《爱和爆肝，砍翻废土》 第1章：废土新人 枢纽站。 流民、土匪、拾荒客以及走私犯的天堂。 今天是坊市回收废品的日子，从清晨开始就有拾荒客在帐篷外排起长队。 他们身裹破布，面黄体瘦，在废墟劳作了一周后终于等到这时来换取报酬。 然后同样也是在这里花光酬劳，买上一些水和赖以生存的仙人掌嚼棒。 直到烈日炙烤得人们的嘴唇像地面一样开裂，坊市主管才在中午姗姗来迟，坐进帆布帐篷遮出的阴影里。 迎着拾荒客们期待的眼神，这个肥胖到有些臃肿的男人却是兴致缺缺。 “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他一边翻看，一边毫不客气地骂出声。 虽说他也清楚，拾荒客能拿来回收的东西多半都是从废墟里淘出来的废品，本不该抱有多大期待。 但偏偏最近枢纽站来了个新人，每次都能带来些新鲜玩意。 吃下他的一批货，差价都足够自己到镇上的酒吧潇洒好几个星期了。 阈值提升后，再一比较，现在柜台上的货物和垃圾确实没什么两样。 那個新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了，“路梦”。 为了防止手下的商人打眼，放过好东西、估错价，他今天还特意亲自坐镇坊市，就是为了等这个路梦。 拾荒客的面孔换得太快，一般人他还真记不住。 可惜，一直没见人来。 该不会是死了吧？ 而拾荒客这边，今年刚满15岁的霍步阳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胖主管，小心地等待着。 主管随口报价： “木碗6开币，陶瓷碗9开币——你的这个开口大小最多也就算个5开币的杯子；电器元件还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坏没坏，按行情价一斤算你10开吧……“ 正说着，他突然看到破布下盖着一本古旧书册，眼里一亮，显然是认出来了什么，但语气还是没有起伏： “这算什么，哈哈，也不是羊皮纸，拿来当厕纸还嫌硬，我这不收呢。 “总共算你50开币，可以了吧。” 开币是大陆上的通用货币，在物资匮乏的枢纽城，50开币也就够买一块面包或者两壶水。 ——面包是奢侈的，如果换成晒干的仙人掌，制成嚼棒，可以买上好几斤。 足够一家人填饱肚子。 至于它们的口感，就好比一块干燥的老轮胎，不脆也不软，需要用牙齿费力磨碎才能吞下肚子。 相比之下不好消化倒是一个优点。 因为饱腹感强，不容易饿，成为了拾荒客们为了维持生命，不得不接受的最劣等食物——这要放在营养过剩的古文明中说不定会是一类大受欢迎的减肥代餐呢。 霍步阳忍不住先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艰难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真的不能再加点么，明明前几天还能卖90……” “你也说了是前几天。”主管浑不在意地打断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罢了，看在你年纪小，你这些垃圾就不按次品价算了，连破布一起，总价55。” “哦对了，那破册子就留给我垫桌角吧，以后也别说我不照顾伱。” 他伸出短粗的手指按住书册，就要往自己身边划拉。 “可是我还要给妈妈攒医药费……”霍步阳心有不甘。 “小孩，要卖就快点！”见他还在犹豫，排在后面的人开始叫嚷。 “就是就是。” “少叽叽歪歪的！” “大人。”有人谄媚地对柜台里的主管说，“嘿嘿，我这些东西也能按这个价卖么？” “可以，都可以，谁叫我心善呢。”主管笑眯眯的，“你看看，你不卖有的是人卖。” 这个男人一笑，脸上就会堆起褶皱，像传说中的弥勒。 但配合上漠然的话语和身后的嘈杂，被包裹住的霍步阳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忘记了，在废土上不能暴露自己的脆弱。 没有人会同情你。 弱点就像新鲜的伤口，散发着甜美的血气，只会吸引来虫蝇和环伺的群狼。 霍步阳不知怎么的气血上涌，卷起自己的所有东西，嘴里喃喃道： “不卖了……我下次再来。” “呵，”主管嗤笑一声。 “下次？你也知道最近来了个新人，总能搞到好东西，要价还低，你们的这些破烂下次再来怕不是连40都卖不出了。” 霍步阳低着头转身就走，没有心情听身后的哄笑声，连包里掉出一块电器元件都没有发现。 有拾荒客看见，偷偷捡起来塞在口袋里，接着和其他人一起争抢着要和坊市主管多换些开币。 …… 等到霍步阳冷静下来，喧闹烦杂的坊市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 枢纽站，曾经的圣国巨镇，如今只剩满眼的断壁残垣，黄沙漫漫才是它的常态。 他环绕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 这才颓然地坐在地上。 坊市商人压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总是能精准地控制拾荒者的收益。 就像给发电轮上的仓鼠面前吊上一颗玉米，给他们一点过上好生活的希望，可实际上就算拼了命也不过能刚好养活自己。 只是，对于废土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可是……这样下去，妈妈的医药费要什么时候才能攒齐啊。” 霍步阳心中一片灰暗。 他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了，不接受又有什么用？惹怒了坊市商人，下一次他们只会更加打压自己这个愣头青和出头鸟。 除了屈服又有什么办法呢？ 作为一个在废土上讨生活的拾荒客，他所能做的只有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深入各种危险的遗迹，还要从其他拾荒者手里抢食。 然后期望商人们在盘剥过后还能从指缝里好心多漏出几枚开币。 然后救妈妈的命。 只是，坊市主管最后的一番话仿佛仍然在他的耳边回荡，让他心中燃起的希望又少了一分： “下次？” “你也知道最近来了个新人，总能搞到好东西，要价还低。” “你们的这些破烂下次再来怕不是连40都卖不出了……” 霍步阳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确实知道坊市商人口中的那个“新人”。 大概在三个月前，枢纽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叫“路梦”的拾荒者青年，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原本枢纽站里的居民来来去去，大家没有兴趣去听一个新人拾荒客的故事。 那也许是什么被通缉的罪犯、被打散的土匪，也可能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普通人。 就像他们毫无征兆的出现一样，他们的离去也同样悄无声息，每天早上都会有几具躯体躺在墙角，再也没站起来过。 这样的事在枢纽站再常见不过了。 可是这个青年不同，有关他的传言络绎不绝，和他的拾荒客身份格格不入，这让霍步阳不得不留意: 据说他在这片荒漠中掌握着自己的水源，从来没有人见他在坊市买过水。 据说他对野外的地形了如指掌，连地头蛇和老拾荒客都比不上他。 据说他知晓枢纽城每个人的隐秘，连夫妻的床头话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据说他虽然看起来很年轻，实际上却是接受过基因改造的古人，现在已经几百岁了，他的满头白发就是证据。 据说他还吃小孩…… 据说，他的名字叫“路梦”。 和大部分拾荒客不同的是，霍步阳识字，也读过几本上古文明遗留下来的古书。 在他看来，这些传言多半都是子虚乌有。 即便是真的，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玄乎。 见识越少，怪事越多。 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路梦总是能找到好东西。 霍步阳远远看见过坊市商人在和路梦交易时，那张想要装作肉痛却憋不住笑的肥脸。 以前的坊市商人在收废品时也笑，但那是嫌弃和嘲弄的笑。 一次是运气，两次、三次、一次又一次，如果总是能找到好东西……那就是有别人所不知道的依仗。 对于这样的人，霍步阳一向是避着走，免得惹上麻烦。 只是，也正是知道枢纽站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物存在，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就受到了鼓舞。 ——原来，拾荒客的生活也能有希望。 三个月来坊市的废品回收价已经下降了一大截，这让霍步阳的生活更为艰难。 不过他知道，这不是那个死胖子说的那样，都是路梦卷起来的错。 想来只是坊市借机打压收购价格，同时转移矛盾和仇恨罢了。 “一定要攒齐给妈妈治伤的钱。”霍步阳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先把这些天里的收获先藏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反正现在就算把它们都卖了也还远远不够。 不管坊市商人怎么说，物价总是会有波动的，等到一个合理的价格再出售也不迟。 “如果我也能像路梦一样，总是能找到各种好东西，钱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吧。” “只是他这么高调，很容易遇到危险……” 这样的念头刚浮现，霍步阳就强迫自己忽略了它。 他这样境遇的人哪有资格还去操心一个陌生人的安危。 能够照顾好妈妈和自己就足够了。 两个小时后。 自认为处理好一切的霍步阳站在一间由铁皮、木板还有塑料布拼凑出的窝棚前。 这个瘦削的少年用力抹了抹脸，又仔细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让自己整个人显得更精神些。 最后他活动了一下嘴角僵硬的肌肉，练习完微笑的表情，这才掀开窝棚的遮布。 霍步阳看向那位躺在床上的憔悴妇人。 所谓的“床”，不过是几张麻布。看起来简陋，却也仔细地垫过。 迎着她慈祥的目光，少年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妈，我回来啦。” ----------------- 深夜。 辗转反侧的霍步阳终于还是难以入眠。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注意到一边的妈妈没有被自己吵醒，便走出窝棚。 他们的窝棚搭建在荒野。 霍步阳深吸一口气，夜晚的枢纽站没有那么多风沙，空气更加清冷。 他偷偷查看过妈妈的腿伤，情况不容乐观。 即便是在枢纽城这样干燥的环境里，耽误了这么久，伤口还是开始腐烂了，再拖下去恐怕只能截肢。 且不提截肢后有没有钱安装义肢，便是手术可能的感染和大出血都会随时要了妈妈的命。 何况他根本没有钱请街道里的医生来做手术。 他想起白天时，妈妈故作镇定的笑容下隐藏的痛楚。 他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在伤口的恶化和折磨下去世。 压力让头脑又是一阵眩晕，眼球像是要爆炸一般痛苦。 这种情况下，霍步阳根本睡不着，还不如出来望风散心。 一大一小两轮圆月占据了半个夜空，惨白的光芒充斥了霍步阳的几乎全部视界，让他一阵压抑。 从古书上看，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月洒清辉，照耀千里，寂静而美好。 想来只是古人浪漫的想象吧。 “不对！”霍步阳的瞳孔一缩。 逆着月光，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自家窝棚的十米开外，悄无声息。 自己彻夜未睡，却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找上了门，也不知道他在这里默默站了多久。 而这个人的手上，一把长刀斜斜垂下，一抹干涸的血迹正映着暗红色的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们的小窝即便是在拾荒者中也算得上家徒四壁，根本没人会觊觎。 难道是坊市的打手？仅仅是因为自己白天的时候没有乖乖听话，驳了他们的面子！ “他们做的出来……” 狠劲从骨子里涌出，霍步阳摸向腰间的铁棍。 哪怕是睡觉，它也从不离身。 没想到那人看见他的动作，只是愣了一下，反应就好像是在抚摸受惊的小兽时反被吓了一跳。 接下来霍步阳就看见来人解下头上用来防风沙的头巾，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这是废土上示好的举动。 那是一个俊朗的青年，坚毅分明的棱角间透着一股英气，废土上的摸爬打拼仿佛没有在他光洁的脸庞上留下痕迹，可他的眼神却分明透着老拾荒客独有的狡黠。 更惹人注目的是他一头纯白色的头发。 完全不同于老人的银发，那是一尘不染的纯色，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光华。 “路，路梦？” 白发，霍步阳想到了传说，试探着开口。 “哦，你认识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路梦似乎松了一口气，随手抛出什么东西。 霍步阳轻松接住，发现正是自己白天的时候丢失的那块电器元件。 这是他捡到过最完整的一块，后来在检查时才发现不见了。 为此他还伤心了好一会。 如今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失而复得。 “见面礼。” 路梦上前几步：“接下来我们谈正事。” “你的情况我都清楚，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会救你的母亲。”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路梦比出两根手指，“第一，你要先为我做一件事。” “第二，等你母亲伤好了……” 他的话里带着自信：“如果你愿意，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路梦的话像重锤一样击中了霍步阳，一瞬间太多的疑问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为什么要找上我，他有什么目的，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但是他说，他说…… 他能救妈妈？ 独此一条，就让霍步阳无法开口拒绝。 太多的信息让他一时愣在原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点了头。 少年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 路梦的脑中，有一阵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机械音响起。 【“孤狼踽踽，亦可结伴而行。”】 【成就：找到第一个同伴（1/1）——已完成】 【奖励：2000开币】 【当前权限已提升至d，解锁模组安装槽位】 “果然。” 路梦的笑容微不可察，“找对npc了。” “而且从霍步阳的年龄来看，我穿越的时间，至少是在游戏开局的十年前！” 第2章：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时间回到昨日。 白天。 坊市前。 路梦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拾荒客那样，在远处排着长队。 他看着另一支队伍前的那个少年在一片讥讽声中逃也似的离开，若有所思。 即便已经来到这里快半年的时间，这个世界的真实仍会让他动容。 当然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实并不允许人有多余的同情。 路梦是一個穿越者。 而他正处在《剑士》的世界里。 【《剑士》是一款沙盒类单机游戏。游戏玩法完全自由和开放，战斗、控制小队和城市建设……你将在广阔而富有废土风格的开放世界中随心所欲。 前提是要先活下去。 想在这样一个拥有食人族，饥饿土匪，奴隶和野兽的无情世界中苟活，并不容易。】 以上是《剑士》这款游戏的官网介绍，而路梦就是一个被游戏的特色所吸引的老玩家。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花费了至少两千个小时在《剑士》上。 因为《剑士》的高自由度，没有固定的剧情路线，无论通关多少遍，都还能有新鲜感。 路梦对游戏中的场景、人物、世界观更是烂熟于胸。 正逢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剑士》的开发公司宣布对游戏进行免费更新，通过资料片“真实世界”将《剑士》从电脑游戏直接升级为沉浸式全息游戏。 只是由于工程量实在太大，《剑士》又不是骗氪游戏，公司官方招募的人手不足，他们决定在发布游戏正式版前，邀请一部分资深玩家帮助测试“真实世界”这一资料片，排除游戏中可能存在的bug。 路梦自然也得到了资格。 抢先体验版诶。 真香。 没想到这一测试还真就出问题了，他整个人都进来了。 路梦确实喜欢这个游戏，但要真的穿越进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剑士》里，角色死掉重开那都是必经之路，连玩家都不能做到一帆风顺，被打残打废、抓成奴隶都是常事，就算老老实实做个良民在门口挖矿，也指不定会有一个怪物冲出来一嘴给你杵死。 而一个真正挣扎着生活在那片废土上的普通人，生活只会更加艰辛。 这也是路梦现在的处境。 “这绝对是恶性bug了吧。” 所幸——他还带来了一张游戏内的属性面板。 路梦心念一动，一面淡蓝色的光幕就在视野中打开。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力量5、速度5、韧性5、体质5、感知7 实战等级：1（不入流） 近战技能：无 远程技能：无 生活技能：工程2（入门）、开锁8（入门）、妙手15（基础）、潜行12（基础） 饱食度：112/300（正常） 健康：营养不良（轻） 权限：e】 “路北游”是路梦创建的游戏角色名，他的外貌自然也是自己设计的，只能说还好路梦一向追求代入感，没有把角色捏成非人的古神模样。 保留了自己过去的几分帅气。 只是这头骚包的白发是路梦平时玩游戏的恶趣味，没想到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还好这个世界的人们受基因突变的影响，出现各种头发颜色也不算稀奇。 而《剑士》的属性系统简而言之就是“熟练度”，某项技能练习、使用的次数越多，获得的熟练度就越多，等级也就越高。 以“基础属性”为例，一个正常成长的普通青壮年人类的等级平均就是5点，而路梦通过半年的努力才恢复到这个正常的状态。 那些需要专门进行学习的技能等级更是直接从0起步，比如为了搭建一个庇护自己的窝棚，路梦收集了多少材料，又试错无数次，才试出可行的方案。 在这个过程中也提升了2级工程师技能。 而最重要的，为了先活下去，路梦把“潜行”这样的保命技能优先肝到了10左右。 至于实战的等级，更是需要路梦直接参与战斗，对敌人造成伤害后才能提升。在保命手段严重不足的当下，他还不能去作死，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等级越高，相同难度的动作获取的熟练度就越少，提升的速度也就越慢。 只是有些太慢了。 如今路梦的爆肝之路面临资源和时间的双重限制。 关键是：为了生存，路梦往往就要拼尽全力，哪还有时间提升自己。 而且每天就吃些仙人掌干，没有充足的蛋白质，饶是路梦八面玲珑，在拾荒客中过得算好的，现在面板都开始显示他营养不良了。 饭都吃不饱，还想着健身？ 如果只是游戏，高难度也是乐趣的一部分。 但现在他亲自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在枢纽站一辈子挣扎老死风干成木乃伊的。 这就怪不得他要开挂了…… 第一步。 先拿个见面礼。 路梦围上头巾，遮住自己的头发和面容，低头向柜台前排成的长队走去。 碰！ 路梦撞上了一个拾荒客，两人都是一个踉跄。 “没长眼睛啊！”一脸胡渣的拾荒客站定，恶狠狠地说。 他一回头，那个不长眼来撞他的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哼，估计是怕自己收拾他，还算他跑得快。 “轮到你了。”身后有拾荒者催促。 “哦哦。”他一件件掏出自己准备用来交换的废品，然后想起之前还捡到那个叫霍步阳的少年落下的电器元件，喜滋滋地掏兜，谄媚地看着柜台后的黑市商人，“韦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东西……” 和霍步阳这个愣头青不同，他一向最是听话，和坊市的这位韦仪大人可是熟识了。 这块电器元件成色这么好，韦大人会压霍步阳的价，但到了自己手里，说不定韦大人就会给他一个面子，用100开币往上收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这才脸色一变。 想到之前自己被撞的那一下，他明白过来，脱口而出：“有小偷！” “少演戏，这套没用。”而那个叫做韦仪的黑市商人只是挥挥手，“一共40开币，下一个。” “别啊，韦大人……”拾荒客哭丧着脸，而身后响起了同样的催促声。 ----------------- 【潜行技能：12级（基础）】 【妙手技能：15级（基础）】 为了弘扬正能量，面板把“盗窃”技能写成了“妙手”——这也是游戏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施展一番后的路梦快速离开现场，他可没有欣赏作案成果的癖好。 这么高等级的妙手技能，并不是路梦穿越过来就光顾着偷鸡摸狗了。 系统明显是认为他在搜刮各种废墟遗迹时的动作符合“妙手”的判定，毕竟圣国从来没有放弃对枢纽站主权的宣称，废墟里的所有东西按理来说都还是圣国圣主的财产，偶尔系统浮现出物品介绍时还会显示【所属：圣主】。 偷圣主的东西也算偷，对圣国来说，枢纽站所有的拾荒者都是小偷。 大家的罪名都不止这一个，而圣国也管不过来罢了。 路梦把玩了一会手中的电器元件，再放进背篓里。 15级的技能放在现实中，勉强也可以称得上“一技之长”，只是路梦一般不会对拾荒者下手，大家过得都不容易。 但拿了他小兄弟霍步阳的东西，总要还回来。 没错，虽然霍步阳不认识他，可路梦早在游戏里就认识了霍步阳。 ——出生在枢纽站的可招募队友，免费又好用，不知道陪路梦在《剑士》世界里征战过多少个轮回。 只是以前在游戏里，霍步阳是一个游历过四方的老练冒险者。 没想到路梦穿越过来时，霍步阳还只是个小毛孩，只有眉眼依稀和游戏的人设图相似。 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后，路梦才确认了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是霍步阳。 当然，并不是以前在游戏里做过队友，现在成了真实的人物，路梦就一定有义务照顾霍步阳。 要知道对于一部分没良心的玩家来说，游戏里的“朋友”也有另一个名字——“消耗品”。 路梦之所以对霍步阳这么上心，一定程度上还是因为他的系统任务： 【成就：找到第一个同伴（0/1）——未完成。 当前权限e，无法解锁模组槽位。 完成游戏成就后可以提升权限。】 说人话就是： “新手任务未完成。” 游戏测试员不等同于抢先体验游戏，官方招募路梦他们，还是要干实事的。 比如路梦被分配到的工作就是测试《剑士》的新资料片对社区模组（mod）的兼容性。 官方也是在资料片中内置了一大批诏安的优秀模组。 路梦则需要在游戏的不同阶段测试这些模组在全息模式下是否还能发挥作用。 没想到这一项工作伴随着路梦的穿越，也集成在了他的系统上。 “快速制造、新式武器、更多招式、衣物可脱……”路梦快速浏览着。 权限越高，就能让更多的模组同时生效。 也能选择加载那些效果更强、对游戏体验改动更大的模组。 总而言之就是权限越高，模组越逆天。 在预览了可选模组列表后，路梦早就知道他的第一个模组该选什么了。 “经验加成mod。” 路梦思索，“或许用更加代入的说法就是提升‘潜能’、‘悟性’和‘资质’。” 《剑士》的世界里充斥着远古文明留下来的牛鬼蛇神，随便长长的野外怪物，该去斩神的废土精神病，以及各种魔怔人组成的小团体。 而且人怕出名，自己现在在枢纽城的名声越来越大，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会盯上自己。 只有加快自己获得熟练度的速度，他才能切实地提高自己的实力，才有希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至于怎么完成这个新手成就，路梦有着自己的理解。 虽然已经找到了霍步阳，但现在他可是真实世界里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像游戏里一样只要选对了选项就加入自己。 自己必须赢得霍步阳的信任。 而且，他知道霍步阳的背景故事。幼年丧母原本就是这个资深冒险者的设定。 路梦是个玩游戏时追求代入感的人。 既然曾经的“霍步阳”愿意把自己当成兄弟，一起出生入死。 那么现在路梦回到了悲剧还未发生的时间点，他也不介意救下霍步阳的母亲，为他弥补这个永远的遗憾。 路梦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开币，有七百左右。 以拾荒客的标准来衡量绝对是笔巨款，但要用来买药，还远远不够。 何况路梦也不打算直接掏这个钱，这些开币另有它用。 “小霍不知道的是，关键不在于钱，而在于门路。” “即便他有了足够的开币，想要买到能治愈他母亲的药品，所需要的渠道根本就不是一个拾荒客能接触的。” 关于电器元件的物品介绍在路梦的记忆中浮现。 【电器元件：以铜为原料出产于电子工作台，所需研究为“电器锻造技术”。 价值：216开币 简介：“复杂的东西，你不会理解它。”】 虽然物品的价值不等同于出售时的实际市场价格，但坊市里只是把电器元件当做提取铜的废料来统一收购，然后再按正常的市价分别卖给来到枢纽站的行商，中间的差价何止一本万利。 坊市的商人没事不会离开枢纽站，他们自己的消费品、用来和拾荒客交易的物资，也是从外界输入的。 如果让拾荒客直接和行商们交易，哪还有他们的事？ 商人们负责用坊市垄断枢纽站居民和外界交易的渠道，打手则负责消灭那些敢于破坏这一秩序的人。 外来的行商也乐见于有固定的贸易伙伴，这样生意才能更长久，他们也保持了默契，不会与普通的枢纽站居民进行直接交易。 这是一个利益上的联合体。 而能够治愈霍步阳母亲的药，只有外面的行商那才有。 如今有效的药品有价无市，即便是坊市的主管得到，都会留着保命。谁还没有个小伤大病的呢？怎么可能卖给等同于消耗品的拾荒客。 路梦的目标正是那些外来的行商，因为他恰好知道其中一家行商幕后老板的背景。 这或许能为他所用，打开局面。 不仅能顺利拿到药品，完成新手成就； 也能帮助自己摆脱拾荒客的身份，离开没有希望的枢纽站。 对于一个玩家来说，属性面板只是游戏机制，并不决定你到底会是高手还是菜鸟。 而在路梦看来，这次穿越他真正的优势，是对《剑士》整个世界的熟悉和理解！ 第3章：圣火之吻 即便是白天，霓虹色的灯牌也在闪耀，显示出“西镇酒馆”四个大字。 相比较全盛时的枢纽城，西镇酒馆所在的位置不过是郊区。 如今繁华的市中心早已变为了废墟，成为拾荒者赖以生存的猎场。 反而是郊区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 随着良水行商的出资，佣工从拾荒者那收购的钢筋铁皮拼凑出外壳，在这片空地上新建了西镇酒馆。 巨大的发电轮机暴力地镶嵌在墙体中，酒馆老板每周一次往里面倒入运来的液体燃料，点亮的灯泡让这里成为整个枢纽站唯一能彻夜通明的建筑。 路梦此时却是被酒保拦在门口。 张和出了一口气，随即狠狠瞪着这个拾荒者。 他在西镇酒馆工作了也有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個拾荒者能这么轻车熟路地找到西镇酒馆的位置，而且泰然自若地抬脚就进，就仿佛是多年的熟客一样。 加上正碰上自己在前台打瞌睡，如果不是他缠着一身破布，明显一幅拾荒者的打扮，以路梦的气质，差点就让他混进去了。 “你来干什么的？”张和皱眉，“别怪我没提醒你，冒犯了里面的大人，打折腿给你丢出去都算轻的。” 虽然枢纽站的酒馆没有不让拾荒者进的明文规矩。 可是谁都知道，西镇酒馆的厨师即便是在外界，都算得上手艺一流，加上行商带来的新鲜食材，精制处理后的菜品连普通的枢纽站居民都很少消费得起。 更别提每天还在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拾荒客了。 路梦没有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九枚50面额的开币，在张和的面前排开。 根据游戏里的记忆，路梦知道废墟中哪里有着真正有价值的遗物，这半年来他先是一边锻炼自己的保命技能，一边搜刮遗迹。 等到有了一定自保能力后，他才逐渐将搜刮到的高价值物品分批出售给黑市，名声也不受控制地渐渐大了起来。 这也是霍步阳这些一般的拾荒者还以为路梦是这三个月才出现在枢纽站的原因。 只是张和嗤笑一声。 450开币对于拾荒者来说已经是巨款了，但来西镇酒馆的不是坊市的片区主管，就是掌管着某条街道的大佬。 他可见过世面，这点钱就想在他面前摆谱？ 只能说不愧是拾荒者，眼界就在这了。 “带着你的家底……”说着张和就要伸手把这一排开币拂走。 没想到路梦却是抢先把开币收了起来，娴熟地在手中码成一垒，然后塞进张和手里。 不知何时，路梦的脸上已经堆出了笑容： “张哥，我就是想进去喝杯水酒，没别的意思。” “嚯，你小子还是个讲究人。”张和感受着开币的纹路，“我们的酒的确也是一绝……” “张哥放心，我一定不会扫了里面各位大爷的雅兴。” “行行，你进屋吧，记得小声点。” 张和手中的开币已经被摩挲得沾上了手汗，可他还是紧紧捏住。 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对路梦嘱托道：“到了里面伱别上桌，找个角落里的垫子也能坐，别找茬……“ “欸好的。” 见路梦进了酒吧，张和这才摊开手，数了数开币再塞进口袋，咕哝着：“以前也没见过还有拾荒者能这么大方…… “诶，他好像还认识我，我已经有这么大名气了？还是哪里提前打听的。” 既不违反规定，还能小赚半个月的工资，张和可不会拒绝。 ----------------- 酒馆里，光线昏暗。 既有三三两两的人藏在烟雾下私语，也有各色只是为了寻找着一点快乐和安慰的人聚集在这。 而整个空间内最惹人瞩目的，却是那个吧台后面穿着黑色皮衣的女子。 她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看起来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卫红单手托腮，撑在吧台上，看起来她就是西镇的调酒师，却一副不想工作的样子。 因为现在她才是酒馆日常运营的实际管理者。 感受着四处时不时的窥视，她叹了一口气。 老板怎么想的，让自己来管酒吧。 有这精力，还不如多去杀几个圣国走狗。 不过自从卫红接管了西镇酒馆后，营业额直线上升，也算是为筹集资金做贡献了吧。 就在卫红神游天外的时候，一道修长的身影却挡住了吧台的光线。 卫红蹙眉：“想喝酒找酒保去，别挡着老娘。” 明明她是调酒师，拒绝得却理直气壮。 来人却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他正是从门口径直走来的路梦。 路梦开口：“我要一杯圣火之吻。” 卫红突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西镇酒馆不小，两人的对话声又压得很低，其他客人根本听不清吧台的对话。 只是，路梦拾荒客的装束实在是令人诧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饶有兴致，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把这个骚扰他们眼中西镇台柱子的大胆小子收拾一顿。 而路梦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丝毫未变，平淡而坚定：“一杯，圣火之吻。” 有人拉住路梦。 正是回过味来的张和。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正掀开门帘，朝里面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安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幕。 他连忙几步冲了过来，拉着路梦就要往外面走。 他一边对卫红道歉，说是路梦自己闯进来的，一边对路梦低声又恶狠狠地说：“好小子！你是我哥成了吧，说了让你不要惹事，一惹就惹上这尊大佛，快跟我出去。“ 张和也暗自后悔。 他还以为路梦最多就是要杯外面喝不到的高度烈酒，麻醉一下拾荒客紧张的神经。 却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拾荒客会直接找上卫红。 且不说调制酒他喝不喝得起，惹烦了姑奶奶，被打出去都算轻的，说不定还要连累自己受罚。 “站住。” 完了完了完了，张和出了一身冷汗。 姑奶奶要留人，看来事情是没法善了了。 看在那450开币的份上，张和准备开口劝几句，当然更重要的是别让这人把事情抖落出来—— “张和，你去搬张椅子，让这位客人坐下。”卫红却是看都没看张和，只是审视着路梦，眼里带着幽暗未明的光，“圣火之吻是吧…… “请稍等。” 张和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卫红对客人有这种态度。 而且“圣火之吻”是什么？他们的菜单上没有这款酒啊。 路梦倒是老神在在，从容地坐下，欣赏着卫红的表演。 卫红的眼神沉静而专注，她手里拿着一个铁色的摇酒壶，用熟练而敏捷的动作将龙舌兰汁、薄荷糖浆倒入调酒器中，接着用力地摇晃，让它们充分混合。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摇晃都有节奏感，摇酒壶在她手中像是一个灵活的乐器，发出清脆的声音。 最后，卫红将摇好的酒液倒入一个酒杯中，在身后的一个罐子处接出一些黏稠的液体，随即她在杯口点燃了酒液，伴随着搅拌，火焰在杯中旋转。 ——仿佛永恒的圣火。 路梦知道，那些黏稠的液体其实就是酒吧用来发电的燃料。 没错，所谓的“圣火之吻”根本就不是西镇酒馆日常会出售的酒品，甚至不是正常人能喝的。 在西镇酒馆点“圣火之吻”只有一个意思，这是一个暗号。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吧台只剩下卫红和路梦对坐着，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这杯“圣火”，路梦低声说。 卫红没有马上回应，她给自己斟上一杯普通的麦酒，一口一口地酌着。 路梦也不催促，一时空气中只剩下酒液在“圣火”的灼烤下翻腾的咕噜声。 最终还是卫红轻声开口：“你要一片柠檬么？” 路梦同样轻声回答：“加一朵太阳花吧。” “你是重生镇里跑出来的？”难得卫红第二次变了脸色，只是这次更多的是惊叹。 对上暗号，没有内鬼，开始交易。 路梦腹诽，同时点点头。 这建造西镇酒馆的良水行商和其他来枢纽站的行商还不一样，背后的来头可大了。 神圣帝国，整片大陆上三大国度中最强盛的国家，他们拥有最多的人口、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 枢纽站就曾经是神圣帝国的南部重镇。 但神圣帝国以奥克兰圣教立国，狂热的他们压迫所有异端、非人种族和女性，同时十分反对科技。 违反了教义的罪民则要被送到“重生镇”日夜劳作至死，以待转世消除罪恶，美其名曰“重生”。 而良水行商，或者说浪忍团，则是由一批忍受不了圣国压迫而逃亡的人组成，也是圣国面对的规模最大的反抗组织。 西镇酒馆则是浪忍团伪装成行商开设的前哨站，用于帮助组织收集情报和筹措资金。 为了隐蔽，在西镇酒馆，浪忍团和使者接头的时候，就通过各具特色的鸡尾酒传递信息。 而“圣火之吻”则是最高级的暗号，代表着来自北方总部的使者，“太阳花”是重生镇附近的特产，路梦说这个是表明自己的出身。 当然，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是假的。 这些信息可是某一把游戏中，他泡在西镇酒馆好几个月才总结出来的，还写成了论坛上的攻略。 “我叫卫红。”卫红自我介绍。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脸色有些绯红，语气带着兴奋，“重生镇啊……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可不简单。” 她没有去过重生镇，但她知道能从重生镇里逃出来，无一不是浪忍团中的传奇人物。 除了自己的老板……好吧排除私人恩怨也算。 总之不愧是总部的使者！ “嗯，九死一生……”路梦迎着卫红不知为何带有些崇拜的目光，只能含混其辞，装作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他虽然号称对游戏里的npc了如指掌，却没有在游戏里见过卫红。 无论是在枢纽站，还是在整个浪忍团里。 于是刚刚走进酒馆，发现调酒师是个不认识的漂亮姑娘，而不是游戏里熟悉的大叔时，还以为要翻车。 但也还好，卫红不像那个老油条那么难糊弄，反而更容易就过关了。 可惜了…… 路梦穿越的时间是游戏开局的十年前，而游戏中却没有卫红的身影，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在这十年间，卫红已经不存在了……他暗自记下，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浪忍团在枢纽站遭遇的变故，同样可能落在所有人头上，需要警惕。 “对了，说正事。”卫红收敛起激动的心情，自从来到枢纽站打游击，她也是很久没有见过浪忍团的兄弟姐妹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4章：出来混，要讲背景 “我需要一些伤药。”路梦说。 “你受伤了？”卫红关心道，也有些好奇。 路梦穿着像个拾荒客，但既然是总部的使者，想必这只是伪装。 而且近距离接触之后，她发现对方神完气足，一点身体虚弱的迹象都没有，因此一开始她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急需做手术。”路梦顿了顿，并没有把霍步阳的信息说出来。 “其实不只是伤药，消毒剂、简易的手术工具……总之都很缺乏，最好还能有术后用于恢复的药品。 “如果你们有‘b型高级医疗模块’的话就更好了。” 铺垫到位，路梦说出了他真实的目的。 【模块】是古文明的科技理念，为了让前沿技术普及每一個普通人，他们设计了各种模块，其中包含了解决相应问题可能需要的所有工具。 好比你想要拧开一颗螺丝，就塞给你一整套五金工具。 这固然会造成资源的浪费，但这对于生产力极度发达、物质资料极大丰富的古文明来说却并不算什么。 好处则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完全不了解相关的技术，只凭借一个模块中的工具和相应的说明，就能完成平均水准的工作。 无法突破上限，却能保证下限，越是高级的模块对使用者的专业知识需求也就越低。 路梦想要的【b型高级医疗模块】就是这样的文明遗物。 有这么一个模块，哪怕是此前对医疗技术一窍不通的他，也能独自完成一台简单的外科手术。 “可以。”卫红点点头，这种医疗模块对于刀口舔血的浪忍团本就是必备品，她的老板在西镇酒吧也储备了不少。 “但是我需要在仓库里调出来给你，可能要等一会儿。” 模块本身虽然珍贵，但也并非无法再生。 模块里的工具和药品用完了，根据模块设计蓝图再换一批新的进去就好，哪怕是效果差不多的替代品都行。 这也是模块技术能够在古文明迅速普及的原因，而在文明几经崩溃的现在，废土上的人民仍然能够享受古人的遗泽。 真正无法再生的是设计新模块的创新能力。 卫红叫来张和，吩咐了他几句，让他去酒吧的储物仓库找路梦所要的模块。 而她自己则留在酒吧，缠着路梦这个“总部使者”聊他逃出重生镇的经历和一路上的见闻。 路梦只能把自己前世在《剑士》里的游戏经历揉在一起，改编一下说给卫红听。 吹牛皮谁还不会。 加上路梦对世界观的了解，一时间竟是天花乱坠还滴水不漏，让卫红赞叹连连。 闲聊期间，“圣火之吻”的酒液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团诡异的黑色粘液留在杯底。 为了避免有普通人误打误撞点到用来联络的鸡尾酒，它们在设计的时候就不是给人喝的。 路梦一边小口酌着卫红新给他倒上的麦酒，一边思考。微醺的感觉在神经里涌动，却刚好处在能刺激头脑又保持清醒的区间。 这轮交易过后…… 必须要有自保的手段。 他看着吧台后面挂着的那张手弩，开口：“你们那张弩卖吗？” 卫红回头看了看：“这是我们老板试做的失败品，实际射程还不到三十米呢。我也是看它还算新才挂在这，当个装饰，过几天就换了。伱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配把军弩。” “我也是看它还挺小巧精致的，想买回去当个纪念品。”路梦随口扯谎，如果真是军弩，以他的臂力还用不了，“看来我们的审美还挺像。” “是吗？我也觉得它挺好看的。”卫红有些开心的样子，“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 “你老板的东西送我好吗？” “卖都卖不出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想要，而且谁让他老说我品位差了……” 就在路梦和卫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 一个身穿皮背心的壮汉推开门走了进来，张望了一会，便径直朝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走去。 那桌原本只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在默默喝酒，见壮汉大咧咧地坐下也不惊奇，只是挪了挪位置，显然两人早是相识。 等壮汉一口闷了一大杯水酒，黑衣男子又为他续上，这才开口： “宋柴，又赌输了？” 宋柴没答话，推开黑衣男子递来的酒杯，直接抄起酒壶一饮而尽。 “隼，你少说风凉话，最近有什么活快介绍给我。” 黑衣男子名叫贺隼，他们原本是一个帮派里的大哥二哥，打出名头以后，贺隼脑子灵光，想办法加入了坊市，渐渐还真让他混成个片区主管，从此出人头地。 宋柴则信奉肌肉就是真理，继续管理帮派，也是一方的恶霸。 可惜多大的池子养多大的鱼，他们这种小帮派，能打的也就两三个，哪怕管理着一大批流民，关键时候缺钱了还得来找自己这个坊市的兄弟。 贺隼也不介意利用他这个“大哥”，解决那些他不方便出面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用到你的地方。”贺隼慢条斯理地说着，“肥羊……却可能有一只。” 他眯起的眼睛盯着吧台。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模糊地看到卫红的侧脸。 “什么玩意，又在看那个女人？”宋柴也没回头，对于贺隼坐在这个角落的动机早已见怪不怪。 否则堂堂坊市主管怎么会在这么个小酒馆天天蹲着。 “我说兄弟别惦记了，卫红肥是肥，但她可不是一般的雇员，你还想对行商的人下手？” “怎么能说女孩子肥呢？” 贺隼的话把宋柴一噎，“再说了，我是让你看那个和她正在说话的拾荒客。” 宋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见到卫红被路梦的话逗得咯咯直笑的新奇景象，这下连他也有些惊讶： “卫红怎么看上个拾荒者……放心，我一出手，保管让你的情敌消失。” 贺隼闻言只是冷笑： “哼，我看你的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是鸟，一个大男人，怎么想的尽是些儿女情长。 “看来你不认识那个拾荒客，也是，如果不是我留心，也不会知道他，我说怎么韦仪那家伙越来越嘚瑟……” 作为坊市的主管，贺隼对收购价格的变动远比一般人敏感，消息渠道也要更加可靠。 韦仪的业绩这几个月来翻了一翻，贺隼非常好奇其中的缘由。 若是像宋柴这样的帮派头目知道了可能也就知道了，最多是把路梦当成一个稍微能干些的拾荒客。 贺隼却不一样，他关心的则是这个拾荒客到底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多文明遗物。 有些他都没见过。 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大秘密，比如路梦找到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大型古文明基地，每天就从里面搬点东西出来换钱。 听了贺隼的解释，宋柴点点头：“听不懂。 “一个拾荒者罢了，用得着你这么上心么。” “你不用懂，”贺隼拍拍宋柴肩膀，“等出了酒吧，帮我把这个人带到你的帮派，我会去找你。” 如果能找到这个基地，贺隼在坊市的地位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即便没有这个基地的存在，他也早已经打算把路梦“请”过来，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西镇酒吧碰上。 能招揽就最好。 但如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让其他的同行沾光。 当然贺隼还是更加相信路梦是掌握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 至于靠自己的能力发家？ 他作为坊市主管，清楚地知道拾荒客在废土上的工作有多艰难。 毕竟这样的局面本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哪还会允许有人像路梦一样发财。 还能来泡酒吧。 “要是他不识抬举……”贺隼的眼睛眯起来，“自己是什么背景还不清楚吗？拎不清自己位置的人，就直接杀了吧。” “动手的时候利落些，不要被人发现了。”他还是有些顾忌路梦和西镇酒吧可能有的关系。 宋柴拍拍胸:“有我亲自出手，你就别担心了，何况一个拾荒客而已，能拿我们怎么地。” “好，回来后，不管这把你赌输了多少开币，我都包了！” 贺隼和宋柴碰了一杯。 谈笑之间，一个拾荒客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 …… b型高级医疗模块的外形是一个银白色的箱子，打开后是按照使用顺序贴好标签的药剂和一次性手术用具。 路梦依照前世记忆检查一遍，也是确认无误。 这个医疗模块算是浪忍团为他这个“总部使者”提供的组织支援，因此没有收路梦的开币，反正要用他自己的钱买也买不起。 但在卫红想要把手弩送给他的时候，路梦还是坚持付了自己身上仅剩的200开币。 这就属于人情世故了。 而她也是很贴心地多送了路梦两匝弩箭。 这种手弩在废土上俗称“牙签弩”，它发射的微型弩箭说是牙签有点夸张，也就是古文明的一次性筷子粗细。 酒过三巡。 卫红开始胡言乱语。 虽然原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现在明显就是酒精上头了。 张和连忙拉住她，再喝下去就没人看店了。 路梦也帮着托住卫红，自己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完全没醉。 倒不是路梦酒量好，他的体质才5点，也就普通人的水平，肯定比不过卫红这样酒精考验的女战士。 单纯是小姑娘高兴，喝得多。 加上常年主管酒吧，虽然没有浸淫其中，却也没什么忌讳。 他又特意从中引导。 毕竟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更容易上钩。 相反路梦没喝几口。 不敢喝，不敢醉，醉了可是要降属性的。 本来就寥寥无几。 ‘不过即便如此，她都没说几句浪忍团真正的内部消息，看来潜意识里还是对我有所防备。’ 见卫红已经在吧台趴着睡去，就差没流出哈喇子。 他只能对张和告别。 在路梦走之前，张和还神神秘秘地拉住他，把之前的450开币“过路费”又塞给了他。 能和自己的老板搭上关系，那他还敢不识趣吗？ 路梦笑笑，也没拒绝，但还是留下了50开币，这个数额算是正常的小费区间。 张和尴尬地接过，看着路梦从容离开的背影，自觉懂了路梦的意思。 收钱是为了敲打自己，给小费则是表示既往不咎——路梦这样有身份的大人不会和自己一般见识。 等到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路梦猛地伏低身子，进入【潜行】状态。 一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要是在一出酒吧就潜行，反而会更惹人瞩目吧。 他背着医疗模块，手中拿着一管药剂，一边快速撤离，一边在弩箭上涂抹。 路梦带着开玩笑的心态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张和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难道不该自掏腰包意思意思，支援一下他路哥吗？ 光把自己的钱还回来算什么，小张真不会做人。 路梦左转右转，正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跟踪自己时，他的属性面板却突然跳出了一条状态。 【生活技能：潜行12→13（基础）】 潜行技能升级了。 路梦却警惕了起来——升级速度快得不正常。 这意味着他触发了潜行技能练级时的特殊状态，有感知属性超过他潜行技能的人在看着自己！ 在这种状态下，练习潜行的经验将会获得两倍加成，但与此同时潜行的隐蔽效果实际上也会失效。 被人跟踪了。 第5章：快跑……？ 被人跟踪了。 总不会是哪家暗恋自己的大姑娘。 就算是姑娘，能在荒野上跟踪潜行技能已经12级的自己，那也不是善茬。 “阁下也跟了我这么久了。”路梦缓缓直起身子，“到底有何贵干。” 只是除了路梦的声音，四周的废墟并没有异样，自然也没有人回应他。 路梦自言自语：“难道是我的错觉？” 依然没有回应。 “看来还是最近太紧张了，回去要好好放松放松……” 话还没说完，路梦拔腿就跑！ 这时，远处的废墟里才跟着冲出一个壮汉，怒道：“小子别跑!” 来人正是宋柴。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虽然贺隼说得那么玄乎，他也懒得亲自动手去跟踪这么一个废土上随处可见的拾荒者，随便派一个小弟去就可以了。 但一来这小子看起来和西镇酒吧，尤其是和卫红关系不浅，二来贺隼也一再坚持让他抓住机会，等路梦逃到荒野上就不是那么好找了。 加上连输了好几把，心里又憋屈得慌，正好找個人来消消气。 宋柴原本打算等路梦走远一些再出手，免得他逃回西镇酒馆，那就不好再下手了。 以游戏数值来衡量，包括感知和潜行，他的各项属性技能等级早已超过了普通的拾荒客。 而作为无根帮的老大，他更是一个“武者”。 【武者】，如果是玩家，得在实战等级突破了20级后才能得到这样的评价。 宋柴有自信不被路梦发现，因此他之前以为路梦是在诈可能的跟踪者，还乐呵呵地准备看这个拾荒客像个小丑一样表演，想象着等自己突然出现时他惊愕的表情。 却没想到路梦确实是在演戏，但却是在麻痹自己。 这个拾荒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有人跟踪，然后算准了自己的心理，趁机逃跑。 时机转瞬即逝，这个拾荒客看起来对地形很熟悉，自己一愣神的功夫，就已经被拉开十几米的距离了。 宋柴赶紧追上。 这时放狠话已经没用了，看双方的反应，谁都不会幼稚到觉得可以靠聊天流解决问题。 何况耍嘴皮子那是贺隼的工作，宋柴要做的就是胖揍这个戏耍自己的拾荒者一顿！ 路梦发现的及时，此刻距离西镇酒馆并不远，如果他全力逃跑还是能赶回去抱卫红的大腿的。 但路梦没有选择逃回西镇酒馆。 开玩笑，他可是堂堂的总部使者，连一个枢纽站的小混混都解决不了，岂不是当场露馅？ 而且路梦也是一点都不惊慌，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这么高调，被盯上才是正常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人主动跳出来，反而是路梦的机会。 要是苟着就能解决问题，那自然最好。 可惜人不找事，事找上人。 路梦粗略评估了一下来人的体型，以及那身价值不菲的皮夹克，就知道这回的敌人不是像某些起贼心的拾荒客一样好解决的了。 在酒吧里他就预想到了现在的情况，为此做了准备。 这年头要搞到见血封喉的毒药太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 他之前在一部分弩箭上涂抹的药剂是医疗模块里附带的一种抗凝血剂，它能够阻止血液凝固，在临床上可以用于预防血栓和避免手术后心肌梗塞的并发症。 但如果换一种场景，它也能成为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有一类蛇毒就是具有抗凝血作用，足以导致被咬伤的人内部大出血，最终休克甚至死亡。 按理来说以路梦属性面板上0级的医疗知识，他是没办法分辨医疗模块里的药剂功能的。 最多只能按照流程一键傻瓜式操作。 奈何前世他还真就记住了这样的游戏小技巧。 看来属性面板也不是全能的，至少它没法反映“前世记忆”和“游戏经验”这样隐性的属性。 路梦抽出一根微型弩箭搭在手弩上，然后停下逃跑的脚步，回身对准壮汉宋柴。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等宋柴发现路梦在瞄准自己时，他已经冲到了射程之内。 路梦手中的手弩有着黑色的弓身和银色的扳机，上面还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红木雕刻的箭槽上放置的弩箭对准自己，箭簇还闪着危险的光。 糟了！宋柴一惊，也没听人提过这个拾荒客还是个弩手啊。 贺隼误我！ 只见路梦扣动扳机，宋柴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蜷缩下身子，用手臂护住脸和胸腹要害，希望能凭借强韧的肉体缓冲伤害。 挨过这一箭后再趁路梦上膛的间隙冲上去解决他！ 嗖！ 没有感觉到料想中的剧痛，宋柴抬起头，却只见一根几寸长的弩箭掉落在身边。 精钢箭簇的闪光仿佛还在嘲笑他。 这家伙根本就不会射箭！等宋柴反应过来时，路梦已经又跑出十几米了。 又被耍一次，宋柴怒火攻心，抽出腰间的砍刀继续追上去。 原本他还想像贺隼交待的那样，先试着活捉路梦，但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可恶的拾荒者从头到脚全部剁碎！ 路梦继续跑着，他当然不会射箭，现在他的属性面板上【战斗（远程）技能】一栏还显示的“无”。 但原本没有，再射几发就有了。 他刚才使用的弩箭也不是淬过抗凝血剂的“毒箭”，一个刚摸到弩的新手第一箭就能射中那就有鬼了，用普通的弩箭练习，免得浪费药剂。 而且路梦能够唬住宋柴，除了利用了他的下意识反应外，卫红送给他的这张手弩的外观也很重要。 虽然它在路梦的属性面板中显示为【废品弩】，连最低级的【牙签弩】都算不上，但奈何它的做工真的很精致，很危险的样子。 等到宋柴进入射程后，路梦又故技重施地射了几箭，虽然都没有射中，但还是能稍稍减缓一下宋柴的速度。 这把手弩的射程最大三十米，有效射程也就二十米的样子，往往射出一箭后路梦就不得不继续开跑，打一枪换一个位置。 但即便路梦熟悉地形，宋柴的速度实际上也还是要快过路梦，而且当他发现路梦的弩箭根本形成不了威胁后，就干脆不管不顾地直接迎着弩箭继续冲。 路梦在逃跑时还需要重新加速，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被缩短了。 一旦宋柴追上路梦，他多半凶多吉少。 不过路梦一点不慌，因为…… 【远程技能：十字弩0→1（入门）】 他终于掌握了。 路梦换上“毒箭”，一箭射中宋柴的胳膊，让他痛得一咧牙，随后破口大骂。 还不够，抗凝血剂的发作需要时间。 手臂上的药剂最多迟缓他的动作，还不足以作用到全身。 他需要瞄准要害。 路梦停下脚步，手弩稳定地架在手臂上，身体与机括仿佛融为了一体。他抽出弩箭熟练地装载，已不像第一次那样生涩。 扣动扳机，这次弩箭从宋柴的肩膀边擦过。 宋柴忍不住哈哈大笑，经过这么多次试探，他早已摸清了这个拾荒客的底细，他不仅不会射箭，而且用的弩也是外强中干，哪怕运气好射到自己身上，也就是擦破个皮。 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儿戏般的追逐游戏了，他现在只想最快地抓住路梦，像惩罚所有敢违背他的流民那样，打断四肢，再活活撕碎，让他为戏耍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一箭不中，路梦没有像之前一样转身就跑，他继续留在原地，屏息凝神，在短短的几秒间调整呼吸，让之前因为剧烈运动而加快的心跳迅速平复。 在宋柴眼里，路梦看起来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20米、15米、10米……距离不断拉近，路梦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命中概率会越来越高！ 装载，瞄准。 【基础属性：感知7→8】 一个猎人最重要的本领不是杀死猎物，而是找到猎物、锁定猎物。 心无杂念地使用弓弩瞄准敌人同时也是训练感知属性的最好方式。 5米……扣动。 宋柴突然侧身一滚。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傻乎乎地当路梦的活靶子。 近身就是他的领域！ 哪怕只是撞上去，冲击力都能让这个拾荒客粉身碎骨。 只是当宋柴起身时，映入他眼中的是箭簇的寒光。 这支弩箭停留在手弩上，并没有发射出去。 刚刚路梦不过是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名副其实地虚晃一枪。 现在他的眼神比箭簇还要冰冷。 哧！ 【远程技能：十字弩1→2（入门）】 弩箭穿透皮衣，扎进宋柴的肋下。 这么庞大的一个目标，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加上迎着宋柴冲锋的速度加成，射不中才有鬼了。 宋柴吃痛哼了一声，仍旧抬刀朝路梦砍去，面目狰狞。 中几发弩箭而已，算不了什么。只是没想到还真的挂彩了，这多少让他有些没面子。 然后，他就看见路梦后退了一步，自己砍空了。 诶？什么时候这个拾荒客的动作这么快了。 宋柴伸出大手，想要抓住路梦，却接着两眼一黑，面目狰狞地倒下了。 第6章：救治与收获 痛！ 宋柴睁眼，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 他只记得自己伸手去抓那个拾荒客，然后就晕倒了。 他醒来的地方好像是在一间废弃的房间里，四周弥漫着一股药剂的味道。 自己的手脚上都带着伤，一动不能动，但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看来那个拾荒客没敢杀自己，只是弄伤了自己的手脚，免得自己醒来后追上他。 然后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发现了，把他带来这里，还简单救治了一下。 想到这，宋柴高喊：“兄弟，我是涯石街无根帮的宋柴，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安全地把我送到涯石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管救自己的这個人是谁，先报出自己的名字稳住他，然后再给他画个大饼。 等到真把他送回去了，看到自己无根帮的那一票小弟，要是还想要报酬那可就有点不懂事了。 栽在一个拾荒者手里已经够倒霉的了。 “……或者你去坊市找贺隼，报我的名字，他也会给伱应得的报酬的。” 哈哈，要怪就怪贺隼。 不过看来自己在这枢纽站的名气还是有的嘛，有人贪图他的报恩愿意救自己，就连那个拾荒客也因为害怕报复而不敢杀自己。 只是未免太幼稚了，他不杀我，我可要杀他！ 在阴沟里翻船，这般奇耻大辱如果不能洗刷，那自己还有什么脸在枢纽站混。 贺隼说那个拾荒客叫什么名字来着？ 就你小子叫路梦是吧？ “谁说要救你了？” 就在宋柴畅想的时候，一个一头白发，戴着口罩，手染鲜血还拿着手术刀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活脱脱的一个变*态医生。 来人正是路梦，他也是奇怪，这个人在乱叫什么？ 不过好在不用自己逼问，这个“宋柴”已经把对付自己的人的名字爆出来了。 两只弩箭的抗凝血剂只能让宋柴这种实力的人失去很小一段时间的意识，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哪怕宋柴只是迷糊三秒钟，也足够路梦往他头上来几下续杯昏迷时间了。 这期间可以做很多准备。 宋柴认出了路梦，满脸惊恐，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桌子上，犹如屠宰桌上的猪羊。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涯……啊！” 一把利刃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好好，知道你是涯石街的宋柴。”路梦用手扒拉扒拉，“乖……很好，避开了重要的脏器。” 【实战等级：1→2】 没错，路梦在练级。 实战属性提升的要求是通过攻击造成伤害，双方属性差距越大，获得的熟练度越多。 宋柴和他的属性差距至少有20点，路梦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教练”呢？ 一刀又一刀。 “啊啊啊啊啊！” 无视宋柴的哀嚎，路梦精巧地控制着下刀的位置和力道。 这也是实战练习的一部分，更何况死人可是不会提供熟练度的。 【实战等级：2→3】 【实战等级：3→4】 …… 实战属性飞涨着。 所幸口罩挡住了路梦上扬的嘴角，否则让别人看见了，估计会误认为自己是一个恶魔。 虽然在宋柴看来他已经是了。 “呃……” 巨量的失血仁慈地让宋柴昏迷了过去。 见状，路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绷带和伤药。 【生活技能：医疗0→1（入门）】 他可没有忘记待会要去给霍步阳的母亲治伤，不提前练习怎么行。 “咳咳，杀了我啊！” “别催，我这不是正在杀吗？” …… 黄昏，路梦施施然走出房间。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力量5、速度5、韧性5、体质5、感知8…… 实战等级：17（不入流） 近战技能：砍刀1（入门） 远程技能：十字弩2（入门） 生活技能：医疗5（入门）、潜行13（基础）……】 经过一番爆肝。 路梦的实战属性已经达到了17点，很遗憾还是没能刷到和宋柴同水平的20点，突破到“武者”的层次。 主要还是教练体质太差，坚持不住了，他才接着练了5级的医疗，就实在无处下手了。 至于学会的1级砍刀，则是意外收获，毕竟剁了那么多次，总该把握住一些窍门。 无他，唯手熟尔。 【砍刀】这样的“技能”指的就是使用武器时的招式、套路，技能等级越高用起来就越熟练。 比如动作电影中有来有回、眼花缭乱的套招对决设计。 而【实战】这样的能力，则关联到更加玄妙的经验、能力层次，可以说最直接影响战斗的胜负。 实战讲究的是一招制敌。 即便是有人帮助对练，没见过血就终归还是和实战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实战】等级的提升，要求对敌人造成伤害。 当然事无绝对，如果像小混混一样空有实战的狠劲，一点招法都不讲，也可能被真正的高手降维打击。 双方经验处于相同层次的时候，一旦招式被拆就会立马落入下风。 技能熟练对于提升战斗伤害也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在路梦看来，属性面板上的实战等级和战斗技能都要学、都要肝。 路梦现在的实战等级虽然还是“不入流”，但是“不入流”之间亦有参差。 以往他遇到带有敌意的拾荒客时还是以避开为主，但现在自己和枢纽站的普通居民相比，已经算得上一号狠人了。 可以说是不入流的高手…… 医疗模块消耗了不少，用来淬毒的抗凝血剂还在少数，主要是救治宋柴用的止血剂之类的伤药。 消毒剂和麻醉剂倒是没有浪费，刚才也用不上。 好在路梦的医疗技能提升到5级之后，反而能降低手术中药品的消耗，以后他也算得上一个赤脚医生了。 路梦翻遍了宋柴的口袋，却只找到十几个开币，这让他很无语，看起来挺有身份的一人，怎么比他一个拾荒客还穷。 白长一身腱子肉，去老老实实挖矿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路梦只能扒下他那身还是能够提供一些防御力的皮夹克，自己披上。 至于其他的，他可没有穿别的男人的贴身衣物的爱好。 剩下的还有一把武器。 【环首直刃刀：一种较轻的短砍刀，能进行劈刺，正好能别在腰间。 等级：旧改装刀（白） 价值：2300开币】 白色是第二级的装备，最差的是灰色，比如各种普通流民使用的“生锈的铁棍”，“生锈的刀片”等。 顺带一提，路梦的那把手弩就是灰色级别的，也就是说这把刀目前就是他身上等级最好的装备了。 当然这次开局他最大的收获还是那些在宋柴身上肝出来的属性。 路梦空挥了几次环首直刃刀，还算顺手。 “以后就走砍刀流吧。”自己重生以来肝出的第一个近战技能就是砍刀。 也算缘分。 而砍刀系列无论是武器属性还是武技的战斗力都算是不错的。 身上沾了不少的血迹，得找机会清洗一下。 路梦将身上原来穿的破布丢进身后的屋子，披上皮夹克，提着砍刀，就这么走了。 在料理宋柴的过程中，这个壮汉以为自己是在拷问他，什么计划啊目标啊，涕泗横流地把兄弟全卖了。 坊市的贺隼……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清理痕迹，哪怕宋柴只是一去不归，贺隼也很容易猜到和自己有关。 既然有人已经决定了要对付自己，他也不怕再往上加一把火。 更何况这么完美的开局，哪有玩家害怕触发剧情的道理？ …… 等到路梦赶到霍步阳的“家”时，已经入夜了。 为了不打扰他们的休息，路梦也没有地方想去，就决定在窝棚外面等一会。 这才有了开头的画面。 事后路梦自己反思——嗯，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因为霍步阳的家没有照明设备，因此即便霍步阳答应了下来，路梦也还是要等到天亮才能为他的母亲动手术。 不过在给霍步阳的母亲先用了一些抗菌消炎药后，她的状况已经有了改善。 看着妈妈平稳地入睡，明显不再那么痛苦，霍步阳也是万分激动。 他对路梦的疑虑也随之打消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感激。 “路梦……路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少年的声音已经充满哽咽，却再也不是因为悲伤。 他托起一小杯清水，颤抖着递到路梦面前。 “您先喝……” 这几十毫升的水是他们一家省下来用来保命的，但现在路梦能救他妈妈一命，霍步阳自然不能吝啬。 他不指望一杯清水能偿还恩情，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第7章：试探 路梦拦下了水杯，又推了回去。 再小心盖上盖子免得挥发。 虽然他自己不缺水用，但也不能挥洒别人的好意。 在真心面前，任何苍白的话语都显得无力。 见路梦拒绝，霍步阳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站起了身，然后直直地就要屈膝跪下。 路梦却是依旧微笑着拦住了他。 一个少年没有屈服于绝望，他的脊梁同样也不该被希望压垮。 何况路梦不是在做慈善，他想要的也不是一个奴隶。 “别急着感谢我，你还记得我说过吧，在正式为你的妈妈做手术前，你还需要帮我完成一件事才行。”路梦拍拍灰也跟着站起了身，“离天亮还早，不如现在就去吧。” 拒绝报偿有时候也是一种傲慢。 也是时候让小霍安心了。 也让自己安心。 霍步阳紧张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大的人情，需要他去做的事情一定也万分危险。 只是无论有多危险，他都愿意去做。 同时，成就解锁后奖励的2000开币已经到账，虽然毫无疑问在后期系统的一次性奖励不会是收入的主要来源，但就目前来说，仍旧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路梦心念一动，领取了开币，只觉得后腰一沉，从重量上判断是20枚一百面值的。 很科学。 …… 霍步阳紧紧地抓着绳子，感受到它在手中不断地晃动。 这是路梦沿着绳子往井下爬的信号。 路梦不知是怎么找到的这口古井，然后把身上的重物都留在井口让霍步阳看守，自己系上绳子爬下去探险了。 绳子的一端系在一节树桩上，霍步阳其实不需要耗费太大的力气，他抓住绳子只是为了确认井下路梦的情况而已。 小霍有些茫然，他的任务未免有些太过简单。 自己来干什么的？ 这个任务是有危险，但有危险的人是路梦。 “路大哥，你还好吗？”他试着喊了一声，但井里只传来一阵阵回音。 过了一会儿，就在霍步阳开始有些担心想要再喊的时候，井里才传来路梦幽幽的声音： “小点声，别把别人惹来。” 霍步阳连忙闭嘴。 从回答的间隔来看，路梦已经下到很深的地方了。 夜色寂静，霍步阳开始有些无聊，乌云散去，双月的光辉洒在身边，让他看清了路梦留在井口的东西是些什么。 一個银白色的金属箱子，之前路大哥就是从里面取出药品为妈妈疗伤的。 一把精钢砍刀，刀身狭长还遍布沧桑的划痕，看起来保养得不是特别好，却透着一股蛮横的杀气。 这是以杀人为目的设计的武器，说不定已经沾染了人命。 霍步阳咂舌，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样的武器。和他们这些拾荒客随手捡来防身的简陋武器不同，以往只有那些帮会打手甚至头目才有资格佩戴。 越想越觉得这个路大哥不简单。 不过霍步阳发现自己事实上确实不了解路梦就是了，只是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就觉得他很亲切。 可能是因为路大哥是个好人吧。 路大哥的包裹也留在上面，破布里漏出一枚闪着诱人光泽的开币。 哇塞，一百！ 是他见都没见过的大钞，而这样的面额看起来还有整整一包。 路大哥真有钱。 “快，拉我上来！”井底突然传来路梦的声音，好像还带着一丝惊恐。 霍步阳吓得一哆嗦，赶紧用力拉绳子，可绳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一样，怎么也扯不动。 霍步阳的神经绷到了极点，但绳子却越拉越紧，越拉越重。 他连忙大喊：“路大哥我拉不动！你快爬上来！” 可井里却没有再传来声音。 霍步阳一咬牙，把绳子一圈圈缠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拼尽全力地拉扯。 他感觉手指都快要被勒断了，肩膀马上就要脱臼。 路大哥千万不要有事啊。 突然绳子一松，而井里也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霍步阳止不住地摔倒，又猛地跳起来，想要冲到井边察看。 井边的绳子空荡荡地摇晃。 绳子断了，而那声音像是碎石滚落……难道是路大哥被埋在下面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霍步阳的脸色苍白。 明明是路大哥救了自己一家，到了应该自己帮他忙的时候却躲在岸上，他后悔，无论井里有什么样的危险，他都应该坚持自己下井才对。 为什么越是好心的人，越是要遭遇这样的危险。 就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会…… “路大哥！”霍步阳大喊。 啪，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温暖有力。 “嘘，我不是在这吗。” 回头看去，正是路梦，他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片平静。 “路大哥你没事吧？”霍步阳松了一口气。 “有惊无险。”路梦似乎不想多说，“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在微光中，他的侧脸带着好看的弧度，却又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 霍步阳没有多想，路梦能够平安无事就万事大吉了。 而且这才是大哥该有的样子，无论遭遇了什么困难，都能举重若轻地在幕后解决，只在事后轻飘飘地说一句“没什么，小意思”，只给旁人留下无限的遐想。 这很符合霍步阳对路梦的想象。 看着霍步阳忙里忙外、单纯的样子，路梦的心思却异常活络。 他的手中提着一台仪器，上面的显示屏已经黑掉了。 金属探测仪，这是他从井下带出来的东西，无论是用来探查废墟还是寻找矿脉都非常有帮助。 为了离开枢纽站，掌握一门稳定积攒资源的手段还是很重要的。 可惜不是什么核能电池，早就没电了 在找到更换的电池，或者掌握发电技术前，恐怕都还不能启动。 按理说，这处古井只有路梦知道位置，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早就把它带出来。 只因为，这是一场试探。 井里，什么危险都没有。 路梦不会天真地因为系统判定霍步阳成为了队友，就无条件地信任他。 现实不是游戏，只要是人，就有可能背叛，在信任霍步阳之前，他需要保障。 路梦留在井口的三样东西都有深意。 只要拿到了医疗模块，霍步阳就能自己救治他的妈妈，不再需要路梦这样一个外人。 而那一包巨额的开币，足以让一个拾荒者家庭实现阶层跃迁，过上无法想象的宽裕生活。 最后，霍步阳只需要在路梦爬到一半的时候拿出砍刀，就能轻易割断绳子，把他摔死。 之后再随便搬几块石头把井口埋起来，就再也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切，路梦的存在将会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试探，路梦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医疗模块里的疗伤药剂早已在宋柴那消耗了不少，如果没有路梦锻炼出来的5点医疗技能，一无所知的霍步阳根本不可能治好他的母亲，只能延续她的痛苦。 而他选择的这个古井其实并不深，只是在黑夜中看不清底细。 而在井底又连接着一个矿道，他在呼救时只是把绳子绑在井底，让霍步阳怎么拉都不可能拉动，自己从矿道隐蔽的出口回到地面，这才出现在霍步阳的后方。 如果霍步阳动了半点不该有的心思，那这口古井，就会成为他的葬生之地。 据说在掘穴摸金的时候，如果是父子打好的盗洞，往往是父亲在地面上接应，而儿子下去拿东西。 因为父亲不想空有财宝而断子绝孙，而儿子则没有这样的束缚，如果他被独占财宝的欲念冲昏了头脑，就有可能制造惨剧。 哪怕这只是前世的地摊传闻，也足以说明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有人会说不要考验人性。 但路梦不会管这些，他现在只有一条性命，与其让给别人，不如让选择威胁自己的人去死吧。 反正成就奖励已经拿到手，他也能开启mod的安装强化了，废土从来不缺独狼。 不过现在这些假设都并未发生。 路梦别好刀，把“钱包”重新藏好。 而霍步阳主动揽下了背箱子的任务，以他的身形背起来似乎还有些吃力。 路梦微笑着，一边走一边听着霍步阳的絮絮叨叨，少年在前面的生命里背负了太多生活的重任，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但他又太过懂事，不想让母亲担心，因此也不会对她诉说自己在外面挣扎的经历。 现在遇上一个路大哥，卸下心防后，反而显得有些话痨，带上些活泼的少年心性了。 路梦只需要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偶尔耐心地应答几句。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霍步阳不是因为信任他、或者说因为太过纯良，才没有选择落井下石，杀掉自己。 而是他早已猜到了这是一场试探，但意识到只有路梦活着才能救自己的妈妈。 这样也可以，也算他通过了考验。 因为这说明他是个聪明人，路梦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如果一个人是个聪明人，他就不会把主意打到路梦的头上。 “回去我要先好好睡一觉，今天好累啊。”路梦打个哈欠，这倒是实话，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路大哥伱还说呢。”霍步阳有点不服气，“说好了要我帮忙，结果我什么忙也没帮成，分给我的任务也太简单了吧，你是不是瞧不上我。” “这个任务要通过可不简单呢。”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 至于万一要是霍步阳发现了今天的一切只是一场试探，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 路梦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后，已经拉下机关堵死了矿道。 很简单，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第8章：捕猎和提升 荒漠。 这里已经是枢纽站能够辐射到的边缘，再往外走上几步可能就会迷失在茫茫的沙尘中。 突然，一只动物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鼠兔，有着灰色的皮毛和长长的耳朵。它不时用鼻子嗅着空气，寻找着食物和水源。 小家伙跳跃着穿过砂石，偶尔停下来啃咬一些干枯的杂草。 以它可爱的小脑袋瓜还无法理解，自己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有多么幸运。 咻！ 一只弩箭从沙土中射出，贯穿了它的脖子。 鼠兔无助地蹬腿，却只能让自己的身躯绕着弩箭打圈，把血液染红了沙土。 路梦从地上爬起，抖落自己一身的浮土，将手弩挂回腰间，然后捡起鼠兔拧断脖子，结束了它的痛苦。 顺带回收了弩箭。 在一周之前，自己刚“入门”的十字弩水平经常容易射偏到地面上，弩箭的损耗率还是比较高的。 现在十字弩训练到了9级，马上就要到达“基础”的层次。 像是狩猎鼠兔这样机警的小型生物已经不在话下。 弩箭的回收率也连带着提升，增加了一支弩箭重复利用的次数。 鼠兔可是好东西，毛皮可以拿来鞣制皮革，牙齿也是不错的饰品材料。 最重要的是，经过变异，这只鼠兔颇为肥硕，大概能有七八斤重，堪比养殖场的肉兔。 按50%的出肉率算，打上几只也足够他和霍步阳一家吃上一周了。 没错，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小霍的邻居。 自从两周前路梦为霍步阳的妈妈李柳治好了腿伤，霍步阳就请求路梦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互相照应。 这本来也是路梦的目的之一，顺势就答应了。 只是他原本以为这样的合作会是由自己照料两个废土上的累赘，却没想到这对孤儿寡母的的生存能力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路梦答应下来后，霍步阳就兴高采烈地收集材料在自己家的附近搭建一个新的窝棚。 木板、塑料、油毡、钉子……不到半天时间，这个少年就在原地搭建好了一個圆锥形的窝棚，底部巧妙地设置了一个钢架平台，用来隔绝寒冷和爬虫；侧面开了一扇木门，还配上了一把简易的锁；顶部甚至开了一个小小的烟囱，用来排出余热和废气；整个结构的表面还覆盖着一张大大的塑料布，随时可以张开来遮挡沙尘，不留缝隙。 受限于材料，窝棚当然不会太美观，却足够坚固和隐蔽。 想想自己以前倒腾出来的住所，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路梦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霍步阳去他之前的住所帮自己搬家的请求。 霍步阳觉得有点可惜，没能观摩学习到路大哥的生存经验。 不过这也说明了路大哥的谨慎，这样还能把之前的那个家当成一个不为人知的安全屋。 只是希望他不要嫌弃自己的手艺才好…… 却不知道路梦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去了。 这白嫖来的住所才有家的样子啊。 想想也是，即便霍步阳才只有十几岁，在废土上生活的实际经验也不是路梦这个现代人能比的。 何况小霍原本就有天赋，按属性面板算，估计他的工程师技能已经到了11~15的级别。 以后这种工作就都交给他了，能者多劳。 至于霍步阳的母亲，李柳。 路梦当时回来好好休息了几个小时，恢复好状态，天一亮就为李柳进行了手术。 路梦只是简单地按照医疗模块的操作流程，为她清除了腐肉、缝合伤口…… 最重要的则是使用麻醉剂、伤药和一系列医疗器械了。 按照正常流程这样耽误了很久的伤口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恢复，而在路梦的医治和用药后能缩短到两个月，就已经算他路大夫妙手回春。 但就是李柳这样一个等待康复的重伤病人，也没有傻傻地等人照顾。她在稍微恢复一点行动之后，就开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衬他们。 李柳虽然还不能干重活，却能做得一手好菜。 好比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给一个普通人一个红薯，他能用火烤熟就很不错了。 而有经验的人，则可能做出红薯饼、红薯泥、红薯干…… 李柳更夸张，哪怕是最简单的仙人掌，经过她的处理，居然也变得有了滋味起来。 路梦前世也会做菜，但那是在有天然气灶、锅碗瓢盆、各色调料、新鲜食材……的前提下。 在现代工业崩溃后的废土，要想活下去，哪还能顾得上口腹之欲。 什么观音土、仙人掌、柳树叶……都得吃。 大多数时候只能靠饥饿调味，用毅力下饭。 母子俩的表现让路梦不得不感慨。 无论多么渺小，每个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人，都是坚韧的生命。 都有值得他学习的智慧。 现在作为他们中的一员，要想生存下去，路梦也还要继续努力。 “打开属性面板。”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感知11…… 远程技能：十字弩9（入门） 生活技能：医疗6（入门）…… 饱食度：180/300（正常） 健康：正常 权限：d 生效模组：经验加成（3倍）】 路梦看着属性面板整理思绪。 属性面板上最显著的变化就是【生效模组：经验加成（3倍）】 其实在成就完成的一瞬间，他就已经选择好了模组。 模组生效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属性明明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却感觉整个人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身体里蕴含的潜力也正积蓄待发。 这就是潜能的变化。 3倍熟练度获取的效率，只要有正确的路径，加上刻意练习，10级以内的技能还是很好肝的。 在治好了李柳后，路梦的医疗技能来到6级。 现在哪怕不依靠医疗模块，路梦也能够准确判断出一些基本的小伤小病。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剂，路梦也没法治疗，最多给一些养生建议。 而医疗模块应该还能再治疗重伤两次。 这是保命的手段，不能轻易动用。 虽然也受到霍步阳母子的许多照顾，但路梦也不是吃闲饭的。 他取回了这些天来从废墟中找到的各种调味料，比如盐这种必需品。不同于一般拾荒客吃的盐巴，路梦带来的甚至是经过一次加工的雪白精盐。 这让大家喜出望外，单从价值上来说，这甚至比食物还要珍贵。 …… 路梦提着鼠兔，沿着来路时做好的标记，刨开一处土坑，坑里埋着的赫然是另一只带着箭伤的鼠兔的尸体，只是血迹已经干涸。 为了避免目标嗅到血腥气，自然不能把之前的猎物随身携带。 自从十字弩入门后，他就开始试着前往枢纽站边缘打猎，拓宽食物来源。 相比较在坊市那里购买食物，如果能亲自获取猎物，不仅能够不用接受坊市商人的盘剥，食材也要更加新鲜。 打猎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路梦能够在沙暴中不迷失方向就已经胜过了其他拾荒客许多。 一开始他只能凭借记忆找到鼠兔群出没的大致位置。 凭着几丝运气才能找到鼠兔的踪迹。 还不一定能射中。 随着追猎的次数增多，他的感知属性和十字弩技能也都在稳步提升着，越发像一个老练的猎人。 不说能箭无虚发，每天至少也都能开张。 像今天一样能一次收获两只鼠兔也并非罕见。 路梦决定见好就收，野外并不是只有鼠兔这种相对温和的食草动物。 猎物的血气如果引来了骨犬就危险了。 骨犬往往成群出现，而凶残程度比之过去的狼群还要更胜一筹。 而且即便只是一只落单的骨犬，也都还不是现在的路梦能应付的。 他转身带着一天的收获准备回到枢纽站去，却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第9章：烤肉 除了漫天黄沙，周围根本没有可以遮蔽身形的障碍物。 路梦没有犹豫，熟练地上弩搭箭，用的还是涂上过抗凝血剂的特制毒箭。 抗凝血剂有限，而且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太长时间，否则会变性。 他只在每次出行前涂上两支箭，以备不时之需，不可能用于平时的狩猎。 那个人走近，已经可以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皮毛拼凑出来的外套，上面缝着口袋和骨钩。 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胡茬的脸。 虽然身形已经有些佝偻，却还透着精悍的力量感。 路梦看清他的手间提着一张长弓，像是兽角和木头制成的，几只羽箭则挂在腰间的兽筋上。 这是一个老猎人。 路梦更加警惕。 老猎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摸向羽箭。 显然对方发现了自己，只是在路梦高达11点的感知面前显得慢了一步。 但路梦没有信心和对方比拼箭术。 猎人手里的长弓射程明显要高过自己的残次手弩。 不过，要想透过风沙，就一箭穿透路梦的身体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显然，虽然找到这个地方对于枢纽站的居民来说很困难，但除了路梦外也不是没有人能做到。 这片猎场不是独属于他的，而且从年纪来看，恐怕对方还是先来者。 路梦拿不准对方可能的反应。 实在要是爆发了冲突，他可能就要学宋柴一样欺身到猎人的身前，然后用17点的实战殴打老人家了。 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峙着。 老猎人手已经摸到了羽箭，却停下了动作。 路梦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挂着的两只鼠兔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远远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接着就转了一個方向，仍旧是来时的速度，朝更远的地方走去了。 仿佛这次相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平凡的插曲。 这是被“同行”认可了？ 路梦见他走得远了，也是对着老猎人的背影一欠身，然后继续寻着来时做的标记走回去。 只是特意在路上又绕了几绕…… 当路梦回到他们的住地，霍步阳正在处理兽皮。 一张张大小各异的鼠兔皮被刮去碎肉，再张开来用两根木棍绷紧，就这么插在地上风干晾晒。 路梦仿佛可以看见这个少年身上蹦出“制革熟练度+1、+1……”的数字。 “路大哥回来啦？”霍步阳也是看见路梦，高兴地打招呼，手里的活也没停着。 “嗯。”路梦也是取下两只鼠兔，笑着稍微显摆了两下。 然后坐在霍步阳身边，取下架子上挂着的一把骨刀，对着鼠兔比划着。 废土上拾荒客能用到最好的切割用品当然是铁皮，但容易生锈。 打制的石刀耐用但是不够锋利，自己磨的骨刀虽然耐久度不够，但是用来处理柔软的猎物正好。 至于他的砍刀，一刀下去，兽皮就全废了。 路梦用骨刀从鼠兔的下面推入，一直划到脖子，小心地避开内脏，免得漏出来些什么污染了肉。 接着用手指勾住切口两边的皮肤，一前一后开始拉扯。 鼠兔鲜红的肉渐渐露了出来…… 【生活技能：厨艺0→1（入门）】 练习了几天，终于入门了。 路梦特意向李柳李老师请教了怎么处理鼠兔。 一来伤口还没好透的李柳不适合接触生腥，二来路梦也需要借此进一步学习这些废土生物的生理结构。 做菜需要学，学医也要学解剖，砍人……自然更要了解生理知识了。 各项技能、属性之间是会发生联动的，像这样不需要刻意练习，学会后又能立竿见影地提升生活质量的技能，熟练度获取速度是常人三倍的路梦自然是来者不拒。 艺多不压身，也许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 入夜。 火堆上，渐变成金黄色的鼠兔肉发出噼啪的声音，散发出油脂的香气。 李柳用一根铁棍穿过切块的鼠兔肉，时不时翻转着。 厨艺刚入门的路梦自然只是打打下手，主厨还得靠霍步阳的妈妈。 她撒上路梦带来的盐和香料，一股独特的风味弥漫在空气中，霍步阳垂涎欲滴，眼睛都要瞪直了。 “来尝尝吧。”李柳笑着把肉取下两块分给他们，路梦小心地咬了一口，汁水漫过口腔，热气激活味蕾，外焦里嫩，又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 而蛋白质和油脂带来的刺激，让他感觉全身的基因都被唤醒了。 路梦一边撕着品尝，一边笑着说：“看来我还需要继续修炼才能达到李姨的厨艺呀。” “哪有，我能做的也就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了，你可别抢了我的工作……欸！” 趁着妈妈和路大哥商业互吹的机会，霍步阳三两口就把手里的吞了下去，正要再拿，就被李柳嗔怪着打了一下手。 “你路大哥还没吃完呢。” “哈哈哈。” …… 饭后，趁着火堆还没有熄灭。 路梦借着火光在翻阅一本封皮看起来很古旧的书。 这本书是霍步阳找到的，但是里面的内容他却看不懂，本来想卖给坊市，却差点被主管韦仪给强收了去。 他翻了翻之后才知道，这韦仪的心有多黑。 【古代科学书：一件珍贵的古代文物，详细描述了长期以来失去的先进技术。 价值：5000开币】 这是他记忆中游戏文本的描述。 它们一般都记载了某项从古文明一直遗留到现在的黑科技，属于解锁科技树的必备道具。 不同于通识教材，这上面的知识可就要专业多了，难怪霍步阳看不懂。 通过文字介绍，路梦只能大概知道这是一项用来提高锻造品质的技术。 装备是实力的很大一部分。 如果日后要自己锻造武器和盔甲，这项技术可谓必不可少。 只是在拥有足够的【锻造】或者【科研】技能前，估计很难复现技术细节。 不过即便不打算自己用，单纯作为货物卖出去，也能赚几千开币。 而韦仪居然想强收。 霍步阳拒绝了韦仪，韦仪没有当场发难，估计是觉得他没有选择，早晚还得回来讨吃的。 现在自己知道了古代科学书的价值，自然不可能再卖给韦仪。 时间一长，被他察觉了，难免会遭到惦记，甚至忌恨。 他在心里数了数，已经得罪了贺隼和韦仪两大坊市主管。 考虑到这些主管还有自己的人脉网，能安全地前往坊市交易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不过好在和其他拾荒客不同，解决了食物问题之后，他没有必须要从坊市获得的必需品。 如传言中的那样，他的确有自己的水源——一座原本用于洗矿的水塔，矿床坍塌之后，那片区域就废弃了。 从水压来看，水塔的水量还不少，他甚至能打开水龙头用上“自来水”。 “不过不要刻意减少去坊市的次数，会惹人怀疑。” 路梦叫来霍步阳，嘱咐他： “以后如果要去坊市，避开韦仪和贺隼主管轮值的时间，如果有人打听你和我，也马上回来告诉我。” “至于那些晒好的皮和吃不完的肉干……” 这些日子里，路梦的猎物除了满足自己的用度以外渐渐还有了富余。 是时候拿去换成其他紧缺的物资了。 只是，自然不可能再卖去坊市。 “明天你把它们收拾一下，跟我去个新地方。” “带你看看，枢纽站的地下世界。” 另一边。 无根帮的帮众举着火把，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 现在却一齐低着头，不敢出声。 他们簇拥着的，正是贺隼。 而贺隼站在一间小屋外，透过半掩的门，正好能瞥见其中地狱般的景色。 第10章：黑暗之中亦有阴影 最先发现宋柴尸体的帮众正拱手站在贺隼身边，恭谨的外表下是掩盖不住的颤抖。 脸色惨白。 一半是因为宋柴的惨状。 一半是害怕贺隼的愤怒牵连到自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贺隼只是向里面瞥了一眼，就轻轻掩上门。 “给你们老大……给大哥收尸。”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无根帮的帮众们如释重负地鱼贯而入，收拾起残局。 贺隼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 曾经他和宋柴一起在底层厮混的时候，宋柴因为身体好，长得壮，打架也狠，总是照顾他。 无根帮建立后，他们这样的底层势力最重要的，还是武力，因此还是以宋柴为首。 而实际上帮众的管理已经完全由他主持。 由此，普通帮众也要远比宋柴更了解贺隼的阴厉。 只是自己还叫他一声大哥。 等到贺隼当上坊市主管，他就不把无根帮的事业放在心上了。 渐渐地宋柴也越来越像他手底下的一个打手。 表面上贺隼还能和他称兄道弟，平辈相交，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大哥”二字自然也是再没有叫过。 现在因为自己的一个命令，让宋柴变成了一团糊糊。 贺隼的心里既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少了一块东西。 是时候该重新捡起无根帮了，作为枢纽站南区的主管，他需要有自己的势力撑腰，没了宋柴的掣肘，自己作为二当家接管无根帮名正言顺，做事也少了顾虑。 而那個拾荒客…… “严密监控坊市，”贺隼对剩下的帮众下令，“不只是南区，西区、东区……都给我安排上人手。” “然后找到那个叫路梦的拾荒者。” “还有那些认识他的人，都一并带来。” 作为拾荒者，废墟是他们工作的地方，真正让他们活下来的地方是坊市。 他们离不开坊市。 贺隼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抓住路梦。 也许不是路梦杀死的宋柴，也许是有其他主管暗中插手。 但宋柴因为这件事而死。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无论是血祭还是血偿。 一个拾荒客的生命。 正好。 …… 路梦头围麻布巾，腰挎环首刀。 鼠兔皮质地太软，不适合做皮鞘，他的长刀只能先用布带仔细包好。 这会他正领着霍步阳走在路上，一人背着一个大布袋。 里面装着几十张晒好的鼠兔皮还有四十斤干肉。 数量不算多。 却不是去坊市。 这是他们准备带去“黑市”试试水的。 对于枢纽站的人来说，食物永远是紧俏物品。 而兽皮相较于麻布，不仅更保暖，还能提供一定的防护力。 李柳已经在原本属于宋柴的那件皮夹克上加缝上了十几张鼠兔皮，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款式，路梦穿在身上虽然不再拉风，但手臂和肩膀也能得到防护。 看不出款式也好，免得被认出来徒惹麻烦。 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自然也是用头巾裹好。 路梦带着霍步阳走在废墟间隐蔽的小路上。 偶尔还能路过几具风干的尸骸。 上面还有啃食的痕迹。 老实说拾荒客的处境虽然窘迫，但还没有到“人相食”的境地。 这也是坊市精心控制的结果。 淘汰少数不能工作的人，不仅能优化效益，还能让剩下的拾荒客恐惧落入相同的地位，激活积极性。 但如果绝大多数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活着的希望，就会逼得他们突破底线。 这时恐怕混乱的矛头首先指向的就是坊市自己。 倒不一定是因为仇恨。 仅仅因为这是能吃上饭、能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不过拾荒客虽然还不直接吃人。 但对于没有能力打猎的他们来说，老鼠可是颇受喜爱的美食。 要知道在枢纽站这种地方，老鼠也饿得慌，它们能吃的东西也只剩下一样…… 转过拐角是一片空地。 三三两两的木棚子依偎在一起，偶尔还有几个焦急而机警的人走过。 这里就是枢纽站的暗面——“黑市”了。 “这‘黑市’也不黑呀？”霍步阳好奇。 路梦解释：“所谓‘黑市’……” 所谓黑市，当然不是市场黑，也不是天色黑。 无论在哪里，黑夜都是混乱的滋生地，哪怕是黑市，也是白天来最安全。 在枢纽站，黑市甚至指的也不是货物黑。 无论是拾荒还是手工，这里出售和交换的货物，大多还是来自一些正经劳动。 “黑”是与坊市相对的。 因为坊市掌握着枢纽站的秩序，只要坊市所禁止的，就是“黑”。 坊市其实也只禁止一件事，那就是枢纽站人私底下的交易。 任何枢纽站人之间发生的交易，都必须经过坊市，作为中间商平台，这样才能盘剥下油水。 坊市也知道，不可能绝对杜绝人们私下里的以物易物，各取所需。 因此坊市只需要绝对掌控最重要的生存资源——水和食物。 这些是枢纽站居民自己无法生产的，已知的水源都掌握在坊市手里，而少有的仙人掌耕地也由隶属于他们的农奴耕作。 更不用提垄断唯一和外界行商交易的渠道。 无论你们私下里赚了多少便宜，最终都要交回到我的手上。 这就是坊市的生存之道。 基于此，坊市主管们也对黑市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人怀疑这背后还有某位主管的放纵和支持。 当然，枢纽站太大，人们互相之间信息闭塞，总体来说黑市的存在仍然隐蔽。 霍步阳感叹：“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坊市之外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黑市处在这样没有拾荒价值的隐蔽角落，如果不是路梦带路，一个普通流民误打误撞找到入口的概率几乎为零。 只是正当两人要朝黑市入口走去时，一道身影突然从侧身赶到他们身前。 隐隐挡住了前进的去路。 “两位小哥，”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满脸堆笑，眼里却透着精明，“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 “这黑市里水可深，不管你是买东西还是做生意，可都得找对人。 “我在这条街也混了十几年了，两位要是想找个靠谱的老板，我可以给介绍认识认识。 “要是一路上有啥不懂的，也尽管问我老雷！” 霍步阳还有些莫名，路梦一笑，已经明白遇上掮客或者说引路贩子了。 引路贩子的工作就是带着新人熟悉黑市街道，帮忙联系需要的店铺或者货源。 当然，也会收取一定的服务费和中介费作为报酬。 一般抽两三成，如果渠道更敏感，分一半交易额作为中介费也不是不可能。 再看这个叫老雷的人。 一身精致的衣服，排除做高自己身份的因素外，也说明他在这行赚得不少。加上出现的时机这么巧，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要雇佣他估计不便宜。 原本一般新人花上一些中介费，免去不熟悉情况的麻烦，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对他路梦来说，毫无必要。 因此路梦只是礼貌地回绝：“谢谢雷叔，但我们自己能拿主意，您还是去帮其他人吧。” 说完就准备带着霍步阳继续走。 老雷一看生意要跑，急忙侧几步，又是挡在他们面前：“哎呀，你们一个两个年轻人，初来乍到哪来的主意？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上当受骗还算事小，怕的是人财两空哦！” 路梦微微皱眉。 他不反对这样的中介生意，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已经明确拒绝过一次，还死缠烂打就伤和气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条街有哪些地方适合我们兄弟俩去呀？” 路梦转念一想，开口。 第11章：出刀 见路梦口气松动，老雷眼睛一亮： “看你们背着袋子，是要卖东西吧，老雷我和你们说，这自己摆摊不仅要交摊位费，卖得也慢。我有个朋友专门收购拾荒客的玩意，也不为有用，就是为了玩！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你要是想去买点什么，自己挑货难免走眼，要真可靠还得是…… “至于小哥你，要是想见识见识……”老雷说到这，凑近压低声音，刻意避开霍步阳。 “来黑市一趟，不去‘百喜园’尝尝滋味就可惜了……” 老雷没发现的是，路梦越听，他的眉间越凝重。 根据路梦的记忆。 这个引路贩子的话里半真半假。 可这绝不代表他至少有一半的好心。越是想隐藏在真话里的谎言，破坏力越大。 老雷介绍的几个场所，有良心店铺，也有黑心商家。 甚至还有一些像地下赌场这样的销金窟。 至于百喜园，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他该去的地方吗？ 看来这個老雷不是个正经掮客，估计收了某些店家的回扣，若是有真正初来黑市的新人，跟着他进去走一遭，都能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想到这，路梦再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带着霍步阳就要绕开这个男人。 “好地方还有很多，总之你跟着我……哎！” 老雷还在夸夸其谈，却见路梦带着人就要走，急道：“小伙子我看伱钱多得花不完是吧，就一定要自己瞎逛，为什么就不信邪！” 路梦拍拍霍步阳的肩膀，示意他先走。 “你到黑市入口，会有个小贩模样的老人坐在拱门边，往他木碗里投20开币，就说两个人、一个摊位。 “记得礼貌点，去吧。” 霍步阳不能判断老雷话里的真假，但从路大哥的语气和暗示里早也清楚这人不是善类，一把接过路梦背上的袋子，扛着就往黑市入口跑。 听清路梦的话，老雷哪还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对黑市的规矩了如指掌，自己刚才话里的陷阱都被套出来了。 恼羞成怒之下，居然朝霍步阳追去。 啪！ 路梦已经捉住了老雷的手腕。 看他手型，竟是伸向路梦腰间的钱袋。 原来老雷见事情败露，也不真打算再强硬逼迫。 但在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借追那个少年做掩护，吸引路梦的注意力，实际上是为了趁机捞一手。 老雷脸色都变了，只是丝毫没有惊恐之意：“这黑市可不是你们想来就能来的，没有我们带路已经坏了规矩不说，还想对我动手……” 这里的争端和老雷刻意的高声，已经吸引了三三两两的过客注意，只是都没有插手的意思。 甚至有人窃笑，不知是笑老雷翻车，还是笑这个年轻人不懂规矩。 路梦松开了手。 “这就对了……”老雷作出要揉手腕的动作，却突然一拳打出，直钻路梦的太阳穴！ 从路梦抓他的手劲他已经判断出了，这个年轻人的力量不过是普通人的水准，甚至还显得有些微虚弱。 刚才哪怕他不松手，自己稍微一用力也能挣开。 既然已经翻脸，他老雷干这行这么多年可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咔！却是被路梦提前曲起的手肘给挡下。 只是因为实在力量差距太大，哪怕路梦用整个前臂和后臂分摊力道，一击已经不足以致命，但老雷的拳头也带着他用来防御的左臂整个砸在脸上。 路梦一声闷哼，脑袋嗡嗡的。 【基础属性：韧性5→7】 只是在同一时刻，老雷的脸就被一道长鞭打中，整个人翻倒在地。 在老雷偷袭的一刹那，路梦就已经拔刀。 刀刃砍在老雷的脸上，因为有布条的缓冲，只是压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实战17级，以伤换命。 在这枢纽站，除了帮派里的精英级别的专职打手，一般的小混混实战经验早已比不过路梦。 路梦很快稳定过来，抖落长刀上的布条，露出锋芒。 而老雷突遭重击，半张脸都快被打碎了，还在地上挣扎，起不了身。 这时见到刀芒上映出自己的脸，才吓得清醒。 一般拾荒客哪怕有根铁棍，都恨不得显摆出来威吓别人。 哪还像路梦一样，用布条把刀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根拐杖。 “别，别。”老雷这个时候才感到害怕，“我是，我是……” “我是”了半句，老雷也没想出来有哪个身份能救自己，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黑市里不能杀人……” 哧，手起刀落。 【实战等级17→18】 【近战技能:砍刀1→2（入门）】 “这不是还没进黑市吗？”路梦淡定收刀，用布条细细抹干血迹，免得生锈。 生死之争不过几个来回，几息就已经尘埃落定。 路梦环绕四周，被他扫视到的人连忙低头。 此刻原本就显得冷清的黑市入口，气温更像是下降了几度。 很好，没有人出头。 有时候废土上人情冷漠也是好事。 不过也有可能是老雷坑的人太多了。 路梦在老雷身上随手一摸，15级的妙手发动，摸尸只在一瞬间，也不用当场检查。 想了想，又切下尸体上的一只手掌，留着备用。 他也捞一手。 然后就小步赶往远处的黑市入口。 在那里已经领好令牌的霍步阳并没有躲进黑市，而是略带紧张地等着他。 小霍现在的实力不行，就是压阵也是帮倒忙。 懂得提前帮他卸包已经是配合默契了。 而此刻的少年正一脸崇拜地迎上来。 “路大哥你真厉害！” 这还是霍步阳第一次亲眼见到路梦杀人，路大哥的果断和身手再次刷新了少年心中的认知。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自学习总结经验，如果他们在刚来黑市的第一天就被老雷拦下，暴露出自己是不懂行情的新人，恐怕日后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和路大哥就等同于行走的肥羊，早晚会被人吃干抹净。 而路大哥的一刀，不只是除掉了心怀不轨的一个掮客，更是当众斩断了未来可能的威胁。 至于人命……对霍步阳来说，他更加不想看到自己和身边的人为此而受到伤害。 路梦温和地笑笑，接过布袋和令牌，然后对着霍步阳身边的小贩一拱手。 “唐先生。” 小贩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面前摆着一个木碗和几束干花。 木碗里零零落落几枚开币。 如果不了解的话，恐怕还以为这就是个乞丐。 但路梦知道，这位就是黑市的定海神针。 “铁膀”唐。 唐先生点点头。 “身手不错。”这个老人缓缓开口，却是又点评了一句。 “就是身子骨还虚了一点。” 第12章：黑市 路梦一愣，没想到还能得到一句点评，只得躬身客套：“自然是比不上唐先生。” 这也是事实，哪怕黑市的背后没有主管的撑腰，光靠唐一人镇守，也足以让主管们掂量一下强行取缔黑市的代价。 而路梦哪怕只论实战属性，都还没有到达20，更是比不上唐这类身体素质、武技和实战能力都同步发展的强者。 “你叫什么名字？” “回唐先生，‘路北游’。”面前的年轻人恭谨地回答。 “再提点你一句：还是得好好锻炼身体，最好找个师父，否则很难达到‘武者’的标准。” 唐先生对“路北游”的态度很满意。 之后就不再言语。 在他看来，这么年轻就显得如此老道，最多说明路梦不过是个有点天赋的拾荒客，这样的人他见了不知道多少个。 遇见了就随口提点两句，如果能成长起来肯定忘不了自己。 哪怕中途死掉了，那也和他没关系。 讲究的就是一個广撒网。 而从这个年轻人展现的实力来看，战斗全凭意识和经验，毫无章法，杀伤力也堪忧。 若是由唐自己来挥出那刀，哪怕只用刀鞘，老雷的整个脑袋都会碎掉。 这也是他让路梦找个师父的原因。 但显然他自己是没有这个收徒心思，若是这个年轻人自作多情，恐怕就要惹得他不开心了。 以大名鼎鼎的“铁膀”唐的眼界来看，这样的身体素质，一个拾荒客后天是很难弥补的。 “路北游”的前途很有限。 “那就谢过唐先生。”好在路北游很上道，只是带着那个小少年干脆地进了黑市。 没有抓住一根稻草般的机遇就往上爬的纠缠，这在拾荒客中也算难得的心态 唐对“路北游”的评价倒是上了几分。 …… “我怎么记得游戏里老唐头不是这么自来熟的人？” 路梦忙着找订好的摊位，同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铁膀唐的那两句“提点”，难道不是《剑士》里的常识吗？ 另外，刚才老唐头问自己名字，他随口报了个“路北游”。 “路梦”这个名字在拾荒客和坊市那边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如果在黑市中再用，难免引发联想，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年头，又没有编户齐民，名字就是个代号，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口乱编和约定俗成。 更何况，“路北游”可是他系统上钦定的名字，可不算骗人。 想到这，路梦忍不住又看了眼属性面板上的变化。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韧性7…… 实战等级：18（不入流） …… 权限：d 生效模组：经验加成（3倍）】 刚才和老雷的一战，路梦狠狠地挨了对方一下，韧性直接涨了2点。 【韧性】这个属性的提升方法也很简单粗暴——挨打就行；效果也是很直接:根据等级减免伤害。 打人前必须要学会先挨打。 战斗说到底比的就是谁能活着站到最后一刻。 所以路梦并不介意在安全的情况练习抗击打能力，这也是为了在日后可能的生死之战中保证安全。 不说属性练满，哪怕韧性有上二三十点，站着让老雷打都蹭不掉皮。 而杀老雷的一刀只让路梦的实战等级提升了1级。 这也算正常。 在宋柴身上爆肝的时候，路梦和他的实战等级差距大，哪怕只是随便一刀，获得的经验也多。 现在路梦的实战等级甚至要碾压老雷，哪怕是造成致命伤，也就只能提升一点点——而就算拼死救活再杀一遍，多余的操作收获还抵不上药钱。 等到日后他的实战等级继续提升，从杂兵身上获得的经验还会继续递减。 这也是路梦刚才没有趁机练级的一个原因。 如果没有这个限制，凡是杀人都能提升实战等级熟练度，那么这个世界最强的高手就是专职砍人的刽子手了。 路梦两人找到他们租下的临时摊位，铺上一张麻布，把兽肉和兽皮拿出来摆好。 兽肉刚一拿出，就已经惹来了不少人围观。 毕竟即便是在黑市，食物也是太稀缺了。 “居然还有肉……” “看起来像是鼠兔，两位小兄弟是代老张来摆摊的？” “张英好久没出摊了吧，正好给我家孩子补点油水。” 一边收拾，路梦一边关注着围观群众的碎语，心下了然。 他们口中的“张英”大概就是自己那天打猎遇上的老猎人，看来捕猎和在黑市卖肉也是他的老行当了。 “各位，我们两兄弟初来乍到，不懂黑市的行情，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猎户平时卖什么价呀？”路梦换上营业笑容，大声问道。 有人眼睛一亮：“在我们这鼠兔肉一般20开币一斤吧。” “就是就是。” “毕竟也不是坊市。”他身边有人连忙附和。 “哦这样啊。”路梦维持着笑容，“那今天我们就50开币一斤吧。 “毕竟要给老前辈一个面子，卖得比人家便宜这不是来抢生意来了么，多不好意思。” “哈哈哈，也是。”人群中的笑声变得有些讪讪。“小哥真会做人。” 但围上来的人，并没有因为路梦提价而散去，还是老老实实排着队。 路梦在心里笑了一声，他就知道50开币一斤绝对还在黑市众人的心理预期之内。而之前那人不过是听自己介绍是个新人，就想趁自己不了解行情，压价占点便宜。 要知道直接从坊市商人那里买可绝对不止这个数。 如果按坊市的收购价，一斤鼠兔肉也就10到15开币，还得是刚打下来的新鲜纯肉。 像这种简单风干的干肉（不是腊肉和肉干），口感和营养价值自然比不上鲜肉，但是相对的含水量也少，更重秤，价格也是要更贵一些。 所以这几十斤的鼠兔肉，路梦既不愁卖，也有的赚。 而自己刚才在话头里加上的“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猎户”，也没见有人反对，也是印证了他们口中的“张英”就是猎户。 卖肉的过程中二人分工明确，霍步阳负责骨刀切肉，路梦负责收钱。 虽然切肉能锻炼“厨艺”技能，但霍步阳切肉速度又快，斤两又准；另一方面，还得靠自己的11级的感知和15级的妙手实力维持秩序，偶尔抓一两个小手不干净的宵小。 前来买肉的居民看起来经济情况都不算很好，一般一人也就买上个一两斤。 有个中年男人纠结了半天，咬咬牙一次买了五斤肉，就惹得围观众人一阵艳羡。 也有人焦急地让大家不要一个人买太多，怕轮不上自己。 众生百态，大致如此。 路梦他们收钱、切肉也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不到半个小时，带来的四十多斤肉就已经全部售罄。 到账两千多开币。 而剩下的鼠兔皮就没有那么畅销，时不时才有一两个人来问价，要全卖出去还得慢慢等。 最紧要的关头已经过去，见状，路梦也是忽悠小霍一个人守摊。 自己把钱收好，然后跑到黑市里溜达去了。 路梦这次来黑市，除了卖掉兽肉以外，主要也是想买一些量大管饱的主粮，这样才能撑得起自己锻炼身体，提升属性的能量消耗。 第13章：有毒的食物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霍步阳更是早慧，像什么谈价砍价之类的活交给他这个废土原住民反而比路梦亲力亲为更加省心和理智。 当然为了确保霍步阳的安全，走之前路梦也是留了一手。 他把之前从老雷身上切下来的手掌留在摊位上。 然后用炭笔在木牌上写上“后果自负”。 配合上霍步阳不近生人的眼神，那是相当有威慑力。 …… 这边的路梦在街道上走走逛逛。 遇到感兴趣的商品就停下来问个价，颇有一分赶集的闲暇。 偶尔路过某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场所，就驻足观察一下，在门口也不进去。 因为腰间挎刀，还缠着血迹新干的布条，一看就不好惹，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什么麻烦。 路上他还买了顶藤帽戴上。 藤帽形似斗笠，只是由特质的藤条编成，缝隙间用皮胶加固，做工用心，防御力也不错。 配上另一副同样是新买的面罩，既能防风沙还能防打脸。 整套下来路梦的整个面部特征也被遮挡得差不多了。 他还顺带买了一副同款准备带给小霍，一起当蒙面侠客。 花的都是老雷的钱。 “诶？”路梦突然停下脚步。 “你这個怎么卖？” “哦哦，30开。” 被问的小贩像是刚睡醒。 “30开一斤？” “当然是10斤了，不散卖”小贩带着狐疑的目光，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不会是第一次见吧，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容易中毒。” 路梦的面前的摊子摆着好几袋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 他判断出来是木薯。 木薯这种植物对于前世的人来说可不陌生，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就是木薯淀粉做的。产量高、耐旱抗盐碱，也是解决了全球几亿人饥饿的优质淀粉来源。 然而野生的木薯却是有剧毒的。 事实上许多以块茎作为可食部分的食物，或多或少都具有毒性，比如土豆、芋头、魔芋。 只是经过处理，毒性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而木薯必须要去皮，切块或者磨成粉浆，在清水里长时间浸泡后发酵或煮熟，才能安全食用。 问题来了，在枢纽站，人们最缺的资源就是水。 连日常饮用都成问题，更不可能拿来处理木薯这类耗水量巨大的食物。 一般居民最多也就是在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把木薯切片磨粉，晒上几天勉强入口。 但无论晾晒多久，也只能降低大概三成木薯的毒性，最终还是需要用水煮熟食用。 这就导致不但枢纽站居民不爱买木薯，就是买了也不会一次吃太多。 像这家小贩的生意明显就不好，就这样他还愿意提醒自己不要误食，看来是个老实人。 但是处理木薯对路梦来说却不是问题。 他可是有“自来水”用。 虽然目前打猎的收获已经足够他们不被饿死，但单纯用肉类作为主食还是太过奢侈，这也让路梦的锻炼计划束手束脚。 对肾脏负担也大。 他还留着有用呢。 木薯用来做主食的临时替代正不错，保证了碳水化合物的摄入后，他就能进行一些更高强度的训练，全面提高身体素质。 老唐头说得没错，接下来要想在实力上更进一步，必须弥补身体的亏空。 更何况这价格甚至比仙人掌嚼棒还便宜。路梦心想。 “你这些我全包了。” …… 路梦说是全包了，实际上还是挑选过一番的。 像霉变、发芽、还没有成熟的块茎自然是筛掉不要，因为木薯自带毒性倒是不用太担心虫蛀的问题。 就算有虫，煮熟了都一样，就当加餐了。 这么选下来也装满了路梦的两个大布袋，总共有八十斤左右。 路梦付完钱后，小贩满脸高兴地直接收摊了，连挑剩下的一些只是比较小块的木薯都没打算收拾，显然是不太在意。 小贩估计原本也是不知道从哪挖的这么些木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来摆摊。 现在这笔交易做完，他已经入手了两百多的开币。 这些钱如果奢侈一把，都能在路梦的肉摊买上五斤肉。 或者在精打细算下，也足够一个枢纽站家庭过上半个月宽裕生活。 如果只是为了维生，全部换成像仙人掌嚼棒这样粗劣的口粮，撑上两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估计也是害怕夜长梦多，想早点回家，避免被人盯上。 路梦一肩一个布袋，扛着继续逛街。 接下来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基本上没见到有其他主食卖。 即便有，想来价格也是高到离谱。 毕竟枢纽站自身并不产主粮，全靠外来输入。 偶尔能见到的也就是些野菜和坚果，还有些老鼠干、虫子酱之类。 卖正经猎物的更是没有一家，想来之前只有那个叫张英的老猎人能打到些猎物。 现在还要加上自己。 路梦从老雷那捡来的五百多开币差不多全部花完。 “市场调研”结束，时间也差不多了，路梦回去找霍步阳。 小霍同学一脸疲惫，但是看到路梦，眉眼间还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路大哥！快来，快来……”少年小声催促着，既紧张又兴奋。 他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1231开币！1231的开币啊！” 皮毛毕竟不像食物一样是枢纽城的必需品，哪怕从数量上来说，几十张的鼠兔皮来自更多鼠兔同胞的赞助，但总价还不如几只鼠兔身上的肉。 还是卖肉滋润啊。 想必鼠兔们会这么感慨吧。 不过即便鼠兔皮只卖了1200开，也是霍步阳没有见过的一笔巨款了。 这趟黑市之旅，他自觉跟着路大哥可真是长足了见识。 路梦笑着勉励他几句，但只接过两百开币。 这是他们在来之前就说好的。 皮加肉总共卖了三千多开币。 三七开，路梦七，霍步阳三。 路梦虽然现在和霍步阳一家生活在临近，互相照顾，但毕竟不是一家人。 更何况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虽然猎物都是路梦捕到的，但是鼠兔皮、肉的处理都是由霍步阳母子来完成。 如果日后李柳康复以后做些编织物、小饰品，也放在黑市卖的话，那就是由霍步阳占大头，自己得个保镖费。 路梦也乐得不用操心，专心肝技能熟练度。 他掂量着今天的收获，一次买卖就几乎净赚2200开币。 这几乎抵得上一个拾荒客一年的收入。 第14章：生活（求追读！） 当然，路梦知道。 实际上一个拾荒客勤勤恳恳地工作一年，回收的物品平均价值肯定要远超自己这短短几周里收获的鼠兔肉。 奈何食物在枢纽站实在太过稀缺，而外出打猎不仅需要狩猎工具和技能，还要如路梦这般熟悉枢纽站外的地形，知道稀少的动物在哪里出没。 最重要的是，要能找到回来的路，否则贸然出城也就等同于在荒漠中送死。 一般的拾荒客又没有黑市的门路，回收的废品还要受到坊市的多重盘剥，这才攒不下多余的资产。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信息差就是最大的壁垒。 “两千多的开币……”路梦又数了一遍这次的收获。 虽然和上次系统的奖励数差不多，但胜在细水长流，是稳定的收入。 只要有路子，还是做正经生意挣钱。 而下次系统的任务估计要到他的实战等级突破20级，到达“武者”这一层次才会发布了，更何况开币奖励本来也就是个添头，重点还是权限的解锁带来的新模组效果。 加上“武者”这一层次本身带来的战斗力的质变。 路梦相当期待。 他等到霍步阳对收入的兴奋劲平息了之后，又把买来的小号藤帽和面罩给小霍扣上，权当礼物，当做第二波惊喜。 后者的一番感谢也是不谈。 二人收拾完摊子，包括没来得及卖掉的几张鼠兔皮。 接着就是背木薯回家的问题。 路梦作为靠谱的大人自然要多分担些。 霍步阳也跑不了，路梦也有心让小霍也练练体质和力量。 路梦和霍步阳两人一大一小，一路上有说有笑，却又不失警惕。 却是在天黑之前平安到家。 李柳担忧了一整天，这时见到他们自然也是长舒一口气。 看到他们背回来的木薯一开始还有些疑惑，经过路梦的解释后也是脸上浮现出喜色，连连夸了他好几句。 随后她也自告奋勇，处理起带回来的木薯。 木薯切块至少要泡上四五天，今晚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勉为其难地继续吃烤肉。 饱餐一顿，劳累渐渐爬上身躯，路梦没有回自己的棚屋，而是就地躺在火堆旁，仰望夜空。 今夜罕见地无风无沙，只留两轮明月高悬。 光辉清澈。 路梦的心也如月华般平静，渐渐睡去。 …… 生活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已经是一周后。 路梦等人围坐在火堆边，正等着开饭。 上好的鼠兔肉切块，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炙烤，炭火的热量已经让肉块的边缘卷曲，泛起金黄。 而圈起火堆的石块上也烙着几张木薯饼，这就是李柳的手笔了。 她先将去皮处理好的木薯切成小块，用水煮至软烂，再捣成泥揉成面团。一边擀成面饼一边刷上这些天收集起来的鼠兔油脂。最后分成小份直接摊在石块上慢慢烘烤。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雪白的饼皮也开始鼓起焦黄的小泡，散发出淀粉特有的清香。 路梦取下烤好的肉串，拾起一张饼在串上一撸，热乎乎的烤肉就全部卷进了饼中。 咬上一口，烤肉的香醇和饼皮的焦脆在唇齿间交融，肉汁配合上木薯的绵密更是相得益彰。 期间路梦也是一边帮厨一边学习，如今的【厨艺】升到6级，已经算不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新手了。 又掌握了一门在废土上的生存技能。 霍步阳没有路梦这样的无情铁手，不小心被烤肉烫得抽了一口气，倒强撑着没有叫出声。 李柳则稳重许多，待得放凉后才慢慢开动。 不变的是二人脸上幸福的笑容。 平心而论，在前世，这样简单的食物算不得什么。 木薯自然是比不得面粉细腻，烤肉也只是简单地加上些许盐巴调味。 但作为一个外来者，来到这個世界这么多天，路梦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如此真实。 也许他已经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 …… 饭后两小时。 等到食物已经从胃进入肠道，消化到不影响行动又能提供能量的时候，路梦开始了体质训练。 他选择的运动是俯卧撑和深蹲。 这具身体没有运动习惯，要进行力量训练一开始最好不要轻易增加负重。 俯卧撑这样的自重训练就不错，锻炼效果全面又能随时调整强度。 还有许多具有不同锻炼效果的变体姿势，足以满足初期的训练需求。 深蹲更是对男士有好处。 健身不练腿，迟早要后悔。 至于面板上的【速度】，路梦却知道专项的速度训练不能盲目。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速度的提升都是需要健壮的体质作为基础的，否则过快的速度反而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比如过高的心脏负荷和肌肉拉伤。 即便不进行专项的速度训练，随着力量和体质的提升，面板上的【速度】也会有缓慢的增长，正所谓力大砖飞，只是不会像前两者那么明显罢了。 路梦脱去了上衣，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俯身，手臂在微微颤抖着。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更低，汗水也从他的背上滚落，浸湿了身下的沙土。 他咬牙坚持着，动作变形了就休息一会，重新再来一组，保证训练效果。 一边的小霍也是有样学样，他也不想总是被路大哥照顾。 每当回想起路大哥掉进井里差点没命，他的自责就挥之不去。 他希望能够帮到路梦更多。 更何况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锻炼有利无害。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每天清晨时带上干粮出发打猎，一边练习【十字弩】一边提升感知能力。 中午回来就能享受到李柳准备的丰盛午餐，如果回来得早还可以给她帮忙打下手，学习【厨艺】。 下午如果不去黑市，就带着霍步阳一起训练，少年往往还只能坚持几个小时，晚上就必须得休息。 而在晚餐后，路梦还可以继续锻炼，直到睡觉的时间，用一整晚消除一天的疲惫。 第二天起床又是相似而全新的生活。 去黑市就权当休息调剂和打探接触外界信息。 ——单调的重复也许会显得枯燥，但是重复的幸福却是求之不得。 在这样规律而充实的生活里，路梦的短板也在逐渐补齐。 实战等级20是属性面板突破的第一道门槛，正如黑市的老唐头评价的那样，身体虚弱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武者的。 像武侠世界里手无缚鸡之力却武艺高超的病弱天才，不过是为了加强对比冲突的艺术化塑造罢了。 【基础属性：力量5→6】 【基础属性：力量6→7】 …… 【基础属性：体质5→6】 …… 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 第15章：打破宁静 “嚼棒的价格又涨了，”霍步阳说着，“明明我听人说这季的仙人掌还丰收来着。” “拾荒客中的几个老面孔也不见了。” 多半是死了。 路梦默默听着霍步阳的介绍。 像之前商讨的那样，霍步阳去坊市交了些无关痛痒的废品，象征性地带了几斤仙人掌嚼棒回来。 吃多了肉，整点蔬菜用来补充维生素和解腻也不错。 更主要的是了解现在坊市的情况。 “路大哥说得没错，他们的行动很隐秘，但确实能看出来是在打听你的消息。” “嗯，结果呢？” “他们在找白头发的拾荒客，结果带走了好几个老头。”霍步阳义愤填膺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 枢纽站原本就人情淡薄，拾荒客之间更是各种意义上的竞争者。 文明遗物都是不可再生资源，有你吃饱就有我饿肚子。 这些人在李柳受伤后更是没少明里暗里地欺负自己一家人，现在眼看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少年更不可能生出同情一类的情绪。 之所以还没有幸灾乐祸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他现在只关心路梦会不会有事。 路梦点点头，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看来除了“白毛”外，他的其他外貌特征并没有泄露。 这個时代虽然还有相机，不过那都是权贵的玩物。更不用说铺天盖地的摄像头了。 即便是通缉犯，能有一张专属的画像就已经算备受重视。 文明的失落不只是体现在科技退步和秩序的崩溃上。应该说废土上的各种知识体系都是残破和畸形的。 比如透视、素描这样的绘画技法也都早已失传。 像前世那些通过听口头描述，就能为嫌疑人画像的模拟画像师，不是说已经不存在，而是系统的培养方法早已失传，剩下的都是些天赋异禀自悟的少数奇人。 现代文明刚崩溃的那种末世，或许还会有人保留有旧时代的记忆和知识，试图维持过去的生活方式。 到了现在，连中途复兴的文明都已经再次崩溃作古。 据路梦所知，上一个仍旧以科技立国的大一统文明都已经被称为了“第二帝国”。甚至对于一般的废土客来说，这段历史都早已成为了尘封的秘辛。 现在他所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是又经历了上千年的挣扎，才在废土上生长出来的新生儿。 “重新发明轮子”一类的事情在这里随处可见。 既然搜捕他的人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的踪迹，那么路梦也并不担心，只需要安静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好。 相比起还是拾荒客时期的他，路梦现在面板上代表身体素质的基础属性点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基本满足了让实战等级突破到20点的前置条件。 到时候一切追捕就都迎刃而解，除非贺隼舍得让保卫自己的随身护卫也加入行动。 拥有的越多，顾虑就越多。 而这些主管可是惜命得很呢。 …… 深夜，熟睡的路梦手臂突然被牵动。 他也顺势醒了过来，看着缠在手臂上抖动的细线，明白这是霍步阳的示警。 有人来到了他们的营地。 一直以来路梦和霍步阳都是轮流守夜，看起来睡眠时间减少了一半，但因为不用时刻保持警惕，睡眠质量反而提升了不少。 如果是路梦守夜，有突发状况他就自己解决了。 如果是霍步阳守夜，他则叮嘱少年用这种方式叫醒自己。 他握住腰间的刀柄，偷偷撩开窝棚，从缝隙望去。 果然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朝这里靠近。 路梦甚至有闲心找了找霍步阳放哨的位置。 虽然结合隐蔽和视野的因素，他能推断出来少年藏身的地方，但从外观上粗略一扫却是很难发现。 小霍的潜行能力也是不赖。 黑影已经来到营地，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路梦倒是没有立刻跳将出去。 他看着来人已经在他们处理食物的晾晒架边停留了一阵，上面还挂着几条肉干。 如果是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流民，偶然撞见了他们的营地，能够有礼貌一点，懂得节制。 那路梦在心情好的时候就是送他几条肉干也无妨，权当招待客人的礼物。 最近生活不错，训练又有成，他心情就挺不错的。 只是黑影在晾晒架前徘徊了一会，似乎很不舍的样子。 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向李柳的窝棚摸去。 唉。 路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黑影蹑手蹑脚，手也伸向腰间…… 几乎就是在同一刻，路梦“蹭”得冲出窝棚，从侧后方撞向黑影。 “什么！” 黑影愕然地转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同撞上了一头蛮牛，噔噔后退几步，翻了一个趔趄。 他手中的东西也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刚响。 是一把精钢匕首。 黑影慌了神，连忙向匕首摸去。 路梦也不废话，一脚踢飞匕首，同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黑影登时就起不了身。 制服来客，比路梦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基础属性：力量11、速度6、韧性7、体质9、感知13】 路梦的力量和体质已经达到了一般人的两倍。 这其中自然有他刻苦训练和饮食充足作为基础。 但要能够提升地这么迅速，还要归功于3倍经验加成的mod。 在前世，不乏提升训练效果的手段和药物，这也是运动员的药检项目层出不穷的原因。 用在养殖行业，还有更臭名昭著的“瘦肉精”，进入牲畜体内后能够改变养分的代谢途径，促进动物肌肉生长。 而如果要是他们知道，路梦能够毫无任何副作用地就拥有3倍的训练效果加成。 任何体育行业，乃至军方，都会为之而疯狂。 而且不只是在身体素质的层面，路梦学习训练任何技能都能够享受到加速效果，体现出来就成为了他自身的认知能力、应变能力…… 当然，他不会坐井观天。 这是一个科学又“魔幻”的世界。 他的这些优势和真正的天才，以及基因变异的鬼才相比不值一提。 哪怕是在前世，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可能要比人和猩猩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好在“经验加成”系列的模组还有后续升级版本。 更加强力而简单粗暴。 这时李柳也已经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提着一盏油灯走出窝棚，她看见路梦踩着一个人影，当下已经放心了一半。而路梦没开口，这位母亲虽然没有看见霍步阳，但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孩子躲在暗处，也是没有多问。 黑影察觉到光亮，居然不再徒劳地挣扎，而是将脸埋在沙土中。 仿佛不愿意见人似的。 这倒让路梦有些好奇，他也是直接强硬地拎起这人的脖子，让光亮照清他的脸。 一嘴的胡茬，三四十岁的样子，一幅拾荒客的模样，平平无奇。 倒是李柳出声：“这不是邹黄吗？” 语气带着惊讶。 见被李柳认出，“邹黄”浑身一颤，讪讪开口：“李妹子你康复啦，我，我想起你的伤，就顺路过来看看。 “都是误会，你帮我说几句好话，让这位大哥松开手……” 路梦把刀往地上一插。 这个男人的声音顿时小了起来。 李柳显然也不傻，皱着眉恨恨地说道：“好你个老黄狗，以前伱为你的女儿讨上门的时候，我还接济过你吧，没想到你现在居然干出这种事！” 邹黄不知道她的伤已经被路梦治好，又是趁着夜色，手上还持刀。 他要做的显然还不只是偷东西。 如果没有路梦…… 寒意袭上心头，李柳又是气愤又觉得庆幸和感激。 她看着微光下路梦的身影。 “让小阳跟着他，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邹黄见事无转机，不顾自己还被路梦制住，只是不停地向李柳磕头求饶。 而路梦则在思索。 这人见到自己手中的刀后明显哆嗦了一下。 如果是害怕丧命，被自己持刀的杀气吓着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一直默默观察着邹黄和李柳的交流。 邹黄的视线范围和言谈之间，总是若有若无地避开自己。 这让路梦显得很没有存在感，明明现在他才是掌控整个局面的人。 有些刻意了。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第16章：砍翻废土 “要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路梦缓缓开口。 邹黄闻言先是一喜。 但当他看见路梦取出了手弩后，喜色瞬间化为了惊恐。 路梦抽出三根弩箭，手指抚过闪着寒光的箭头，动作居然有一丝优雅。 “我站在这，只射三箭，你能跑多远跑多远，能不能活着，就全看自己的造化了。” “爷，别这样……”邹黄吓得连忙求饶。 嗖！ 一只箭射穿了他的裤腿，钉在地上。 “第一支箭，”路梦不紧不慢地继续上弩，“再浪费机会，你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见状，邹黄也没废话，止住打颤的双腿，强行站起来转身就跑。 裤腿被钉在地上的弩箭直接撕裂。 路梦瞄准逃跑的邹黄，也不急着发射。 这种感觉倒是和他在狩猎时的体验差不多。 难怪在《剑士》的背景故事中，会有人把“猎人”当做一种娱乐。 帮派、贵族…… 第二支箭射出，正中邹黄的左臂。 他惨叫一声，但奔跑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 邹黄一开始听到规则的时候，心底确实已经是一片绝望，因为这和他曾经的老大最爱玩的游戏一模一样。 三箭只是娱乐的开始。 哪怕第一次能够侥幸逃脱，他们这样的人也不会遵守规则。 最后的结局无外乎被逼着吃下满肚子的沙砾，在火堆边为大家“跳舞”助兴。 又或者是割断手脚筋脉关进笼子，挂在街道两边的木柱上被烈日炙烤而死…… 看来这人也是要把自己如猫捉老鼠般玩弄至死。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虽然已经中箭，力道也就堪堪穿透肌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说明很快他就要逃出有效射程。 看来这个人确实有意放过自己，但他之前处理宋老大的时候明明那么…… “咻！” 一声长嘶划破寂静的夜空。 路梦最后只是抬腕随手一射。 三箭射完，而自己并没有中箭，路梦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认为自己保住了性命的邹黄也是心里一松。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根铁棍突然从他的身侧袭来！ 感受到风声的邹黄转头，满脸惊愕。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少年，咬牙挥棒。 是霍步阳。 “铛！” 邹黄被直接打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有得到路梦示意的霍步阳一直躲在这里，哪怕之前邹黄已经被制服，他也没有出现。 直到邹黄被路梦的前两箭逼向这个方位。 最后的那一箭是路梦改装后的哨箭，这就是信号。 霍步阳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飙升的肾上腺素现在才开始出现效果。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虽然早在遇见路梦之前，少年就已做好了杀人的觉悟，这是在废土上活下去必不可少的一道坎。 但哪怕他认出了自己要杀的人是恩将仇报的邹黄，他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这是路大哥安排的历练。 咔。 一只手抓住了霍步阳的脚踝。 邹黄还没死！ 他满脸鲜血，可眼神里透着凶而狠厉的光。 噗。 刀贯穿肉体的声音。 【实战等级：18→19】 【近战技能：砍刀2→3（入门）】 路梦远远掷出环首刀，把邹黄钉在地上。 霍步阳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地上邹黄的脑袋狠狠连砸几棍，直到露出一个夹杂着白色的血肉坑洞。 这下眼看是活不了。 他看着慢慢走来的路梦，低下头：“对不起，我搞砸了……” 其实之前给邹黄的第一棍，虽然还没打死他，但确实已经让这人失去了威胁。 只是如果换成另一個实力更强、头骨更硬的敌人，那就两说了。 “第二课，”路梦来到他身边，抽出环首刀，“无论何时，记得补刀。 “不过没事。 “现在多犯错，总好过以后真正独自面对敌人的时候再犯错。” 路梦说的是实话，他早就想找机会培训一下小霍同学，让他早日独当一面。 虽然小霍在后勤上干得不错，但在乱世，武力还是立身之本。 而之所以选择邹黄。 一来择日不如撞日。 二来邹黄有负于霍步阳一家，杀了他，小霍的心理负担不重。 三来，邹黄是无根帮的人。 他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路梦确信邹黄认出了自己佩刀的来处——原无根帮的首领，宋柴。 由此邹黄也认出了路梦的身份。 因此他才会有刻意回避的异状，这是为了避免路梦把他和无根帮联系在一起。 所以路梦特地采取打听来的，无根帮折磨犯人的手段来针对邹黄，根据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枢纽站，真正刺激的娱乐说起来也就两类——制造同类和折磨同类。 黄和暴总要沾一种。 具体细节，邹黄这个帮众肯定要比自己更清楚，因此才会害怕被同样对待。 而至于为什么邹黄想要隐瞒自己无根帮帮众的身份，路梦也有一些简单的推测。 一来，如果只是普通的犯罪未遂，哪怕付出其他的代价，邹黄说不定觉得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而一旦暴露出无根帮的身份，那就是不死不休。 ——虽然路梦从来没有这么宣扬过，但从无根帮的通缉来看，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二来，根据路梦从李柳那了解的信息来看，邹黄也有他的软肋，那就是他几岁大的女儿。 如果邹黄是以普通拾荒客的身份死去，要想打听一个居无定所的拾荒客家庭的所在则是难上加难；路梦也可能会考虑到几岁大的小孩无法在流浪中生存，而放弃斩草除根。 而如果知道邹黄是无根帮的人，那就能确定他的家人肯定也居住在帮派的驻地，无论失去家长的庇护后结局如何，活下来的可能性至少也是大大增加，无论是寻仇还是翦除后患都有了对象。 ……这只是路梦从邹黄的角度出发，对他的思路作出的推测。 实际上死人的想法到底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 也有可能是无根帮有着对泄露身份的帮众的报复措施。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邹黄，跑去无根帮的驻地暗杀一个小女孩。 他在有这个实力的时候，直接过去杀了贺隼不就一了百了？ 整个无根帮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然而也不能说邹黄误判了路梦的性格，因为从结果上来说，邹黄确实不会因为自己而“祸及家人”。 想到这，路梦又给了邹黄一刀。 尸体当然不会有反应，实战等级也自然不会提升。 他只是觉得讽刺。 牺牲自己保护女儿就一定值得称颂吗？ 如果没有路梦，邹黄原本选择的可是通过牺牲无关的人，来换取自己的一点荣华富贵。 更何况霍步阳一家还曾经帮助过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便是不知，也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可以辩解这是因为文明的崩塌，所以人人如此；但他也可以说正是因为人人如此，所以文明才会崩塌。 一颗肿瘤不会因为是生长在癌变的身体上，就显得美丽。 路梦也许解决不了时代的问题，但是他可以解决那些就在这个时代里制造问题的人。 比如……砍翻这个乱世。 “要搬家了。” 路梦和霍步阳等人商量。 邹黄不可能把自己的行踪天天和家人汇报。 但如果这是帮派安排的搜索任务，无根帮却是可能知道他的去向。 一旦邹黄长久没有回帮派报道，无论他原本的任务是不是寻找路梦的踪迹，无根帮都能根据失踪帮众的任务区缩小嫌疑范围。 一个斥候，无论是活着回来还是死在外面，都算是传递了信息。 第17章：搬家后的新生活 搬家这件事情，霍步阳他们自无不可。 某种意义上，枢纽站的拾荒客就像游牧民，本来就居无定所。 只不过游牧生活是逐水草而居，拾荒客是逐废墟而居。 遗物是不可再生的资源，每当一片废墟的遗物被拾荒客们找得差不多了，他们就需要动身去下一片还没有被开发过的区域。 也正是因为这个，拾荒客们一般不会比邻而居，各自的活动范围也不会重合。 一旦重合就意味着爆发冲突。 而霍步阳他们占据的这片废墟，其实早就已经没有拾荒的价值了，按理说早该进行迁徙。 只是事实上他们已经不再依靠拾荒来维持生活，因此才没有搬家的需求。 他们现在过的日子，其实更加像居住在枢纽站街区里的那些居民。 居民们不用拾荒，有自己固定的工作，比如打猎、做手工、挖矿。 当然还有可能是帮派成员。 每条街区都是依附于一个帮派，在受到帮派保护的同时，也要缴纳赋税——保护费。 虽然枢纽站没有发达的农业，但拾荒生活和街区定居之间也可以类比成农村和城镇，其中也是阶级分明。 至于搬家的方向，路梦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现在的收入即便是放在街区也够得上中等条件，但在现阶段就搬入某一条街区生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提有没有这个渠道，在街道生活还要受到帮派的严密控制，有邻居的存在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但他们计划的搬家也不是像过去拾荒客们那样的迁徙。 拾荒客的迁徙要考虑距离坊市的距离、废墟中是否还有足够的资源、是否侵占到别人的势力范围、自己能否在那里站稳脚跟等等。 而路梦既然不用再过拾荒的生活，上述要求自然都不是问题。 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要去一個距离坊市越远越好、且资源早已因消耗殆尽而废弃的区域，这样既不用担心主管的控制，也不用担心会有其他拾荒客光顾。 路梦提议：“最好还能离黑市近一点。” 黑市对他们来说早已取代坊市，成为交换物资的主要场所。 枢纽站现在的格局和破坏前有着很大的不同，原本繁华的城市中心化为一片废墟，现在是拾荒客的猎场，相当于一般城市的“荒野”。 而城市的外围因为更利于和来往的行商接触，这才被坊市控制，大致划分为了东西南北四大区域，枢纽站大多数的人口就居住在这里，他们被真正的荒漠和城市中心广阔的废墟夹在中间，形成了一条环形的人口密集带。 路梦现在住的地方在西区，韦仪就是这里的主管，而贺隼则是毗邻的南区坊市主管，他通过无根帮也能将触手伸到西区。 黑市则在北区，他们的新家就选在那里。 定好了方向，路梦、霍步阳、李柳也是连夜收拾重要的细软，至于窝棚的建材在废墟中随处可见，就不用拆下来了。 稍微清理了一下生活的痕迹，他们便立刻踏上了旅途。 至于邹黄的尸体，就交给枢纽站本身。 这个世界会把它慢慢吞噬。 …… 荒漠。 突然，一只鼠兔从地下钻了出来。 灰色的皮毛和长长的耳朵……它不时用鼻子嗅着空气，寻找着食物和水源。 咻！ 一支弩箭蓦地射出，却是刚好射在它的脚边。 小家伙吓得蹦出半米高，接着便一溜烟蹿得没影了。 路梦这才慢悠悠地从藏身处走出，拔出箭矢，倒不觉得可惜。 这并不是他失手了。 搬家稳定下来后，又经过半个月的狩猎生涯，他的【十字弩】技能终于达到了“基础”级别。 【远程技能：十字弩11（基础）】 要射中猎物容易，要故意射不中却是需要技巧。 路梦瞄准的就是鼠兔两腿之间的空隙。 射得也很准。 今天就故意放它一马。 搬家的过程如预想中的一样顺利，因为没有拾荒条件上的考虑，反而能够更多考虑居住地本身的宜居环境。 这次他们稍微深入了废墟一些，依托一间虽然废弃但结构完好的小房子建起了新家。 无论是安全、空间大小、舒适程度还是便利程度都远超以往。 也算是正经的有房一族了。 更重要的是距离黑市也更近，这不仅意味着更加便利，缩短花费在路途上的时间其实也意味着更加安全。 路梦也有条件开始卖一些鲜肉。 如今他已经可以通过打猎获得稳定的肉源。 只是再打更多猎物已经意义不大，在黑市花费太多的时间会耽误自己提升实力的计划，而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庇护，过高的利润还会引发他人的觊觎。 赚钱最本质的目的还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比如更新装备、补充营养，用开币换取更多的自由时间用来训练。 之所以要离开枢纽站，也是因为只有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有更多提升实力的机会，浅水养不出强龙。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不能本末倒置。 所以路梦现在虽然还是会例行出发打猎，但更多地是为了训练自己的十字弩以及感知、潜行技能。 至于猎物，临走时打上四五只也就够了。 现在他每天清晨出发打猎，中午回家开始处理猎物、学习厨艺，一顿饱餐后然后再锻炼一整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最后美美地睡上一觉，消除一天的疲惫。 生活规律而充实，各项属性和技能也在稳步提升。 可路梦的规律生活简直就是鼠兔们的噩梦。 哪怕鼠兔的繁殖能力强，他也已经像刚才一样有意识地放生一些小鼠兔，也还是生的赶不及杀得快。 毕竟荒漠太过贫瘠，每片区域的生物承载量并不高。 不仅养不活人，也养不活太多的鼠兔。 这一小片猎场，勉强也只能供他一人捕猎而已。 所以路梦为了避免涸泽而渔、赶尽杀绝，也开始试着向外围继续探索，开辟一些新的猎场。 然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他还发现了新的目标，却是可以试着挑战一下。 一只野生的驮兽。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种被驯化后广泛用作驮运交通工具的生物。 角色定位有些类似前世的骆驼。 它的学名应该也是叫作“加驼”（音译为“加鲁”），虽然在物种分类和外貌上完全和骆驼不是一回事。 也是这个世界独特的物种。 如今的路梦头戴藤帽，身形挺拔，一身肌肉已经初见线条，透露出健康的美感。 也正是由于身体素质的提升，路梦才敢在荒漠的边缘探出更远的距离。 也才发现了加驼的踪迹。 加驼不同于鼠兔，除了肉和皮毛之外，它更一身都是宝。 储能的肥肉可以用来熬油、胃囊是荒漠储水的最佳水具、骨头也比一般鸟骨、兽骨坚硬，用来制作骨针、骨刀甚至骨矛都绰绰有余…… 不过要说最宝贵的，还是一只活着的加驼。 第18章：加驼（求追读！） 加驼身强力大，生存能力还强。 如果能够驯化成驮兽，用来在荒野中运输重物最适合不过。 几乎每只商队都会圈养一批加驼。 而对路梦来说，如果有一只驮兽，在日后离开枢纽站时就能够携带上更多的生存物资，在遭遇紧急情况时还能协助作战或者作为储备口粮。 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不过，目前驯化驮兽的计划也只能在梦里想想。 且不提路梦根本没有驯化驮兽的经验和技能，加驼的食量大，还是杂食动物，个人想要驯化驮兽可谓是难上加难，一般只有行商的商队才会雇专人来负责照料和管理。 何况他此时无论是实力、开币还是必备的生存资料都还没有完成积累，贸然离开枢纽站无异于找死，现在就是有一头驯化好的驮兽纳头来拜，也不过是多一张抢食的大嘴。 所以只好把这头野生的加驼当做猎物来处理了。 而且路梦因为补刀邹黄，实战等级已经到达了19，正处于成为“武者”的临界点上。 身体素质上的积累也已经足以支撑他成为武者。 实战实战，终归还是要战斗。 和人斗可以，和一只几百公斤的野生加驼斗，当然也可以。 用玄幻术语来说，这就是突破的“契机”。 ——他饶有兴致地想。 如果能够提升自身实力、把实战等级刷到20级，对目前的路梦来说，收益还要更为长远，所以他也并不觉得可惜。 一股热浪滚过，黄色的沙砾裹在风中，又从人的皮肤上磨过。 面罩能够遮住路梦的口鼻，但毕竟眼睛还暴露在外。 他眯起双眼，抹去睫毛上沾着的沙粒，透过帽檐低头察看地面的痕迹。 随后捻起一撮板结的沙。 一片暗红。 是加驼的血。 在一次相遇中，路梦射出了最后一支抹上抗凝血剂的毒箭。 距离他开启医疗模块已经过了三个月，而抗凝血剂这类药剂开封后是会氧化的。 就好比可乐开罐后放了一夜，也不是不能喝， 只是失去了灵魂。 这最后一份正好在过期前用在这只加驼身上。 以驮兽的体型，明显比人要更加耐药，加驼中箭后立刻狂奔，路梦一时都追不上。 但从原始时代开始，人类就是最顶尖的猎手，靠得不是猎豹一般的速度，而是极致的追踪和耐力。 循着血迹追踪出几公里后，他发现了加驼的身影。 这是一只壮硕的生物，背上有着类似驼峰的突起，同样储存着巨量的营养和脂肪；四脚着地，不同于有蹄类动物，它的脚掌在异常宽厚的同时也伸出了利爪，不仅适合在沙漠中行舟，便是在崎岖的地形也是如履平地；蒲扇一般的耳朵则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地扇动着。 一只弩箭插在它的脖子上，受坚韧的皮甲阻碍，只是堪堪没入一个箭头，伤口伴随着呼吸流出细细的一股鲜血。 按理来说加驼的耐力甚至足够横穿沙漠，如今却因为失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路梦收好手弩，双手持刀。 面对加驼，普通的弩箭完全没有意义。 加驼也发现了他，面对这個难缠的敌人，它似乎也知道如果再拖下去一定是自己力竭而亡。 它不是没有见过同伴被人类捕获。 但这个猎人居然独身一人就敢打自己的主意。 野兽长嘶一声，径直朝路梦冲来。 路梦如同斗牛士一般，侧身一闪，长刀在加驼的身侧划出长长的一道血口。 加驼惨叫一声，反而激发出了血性，生生止住向前的惯性，转身向他扑来。 如此近的距离，路梦确实没有躲避的余地，只是双手撑刀一格，便被顶飞。 他迅速起身，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 当然，“散架”只是错觉，经过身体素质的强化，他身体的连接处已经异常强韧。 只是还不可能和加驼这样的野兽正面硬拼力量。 在路梦起身的这段时间里，加驼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前，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 加驼可是杂食动物。 一旦被咬住，少不了骨折，被撕下一大块肉都是轻的。也就是有皮衣的保护，才不至于断肢。 那路梦闲置许久的医术就有用武之地了。 他没有躲避，而是直接张开双臂趁机抱住了加驼的头，劲力一吐，将它的双颌紧紧合上。 动物张开嘴巴的力量一般要远远小于咬合力，一只鳄鱼如果被一个成年人捏住嘴，就可能开不了口。 加驼奋力挣扎，路梦却借它甩头的力量直接翻身坐在了它的身上。 然后双手倒持长刀对着加驼的背脊狠狠刺下。 不得不说，加驼不愧是驮兽的好选择。 骑在它背上还挺舒服的。 …… 加驼的血比较厚，处理濒死的困兽也耗费了路梦不少精力。 最后甚至还被它临死前的反扑蹭掉了腰间一层皮。 但好在，路梦却是升级了。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力量16、速度7、韧性7、体质12、感知15 实战等级：20（武者） 权限：d 生效模组：经验加成（3倍）】 代表身体素质的“基础属性”达到平均10点后，实战等级的突破就如同水到渠成。 《剑士》的境界突破虽然也是量变引起质变，但可不会有什么天地异象。 虽然只是1级的提升，路梦却感觉过往的实战经验在这一刻融会贯通，形成了只属于他自己的理论体系。 虽然还有很多不足和缺漏，但至少再也不是只凭借身体本能来进行每一场作战。 无论身体状态如何，他现在都能保证战斗力的下限超过过去临时发挥的上限。 正式迈入“武者”的行列，就拥有了往后继续成长的武道种子，而不只是一个争强斗狠的门外汉。 过去的宋柴其实就是这样的境界，虽然死得很憋屈。 但那是因为他遇见了路梦。 以宋柴为对照，也说明现在的路梦已经有了建立自己势力的资格。 虽然不可能有无根帮那样的规模——无根帮真正依仗的还是贺隼这样坊市主管的支持。如今在贺隼的发展下，就是宋柴活着也肯定不是其中的最强者。 当然要是宋柴活着，贺隼还会不会有这么大力度的投入就不知道了。 但如果路梦只是建立一个小帮派，然后控制枢纽站的某条街区，那完全可以做到。 哪怕不建立势力，只要暴露实力，也会有更大的势力邀请他进入枢纽站统治者的小圈子。 路梦却是没有兴趣。 以他的眼界来看，哪怕是整个枢纽站也就那样，水浅王八多。 武者更只是整个力量体系的起点。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 他掏出之前从邹黄身上缴获的匕首，这是那天他得到的唯一有价值的战利品。 看来帮派成员的生活也不怎么样，要不怎么能被区区几条肉干就吸引了目光，差点耽误真正的任务。 这匕首由精钢锻制，锋利无比。 从品级上来说和自己的环首刀一样，都是【白色】的第二级。 只是毕竟用料少，价值自然也远远不如。 但当做骨刀的替代品，用来解剖和剃肉却是正好合适。 不过掏出匕首的路梦并没有马上开始工作。 他其实早就发现。 在自己捕猎加驼的时候，有一位“同行”一直躲在暗处。 第19章：骨犬 同行。 不是老猎人张英。 而是一只骨犬。 当路梦杀死加驼的时候，它就从藏身处出来，摆出猎食者的姿态缓缓逼近。 看起来是打算趁一人一兽两败俱伤、胜者精疲力尽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在靠近到大概十米的时候，它突然逡巡不前，背上的骨甲翕动、刚毛竦立，一副焦躁的样子。 骨犬的感知是很敏锐的。 它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激战后，明明应该是最疲惫的时候，这个人类猎人的身上反而突然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路梦看它大概有自己的小腿一般高。 看着凶横，但这个体型就骨犬来说并不算大。 身上的骨板也是初生的雪白，而骨犬一般是群居动物，看来是只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单的幼犬。 见这小狗不靠近也不离开，这么一直缠着也不是办法。 路梦可不想上演一出《老人与海》。 他想了想，收起藏在皮衣下的手弩，只是按住匕首，从加驼腹中剜出一块内脏抛给骨犬。 如果它还不满足，那今天他可免不了加餐一顿狗肉。 骨犬向前一扑咬住内脏，然后缓缓后退。 停在它认为的安全区后，居然对着路梦摇起了尾巴。 骨犬多半是由某一支家犬在野外的环境中进化而来，某些习性也是共通的。 这自然是示好。 路梦笑了。 还怪可爱的。 虽然它的尾巴还带着危险的骨刺。 摇了一会儿，小骨犬就屁颠屁颠叼着肉跑远了。 这次相遇也给路梦提了一个醒。 这次来的是落单的幼犬，但加驼尸体的血气却可能吸引来真正饥饿而凶猛的骨犬群。 他审视着加驼的尸体。 一只驯化后的驮兽可以重达一吨。 而野外的加驼，虽然不像家养的驮兽那样容易养膘，但七八百公斤还是有的。 在没有运输工具的情况下，路梦显然没法一次性就把整只加驼搬回去。 光是举起这只加驼，他也至少需要50点力量属性。 想轻松地搬运就更难了。 因此他必须在这里就处理加驼的尸体，把最有价值的部分先带回去。而为了避免吸引来骨犬群或其他的猎食者，走之前还必须把尸体给掩埋起来。 路梦先是把加驼的整张皮给剥下来。 加驼能够抵御各种极端环境的直接伤害，就是归功于这层坚韧的皮肤，而完整度又高，用来制成一件好斗篷绰绰有余。 接着他取出加驼的胃囊，倒出难闻的食糜，气味能迷惑猎食者的嗅觉。 这幅胃囊则是天然的水袋，可以装上几十升的水。 日后在离开枢纽站的旅途上，便携的储水用具必不可少，他们不可能抱着坛坛罐罐一路颠簸。 路梦估计要备上三、四個大容量的水袋才不至于死在半道。 要想过得更舒服则还要继续囤。 接下来的就是加驼筋、富有营养的肝肾、肉质最好的前腿肉、里脊、前颊…… 原本对于枢纽站人来说，加驼血也是宝贵的资源。 可惜自己原本就是靠失血才消耗的加驼，剩下的这点血液也没有办法收集。 路梦看着殷红色的血液浸染了一大片沙土。 其实在这片荒漠中的每一片土地下都可能有着数不清的种子或者孢子。 它们不知道休眠了多少年，只要有一次得到水和营养的滋养的机会，就会蓬勃生长。 然后形成自己小小的一片生态系统，或是凋零又或是成为其他生物的食粮。 一枯一荣，有如这片废土上生长出来的文明。 都是一个循环。 在装满了两大布袋后，路梦想起自己忘了确认这只加驼的性别。 他看了看，然后整根割了下来。 也算是意外之喜。 …… 路梦一共来搬运过三次，第二次回来他还叫上霍步阳来帮把手。 虽然这里的环境险恶，但有他带路没有什么大问题。 结果在第三次来时，加驼的尸体就已经从沙土中被刨出来了，被吃得只剩下凌乱的白骨，从骨头上的咬痕来看，很可能就是骨犬群。 希望不要是那只小骨犬带的路，那就有点白眼狼了。 不过准确来说，在豺、狼已经全部灭绝的当下，骨犬确实已经取代了它们的生态位。 就连武者也不会期待自己遇上成群的骨犬。 好在前两次他们就把加驼肉给剔得差不多了，被吃掉的都是些附在骨头上的碎肉，这次他们本来也只是为了把加驼的骨架给带回去。 每一根骨头都是宝啊。 …… 坊市总部。 “今天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待。”韦仪手指敲着桌面，毫不客气。 生气让这位主管的脸显得更圆了。 贺隼耸耸肩。 “韦哥你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别装了，整个枢纽站谁不知道无根帮和你的关系。”韦仪冷笑。 这些天他发现一直有人在他主管的西区安插人手，而只要抓住一两个，审问出来这些是无根帮的人并不需要使用多重的手段。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啊这，但是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无根帮的人吗？”贺隼故作惊讶。 口说无凭。 他派到其他各区的帮众身上不会携带任何显示身份的信物，而出发前，他们也被要求严格保密和不能背叛，否则他们留在帮派总部的亲眷将会提前为他们付出代价。 只是，看来有人的嘴还是不严啊，他思量。 韦仪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气结，语重心长地说： “贺老弟，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在这里装。我就敞开了说，你是新来的主管，会长和大家也都觉得伱有能力，这很不错。 “但是你不能坏了规矩。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老哥我商量，为什么非得暗地里自己下手呢？” 贺隼思考了一下。 韦仪之所以愿意保留一分和气，倒不是因为怕了自己。 自己在其他区的行动仅限于调查路梦的信息，而没有插手坊市事务，没有动摇到韦仪的基本盘。 否则即便不闹到会长那去，也早就撕破脸了。 贺隼慢慢开口：“事情是这样的，我对一个拾荒者很感兴趣……” 他把自己吩咐无根帮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他不可能把宋柴的死因告诉韦仪。 “你说的是路梦？”听完贺隼的描述，韦仪很是不以为然，“这个拾荒者早就没来过坊市了，也没有谁见过他，估计早就死在野地里了。 “你何必这么上心？” 韦仪觉得这不过是贺隼的借口。 说不定路梦早就被贺隼杀掉了，就因为嫉妒自己的分区办得好。 想找一个死人那当然注定是没有结果，就能一直搜寻下去，借机插手其他分区的坊市事务。 不过说到底，杀了就杀了，一个拾荒客而已，也无所谓。 重要的是自己控制的区域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插手。 第20章：新任务 一番扯皮，两人最终达成协议。 韦仪会留意西区内有关路梦的消息，相应的贺隼也要撤回在西区的无根帮帮众。 看韦仪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太把协议放在心上。 好在自己也是。 他可以撤出普通的帮众，最近招募的几个精英却还是会留在外面。 他们都是未来可能成为武者的种子。 只是需要一些训练法门，还有时间和资源的积累——这些贺隼正好都可以提供。 除了宋柴外，无根帮原本也有其他武者级的高手，但这样的人贺隼自然是收为心腹，用来贴身保卫自己的安全。 韦仪想必也一样，所以只要他不出动自己武者级别的手下，根本就发现不了那几个人的动作。 不过贺隼也没想到，追捕路梦的困难超乎他的想象。 没有一点线索和进展。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怀疑，宋柴就是贺隼设计害死的，然后推出来一个不存在的替罪羊转移注意力。 废土上的一切都是短暂的——大到文明，小到生命和记忆。 等所有人都忘记得差不多了，搜捕行动自然而然也就会淡化。 连无根帮的一些人，也觉得自己摸透了贺隼的心思，现在都开始有些懈怠，出工不出力。 本来他们就没有什么心思为原本的老大报仇。 都是为了生活，哪来那么多江湖意气。 对此，贺隼自然是有苦说不出。 憋屈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越是解释越会显得他无能。 他越发觉得路梦的背后有其他主管的支持。 是韦仪？还是北区的那個…… 又或者是西镇酒馆的良水行商。 贺隼在刚成为主管的时候，就有人告诫过他，最好和西镇保持合作关系，至少也不要招惹他们。 他也能察觉到西镇背后的行商和其他行商有着细微的差别。 只是具体的秘密是什么，谁也说不上来。 因此就算他对西镇酒吧的卫红有兴趣，也一直没有下手。 甚至都不敢冒犯。 除了这些猜想外。 他也想过会不会其实路梦已经死于残酷的拾荒生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与空气斗智斗勇。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就当做一场游戏好了。 无论是玩女人，还是杀男人，又或者是玩完男人的女人再杀男人，又或者是…… 都不过是游戏。 游戏能够娱乐自己就够了，还需要有什么意义？ 就连他一直努力地向上爬，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力和资源。 也不过是因为这样游戏的棋盘会更大，他掌握的棋子会更多，玩起来更有意思罢了。 在这个世界，连文明都会整个的毁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一切都会消失，一切都会变成灰烬。 宋柴已经先走一步，路梦也可能死了，最终连自己也会变成灰烬。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如果有一天世界真的要毁灭，那么他也要做那个最后被毁灭的人，这样才能亲眼见证这般盛况。 所以，就算都要死。 那其他所有人，也一定都得死在他的前面。 想到这，贺隼翻开手下整理的报告，细细翻阅着： “范调，死于…… “老狗报告，他发现在万盐街…… “秋巴的尸体……旁边还有二男一女。” 一边还在地图上标志出异常的地点。 一般情况下，大多数报告上来的信息都是无用的。但如果所有的异常都围绕着同一片区域，那里就是问题的核心。 “西北边失踪的人有些多啊，但这又不像是一个拾荒客能造成的……” ----------------- “这，这是？” 路梦和霍步阳带回来的加驼肉堆成了一座小山，李柳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路梦把狩猎加驼的事情略微和她一说。 李柳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绕着这座“肉山”审视着，一点都不觉得血腥，眼里冒着欣喜。 只是在欣喜的同时，她又有些犯愁。 过去的李柳别说接触了，就是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加驼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合适。 以她的厨艺，虽然能够触类旁通，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幸福的烦恼。 “单从肉食来说我们不缺，先处理胃囊和加驼皮吧，这些都有大用。”路梦说，“至于剩下的肉，我们留下最好的部分自己吃，其余的我再找时间去黑市处理一批，剩下的再做成肉干。” 李柳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其实无论怎么安排都不会亏，只是想要把价值发挥到最大罢了。 李柳让刚狩猎回来的他先去休息，自己和霍步阳先初步加工一部分。 路梦也没有推辞，他腰间还有伤口需要处理。 ——而且突破到“武者”后，新任务也来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光幕浮现眼前。 【“熟练掌握一门技能，方为立身之本。” 成就：任意技能等级达到20级“熟练”（未完成）。 奖励一：“立身之本”：永久加成，首先达到20级的技能，其获取熟练度的速度将提升50%。 奖励二：权限提升为c级，效果：模组槽位+1，解锁更高级（c级）模组，模组可替换。 后续任务将在玩家实战等级到达40级（武师）时发布。】 “任意技能”指的是【近战】、【远程】和【生活】中的技能等级，而非【力量】这样的属性数值。 就像任务描述的那样，只有一项技能达到20级，他才算是在这个废土上有了最基础的立身手艺，这也意味着玩家真正开始融入了这个世界。 从路梦的属性面板上看，他最接近20级这个目标的分别是：妙手15（基础）、潜行13（基础）以及十字弩11（基础）。 “这件事不能急切。”路梦很清醒。 “立身之本”这个永久加成中的“熟练度获取速度提升50%”是和他的经验加成模组效果互相加成的，是乘算。 也就是说一旦生效，就目前来算，这项技能的熟练度获取速度是4.5倍而不是3.5倍。 等到经验加成模组升级后，叠加效果还会更加恐怖。 而这个奖励只针对最先达到20级的技能生效，几乎可以说决定了他日后主攻的发展方向。 如果只是为了快速解锁成就，把【妙手】刷到20级就完成任务，那他岂不是要走盗圣路线了？ ……也不是不行。 只是总的来说还是要慎重。 完成任务后模组槽位的增加也很重要，但不同于可以更换和暂时停用的模组，任务奖励的永久加成是不可逆的。 号要是练废了可不能“重开”一局。 也算是满足一下强迫症。 “看来肝【砍刀】的熟练度也该提上日程了。” 在这个世界，还是以提升个人实力自保为第一要务。 路梦固然也可以选择走【工程】路线大搞基建，或者攀【科技】复兴失落的文明。 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文明的火种、希望的种子，不会给你发育的空间和机会。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自身实力和势力的人才，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好用”一点的奴隶罢了。 “而且还有其他更擅长这些工作的人。” 第21章：跟踪 路梦之前的战斗风格都是凭借实战等级碾压，对武器的使用其实毫无章法，纯凭感觉和天赋。 如果路梦的前世是武术、兵击爱好者的话，那么训练的经验倒也能通用，能将近战技能快速刷上来。 【砍刀】技能如果想在日常中训练，无外乎劈柴或者剁肉之类。不过只有没有章法的空挥，获取熟练度的效率太慢，要想练成《砍柴刀法》或者《杀猪快刀》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至于武馆什么的，且不提枢纽站没有，就算有，这个世界的师徒也有着很深的人身依附关系。换而言之，徒弟就是师父豢养的打手和仆从。 对路梦来说，没兴趣，也没必要。 现在只能在黑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得到一门刀法的“传承”——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教学攻略。 如果是视频教程就更好啦。 路梦的思绪随意发散着，真正的计划却在脑中越发清晰。 …… 黑市。 “北游小哥，今天的货有点少啊。”一个老顾客收下两只鼠兔。 路梦一边咳嗽，一边状若随意地叹气：“这两天失手了。” 看起来是这个小猎人身体不好的缘故。 有人在一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老张的摊子也开张了，还有不少野货呢。” 这说的是老猎人张英，最近他又出现在了黑市。 “不单有鼠兔，我看到的时候，还有好几只野狍，也不知道卖完了没。”有刚从张英的肉铺回来的居民路过。 路梦笑笑：“还是张前辈经验丰富，我这個后生是比不上的。” ——单就打猎来说。 见这个路北游心态平稳脸色不变，好事者知道自己没能撺掇成功，也就各自散去了。 只是还有几个原本还想买肉的居民，听到张英的铺子有野狍子，和路梦略微说一下抱歉，就要赶过去。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猎物。 转眼间路梦的摊前已经清冷一片。 路梦也不在意，原本这次他也只带了二十几斤老肉干，和张英带来的鲜货相比卖得慢是正常的。 好在只要是肉食，就不愁销路。 两个小时后，路梦照常收摊。 他好整以暇地离开，路过黑市大门的时候也是照例向“铁膀”唐问了声好。 唐闭着眼睛假寐，好似没有听到。 路梦也不觉得被冒犯。 人家可以不理你，但你不能不打招呼，这也算是黑市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今天离开之后，路梦没有像往常一样快步赶路，而是选择了伏低身子进入【潜行】状态。 在潜行技能等级不高的初期，潜行着行动的速度要远低于正常行动，所以有时候赶路反而是用正常状态比较好，节省了时间就等于更加安全。 废墟里四下无人。 【生活技能：潜行13→14（基础）】 潜行技能升级，多个月里的熟练度积少成多，这是正常情况。 不正常的是，明明正处于潜行状态，路梦的脖颈汗毛仍微微竖起，只觉得如芒在背。 可以感觉到对方小心调整着步伐，力图和自己保持一致，以掩盖脚步的声音。 可惜其中细微的差别瞒不过路梦的感知能力。 他叹了口气，心里却是轻松。 在黑市混了这么久，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就是他今天没有带霍步阳一起来出摊的原因。 对于如何确定什么时候会有人对自己下手，路梦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论。 他就在黑市里随机选上几个顾客，每次来黑市的时候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们买了什么东西、住在哪里、有哪些伪装，再评估他们的身家…… 简而言之就是代入一个劫匪思维。 当路梦把这些前期准备工作做地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是时候挑选一个对象下手了—— 不过他没有真的去干劫道的事。 何况路梦也不是专业的，在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那些被他观察的对象其实也发现了自己的“图谋不轨”。 都被吓得够呛。 “……” 路梦在心里默默道歉。 但这样一来他就能站在一个劫匪的立场上进行思考，知道走完“挑选目标、观察目标到最后决定动手”的这个流程所需的大概时间。 路梦拥有生效的3倍经验模组，在记忆力和理解力上也要强于常人。 他得出的这个流程时间肯定要比一般人短，因此能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至于那些不经过缜密的计划就鲁莽行事的劫匪，确实可能随时行动。 但这样的杂鱼，路梦又怕他干什么？ 只是这次，与被宋柴跟踪时不一样，路梦没有试图开口提醒镇住对方，而是恍若未知，不顾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继续小心隐蔽着身形，在废墟的小径中穿梭。 没一会儿，再次传来了技能升级的提示。 【生活技能：潜行14→15（基础）】 ——在被敌意的目光注视下，潜行熟练度的获取，拥有双倍加成。 …… 略显灰暗的小径上，有三人远远缀在路梦身后。 他们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试图让每一步的落地都与他们跟踪的那人保持重合，以减少杂乱的声响。 显然这三人做的很成功，这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不凡。 只是现在他们眼里的画面却异常诡异。 他们看见，这个头戴藤帽身披大衣的青年一会伏低身子踱步前进，一会躲在断壁间屏息观察…… 好似一个战场上的侦察兵。 更过分的是现在这个青年正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动作标准无比。 你平常都是这么回家的吗? 青年的操作看得一行人眼花缭乱，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也只能跟着不断调整步伐，一时无比忙乱。 这时，一个年纪最小的男子心浮气躁，终于仍不住发问： “大哥，我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啊？” 领头的男人面带胡渣，听到三弟发问这才回过神来，一咬牙：“算了，不能再等了，动手！” 他叫邢学木，是万盐街的居民。 他也受不了了。 他们亲兄弟三人虽然不是帮派的成员，但从小就好勇斗狠，加上兄弟齐心互帮互助，即便是万盐街的本地小帮派都不敢太得罪他们。 平时也在黑市做些小生意，算得上鼎鼎大名——也可以说是恶名昭著。 因为他们更喜欢的是在黑市外面赚点“外快”。 要不然怎么能生活滋润，个个把身体吃得如此健壮。 “路北游”就是他们这次盯上的对象。 作为黑市唯二的卖肉佬，这是多大的肥羊自然不用多说。 张英作为黑市的老猎人，哪怕他不刻意经营，背后也有着许多的牵扯的人情，不适合下手。 路北游一介新人初来乍到，虽然在刚来黑市的时候就杀了老雷立威，但这人本身就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混子，这件事最多说明路北游够“狠”，敢说杀人就杀人，却说明不了他有多“强”。 老雷这样的人，邢家三兄弟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收拾了。 消息也早就打探好了，他们从“铁膀”唐私下里无意识的一句评语中分析出来：路北游这个人身子虚弱，气血亏空，难入武者，不成大器。 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刀，这在一般居民当中已经算得上利器了。 为此邢学木特地从帮派的好兄弟那借了一柄【单手十手】，专门用来格挡刀刃。 十手形似铁棍，却有持柄、以及用来格挡和缴械武器的支钩护手。 哪怕单独一人无法保证制服路北游，三个人一起上也足以让他十死无生。 第22章：反杀 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真正的实战没有那么多一打多的神话。 三人等待了许久的机会，正好碰上路北游一个人出摊，当即决定就在今天下手。 邢学木知道路北游一个人不会随身携带太多开币，他这些天卖肉的钱肯定放在自己的家中，于是定下跟踪的计划，等到路北游引他们回家再下手，杀人越货。 只是没想到这个“路北游”一路上表演行为艺术不说，路还越绕越远，一点都没有看出要回到家的意思。 随着地形越来越复杂，再跟下去连他们自己都要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上！”邢家二哥少言寡语，却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人，是有希望成为武者的人，这会更要先出手。 他几個跨步间就追上了“路北游”，手持借来的单手十手向他的脑后砸去。 一直留心身后情况的路梦如同后背生眼，略一侧身就闪到一边。 精钢的十手砸在地上扬起一大片尘埃。 路梦也在翻身间抖开了长刀。 布条系在刀柄烈烈飘荡。 他压下帽檐，在面罩上留下大片阴影。 在后续赶来的邢学木和三弟眼里，路北游整个人长身挺立，风姿卓越，丝毫没有被偷袭的慌乱。 这让他们心下一沉，已经明白了什么。 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路北游在知道自己被跟踪的情况下，还要做那些“行为艺术”。 只是为了迷惑他们？ 殊不知路梦这个时候心里也有些尴尬。 为了借助这跟踪的三人刷【潜行】熟练度，那是“潜行”的动作越标准，刷熟练度的效果越好。 只是在明知道有人盯着的情况下，还要摆出那些姿势…… 多少有些羞耻了。 心念及此，路梦挥刀劈向邢学木，刀光如电。 都得死！ 距离最近的这人手持十手，虎背熊腰，一看就最不好好对付。 而年龄最小，看起来实力最弱的那人手持匕首，却一直游走在外围——这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为了让他等待时机偷袭，让自己一时间无法靠近又防不胜防。 只有手持弯刀的邢学木最适合作为突破口。 邢学木明显也知道此节，不躲不避，反而迎着刀锋而上。 只是循着刀劈下来的轨迹用手中的武器一格。 一声清脆的巨响，兵刃相交。 按照兄弟三人的默契配合，只要邢学木能够阻挡路梦的长刀一瞬间，手持十手的邢家二哥就能从背后猛击路梦的脊椎，把这个人完全废掉。 “十手”造成的是完全的钝器伤害，皮甲根本无法阻挡。 只是在兵器相交的一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大力自路梦的长刀传来。 邢学木在没有预期的情况下，手中兵器直接脱手！ 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邢学木受力的右臂发麻，不住地颤抖。 而他心头的震撼比之更甚！ 这一刀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说好的“身体虚弱，气血亏空”呢？ 不过他的右手没有机会再颤抖了。 因为在打落邢学木格挡的兵器瞬间，路梦的长刀仿佛没有遭遇任何阻碍般飞快斩下，兵刃入体，邢学木的一整条右臂顿时带着一溜血光抛飞到了空中。 【基础属性：力量16】 经过刻苦的训练，路梦的力量属性又有了长足的长进！ 而在砍断邢学木的右手后，路梦并没有趁胜追击。 他的身体循着邢学木的方向径直冲撞过去，在把这人受伤的身躯给带翻的同时，也堪堪躲过身后邢家二哥猛力劈砸下的十手。 十手末端擦中路梦的皮衣，直接打裂开一道缝隙。 难以想象要是打实在路梦背上的情境。 如果路梦的长刀被阻，他会被砸中。 如果路梦没有打落邢学木的武器，在冲撞的过程中就等于直接撞上他的刀锋。 如果邢学木的右手还在，就能奋力抱住路梦，迟缓他片刻…… 但，现在这一切都在路梦的掌控之内！ 他避过十手，就立刻转身，长刀横扫。 十手受惯性作用正砸在地上，邢学林如果要再抬起武器，那么以这个角度，他的脖颈将正好迎上路梦的刀锋。 邢家二哥不愧是有望成为武者的男人，他没有时间沉浸在大哥被断臂的震撼中。战斗的本能让他没有选择起身，而是就地一滚，以地躺刀的招式挥出十手，砸向路梦的小腿。 路梦只能收住刀势，跳步后撤。 邢家二哥抓住机会近身，沉重的十手当空砸下，将路梦的整个前胸笼罩在内。 路梦只能挥刀格挡。 但十手是专门设计出来克制刀剑的武器，除了传说中不会生锈也不会损坏的【铭刃】，任何兵器其实都不能长时间用锋刃相撞，只要碰撞过几次，刀口轻则卷刃、崩刃，重则断刀。 而十手却没有这个顾虑，作为一整条精钢锻制的钝器，除非品阶有压制，否则在交击中不可能被利器切开。 “锋利”只是相对“柔弱”而言。 邢家二哥看见路梦在挥刀的过程中改为了刀背向前，这样就避开了刀刃崩断的风险。 这是正确的应对。 那又能怎么样？ 路梦有巨力，邢家二哥也不差，刀背再怎么厚重，也不可能比得过同等条件下势大力沉的钝器。 毕竟十手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下设计的。 “给我破开！”兵器相交，邢家二哥双目赤红。 目睹大哥被断臂的愤怒为他又增添了几分力道。 诡异的是，在十手与长刀接触的那一刻，邢家二哥却连一点击中刀背的手感都没有。 “滋啦”。 只听见金属间的滑动摩擦声。 路梦的长刀贴着十手的棍身一路滑下，冲击的力道被快速卸去。邢家二哥连忙转动十手，让支钩挡住长刀，免得如同大哥那样被趁势削去手腕。 咔，支钩卡住了长刀。 邢家二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感觉喉头一凉。 刀尖已经贯穿了他的喉间。 在长刀被支钩卡住的前一刻，路梦手腕发力一送，正好让刀尖多伸出一拳的距离。 分毫不差。 邢家二哥只注意到了长刀滑向的轨迹，却思考不及刀的长度。 鲜血涌出，他的劲力一泄瘫倒在地。 “大哥！呃，二、二哥……”这时外围的三弟才刚刚冲到路梦的身侧，然而，从他看见邢学木被断臂到冲过来想配合邢家二哥围攻路梦的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一切就已经结束。 三弟高举匕首，却如同凝固了般，不知道还该不该刺下。 路梦侧头一瞥。 这个曾经还未成年时就敢跟着哥哥们当街杀人的三弟吓得倒退几步。 他明明看不见这人被藤帽遮住的面容，却觉得自己在被一只恶鬼凝视！ “武，武者。” 邢家二哥的口中带着血泡，吐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词。 一边的大哥邢学木刚刚捂着伤口翻身坐起，就同样目睹了这一幕，断臂的剧痛完全难掩他心中的震撼。 没错，这种对时机的把握、发力的巧妙、对战局的控制……只有武者才能做得到，这是碾压级别的差异。 说好的“难入武者，不成大器”呢…… 第23章：武者的行事逻辑 武者。 也许在枢纽站真正的统治者们眼中，武者不过也就是他们手下更好用一些的打手。 但对于枢纽站普通的居民，他们信息闭塞，普通人的上升渠道被完全堵死，哪怕一个人能够学得一招两式，有些勇力，他就算得上出人头地了，等闲之人根本不敢欺辱他。 就是这些人，他们也不能被称为“武者”，最多也就是个街头混子。 真正的武者是将一身的战斗经验融会贯通、纳于己身，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掌控作战的局面，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战斗经验已经形成一套体系，可以不断通过实践来弥补、来成长。 并且将之牢牢地刻在记忆和基因里。 上古文明曾经对这种现象有过系统和科学的研究，可惜这套理论成果已经随着大灾变而堙灭在了历史中。 废土乱世到来，个人武力重新为王，专精战斗的武者在优胜劣汰中被人们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现在的人们更愿意用一种更玄妙和抽象的思维来称呼武者的境界。 ——“武道种子”。 顾名思义，武道由此而始，方能长成参天大树。 武者才是真正的入门，是筑基之始。 从人类学的角度说，就好比原始先民用具象的神明来理解自然伟力。到了现在这個文明失落的时代，人们朴素的思维方式其实更像他们最原初的祖先。 对于枢纽站居民来说，他们不知道武者之后的道路，也不太清楚还有阶级能凌驾于武者的背后逻辑，在他们看来，武者就已经是强者的代名词。 枢纽站的武者无一不是帮派的老大或者元老，能够在普通居民面前耀武扬威的混子们不过是他们手下的喽啰，是消耗品。 又有多少喽啰能从一个普通的混子爬到帮派老大的位置？ 原本邢家老二是他们邢家三兄弟中最有希望成为武者的人，万盐街的帮派才容忍他们游离在统治秩序之外，甚至主动派人交好。 而在黑市，无论他们三人在背后袭杀了多少“肥羊”，也从来没有人敢上门报复。 甚至黑市的支柱，“铁膀”唐也十分看好邢家老二，说只要他能拜自己为师，早则五年，晚则十年，邢家老二就能稳步迈入武者的行列！ 只是邢家三兄弟有自己的野心，不愿做个服侍别人的弟子，这才作罢。 因为只要邢家老二成为武者，就有机会占据一个街区，就能当一辈子的土皇帝。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集所有希望于一身的邢家老二邢学林就这么死了。 被那个铁膀私下里评价为“难入武者，不成大器”的路北游给杀了。 而“路北游”，才是货真价实的武者。 他看似惊险，实则游刃有余地杀死邢学林，自己甚至没有受到一点伤。 这就是武者吗？ 而且不过一个月时间，路北游就成为了武者？ 看着提刀走来的路梦，邢学木心中油然而生出这带着恐惧的疑问。 他恨不得能吐出一口鲜血以抒发自己心中的郁结，然而他的血液已经快从齐肩的断肢处流干了。 “不要……”精神崩溃的他下意识想要磕头求饶。 话未出口，人头落地。 只剩下双唇还在神经反射下无力开合。 路梦其实对邢学木的放弃反抗有些讶异。 从面相上看，这个最年长的人应该是他们当中大哥一类的人，虽然自己斩断了他一条手臂，但他的另一只手完好无损，兵器也就在他的脚边，短时间内完全有可能趁自己耗费心力，暴起瞬间伤人。 他有心先留下一个活口问话，但如果自己在“大哥”面前先后杀了他的两个弟弟，难免会激起他这个“大哥”鱼死网破的血性。 因此断不可留。 只是没想到这个大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磕头求饶，也不是为了迷惑自己，而是真心诚意地求饶，乃至都没有看见自己已经举刀，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 这让路梦心中预想的好几套应对措施都没派上用场。 莫非这人以为他们之间还能善了？ 路梦有些不解，看向了那个还举着匕首已然呆傻的“小弟”。 这个人在激战中还被另外两个人安排在外围，虽然也能发挥作用，但明显还是处在一个被保护的地位。这说明他平时就备受其他人的宠爱，估计一生中很少吃苦头。 这样的人平日里最跋扈，真正大难临头时也最脆弱。 最适合用来问话。 “我问你答……”路梦的语气幽幽。 “小弟”吓得丢掉匕首，坐倒在地。 …… 路梦在得知了三人的姓名以及其他的像地址、背景的一些信息之后就处理了这个三弟“邢学沐”。 据他所说，自己家里就三兄弟，向来兄友弟恭…… 同生共死。 既然这样，趁着他们死讯还没有传回万盐街让邻居们吃了绝户前，路梦也有必要去一趟取回寄存在那的战利品。 而通过邢学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挚“忏悔”，路梦也想通了一些关结。 他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将刀上的血迹在其中一人的衣襟上一抹，顿时崭亮如新。 废土之上，秩序崩塌，力量为王。 武力很重要没错。 可这兄弟三人太过迷信个人武力了。 以至于将武道的等阶想象成了无法逾越的天梯，一旦发现路梦的实力超乎他们的预期后，就自己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将平日里接触的“铁膀”唐、各大帮派的首领等人的压迫力等同于了“武者”本身。 却忽略了这些人背后老道的经验、积年的威势和掌握着权力所造成的影响。 路梦的战力表现不过是引爆这个压力的导火索。 另一大原因就是：他们说到底自己并不是武者，人总会对自己所没有而又有所向往的东西赋予脱离实际的期待和想象。 路梦就没有这个问题。 君不见同样是武者，也可能会死于不知道是哪个拾荒客的暗箭之下？ 更何况“武者”的境界确实不是多么玄妙的东西。 他制胜的真正关键在于未雨绸缪。 邢家三人以为自己是在处心积虑地规划下偷袭路梦，却被对手临时应变反杀，由此更凸显武者的强大。 真实情况却恰好相反。 不管是在前世看的多少小说，还是《剑士》的游戏经验，都让路梦早就有了会有人跟踪自己的预期，而他要把敌人引向哪条路，不同数量和不同实力的敌人又该如何应对……的种种情况都在脑海中甚至是在实地细细演练过不知道多少次。 等到他做好了准备，就刻意独自前往坊市，伪装出一点身体虚弱的样子，连续示敌以弱，勾动敌人出手。 然后适当地展现实力，主动斩断别人觊觎的念头。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邢学木自以为抓住了机会，实则正好钻进了路梦的口子，被迫仓促行事，而他则好整以暇，让计划自然推动。 实际上如果邢家三人能再多看一会他的潜行“表演秀”，就会被路梦带入一个最理想的混乱地形，彻底迷失在其中，这时路梦再发挥他熟悉地形的优势，逐个游走袭杀，将会比正面硬战要轻松许多。 当然，必须依赖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才能完成的计划，一定也是最脆弱的计划。 其间要留有转圜的空间和失败后挽回的余地。 而路梦升级成武者，不过是把这个空间又扩大了一倍罢了。 这才是个人实力在这个世界发挥作用的方式。 第24章：收获 在总结完经验教训，加深了自我认知之后，路梦也开始检查起他的战利品。 “果然还是这个环节比较能让人开心。” 邢家三人的身上并没有随身携带多少开币，也就是用于维护个人平时开销的五百左右的散钱。 当然这是以现在路梦的眼光来看，四五百不算多。能够随身携带这么多开币作为零花钱，也说明邢家三人在枢纽站居民中属于中上阶级了。 这么多年邢家三人虽然不事生产，通过各种手段积累的财富可不少。 这些要等到路梦日后才能拿到。 当前到手的最有价值的战利品则是这把【十手】。 【单手十手：十手的单手版本，专为非致命击倒而设计，能为使用者提供一定的保护，在室内具有优势。 等级：旧改装刀（白） 价值：1800开币】 这把十手的等级和自己的环首直刃刀是同一个品阶（白），但要更加沉重，用料明显更足。 不过刀剑和十手的制作工艺难度明显是不对等的，这也导致路梦的长刀在同品阶用料更少的情况下，价值反而还要贵上500开币。 路梦随意挥舞几下，一点也没有沉重凝滞的感觉。 然而它并不适合自己。 毕竟十手属于【钝器】系，而自己准备走的流派则是【砍刀】。 但这把十手却可以交给霍步阳来使用，作为拾荒客，他之前一直使用的就是同样属于【钝器】的铁棍，正好可以平稳升级。 不过小霍要想用得得心应手，还需要长点肌肉才行。 路梦先收好十手。 想想自己在成为武者之前使用“白色”级别的砍刀还算是降维打击，但在成为武者之后，真正有威胁的敌人使用的也都是这個层次的武器，自己原本的环首直刃刀就形成不了优势了。 也是时候换一把更好的武器。 武器要单纯地从黑市买那可不容易，要知道在枢纽站没有大规模生产武器装备的能力，少数的武器匠师也被坊市掌握，用于武装他们的私人部队。 一般人想要防身，就得在废墟中拾荒，碰运气。 而废墟中的金属武器也多半已经锈蚀。 市面上偶尔流出一把白色品质的武器，价格也要超出它实际“价值”一到两倍。 价格受供求关系影响，围绕价值上下波动嘛。 何况有使用白色品质装备需求的人在枢纽站本身就很少，他们有自己定制的路子。 像路梦需求一把更高品阶（三阶）、蓝色品质的砍刀，估计就要近万开币了。 直接买太不划算。 除了这些“庸俗”的物质财富外，路梦的属性也获得了提升。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实战等级：20→24（武者） 近战技能：砍刀4→5（入门） 生活技能：潜行14→18（基础）……】 杀掉邢学木获得的熟练度让路梦的实战上涨了1级，而杀掉邢家老二则让路梦的实战涨了3级。 三弟贡献的熟练度却没能让他的实战继续升级。 这除了能说明这三人的实力差距外，也有造成伤害的先后顺序的影响在。 处决邢学木和邢学沐时，自己的实战等级已经提升了3级，再升级也就更困难。 相比较那些天赋有限、只是堪堪迈过武者的门槛就停滞不前的人来说，路梦的24点实战能力虽然还比不上积年武者，但已经又算是迈过了一个台阶，属于有前途的那一类。 真正对上初入门的武者时，还是能够有一定优势。 当然战斗不是比数值，否则给大家每人发一个属性面板，打架时一亮数据，低的那方自杀就好了。 【砍刀】技能这次也升了一级，但只能算是路梦在没刻意练习下的积累，以及水到渠成的结果。 毕竟到目前为止，路梦的战斗风格其实和特定的某项武器没多大关系。 对他来说“刀”的作用好像只是体现在，砍头比较方便一点上。 这可不行。 而【潜行】技能的升级才是这次行动的最大收获。 潜行，顾名思义，是在行动时不被发现的能力。 在有掩体和黑暗的环境下效果更佳，距离越远同样越不容易被发现。 潜行等级高了之后，基本能让所有敌人化身“小聋瞎”，路梦就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都不会被发现，仿佛遁入异次元。 路梦目前还达不到这个水平，不过18级也已经接近（熟练）的门槛了，这意味着在潜行时已经不可能再出现诸如“不小心踩到枯树枝就暴露自己”的蠢事。 在黑夜中配合上掩体，哪怕是武者，如果不是有心察看也很难发现自己。 对一般人来说，路梦进入潜行状态后，行动更是已经形同鬼魅。 这么看来，18级的潜行暂时够用了。 因为“立身之本”任务的关系，接下来他要尽可能不刻意提升潜行技能，防止它突破20级的门槛，浪费一次奖励的机会。 剩下的还有两把灰色品级的武器，路梦只是简单地收起来，准备明天拿到黑市换成开币。 至于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那正好。 …… 废墟深处不同于荒漠边缘，空中的风沙要少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倒塌的建筑和遍地石砾。 即便是最老练的拾荒客也会避免深入这由断壁残垣组成的迷宫之中。 而路梦转过几个隐蔽拐角，穿过几个不可思议的空洞，眼前就已是豁然开朗。 一栋被时光剥去墙皮的小屋坚强地立在眼前，从小屋讲究的建材和屋前那原本应该是花园的空地来看，这里应该是枢纽站没落前的某个富人住宅。 现在却被路梦他们改造成了暂居地。 只见霍步阳在屋前有样学样地做着俯卧撑，双腿和腰间还绑着石袋。少年原本就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营养补充上来，几个月里身形已是拔高了一小截。 见路梦回来，霍步阳连忙起身，话语间带上了欣喜：“路大哥，今天你回来得比以前要晚啊。” 因为路梦的吩咐，他没有离开居住地，只能增加训练量，用身体的疲劳排解心里的担忧。 路梦刚想要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却见霍步阳先回屋抱出一沓衣物，迫不及待地展开： “你穿穿看！” 这是一件灰黄色的长袍，剪裁和做工都颇具匠心，更重要的是长袍的表面一看就给人一种坚韧之感。 是加驼皮做的。 路梦脱下之前拼凑出来的皮大衣，换上这件长袍，顿时衬得身形更为修长挺拔，合身无比。 看着自己的这一身，他有一种真正变成了熟悉的文明人的恍惚之感。 “我妈带着我一起裁的。” 看出路大哥很满意，霍步阳也有些得意，为他详细介绍着长袍的细节和功用。 路梦心头微动。 虽然这件长袍原本就是委托李柳他们制作，但他没想到能在三天都不到的时间里拿到成品。 从处理加驼皮到设计剪裁成衣，李柳和霍步阳一定是日夜赶工。而这件长袍除了因条件限制在缝合处还有些粗糙外几无缺点，坚韧的加驼皮经过处理后防护效果更为出色，丝毫没有因为赶工而有所减损。 他此刻也是没有多说，抽出十手，抛给霍步阳。 “给你带的礼物。” 语气轻松。 第25章：加驼肉 霍步阳接住十手，手腕一沉，已是知道了它的不凡，脸色浮现出惊喜。 “这是？” 无论什么年纪，男生总是会对武器有着别样的喜爱。如同基因里的天性。 路梦向他说明了这武器的来历和练习方法，之后问起了另一件事： “最近坊市的情况怎么样？” 还记得之前有个闯到他们营地的探子，他很关心这人的死讯传回无根帮后的反应。 路梦独自去了黑市，而霍步阳也没有闲着，按照安排，他悄悄潜回了坊市附近打探消息。 霍步阳告诉路梦，至少在韦仪主管的西区已经停止了对“白发男子”的打探。 南区他没敢过去，只是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那里也渐渐恢复了往日坊市的景象。 称不上祥和，但也一如昨日。 说完霍步阳如同拿到了新玩具一般在一旁用十手比划着姿势。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正儿八经的武器。 路梦思索，有可能无根帮已经发现了他们曾经的营地，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附近活动，于是放弃了徒劳的搜捕。 实际上，贺隼也没有长时间维持搜捕的能力，更别提还要插手别的主管的势力范围，势必会受到阻挠。 所以无根帮停止大规模搜查这一现状在路梦的预料之内。 不过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矛盾转入地下，虽然对抗没有那么剧烈，却会更加细水长流。 如果贺隼出动少数精英，那么行动将会更加隐蔽。 防不胜防。 好在，虽然敌人转入了暗处，但路梦也并未暴露。 同在黑夜中相逢，他选择做那个猎手。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光明正大时，对方凭借人多势众，有恃无恐。 为了弥补其间的差距，只能继续提升实力。 “我们明天还是去黑市。”路梦对霍步阳说，“趁着还新鲜，卖个好价钱。” …… 去黑市对于两人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只是这次随着路梦力量属性的提升，他肩扛的布袋要比以往重上许多，能装下更多的肉，显眼的模样在摆摊前就已经吸引了黑市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认出他是“路北游”，心里讶异。前几次他来摆摊，鼠兔肉一次比一次少，加上老猎人张英的肉铺重新开张，路北游的生意相比一开始已经冷清了许多。 没想到这次来，两人扛着这么大的布袋，你小子把鼠兔给猎绝种了？ 等到路梦他们来到摊位，慢条斯理地开始准备时，想要买肉的居民才开始围上前来。 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鼠兔肉啊？ 李柳没有选择把加驼肉全部制成肉干，只是用火烤干了每一块肉表面的水分，形成一层硬壳；再用烟熏制，让硬壳焦化，敷上草木灰，在保持内部肉质新鲜的同时，还能在很大程度上防止细菌的入侵。 即便来之前他们已经将加驼肉切块，这每一块还是比以往的一整只鼠兔都要大。 “新鲜的加驼肉，刚打的加驼！”霍步阳开始吆喝：“先到先得！” 听到是“加驼肉”，这下连原本没打算来买肉的人都开始围上来： “加驼肉？路老板你还能打到加驼？” “我见过加驼，老大一只了，一头就能掀翻五六個人呢！” “我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卖加驼肉的。” “张英应该从来没有打到过吧……“ “老板这怎么卖？” 路梦也不解释：“80开币一斤。” 闻言，人群又是一阵惊叹。 不是嫌贵，而是比他们的心理预期还要划算一些。 路梦报的价格每斤要比鼠兔肉贵20开，但加驼肉质紧实，营养丰富，这是鼠兔比不上的。 更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这还是第一次在市面上见到有加驼肉卖啊！ 张英的野狍肉都能卖到65开币。 路梦也想过把价格订得更高一些，但考虑到枢纽站居民的购买力，大家都是普通人，原本就只有其中收入还算中上的顾客才能偶尔来买顿肉开荤。 一旦价格订高了，就算还是不愁卖，销售的速度也会下降。 即便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加驼肉还是会逐渐腐败的。 到时候要么丢掉，要么全部制成肉干，重量缩水不说，价格还是会下滑。 还不如订一个适中的价格，让有需求或者想要尝鲜的居民咬咬牙就能买得起，趁加驼肉还新鲜、水分还足的时候就快速清仓。 说不定来卖肉的人心里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做生意，资金流转永远是最重要的，这是双赢。 “给我来一斤！” “我要三斤！” 场面果然火爆。 也有人提出异议： “路老板，我们以前都没见过加驼肉，也没吃过，那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加驼？” “别是骗人的吧。”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不用证明。” 嘶，霍步阳直接用匕首削下一片肉，展示给大家看，红里透光： “你们看看这肉质，就算不是加驼肉，难道还不值得买吗？” 路梦淡淡补了一句：“只要你们知道这不是人肉就行了。” “哈哈路老板真会说笑，”提议的那人眼睛放光，“就给我来这块吧。” 生意更好了。 当路梦他们已经将加驼肉刚刚卖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气势汹汹找来，远远地就喊： “路北游！” 领头那人五大三粗，腰间佩刀，身后跟着的人个个也都是精明强干。 就是有些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废墟中赶回来。 他推开路梦摊前原本想要买肉的顾客，扫了一眼摊上的肉，怒气更甚：“好你个路北游，是不是就是伱偷了我家的驮兽！” 原本被推开的人心里还颇有怒气，可回头看清领头这人的脸，怒气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焦，焦老板，你好啊。” 周围的人也认出了这批人：“这是焦毅啊，‘洪流行’的老板，路北游怎么惹上了他？” “听焦老板的意思，这加驼是他家的？” 洪流行是一家在黑市有着鼎鼎大名的老牌店铺，商店里自己出售的东西倒是普通，但它背后里却负责从外界转运一些可疑的货物，是黑市里许多商家的进货渠道。 因为要在黑市外闯荡，相比于市井才能，洪流行的人反而更青睐招募打架的好手。 虽然还不是武者，但焦毅这个老板算实力也是洪流行中的佼佼者，脾气也相当火爆。 “我们家的驮兽一周前不见了，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着，原来是被你小子给偷猎了！” 要从外面运货，洪流行也豢养有自己的驮兽，虽然仅有一只，但这也是他们的实力体现。 吃饭的饭碗丢了，怎么能不急。 “你说该怎么办！” 焦毅厚实的手掌拍在路梦的案前。 路梦心中倒是坦然，野生的加驼和驯化后的驮兽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捕猎的那只加驼身上没有载具和缰绳不说，就是身体上也丝毫没有长时间驮负重物的痕迹。 怎么也不可能是在洪流行这样老店铺工作的驮兽。 至于体型问题，野生加驼一般比不上驯化的驮兽，但是洪流行在枢纽站驯养的条件有限，那只驮兽能长多大路梦倒是不能确定。 只是总的来说和自己没关系就是。 不过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 更重要的是洪流行怎么认为的。 一个在黑市根深蒂固的老店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第26章：鞭 “对啊，我说突然之间哪来的加驼肉。” 有人恍然大悟。 枢纽站环境恶劣，资源贫瘠，连人活着都不容易。在得不到饲养的前提下，很少有大型生物能够在野外生存。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路梦在远离枢纽站边境的地方猎杀的加驼，确实是一头从外界穿过荒漠误入的野生种。 毕竟很少有人能在缺乏指引的情况下深入到那种地方，这随时可能误入死地。某种程度上这比猎杀加驼更难想象。 见焦毅一行人来势汹汹，显然无法善了，一些原本想要买肉的人也是偷偷散去。 也有一部分人虽然离得远远的，却并没有走开，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显然是想要看个热闹。 “你说那路北游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赔呗。” 说实话不少人原本就不相信路北游能够猎杀的了野生加驼。 连老猎人张英都没打到过这样的猎物。 以野生加驼的凶性，这已经和狩猎没什么关系了。 换成已经被驯化得磨去野性的驮兽类加驼那就不一定了。 虽然这类加驼一般也不会让陌生人靠近，但是相比野生加驼还是要更亲人一些。 如果路北游是在暗处偷袭，还真有可能拿下那头失踪的驮兽。 退一万步讲，不是路北游主动猎杀的驮兽，而是驮兽因为意外或者饿死在野外之后，他再捡到的尸体，那也是属于洪流行的。 毕竟听焦毅的话，驮兽已经失踪了一周，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不小。 这种时候碰到尸体就不用多高实力，而是需要运气。 当然这原本让人羡慕的好运气，现在都变成霉气喽。 至于说在废土之上，都是无主之物，谁捡到就是谁的？ 那也得看洪流行答不答应。 废土上还有另一条规矩，谁拳头大听谁的。 只要洪流行的焦毅认定了路北游卖的加驼肉就是他家的驮兽，那路北游就算真的猎杀的是野生加驼，那也得老实认栽，不想赔也得赔。 “我洪流行的这头驮兽有七百公斤，”焦毅带着不容分说的口气，“按一斤一百开币赔吧！” 看热闹的人闻言皆是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嘶声遍地。 倒不是他们浮夸，而是这涉及的金额实在太夸张。 七百公斤，那就是一千四百斤。 一斤一百开币，那就是十四万！ 十四万开币啊！ 在整个枢纽站，除了那些主管，又有多少人能拿出十四万开币？ 哪怕是洪流行也不行！ 他家的加驼是从行商处购买的有先天缺陷的幼驼，一点点饲养长大的，买的时候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 而且他这个定价也是相当霸道。 一斤一百开币，即便是剔除了骨骼之后的纯加驼肉都显得贵了。 但在焦毅看来却很合理。 驮兽是他们洪流行下金蛋的母鸡。 现在你把母鸡给杀了，那之后可能生的金蛋数量你路北游难道不该补上吗？ 看到事情无法善终，围观群众也是心中叹气。 如果没有这档事，路老板的肉摊向来物美价廉，有口皆碑，很受大家欢迎。 路梦听着焦毅报的数字却是暗笑。 洪流行丢失的这头驮兽说是重七百公斤，而且焦毅为了能够多要补偿肯定还会虚报一部分数字。 可是他打到的那头加驼已经接近八百公斤了。 哪有家养的驮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枢纽站废墟里一個星期，反而吃肥了的道理。 这更说明了两者不是同一只加驼。 不过焦毅不会听这些，而且也已经无法验证了——加驼肉已经卖了大半，剩下还有一大部分还在家中处理，总不可能说再全部追回重新秤一遍。 所以路梦并没有开口。 可焦毅没有停下，他接着说： “你要是一次性没有这么多钱也关系，已经卖掉的肉已经追不回了，你得先把这部分的钱给我补上。 “然后剩下的加驼肉、还有材料你都得还回来。 “最后还欠下的钱……伱路北游就跟我回洪流行再慢慢算账吧！” 有人已经从中悟出不对的意思了。 原本对于焦毅来说，驮兽的失踪就是纯纯的损失，现在他不仅能够从这里弥补回一些，还想要控制住路北游的人身自由。 要知道路北游可是黑市唯二的肉摊老板。 一个能稳定带来肉源的猎人，那也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呀。 更何况听说洪流行的那只驮兽早就年老体衰，可能原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了，这段时间也没有跟随他们外出运货，说是在养病，这才一时没看管住，让它走脱。 焦毅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卖兽肉的生意？ 因为无法解决张英，这才盯上了路老板。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想到此节，他们原本看热闹的心也息了下去，空气渐渐变得安静，氛围越发紧张。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焦老板，你一个人说了这么多，却还没提一件事…… “要是这加驼不是你的，又该怎么办？ “你突然而来，打搅了我的生意，又能怎么补偿我？” 开口的正是路梦，语气平淡而坚定，和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听清他话语里的内容后，众人却是一惊。 他还想要补偿？ 就算加驼真的是路老板捕猎到的又怎么样，焦毅一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弥补驮兽丢失的损失不过是顺带的。 这种情况下，洪流行人多势众，就算是要强行带走路老板，他也反抗不了！ “哦？那你说怎么办。”焦毅的话语中带着玩味的意思，好整以暇地让路梦说出他的条件 他的心里倒是确实相信路北游卖的加驼肉就是他家走失的驮兽，至于是怎么得手的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了。 只要路北游的确偷猎偷卖了他的加驼，那就是对方理亏，就算是自己出手强行押人，“铁膀”唐也说不了什么。 “很简单，你也说了一斤一百开币，我也不占便宜，你们洪流行就按这个价格收购了我剩下的这些肉就行。” 路梦的条件绝对算不上过分。 但在大家看来问题完全不在这啊！ 你要怎么证明呢？ “好，但是……”焦毅答应下来。 “焦老板，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路梦直接打断了他，接着开口，“你家驮兽是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怎么了？”焦毅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其实不是也没所谓，但既然这样……” 啪！ 一根长鞭被甩在了案铺上。 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一些年纪还小的女子甚至下意识捂了一下眼睛，但又强装镇定带着好奇仔细观看。 这宏伟的规模、奇葩的形状。 别说她们了，大家伙也都没见过。 饶是霍步阳也有一瞬间的尴尬，只是一想到自己是站在路大哥这边的，当即镇定下来。 不能露怯。 这就是野生加驼的威力。 路梦脸色如常。 驯化的驮兽往往有主人安排着配种，可谓“衣食无忧”，在这方面自然不像野生的加驼那样要经历和同性的残酷竞争。 进化出来的家伙事儿和家养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路梦原本打算留着单独找个药铺或者大金主卖个好价钱，这才没有摆出来卖——这玩意肯定有需求有市场。 只是没想到在这件破事上还能派上用场。 唉，暴露底牌了。 做生意角度上的。 反观焦毅，他的脸色已经是青一块白一块。 第27章：新晋的武者 焦毅或许能想到路梦试图证明这是野生加驼的一百种努力方式。 却从来没想过对方只是在自己面前甩出了一根鞭。 “那你怎么证明这就是这只加驼身上的！” 只是刚问出这句无脑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只加驼身上的，那这又是从哪弄回来的巨物？ 果不其然。 “不是加驼身上的，难道还是焦老板身上的？” 这句话倒不是路梦或者霍步阳说的。 霍步阳心中刚才确实想怼这么一句，又担心造成没必要的对峙，所以还是默不出声，把局面交给路大哥掌控。 这是围观的某个路人说的，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顾忌。 “没想到焦老板还这么有料。” “哈哈哈。” 人群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焦毅狠狠地盯过去，却找不到是谁先开口。 连洪流行自己的小弟都有些忍俊不禁，碍于是自家老大，嘴角似绷非绷。 当然他们当中更多的还是身处群嘲中的恼怒，却又没有理由发泄。 路梦，这个掏出长鞭引发风波的中心，却只是玩味地观赏着这出闹剧。 这倒不是他运气好，刚好洪流行养的加驼就是母的。 是源自一点背景故事小常识。 就算洪流行的加驼是公的，加驼这样的巨兽，除了专门用于配种的种驼以外，其余用于运输的加驼都是骟（阉）过的，如此才能保证膘肥体壮、性情温顺。 对专职运输的驮兽来说，那富余的精力并不是好事，只会让它更加暴烈、难以管理。 还增加喂养成本。 像洪流行这样的半吊子行商更加不可能有种驼以及相应的配套饲养技术。 路梦丢出的这根至少还带着球，发育形态也完全不同。 太监总不能断根复生。 而且路梦选择用这个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最主要的目的是要用最具有冲击力的画面，来让围观群众“相信”。 “取信于民”，要让风评相信这只加驼确实不是洪流行的。 这样如果焦毅在后续还是死鸭子嘴硬，胡搅蛮缠，就等于是扰乱黑市秩序。 老唐会出手。 “焦老板，怎么说吧？ “按照约定你是不是该关照关照我的生意，把剩下的肉给打包带走？” 路梦笑眯眯的。 这次来他总共扛了一百五十公斤左右的加驼肉过来，已经卖掉三分之一，还剩下一百公斤。 总计两百斤的加驼肉，一斤一百，那就是两万开币！ 焦毅的脸色又是白了几分。 洪流行家大业大是没错，但大部分是黑市的固定资产。剩下的现金，他焦毅虽然是老板，但也只能支配一部分。 而且手下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 这次冲突也是他听到消息后就当即决定带人来围堵路北游，没有和其他的合作者商量过，这样最后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是由自己独享。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是杀伐果断，却没想到是自食其果。 事情到这份上，其他合作者肯定不愿意挪用洪流行的公共资产来为他买单。 焦毅哼了一声，干脆转头就走！ 在黑市混，脸皮哪有钱包重要。 之前虽然在口头上答应过路北游，但在这個时代，哪怕是白纸黑字的合同都可以违反，何况是这种口头上的赌约。 洪流行掌握着进货的渠道，那些黑市的店铺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还得指望着自己，不会因为失约一个新人就和他家断绝了生意往来。 顶多在背后嘲笑几句。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当场赖账，在洪流行众多好手簇拥的情况下，路北游一个小猎人也拿他没办法。 “留步。” 路梦开口，一脸平静。 焦毅诧异地回头。 “看来焦老板对我家的猎物不感兴趣啊。”路梦在“猎物”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显出一丝讽刺。 “也对，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 “我也不能强买强卖。 “这样，其实除了加驼以外，这次我还碰巧找到了两件兵器，也许焦老板就感兴趣了。 “我路北游眼拙，看不出它们的好坏，麻烦焦老板帮忙掌眼。” 哐当！两件武器被抛在了案铺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声响就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利器。 一把精钢匕首，一把如月弯刀。 有人不明所以。 而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了，惊呼出声： “邢家老大和老三的武器？” “还真是……” “他是从哪弄来的？” 待焦毅面色凝重地看清了两把武器之后，路梦抽出裹在长布中自己的长刀，寒光鉴人：“也不知它们和我的刀谁更利呢？” “还想请焦老板仔细品鉴！” 路梦的语气平淡，仿佛真的是一个经验不足的新人在请教前辈。 焦毅的心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 邢家三兄弟在黑市成名已久，尤其邢家老二邢学林更是“铁膀”唐亲自评点有望武者的人。 这里虽然没有他的武器，但兄弟三人平时形影不离，武器对于他们这样厮混的人来说更是如同性命般重要，现在邢家老大和老三的武器出现在路北游的手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今天有谁见过他们三个么？” “没有……” “说起来我昨天好像看见他们急匆匆跟着什么人出去了，莫不就是……” 有和邢家还算熟悉的人在确认消息。 “啊，路北游怎么拿了邢家的东西，他不怕邢学林来找麻烦么？” “你傻啊！这不是说明邢学林已经被路爷给……” “哦哦。” 这是反应慢的。 铁青的脸色转白，捏紧的拳头突然失去了力气。 这是焦老板。 从实力上来说，邢学林和他在伯仲之间。 但是在潜力上邢学林远远超过焦毅，毕竟焦毅很早就认清了自己没有成为武者的希望，因此一头钻进了经营洪流行的蝇营狗苟中。 而一次性解决包括邢学林在内的邢家三人…… 那个词同时浮现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武者！ 焦毅看着路北游长刀的锋芒，顿时心里矮了一头。 他倒是比较清楚武者和普通的习武之人之间并没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让自己的手下簇拥着自己，要想强行离开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惹怒了一个无所牵挂的独行武者，将时刻处于被偷袭暗杀的威胁之中。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时焦毅突然想起了这个“路北游”初来黑市时的事迹——他是真的敢不顾一切当街杀人的！ 咔！路梦收刀，惊醒了所有还处于呆滞状态的人。 焦毅知道现在必须做出回应。 他咬牙低头，果断鞠躬：“我这次出门没带那么多现金，还请路老板在这等我回家去取。” 路梦挥手：“去吧。” 然后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哦，你可以亲自去。” 焦毅如蒙赦令，转头就走。 就算不考虑黑市秩序有老唐头维护，路梦自己也还没有那个实力强行留下焦毅，也没有必要。 只是焦毅临走前随手抓住一个洪流行的小弟，面无表情地吩咐：“伱在这里好好代我向路老板赔罪。” 吓得小弟面色发白。 路梦点点头。 霍步阳会意，故意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只见那个小弟在霍步阳的指挥下，开始机械地切着剩下的加驼肉，如同行尸走肉，生无可恋 路梦倒是不会为难他这一个小卒。 虽然称不上人质，他也知道这是焦毅想用来借此表达自己的“诚意”。 就算焦毅心里有想法，他也没有资本做可以不顾手下性命的枭雄。 如果他真的去而不返，洪流行这种建立在服众基础上的组织将会瞬间上下离心。 最重要的是。 焦毅很清楚，他可能会为一时的逃避付出远超数倍的代价。 第28章：小老板 紧张的氛围随着焦毅一行人的离开渐渐消弭。 但在场众人心中的震撼还久久没有散去。 “路北游原来是武者？” 说实话原本在黑市的人也从来没有轻视过这个小猎人、小老板。 无论是他刀斩老雷的出场方式，还是能够在枢纽站这种地方打到猎物，稳定产出肉源，都证明了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路北游能够在黑市稳定立足，便是这个圈子接纳他的表现。 否则当真以为是随便一個来历不明、没有门路的外来拾荒客，只要运气好撞见了黑市就能允许他入伙吗？ 不当场灭口，就说明黑市的人还保有一丝废土上难得的仁慈了。 话又说回来。 能够在黑市混的人，哪个又没有一技之长？哪个又没有见过世面？ 因此黑市的一般人只是不想招惹路北游，却不见得有多么敬畏，稍微有点实力的说不定还会蠢蠢欲动，想趁他还没有像老猎人张英那样扎根之前就吃上一口。 但现在你却说路北游原来是武者？ 更多人冷静之后心里的想法是： “你有这种实力不出去名扬天下，还躲在黑市做个卖肉佬？” 黑市再怎么繁荣，说到底也是枢纽站的少部分底层人之间的自发组织，天花板又有“铁膀”唐镇压，无论翻起多大的风浪，地位也超不过他这个上限。 而有了武者的实力之后，随便占领一条街道，就有数不尽的流民想要加入你的帮会； 或者“洗白”之后加入坊市，成为主管们的私人护卫，这都是不错的选择。 做个土皇帝或者上流人不爽吗？ 现在你告诉我这样的人物天天亲自在卖鼠兔肉？ 然而，就连邢家三兄弟都命丧他手，即便是如洪流行这样地头蛇，气势汹汹而来，却又只能灰溜溜而去，无不说明这件事情是真实的。 突然之间，路老板就成为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武者。 一时间，就连常来光顾的老顾客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变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和他打交道。 直到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路哥哥，能给我来两斤肉吗……” 开口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岁，正眼巴巴地看着案铺上摆着的鲜肉。 而一旁拉着她的父亲却是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道歉： “路老板，不，路爷，小孩子不懂事，原本想带着她来买顿肉，却没想到您……” 后半句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女儿犯了什么“错”，只是不住地道歉。 ——如果说有“错”的话，那就是冒犯了武者大人了吧。 一旁的霍步阳心中叹了一口气。 路梦晋升了武者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他和李柳，此刻霍步阳也就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震惊，反而还有满满的安全感。 路大哥能够被旁人认可和敬畏他也与有荣焉。 他叹气是因为自己很能理解这个父亲谨小慎微的态度。 在枢纽站，武者强则强矣，但能成为武者的人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路梦摆摆手，笑着说：“当然啦。” 他长刀一抖，一大块肉就被片了下来。 “盛惠160开币。” 语气一如既往。 并没有按照和焦毅的赌约中约定的那样涨价到一百开币。 虽然也没有打折，加驼肉却是上好的，分量有多无少。 他“路北游”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 那中年男人连忙付了钱，带着女儿一边道谢。 而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却是真挚，她可听不懂什么武者不武者的，她之前在一边只听出来这个眼睛很好看的路老板被一个长得很凶的大叔给欺负了，污蔑他“偷”东西。 结果老板自证了清白，坏人灰溜溜地跑了。 这不是正说明路哥哥是好人嘛！ 再加上之前父亲听说今天有加驼肉卖，特地决定买上两斤肉改善一下伙食，给妻儿补充一下营养。小女孩还担心去得晚了，买不着了。 这下“一切顺利”，带着对晚餐的期待，小女孩自然更是灵动开心。 男人郑重道别，路上牵着女儿的小手，看着她的笑容。 又想起路老板那不变的亲和态度。 心里的紧张瞬间消弭，涌现出感慨和幸福。 另一边，面对还在不知所措的人们，路梦则朗声道： “各位对不住了，你们也知道这些剩下的肉啊，被焦老板包圆了，今天就打烊了。 “但是没关系，明后两天，我还会带着上好的加驼肉来摆摊。 “还是同一个时间，请各位多多关照！” 闻言，众人如梦初醒，自然是各个好声向路梦道别，赶紧散去。 说来也神奇，路老板短短几句话就把他们心中的局促也一扫而空，如沐春风。 毕竟之前的压迫感太强，现在一紧一松，心中感受自然强烈。 但他们也知道，哪怕外表不变，某种本质上微妙的改变已经发生。 当然，还有更现实的人。 他们更关心明后两天路老板能带多少肉来。 这些人是真心想买肉…… 霍步阳在盯着洪流行留下的那个小弟的同时，还要抽空维持秩序。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大哥的脸色。 此刻路梦正在闭目养神。 云淡风轻，舒然闲适。 虽然在心中偷偷感慨过很多次。 他还是想说。 路大哥在这个世界上，和其他人相比，果然是不一样的。 …… 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一个干练的男人来到路梦的面前。 从他精壮的体型和精准的步伐来看，也是身手不凡。 他恭敬地递出一个布袋：“路老板。” 路梦点头：“放着吧。” 霍步阳上前略一检查，发现数量不对，比两万开币的分量还要多出一半！ 男人解释道： “我家老大猜路老板也用不上这两把武器，应该还在找销路吧？ “正好老大最近想买上两件兵刃，就想顺便请路老板帮上一个小忙。” 他意指货摊上的邢家匕首和弯刀。 “也好。” 路梦略一思索，这两把武器他确实用不上，而它们加起来从“价值”上算也不超过三千开币，哪怕考虑到黑市武器因为稀缺导致的溢价，也不能达到一万开币的价格。 对方说是让自己帮忙，其实反而是他存了讨好之意。 路梦随口吩咐之前的那个洪流行小弟：“把这些肉都打包了吧，就当你们老大请大家吃了顿好的。” 一百公斤的加驼肉，焦毅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更何况只要看到加驼肉，他就会想起今日之事，到时候吃不吃得下还两说呢。 总共三万开币的现金，其中至少也动用了一部分洪流行的储备资金。 估计最后还是会以内部低价出售的方式，充当洪流行的福利，也算是弥补一下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士气打击。 瞬息之间，路梦想到了自己可能忽视的一个点。 动用洪流行的储备资金？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是焦老板让伱来的吗？” “是焦老板，”男人口气一顿，“不过是‘小老板’。” 路梦很直接：“你不是焦毅的人。” “焦奇小老板向您问好。” 男人没有直接回应，但已算是默认。 这个实力不错的男人，并不是焦毅的直系下属。 他之前口中的“老大”，说的不是焦毅，而是他的弟弟焦奇。 虽然不是洪流行的主事人，但在焦毅外出走商时，洪流行在黑市的业务也就是由焦奇来经营，黑市人称小老板、焦二爷。 只是相比他的哥哥来说要更加低调神秘。 第29章：刀法 “这也是我要和路老板要说的最后一件事。”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双手奉上： “焦二爷听闻路老板武道有成，也是欣喜。 “他知道路老板眼界颇高，看不上一般的俗物。 “只有这本从坊市流出的上古刀法，聊备薄礼。预祝路老板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路梦笑道：“焦小老板有心了，他倒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却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焦二爷他也为今日的误会感到痛心，”见状，男人继续说：“因此答应给路老板的两万开币里也有他的一份，算是代大爷赔罪。” “而二爷平日里就喜好结交习武之人，这刀法就当是他自己的私人礼物，还请路老板笑纳。” 路梦点点头，收下“上古刀法”。 “那就好走不送。” “告诉焦小老板，他的心意我领会到了！” 男人点点头，也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走。 那个洪流行的小弟也是连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扛上一大袋加驼肉。 路梦注意到他对这个男人隐隐带着畏惧和恭敬，可见男人平日里在洪流行也是地位不低。 加上他的实力和谈吐皆是不凡，在文明世界也就罢了，但在枢纽站可就稀罕。 能够驭使这样的人才，那个焦奇、焦二爷焦小老板又该是怎样的人物？ 不过只要不惹上自己，那么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也好，有什么样的目的也罢，都和他“路北游”没有关系。 路梦拍拍手中的书册。 …… “洪流行”的三字牌匾挂在店铺上。 回来的男人踏步入内。 一路上问好声不断。 最后，他拐入一间偏房，向其中的人汇报：“二爷……” 焦奇看起来比焦毅要瘦小的多，年纪也不大，只是個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那个路北游，真的是武者吗？”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属下可以确信。”男人回话。 焦奇又追问了一些感兴趣的细节，这才让男人退下。 “大人，你怎么看？” 原来从一开始，这个房间里就还有第三个人。 只是一直没有开口出声，就令焦奇的属下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并且明明不是焦毅，焦奇也对他颇为尊敬，这从他能够坐在这间房的首位就能看出来。 对此，焦奇没有丝毫不满，因为他知道这个面前这个叫乌心的人，背后有着真正的大势力。 而且乌心自己就是一个武者，甚至更强。 “没想到还能遇见一个自行成为武者的猎人，确实难得。”乌心说。 听出他话语间并不是很重视，焦奇好奇开口：“大人不觉得在没有支持的情况下他能自行成为武者很蹊跷吗，这个路北游的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势力的支持？” 毕竟路北游和自己家起了冲突，他还是很担心的。 “自行成为武者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乌心心里带上了轻视，却不是对路北游，而是对焦奇的见识。 “这个路北游是一个猎人，在身体素质上原本就要强过一般枢纽站的流民，只要再稍微有一点天赋，努力一点，成为武者并不是难事。 “你提过的那个张英原本应该也是有机会，只是已经年老体衰了。 “也就是枢纽站大多数人都还在温饱死线上挣扎，根本没有条件去打熬身体、磨砺武道，否则武者的数量绝对不至于现在这么稀缺。 “我听会长说，在枢纽站外面的世界，还存在繁华的大都市，而武者只是普通居民的起点。” 说到这，乌心也有些黯然，因为他也没有经历见过那样盛况。 一想到自己的实力放在外界不过泯然众人，也让他有些不高兴。 “不过路北游能够在枢纽站成为武者也就罢了，要想继续往后就需要更多支持了，不管是身体上的消耗，还是对武技的要求，都不是个人能够承担的。” 最后乌心还是补充了一句，这让他找回了不少自信。 正是因为路北游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即便他侥幸成为了武者，乌心也并没有什么“嫉贤妒能”的情绪。 无论是潜能还是现在的实力，路北游都远远比不上他。 犯不上。 焦奇听到乌心的判断也是放心了许多，无论如何他从心底里就不希望看到一个和洪流行有过嫌隙的新人武者能够崛起。 为此他把上古刀法送给路北游，看似是为了助他成长，背地里还另有玄机。 这本刀法得到过“会长”的鉴定，看起来精妙非凡，实际上在流传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关键的错漏。 这些错漏不会产生明显的害处，也可以顺利练习，只是会让练习者觉得在玄妙的同时还似是而非，极大地拖慢进度。 以路北游的生存条件，只要卡住他一时半会，往后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如果不是学识广博或者武道精深，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缘由的。 就如焦奇收藏把玩了这本刀法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一样。 “可惜我天生体质有缺，无论如何都成为不了武者。” 焦奇感叹着。 “这世上又不只是武者一条道路。”乌心笑道，“若是小老板你能够成为坊市主管，那些武者巴不得受你驱使。” 焦奇是会长认为有潜力成为新主管的候选人之一，因此乌心才有此说。 当然他口中的“那些武者”显然不包括他自己。 到达了他和铁膀唐这个层次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和普通主管平起平坐。 而他只听命于会长一人。 “不敢不敢。”焦奇苦笑，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玩笑话就真的自以为是起来。 乌心对焦奇继续说着：“而且会长也私下里和我聊过，你的病症可以用基因强化剂来解决……” 虽然乌心也不知道所谓的“基因”到底是什么。 …… 另一边路梦这里，当下无事，就准备和霍步阳一同收摊回家。 可临走之前突然有个男人跟了上来，神情鬼祟，又不像是想要做坏事。 只是一直在路梦身后踌躇，有种想上前搭话，又不想让人发现的感觉。 路梦见他没有恶意，又有些好奇，干脆转身停下来看着他。 “你有事？” “哈哈哈。”男人见被发现，尬笑几声，凑上前来低声说： “路老板，我想知道，伱今天带来的那条，那条……有兴趣出手么？” 男人比划着，抻量了一下长度。 “哦。” 路梦重新打量了这人，仔细一看能发现他双眼黯淡、面无光泽，一路上还脚步虚浮…… 一定是熬夜熬多了。 “你能出什么价？”对路梦来说，有生意干嘛不做。 正当两人在议价时，有一伙腰挂长刀的人也向着他们这里走来，看装扮比一般的废土居民要整齐得多。 是黑市的护卫。 路梦和男人一时都停止了对话，路梦倒是不担心，他又没犯什么事，不久前还显露出了武者的实力。 领头的护卫看见路梦，眼前一亮：“路老板，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恭敬地打了招呼，只是也神神秘秘地凑近到路梦的身边： “加驼鞭，卖吗？” 路梦看着这龙精虎猛、身体健壮的护卫首领，有些讶异。 你小子也？ “送礼用的，送礼。” 护卫察觉到路梦的眼神，脸色一红，不知是真的怕被误会还是在辩解。 路梦有些犯难：“那你们商量着办吧。” 虽然讲究个先来后到，但他和之前的那个男人也还没谈好价钱。 护卫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后者也是颇为尴尬。 “我出……” 霍步阳则是在一边好奇地旁观。 照他的理解，这玩意看着就不想吃，也不是肉质上好的部位，没想到在黑市里这么抢手。 还是路大哥有经验。 最后还是黑市的护卫开价两千开币买了下来。 主要还是物以稀为贵，和养殖业发达的古文明没有可比性。 加驼要比也是和还没灭绝前的老虎比。 从另一方面来说，枢纽站的市场更重实用，溢价太严重又没人愿意买了，两相抵消就是这个价。 护卫满脸喜色地提着长鞭就离开了，而原本先来的那个男人则满脸沮丧。 路梦见他神情，开口安慰道：“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 最重要的还是要节制、要锻炼。 像他一样多练深蹲。 “但是，”路梦话锋一转。 他掏出一块半月般奇特形状的整肉，“鞭没了，腰花要不要？” 那男人瞬间两眼放光。 吃啥补啥。 驼肾也是不错的。 对路梦的操作，一旁的小霍同学只能评价为——叹为观止。 第30章：出发！万盐街 暮色渐深，气温也随之转凉。 回到家时，李柳已经为大家做好了晚饭。 是一顿手抓肉。 用加驼身上最肥美的部分作为原料，把肌肉纤维间的脂肪都炖得化开，嫩白油红的肉块散发着细腻的脂香，入口软烂。 细细品尝时，又能发现每一丝的加驼肉都还不失嚼劲。 加上用盐和一种枯木香料调味，让人胃口大开。 这种丰富口感和独特风味不仅归功于加驼，也和李柳的手艺是分不开的。 一边享受美食，路梦一边在心中默默总结。 上次狩猎的加驼总共出肉大概在四百公斤，今天去黑市第一波带了一百五十公斤。 其中五十公斤散卖给黑市的顾客，赚了八千开币。 剩下的一百公斤加上两把武器，一起从洪流行那赚了三万开币。 加上卖了三千五百开币的驼鞭和驼肾。 等于说光是今天一天就到账四万开币！ 对比三个月前的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攒下四百开币的闲钱。 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赚钱的大头还是在于那只加驼，不属于常态收入，加驼在这个时代的价值不亚于远古的耕牛甚至战马。 这么一想还亏了。 明后两天再卖掉一百五十公斤（300斤）的肉，每斤80开币，能再赚约两万四千，最后留下一百公斤作为储备粮。 加上之前零零总总攒下来的五千开币。 也就是说路梦的预期身家已经到了七万开币！ 拿这些钱如果想在黑市做长久的生意，扣除进货的启动资金，还能再盘下一个固定的店铺。 “原本还以为到达了斯昆镇之后才能有机会赚到这第一桶金。” 枢纽站地处广阔荒芜的“边境之地”，而斯昆镇还要在边境之地的南边，已经位于沙克王国的境内，正是路梦预备在离开枢纽站后前往的去处。 虽然沙克王国的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神圣帝国，斯昆镇更是属于战争对峙前线的边陲城市，但好歹已经算是废土上难得的文明地界。 无论是资源、秩序还有发展的机会，都要比枢纽站好得多。 “我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路梦问自己。 在他的计划中，只要赚够五万开币就可以考虑动身离开枢纽站了。 倒不是说钱在路途中多有用，而是在进入文明世界后，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 如果自己是以一個逃难者的身份进入斯昆镇，那就只能露宿野外。 斯昆镇甚至没有设置贫民窟。 到时候生活说不定还不如在枢纽站呢，至少在这里多的是无主之物，还可以拾点荒。 在斯昆镇“拾荒”，就只能被警卫抓去大牢龙场悟道了。 ——倒是可以顺便练练开锁。 虽然开币已经足够，但路梦还是打消了现在就找机会离开枢纽站的念头。 首先要考虑的因素就是实力。 他现在初入武者，只能说拥有了探索外界的资格，但还不够保险。随便遇上点什么突发状况，都不一定能够独自处理。 到了外面，他面对的可能就是成群的土匪和变异生物。 实力稍弱的商队都要和雇佣兵结伴而行。 要继续提升实力，就意味着还要在枢纽站待更长的时间。 那么储备的食物和开币就要考虑到日常的消耗和开销。 不能刚刚达标就不囤货了。 另一方面像水具、背包、护目镜、睡垫、帐篷……等等的物资也需要准备。 好在这些至少还可以通过开币购置。 而李柳这边，路梦也嘱托她用剩下的加驼皮至少做出三双皮靴。 她对此也并无异议，在废土上，鞋子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 许多底层的拾荒客就是因为打赤脚，在废墟中受伤感染而死。 要想用来长途跋涉，一般的木屐和编成的草鞋肯定是不行的。 除非你是忍者。 此外路梦还打算换一把强劲的弓弩，他原本的手弩就算是用来打猎也像是个玩具，只能欺负一下鼠兔。 最后，要带上这么多东西，最好的还是能搞到一台交通工具。 什么摩托、越野车、卡车…… 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在如今的时间点，找遍整个文明世界，说不定都没有相关的完整技术保存下来。 虽然有替代品，也并非上古文明常见的机动车。 至于一般人，连使用畜力都算是奢侈的。 这不是一个文明刚崩溃几十年的末世。 经过了几千上万年的持续衰退，前代文明的景象都已然成为了以讹传讹的神话故事。 这个世界不是咽气前垂死挣扎还能回光返照的老人，而是在巨人尸体上重新生长出的一颗蘑菇。 异变的社会结构、断层的工业能力、倒退的科研水平还有点错的技能树……现在的世界已经和上古文明不是同一类东西了。 交通工具的问题，路梦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最差的方案就是自己背着辎重走。 大不了把力量和体质肝到40！ 到时候他也壮得和一头牛没什么差别了，“拉个车”、当个“驮兽”完全没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会消耗更多的体力，也会在路途上花费更多的时间，那么物资也要准备得更充分才行。 而且画风有点美。 “路大哥？路大哥！” 霍步阳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 “再不吃就要被我抢光了。” 话是这么说，路梦看向锅中，明显还有好几大块专门留给他的肉。 都是加驼身上最好的部分。 经过不短的时间相处，霍步阳也逐渐开始了解路梦，知道他不是个死板的人，偶尔也会开一些玩笑。 一边的李柳也是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眉眼柔和。 在她看来，路梦平日里在外面行事老成，一个人的时候脸上那平静的表情下也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百般思虑。 但本质上，这个年轻人也还和霍步阳是同一代人，就像她的晚辈一样。 “好啊。”路梦笑笑。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 …… 饱餐一顿。 路梦嘱咐霍步阳，麻烦他今夜全程守夜。 因为自己要连夜赶去一个地方。 如果下半夜他还没有回来，就让霍步阳和李柳收拾东西，做好转移到另一个据点的准备。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万盐街。 邢家所在的地方。 今天在黑市已经展示了自己杀死邢家三人，虽然消息未必传得那么快，但有心人很容易就想到去万盐街碰碰运气。 连夜赶去，是为了避免让别人捡了漏。 …… 深夜静谧，双月黯淡。 青年换上新衣长袍，腰挎长刀，头戴藤帽，俨然一幅浪客形象。 他的体型随着力量的增长也壮硕了许多。 如果不是嵌铁面罩挡住了一半面容，那就更是英武非凡——路北游锐评。 路梦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了自己的这身装束，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黑市的“路北游”，但气质形象都和当初的拾荒客“路梦”大相径庭，不会让人产生联想。 乔装也不一定需要缩骨易容，真正重要的是掌握甚至主动制造敌人的心理盲区。 真正见过路梦真容并且还记得的人不超过十个，其中还有西镇酒馆的卫红这类去掉“的”不可能被盘问的人物。 他从一开始就特意展现自己“白发”的形象，就是为了让别人形成对他的刻板印象，让人下意识地就往这个方向去联想，从而忽略他面部的其他特征。 若是真有人借此来追捕路梦，他只要用从遗迹中掏出的染发剂一抹，就能“一夜黑头”。 再狠一点大不了一根根全拔了，做个光头强者，等以后利用新模组的力量长出来…… 临出发前，路梦没忘记带上几个大布袋。 至于如何去万盐街，在这枢纽站，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引路。 有自己的背板记忆为基础，又和从邢老三那得来的信息互为印证，找到方向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31章：雪白的荷尔蒙 万盐街是枢纽站北区的一条小型街道。 管理它的帮派规模也不大。 深夜里，整个帮派也就只有两个成员在万盐街的入口处守夜。 两人头戴黑巾，便算是统一了服饰。 如果不是一人手持短剑，一人手持猎弩，看起来就和一般的居民无异。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火光之外是一片黑暗，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好在万盐街的入口也不大，这两个帮派成员在这一坐，就已经挡住了大半的通道。 “你说为什么一個月是三十天？” “老祖宗定的。” “什么是老祖宗？” “你爸妈的爸妈的爸妈。” “什么是爸妈？”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多的时候还是哈欠连天，也不甚紧张。 反正他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只是在发现有野兽或者流民接近的时候稍微驱赶一下。 真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敲响铜盆做成的警钟，叫醒整个帮派和街区居民。 然后自己转头跑路就是了。 寂夜无风，火光一荡。 两人谁都没有发现有这么一道黑影从自己的背后掠过，闪进了万盐街。 可供通行的空间只剩下半个身位，黑影几乎是贴着其中一人的后背擦过。 【潜行18（基础）】 黑影正是路梦。 夜色虽暗，他却还能借助感知能力和一点星光把周遭的环境看得真切。 大概有个视频极速240p的清晰度。 万盐街的确就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几百户人家的住所排列在两旁，中间夹着一条踩出来的土路。 从入口处进，两侧先是居民们自建的棚屋，看起来结构歪斜，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它们可能已经像这样立住了好多年。 再走下去就是用遗留下来的建筑废墟改建的房子，更加坚固，也更体面。 这些屋子往往不属于某一户人家，住在这里的人只是租户，由帮派统一收取租金。 但能付得起这个钱，也算得上万盐街的上等人了。 而更远处就是管理万盐街的帮派大营，路梦也就止步于此。 这其实还是路梦第一次来到这种居民的生活聚居地。 街道的生活环境其实还真不一定比得上在荒野独居，没有可靠的环卫设施，一群人类聚居在一起，各种生活垃圾和排泄物就地堆放，哪怕有帮派组织居民定期清理，空气中也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骚臭。 但唯独有一条，能够住在街道就已经胜过荒野百倍。 那就是安全。 如果不聚居，野外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 路梦很快就找到了邢家的住宅，因为哪怕是相比长租屋，他们的屋子都算得上不错的，并不难找。 他贴近门锁，避开铁铸的锁头，掏出匕首插进木门栓里一搅，一声闷响，门锁应声而落。 路梦接住锁头，没有让它落地。 【生活技能：开锁8→9（入门）】 以他的开锁技能等级，如果要完好地打开门锁还需要花费至少半夜的时间，但是破坏性地开锁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反正这家也不会有人再来找他问责。 路梦推门而入，像是进了自己家。 他先奔往看起来像是卧室的几间房间。 头两间却是一无所获。 而在第三间看起来像是邢家大哥的主卧里，他终于在被子里翻出了几大串开币。 上面还沾着泛黄板结的棉絮。 “看来这三兄弟确实算得上齐心。”路梦掂量着，不用细数也知道大概有五千开币。 哪怕邢家老二实力最为强大，也没有自己的私财，都是放心交给大哥保管。 从卧室出来，路梦又搜刮了几轮，却只找到些生活用具。 路梦皱了皱眉。 “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三个月前，我还用得上……” 但现在的他哪还需要这些老男人用过的二手品。 他走向了最后一个小房间。 一推门，门居然是锁上的。 路梦反而生出了希望：“有戏。” 故技重施，用随身匕首撬开门锁，推门而入。 面前有一个木箱，又垒着三个木桶， 路梦鼻翼耸动，辨别出空气中除了尘埃的味道外居然还有一股清香。 他掀开木桶的盖子，房室昏暗，只知道有满满一桶，却看不出是里面具体是什么事物。 再用手一捻，是绵软的粉末，又带有些发涩的颗粒感。 路梦眼睛一亮：“居然是面粉。” 虽然他不是什么博物学家，对这个世界上的物品辨别也主要是依靠游戏里的记忆。 但这种手感他还是很熟悉的，毕竟算是相当普及的一种食材。 “没想到他们吃得还挺好。” 顿顿都纯用面粉做饭不太可能，但即便是掺在杂粮里，也能有效提升口感和能量补给。 虽然之前路梦靠木薯解决了“主食”的问题，但在他心里，除了米面，其他的怎么能够算得上主食？ 顶多是甜点。 在枢纽站想要搞到米面可不容易，何况这些面粉从卖相上看还是精磨过的。 虽然不是他最常吃的稻米，但也相当满意了。 打开其他几个木桶，也都是一样的面粉，因为木桶箍得很紧，枢纽站又干燥，这些面粉还没有发霉变质。 木桶很大，不适合扛着带走。路梦就找了个瓦瓢，准备把面粉舀到自己的布袋里。 “还剩下一个箱子……” 正当他准备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敏锐的感知突然让他听到了外面街道上有异样的响动。 是两个人在并排行走，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因为这间储物室刚好靠近街道外侧，只有一墙之隔，路梦能隐约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还是女声。 “大人……这里了。“ “嗯，”女声回应，“那邢老二……？” “哎呀放心吧，这事我不会……邢家的地位……要是信不过我，您就……” 男人的声音逐渐压低，但路梦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他们正是要来邢家的住宅，恐怕和自己的目的一样。 只需要再走几步路，就会来到被自己破坏了门锁的的房门前。 路梦记得邢家的卧室有几扇避开街道方向的窗户，想来也是邢家兄弟给他们自己安排的后路。 要不要先避一避？ 在有帮派驻扎的街道不适合让人发现自己。 只是这些大件的面粉就带不走了。 路梦看了一眼这几桶雪白又略微泛黄的面粉，它们仿佛散发着荷尔蒙般的诱惑。 突然，他在二人的对话中听清了一个词。 …… 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干练贴身的猎装，一边走路，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无镡肋差。 她身边的男人看着她冷冰冰的侧脸，还以为她对邢家财产不感兴趣，正着急地向她保证这一趟的收获。 谁又能想到她心里其实已经是窃喜。 本以为这外出执行任务是一门苦差事，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她可不像另外两个傻大个，真的去找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拾荒客，大海捞针不说，就是真抓到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得一点主上的赏赐，还没有油水可捞。 所以她一出门就远远地直奔几条还算繁荣的街道，一路上打听有哪些富庶之家，趁机下手。 像她这种马上就要晋升武者的人，最需要财资食补。 如果能够成为武者，哪怕没有完成任务、找不到那个拾荒客，就这么空手回去也能被主上重用。 何乐而不为？ 每一得手，她就转移到下个街道，当地帮派也找不到她的行踪，最后不了了之。 而只要不留活口，那就更别提有人会来报仇了。 只是那些实力和她相近的人，她是不会碰的。 恰好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个邢家最近被灭门，和之前的那些普通居民相比，据说邢家有中一个人和她一样也是快要晋升武者的资材，他们家的积蓄一定不少，足以让她也为之振奋。 消息还没有传开，这不是正好便宜了自己？ 她知道有句古话： 叫天予不取，反艾其草。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门边。 第32章：开门红（求追读！） “我来开门。” 男人先一步上前，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也能从语气猜出他正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神色。 女人抱胸等待。 虽然这事她也干过不少，但能省点力气就省点。 男人显然没有火烛之类的稀罕物，先是试着推了推门。 纹丝不动。 接着他便向门锁摸去，只是怎么也找不到方位。 “不能啊，应该在这的。”男人冷汗直流。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尴尬。 毕竟就像是本来殷勤着想给领导递稿子表现自己，结果翻了半天裤兜发现没带。 “我来。”女人皱眉。 她的感知能力比男人要好，这个男人在熟悉的街道带路还可以，但不如自己在暗夜中也能辨别细物。 她上前一步。 突然，她的瞳孔缩紧：“等等……” 铿！ 一道长锋猛地贯穿门板，明明是在漆黑的暗夜，那芒尖却如同一道冷厉的光。 女人的后半句话被生生截断。 因为一把长刀已经精准地贯通了她的喉管。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闷响，她身边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一条手臂就穿透了木板，猛地抓住了他。 那伸出的手臂被木刺刮得鲜血淋漓，可手掌还是如铁般精准掐住了男人的脖颈，让他无法惊叫出声。 房门渐渐打开，带着被掐住的男人一步步向屋内退去。 长刀也随之一寸一寸地从女人纤细的脖子中抽出。 当刀尖彻底离开她的皮肤时，女人也丧失了最后的力气，闷头倒在门前。 寂夜中只有鲜血如清泉般喷洒涌出的汩汩声响。 而被卡住脖颈的男人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眼球暴突。 一半是因为缺氧，一半是因为惊恐。 女人的一只手还正好抓在他的脚腕上，仿佛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门后的人手腕一抖，刀锋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金属上还带着杀人后的余温，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拔去喉间羽毛之后待宰的鸡。 “怎么回事，难道邢学林没死！”男人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路北游没有杀他？” “邢家的人没有死，那么他也就不是武者……啊！” 长刀微微一按，刀锋刺痛了他喉间薄弱的皮肤，上面的鲜血又贴着脖颈流下，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被割喉了。 男人顿时浑身一抖，上下出水。 他啜泣着：“邢二哥，我不是这样的人呜呜呜……” 他还没有发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已经松开，让他又能说话了。 “闭嘴。”门后的手又掐紧了。 “嗯嗯。”男人憋着铁青的脸连忙点头。 这时手才彻底放开，从门洞里抽出，门后的那人慢慢走出，只是刀仍旧架在男人的脖子上，一有异动就会让他身首异处。 那人转出，隐约可见一身长袍，头压藤帽。 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认得我。”那人笑道。 完了，要被灭口了，男人刚悬起的心又沉入谷底。 此人当然就是路梦： “这么怕邢家人，怎么没想过要怕我？” …… 路梦当时听见的正是“主管”二字。 门锁已经被损坏，男人推不动门只是因为自己当时就在门后抵住，而手持利刃。 门锁已经被撬开，来人瞬间就会发现异状，从而联想到是黑市的路北游捷足先登。 这批人又和坊市有关，哪怕不是贺隼的人，在路梦心里，他们之间也没有转圜余地。 知道了这一切的路梦如果还不动手，当真是等同于把自己送上死地。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伙人的反应这么快，仅次于自己一步就前来摘桃子，按理说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有当时黑市在场的人，距离现在不半天，是怎么传到几十里之外的万盐街的，还和坊市扯上了关系。 所以他留这個男人一命，正是为了问话。 现在路梦见他“认得”自己，也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多半就是一个知道黑市门路的万盐街居民，当天下午又刚好在场，得知了邢家灭门的消息，机灵的他马上想到了有利可图。 多半还是个来买过他的鼠兔肉的老客户呢。 男人这边已经是被吓傻了，枢纽站地广人稀，各个居民聚居的地方说是街道，可也从不相连，就是为了避免冲突。而坊市和帮会为了便于管理，不同于拾荒客，居民之间一向禁止流动，所以往往枢纽站的居民说起别的街道，是只知其名，却不知道具体的所在。 在这个人人相害的地方，这样也让他们颇有安全感。 从邢家人口里逼问出住宅在街道的方位很容易，但男人没想到的是，为什么路北游能够这么快找到万盐街。 除非……男人想到了一个可能。 路北游和自己一样是万盐街的居民！ 路老板平日里戴帽蒙面，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个个名字在男人的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好像绝无可能，但越想又觉得每一个人都是路北游。 那个女人本身实力完全不逊色于邢家三人，据说背后还有更加高层的势力，自己这些天里好生侍奉着，卑微又畏惧，还不是为了日后能抱上大腿。 可就是这样一个强者，却连照面都没打过，就被路北游一刀毙命。 这样的恐怖和震撼还印在他的记忆里，让男人回想起的每一个看似平凡的邻居都仿佛恶鬼一般，随时会择人而噬。 一想到平日里就可能和“路北游”擦肩而过，自己恍若未觉，而“路北游”突然转身，对着他的背影阴恻恻地笑…… “醒醒。”路梦敲了敲男人头，“我还没有决定好怎么处理你呢。” 他刚才等了一会，只看见这个人在这傻愣愣地站在，一点表示都没有，只能自己先把女人的尸体拖回屋子。 回头一看，他还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码先报个名字吧。”路梦说。 不会是吓傻了吧，那留着可就没用了。 男人这才一颤，半是下跪半是瘫倒：“我，我叫路永……” “说起来还是路老板您的本家呢。”他笑得像哭一样。 路梦一挑眉。 “给我一个留你一命的理由。” 他的长刀一戳，扎进身下女人尸体的心脏，无论如何还是先补个刀。 只是路永看见这幕也好像被戳中了一样，浑身一抖：“我，我可以帮忙传播路爷的威名。” 他指着尸体说：“这个女人叫罗蓉，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我和她见面之前可是知道，最近一个月来那几件有名的灭门惨案都是她做的，要不然也不会屈服于她的淫威。 “路爷今天正是为民除害……” 路梦：“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路永连忙闭嘴。 但随即又意识到他还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慌乱地思索，目光游移，瞥住了路梦的长袍，看起来像是皮质的。 他灵光一现：“我会做猎弓！张英的猎弓都是在我这里订制的。” 张英作为一个老猎人，到手的猎弓他还是会自己大改和调试一番，但原型的确是路永制作的。 路永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慑于路北游的武力，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路老板还是一个猎人。 “哦？” 路梦的确有了兴趣。 第33章：弓弩匠师 “整个黑市也就只有我和张英两个猎人，你靠做猎弓能养活自己？”路梦质疑。 如果做弓只是业余爱好，那质量未必跟得上自己的要求。 路永连忙辩解：“黑市虽然卖不掉，但我在万盐街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平时上缴给帮派抵税，做得多了就回收给坊市，质量他们都是认的。” “上缴给帮派，”路梦顿了一下，“这么说你平时做的不是猎弓，而是十字弩。” 弓箭手的训练需要很长的时间，一個乌合之众凑出来的小帮派哪里有那么多弓的需求，更大的可能是给一部分人装配上十字弩，稍加训练，能够震服普通居民就够了。 “对的。”路永低头承认，“但张英的猎弓确实是我制作的。” 他继续和路梦介绍。 路永的主业制作的十字弩更接近军弩，射程远，力道强，但却不适合打猎，上弦太慢，一箭不中很难继续追击猎物。 劲道太强还很容易破坏猎物的皮毛。 这些是张英告诉他的，所以这位老猎人向来只在路永那重新订制猎弓胚子备用，而不是买现成的十字弩。 路梦听完，却是和路永考虑的不一样。 他虽然也算个猎人，却对猎弓没有兴趣。 毕竟他面板上写的技能叫做【十字弩】。 除了偶遇过他一次的张英，黑市里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拿着手弩打猎的。 局限就在于他只能抓点鼠兔，却奈何不了更大的猎物，比如野狍和山羊。 至于加驼？那是路梦肉搏得来的。 十字弩还是在军阵中由兵士齐发威力最大，分轮次射击也能为队友的上弦提供时间。 但路梦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强弩。 打猎还是次要的，够猛就行。 如果路永真的能制作军用级别的十字弩，那么他的价值甚至会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高。 值得一试。 路永搓着手指，忐忑地等待回应。 “明天你挑上近期自认为做的最好的一把十字弩来黑市找我，”路梦说，“时间……等我打烊之后。” “好的好的。”路永连忙应下，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 不过一听到要去黑市找他，路永心下也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恐怕这位路北游路老板还是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暴露在万盐街的住址。 “另外，你一把十字弩一般卖多少开币？” “哎抵不了多少，路爷要的话，不要钱……” “我是真要买。”路梦打住他的话头，“明天只是验个货，如果质量过得去的话，我还可以继续找你专门订制，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路永有些诧异，以他这种手工工匠来说，制作一把精密的十字弩确实不易，不提材料，光是工时就可能要耗费三周甚至一个月，他原本都做好破财消灾的准备了。 没想到路梦刚才还一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几句话之后却像个真的在谈生意合作的老板。 他却不知道这在路梦看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待敌人，路梦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既然解除了敌对立场，那按照规矩办事反而能解决大多数麻烦。 路永的存在也再次提醒了他。 枢纽站的帮派和坊市，是有能装配上军弩的射手的。 即便以他目前的实力，一旦陷入包围，在一轮强弩的齐射之下，除非身穿重甲，否则绝难幸免。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路永搓搓手。 “跟在我身边，别耍小动作。”路梦将长刀重新挂回腰间，又把刀柄调整到最适合拔刀的位置，接着朝储物室走去。 “也是哈。”路永苦着脸跟上。 路梦回到了储物室，之前的三个木桶已经打开，露出雪白色的面粉。 咕噜。 房间里突然飘过几声肠道搅合着空气蠕动的声音，这在寂静的小屋格外清晰。 路梦瞟了路永一眼。 “哈哈哈……我晚饭也就吃了个水饱。”路永相当尴尬。 一般的枢纽站居民一天也就吃两次甚至一次饭。 当天色暗下来不能干活后，居民们也就不会再吃正餐，最多只是随便塞点什么东西，让肚子不要饿得太难受，就可以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有时候睡着了，真不知道是因为困了还是饿得昏迷。 路永也是如此，尤其今晚还要半夜起来做贼，肚子里的油水就更少了。 哪像路梦已经恢复到过去一日三餐的生活习惯，有时候训练强度大还需要加餐。 现在这个万盐街的男人一眼认出来这是面粉，哪怕还没有烹饪处理，馋虫就已经被勾上来了，整个腹胸都像被抓挠了一般，烧得慌。 路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如果你有诚意合作，走的时候搬一桶回去。” 倒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再多的自己也不方便带走。 邢家的遗产来一趟搬不完，但来第二次的收益又抵不上风险。 并且只要路永拿了邢家的东西，在这人的潜意识里就算真正上了“贼船”，是自己的共犯，在过后更不会主动对人提及今夜的事情。 “好的好的，多谢路爷。”路永满脸欣喜。 路梦没有理会他，伸手去打开之前没来得及开的那个箱子。 路永识趣地退到储物室的一角，离得远远的。 箱子没有上锁，里面似乎是一些瓶瓶罐罐。 “玻璃瓶？” 路梦拿出一个瓶子，透过透明的瓶身可以看见里面装着如浆的澄澈液体。 是普通的玻璃。 这反而难得。 如果是前代文明的遗物，能够保存下来的玻璃一定经过了强化，这才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损毁。 而如果是普通的玻璃，则说明是在距今不远的某处工厂新烧制出来的。 他轻起瓶盖，像是做化学实验那般用手掌扇动气味，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预期。 一股浓郁的酒香。 是酒，并且是高度烈酒。 古话说酒是粮食精，即便不考虑繁琐工序的制作成本，三斤粮食也才能出一斤酒。 酒精的迷醉还可以麻痹人的痛苦。所以在废土上，烈酒既是奢侈品，也是必需品，是绝对的硬通货。 单这一箱十几瓶酒的价值，就要超出之前的三桶面粉。 “没想到邢家还有这种好东西。”路梦心想。 这恐怕也不是他们自己留着喝的，即便是以邢家的条件，也显得有些过于奢侈。从玻璃包装上看，恐怕是他们预备拿来送礼打通关节的。 路梦让路永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去卧室拆了一些棉絮填在布袋里，这才把这些酒一瓶一瓶地装好。 “伱应该也带了布袋吧。”路梦一指。 路永原本就是来闯空门来的，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他自觉地选了一桶没装满的——其实再多他估计自己也背不动。 看路永盯着面粉的表情，恨不得直接抓一把塞在嘴里嚼。 路梦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赚到第一根仙人掌嚼棒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个神色。 他无声地笑笑，背起两袋面粉，把装酒的布袋系在腰间。 路梦走出去，正看见之前那个女人新死的尸体还躺在客厅。 “这个又该怎么处理？” 第34章：处理后事 放着不管吗？ 路梦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路永。 自己一个人的话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现在留下个路永，也不清楚这个叫罗蓉的女人和他联系时还有没有其他的人知情。 如果罗蓉的尸体被发现，可能会牵扯到路永。顺着他这条线，可能会让自己暴露…… 路永正高兴地舀面粉，突然背部一凉。 他连忙转身，正看见路梦朝着他这边。 虽然压着的帽檐挡住了这位凶人大部分的面容，但路永还是觉得有一道视线直直地扎在自己身上，有如实质般刺痛。 路永脸上的笑容又凝滞了。 “你先过来。”路梦挥挥手，“说说她的事情。” …… “嗯嗯。” 经过一番解释，路梦已是基本清楚了情况。 这個罗蓉，应该的确就是贺隼派出的打手之一。 照路永的说法，其实是罗蓉主动找上他的。 路梦猜测这和“路永”与自己的姓氏相同有关。 只是枢纽站十几万的流民，便是名字相同者也不在少数，加上化名、假名，仅仅是姓氏相同并没有让罗蓉为难路永。 听起来这个罗蓉对于抓他的事情并不上心，反而在路永的牵线搭桥下，机缘巧合撞上了自己这个正主，丢了性命。 而罗蓉在和路永的交流过程中，除了展示武力，也数次暗示她在为某个坊市主管效力，还出示了证据，这般软硬兼施才让路永卖力。 虽然路永不知晓具体到底是哪个坊市主管在指使罗蓉，但路梦一听就清楚，肯定就是贺隼。 “真是阴魂不散。” 虽然到目前为止每一根贺隼攀过来的触须都已经被绞断，没有造成路梦实质上的损失，但这不代表贺隼就会就此收手。 路梦也并不打算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早晚有一天自己会顺着这些触须来时的方向砍回去。 “不过一个坊市主管随身至少有一个武者保护，直接听命于他的武者一般也有三到五个。 “更别提坊市的一个片区下辖好几个街道，每个街道又有帮派，每个帮派又至少有一个武者作为首领坐镇。 “而坊市的各个片区之间虽然互有矛盾，但本质上还是同气相连，一旦遇到挑战他们秩序的人，就会团结起来一致镇压……” 已经是武者的路梦凭借自身实力能够游离在坊市构建的秩序之外，却不代表就有资格去硬撼这套秩序本身。 除非能够变得更强。 ——【实战】40级的“武师”，像黑市的老唐头一样。 不过老唐头毕竟年纪不小了，虽然曾经是武师，但他现在的实力应该是在40级左右浮动。 即便如此，坊市都能够容忍他开辟并占据黑市这一块法外之地，武师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对主管来说，他们对武师即便还称不上敬畏，但也必须对其实力有所忌惮。 “这一袋面粉你扛得动么？”路梦对路永说。 “还，还行。”路永憋着脸，“我还可以。” 原本一桶的面粉恐怕也有七八十公斤，路梦扛上两袋还能自由行动，但路永这个普通人背上一袋就相当吃力了。 “算了，你先放下。”路梦拍拍他，“还没到走的时候。” 路永卸掉一口气，当下就没了劲，背靠面粉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哎，哎……比不得路老板天生神力，我们还有什么事啊？” 他看见路梦抱起了尸体。 “总不能扔这就不管了。” 路永看着他。 朝卧室走去。 “路老板……”路永的话刚吐出一半就被他自己逼得强行咽了下去。 不是吧？ 他瞬间想起了在难以入眠的某个深夜，那个促狭的邻居对他说过的传说。 据说有的武者原本出身卑微，压抑得太久，一朝得势之后，那方面的需求也变得旺盛，一般的刺激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这不好吧，”他连忙站起身作势要拦： “都凉了……” 倒不是路永有什么忌讳，而是他想到要是让自己撞见了路老板干这事，那还能有活路？ 路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你好。” “啊？” 路永一愣，转眼就看到路老板已经在剥罗蓉的衣服了。 要死要死要死…… 难道路老板还是喜欢被人看着的类型？ 这下铁定是要被灭口了！ 好在路梦只是除去了尸体的一层外衣就停了下来，再用被子盖上。 打量了一眼：“有姘头的感觉了。” 他从身边的布袋抓起一把把面粉不断地扬在空中。 路永的心也定了下来：“这是什么仪式？” 是路老板家乡的民俗还是他信的教？ 路梦也没有解释，只是接着吩咐路永： “接下来你负责去喊救火……” …… 夜已经很深了，伍牙和妻子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已经熟睡。 砰砰砰！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伍牙和他的妻子都给吵醒。 “救命啊救命啊！” 伍牙皱着眉头起身，却没有开门，而是直接摸出了床板下的腰刀。 他按住睡眼惺忪的妻子，让她不要出声。 “着火了，邢家着火了！”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大声呼喊。 邢家？ 伍牙一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邢家的住宅在万盐街的“高档”区，周围也没有邻居——大家都住不起。 离自己家更是远着呢。 “睡吧，和我们没关系。” 他拍拍瘦削的妻子，打算装作没睡醒的样子。 男人见没动静，继续在门外喊着：“邢家三兄弟不在家，家里还有个女人，就快被烧死了！” “快来救命啊！” 伍牙心里一动。 三兄弟不在家？ 邢家是这条街上除了帮派外最富的一户，来往的财富也不干净，平日里居民都是对他们避而远之。 想想自己平时只能靠编几个箩筐维生…… 伍牙看了一眼妻子焦黄的头发，自己的后背也因为长年累月的弯腰劳作而隐隐作痛。 他用双手紧了紧腰刀：“干了！” 门外呼救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似乎是去叫其他的居民去了。 得抓紧时间，察觉到这个机会的肯定不只自己一个。 他打开门，看向邢家的方向，果然火光冲天。 “轰！” 突然一阵巨响，邢家的一侧墙壁突然炸塌开，抛出几块像是人体组织的碎肉，已是烧得焦黑。 爆炸的气流清空了那个房间的火焰，正好打开了火场的入口。 也叫醒了更多的人。 当机立断，伍牙朝邢家冲去。 …… 听到爆炸声响，挨家挨户呼救的路永也停下了脚步，脸上哪还有慌乱的神色。 万盐街门口的帮众早已被惊动，也往邢家的方向赶去。 他避开跑动的人群，转入一个阴暗的角落，就看见了正扛着三个大布袋的路梦。 路梦把其中一个布袋一甩，落在路永面前，面粉落地发出闷响。 “趁乱扛回家应该不难。”路梦说，“这样就算你被发现多出一袋面粉，也可以解释是今晚趁乱得到的。” 对于其他趁火打劫的居民来说，他们或许还要顾忌邢家三兄弟回来之后的报复，因此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伸张，直到死讯传来。 而这场火灾和哄抢足以毁灭所有路梦来过的痕迹。 见路老板点头，路永自然是一刻都不想多留，背着布袋潜行回家。 因为实在太重，路梦又告诫他只能来一趟，路永最后也倒出了不少面粉，学路梦的样子洒在空气。 每立方米的空气只需要几克面粉，密闭空间内遇明火就能爆炸。 路梦遥望起火的房屋，橙红的火光照亮了他来时的街道，又从光亮指向黑夜，仿佛通途。 他转身走去。 房子里的现金和最珍贵的食材和酒都已经被自己拿走，剩下的杂物器具其实也有些价值，只是不适合路梦搬动。 但对一般的居民来说也算一笔意外之财了。 路梦只是普通地离开，但一路上再无其他阻碍。 第35章：生活技能 “路大哥回来啦。” 路梦回到驻地时，一道身影迎来上来，是还在守夜的霍步阳。 他的神情保持着警惕却不紧张，显然是对路梦能平安归来有着极大的信心。 “我来帮你……好沉啊。”霍步阳上前去想接过一个布袋，却没想到根本接不住。 这才只能先帮路梦解下腰间的布包，过程中隐约间有瓶罐轻微碰撞的声音。 “这什么啊。” 路梦笑道：“酒，这可是好东西，但是小孩子不能喝。” 说着他放下两袋面粉。 这种布袋在中间开口，装好面粉之后沉在两头，再用绳子系上，正适合运货的时候扛在肩上。 “我又不是小孩。”霍步阳挠挠头。 他还没尝过酒的滋味，说实话对酒水也并不太关心，只是知道很贵重。 霍步阳又去看布袋里装的东西。 “这是面粉？”这回他却是喜出望外。 “嗯，木薯吃了这么多天，我们也该换换口味了。”路梦也是相当期待。 二人张罗着把东西都搬回储物间，又是一顿忙碌。 等到空闲下来之后，眼看天都快亮了。 路梦先让守了一整夜、早就抵不住困意的霍步阳去休息，自己再整理了十几分钟，等到李柳醒后对她交待一番，才回房早早地睡去。 早上睡也是早睡的一种。 ……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已然是中午。 自从打到了加驼之后，早上的的日常打猎活动已经是停了一阵。 路梦也没有什么被打破作息计划的不适感，因为他感觉这几天比还在打猎的时候更忙了。 好在收获也是颇丰。 甚至这外出一趟好几项技能等级还涨了。 【实战等级：24→26（武者）】 只是杀死了罗蓉一个人，实战等级就提升了2，足以说明她自身的实力还算不错，是个合格的经验包。 【生活技能：开锁8→9（入门）】 【生活技能：妙手15→16（基础）】 这次去邢家只开了两把锁，开锁等级也就只加了1点；至于妙手等级，虽然提升所需基数更大，但这次技能使用的次数也更多，获得的熟练度也就刚好够妙手升上一级。 “所谓生活技能……” 路梦用左手摸出匕首，摆出一個姿势。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匕首就在手心翻飞旋转，灵活地在指间穿梭，接着稍一用力，匕首又高高飞起，在空中旋转几周后又准确落回掌心，紧紧握住。 整个过程华丽又敏捷，反光形成的轨迹优美而危险。 刚才的路梦更像是个在演奏乐曲的钢琴家，纤细有力的手指就在刀锋间弹奏。 突出的就是一个花里胡哨。 “还是等多长了一只手再玩吧。” 他长舒一口气，把匕首插回长袍右侧的衣下，李柳特地在这个地方设计了一个可以固定短刀的夹层。 虽然【妙手】技能最常见的用法就是用来偷窃，但实际上就如同它的字面意思，它代表着手部动作的灵活度和控制力，变魔术的手法技巧、瞬间藏匿和替换物品的动作也在此列。 运用到武器使用上，就像刚才路梦实验的那样，即便他的左手不是惯用手，也能对力道、灵巧和分寸进行精准把控。 而且【妙手】技能的提升对于快速拔刀之类的技巧也有加成。 在升级路线上，实战等级突破到20主要受限于身体素质，突破到40则需要在武技即“近战”或者“远程”技能上有所把握。 至于再往上，就和生活技能有关，可以说是技近于道。 当然说这些距离路梦还很远，现在他实力成长的主要限制还是对于武技的掌握程度。 他计划主修的【砍刀】技能还只有5级的初学入门等级。 但是生活技能嘛，即便不考虑它对于实力的加成，也总是需要的。 没有脱离于现实生活的强者。 …… “面粉加水，揉匀成面团，再摊薄......”李柳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面团。 她在粘土盆里加入面粉和水之后，揉面的动作因为熟练而显得轻柔，但实际上又在毫不吝啬地发力。 路梦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一边听讲，眉头紧锁，试图记住每一个步骤。 “等揉到这种程度就好啦。”李柳说着就展示给路梦看。 盆里和她的手上都没有细碎多余的面渣，整个面团的表面似乎也浮现出一层光亮。 “好了现在你来试试。” “……嗯。” “对，力度和平衡把握得很好。” “……怎么好像揉不到一起去，是不是面粉加多了。” “没事，加点水吧。” “啊。” “……没关系，再加点面，你锻炼得多，容易饿，应该多吃点。” 【生活技能：厨艺6→7（入门）】 【生活技能：厨艺7→8（入门）】 路梦原本还以为大中午的一觉起来就有刚出炉的面食吃。 没想到李柳在拿到面粉后也是兴致勃勃。相比于其他的食物，面粉这种历史悠久的食材，显然有着更多发挥的可能性。 而且她也没忘了之前路梦向她请教厨艺的事情，愣是等到他起床之后再手把手的从和面教起，很是上心。 当然路梦他们也没饿着，吃过了一顿上好的手撕加驼肉。 现在做的工作纯粹是为了厨艺练习。 李柳李老师说了，因为没有现成的酵母的，只能利用老面发酵，发面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也算是提前做好准备。 等路梦他们晚上回来后就能吃了。 霍步阳这时也在一边看着。 他现在是看着路大哥做什么就也想学什么。 只是李柳说不能让他浪费面粉，因此没让他上手。 “浪费面粉……” 路梦看着自己做出的那个面团，明明一开始用的面粉量都是一样的，最后的结果却比李柳的示范要大出两倍有余。 他连忙拉着还意犹未尽的小霍同学去准备今天的黑市摆摊。 剩下的还是交给专家处理吧。 …… 黑市。 午后的阳光正好。 无论是来时的路，还是黑市前的景象都和路梦第一次来时没有什么两样。 看似破落萧瑟，却总有人进人出。 只是这次当他刚走上黑市入口前的那片平地时，稀稀落落的人群却突然好像被扰动了。 这道挺拔的身影一出，就好似那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溅起的波纹以附耳交谈的形式向人群中扩散。 “那就是路北游……” “他已经是武者了……” “居然是活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以路梦的高感知，他们自以为压低了的声线都模糊地听在他的耳里。 “路北游”和“武者”是在人们的交谈中两个同时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看来仅仅是过了一天，他成为武者的消息就已经在黑市传开了。 路梦微笑着对那些谈论他的人点头。 显然是没想到路梦能听到，有些自觉刚才谈及他时态度不够恭敬的人当下就避开了视线，低头赶紧离开。 而另一些以前常来路梦肉摊的顾客中，有胆大的则选择上来打招呼： “路老板好啊。” “又有兽肉啦。” “生意兴隆，真是生意兴隆。” 以前在知道路梦是个猎人的时候，除开少数嫉妒的，人们的态度其实也并不差。 但那更多是羡慕和佩服。 现在则是隐藏不住的敬畏。 路梦则是一一回应，也并没有什么架子。 畏惧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但畏惧却是有用的东西。 第36章：不买别乱摸 人们以前喜欢路梦，是因为他是个猎人，又开了一家质优价廉的肉摊，能提供稳定的肉源，让来黑市的居民都能受益。 但讨厌路梦的人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在这里，被大家喜欢的人远比被大家畏惧的人更容易遭到冒犯。 只因为被喜欢，是建立在别人的需要之上。 而能够被畏惧，则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之上。 这就是路梦要适当展示实力的原因。 或许有人认为隐藏实力、不招摇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但前提是他自身的利益不会被觊觎。 一个废物当然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否则有十分的实力，却只展示五分，到时候却可能招惹来同样有十分实力的人，陷入生死搏杀。 敌人也是会欺软怕硬、权衡利弊的。 相反，如果别人知道你有十分的实力，就会考虑其中的风险和利益的对比，就有可能震慑住十二分实力乃至更强的潜在敌人！ 当然路梦知道，他自己真正的底牌是不可能对人展露的。 应付完前来搭讪的人，路梦两人继续往黑市走去。 路梦发现以往经常守在黑市入口的老唐头居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黑市守卫，他见到路梦也是马上站起，一幅尊敬地样子递上了摊位的号牌。 “黑市对于铁膀唐既像他的产业，又像他的家。”路梦回想着自己对于唐的了解。 与其说老唐头是在看守黑市，不如说就是一個老爷子在自家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沿途路上的人来人往，直到故人凋零。 不过只是他偶尔一天没出现在黑市而已，路梦也不太在意。 到了摊位之后，路梦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早早的就在那里等待。 路梦的摊位所在并不是黑市的热门地段，此刻两边的道路居然都有些被人群堵塞。 这些人是为了他而来。 “让开让开，别挡路，还做不做生意了。”霍步阳主动上前扮黑脸，分开人群。 这些人见路梦出现，也是自动分开了一道小径。 两边的人都已经挤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还是紧张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路梦似笑非笑地扫视了这群人一眼。 多半都是些钻营之徒。 一辈子蝇营狗苟却庸庸碌碌，看到一点能够攀附别人的机会就以为是翻身的希望。 但这些人对路梦来说却没什么价值——真正有实力的人虽然会尊敬他，但又不至于如此谄媚。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买兽肉啊。 最多是借着买肉的机会在自己面前混个脸熟，为了博得自己的好感多半还会不顾需求刻意多买几斤，最后抢占真正想买肉的人的机会。 敏锐的路梦已经能看到夹杂在人群中的一些老顾客面露焦急，看起来也是被这阵势吓到，估计今天自己来是要无功而返了。 路梦把摊位整理好，和霍步阳对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 众人的视线也是跟随着路梦的身形缓缓向上，以为这位武者要发表什么讲话，正准备用心倾听，从中揣摩他的深意。 而摊上的上好的加驼肉却是无人关心。 路梦一背手，向着人群外走去。 大家虽然疑惑，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这么看着路梦。 看着他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走了？”那些还打算和路梦攀谈的人一愣，面面相觑。 这时才有后知后觉的人挤开人群，想要跟上去。 可此刻哪还有路梦的身影？ 他就这么普通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快去找！”有人已经顾不得许多，叫上自己拉来的狐朋狗友，向四面散去。 转眼间围在肉摊的人已经少去了一多半。 真正想买肉的人终于能够前来开始排队了。 也有人见霍步阳守着摊位，知道这个少年和“路北游”关系匪浅，一边装作捡拣肉货的样子，一边和他攀谈： “小兄弟，你知道路老板他去哪里了吗？” “真羡慕路老板能成为武者，你和他关系好，你知道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他喜欢吃什么……” 哐！ 只见一道钢鞭砸在这人挑挑捡捡的手边，吓得他浑身一颤。 “不买别乱摸，”霍步阳握着十手，面无表情，“也少废话。” 这把武器一看就有好几斤重，而少年却能挥动自如，若是单独面对一个成年人也能造成极大的威胁。 见证了这一幕的旁人这才惊觉，作为一个能跟着路北游的废土客，哪怕他只是一个少年，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不过是平时的锋芒都被路北游掩盖下去罢了。 而那个被警告的人则是满头冷汗。 若是自己的手被砸中，肯定是当场碎裂。 “哈哈，我就是看看。”他悻悻地收回手，赶紧离开。 至于买兽肉？ 路北游不在这里，无论买上多少都混不到脸熟，他本来就囊中羞涩，犯不上白花冤枉钱。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对话，又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让他目瞪口呆： “王婶，这是您要的两斤肉。” “哎，谢谢啦，小伙子又长高了。” “哪，哪有，还差得远呢。” 看着那个少年有些羞涩地挠头的模样，哪还有刚才警告自己时冷冰冰的感觉。 话说，这个肉摊好像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 一股悔意涌上他的心头。 早知道就算是单纯地买上两斤兽肉也不亏？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 路梦其实并没有走远。 只是以那些普通人的实力要想发现他的踪迹还是一件难事。 等到大多数人散去后，他也不改换什么装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用“路北游”的身份开始逛起了黑市。 也是时候再采办一些物品了。 路梦在一个简陋但不失整洁的小店铺买了一卷布料和一些缝纫针线，这些是李柳委托他购买的。 除了缝纫道具外，他也按照尺码选购了一些成衣。 虽然李柳自制的衣物在外观上未必就比它们差，但是这些成衣所使用的布料都是防尘防沙的工业特制品，最适合穿着在荒野外长途跋涉。 虽然有条件不错的枢纽站居民已经开始追求衣物的舒适和美观，但拾荒客出身的霍步阳和李柳还是要更加注重装备的实用性。 加上有眼界开阔的路梦未雨绸缪，知道未来他们不会一辈子就在枢纽站定居，这些物品由他来选购最适合不过了。 第37章：购物 “这个水壶多少钱？” “两百开币，”商家热心地介绍，“能装两斤水，实用又好看，还能保温。” 路梦掀开壶盖往里一闻，一股胶皮的气味扑鼻而来。 “算了，不要了。” 路梦离开了这家杂货铺。 没想到在黑市想要买几套便携的水具还真不容易，要么是像刚才一样内部早就老化、容易渗透出毒素的化工品，要么就是易碎的陶瓦罐或者过重的金属制品。 逛了一圈，路梦也只买到了一只还比较合适的皮水囊。 不过想来也是，在枢纽站一般的居民只需要准备一些密封的陶器就能储水；像洪流行一样的商会可以给外出探索的人备一个金属制的水壶，虽然价格高一点、笨重一点，但是也够用了。 而需要在枢纽站和外地之间来往的行商们，则会专门准备好几只驮兽来运输水箱，这显然不是个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至于最底端的拾荒客，能有水喝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剩出多余的部分。 这让路梦刚好夹在中间的需求显得有些尴尬。 “最好的还是用兽皮做的皮水囊，不会被轻易划破，又比金属轻便，能装更多的水。” 路梦记得前世的武经总要中记载，可以剥下牛、马等畜类的一整张皮制成水袋。而这個世界也有着相似的工艺，用油和盐处理后的兽皮就可以防水。 水囊的内胆也有讲究，最好的当然是之前路梦从加驼身体里取出的胃囊。 以及膀胱。 像路梦现在家里就已经有两个大容量水袋了。 加驼皮已经用来做了皮衣和皮鞋，鼠兔皮面积又太小，比较合适的就是像山羊这类中型动物的皮。 “要不要去张英那里去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兽皮？” 路梦突然想起那个老猎人能够狩猎到野狍这类中型动物。 即便路梦现在已经是武者了，但是单在打猎上的经验和技巧还是远远比不上这种老猎人的。 对于张英，路梦的印象其实并不坏。 虽然在一开始有些嫉妒路梦的人会借张英的肉铺来阴阳怪气他。 他们自己也不来买肉，就是有意无意地在路梦摆摊的时候来假装闲聊几句。 说什么“今天还是鼠兔啊，还是张英的肉铺好，打到的猎物多”，或者“你这些兽肉有保障吗，你不像老猎人这么多年的经营口碑，我可不敢信你”。 试图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 但路梦回忆起自己和张英在荒野上的初见，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张英授意来挤兑他的。 那时路梦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张英见到自己也在打猎之后，反而转身离开，让出这片可能是他先熟悉的猎区给路梦，自己去新的猎区，算是默许。 要知道同行之间可是赤裸裸的仇人。 更别提是在枢纽站这种资源匮乏的小地方。 这就可以猜到张英虽然可能对人疏离不易亲近，但却有着自己的原则。 之前的现象背后最多也就是一部分人的借题发挥。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就已经有人借着他的旗号摇旗呐喊，带头冲锋，反正一旦爆发了冲突，受伤的又不是他们。 过去的路梦也就是一笑了之，以他的目标和见识也不会和井底之蛙、街头之犬对吠，更不会牵扯到对张英的态度。 而现在路梦的实力暴露之后，这些人甚至都不会敢直视他的眼神，连躲都来不及，以后自然不会再出现。 只是当路梦决定顺便去和张英打个招呼的时候，他却发现张英的肉铺大门紧锁。 ——不同于路梦的流动摊位，老猎人经营多年，已经是有了自己的固定门铺。 他向周围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是张英的常态，肉铺开不开张全看他心情，没有固定的规律。 有时候好几周都不开门都有可能。 路梦也是笑笑。 看来毕竟还是没有自己这个年轻人这么勤奋。 他倒是也不失望，本就是即兴而来，现在也就兴尽而去。 至于水袋的问题，还没有到出发远行的时候，可以慢慢解决。 …… 最后路梦又在一个皮具店买到了一个大型背包。 这可是正经的负重双肩背包款式，而不是拾荒客们一般用的布袋和背篓。 【物品名：大型背包。 重量：8kg 减重：50% 实战等级调整：减10 潜行技能调整：减75% 简介：这个背包很大，不要想背着它去战斗；另外你真的以为你能在装满了铁或者其他东西之后再拿起它？去换个小的吧。】 实际情况和说明的一样，背着这种背包不仅不利于隐蔽身形，还会对战斗有极大的负面效果，哪怕路梦已经是武者了也不例外。 简而言之就是碍手碍脚。 不过这在实战中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可以随时抛下包再开始战斗。 小学生打架都懂得的道理：放下书包，再来约架。 路梦背上这个背包之后，属性面板也立刻有了变化： 【姓名：路北游（路梦） 实战等级：（16）26…… …… 生效模组（1/1）：经验加成（3倍）】 他的【实战等级】一栏出现了“（16）26”这样的字样，这意味着他目前真正的实战能力只能发挥出16级的水平。 ——不是说路梦的境界倒退了，只是发挥受限。 如果对手真的只有16级左右的实战能力，那么路梦也完全能够凭借经验和境界思维的差距将其压制。 “而且这其实是一件好事。”路梦知道自己又有骚操作可以用了。 弊端暂且不提，还要考虑到背包的本职功能。这个背包可是有70升到80升的空间，能装下不少物资。 加上有肩带和腰带这样贴合人体工学的设计，能帮助路梦在负重的时候减轻不少负担。 总的来说还是更加方便的。 只是光这一个背包就花去了他4000开币。 在这个时代，只要物品稍微沾上一点工业和科技要素就贵得离谱。 不过也确实更加实用。 加上之前衣物、日用品等零零碎碎的开销，逛这一趟黑市就花掉了8000开币。 相当于路梦目前五分之一的储蓄。 而这还只是他准备物资的第一阶段。 “看来钱还是不够多。” 路梦思量，还是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等路梦回到自己的摊位，霍步阳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就等他回来。 加驼肉一向相当畅销。 除了小霍同学，还有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在等待。 看起来这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对着霍步阳满脸堆笑，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在摊位边踱着步四处张望，一脸局促的样子。 直到看见路梦出现，这才如释重负，连忙迎上来。 这人正是昨夜出现在邢家住宅的路永。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副用布包裹着的物件，模糊地透出一些轮廓，只有在近距离仔细地辨认才可以看出一些机括的痕迹。 “嗯，”路梦对他点点头，“让我看看东西。” 说的自然就是他们约定好的十字弩。 第38章：射弩 “就等路老板这句话！” 几人避开黑市来往的人群，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路永掀开了遮住十字弩的麻布。 这张十字弩接近人的一臂长短，黑色的弓臂和澄黄色的弩身组成一个“十字”，深色的油桐木料散发着一股木香，中部的扳机和手柄则利用粗铁打造，形似路梦所知的枪托。 路梦只是微微拉动弓弦，就能感受到其中蓄势待发的力量。 这是一件机械和艺术相结合的杀器。 他在路永忐忑的目光中继续把玩了一会，心中除了欣喜以外还有一丝警惕。 路梦欣喜的是，这把十字弩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好，甚至要强过他之前的手弩几倍。 【物品名：射弩（蓝） 射程：68米 速度：101米/秒 重量：3kg 价值：4000开币 简介：一种可靠的中档射程武器，尤其适于新手，杂牌军的标配，雇佣兵的最爱。】 路梦之前的手弩是【牙签弩】，而且还是最低一级的“灰色”废品级，最大射程也只有30米，有效射程就更低。 如果不是凭借路梦这个老玩家对游戏机制的了解，加上他冷静地把握射击的时机，当初根本不可能伤到宋柴这一等级的强者。 现在路梦自身的实力都要远超过一般的武者，哪怕只用一把匕首，以短搏长都能轻松击杀当时的宋柴，那把手弩也就在正面作战时用不上了。 这把【射弩】，品阶越过了路梦预想中第二级的“白”，居然直接就是第三级的蓝色品质，在射程和射速上也要更加恐怖，如果是在近距离使用，恐怕可以正面击杀一個没有防备的武者！ 路梦警惕的地方也在此。 这意味着这把射弩可以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弩箭呢？”路梦不动声色地问。 射弩和牙签弩的形制不一样，使用的弩箭规格自然不同，路梦之前的那几匝短箭虽然还没有消耗光，但也不能用在射弩上。 “在这。”路永掏出一个简易箭筒递给路梦。 箭筒有一根套索，正好可以系在腰间，只是筒身上还有些毛糙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路梦抽出一只箭，直接看向箭头。 是光秃秃的。 没有铁簇。 一边的霍步阳也凑上来看，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你给大哥的箭怎么没有箭头啊，是不是故意偷工减料！” 他也见过路梦之前用的短箭，知道正常的弩箭是什么样子。 “小霍老板哎，真不是我偷工减料。”路永连忙解释，因为路梦的关系，他对这个年龄能做他儿子的少年也没有半点轻视，“我们这些弓弩工匠自己用的箭都是这样的……” “帮派分配给我的工作就是做十字弩，但是铁箭头又是由另一批人做的，据说那些人比我们还惨，都是些被坊市抓来的奴隶。 “他们被坊市集中管理在一起，把从坊市回收的废金属熔成铁水，再打造成箭头和其他兵器……” 路梦接过他的话： “然后这些兵器才由坊市统一分发给下属的帮派……严格意义上其实你们这些弓弩工匠连这种木箭杆都不能私藏，对不对？” “路老板说的一点都没错。”路永点头，“不过这种规定确实没道理，也没人查，难道还不许我们留几只箭防身了？” 这些规定在路永看来都是万盐街特有的，而路北游这么说出来简直就已经是挑明了他的万盐街居民身份。 看来已经得到了路北游的一些信任，路永窃喜。 然而路梦过去其实也并没有去刻意了解某一条街道的特定规则，他只是通过一些基本逻辑作出的推测。 铁箭加上能够快速上手的十字弩能够伤到路梦，自然也就能够伤到那些帮派的头目，当射手的数量多起来之后能威胁到坊市主管也说不定。 因此坊市维持统治的基本逻辑必然是拆分武器的生产链条，让参与制作武器的人只负责单一的一个环节。 这样哪怕他们组织起来反抗，因为和负责其他环节的工匠缺乏联系，也就不能单独的形成有效战斗力。 而生成最关键的部件的更是一些受到坊市严密控制的奴工。铁簇的价值未必是整张弓弩里最高的，但缺少了锋锐的铁箭头，一张十字弩就算流出，造成的杀伤力减半还不止。 路梦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不是制作精密的十字弩还需要一定的技术，以至于路永这种工匠还算具有了议价权，恐怕这个人也会被当做奴工一样被控制起来，彻底杜绝隐患。 毕竟箭头有固定的模具，可以用鞭子逼迫奴工批量生产，累死了一批就换下一批上；而一旦让弓弩工匠起了逆反心理或者消极怠工，搞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最后出来的十字弩质量就很难得到保障。 路梦端详了一会那只箭，抓住它向自己的手臂缓缓刺去。 箭头虽然没有铁簇，但也用刀削尖过，在路梦的皮肤上稍微压下就有一丝刺痛。 “还可以吧？虽然可能射不穿铁甲，但是给路老板用来打猎完全够用了。”路永自夸一句。 却不知路梦心里想的是:以自己现在7点的【韧性】还可以被这样的木箭刺破皮肤；如果肝到10点再用手刺可能最多就留下一道红印；如果肝到更高，哪怕就是装在射弩上直接对着自己发射，都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些箭和射弩我都要了，”路梦吐出一口气，“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他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串开币递给路永。 路永接过，然而开币的重量让他一惊： “路老板没给错吧，这里可是有5000开啊。” 这太多了吧！ “当然，这是你应得的。” 射弩的价值在4000开币，算是面板给出的官方指导价，再加上这些箭筒和木箭，也算物有所值，更别提弓弩可是相当于枢纽站的“军用”物资，能从路永这买到也算省去了不少麻烦。 然而路永却不是这么想的。 要知道他在万盐街的时候，一个月满打满算日夜赶工也就能做出两把合格的十字弩。 其中一把上交给帮派抵租金和保护费，另一把拿到坊市交给商人回收也就能得500到1000开币，堪堪能满足一个多月的开销。 至于卖到黑市，路永也干过，但却一直都是提心吊胆。 要知道坊市或许可以容许他这样的工匠在黑市交换一些无伤大雅的物资，却不可能允许他把十字弩卖给黑市，一旦消息泄露，帮派马上就会找上门来，那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一直只敢制作一些猎弓这样的灰色物品，打打擦边球。 唯一卖出去的那把十字弩，还被那个匿名买家威胁，最后只得了不到2000开币。 虽然那些交出去的十字弩都不如这把好…… 但怎么也从来没有人愿意用5000开币来买他的十字弩！ 原本在见识过路北游那晚的杀性之后，路永这才拿出了这把珍藏的十字弩，既是存了讨好这个凶人的心思，也是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一开始就不指望还能得到多少钱的回报。 他看了一眼拿着十字弩的路老板，虽然没法透过藤帽和面罩看清表情，但从他端详和抚摸十字弩的动作来看就知道他相当满意。 路永回忆起关于路北游的传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 ——这个人，只要你不伤害他，他也从来没有对谁有过亏欠。 路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认真地说： “对不起，路老板，我得和你坦白。 “这把射弩其实不是我做的。” 第39章：万物都可泡酒 “什么意思。” 路梦检查过这把射弩，质量并无问题。 可是听路永说的话，这件事似乎还有隐情？ “这把射弩，其实是教我制作十字弩的师父传给我的……”路永慢慢解释，话里没有一丝隐瞒。 从他介绍的情况来看，这把蓝色品阶的射弩，甚至也不是他的师父制作的。 这把射弩的制作者只是让路永的师父代为保管，只是再没来取过，这么一保管，就已经传了两代人。 “而且我师父制作十字弩的技术，其实也是这个神秘人教的。” “这么说，他是你的师祖？” “也不算，据师父说，那个人从来没有收徒的意思，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和来历。”路永回忆，“但他却有着大师级的十字弩制作手艺，这把射弩也只是他的随手为之。” “这样的人才就算是投靠坊市商人也会得到重用吧。”一边的霍步阳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他担心如果这個神秘人在给坊市提供十字弩的话，那么路梦所面对的威胁就要大得多。 “对的，但是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路永点头，“这个神秘人似乎对坊市很排斥，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他也是在知道我的师父在为帮派工作之后，才断绝了和师父的来往。” 这么说一般的帮众也不可能配上这种品质的射弩，路梦想。 ——其实就连路永自己也是制作牙签弩比较多，量大好交差。 “当时他多大年纪？”路梦难得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之前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二三十岁吧，甚至比当时的师父还要年轻一点。”路永带着感慨，“我师父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这个神秘人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就四十来岁。” “师父说，那个人走的时候让他一定要把这把弩交给有资格使用他的人。” 路梦笑笑。 这把射弩质量确实不错，但也不是什么绝世神兵，配上这样的赠言却是过于郑重了。 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 不过想来也只是那个所谓的“神秘人”的无心之言，却被路永的师父当做了一生的承诺，这才把射弩保管了一辈子。 也可能是出于对那个人的愧疚。 哪怕自己迫于生活向帮派俯首，终归心里还是觉得辜负了那人的期待。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把它给我了？” 还不是因为你要……这样的心里话路永当然没有说出口。 他急忙说道：“当然是我觉得路老板你就是这个有资格用它的人……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 “除了我们这些工匠，私藏十字弩可是重罪。” “您可要小心。”路永的语气确实相当坦诚。 “多谢。” 路梦笑道：“可惜我身上的重罪也不止这一条了。” “对了，还请问你师父的名讳？”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个老匠人的名字。 “他老人家叫魏知。” 路梦点点头：“记住了。” 是他没听过的名字。 没有什么反转阴谋支线诡计，想来不过是世界背景里的芸芸众生。 但即便是这样也会有想要一直遵守下去的承诺。 人活这一生，总会有些这样的时刻。 …… 目送路永离开之后，霍步阳把今天的货款交给路梦。 这次的兽肉赚到了一万四千的开币。 买背包和杂物共花了八千开币，买十字弩花了五千开币，总共扣除了一万三千开币。 这么粗略一算，这一天还是净赚了一千开币，收支平衡。 是很健康的现金流。 这一次回去，肉摊上的杂物就都可以放到路梦的背包里，不用再用双手捧着或者拎着布袋了。 可以专心握住武器。 因为有路永这档事，虽然他们收摊早，但实际上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比以前要晚得多。 一路上除了一些本就定居在这里的居民，黑市整条街道上的顾客也是行色匆匆。 有的是满脸焦急神色，似乎是错过了入夜前离开的最好的时机，正为自己今天能否平安到家而担心。 有的艺高人胆大，特地等到夜幕降临，要借着黑暗的隐蔽把身上珍贵的货物带出去。 也有的躲在阴暗的角落，毫不掩饰自己眼里贪婪的目光，似乎在挑选着今天下手的目标。 只是这些蛇蝎一般的眼光在触及路梦时又都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而路梦恍若未觉。 黑市其实没有闭市的规定，但大家都自觉地在天黑之前离开。 现在看这人流退去后的黑市景象，散落的杂物无人清理，曾经被人踩实的路面又泛起一些浮土，两边白天里顾客兴旺的门铺其实也就是一些自建的棚户而已。 如果没有人来人往，这里和他见过的万盐街也没什么区别。 而如果没有人居住，万盐街其实也和他在拾荒时走过的废墟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唐头不在，今晚收市的时候比以往还要混乱一些。” 路梦向黑市外的荒野走去。 好巧不巧，他却正好撞见了黑市拱门前闪过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一怔，回身看向路梦。 路梦只得带着霍步阳对他行礼。 正是黑市的铁膀——唐。 老唐头转身的那一刹那，路梦看见他的手腕一翻，原本拿在手里的一大罐什么东西就被拢进了袖子。 此刻面对路梦，浑身已经看不出异样。 路梦很想像话本里一样道一句“好俊的功夫！”，因为就算是以他现在的妙手技能也做不到如此丝滑。 可惜他看清了玻璃罐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不就是前两天自己卖出的那根加驼鞭么？ 这下更不能开口了。 路梦还记得卖给那个黑市护卫的时候，他说是要送礼。 感情是送给你的老领导了啊！ 真是万物都可泡酒。 不过路梦以前也对这方面的人情世故不是很了解。 这下属送这样的礼物给领导，收到的人到底是开心呢还是开心呢？ 这老唐也是很无奈。 今天他特地等到入夜后才回黑市，就是想避开来往的人。 如果是一般人撞见，他还无所谓。 因为以他们的实力甚至都不一定能在黑暗之中认出来自己是谁。 偏偏他察觉到了来的人是这位。 ——这驼鞭还是从人家那里买的呢。 作为黑市的庇护者，他当然知道这个路北游已经成为武者的消息。 他能在黑夜中认出自己的身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己也不能装作没察觉到了。 黑市中习武斗狠的不在少数，身强力壮的更是不缺，没想到居然是他先成为了武者。 明明还是他所不看好的那类人。 “北游啊，”老唐清了清嗓子，“伱很不错。” 第40章：他不认得我，但他是我师父 “北游啊，你很不错。” “你既是武者，还是猎人，以后在黑市里好好干，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跟我说。” 虽然路北游只是新晋武者，相比起他来说仍旧不值一提，但的确已经算得上值得关注提携的年轻后进了。 “唐先生身体康健，您能够继续坐镇黑市就是对我们这些人最大的帮助了。” 领导你能够提供的这个平台就是我的机会……路梦在心里改编了一句用来回应。 他当然不会幼稚到一遇上事情就捅到老唐头这来。 报告的麻烦事多了，那么你自己就成为了麻烦。 只是老唐明显对路梦的回答很受用。 “又年轻，又有实力，重要的是有礼貌还谦虚，你以后在武道上肯定会有大好前程的。”他闭口不谈自己曾经对路梦‘没有前途’的断言，继续说着鼓励后进的话。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接下来要想继续精进，就要在武技上多下功夫。 “北游伱别怪我说话直，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刀法粗疏，其实就是个野路子，不如以后跟着我改学拳吧！” 听他的话语，竟然是起了要收路梦为徒的心思。 ——以老唐武师左右的实力，当武者的老师也确实够格。 所谓武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自己实力强劲当然是前提，但是能够说得出口，教得会人，才算是真本事。 这说明他认清了自己的道路，并且将成功的经验总结为了可以实践重现的套路。 虽然也可能会误人子弟，但终归是有了自己的心得。 路梦曾经思考过，为什么实战40级的称号要冠上“师”的名号。 如果是他自己来取名，干脆直接就叫“大武者”！反正他练级的时候又不关心这些。 后来他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那就是第一個取这个称号的一定是个老师，他的徒子徒孙多了，大家约定俗成也就一直叫了下来。 而那个自称大武者的人就成了异类，一个人默默坚持着自己的称号…… 现在，路梦拱手而立，貌似谦恭。 但他并不想拜老唐头为师。 这里的师徒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和扈从、城市行会里的工匠和学徒。 随着古文明的崩溃，学校、学院这种系统性的教育机构也早已不复存在，知识的传递往往要靠口耳相传，传统的世家传承和学徒关系也随之慢慢复苏。 再也不是那个连人为的知识壁垒都阻挡不住信息交流和公平发展的时代了。 现在的徒弟要侍奉师父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说，想学到真本事往往还被藏着掖着。 路梦自己利用面板肝技能明显要更加自在甚至快速，完全不需要一个骑在他头上的师父。 更何况老唐头擅长的是拳法，他的“铁膀”外号也是由此而来。 也许在老唐这种地位的人来看，愿意教你就是天大的机缘，之前打的什么基础都不重要，从零开始重修就是了。 但对路梦来说，正好比他不喜欢被设计师教着玩游戏。 他也不喜欢有人随意一句话就改换他的人生规划。 这些思考早就在路梦的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此刻也就是应机而发不过瞬息。 他当即回绝了老唐。 但是说出口的理由却不是他心里想的这些。 而是： “感谢唐先生的抬爱，只是很可惜…… “我已经有师承了。” “尊师是？”老唐皱眉。 “老师不让我对一般人提起他的名讳，”路梦不动声色地说，“但显然唐先生您是一个例外。” “我的老师正是雷柏，雷先生。” 他说出了一个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名字。 “雷柏……”老唐在心里搜索着有关的记忆。 “老师他对您也钦佩已久，他还说希望以后能和唐先生能有合作的机会。” 路梦一副郑重的样子。 “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告辞。” 趁老唐还在思索，注意力没有到他身上时，路梦果断先溜之大吉。 铁膀唐的心里确实惊讶，是什么样的人做路北游的老师才能让他抵挡住当自己徒弟的诱惑？ 虽然做了自己的徒弟就意味着绑定在了一起。 老唐之所以想收路北游为徒也是抱有了为黑市增添一名武者打手的意思。 但要知道这样也不坏啊，做他的徒弟，在黑市至少也是二把手的地位，即便不能横行无忌，也算得上呼风唤雨。 除非有更好的选择等待着这个路北游。 他所说的老师雷柏，至少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武师，或者背后有着更大的背景。 难道是坊市？但据他了解，坊市并没有雷姓的大人物。 除非是那些传闻…… 到了老唐的层次，凭借他在枢纽站积年的经营，也知道不少捕风捉影般的消息。 枢纽站的幕后并非像表面这样平静。 老唐看着那个离开的年轻武者，他的背影在黑夜中渐渐变得模糊虚幻。 他发现自己好似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个年轻人。 …… 雷柏。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名字。 霍步阳也没有听说过，但是路梦不提，他也就没多问。 路梦刚才对老唐说的那些诸如“自己已经有老师”的话自然也是编造的，不过是搪塞的借口。 只是路梦说得煞有介事，老唐也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种稍一验证就会被戳穿的谎言，反而一时没有往这方面去考虑。 但“雷柏”这个人，并不是路梦编造的。 他正是世界背景中，浪忍团驻扎在枢纽站的总联络人。 也就是良水行商和西镇酒馆的真正老板，“调酒师”卫红的顶头上司。 大概率也是那个教授路永师父十字弩制作工艺的神秘人。 ——也就是他手上的这把射弩的制作人。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 他之前所用的手弩，就是从西镇酒馆买来的，那也应当同样是这个人的作品。 一把精致却华而不实，一把朴素而暗藏杀机。 两把风格完全不同的十字弩，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浪忍团的大本营在圣国的北方，他们在南方的活动必然是处于隐秘开拓的状态。 但仅凭借他们泄露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就足以震慑老唐了。 毕竟是虽然处于劣势，但至少能让圣国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都感觉到头疼的组织。 只是路梦却很在意一点。 在这些势力的参与下，枢纽站将会发生什么？ 第41章：流民 《剑士》没有剧情，或者说玩家自己创造的故事就是剧情。 这是沙盒类游戏的魅力所在，却变相成为了路梦目前信息上的限制。 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点还要在开局以前，换句话说就是在过去的历史中。 而一个废土世界，对历史的记载必然是片段、残缺和自相矛盾的。 哪怕是在史料丰富的前世，也不可能说对每天的日常都记录得事无巨细。 普通人对历史的感受，远不如亲历者来得真切。 路梦警惕的地方在于：根据路永提供的线索，浪忍团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开始在枢纽站布局。 但这样的布局似乎并没有在后续起到应有的效果。 ——雷柏传授十字弩的技艺，甚至把容易上手又杀伤力巨大分发给普通人，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恐怕他是为了暗中吸纳新成员，壮大浪忍团的势力。 路梦其实不担心浪忍团势力的扩张，以他对这个组织的了解，让浪忍团控制枢纽站，对普通的居民和拾荒客来说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在玩家熟知的时间节点，雷柏亲自开始主持西镇酒馆、浪忍团的活动逐渐开始转向明面、他手下的忍卫也是枢纽站数一数二的武装力量…… 然而远没有他根据现在的线索想象的那么强势。 雷柏你二十年的经营都去哪了？ 再联想到卫红的消失，可以推测：就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没有被记载下来的变故，导致浪忍团的发展遭到重创，人员也损失惨重。 连浪忍团这样的势力都遭受了打击，自己在其中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既然雷柏能够活下来，说明危机还是威胁不到武师级别的强者。”路梦并没有慌乱。 他拉起雷柏的大旗，不只是为了忽悠老唐头。 虽然比不上浪忍团，但老唐头的背后也是有着第三方势力撑腰——这一消息雷柏都不一定知道。 路梦作为“学生”，代雷老师在两个势力之间牵线搭桥、传递好感，说不定真能促成两個组织之间的合作。 如此一来，抵御未来可能变故的力量也会更加强大。 然后，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历史。 这么说雷柏就不用追究他两次扯浪忍团的虎皮大旗，反而还应该要感谢他呢！ …… 路梦和霍步阳走在寂静的小道上，四周一片漆黑，但好在他们能凭借记忆和四周废弃的建筑来指路。 每个月的下旬，天上的两轮明月就像被吞噬了一般，和上半月放肆的模样完全不同。 ——那时仿佛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都会被照亮，让无家可归之人无处栖身。 现在抬头看去，只余满天的繁星。 倒像是一片正常的星空了。 只是哪怕路梦不是一个观星爱好者，他也能看出来，这片星空上没有标志性的北斗七星和诸多星座。 路途过半。 突然间两道强光照向二人，饶是路梦已经提前用手挡住了眼睛，还是被散射的光晃了一下。 “不准动！” 三道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听方位已经是将路梦他们包围了起来。 霍步阳不像路梦能提前发现有人靠近，但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拔出钢制十手挡在前面。这样如果敌人有十字弩之类的远程攻击也只会先打在他的身上，为路大哥的反击争取机会。 只是他的眼睛被晃得有点睁不开。 路梦用另一只手按在霍步阳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紧张，自己也没有拔刀。 这些人的实力威胁不到他。 只是这副画面在来袭的人眼里看来，路梦背着大背包，活脱脱一个商人模样，又用手捂着眼睛不敢拿开，显然是已经被突然的强光刺痛眼睛了。 那个小个子，倒像是被请来的本地护卫。 “嘿嘿，你们是从黑市回来的吧，那个捡破烂的老东西居然没说错，还真有黑市这种地方。” 有人怪笑道。 “你们是想要去黑市的门路么？”路梦开口，“我可以领你们过去，不清楚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对一般的枢纽站居民来说，能有一个去黑市的渠道的确很有诱惑力。 而有“路北游”的面子在，领几个新人入伙那是不在话下。 “那就不必了，哥几个也没啥子能换的东西。”另一人的声音阴沉沉的，“何况我们也没有钱。” “没有能换的东西？我看兄弟你的这两盏灯就不错……” 路梦假装听不出来他们的意思。 是流民。 从他们手里的照明灯还能有电来看，看来还是最近才从枢纽站外来的流民。 “边境之地”荒漠化之后，枢纽站被沙地隔绝，成了孤立的一方小天地。 然而也正是这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让枢纽站成为了众多犯下重罪的逃犯、被打散的兵痞以及被追捕的土匪的藏身之地。 他们走投无路之下被迫一头扎向枢纽站，最后能成功活着到达的十不存一，但剩下的也就都是些坚韧之辈。 也算是为这个地方补充了狂躁而新鲜的血液。 这批人就是流民。 实力不俗的就加入坊市或者帮派，一般的就落户街道成为居民终老余生。 也有的倒霉蛋不适应枢纽站的生活，沦落为拾荒客，甚至早早淘汰化为养料，为肥沃这片土地作出贡献。 这几个新人显然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劫匪。 “少废话！”领头之人怒喝，“把你的包放下来。” 路梦默默脱下背包。 “还有伱！”这人指着霍步阳，“小鬼不要搞小动作，给我把武器放到脚边踢开。” 霍步阳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路梦：“路大哥你觉得我能对付几个？”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过来了。 “一个……还有点难吧，”路梦说，“需要我帮你一半。” “嗯，听你的。” “你们他妈的在说甚么呢？”见二人无视他们的样子，一个流民怒不可遏，抄起武器就要上前去。 “一定要我宰个人、才听话是不是！” 他从二人的身后靠近，一边把刀向路梦脖子上架去，一边弯腰想伸手捞起背包。 路梦动了。 从背光处猛得转身，长袍敞开，迎风猎猎。 流民瞥见了…… 衣袍下是早已蓄势待发的长刀，和握住它的手。 【生活技能:妙手16】 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挥刀。 还裹在刀身上的布条在一瞬之间被震碎，刀芒如同挣脱了束缚，直直砍向这个流民。 照明灯的流光，在刀面的反射下形如闪电。 哗！ 鲜血泼洒在空中。 “啊啊啊啊！” 流民伸向背包的那只手已经被连根斩下。 “这个就给你练手了。” 路梦头也不回地冲向另外两个持灯的流民。 霍步阳则抄起十手挥向这个受伤的敌人。 这人被砍掉的不是拿武器的手。 ——这样就应该还能再和小霍多练上几个回合。 第42章：砍人一刀，鞭尸三刀 “噔”的一声爆响。 路梦只是一步踏出，就已经借力跃到了二人的身前。 枢纽站人都这么狠的么？ 他们来不及惊讶，再次用照明灯的强光刺向路梦的眼睛，试图干扰他的行动，剩下的手则架起武器防御。 却没想到路梦的眼睛在一开始就没有被刺激到，此刻早已适应了这等光亮，攻势丝毫不减。 甚至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路梦双目如电，一如在暗夜中捕食的凶兽。 流民们没有时间恐惧，路梦的刀势已然到来。 铿！ 一个流民的武器直接在格挡中掉落，路梦的长刀直接将这人拦腰斩断。 他的用力未尽，又砍向身边的另一个流民。 这次流民能勉强一挡，没有落得和他同伴一样的结局。 只是路梦的手腕一翻，长刀以诡异的角度转而砍向他的大腿。 啪得一下，半截粗壮的人腿翻飞开去。 受伤的流民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路梦一脚踹倒在地。 血流如注。 只剩一只脚的他根本爬不起来。 他挣扎着看向同伴。 只见之前的那个小個子护卫正好一棍敲在断臂流民的头上，一个开瓢，打得稀巴烂。 全灭。 枢纽站人都这么恐怖的么！ 一个照明灯摔在地上已经熄灭，另一个被路梦抄在手里，正好照亮了在地面上或挣扎或蠕动的三具人体。 他转身回到之前的位置，和霍步阳汇合，商讨几句，又缓缓把包背回肩上。 这一幕被倒地的流民看在眼里。 什么意思，他不补刀的么？ 断腿的他忍着剧痛。 心里生出一丝侥幸。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腿已经断了，所以在这个凶人眼里已经失去了威胁。 当过士兵的他都知道在清扫战场的时候要补刀。 看来枢纽站人强则强矣，毕竟经验不足。 另外两个同伴一个被爆头，一个被腰斩，眼看都活不了了。 但是自己还有希望！ 只要等这些人离开再及时包扎……虽然日后找到机械义肢的可能性很渺茫，但总归能捡回一条性命。 枢纽站，好可怕啊！ 然而就在他想趴在地上装死的时候，他的余光已经瞥到那个凶人背着包，来到还在地上蠕动的同伴旁边。 一刀贯穿了他的胸口，干净利落。 随后就发现了他。 这个凶人看着自己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 “还挺有精神的嘛。” 他似乎饶有兴致。 “不知道你能撑几刀？” 噗！ 长刀刺入身体，滑腻而冰凉的感觉。 哧！ 又是一刀。 断腿流民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他想的是：“你特么为什么补刀还要回去背个包！” 不嫌沉吗…… …… “只有三下吗？”路梦的语气不无遗憾。 这一刀下去，增长的【实战】经验已经很微弱了，脚下的人体也只剩下生理性的抽动。 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近战技能：砍刀5→6】 【实战等级：（16）26→（18）28】 路梦的实战能力高过这群流民太多，原本是获取不到多少经验的。 但有了背包的的限制，将实战等级压到了16，差距就没有那么大了，积攒起来就多让他提升了一级。 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就是他回去背着巨大的背包再回来补刀的原因。 就好比简单的运动没有效果时，就加上沙包负重训练一样。 挑战高难度动作。 至于真正战斗的时候，还是要全力以赴，避免翻车。 另一边，霍步阳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沉默不语。 红白之物还在沿着垂下的武器滴落。 “你怎么样？”路梦关心道。 这些天霍步阳跟着路梦训练不辍，营养又跟得上，身体相较同龄人来说要健壮不少。加上他原本就有使用铁棍的经验，现在挥动起升级的十手也比较流畅了。 但毕竟刚刚才杀了人，而且还是一个脑袋如同西瓜般爆开的血腥场面，不知道小霍的心理能否承受得住？ 霍步阳皱眉：“妈妈看到我这身的血会为我担心吗？” “只要你说清楚这不是你的血，她会为你高兴的。”路梦想了想，“不如说是骄傲。” 少年看了看另外两个尸体、四个尸块的惨状，认真地说： “妈妈她也会为路大哥骄傲的。” 路梦失笑：“这我倒也不是很需要……” 从一开始接触小霍的时候他就想说。 年轻时候的霍步阳怎么总感觉有点愣？ 接着便是去搜刮了几人的尸体。 看得出来这些流民刚到枢纽站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好，身上加起来的现金也就一千来开币。 如果改不掉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又没有进项，几个星期都撑不住。 他们身上的衣服倒是不错，看起来破旧了点，但款式和工艺都是外面世界的，有点像某个小势力的制服，这在枢纽站很少见。 可惜……他们一个被路梦腰斩，一个被砍腿，连带着一件上衣变成了露脐装，一条长裤变成了半截裤。潮流倒是潮流，就是价值锐减。 反而是霍步阳杀的那人，还能扒下来一条完整的裤子。 哦对了，那人的上衣也让路梦砍掉了一截袖子。 这也不能怪我……路梦在心里摊手，当时他砍人的时候逆着光，哪看得清对面穿着什么，自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 一握住砍刀，心里都是满满的破坏欲。 好在这都是小钱，就算是要卖，这些流民的衣服也只能卖给拾荒客。 现在至少有两套完整的流民服装，厚实不透气的设计不一定适合拾荒生活，用来伪装成流民倒是不错。剩下的也能让李柳妈妈拆成布料。 三人的武器也是一般，先收进背包。 最有价值还要属这两台照明灯。 从外观上看很像路梦小时候见过的手提灯，聚光灯罩是喇叭状的，接着四四方方的一块大电池，上面有一个把柄提手。 稍微一摇晃还能感觉到里面的电解液。 路梦关掉灯的开关，四周又陷入一片昏暗。 对他来说，宝贵的是里面的电，而不是这个灯。 像流民一样用光束晃别人的眼睛这个战术确实不错，只是这种手提灯体型略大，电池也容易损坏，很影响实战。 他们的原主人就证明了这点。 路梦想到的是自己在刚结识小霍时，从废矿井里带出来的那台手持金属探测仪，正好能用这块个电池供电。 枢纽站原本就是一个资源型城市，有着不少金属矿藏，只是在天灾和兵乱下逐渐废弃，那些深层的矿脉因为缺乏设备也无法再次开采。 在未来浪忍团的主导下，重新探寻出了一些露天矿点，让采矿取代了拾荒，成为枢纽站底层居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他知道后来的一些矿场的位置，在这个时间点，说不定还能有一两条矿脉没有被完全发掘。 利用从矿道里带出的专业金属探测仪正好可以确定它们的准确位置。 若不是开矿需要大量劳动力和后续的销售渠道。 这其中潜藏的利益要大于枢纽站目前的任何营生。 第43章：修正刀法 路梦从土制的简陋烤炉里掂起一块麦饼，放在托盘上。 这就是他的早餐。 热量透过盘底传到手心，还能感觉到一股温热。 他小心地把麦饼凑到嘴边，咬上一口，油亮酥脆的表皮崩开，带着一股焦香，绵密的内里因为微微的发酵变得更加蓬松。 嚼起来有股特有的麦香和清甜。 吃完一个饼，路梦没有急着去拿下一个，而是把盘子里漏下的焦脆碎屑扒在一起，一口吃掉。 这可是精华。 一边的霍步阳也在大快朵颐，又好奇问道： “路大哥你为什么第一个不吃这种带馅的？” 小霍手里的麦饼吃了一半，露出剁得细碎的驼肉馅，汁水还冒着蒸汽。 “这叫做‘原味’，”路梦从烤炉里又拿出一個饼，“吃东西的第一口要先感受食材本身最朴素的味道，这样再加上其他调味和配菜的时候吃起来才更有乐趣……” 还不是因为自己刚才拿错了。 “嗯，有道理。”霍步阳放下吃了一半的肉馅饼，从烤炉里挑了一个纯麦的，一边啃一边细细体会的样子。 希望孩子的成长不会有问题。 路梦开心地拿起新的麦饼，大口咬下，汁水在味蕾上四溢。 这次是肉馅的了，同样非常美味，而且更加满足。 如果有芝麻就好了。 路梦在心里尽情得寸进尺。 昨天晚上回来时，李柳为他们准备的晚餐其实就是烤好的麦饼，所以哪怕现在的烤饼还是同样的美味，终究还是比不过昨天初尝时的惊艳。 李柳也深谙食客的这点小心思，这才在制作麦饼的同时又加上了不同口味的小馅料。 路梦的【厨艺】在学习的过程中也提升到了9级，来到了从“入门”到“基础”的门槛。 说是门槛，其实也只要勤加练习就够了。 吃饱喝足，路梦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现在是早上，太阳还不是很毒辣，只有微光轻轻地照在路梦的身上，渗进一丝丝的暖意。 知道枢纽站天气尿性的路梦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如酒醉微醺的惬意中，还是找了一片房檐下遮阴的空地站定。 要不了几个小时，那颗恒星的射线就会穿过没有云层和水汽遮挡的大气，把地面变成烤炉。 简而言之，晒和热。 脱去厚重的皮长袍，上身只穿着棉麻背心。 手臂和胸前的肌肉把这件衣物撑得鼓鼓涨涨的，平时在长袍的掩盖下一点都看不出来。 路梦掏出了一本线状书册，正是洪流行的小老板焦奇托人送给他的无名刀法。 纸质虽然老旧，也说是上古刀法，但看字迹也并不是原本，而是抄本。 这也很正常，除非是霍步阳捡到的那类用特殊塑封技术处理过的【古代科学书】，纸制品很少有能完整保存下来的。 打个比方的话，据自己出生之前八百多年的宋刻本古书就已经相当珍贵，更早以前的原本都可以算得上国宝了。 路梦翻阅了几页，记下上面的动作和要诀，一边闭目在心中回味。 然后将马步扎定，缓缓拔刀。 他按照书页上的描述和图像指示，一刀挥出。 皱眉。 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接着继续做了几个动作。 “是不是动作不标准的缘故？” 他仔细对照书页上的动作，确保每一步都调整到位，再开始练习。 一个小时过去。 他的身子开始发汗，估计肌肉和神经已经初步记忆住了这几个动作。 舒态的生理反应告诉他：状态好起来。 路梦打开了属性面板。 【近战技能：砍刀6（入门）】 然而，却没有变化。 路梦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但现在的练习明显有着古怪。 自己可是有着属性面板和经验加成模组双重辅助的人。 他原本的【砍刀】技能也不高，只是入门水平，按理说只要走上正轨就能快速进步。 现在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慢了？ 心念一动。 【砍刀】的字样一栏，光幕变化，项目展开： 【砍刀】6（49/100） ——其实每一门技能都是有对应的升级进度条的。 只是路梦对机制过于熟悉，不需要展开详细界面就能知道大致的升级进度，平时才不会刻意打开来看。 免得信息太过杂乱，反而占去精力。 但现在要练习这门古怪的刀法，他就需要面板准确的显示来辅助自己了。 《剑士》面板的设计和许多游戏不同，升级所需的熟练度“数量”并不会根据等级而提升。 每一级都是100点。 但随着等级的提升，会降低上一级别的动作获取熟练度的倍率。 比如路梦现在再对实战等级低于自己的敌人造成同样的伤害，获取的熟练度也会减少。 同理，在对实战等级高于自己的敌人造成伤害时，获取的熟练度会大幅增加，加快升级。 这很好理解： 曾经的路梦不进行负重训练就能提升【力量】属性。 现在的路梦如果还是保持以前的训练强度，甚至都不会感觉到疲惫，刺激不到肌肉，也就起不到锻炼的效果。 最后当熟练度获取速度降到0时，就意味着这门技能或者属性达到满级了。 ——在原版。 路梦一边盯着面板，一边将刚才记忆下来的动作重新快速演练一遍。 【砍刀】6（51/100） 49到51，提升了2点熟练度。 路梦闭目沉思，回忆着这大半年里使用砍刀实战的经历。 拔刀的一瞬、破风的呼啸、兵器的交接。 以及各种刀刃砍入人体的感觉。 刺入腹部时的黏滞、切下血肉时的翻卷、劈开骨骼时的裂响…… 路梦重新摆好架势——挥出第一刀。 以武者高屋建瓴的境界审视着这一式，用丰富的实战经验来检验它的合理性。 他鬼使神差地将这一刀偏开了寸许。 【熟练度+3】 【砍刀】6（54/100）】 “果然有古怪！” 经过调整，挥出一刀获取的熟练度就要比之前一套练习下来的还要多。 路梦的眼睛一亮。 还是要找到正确的训练姿势。 锻炼的一大误区就是在动作变形后还坚持训练，只为了追求完成动作的次数，而忽视了每一个动作的质量。 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发力不标准，无法训练到正确的部位，甚至因为受力位置不对，伤害到身体。 武学同理。 努力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找对方向，否则越是坚持就越是在歧路上一骑绝尘。 这册刀法抄本就有这样的问题。 看起来招式一板一眼，也容易上手，练起来能带给人极强的成就感。 可实际作用却等同于心理安慰。 “或许这本就是焦奇想要达成的目的。” 路梦冷笑一声。 但知道这点的他仍旧选择要练习这本刀法。 无他，顺手而已。 虽然属性面板没有主动纠错和改进“功法”的功能，但是他却可以利用熟练度机制将其“开发”出来。 对他来说，拿到什么样的练习方法都无所谓，只是试错的过程有多长而已。 往小了说，比如在练习【厨艺】的时候，像是“少许”、“适量”这种玄学量度，路梦只要在练习的时候逐个试过去，不用品尝最后的成品，而是找到提升熟练度最快的那种感觉，就完全掌握了。 路梦自己就能找到最标准和最高效的技能练习动作。 如果不会这种熟练度机制的妙用，光靠经验加成模组硬堆，他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升级速度，练出现在的属性。 不管怎么样，比起自己瞎练，这本免费刀法的错漏并不算多，很容易就补齐。 第一式水到渠成，他用同样的经验，对照着面板熟练度的涨幅，继续修正着接下来的招式，接连挥出。 刺！ 切！ 劈！ 几套连招下来，之前那些动作里生涩凝滞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不见。 【近战技能：砍刀6→7】 第44章：害人之心 找到方法后，路梦一鼓作气，把书册中记载的动作一一修正过来。 待全套练完，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 他身上已经蒙着了一层汗液，水珠顺着肌肉的线条流下。 路梦先抿了一口早已准备好的淡盐水润喉，再仰头喝下。 随着【体质】属性的提升，路梦调节体温和脏器循环的功能进一步增强，这样的出汗量其实已经算少，能够有效地减少水分和电解质的消耗。 在这里的一般人根本不敢保持像他一样的活动量，很容易脱水。 一开始路梦也只会在入夜凉爽的时候才开始训练，有很多时间不能利用起来。 他打开属性面板，检视这一阶段的训练成果。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力量（16→17）、速度（7→9）、韧性7、体质（12→14）、感知15 实战等级：28（武者） 近战技能：砍刀6→8（入门） …… 生效模组（1/1）：经验加成（3倍）】 【砍刀】升到了8级。 这还只是第一天练习的结果，其中包含了大量他用于调整动作的时间。 等到完全优化完毕，再进行练习，提升的速度将会更快。 距离完成“立身之本”任务的20级目标也就不远了。 【体质】提升了1点，多出来的1点和【力量】属性一样，都是前段时间锻炼的成果，并非今天的一日之功。 任何科学的训练方式都能够提升【体质】属性，许多武技在初期设计的本意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更别提还有为了普及而专门简化搏杀套路的，这些已经和健身操无异。 路梦这“入门”级的刀法也不例外。 反过来说，那些原意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的动作，随着面板上技能等级的提升，也可以演化为实用高效的杀人技巧。 所以路梦并不在意所谓的流派传承或者说武学根底，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入学的门径。 最后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往后的道路还要自己开辟。 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从广播体操练起。 ——废土拳王从雏鹰起飞开始。 路梦稍作休息，要知道手握实战兵器长时间挥动可是很消耗体力的。 更何况为了保证标准，有时候需要固定住一个动作保持不动，直到肌肉记住为止。 所以初学者们会使用木刀或者竹刀来代替。 也就是路梦的恢复力异于常人才能坚持下来。这样不仅训练效果更佳，也能和自己的常用武器进行磨合，适应重量和质感，在真正的实战中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体力恢复少许，他双手持柄，挥刀侧劈。 刀身未至，一股风浪就伴随着啸声扑向身前的墙壁，将壁面上的沙砾都给吹落，荡开一层风尘。 咔。 刀刃正正好好停在墙前。 路梦又不会傻到为了试刀就去砍这砖石墙，徒增损耗。 要砍也是砍别人家的。 不过这出刀的速度也让他很满意。 【速度：9】 【速度】这一属性综合考量了人体关于敏捷、闪避、疾行等运动的多项数据，主要体现路梦的神经反射速度和运动协调能力。 随着速度属性的提升，他的攻击速度、短距离冲刺速度，还会提高武器的切割伤害。 【军刀】和以武士刀为代表的【轻刀】造成的主要是切割伤害。 【钝器】和【重武器】造成的是与之相对的钝伤，影响伤害的主要是力量属性。 路梦所选择的【砍刀】路线在两者之间，能够同时受到力量和速度两项属性的加成，更为均衡——也可以说比不上另外两条路线的极致。 不过路梦考虑的是：有着面板和经验模组的加成，他的两项基础属性上升的速度都不会慢，受到的边际效应限制会更小。 这样综合算来，砍刀的总伤害也不会差，有着很高的极限潜力。 在使用武器训练时，也会提升对应的基础属性，像路梦之前使用十字弩也会提升【感知】能力。 按理说刚才路梦的训练会同时增加速度和力量属性，但他的这把环首直刃刀在砍刀系武器中也算轻便的，算是从军刀到砍刀的中间产物，因此提升的主要还是速度属性。 规划好未来的升级方向，路梦再次拿起了丢在一边的刀法书册。 “呵，焦奇……” 现在看来，哪怕将这本刀法练得融会贯通，也提升不了多少真正的作战能力。 换而言之就是一个花架子。 这在实战中该有多么危险。 更重要的是，练习这样的刀法还会带给人一种虚假的满足感，让人自以为掌握了套路，却不自知地误入了歧途。 这对于路梦升级到“武师”的层次无疑是严重的阻碍。 如果没有面板对于熟练度涨幅的精准显示，恐怕连他都无法发现其中的问题。 换做他人，说不定还真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为焦奇“谦逊”的态度而萌生好感。 欺骗性很强。 当然如果没有面板，自己也会不会贸然去练习敌人送过来的东西。 客观来说，路梦确实因为这本刀法提升了砍刀技能，入了武学门径。 但站在焦奇的角度，他是怎么想的？ 路梦换位思考，在对方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個侥幸成为武者的猎人，又缺乏继续进步的资源，对于这样的“机遇”自然会求之不得，狠狠抓住，当做救命的稻草。 ——从之前老唐头想要收自己为徒教授拳法的反应也能看出来，自己在他们眼里表现出来就是这样的形象。 焦奇说着和解和赔罪，却送来这样的刀法，其心昭然若揭。 路梦不相信以焦奇控制的人力，会找不到一个手下来提前试验下这本刀法的效果？ “我可以理解不知者无过，古话说要有虚舟之心……” 但既然你是有意为之…… 路梦紧了紧刀柄。 “路梦，小阳！来吃饭了。” 不远处传来李柳的声音。 “好嘞！” …… 枢纽站外的东北角，有一间小石屋。 枢纽站往北就是圣国这个庞然大物，东边从联合城来的行商们因为敏感的身份，担心遇上圣国巡逻的哨兵，不会从正北进入枢纽站。 他们往往就会选择在这间石屋歇脚。 想要前往枢纽站的人，多少都有些秘密。 白天。 这边的风沙不似南边那般肆掠，但也已经带上边境之地特有的干旱。 石屋的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人，会给路过的行商提供带有枢纽站风味的沙漠三明治。 ——当然，是要钱的。 两块烤干的面包夹着绿色的莫名馅料，营养价值很高，吃下一个就能让人一天都有力气。 就是口感有点干，干得让人受不了。 好在老板还会给顾客提供甘甜的清水。 ——当然，水的收费是外面的十倍。 到了晚上，这间石屋就好像变了样。 蒙面的男人们身穿黑衣，潜伏在四周，腰间半出鞘的忍刀露出危险的光。 他们在拱卫着这间石屋。 屋子里的老板也不像白天里那么多话，只是默默擦拭着他的藏品和作品。 “咚咚咚！” 敲门声未尽，门外的人就已经直接推门进来，是一个身材娇小但行动有力的女子。 “老雷你找我？” 卫红开口道。 第45章：雷柏的小屋 卫红。 她仍旧是酒馆里的那一套装束，一身黑色皮衣，只是撸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套着的皮匣。 那里藏着纤薄的杀人短刀。 这个女孩没有像其他穿越荒漠的行商一样裹上头巾，只是把快齐肩的短发草草束在脑后。 这也导致卫红的发隙间布满了沙尘，她一进门就在疯狂捋着。 沙砾散落了一地。 “没大没小的，不管是在团里还是酒馆，我都算你的上司。” 中年老板放下手头的工作，无奈地叹气。 他身上穿着一件麻布夹克，上面斜绕着简单处理过的一条皮革带。 这是仿制商人行会的制服，各地的商人老板即便没有加入这个横跨大陆的行会，也乐意模仿他们的装扮，这能减少很多麻烦。 ——有时候也会惹来更多麻烦。 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行商模样。 他就是雷柏。 浪忍团在枢纽站的总联络人。 雷柏摇头：“也不注意一下形象，你可是我们‘西镇’的门面。” “你还敢提这個！”卫红没好气地坐在雷柏对面，拿起之前他摆弄的东西。 “又做了一把，这张也是卖给联合城的？” 是一张射弩，和路梦得到的那把在形制上没有差异，只是搽上油脂细细打磨保养过，要新得多。 “这把不卖给贵族。”雷柏从柜台里又取出一把十字弩递给卫红，“这张才是。” 握柄是上好的桐木，截面的花纹都散发着美感，抛光后的金属构件上还刻着用花体写就的一连串铭文。 明明是战场上的兵器，却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味道。 只是卫红看到却一脸嫌弃： “比上次的还要没用，这能杀得了人吗？这把射弩明明更好。” “你不懂，他们就喜欢这种风格，据说已经成为了贵族小圈子里的时尚。”雷柏从卫红手里接过射弩，平静地说： “何况，杀不了人最好。 “这样死在他们手下的奴隶和平民也会少一些吧。 “而且有朝一日，当这两种十字弩对射的时候…… “活下来的人就会是我们。” 他抚摸着十字弩的表情居然带着一丝虔诚。 “除了圣国，联合城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么？”卫红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些贵族的，总是喜欢和他们做生意，连自己都要伪装成一个行商。” 雷柏不以为然：“联合城和圣国向来敌对，这可以利用，但那些贵族和奥克兰的祭司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 他盯着卫红： “说正事，我找你来，是因为伱上次和我报告的那个人。” “哦？”卫红起了兴趣，“快和我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个总部使者不但能够从重生镇逃脱，加入浪忍团后更是孤身南下，期间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圣国的关卡，躲过了多少圣骑士的追捕，还和高级审判官塞塔这条老狗斗智斗勇……最后才来到枢纽站执行任务。 哪怕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那人娓娓道来，也能想象到其中的凶险和传奇。 她对于团里这样的英雄前辈总是充满好奇和钦佩。 卫红突然皱眉：“如果他执行的是机密任务，不方便说就算了。” “我也是懂得组织纪律的人……” “咳咳。”雷柏被迫咳嗽两声，打断她的思路。 “问题就在这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莫尔她亲自给我回信，说浪忍团里并没有这么一个叫‘路北游’的人。” 莫尔就是浪忍团的领袖以及组织者，包含全部成员的名册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什么？这不可能！”卫红脸色一变，大声道：“路北游说他认识皮娅、小刀还有狄格娜……他说的那些特征都没错！” 甚至还有一些小秘密，当时卫红在酒馆里也是八卦得津津有味。 “关键就在这里。”雷柏平静的语气下有着抑制不住的波动，“这个路北游认识她们，但是她们却不认识路北游！” “……” 卫红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一时间石屋里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见窗口外呜呜的风声。 “这很危险。”终于，卫红吐出了这句话，艰难地呼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没错，他知道我们在枢纽站的据点，知道我们沟通的暗号……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们的人员名册。” 雷柏脸上盖着一层阴霾：“一旦这些信息泄露，对浪忍团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想到那个拾荒客装束的男人身上藏着可能毁灭组织的秘密，卫红就感到一阵害怕。 又莫名多出了一丝懊恼。 那个狗男人居然敢骗我！ 还好自己当时也没有吐露更多关于浪忍团的秘密。 因为喝醉了酒，光顾着听路北游说了…… 等等，那他为什么要暴露这些呢？ 卫红想到这马上抬起了头，对上雷柏的眼神。 男人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如果他是圣国的走狗，完全不用在我们面前露面。” 至于说放长线钓大鱼？ 以路北游掌握的信息，只要泄露给圣国，马上就能将浪忍团整个地连根拔起！ 鱼苗都给你绝了。 而他自己想必也能得到当代圣主的赏识，用浪忍团无数人的鲜血作为功绩，当上一个审判官。 据卫红的描述看，这个路北游还很年轻。 那简直就是前途无量。 但他没有这么做。 是为什么？ “也许是他被困在枢纽站脱不了身？”信息明朗后，卫红马上就联系到了路北游当时向她要的医疗模块。 “他可能受了伤。” 卫红本来想说“他的同伴可能受了伤”，但一想到那个男人满嘴谎话，就忍不住改了过来，免得再暴露自己的智商。 “如果他是圣国的人，他其实可以向坊市寻求帮助。” “坊市？”卫红又是一惊，“坊市什么时候成了圣国的走狗？” 坊市占据着枢纽站，按理来说应当是圣国的眼中钉才对。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主管们的态度确实很暧昧。”雷柏斟酌着开口，“但如果圣国方面松口，坊市在回报‘善意’上也不会吝啬。” 毕竟除了他们浪忍团，像这种小势力谁会愿意招惹一个帝国？ “又多了一个麻烦。” “嗯，不过我本来也就不信任这群吸血的苍蝇。”雷柏说，“这么看来，好消息是，这个路北游的背后可能并没有一个足以依靠的大组织，而且很有可能还在枢纽站。” “这期间他还来找过你么？” “没有，只出现过那一次。”卫红皱眉。 她想起来，这些天里自己还很期待来着。 还好没来，要不就更丢脸了。 “和我想的一样，看来他确实是个聪明人。”雷柏点头，“这样的计策原本也只就能生效一次。” 卫红瞪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傻喽？ 雷柏摊摊手：“至少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他成功第二次。” 第46章：风雨欲来（求追读） 雷柏接着说： “无论这个人是否对我们浪忍团有恶意，之前的联络方式都要改变了。 “西镇酒馆那里，我会交给其他信得过的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放弃这份产业。 “至于卫红你，就回到忍卫中来吧。” 闻言，卫红终于从被欺骗的打击中振奋了起来：“早该这样了！” “这不一定是件好事。” 这个中年老板摇摇头，完全没有轻松的样子。 “圣国那边可能要有动作了。 “也许，是想收复枢纽城。” 枢纽站原本就是圣国的领土，那时候还叫枢纽城。 “他们怎么突然想对这里下手？”这已经是她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惊讶了，“那枢纽站原本的这些居民和拾荒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送去重生镇了。” 雷柏在提起“重生镇”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说起他的家乡。 可他低垂的眼眸里分明带着刻骨的仇恨。 在圣国的祭司看来，不再遵从《圣火》的枢纽站人已经脱离了奥克兰的光辉，他们当然不是什么坚守故土的遗民，而是窃据神之牧场的小偷。 罪民的归宿只有一個——等待“重生”。 连卫红也不禁打了个冷战，虽然她平时总是调侃自己的这个上司，相处起来也不甚尊重。但她明白，只有在真正触及底线的时候，平日里随和亲近的雷柏才会露出这如刀般锋利的本性。 “是路北游泄露的消息吗？”她握紧了拳头。 雷柏摇了摇头。 “从我掌握的情况，圣国不像是知道我们的存在，只是军队有异常调动。 “而且不只是圣国，坊市主管中那个叫贺隼的，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异样。 “连行商们都抱怨，最近来枢纽站的路越来越不太平了，他们可能会逐渐减少往返的次数，但我们掌握的商队还能应付，这或许是发展的好机会。” “风雨欲来啊。”以卫红的理解也只能感叹这么一句。 “总之最近我们的人手要集中精力来应对圣国可能的动作，可能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到枢纽站里大海捞针地找这个叫路北游的拾荒者。 “但如果有关于他的消息就要马上重视起来，最好是能把他控制住——你也可以说‘保护’起来。 “从你的描述看，路北游自己的实力并不出彩，又知道太多的东西，这样的人很容易就处在危险的境地。 “路北游或许不是我们的敌人，但也不能让其他势力得到他，必要的时候……” 雷柏以命令的口吻说完后，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这个路北游虽然在一开始使用了机密的暗号作为敲门砖，但接下来对卫红说的很多都只是关于浪忍团成员的逸闻。 虽然私密，却无伤大雅，仿佛他很清楚浪忍团的底线，并且不去试探。 这是不是这个男人释放的某种信号呢？ “路北游”这个名字多半也就是个假名…… 如果他没有敌意，又能够找到他，雷柏其实更希望将他这样的人吸纳进浪忍团里。 无论这个男人是怎么得知这些消息的，都足以说明他有着不寻常的才能—— “对了，说到路北游，那还有一件事！”卫红突然想起来，凑到雷柏耳边悄声问： “他说莫尔老大睡觉的时候会……是真的吗？” 雷柏的脸色大变： “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哦……” 雷柏老板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这才是他今晚所受震撼最大的一次。 路北游啊路北游。 你到底都还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 “用点力。” “好的路大哥。” 咔！ “呃……没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只见一个白发青年赤裸上身，扎着马步，他的身后一个少年手持木棍狠狠地抽打在了青年隆起的背肌上。 路梦的肌肉如翼般展开，皮肤上却是有着道道红痕，显然都是如刚才那般抽打的结果。 他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但是—— 【基础属性：韧性9→10】 历经一个月的综合训练，他的基础属性终于全部升级到了两位数：【基础属性：力量21、速度14、韧性10、体质17、感知17】 其中力量更是提升了4点到达了21点的层次。 速度因为原本等级就低，从数值上看是提升最快的，加上有刀法的训练加成，足足提升了5点。 因为坚持不懈的训练，路梦的体质也提升了3点。 只是最近外出打猎的次数减少了，连新得到的射弩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熟悉，让感知能力只提升了2点，已经不再是路梦曾经最突出的一项身体指标。 顺带一提他的【砍刀】技能才是这段时间集中练习的重点，现在已经来到了15级的“基础”水平，超越了13级的【十字弩】。 路梦不仅将书册上记载的动作全部记下，而且又对照着面板进行了好几轮的改进练习，如今就是让那个刀法的真正创始人复生，恐怕都会感叹自己的毕生所学原来还有这样的发展余地和前景。 那本上古刀法的残缺抄本也早被扔进了不知道哪个角落。 至于【韧性】的提升，原本是需要敌人对路梦的身体造成伤害再恢复过来。 最好是能打到昏厥休克乃至濒死，受伤越重，韧性提升的效果就越好。 前提是不要真死喽。 ——敌人可不会控制下手的轻重。 这就出现了一个悖论：韧性越差，受到攻击就越容易死；越容易死，就越不敢去练韧性。 而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就是路梦想出来的替代方法： 既然敌人不可控，那就找个可控的人来打我就够了。 霍步阳的一棍子下来，虽然不会对路梦造成明显的伤势，但在皮肤上和肌肉里或多或少都会造成细胞和组织的破碎。 这种细微伤累积起来，就会缓慢地推动韧性的增长。 其实这样一来路梦的训练也就非常像一些拍打功和硬气功，只是最后的效果还要更加出色。 而且随着小霍对【钝器】的掌握越来越好，他在抽打用劲的时候已经逐渐能够让力道渗入路梦的肌肉深层，这种感觉就像按摩一样。 所以路梦也就将韧性的练习放在了每次的训练的最后一环，既能提升属性，还能疏通肌肉间板结的筋膜，缓解运动的疲劳。 一个月前他在黑市出手了最后一批加驼肉， ——那批加驼肉更多的是些不易保存的内脏和下水，如果没有足够的香料的话吃起来会有很重的腥味，因此路梦才拿到黑市去，好在其他人并不在意这点又或许是有别的处理的办法，当然售价也有所下调。 相比前两次卖加驼肉赚得少点，只有一万开币入账。 然后路梦才终于能有一段较长的闲暇来安心提升自己。 现在随着他的力量、体质以及韧性的提升，他一身的肌肉量已经相当于常人的三倍往上，肌肉密度也很健康，不发力时充满弹性，生机充沛，一旦发力，又虬结如钢铁——外头还覆盖着一层皮质坚实的皮肤。 属性的提升不仅仅是数值上的改变，路梦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变得更加健康有力，连带着精神也变得愈加清爽。 要不是他的实战等级升级得更快，这种身体水平绝对算是同层次中的佼佼者。 在这平静的日子里，路梦都有种自己可以宅在家里把属性肝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这种感觉并不坏。 第47章：水汽 “休息一会吧，饭都做好了。” 李柳招呼刚完成一天训练量的路梦，霍步阳也早早地端着饭碗等在一边。 路梦盘腿坐下，拿起用木头削成的筷子。 眼前的碗里是抻得细细的雪白面条，上面一层是切片的熏肉干，夹起来还能看清肉质的纤维，薄度足显刀工。 虽然肉片很薄，但因为量实在太多，反而叠起了厚厚的一层，快要溢出碗盖。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他尝了一口，口感不柴不腻，味道也不同于简单处理的风干肉，除了本身的肉味外，还带有一股木香，增添了不少滋味。 面条也是极为爽滑。 “李老师的手艺又长进了。”路梦既是打趣又是诚心夸赞。 在李柳的指导下，路梦的厨艺也达到了11级（基础）的水平。 他寻思自己已经快要光靠这门手艺就能开店养活自己了。 “你们喜欢就好。”李柳微笑道，“快吃吧。” 路梦和霍步阳两人也是毫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随着训练量的加大和身体机能的提升，二人的食量也是与日俱增，尤其是路梦。 如果不是想品尝食物的滋味，以及知道要细嚼慢咽才好消化，路梦恨不得拿个漏斗插进自己喉咙里，像填鸭一般往里面灌食。 高效又饱腹。 这时路梦注意到李柳端着的碗里雪白一片，似乎没有看见多少肉的样子。 “李姨你怎么自己不放肉啊？”路梦作势就要从自己碗里夹一些肉片给她。 “不用不用，你看，”李柳从碗底夹出一块肉，“我的都在下面呢。” 她貌似随意，可路梦的眼睛何其之尖，瞬间就看出了差别。 他猛地一夹，那块肉就到了自己的筷子上。 虽然只有细微的差别，但仔细端详就能发现这块肉的颜色比路梦碗里的要深，上面也有一些发粘的迹象。 这是轻微变质的表现。 路梦看着李柳：“李姨，把你那碗面给我看看。” “哎，你别……唉。”李柳原本还想阻拦，但对上路梦严肃的眼神就知道拗不过他，这才把碗放下。 路梦拿过来一翻，里面的肉也都有了变质的表现，李柳一开始拿给他看的那块还算程度轻的。 “我们的储备应该还不缺才是。”路梦轻声道。 “妈，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霍步阳也注意到了，又急又气。 “也没什么……就是我看这些肉快坏了，想早点吃掉免得浪费罢了。”李柳顿了一下，连忙补充，“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路梦相信李柳说的是实话，其实经历过废土的洗礼，生物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异或者说进化，人类也不例外，其中一大表现就是对腐败的食物有着更高的抵抗力。 像路梦所属的人类亚种“焦土之子”，他们的消化效率要更高，也更加不容易饥饿。 焦土之子甚至可以直接进食生肉，而不用太过担心寄生虫和病菌的困扰。 只是路梦毕竟还没有这个习惯，虽然生理上能够承受，心理上却是想避免的，只要有条件还是烹饪后做熟了吃。 熟食无忧，还更加美味。 而像李柳这样的心态，路梦也在老一辈人身上见过。 他们担心浪费食物，总是喜欢先吃掉剩饭剩菜。 只是因为生活已经变好了，剩下的饭菜吃掉了，新做的菜反而又剩了出来。 但无论如何，完全腐败的肉都是不能吃的。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这就是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不管怎么样，这些肉都不能再吃了。“路梦用轻松但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不如我给李姨再做一碗，老师也该尝尝我的手艺了。” “我也来帮忙！” “……你们这些孩子。”李柳只能无奈地笑道。 …… 饭后，在路梦的要求下，李柳带着他去储藏室指出了那些变质的食物。 说是储藏室，其实也就是一件独立的小房间，只是打扫干净，又在门口的地板上铺了一层草木灰防虫，除此以外没有什么专业的设备。 但即便如此，按理来说经过熏制的肉食也不会那么快腐败。 脱水后的熏肉能够放上3到6个月，如果是腊肉这种程度，放好几年都不成问题。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当初处理的时候没做好，脱水没有脱干净……” 李柳也不是很确定。 路梦检查着熏肉，发现只有堆放在外层的肉有变质的迹象，看起来不像是空气中多出了什么霉菌。 总体损失不算很大，只有十来斤的样子。 他循着踪迹继续找去，似乎发现了源头。 那里是一张简易的案桌，上面摆着一把菜刀，这附近变质的肉要稍稍多一些。 路梦拿起菜刀，瞳孔一缩。 他的手从刀面上抹过，手指上留下细密的水珠。 冷凝水？ 这和所谓的回南天气候很像，当空气湿度接近饱和的时候，就很容易在墙面或金属上凝结出水珠。 这间储物室的四面都是吸水的土墙，就算出现了水珠也会很快渗进去。 只有这把菜刀的下面才有可能聚出水洼。 白天的气温太炎热，这时大部分水也就蒸发了，而在晚上他们守夜的时候也不会特意来这里查看。 但是这样的分析有一個很严重的问题。 “枢纽站哪来这么多水汽……”路梦思索着。 如果枢纽站是这么潮湿的气候，那么干渴和脱水也就不会成为拾荒者们排居第一的死因。 不过现实就摆在面前，这让自己不能不重视。 “要把食物换一个通风的地方储存。” 既然知道了空气湿度在加大，那么防虫和防鸟兽就不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 不管晚上湿度多大，白天里的阳光和气温总是没有衰减的，这时候露天储存暴晒反而更有利。 面粉之类的主食因为早早地用拾荒来的瓦坛分装好了，受潮霉变的可能性倒不大。 防潮还只是小问题。 关键是这样的气候变化，第一次超出了路梦对于枢纽站环境的认知。 世界毕竟是动态的，他虽然能掌握背景设定中的知识，对于常态规律有着很深的了解，却也不敢说自己能预测所有异常现象。 路梦相信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这种异变的人。 对枢纽站的其他人来说，空气湿度增大，最显著的影响就是他们能够在自己家想办法收集水分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件好事，能够显著提高生存下去的概率。 “但是坊市会作何反应……” 路梦想到的是，坊市控制着的两大资源——水和食物，其实还是都和水资源有关。 坊市的东区之所以能够种植仙人掌，本质上也是因为那里还有地下水，形成了少片的农业绿洲。 如果居民能够自己收集水分，哪怕只是少量，虽说不至于动摇坊市的垄断地位，也会让他们对下层人的掌控力削弱。 那么坊市会如何应对？ 当经济上的控制削弱后，暴力的手段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眼前的问题是…… 路梦看着收集起来的略微变质的肉条肉块。 “这些要怎么利用起来。” 他同样没有浪费的习惯。 第48章：又是你 天蒙蒙亮。 城外荒漠。 一道土丘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靠近了才能发现这是一个伏低身形的人影。 路梦身披长袍，身上洒了一层沙土用作掩护。 他的皮袍是用加驼皮做的，原本就带有和沙地一般的保护色。 右手如支架般稳稳地端着射弩，左手缓缓摇动着射弩一侧的转轮，将弓弦缓缓绷紧。 射弩有两种上弦方式，一种是直接用手拉动，反应会更快，但积蓄的势能比不上提前用转轮上弦。 不过后者也只能射出一发。 路梦的视线随着机件移动，锁定住了远方远远靠近的一个小黑点。 黑点逐渐放大，来的是一只螺角山羊。 说是山羊，可与上古时代的山羊已经完全不同。 它的整张正脸都被角质覆盖，眼睛在两侧打开，一对厚重的犄角不是向后而是向前弯曲刺出，带着螺纹花色，好似三角龙。 这只山羊的周身垂落着稀疏的黑色毛发，应当是到了换毛的季节。 山羊走一会停一会，不时在空气中嗅嗅，又把嘴巴埋在沙土中拱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路梦倒是很清楚它的目标。 是饵料。 他制作的饵料。 把快要变质的肉切碎，裹上熟木薯粉，再浇上几瓶盖的酒水，揉在一起发酵。 以路梦现在的厨艺，花费整晚就一次成功，整個酵团持续散发着一股醇香，能够飘出很远。布下这种饵料，对饥饿又嗅觉灵敏的动物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和钓鱼打窝的原理其实差不多，只是一个在水里，一个在沙海。 这只山羊就是被这气味吸引过来的。 别以为山羊就不吃肉。 路梦就曾经看过一个山羊偷吃生嚼小鸡崽的视频。 山羊这种生物原本就觅食能力强，在缺乏食物的情况下连植物留着过冬的草根都能翻出来吃掉。 这也导致在古文明中，过度放牧山羊对草场和环境的破坏性极大。 但到了废土时代，这种能力反而成为了山羊这一物种的优势。 谁能搜寻和掌握哪怕多一点资源，谁就有更多活下来的可能性。 人类进化出了焦土之子亚种，而几乎所有原本的食草动物也都被逼得进化或恢复出了杂食的特性。 毕竟最开始的那几代，世界上最丰富的资源就是这些动物本身了。 现在这只山羊还很警惕，它在找寻气味线索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向四周张望，四脚也随时保持着可以弹跳起跑的姿势。 这种警惕在山羊进食的时候都不会衰减，它们只求快速把食物吞咽下肚，然后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反刍，哪怕食物再美味都不可能在现在细细品味。 然而，在它发现饵料的那一刹那，就将是山羊紧绷的神经最松懈的时候。 那就是路梦等待的时机。 山羊虽然不似加驼一样能对人造成威胁，但是在这个距离想要逃跑还是很轻松。 山羊一步步接近饵料的所在地。 路梦也凝神静气。 【十字弩13】 【感知17】 熟练度也在缓慢增长着。 箭矢已经锁定了山羊的脖子，那是它如同面甲般的角质无法覆盖到的地方。 它已经踩在了埋着饵料的沙土上，停了下来。 路梦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山羊俯下身去…… 嗖！ 伴随着弩箭破风声的是另一道黑影从山羊的后方蹿出。 直直扑向了这只山羊！ “咩！” 山羊发现黑影，连忙跳起，路梦的弩箭只射中了它的后臀。 那里刚好是它身上肉最厚的地方，虽然看起来很疼，却根本不影响羊此刻的逃跑。 那道黑影紧追着山羊逃窜的身影而去。 “畜生！”路梦骂一句，立马抛下一臂长的射弩，抽出长刀冲下土丘。 他看清了黑影。 是一只骨犬，它一直跟踪潜伏在山羊的身后，并且选择了和路梦几乎一样的时机发起攻击，只是急躁得稍快一筹，还是惊动了山羊。 也让路梦的一箭失手。 骨犬咧开大嘴，露出成排的利牙，在山羊的身后紧追不舍。 它的背脊耸动，骨片叠在一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全身披挂鳞甲的武士。 只是看起来如此沉重的装束却丝毫没有影响骨犬奔跑的速度。 或许也是毕竟臀部中箭，大腿乏力，山羊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骨犬纵深一跃，正好咬住了山羊的后腿。 只是在此之前，速度属性已经14点的路梦后发先至，一刀剁下了山羊的头颅。 这只机敏的废土生物就这样在两位猎手的围捕下失去了生命。 然后路梦就一脚把骨犬踢开。 可不能让它咬坏了山羊的皮毛。 “呜汪！” 突出其来的一脚直接把骨犬给踹昏了头，它在地上翻了几圈才爬起身，对着路梦嘶叫。 这个人类是从哪里来的！ 路梦用长刀对准骨犬的眉心。 这只大狗有着尖牙利爪，全身的骨片和鬃毛也有着不俗的防御力，虽然还未成年，但从体型上看直立起身或许也已经有大半个人来高。 但论单打独斗也不可能是如今的自己的对手。 今晚吃狗肉。 “滋滋滋滋。”骨犬仿佛也感知到了危险，浑身骨片耸立，一副威吓的样子，实则是在犹豫到底是要进攻还是撤退。 它可以感觉到这个人类手中工具的威胁，但那天然的本能告诉它，握着这个工具的人本身才是最大的危险来源。 这种压制感是它以前犬群的首领都不曾带给它的。 如果不是危险感知刺激着它的神经，它现在就恨不得趴下来露出肚皮打转！ 等等。 这种感觉…… 在路梦的面前，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这只刚才还在对他龇牙咧嘴的骨犬突然翘起连接着尾椎的骨刺，对他摇起了尾巴。 鲜红的长舌头也伸了出来， “哈、哈”吐着气。 这一幕似曾相识。 路梦的刀垂下了几寸。 “怎么又是你小子？” 是那只曾经在他猎杀完加驼后想要偷袭，最后被自己用一块内脏打发走的小骨犬。 两只狗的形象逐渐重叠。 只是原本还只有自己小腿那么高的小狗，现在都已经长这么大啦？ 不过面对这个“老熟人”，路梦也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俗话说，兽性难改。 虽然好像这只骨犬还记得自己，但谁又知道动物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何况几个月过去，看起来它在荒漠里混得还不错。 这已经是个可怕的废土捕食者了。 第49章：前有恶犬 “嗯呜~” 见眼前的这个人类仍然用刀对着自己，骨犬急得原地打转。 直觉告诉这只野兽，若是这个猎人不放过它，那么自己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它缓缓地后退，然后转身小跑开去。 看它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在逃跑，路梦也就没有追赶，只是跟在它身后，看看这骨犬想干什么。 只见骨犬跑到之前山羊驻足的地方，在沙地上嗅了一嗅，然后就开始刨土。 不一会就挖出了一块肉团，叼着就跑回路梦的身边，俯首放在他面前，伸出舌头耷拉着，眼睛还一直盯着路梦。 “这是想讨好我？” 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准备的饵料啊？ 看来这只骨犬毕竟年幼，还分不清什么是猎物，什么是猎人准备的陷阱，只是嗅到香气就以为是荒野中绝佳的食物。 而把捕获的猎物先让给强者和领袖食用，也是骨犬的天性。 路梦突然冒出来一個想法。 他虽然没有饲养过宠物，但想来最基本的原则也就几条。 要想让动物亲近人类，要么是在幼崽刚出生时就开始抚养，让它们误认为自己是它们的母亲。 要么就是展现足够强大的实力，宣示自己的统治地位，让动物承认自己是它的族群首领。 后者对于具有群居特性的动物更是有效。 至于像那类认为它自己才是主人的宠物则不在此列。 路梦想起，上一次是用加驼的内脏打发的这只骨犬。 不过现在这只捕猎到的山羊他还留有它用，最好还是能保证皮毛的完整性，不适合当场解刨处理。 他干脆回到自己的背包前，拿出剩余做好的饵料，抛给眼巴巴盯着他的骨犬。 骨犬先是被落地的事物吓得一跳，随即闻出了气味又高兴地围着饵料打转。 它看了一眼路梦，然后侧身倒下，扑腾着腿，笨拙地试图露出肚皮。 将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强者，这就是服从的表现。 虽说经过长久的进化，骨犬的腹部也有骨甲覆盖，但这种天性是很难改变的。 就在路梦感觉有戏的时候，骨犬却“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拧头看向远方。 “汪汪，呜——” 它吠叫两声，然后扬天长嗷。 在荒野上，这种如狼般低频率长气息的叫声能够传得更远，更适合作为动物之间沟通的信号。 虽然是由家犬进化而来的，但骨犬经过废土的洗礼反而恢复了它大部分远祖的习性。 “呜呜——” “呜————” 没一会儿，从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路梦握紧了刀柄。 “是骨犬群！” 单只的骨犬并不是什么威胁，但三只骨犬就能形成合围，全方位的攻击能让猎物应接不暇。 数量再往上，一支在“头狼”带领下的能够施行各种野蛮战术，发动攻击前仆后继不计代价的骨犬群，绝对是废土之上最顶尖的那批掠食者之一。 “是它叫过来的？” 路梦瞥向身边的这只骨犬。 却没想到这只小崽子也竖起了全身骨板，如临大敌。 看来它并不属于这只骨犬群，之前的嚎叫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这才出声示警，可惜收效甚微。 联想到第一次遇见它时，这还是只幼犬。 一般的骨犬群外出打猎都是三两成行，更不会派这么小的幼崽充当斥候。 应该是只脱离了族群的流浪骨犬。 得想办法把它撬过来。 一只猎犬对猎人的助力有多大自不必多说，一只正常的骨犬成年后身长能有两米，肩高接近人的半腰，体型上堪比灭绝前最大的北美灰狼不说，背脊如同甲片一般覆盖的骨板加上周身坚硬的鬃毛，也让它的防御力和战斗力尤有胜之。 堪称守家护院、协同作战的好伙伴。 危急关头还能充当应急食品……以路梦的能力应该不会落到这一步。 小骨犬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危险在很近的地方。 听着骨犬群的声音，小骨犬看了一眼路梦，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用力用头推了他两下，像是示意。 在废土上独自生活多有不易，而两次遇到这个人都得到了不错的食物，这让它对这个人类颇有好感。 何况自己还打不过他。 感觉到骨犬是在催自己离开，路梦也没有耽搁，快速收拾起了丢在地上的射弩还有其他的行囊，背起大概几十斤重的山羊。 如果可以的话，路梦并不想直接对上一支数量未知的骨犬群。 他的这身皮长袍能够防御住一些箭矢和劣质刀剑的切割攻击，却应对不了骨犬长牙的撕咬。 毕竟专业对口。 如果换成金属制的中甲乃至重甲倒是有一战之力。 临走之前，路梦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摘下了藤帽，露出一头纯色白发。 ——当然不是为了让骨犬记住自己的样貌。 路梦把帽子递向骨犬，小东西会意，凑着鼻子上前来闻了一闻。 对骨犬来说，气味才是它们辨别其他个体的最好方式。 平时在出发打猎前，路梦会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先抹一层泥土和枯木香料的混合涂料，以掩盖人身上汗腺的气息。 所以一般只有像帽子这样贴身的衣物才会带有他真正的气味。 顺带一提路梦抹在自己身上的涂料要先用火烤干再加水混合，这样一来不但不用担心泥土里的微生物，还能起到驱虫杀菌的作用。 气味也颇为好闻，有种自然香囊的感觉。 路梦记得在许多干旱的地区，当地土著也会使用泥巴来制作防晒防虫涂层，像一般的枢纽站人也都是使用沙粒来搓洗身体，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骨犬嗅了两下，就叼着饵料朝着远离犬群的方向跑远。 路梦则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开。 他知道驯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强行捕捉骨犬反而会激起它的逆反心理和傲气。 …… 等到路梦快步走出几里地之后，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又看到了一道人影。 “今天遇见的‘熟人’怎么这么多？” 远处那人顶着杂乱虬结的头发，一身兽皮大衣，手提牛角长弓。 不是老猎人张英又是谁？ 路梦想了想，没有像第一次相遇那样举起十字弩防备，而是直接高喊：“张师傅！” 老猎人这才发现路梦，也站在原地。 “路老板，”张英扫了一眼路梦肩上的山羊，“看来本事进步了嘛。” 他的声音粗哑，音量也不大，但因为足够低沉浑厚，即便隔了这么远能听得很清楚。 张英没有提之前猎杀加驼的事情，以他的经验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个年轻人是用了其他的手段。 即便路梦成为武者的消息已经传开，这个老猎人待人的态度还是不咸不淡。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路梦朗声道：“张师傅，前面有骨犬群——” “要小心了！” 第50章：异族，沙克人 “狗群？” 张英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意味。 他指向远处的天空： “你看这天上连一只食腐鸟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这些狗崽子？” 张英的话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但路梦知道他的意思。 曾经，“食腐鸟”只是一种泛指，包括了秃鹫、兀鹫等多种鸟类，但如今在这颗星球上只有一种食腐鸟，谁也不知道它是由哪一支演化幸存下来的。 就好比当世界上只剩下一种鱼时，不管它曾经是草鱼还是鲤鱼，如今只用“鱼”来称呼它就够了。 而食腐鸟这种生物没有独立捕食的能力，所以它们会盘旋在高空，紧跟着捕食者们出行。 在荒漠，骨犬群就是它们跟随的最佳对象了，但凡骨犬群出没，不是在捕食猎物的过程中，就是已经杀死了猎物。 食腐鸟的视野比人类广得多，没有道理会错过出行的骨犬群，这也是这两种生物之间奇妙的共生关系。 像张英这样生存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早已能熟练地利用这层关系来示警。 如今天上除了稀疏的云层还有飞舞的黄沙，哪有一只鸟的影子？ 他怀疑地看向路梦。 该不会是怕自己抢占了猎场，这才故意编出来的消息吧。 路梦明白老猎人的疑虑，因为同样的疑问他自己也有。 但是刚才那此起彼伏的犬嚎声，以及小骨犬的示警却不是假的。 “张师傅你可以先过去看看。” 路梦没有过多解释，这种事只要看了便知。 以张英的经验，他比自己更适合确认是否真的有骨犬群出没。 见路梦说的坦诚，老猎人也是点了点头。 “对了，张师傅你这明天去黑市吗？”临别前路梦朝着张英远远地喊了一句，“我想请你帮忙处理我这只山羊。” 在粘合剂质量不理想的情况下，制作水囊的动物皮自然是越完整越好。 李柳等人有将动物皮制成革的手艺，但如何完整地处理刚打下来的猎物，那还是张英这样的老猎人最有经验。 “那明天我就去一次吧。”老猎人在远处回应。 听这意思，他原本是不打算去黑市的。 …… 东区。 乌心一身短袖，露出坚实的臂膀，背着手在仙人掌农场外观看。 身边的随从一个个汗流浃背，不时用手背擦去快滴到眼里的汗珠。但既然他们的首领都还站在烈日下，他们也不敢动身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歇脚。 乌心注意到，唯一和自己一样在暴晒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只有那個贺隼派来的武者。 那人四肢粗壮，身高两米，在众人当中原本就异常显眼。 然而更另类的是，他手肘关节处骨刺突出，周身覆盖着不知是角质还是骨质的鳞片，犹如天生的铠甲。他的皮肤是青紫色的，像是里面流淌着异于人类的血。 这是一个沙克族战士。 “也不知道贺隼是从哪搞来的沙克人。”乌心暗自思量。 他看着这个沙克族战士的头顶，那里原本应该有几根如羚羊般刺出的骨质犄角，但现在只剩下半截，像是被人砍掉了。 在沙克族中只有战败者和逃兵会被锯掉头上的角。 然而即便如此，乌心也没有看轻这个叫“加格”的沙克人。 只要是沙克族，那就是天生的战士。 这从他使用的武器就可以看出来。 加格背着一柄形似重剑的奇怪武器，起码有三十斤重。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武器做工粗糙，就是两片厚重的钢板夹住一排斧头形制的利刃，再稍加熔铸就大功告成。 但这也让它透出一股蛮横凶悍的气质。 乌心虽然实力远超这个刚成为武者的沙克人，但也没有信心能自如地挥动这样一把几十斤重的凶蛮兵器。 这是种族间作战风格的差别。 乌心指着面前的仙人掌农场，光是这片土地就有成百上千的奴隶在耕种。 他问这个沙克人：“加格战士，你看如何？” 加格瞟了一眼，现在正是仙人掌收获的时候，一排排的仙人掌普遍能有两三米，叶片已经接近人脸大小，奴隶们掐住叶片的根部用力转动才能把它采摘下来。 主人没有给他们配备工具，哪怕根部的荆刺相对来说已经最为稀少，也还是能扎进他们长有厚茧的手心里，只是没有人敢停止劳作。 “种地的本来就是弱者，”加格轻蔑一笑，“而最弱者也就只能被强者驱使。” “那么谁才是你眼中的强者呢？” 乌心对他的前半句话不置可否，这本来就是沙克族的传统。 “比如乌心大人您。”加格恭敬行礼，“还有这片农场的主人，李肯大人。” 乌心既是武师，又是会长身边的干将，和他的主人贺隼都是平起平坐，哪怕加格作为沙克族天生高傲，却也不是狂妄之人。 “哈哈哈哈，伱们在聊什么，怎么一来就听到有人在夸我。” 一阵粗狂的笑声响起，四周农场里的奴隶纷纷下跪。 “李肯大人。” “李主管。” 加格低头行礼，而乌心只是欠身，表示礼貌。 一个光头男子走到乌心和加格身边，正是东区坊市的主管——李肯。 不同于韦仪商人般的精明和贺隼的表面斯文，这个叫李肯的主管却是一副精悍的武者打扮。 东区在整个坊市中也是最特殊的，这里有整个枢纽站仅存的成片农场和水井，是坊市中食物和水两大垄断资源的主要供给地。 东区也没有什么街道和拾荒客，这里只有在李肯管理下的农奴和奴工。他们也没有常设的回收站，东区只和其他分区做生意。 基于这种特殊性，李肯也是四大主管中唯一的武者，靠他自己的实力就能管束住奴隶和下人。 他原本就是会长从一个帮派首领中挑选并支持起来的。 李肯带着两人到凉棚坐下，他一挥手，几个奴隶跟上前来跪在地上。 他们一人捧着一盘青黄色的果实，正是仙人掌果，上面原本的细密小刺已经被人仔细拔掉。 另一人则用铜盆装着满满的清水，却不是让人喝的。 而是用来洗手。 “两位也来尝尝。”李肯拿起一个果实，随意掰开塞进嘴里。 乌心和加格也有样学样，果实酸甜可口，脆爽多汁。 “不错。”乌心由衷地赞叹。 不用沤熟，这刚采摘下来的果子就是不一样。 仙人掌果做成的果酱也是行商们非常喜欢采购的特产，沿途倒卖能为他们赚不少开币。 加格也在一边点头，他是因为代表了贺隼才有这样的礼遇，说话肯定不能像乌心一样随意。 饱餐一顿，几人才谈起正事。 一边的奴隶则趴在地上洒水降温。 李肯：“你说贺隼兄弟在西北边发现了异常？” 加格将贺隼的调查结果如实转述： “有大量拾荒者失踪了。” 第51章：学习联合城的先进经验 “几个拾荒者而已。”李肯不以为意。 “要我说你们就应该学我，养几个奴隶，听话还不用操心，其他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呗。” “会长知道了以后也非常重视，”乌心接过加格的话头，“这才让我陪着加格战士过来告诉李主管，这特殊时期一定要保证粮食的供应。” 像是怕话里命令的语气让李肯不悦，乌心又笑着补充一句：“其他几位主管就是想学李主管那也没处学啊。” 这话倒不完全是奉承。 坊市的西区和东区主要回收的资源是废墟里的遗物，要想在广阔又危险的遗迹中找东西，不发挥一点拾荒客的主观能动性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换成驱使奴隶，身边就一定得有仆从管束着，奴隶之间也不能离太远，搜寻的效率怎么也比不上单打独斗的拾荒客。 所以大规模地使用奴隶还是在李肯的农场和工坊里比较合适，至于韦仪和贺隼，自有他们管束拾荒客和居民的方法。 李肯闻言，面上的神色果然又舒缓了不少。 他看向加格：“加格兄弟，那贺隼兄弟查出原因了吗？” “主上他这倒是不知。”加格欠身回应。 李肯在心中冷笑。 据说这个叫加格的沙克人是通过在西区游历，这才成为了武者，然后被贺隼召回重用。 ——说到底为什么南区主管的人会跑去西区调查就很值得怀疑。 你说贺隼会没查出来点什么，他是不信的。 贺隼作为最新提拔上来的主管，表面上看，对他们这些老牌主管都很恭敬，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呢。 现在贺隼把自己的南区经营得铁桶一般，又已经把手插向了韦仪的西区，这人的野心不小。 他又看向乌心，视线中带着询问。 乌心耸耸肩：“可能是狼群？” 虽然狭义上的狼已经灭绝，但对于占据了这一生态位的骨犬，有时人们也用“狼”这种古语来称呼它们。 这样能够显得自己比较有文化。 “一群畜生而已。”李肯撇嘴。 枢纽站外有骨犬群不是什么秘闻，但除了离群的骨犬，它们很少会主动侵入人类的领地。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只能带你们看看我这农场庄园了呗。” 他的语气略带抱怨。 会长他肯定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内幕，否则不会派乌心这個心腹来告知自己，但具体的细节却又不愿意透露。 总感觉会长这些年对坊市越来越不上心了。 算了，反正西北边出的问题，和他东区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大家都各自心怀鬼胎之时，乌心看见远处有几个奴仆拉着拖车过来，有的车上是一个个木桶，看起来应该是装水的，有一辆车上却是垒着一些粉红色的砖块。 “那是什么？”乌心问道。 “乌心兄弟看了就知道。”李肯作为这里的主管，已经司空见惯。 他一招手，一个奴仆拿着酒瓶小跑着上来，为三人都斟满。 玻璃杯上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看来酒是放在水井里镇过的。 李肯小酌一口，大喊一声：“休息了！” 农田里的奴隶呼啦啦地挤到篱笆前。 地位更高些的奴仆一边挥鞭整顿秩序，一边从木桶里倒出绿油油的浆液，用木碗分装着递给那些口干舌燥的奴隶。 是仙人掌汁。 乌心笑道：“难怪从李主管这里卖出去的仙人掌只有干嚼棒。” “要不然谁来买水呢？”李肯颇为得意。 新鲜的仙人掌是富含水分的。 而先把仙人掌榨干处理一遍再卖出去，这样不仅能降低运输成本，储存的时间还久，无论什么时候的库存都可以拿出来卖，还可以不让那些枢纽站人白得多余的水分。 这样清水的销量也会大涨。 榨出来的汁液还可以灌给奴隶，真是一举多得。 “先润润喉！”一个管理农田的奴仆踢开一个小奴隶，他刚才正趴在篱笆上，想要伸手向外够车上的砖块。 乌心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 等到所有人都领到一碗仙人掌汁喝下后，奴仆才从车上搬下来一块粉砖，抛进沙田里。 顿时所有奴隶都扑了上去。 他们围着砖块，伸出舌头。 疯狂舔舐着。 小小的一块粉砖在奴隶间争抢、传递，有时会有好几个人同时舔着同一片砖面。 唾液口水溅到对方的脸上都不在乎。 只是在不停舔舐着。 嘬吸着。 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津津有味。 炎炎夏日，这疯狂的场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 乌心皱眉。 他想起来，据说在南方的沼泽地里会种植一种植物，从这种植物中能提炼出一种药物，但凡使用了这药物，一生都会疯狂地沉迷其中。 难道李肯为了控制奴隶，在这砖块中加入了那种药？ 但如果他有药物，完全可以通过行商走私到联合城，那绝对能赚得更多，怎么能浪费给奴隶使用。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李肯看出来乌心的疑惑，他笑着解释：“只是盐砖而已。” 在野外，动物们因为缺乏盐分和微量元素，会选择舔舐盐矿甚至进食泥土以及同伴身上的盐粒。 养殖场中的动物却没有这种条件，所以古文明的人们设计出了盐舔砖，专为集中养殖的牛羊补充矿物质。 这项技术用在奴隶身上也是颇为好用。 要知道他们需要在烈日下劳作，会损失大量电解质，可不是简单的喂给吃喝就足够了。 至于奴隶们的痴狂，仅仅是因为在舔食盐砖时能稍微缓解一下生理上的痛苦罢了。 “这还是行商们教我的，联合城那边养奴隶的经验还是比我们先进多了。”李肯的语气带着赞叹，“舔了盐砖之后，每个奴隶能用的时间也更久了。” 他向着二人举杯：“看了这个，会长大人还有贺隼兄弟就可以对我放心了吧——粮食管够。” “当然。” “干杯！” 一边的乌心和加格同样举杯回应。 这是用糖汁酿造的朗姆酒，又用井水冰镇过，度数虽高，却极易入口。 酒液顺滑入喉，在这灼热的天气里也能为这三人带来一丝冰凉沁甜的舒爽。 …… 路梦早已回到了家。 只是他现在看着碗里的黄白色浆液陷入沉思。 这是第十次尝试了。 【生活技能：医疗6→9（入门）】 我只是想要做一点肥皂。 为什么涨的是医疗熟练度？ 第52章：偏向 枢纽站的空气在变得越来越湿润。 白天在阳光的炙烤下，所有裸露的水分还都会蒸发，但到了晚上，如果用金属器皿加上塑料布做成集水器，一整晚的时间甚至能收集到小半碗的露水。 这无疑将引起枢纽站自然和社会生态的剧变。 路梦除了在准备打猎用的饵料外，也在思考是否能从中谋利以及规避可能的风险。 他一开始想得很简单，既然水资源富余了些，那么枢纽站人在饮用之余会不会还有清洗身子的需求？这种情况下清洁剂说不定会有市场需求。 但等到路梦真的实操了一遍后，就马上冷静了下来。 首先，肥皂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虽然最简易的肥皂只需要草木灰水加上油脂加热，只要能够发生皂化反应，就有机会成功。 然而如果不是生活在盐碱地的胡杨树一类的植物草木灰，一般的草木灰所呈的碱性太弱，这就需要更高的浓度才能发生反应。 最后呈现的效果也不好，只能制成路梦现在得到的液态肥皂。 关键从成本上来说，油脂在枢纽站本来就是奢侈品，与其把它做成肥皂，还不如直接去黑市卖板油。 放在外面，说不定还有工业化生产的肥皂，直接使用生石灰或者小苏打制作碱液，再加上香料提味……竞争力要远超这种手制的原始肥皂。 路梦之所以还在尝试，是因为他意外地发现熬制肥皂的这个过程能够增加他的【医疗】熟练度，而不是【工程】或者【科研】之类的熟练度。 这也能理解，大概就是面板判断他肥皂做失败了吧。 然而在制作的时候，路梦的确对于仪器（破碗）的使用、反应温度的控制（烧火）……的流程有了更深的把握，而这些都是浓缩和萃取药物有效成分的关键步骤。 肥皂水本身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药品，可以用来催吐解决食物中毒，中和蚊虫叮咬的毒素，在缺乏消毒措施的情况下用来清洗伤口也是不错的。 ——以上都是路梦的【医疗】知识到达9级后的入门级理解。 因此哪怕肥皂本身是纯纯的版本陷阱，路梦还是做得乐此不疲。 能够在不浪费正规药品的情况下肝医疗技能，简直不要太划算。 在战场上，多了这么一些医术知识，就可能多一条命。 路梦擦干黏糊糊的手，看起来确实好像显得白净了一些。 终归还是有些效果。 “该去黑市了。” 他没有忘记昨天约好了老猎人帮忙处理山羊。 …… “路老板来啦。” “哎呦又打到硬货了，恭喜恭喜……” 山羊还没有处理，路梦只是在暴露的伤口上抹上了草木灰简单防腐，整具尸体所占的空间也就很大，不方便像肉块一样放进布袋或者背包里，只能由自己扛在肩上。 一路上这才惹来了黑市不少人的艳羡。 “路北游能够打到山羊……” 有些废土生活经验的黑市老人非常清楚，能够在日常狩猎中获得这种中型动物，路梦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猎人。 严格来说，如果一个人只能捕捉到鼠兔这样的小型啮齿类动物，那么长期下来，他能从猎物中获得的能量甚至都赶不上狩猎活动中的消耗。 结局就是：打猎越勤快，饿死得越快。 发达的古文明曾经视水产虾蟹的低脂肉为优质蛋白，然而在更早些的时候这些都是所谓“穷人的食物”，古代渔民的生活甚至要比农民还要困苦，守着湖海饿死的不在少数，一大原因就是无法从鱼获中获取到足够的能量。 自古以来农耕文明能养活的人口都要远远高出渔猎文明，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废土时代同样如此。 这也是路梦虽然能够获取到肉类，还一直相当重视主食的缘故。 但像羊这类的中型动物，脂肪含量就逐渐高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有“肥羊”之称。 能够打到这样的猎物，才算是一個真正能够靠狩猎养活自己的猎人。 这条件可以说相当苛刻，否则黑市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只有张英这么一个老猎人。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路北游。 “你说张英会怎么想？”有人交头接耳。 “路老板这光明正大地扛着山羊就来黑市，也不像以前卖加驼一样先处理好，是不是要向张英示威啊。” “他倒是想扛加驼，那也要能扛得动。” “你还别说，如果是别人，那我打死都不信，但要是什么时候路老板真的背着一头过来，我也不会吃惊了。” “哪有这么夸张……想想倒也是。” 不过在这些人看来，就算路北游扛着山羊是真的向张英示威那又如何，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武者，现在又在打猎技巧上证明了自己，这在黑市卖兽肉的利润活该路老板拿一份。 吃得住，还站得稳。 不过人老成精，何况是猎人这种天生带有杀性的职业。 自己的利益即将受损，张英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黑市大多数人的想法。 路梦等人到达自己的摊位——这里原本是黑市一开始随机给路梦他们分配的，但等到路老板的名声打响后，黑市的护卫也懂得将这个位置专门留给路梦，长久下来竟有了点固定摊位的意思。 这些天路梦还是打了一些鼠兔，正好顺手卖掉，只是已经不怎么专门记挂着了。 就在霍步阳刚把摊位铺好，路梦准备扛着山羊去找张英时，一个黑市护卫突然找了上来。 居然还就是上次买加驼鞭送领导的那位。 “路老板。” 他打过招呼后，凑近低声说道： “洪流行的焦毅在前几天接触过张英。” 路梦眉毛一挑：“唐先生让你过来的？” 护卫只是欠身，没有回应。 按理来说老唐头是作为整个黑市的庇护者，不该偏向哪一家，这种事情毕竟不好传扬出去。 路梦心想。 看来是上次用雷柏的名号镇住了老唐头，他这才不惜打破自己中立的原则让手下来传递消息释放善意。 而且果然如自己所料，老唐头虽然不一定知道浪忍团的名号，但却对雷柏有一定了解，并且没有反感排斥的意思。 促成浪忍团和老唐头背后的势力合作的事情有戏。 至于洪流行掺和进来，路梦倒是并不在意。 双方的关系本就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场。 现在能抓住一个机会就给自己使绊子，也像是焦毅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又不是什么喊打喊杀的大事。 在他看来，哪怕你是武者，也没有理由违背黑市的规矩，铁膀唐可不会允许因为正常竞争就起了武力冲突。 可惜这个消息正是老唐头告诉路梦的。 而且，他不在意的地方在于: 因为那位焦奇小老板的操作。 无论如何，洪流行的结局在他这里早就已经注定。 只需要等一个时机。 “辛苦了，代我谢过唐先生，就说家师很期待和先生见面。” 先把饼画下。 至于什么时候实现？ 连他自己都还没见过雷柏呢。 路梦笑着拍拍这位黑市护卫的肩，对方也回以恭谨的笑容然后告退。 这个护卫看起来只是来传话，但能够接触到这种渠道就足以说明他已经是铁膀唐的心腹。 看来不光是送礼有用，还得要投其所好。 路梦有些感慨。 老唐头啊老唐头…… 可惜这只山羊是母的。 第53章：眼界的差距 黑市的护卫在时，四周的人都不敢上前搭话。 现在送走了这位护卫，便有顾客上前来排队了。 “路老板，你这羊是打算整只卖？”有人提到。 路梦摇摇头：“先不卖。” 开口的那人也不觉得可惜，反正也没钱买，提了两斤鼠兔肉就告辞。 突然间人群一阵骚动，沿着排好的队一路传导过来。 “张老板？” 一个略微佝偻着身，穿着打薄的毛皮大衣的老人走了过来。 猎刀挂在他的腰间，伴随着脚步撞在兽牙挂饰上，叮当作响。 正是老猎人张英。 在场的人中，之前还有嘴碎的在讨论，这老猎人的生意会不会被抢跑，现在正主就找上门来了？ 路梦起身：“张师傅，我刚要去找你。” 嗯？ 围观的人眼睛一亮。 听路北游的意思，他早就想去找张英的麻烦了？ 张英看了一眼山羊尸体，凑近去摸了摸上面的箭伤。 路梦没啥好阻拦的，只是在其他人的眼里，氛围似乎变得凝重了起来。 接着，就见张英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 和路梦用的木箭不同，他的这些箭上带着锋利的铁镞！ 这是干什么，要当场动手不成？ 顿时路梦和张英的身边空出了一个圈。 没人怀疑路老板会打不过张英，但是黑市的人同样熟悉这个老猎人的箭法，总之不要做那個被波及的倒霉蛋。 就连霍步阳都紧张了起来。 刚才传信的黑市护卫并没有避开他。 谁也不知道焦毅和张英达成过什么样的交易。 路梦无动于衷。 然后就看见这个老猎人抓着这把羽箭，递向路梦。 “这个箭头是我自己用铁皮打的，尾羽是食腐鸟的……” 他顿了一下。 “你的箭太次了。” 这是什么展开，有人听清了老猎人的最后一句话，这是在嘲讽路老板？ 但犯得上自己过来，还要搭上亲自做的羽箭嘛。 路梦接过：“谢谢。” 没有客套一下，也不问来由。 只是就这么看着老猎人，仿佛还在等他的解释。 张英不像个无的放矢的人。 “昨天……”张英这才嗫嚅了一下，如果不是胡子的抖动甚至都看不清他开了口。 “昨天，确实有骨犬群。” 而且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漫山遍野。 这些狗崽子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前进，一路上杀死遇见的一切动物，却不停下来进食，其中甚至包括几只降落的食腐鸟，这曾经是它们最熟悉的异种“伙伴”。 像是在隐蔽自己的行踪。 那个地方不是骨犬群平时会出没的地方，如果不是路梦提前告知他这个消息，自己先有了警惕，否则也很难提前发现它们。 这将是致命的。 好在他虽然之前怀疑这个新猎人的经验可能不足，误判了兽群的踪迹，但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固执和抱有偏见的人。 这才被路梦的提醒救下一命。 “？”但路梦不知道这些。 对他来说当时不过是随口提醒一下罢了。 ——没想到这个老猎人连这种小事都如此放在心上。 “张师傅说笑了。”路梦主动伸手。 张英犹豫了一下，上前握住。 “本来还是来请你帮忙的，不介意的话还是上张师傅你的店里去拜访。” “好。” 见路梦把这事揭过，张英自无不可。 路梦嘱咐小霍看摊，自己扛起山羊，跟在老猎人的身后。 虽说他知道张英的店铺在哪，但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要让主人带路。 一老一少两个猎人并肩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画面。 更没有起激烈的流血冲突。 看他们又是送礼、又是握手的，怎么显得这两个大家原本公认的竞争对手似乎关系还非常不错？ 这时，人群中原本还在排队的一个顾客悄悄地离开…… …… “老东西！”焦毅拍桌怒骂。 他的手下刚刚向他汇报了路北游摊前发生的这场会面。 “我说怎么黑市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新猎人，这么看来多半就是张英这个老东西教出来的！” 还特意在一开始装成不认识的样子，任凭黑市中营造出一种他们在互相竞争的氛围。 要知道张英的肉铺绝对是黑市中利润率最高的那一批，原本就让人眼红。 只是人老成精，这个老猎人又一贯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自身实力还不错，才没有人打得动他的主意。 狩猎用的技巧，杀个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要是他又教出一两个新徒弟，两家合在一起的利益就足以让有心人下手，这才刻意避嫌。 等到路北游成为武者，有实力庇护自己了，这老东西就彻底不装了！ 亏自己前两天还专门去找过张英，试探他的意思，看有没有可能合作一起搞掉路北游这个“竞争对手”。 现在想来，在师父面前商量算计人家徒弟的自己，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大哥稍安勿躁。”一边的焦奇稳坐在藤椅上，用杯盖轻抚热水中浮起的茶叶。 他最近爱上了这种从行商处进口的特殊饮料，香气独特，又能提神。 据说还能补充什么维生素。 “平日里大家都没听说过张老猎人和别人有过于亲密的来往，从前也有不少人想要拜师学艺，但都没成功过，大哥你想不到这层也正常。”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而且路老板这个人确实不凡，能够打破张老不收徒的惯例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一个武者加上一个老猎人，黑市里能威胁到他们的，除了唐先生可能也没别人了。” 焦毅哼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弟弟，突然又嘿嘿笑道： “黑市里没别人，那黑市外面呢？ “乌心大人说的新主管这事，到底有没有准头？” “大哥伱也别太心胸狭隘了，老惦记着上次的事，眼界要放开阔一点。 “乌心大人虽然很高傲，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坦诚的，听他的意思，现在就等北区的老主管退休，会长的命令就会下来了吧。 “不过也做不得准。” 话是这么说，焦奇的嘴角也是忍不住地上扬。 在这枢纽站，任谁能有这样的机遇，都会抑制不住颤抖的内心。 他还算是心理素质好的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弟弟。”焦毅刚刚还阴霾着的心情被一扫而空。 也是，无论路北游和张英他们现在怎么春风得意，那顶多是在黑市小打小闹。 和这枢纽站真正的权力中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摇摇头，居然觉得有一丝释然。 要不怎么说会长能看上弟弟而不是自己呢，眼界上的差距就比不上。 他向来知道焦奇比自己能干，也放心把洪流行的具体运营交给他打理，现在未来焦奇还有可能成为整个北区的主管。 而自己有这样的弟弟，想的居然还是报复一个小小的猎人，当真是当了皇帝还惦记着用金锄头了。 第54章：省着点用 “原来山羊变异后还有这样的习性……” 路梦一边听一边点头。 不管别人怎么看，路梦不仅从张英口中了解到了骨犬群的异样，还在交谈中学到了不少狩猎的技巧和在废土上生活的经验。 一张刚剥下来的羊皮挂在墙上，贴肉的那一侧没有血呼啦的痕迹，白色的胶质下还能看清血管，可见张英手艺的熟练。 张英带他来到自家店铺，也没有开张，就是特地帮路梦处理这张羊皮。 路梦则在心里思考着该给多少钱的报酬。 他打量了一下老猎人的店铺，发现这里其实还挂着好几张已经处理好的羊皮。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都是给裁缝店供货后被挑剩下的，因为花色并不太好看。 能够用上兽皮做成衣的顾客，在枢纽站也算是高端用户了。 不过这些羊皮拿来做水囊却是毫无问题。 “张师傅，不知道你有兴趣收羊肉吗……”路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路梦用一条羊腿和所有的羊杂和张英换来了那三张羊皮，其中的溢价就当是这次处理山羊的报酬。 这样路梦就有了四张羊皮，水囊的问题终于彻底解决。 张英顺便把整只羊都肢解了，这对他来说也就是轻松的事。 这也算是路梦向张英表明的态度，他以后可能不会再来黑市卖肉了。 经过兽肉腐败的事件，加上枢纽站环境的变化，路梦又有了更多囤积食物的需求，像是优质的羊肉以后就不会再卖给其他人，还是优先满足自己。 他现在也不缺开币，就算以后要处理猎物，跟张英打好关系以后，可以试着让他收购或者帮忙寄卖，虽然价格会低于市场价，但好处是不用总是来摆摊，能够快速地回收资金，节约下时间成本，这反而更适合他现在的发展节奏。 自己就相当于一个供货商，这样也就和张英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反而转化成了合作的关系，无形中就消弭了矛盾。 在路梦接下来的规划里，卖肉的进项可有可无，但对老猎人来说，这却是他营生的根本。 察觉到路梦释放的善意，张英在临别前也是又送给了他两支羽箭。 虽然价值不高，但要制作一根合适的羽箭也是要花费不小的精力，算是猎人吃饭的本事。 “打猎的话，省着点用，可以用很久。”张英说。 用到一个新手自己学会怎么做羽箭了都没问题。 “如果是用来射人呢？”路梦打量着铁皮箭头的锋芒。 “射人的话，一根只能射一个。”张英瞟了他一眼，“箭头容易卡在里面。” 路梦笑道： “谢啦。” …… 夜风怡人，万籁寂静。 能听到的只有在平缓中渐渐粗重的呼吸声和长刀挥舞的破空声。 上段力劈，下段逆斩。 路梦迈着碎步，在废弃的水塔顶辗转腾挪，练完了一套刀法定式。 停住。 假想中的敌人被一刀封喉。 他却不急着收刀，只是用刀尖斜指着“尸体”的方位，防止它暴起伤人。 少顷，路梦才振去刀身上不存在的鲜血，提刀休息。 即便如此，他仍保持着最适合再次拔刀的姿势。 到这里为止，整套刀法才算演练完毕。 【近战技能：砍刀17（基础）】 可惜无人欣赏。 有时候刀法武学套路中充斥着一些仪式性的动作，看似有些形式主义，但如果真的理解透了就能发现，这都是在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初学者即便理解不了，也要强行记住，等到经历过一次真正的生死搏杀，就会明白其中的良苦用心。 反正到时候没学会的也已经被干死了。 路梦擦干皮肤上蒙现的汗水，避免短时间内被夜风带走太多的体温热量。 这半個月来路梦勤学苦练，除了打猎和休息的时间几乎是一刻不停，这才将【砍刀】等级又提升了2级，压榨体能般的训练也让【速度】属性到达了16，【韧性】也肝到了13。 这可以说是他目前升级速度的极限了。 只是似乎这样的训练强度并不太健康，消耗的能量太多，以至于肌肉都有些溶解流失，两相抵消，【力量】和【体质】这才没有怎么增长。 路梦之所以这么拼命，还是因为那股在他心中萦绕不去的危机感。 浪忍团的布局、不寻常的天气、骨犬群的异动还有未来可能的危机…… 这种如慢火炙烤的焦躁只有面板上不断提升的数字和握住手中的刀才能够平息。 他今天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水塔上耍刀当然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水囊做好之后，只要来取上一次水就足够用上一个多月。 路梦是在等人。 或者说等狗。 水塔顶上就是这片区域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上次让那只小骨犬记住自己的气味后，路梦再去荒野打猎，遇上它的概率大大增加，应该是小骨犬自己找来的。 一人一狗也从一开始的友好“分享”猎物发展到可以撸一会狗头的关系，可以说越发亲密。 在路梦感觉到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就渐渐刻意将小骨犬往城区废墟的方向引。 温水煮青蛙，慢慢突破狗子的底线。 等到它彻底能够接受在城区和路梦这个人类一起生活和“捕猎”的时候，驯养就差不多完成了。 当然对小骨犬来说，它可能只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新部族的“狼王”。 不过就算要引，也不能傻乎乎地把骨犬往自己家里引。 否则一旦驯化不成，关系闹掰，岂不是把自己的老巢暴露给野兽了？ 路梦选择的地点就是这座水塔所在的区域。 按照习性，小骨犬今天在这个时候就会过来。 再坚持个十天半个月，等它熟悉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路梦也没有闲着，这才练习着刀法打发时间。 也算是不断加深肌肉记忆。 路梦取下藤帽，任塔顶上的风吹乱自己的一头白发，颇感凉爽。 夜间不起沙尘，也没有遮阳的需要，这里人际罕至，他更愿意肆无忌惮一些。 目光触及远处，一个蠕动的小黑点在向这边靠近。 是小骨犬。 终于来了。 路梦忍不住微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特制饵料，算是狗食。 然而就当他准备下塔迎接这只小狗时，突然瞳孔一缩。 他看清了骨犬身上的情况。 骨板碎裂，满身见肉的伤痕。 稀稀拉拉的鲜血还在滴落，染了一地。 像是看见了路梦，又或许是闻见了他的气味，小骨犬叫了一声。 然后栽倒在地。 第55章：尸骸 扑！ 路梦马上伏低身子，趴在水塔顶上。 进入潜行状态 他没有选择过去查看骨犬的情况，而是掏出了射弩，上面早已搭载好了带有铁皮箭头的羽箭，蓄势待发。 路梦瞄向了它来时的方向。 那里灰蒙蒙地一片。 今夜空气中的湿度更加过分，甚至都已经泛起了微薄的雾气。 视野里只有倒在地上的骨犬，它侧躺着，肚皮随着呼吸鼓动，好在还没有死。 可除了这点动静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别的东西跟来。 路梦在心中默默计时，等到觉得差不多安全之后，立刻翻身下塔，抄刀奔向骨犬倒地的方向。 这时小骨犬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但是还有救。”路梦用他的医疗技能判断。 骨犬受伤的样貌非常惨烈，但真正让它昏迷倒地的还是失血，关键的肌肉筋腱受损不严重，没有完全丧失运动能力。 所以它还能一路找到这里来。 路梦掏出绷带和止血的药剂，这些都是从医疗模块中拆分出来的，因为方便用于急救，所以他随时都带在身上。 他果断准备把这些珍贵的药品用在了这只骨犬身上。 “没有条件缝合伤口，只能用绷带临时把它们挤压在一起……” 这里正好有能用于清洗伤口的水。 只是要彻底处理还得等到回去之后。 【生活技能：医疗9→11（基础）】 一顿忙碌过后，小骨犬已经脱离了濒死状态。 【医疗】技能也随之升级。 实操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 只是没想到他正经做的第二台手术，居然是应在了一只狗身上。 “只是小狗身上的伤……” 碎裂的骨板像是遭到了钝器重击，而撕裂伤又像是什么东西撕咬造成的。 是其他的骨犬群吗？ 路梦望向枢纽站外的方向，想起了张英告诉他的异动。 其实除了那几种变异生物，一般来说这种肉食的猎食性动物并不会主动地侵入人类的聚集区。 猛兽都懂得用气味标记自己的领地，而在别的动物看来，聚集着人类的城区简直就像是一座臭烘烘的堡垒，戒备森严。 与其挑战懂得使用武器，还会协同作战的人类，当然还是去捕食那些不会反抗，只靠繁衍数量以及逃跑速度延续下来的物种比较靠谱。 甚至草食性动物误入农田和人类发生冲突的可能性都要更高一些，比如在圣国泛滥的河之速龙。 ——但既然是异常，那就不能用常理推测。 就在路梦思索之际，小骨犬发出两声异于人类的咳嗽声，慢慢醒转，只是还非常虚弱。 能这么快恢复，除了路梦的急救，也和这些废土变异生物自身的体质有关。 路梦估计如果这只狗也有面板，此时应该就能看到它的【韧性】上涨了一大截。 小骨犬无力地扇动着鼻翼，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闻出了熟悉的味道。 不顾自己的伤势刚刚被包扎好，它猛得一口咬了上来。 ——但只是叼住了路梦的裤脚。 然后拼命地扯着。 看着骨犬头指向的方向，正是它来时的路。 “这是想带我过去？”路梦心想，“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看到。” 不同于荒野，这里是废弃的城区，哪怕有骨犬群入侵，毕竟不是它们熟悉的主场，路梦也可以轻松脱身。 “去看看。”路梦轻声说。 他的手轻轻按在骨犬的脖颈间，小骨犬没有反抗的意思。 聪明的动物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一开始还有些踉跄，但渐渐地就恢复了稳健的步伐，只是速度上还相当缓慢。 路梦跟在它的身后，一手握刀，一手持弩，保持警戒。 驯兽的进度倒是比之前预想地要快。 …… “这是……” 路梦捡起地上的皮鞍，上面还渗着暗红的血迹，已经不知道干涸了多少时间。 这是加驼的皮鞍。 多半就是洪流行走失的那头驮兽身上的。 现在它就在自己面前。 一具骸骨。 它的骨架早已褪去了血肉，躯干的肋骨嶙峋如同折断的枝桠，像牢笼一样密密匝匝围绕着胸腔。那曾经有力的四肢此刻却轻飘飘的，骨节间裸露着空洞。 加驼的头骨已经垂下，路梦凝视着它空洞的眼眶。 怪异的是，加驼的外皮却耷拉在这副骨架上，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是血腥，而不是腐烂的气味。 它刚死去没多久。 而且还是半跪甚至接近站立着的，仔细查看能发现还有几条筋腱附着在骨头间，勉力维持着这只巨兽骸骨的平衡。 路梦检查着这张兽皮，只在腹部等几个位置发现了大面积的撕咬痕迹。 这只加驼是被活生生地从内部吃空了。 残缺的兽皮飘荡，夜风吹过骨骼的间隙，呜呜声仿佛加驼垂死前的呻吟。 小骨犬在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强忍着叫出声的本能冲动。 骨犬群袭击了洪流行的这只加驼？在它终于快要寻找到回家的路途的时候。 但得是怎样的捕猎场面才能让这只加驼一直维持着站立的状态被啃咬，哪怕在一开始加驼会想办法站起身反击，但在临死之前也一定会倒下。 路梦想继续检查。 他之前静静地感知了一会儿，安全范围内除了自己身边的这只骨犬，并没有其他生物活动的迹象。 反正加驼已经死了，它剩下的这张皮还能利用。 他甚至还看到远处掉落的加驼兽背包，虽然瘪瘪的，看起来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毕竟这只加驼不是在运货的过程中走丢的。 但这个背包本身就是个不错的东西，放在驮兽身上能装不少负重。 然而，小骨犬却再次咬住了他的裤腿。 更加用力，更加急躁。 “它带我来不是为了看这個？”路梦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又或者说这里不只有这个。 他脱下身上的背包，小心地藏在加驼尸体的空洞下。 检查好射弩，提前用转轮把弦绷紧，搭上羽箭，用卡扣锁住，挂在腰间，随时都能击发。 一般来说这对十字弩的伤害很大，但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路梦又抽出刀，单手持握，做好远近攻击的两手准备。 然后才跟着小狗继续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一百米。 两百米。 五百米。 在废墟中兜兜转转，蜿蜒曲折。 最后路梦看到了其他的骨犬。 ——是骨犬的尸体，成群的骨犬尸体。 还有一个蹲在迷雾中……正啃食着尸体的人影。 “咔咔咔咔。” 第56章：蜂巢族？ “什么狗东西！” 路梦掏出射弩，抬手就是一箭。 咻！ 弓弦释放，羽箭噌的射了出去。 那人影竟好似察觉，在最后的时刻一偏头。 铁皮箭矢射中了他的肩膀和脖子的连接处，然后贯穿了出去，带走了一大块血肉。 即便没有当场毙命，也多半伤到了动脉。 对一般人来说已是距离死期不远。 可是人影依旧站了起来。 他放下了已经啃食掉一半的骨犬尸骸，手中提着一根棍状物。 肩上的伤口没有如同正常人一般在血压下激射出血柱，只是平缓地涌出了一滩液体，仿佛这个人的心脏已经接近停止跳动。 他偏着头，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但路梦比他更快！ 早在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他就直接抛下射弩，双手持刀冲了过去，根本没有等待弩箭命中的结果。 当羽箭擦中人影时，路梦已经冲出了半程。 当这人站起身时，路梦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身前。 在他抬起武器之前—— 挥刀！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接下了。 一根表面锈蚀地不成样子的铁棍格开了长刀，扬起一阵铁屑。 路梦被对方的冲击力荡开两步。 这一刀原本不该被接下。 但就在长刀要触及人影的那一刻，他伸出了那只空闲的手，直接抓向了路梦刀身的下段，为举起铁棍换取了时间。 理所当然的，他的手掌被整只地切下。 以伤换命，正确的判断。 能够挡下路梦的一击，这是一个武者。 然而真正触动路梦的不在这个地方。 他看清了这人的外貌。 浑身不着寸缕，纤细的身形，干瘪的四肢，胸腔和胯部之间相连的腰部向内猛地缩紧，如果这是一個美人，那足可以算得上盈盈一握。 然而这只生物的遍体都没有毛发，皮肤的质感粗糙板结，看起来更像某种昆虫的外骨骼，泛着死蓝的光。 再往上是那长方形的头颅，没有眼睑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梦。 “唔哩哩哩哩！”它发出了凄厉的吼叫。 路梦摆好架势，双手持握，刀身封住敌人的方向，刀尖则指向这生物的咽喉。 蜂巢族，不，僵尸化的蜂巢族…… ——雾人。 “雾人”朝着他冲了过来，路梦反转刀势，用刀面和刀背迎击它的铁棍。 这还是路梦在成为武者后第一次对上同层次的对手，第一式偷袭不成后就很难速战速决。 只是没想到这对手甚至都不是人类。 蜂巢族，是血肉种族中的智慧生命之一，与人类、沙克族一样，各自建立了自己的文明。 蜂巢族的特色就是如同旧时代的蜂群一样，建立起了上到女王下到工蜂的严密社会秩序。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格式塔蜂巢思维，但似乎的确有证据表明他们能用语言之外的途径在彼此之间传递信息。 但这一切，都不能套用在眼前的这个雾人身上。 雾人是已经失去智慧的蜂巢族人，他们凭借本能和某一套神秘的原始仪轨来进行活动，化身为纯粹的杀戮机器。 哪怕身上已经受了重伤，一只手还被切掉，它都仿佛没有感觉到痛苦，而是继续嘶吼着扑了上来。 路梦抽空用刀面挡下它甩出来的一滩粘液，免得糊在脸上，然后继续接下雾人的一击。 只是身后的骨犬急的嗷嗷叫，浑身的骨板擦响，恐惧的样子已经是起了应激反应。 看来袭击它的也是雾人。 面对它的攻势，路梦没有临场发挥，而是狂舞出一套定式，每一刀看似都与当前的状况无关，实则总能在舞动的轨迹上与对手的兵刃相撞，仿佛这套定式在设计之初就料想到了对敌的每一种反应。 【近战技能：砍刀17】 雾人的招架逐渐开始显得七零八落。 这只雾人“生前”看起来还是一只工蜂，并不专精于战斗。哪怕它和路梦一样都是武者，在使用武器的技巧上也有着天差地别。 更何况钝器的攻速本来就没有刀类武器快。 路梦抓住雾人的铁棍被格开的一瞬间，长刀突入，深深刺进它的肋间。 猛地一拉，腐臭的脏器碎片被抛飞出去。 然而雾人恍若未知，迎着刀势猛扑到路梦的近前，一路上更多的血肉被割开，但那一棍也直接打在了路梦格挡的左臂上。 【韧性13→15】 轻微的骨裂声。 路梦咬牙，单手回转长刀，用刀柄磕开棍身。 他的左臂无力垂下。 仅仅是一击就让他的韧性增长了两点，说明确实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势。 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 从受伤程度上看，这只雾人哪怕得胜也是必死无疑。 但在真正失去活动能力之前，它必然会拼死反扑。 完全不同于一般的武者对决，雾人根本不考虑在攻击敌人的时候还要保护自己。 “嗷呜！” 就在这时，黑影蹿出，骨犬直接咬上了雾人的大腿。 咔。 僵尸化的蜂巢族被挂在自己身上的鲜活生命吸引，顺应着本能就是要一棍子杵下。 然而路梦直接冲进了它的怀中！ “唔哩哩！” 雾人受激，猛得张开大口。 用力过大甚至将脸颊两侧的肌肉都撕裂开。 然后对着路梦的脖颈狠狠咬下！ “嘶。” 在那一瞬间，哪怕有竖起的皮衣领保护，路梦都觉得有细密的利齿从他的皮肤上刮过，然后就要刺穿进去。 只是雾人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这具蓝色的身躯向后倒退几步，仰天栽倒在地。 那雾人的牙齿仍旧咬住了路梦的衣领，把整颗头颅挂在他的身上。 那被切断的咽喉处还在持续着吞咽的动作，不过已经只是生理性的反射。 在扑向雾人的那一刻，路梦提前将刀横在胸前。 待到它张口咬来时猛地顺势横挥！ 与他对敌，哪容得片刻疏忽？ 另一边，骨犬还在雾人的尸体上狠狠撕咬着，仿佛还不知道这个敌人已经去世。 路梦抓住雾人的头颅，掼在地上。 然后挥刀，用力砍下这具尸体的四肢。 虽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僵尸化，但也还没有那么魔幻，在切断了神经反应和能量供给后，失去生命活性也就是时间问题。 【实战等级：28→32（武者）】 实战等级一下子就上涨了四点，毕竟是同层次的对手，只是具体水平还是要比路梦差上不少。 但他一点都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环顾四周的骨犬残躯，这绝不是一只这种水平的雾人就能干得出来的。 第57章：死蜂泛滥 路梦平举起刀，查看它的锋刃。 仔细来看已经出现了许多稀碎的豁口。 不全是在刚才与雾人对攻时留下的，这把环首直刃刀跟了他许久，也已经砍下了不少的头颅和肢体。 他看向地上的蓝色尸体。 如果要用这把刀，再砍上几个这样的雾人，可能就不够用了。 关于雾人的来历，向来有很多猜测，算是这个世界的众多谜团之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一个蜂巢部族的蜂巢女王死亡或者脱离她所在的部族区域时，原本的部族成员就会不可逆地转化为雾人。 怪异的是，那些之前自行脱离蜂巢族的流浪蜂人却不会受到影响。 这一机制对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还不明确，因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蜂巢人转化为雾人的过程。 甚至连见过雾人的都还在少数，对幸存者来说，他们能回忆起的只有同伴的惨叫和那些在浓雾中出没、面目模糊的恶鬼。 但玩家就不同了。 这些都是可以验证的，比如丧心病狂地绑架走蜂巢女王，那么该部族就会发生名为“死蜂泛滥”的事件。 至于现在所说的雾人，则来自“雾岛”。 ——雾岛并不是一座海岛，它只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谷。 然而因为这些僵尸化的蜂巢群落遍布整个山谷，让这里变得比深海都还要危险。 这也是“雾人”这个名称的来源。 据说在雾岛的中心还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市…… “但是雾岛的雾人怎么会跑到枢纽站来？” 路梦跟着小骨犬检查起遍地的尸体。 原本骨犬的伤就还没好，刚才又猛扑了一下，现在浑身的绷带又开始渗出了血。 路梦只好把它扛在肩上。 骨犬扭动了一下，没有反抗。 它嗅到这里的大队雾人已经离去，这才带着路梦来到这里，没想到还撞上一只掉队的。 “是雾？” 路梦联想到枢纽站最近的气候变化。 蜂巢族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他们并不会被干旱所阻隔，但除了零星的村落，西部和南部的两大蜂巢部族确实都安居在潮湿的环境中。 现今雾人的前身“北部蜂巢族”也是居住在雾岛这样空气湿润的地带，它们也很少脱离雾岛活动。 或许空气的湿度确实对雾人这样更遵从本能的蜂巢族有着一定限制。 然而…… “这也太远了。” 雾岛距离枢纽站不说十万八千里，其中也间隔了两个大区域。 中间还有圣国设立的军事基地防卫，专门防止雾人的入侵…… 除非…… “圣国的防线失守了。” 路梦看向北方，遥想着那里的情境。 虽然说不上对圣国有好感，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强大的国度的确在边境上抵挡住了各种“妖魔鬼怪”的入侵和袭扰，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境内人类的生存。 也就不难理解他们的教义中对于非人种族的敌视。 如果圣国设在西线的那个军事基地被攻占，雾人的确有可能散溢到“奥克兰之湾”这一南部行省。 然后又有一小支或者更多的雾人趁着枢纽站的环境变化之际，南下进入城区里。 好消息是，圣国短时间内不会染指枢纽站，他们境内的雾人就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 坏消息是，即便只有几支游荡的雾人小队进入枢纽站，那也是相当可怕的威胁。 “但这还不是更恐怖的情况——如果这些雾人不是来自雾岛，而是由周边的蜂巢部族转化而来的新雾人……那么整个枢纽站的外围此刻恐怕都已经被包住了……” 路梦杀死的仅仅是一只最底层的雾人工蜂，就这都有武者的实力。 再往上还有兵蜂僵尸化后的重雾人、以及雾人王子…… 难怪张英看到的骨犬群会诡异地集体迁徙。 不是因为有什么猎食行动，而是被溢出的雾人挤压了生存空间。 它们在逃命。 而在骨犬的异变之前，外面的世界一定就已经死蜂泛滥了。 雾人的杀戮不仅是为了进食，更多的时候它们的进食本身就是一种仪式。 为了食欲的杀戮总有满足的时候，为了仪式的杀戮却可以永无止境。 那真是多多益善。 如果活人被雾人抓住，他们就会被绑在柱子上，被它们活生生地啃食——从四肢开始。 难怪那只加驼是站着被吃空的。 想必是那支雾人小队提前用仪式用的刑柱固定住了加驼的四肢，让它想倒下都不可能，只是后续的刑柱又被拆卸下来带走了，这才有了那副诡异的画面。 “莫非这就是枢纽站所要面临的危机。” 不知道多少在重雾人带领下的雾人群落……哪怕是最底层的雾人工蜂都有着武者的实力。 如果让这些只知道杀戮的生物进入城区，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路梦当即作出决断：“要搬到街区去！” 大乱避乡，小乱避城。 这说的是当发生真正天崩地裂的灾害时，要避开人员聚集的地方，因为当秩序瞬间崩坏时，你的同类往往就是祸乱的根源。 这个世界曾经的那几次遭遇就属于此类。 若是枢纽站再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灭世危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逃往荒野，独自苟活。 而当遇到一般的危险时，就要想办法前往秩序最后才崩溃的地方，借助集体的力量，有时候往往就能捱过去。 好比历次饥荒，若是不到揭竿而起的地步，最先饿死的反而是能产粮的农民；历来战乱，世家大族也会蓄养私兵、结成坞堡，增加延续下去的概率。 这也是路梦现在所面临的情况。 雾人一旦入侵，野居在废墟和荒原上的拾荒客们一定是首当其冲，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死伤。 反而是有帮派驻守的居民区，还有可能组织起防御的力量。 雾人的个体实力虽然可怕，但毕竟没有多少智慧，武器装备也极差。加上之前路梦正好了解到帮派可能配备有十字弩，哪怕可能会防守得很艰难，但总归是希望大得多。 路梦和霍步阳他们现在的家就处在废墟之中，他可不想独自一人面对雾人小队的扫荡。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搬到街道居住的。 一般的拾荒客想要成为某条街道的居民，租金和税金便是过不去的一道门槛。 更别提之后的身份筛查。 路梦也许可以通过展现自己的实力来加入帮派，但帮派原本就是坊市的下属组织，身份筛查对一般的新居民来说多半就是走个过场，但以他这一身份的敏感性，简直是送货上门。 好在他知道有一个人或者说组织能解决这个问题。 黑市向来不缺门路。 …… 满地的骨犬尸体基本都是残缺的，肉和内脏已经被掏空，那层兽皮也被撕碎。 但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路梦还是草草剥了几张骨板还算完整的狗皮，砍下一个大狗头，最后又从几个大骨犬嘴里用匕首撬走了好几颗锋利的狗牙， 这些牙齿用来自制箭头其实也不错。 看得他肩上的小骨犬又是一阵抽抽。 他抽出一张布，把之前从雾人身上割下来的头也给揣在身上。 “说起来也是时候给你取个名字了。”路梦拍拍肩上的狗子： “‘梦露’怎么样？” 小骨犬扭动地更剧烈了。 “哦，你是公的。”路梦收回了检查的手，“那就叫‘小骨’吧，简单好记。” 第58章：小乱避城 路梦扛着小骨回到之前的加驼尸骸处。 他把狗子塞进背包，再背起来，只给小骨留了个狗头透气。 接着他打开了遗落在这里的动物背包。 里面果然没有洪流行的货物，只有一张纸片还有一本书册。 路梦先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然后就随手丢掉。 是一张地图。 “什么玩意，还没吧友画得详细。” 而那书册的表面印着一团火焰，三丛小火苗自焰心中迸发出来。 是圣国的标志。 这本书的来历也就很明显了。 ——《圣火》，神圣帝国的宗教典籍，凡是圣国的居民都是人手一本。 路梦随意翻阅了几下。 它倒不能证明洪流行和圣国有勾结，这玩意也不贵，在圣国买一本全新的也就几十开币。 关键是在外遭遇圣国巡逻队和哨兵的盘问时，从怀里掏出一本《圣火》来能解决很多麻烦。 所以很多机灵的行商哪怕不信奥克兰那一套，也会在途径圣国的时候备上一份。 虽然洪流行估计也没有机会和圣国打交道，但在驮兽身上随时带上一本也算是有备无患。 路梦把《圣火》也塞进兜里。 在无聊的时候看看里面都说了些什么，解解乏也不错。 如果解不了乏那就留着助眠。 虽然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货物，但这个背包本身就还挺有用的。 这种动物背包被设计为挂载在驮兽身上，内部空间也做好了合理的分格处理，非常适合用来运载形状规则，又大批量的货物。 路梦把这个货包卷起来，也塞进背包里，背包叠背包。 接着就是这整具的加驼骨骸。 路梦考虑了一下，卸掉了它的肋骨股骨肩胛骨还有一颗头骨。 肋骨形状本来就很贴合人的胸腔，加上自己之前家里的那副加驼骨架，不需要过多加工，只要用加驼筋把肋骨串起来，就是一套简易的札甲。 肩胛骨和股骨这样大面积的骨片，则可以充当肩甲和臂甲的部分。 最坚硬的头骨部分，当然就是护心镜了，只是形状需要处理一下。 路梦背着一只狗子和一包骨头，活动了一下左手，感觉除了受击处仍然有一股胀痛，其他的并没有太大的阻碍。 用他的医疗知识判断，雾人的钝击虽然击碎了他左臂骨骼间起支撑作用的一些微小结构，但还没有造成骨折一般的伤害。 【韧性】属性上升后，减伤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加上他现在的体质，恢复速度也快得惊人。 不过也不是刚打完一架马上就能满血复活，这恐怕只有那些能实时维修的机械生命才能做到。 …… 路梦快步赶回家，天已经蒙蒙亮。 先给骨犬正式消毒清洗伤口再包扎，又叫醒了霍步阳。 霍步阳直接被这只凶恶的大狗子吓了一跳。 路梦想想，这小骨虽然已经开始听自己的话了，但对霍步阳和李柳二人却不算熟悉。 所以还是先将小骨独自丢进一间房，打好一個简易的露营床，让它在上面休息，再把门锁好。 小骨又是伤重又是疲惫，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在此期间，路梦也是把一切都转告给了小霍。 霍步阳就像大多数枢纽站人一样，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是雾人，但连骨犬群都能被它们屠杀干净，他还是能知道其中的厉害的。 “路大哥，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离开枢纽站？”霍步阳认真地问。 路梦没有对他们隐瞒要离开枢纽站的计划，平日里霍步阳等人也经常检查关键物资的存放，分门别类，就是为了在有朝一日遇到突发问题时能够快速转移。 可以说时刻都在准备着。 现在枢纽站面临雾人入侵的危机，生活条件可能更加恶劣，怎么看都是离开此地的好时机。 但路梦有着更深的考虑。 他摇摇头，用手指在地上粗略地画出了枢纽站周边的地图： 枢纽站位于“边境之地”，以北是圣国的重镇斯塔克，由名将高级审判官塞塔驻守，经常有圣骑士率领军队，以小股部队的形式与各处的土匪交战。 东边的村庄和枢纽站一样，都曾经是圣国的领土，但如今也全部被毁灭，只剩下两股最强的土匪势力在争夺地盘，关键的是再往东走要几乎跨越半个大陆才能遇见大型的人类文明，除了物资准备充足的专业行商，没有人能做到。 “我们能去的地方只有西南方向的斯昆镇。”路梦说道，“雾人看似是从北边进入的枢纽站，但在我们的西边，实际上还有一个蜂巢族村庄。” “蜂巢族？” 霍步阳从来没有走出过枢纽站，更不了解所谓的圣国、东大陆和蜂巢人……此刻仿佛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 “嗯。”路梦点点头，“如果雾人的确是从雾岛而来，那么我们从西南方向出发还有一定希望…… “但如果这些雾人是由西部蜂巢族新转化而来的呢？” 这就是除了圣国的雾人防线失守之外的另一个可能。 更坏的可能。 ‘死蜂泛滥’…… 西蜂女王身死，整个西蜂都转化成了新的雾人群落。 ——西蜂可是整片大陆上规模最大的蜂巢族。 以雾人的扩散能力，这时前往斯昆就等于一头扎向了雾人堆。 虽说在路梦的记忆里，此时的西蜂女王应该还完好无事。 但这是一个变化的世界。 并不是没有玩家的扰动，整个世界就如同一潭静水一成不变。 这里没有版本更新和设计师强行设计的剧情发展。 连重要的npc都有可能死于某个微小的扰动之中，等你满世界跑着要招募他时，他都已经进了骨犬肚子。 何况现在是“真实世界”。 他有些庆幸没有自恃对世界观的了解就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更没有因此而放松对实地的探查，没有贸然在不够稳健的情况下就离开现在的安全区。 ——不如说正是因为了解《剑士》的尿性，他才如此谨慎。 连骨犬群都要被外面的雾人逼得内迁，路梦不认为自己在野外撞上它们后还能活下来。 而且一定是最悲惨的那种死法。 相反如果是在废墟城区，他倒是不怕碰上单个的雾人。 “所以先搬到街道去，借帮派的力量挡住第一波冲击再说。” 第一波来袭的可能还不是雾人，而是那些如同骨犬一样被逼进枢纽站，被迫和人类抢夺生存空间的野兽。 一般人或许还只会感觉到奇怪，却不会觉得太棘手，只是没想到更大的威胁还在后头。 从雾人表现出来的“喜湿”特点来看，那些已经潜入枢纽站的雾人，它们应该更喜欢在夜间行动，在白天湿度还没有那么高的现在，路梦他们还是安全的。 这多出来的一天，就是抢占先机的时候。 他让小霍赶紧收拾东西，紧闭门窗，尽量不要发出声响，等待消息。 李柳也留在家，帮他赶制一套上身的骨甲，不用太精细，时间就完全来得及。 路梦自己则带上包裹，抄起三瓶好酒，赶往了黑市…… 第59章：雷柏的情报 清晨的黑市，人影寥寥。 老唐倚在门口的藤椅上，抿了一嘴酒，吐出一口浊气。 他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倒不是因为心血来潮，莫名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预兆——他也不信这些玩意。 经过废土的洗礼，对于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人们大体上分成了两派：要么坚决不信，要么往死里信。 ‘还不是因为那个路北游。’ 为此老唐特地求助了组织。 有“兄弟”分享了他的了解，在十年前的确有个大概是叫雷柏的男人在民间秘密活动，只是后来好像因为什么事情暴露了才销声匿迹。 那个兄弟说，可以感觉到雷柏的背后还有着其他的势力在支持，似乎是想插手枢纽站的事务。 有不少大事都和他们有关。 这让老唐这些原本就在这個地区活动的地头蛇很不安。 没想到时隔十年，又从路北游的口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其实“雷柏”大概率也就是个假名，但是假名用多了，大家一听到它也就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路北游随口扯谎然后正好说出“雷柏”这样鲜为人知又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能性太小。 “路北游说他的老师是雷柏，这事很难确定真假，但也无关紧要——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就是同属于同一个组织，甚至就是上下级的关系。 “所以路北游这样一个新人才能找到黑市，并且快速成为武者，因为他同样能得到那个组织的支持。 “假设他是在雷柏的授意下才前来黑市，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吗？ “那么路北游主动告知我这一层关系，又是什么意思？” 老唐叹了一口气。 他的“兄弟”们虽说鱼龙混杂，做的事情也多半上不了台面，但所希望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互帮互助，让自己生存下去罢了。 能够不牵扯到其他的东西最好。 所以老唐才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派那个懂事的护卫向路北游透露了焦毅试图联合张英的消息，算是示好。 因为有雷柏这一背景，老唐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路北游这个原本还以为能随意拿捏的年轻武者当成了应当同等对话的存在了。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被动下去。 不管那背后的势力会有多么吓人，但能进入枢纽站的最多也就一小部分。 连路北游这种有潜力的年轻人在初来乍到的时候都是一幅穷鬼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活动经费并不怎么充裕。 哪比得上他们这种老牌地头蛇。 何况，一个手下而已，又不是不能收买。 年轻人嘛，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哪怕看起来很坚定，但那只是因为考验还不够。 顶不住酷刑，哪能享受到后面的美人计。 老唐特地根据他对路北游的了解挑选了一件礼物，说不定能撬开这人的嘴…… 黑市的铁膀唐又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笑眯了眼。 “唐先生！” 一个人影突兀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咳咳！”老唐睁开眼，正看见他刚才心心念念的路北游。 “路老板你怎么来这么早，还没开市啊。” 他感觉到，几日没见，这个路北游的实力虽然还远不及自己，但确实又上涨了一截。 老唐捉摸不定之下，连以往故作亲昵和端架子专用的“北游啊”都忘了叫。 这种成长速度所代表的天赋，都让铁膀唐有些羡慕起那个素未谋面的神秘“雷柏”了，能有这么一个好学生。 学生成就越高，就能把老师也捧得越高嘛。 以后的孝敬也多。 “我今天来不是来摆摊的。”路梦一脸严肃，“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唐先生。” “这……”老唐这才注意到他没有背着兽肉，身边那个看店小伙计也不在。 路梦抖开包裹。 一个蓝色的狰狞头颅暴露在二人面前。 “你杀了一个蜂巢人。”老唐不解，“但这颜色为什么是这样的，中毒了？” 他也曾经和蜂巢族的商队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都是些奸诈的滑头东西。 以路北游展示出来的性子，若是蜂人撞上这块铁板被杀了也不奇怪。 但这个蜂头的外貌和颜色又不同于一般的蜂巢族，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不知道唐先生有没有听说过雾人……”路梦将一切娓娓道来。 …… “没想到雾人居然是由蜂巢族转化过来的。”老唐面色凝重，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多了几条沟壑。 他知道圣国在西边防御着名为“雾人”的怪物，但那里是圣国的军事基地，一丁点秘密都无法传出。 普通圣国百姓能知道的只有：雾人是娜尔可（黑暗、邪恶）的化身。 ——娜尔可的化身那可真是太多了。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路北游透露的信息——雾人正在入侵枢纽站。 老唐在心中迅速作出决断，首先就要通知他的“兄弟”们，保护好自己。 黑市的产业也不能轻易放弃，但最多也只能保护到原本就在黑市这条街道定居的居民，那些走商只能随他们自生自灭。 黑市从防御上看还不如一般的街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带领店铺进行全体搬迁，这一过程一定会有损失，但也好过遭遇路北游口中的“雾人”时猝不及防。 他看向路梦，用眼神再次确认消息的准确性。 这种大事可马虎不得。 路梦果断承诺：“这都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他请唐先生您一定要小心。” 凡是解释不清消息来源的情报就都推给雷柏。 老唐点点头。 如此一来消息的可信度确实有所上升。 反正验证也不困难。 关键是提前知道征兆，就能针对性地去做准备，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增加多少成本。 但雷柏居然让自己的学生把这样重大的消息告诉自己…… 这绝对是在释放好意了。 老唐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还有一件事……”路梦的下一句话却让老唐重新紧张了起来： “我想加入你们——” “‘忍者小偷’、‘盗贼公会’、‘流浪刺客’或者是‘窃者兄弟会’……无论你们现在叫哪个名字。” “都还请唐先生代为引路。” 这不都是小偷吗？ 路梦在心中吐槽一句。 看着老唐头被自己点破所属组织时浑身紧绷发力的肌肉，路梦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跳起来给自己一拳，杀人灭口。 让你看看废土拳师的本事！ “这都是雷老师对我的嘱托。”路梦连忙补充。 老唐瞪着他，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雷柏的情报网都已经调查到这种程度了？ 我们到底被收买了多少个兄弟！ 第60章：小偷也抱团 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有交易的需求。 而只要社会还有管理者，那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违禁品”，只是标准各不相同。 大陆上有这样一批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得到了这些不能在明面上买卖的货物，又有销赃的需求。 于是他们决定互助。 黑市——或者说“兄弟会”诞生了，而毫无疑问，最初有这个需求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偷，所以“窃者”的名号也同时在内部流传了下来。 发展到现在，兄弟会里已经有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小偷、走私犯、销赃者、武夫、黑医生…… ——以及玩家。 因为兄弟会并不像浪忍团这样的组织有着自己的行动纲领，加入他们的基本上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的信任和号召力，只是因为便利和利益聚合在一起—— 这样的组织，简直最适合玩家们加入了。 前提是你要能找到他们。 老唐的黑市也不过是兄弟会在枢纽站的表现形式，在其他城市和地区，可能又是另一副模样。 路梦掏出一袋开币。 “我知道规矩。” 足足有一万，这便是入会费。 交钱就能加入的组织，可以说就是最“廉价”的了。 但此刻的老唐纠结的并不在这里。 “难道雷柏他允许自己的学生加入其他的组织吗？” 雷柏背后的势力行动如此隐秘，必然是有着一套严肃的纪律约束，这种约束往往也带有对其他类似组织的排他性。 “我这是以个人的名义加入兄弟会，”路梦说，“老师他说这样既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组织在合作时互相吞并，又可以加深我们之间的联系。” “实际上唐先生你要考虑的不是愿不愿意吸纳我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这個意向来和老师他们建立其合作关系。 “在雾人入侵，枢纽站面临巨变的当下，能够多一个朋友，就能多一份定力。” 看着老唐头在思索自己的话语，路梦在心里微微一笑。 他把浪忍团和兄弟会的合作摆上台面，就是为了隐藏他自己希望加入兄弟会的真实意图。 看起来“路北游加入兄弟会”是合作的外在形式，但其实这才是他目的的本质。 至于所谓的浪忍团成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别的组织，路梦想雷柏其实是不会允许的。 像这样严密的组织，他们最多把你当成朋友，以团体为单位进行对等的合作或者说结盟。 但这样一来，即便浪忍团和兄弟会真的结盟了，那又和他“路北游”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个假的雷柏“弟子”随时可以被抛开，甚至遭到清算。 所以他要先加入兄弟会，让兄弟会这边认为他是足够亲密的具有两重身份的大使，再由他代表兄弟会去与浪忍团进行交涉。 这样两大组织的联系就实际建立在路梦一人的身上！ 而兄弟会的组织松散，相比浪忍团，更容易接受路梦“个人加入”的这种形式。 反正只要在老唐的介绍下交钱就行。 果然如路梦所料，老唐并没有犹豫太久。 路北游原本就是一个值得吸纳的人才，哪怕没有雷柏的关系，老唐原本也有意将其招揽或收买。 只是现在他代表的是雷柏，那么他加入兄弟会后的待遇肯定不能像对待其他普通的成员那样。 就好比一国的使者，代表的可不是他个人的门面。 老唐叹了一口气，收下了路梦的开币： “路兄弟，这一万开币作为会费是我们的规矩，但你身份特殊，我们光是收钱又不太合适……” 虽然铁膀唐的年龄和路梦差得很远，他现在却以‘兄弟’相称，实际上就是已经接纳他了。 他招来一个黑市护卫，对他耳语几句。 不一会，那个黑市护卫回来，怀里还抱着用布匹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老唐在路梦的面前打开: 是做工讲究的精致皮鞘——以及鞘中的刀。 路梦的眼睛一亮。 【物品名：战斗劈刀 等级：改装刀（蓝） 价值：9200开币 属性：护甲穿透+10% 简介：一种刀与剑的混合设计，比一般的砍刀更短也更为轻便，更适合常态战斗。】 蓝色品阶的【砍刀】系武器。 战斗劈刀依旧是没有弧度的直刃，单侧开锋，虽然游戏的简介中说它“更短更轻便”，但相比起他现在的环首直刃刀来说这已经长了一半有余，也更为宽厚，已经不再是能轻松别在腰间的长度了。 那增加的护甲穿透效果更是让砍刀系武器的特色开始显现。 老唐说道:“这把刀是我在检查黑市的时候无意中得来的，本来就想找个机会送给路兄弟。” 这话的细节路梦自然是不信，但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不互相戳破，也就坦然接下了了礼物。 一看这刀就早就准备好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才拿出来。 实际上这就是老唐之前精心准备好，打算用来收买路梦的。 在枢纽站找到这样品质的武器可算不得太容易。 恐怕武师的常用兵器也就是这个等级。 送重礼要举重若轻，明明很难得的东西却说得云淡风轻，显示出自己的本事；送轻礼要举轻若重，如果礼物本身价值就不高，你还自己贬低收集它的过程，在对方看来岂不是成了打发叫花子了。 不过老唐见路梦收下他的礼物，一点都没有“收买”成功的感觉。 对于美人计和贿赂这类策略，据说有句古话叫:亲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如果是之前送给路北游，他收下了，就相当于受了自己的恩惠，到时候也就更容易被拿捏。 但现在对方光是告知他雾人入侵的这一个消息，抵上的价值就难以估量。 自己还得借两家合作的机会才把礼物送出去，在主动上就已经是低了一头。 现在算来，不仅花大精力搞来的武器送出去了，反而还倒欠着人家一把人情。 但老唐是何许人？ 兄弟会能在废土上生存下去，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面子，什么脏活都得做。 只要他不提这茬，就当公事公办，这合作就还是他赚了。 顶多以后在其他方面多关照一下路兄弟，让他不要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不要在雷柏跟前乱说、破坏两家关系就是了。 路梦将劈刀拿到手后，拔出来随手舞了个刀花，毫不扭捏地赞了一句“好刀”。 废土上可没什么不能当面拆礼物的礼仪，在这互相瞅一眼就容易干起来的氛围里，还是直率一点比较好，否则别人还以为你嫌弃礼物或者阴阳怪气呢。 老唐也是暗暗赞叹。 ——看来路兄弟坚持不跟自己学拳还是有道理的，他的刀法天赋的确出色，这么快就从一个门外汉进步到有模有样了。 路梦收刀，接着对老唐说： “还有一件事想请老哥帮个忙，我需要一个能安全搬进街道的路子。” 第61章:兄弟会 只要加入了兄弟会，无论辈分差距，都以兄弟相称。 但那些黑市的护卫和老唐自己收的徒弟则不在此列，他们只是属于铁膀唐自己的势力，彼此之间尊卑分明。 你要让他们加入兄弟会？ 先掏得出一万开币再说吧。 “你要一个靠近东区的街道……”老唐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筛选着能塞人的渠道。 他对于路梦提出的这个要求倒是没有什么疑心。 以往路北游的住所向来隐蔽，现在他请自己帮忙安排一个街道居民的身份，就相当于是告知了自己他的住处，有了一個固定的联络点。 他倒是没想到路梦是因为不想独自面对雾人的冲击，才打算搬进街道。 因为在老唐的理解里，雷柏的势力怎么都能够庇护住这个好学生，哪还用多此一举，一定是另有用意。 ——在废土上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 若是让老唐知道这最后一个随意提起的要求才是他当下最紧迫的需求，路梦在兄弟会里的主观形象就会大幅下滑。 无求于人，就不会受制于人。 老唐随手安排了一个手下去打通关节，自己则带着路梦前去兄弟会的联络点，然后才好正式加入。 用他们的术语来说，老唐就是枢纽站的“小偷头头”，也是负责接引新人的。 枢纽站的联络点距离黑市并不远，看起来只是一间二层小屋的样子。 也是在原有废墟的基础上改建的。 “不是盗贼塔么？” 路梦说的是兄弟会最常见的一种驻地建筑，虽说不一定都是塔楼的形制，但在他的记忆里，枢纽站的兄弟会联络点的确是盗贼瞭望塔，这在非秩序地区也更容易防守。 “还没有建起来。” 路梦对兄弟会的了解早已让老唐见怪不怪了，反正肯定又是他老师告诉他的。 路梦点点头。 看来枢纽站的盗贼塔也就是在这十年里修建起来的。 老唐推开门。 门里只有寥寥几人，两个大汉正在人形木桩前训练，地上摆着好几个不同材质的宝箱，有一个年轻人蹲在地上拿着铁丝在鼓捣什么。 说是宝箱，其实就是用来训练开锁技能的训练盒。 兄弟会毕竟还是小偷发家的，这算是培训组织新人的传统手艺，让大家不要忘了本。 路梦点点头。 以后有机会也可以来练一练【开锁】技能。 老唐从柜子拿出一把扁平的铜锁交给路梦，这就是兄弟会的身份标识了。 用来开锁的钥匙会留在发放铜锁的负责人也就是老唐这里，用来确认身份。 ——主要是钱都交了一万，没什么身份证明总觉得不合算。 兄弟会没有所谓的总部，各个联络点、以及成员之间又没什么紧密的联系，哪怕混进来一两个冒牌货，其实也无伤大雅，只要你能秉持着互帮互助平等交易的准则，那就可以当你是自己人。 当然如果你真要不利于组织，那也有老唐这样的小偷头头来清理门户。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难以脱手的货物，就可以拿着这把铜锁去找身边的负责销赃的兄弟。”老唐介绍道。 “不过售价就要按市场价折半来算。” “作为回报，兄弟会里走私商提供的物资也可以半价购买。” 看起来，从走私商那里半价进货然后倒卖到外面的市场上去是在薅兄弟会的羊毛，但实际上走私商的物资也就是那些收购的需要紧急出手的赃物和违禁品。 ——相当于就是伱作为分销商，帮助最先把这些东西搞到手的那个兄弟洗白了。 到时候你要在市场怎么卖出去也是各凭本事，大家分工不同而已。兄弟会设置这样的机制也是为了鼓励大家这样的行为。 货物流通起来，中间稍微抽一点成，加上新成员的会费，完全足够支撑起一个地区兄弟会的日常运转。 老唐搞的黑市背地里也是这样的逻辑。 咔哒。 就在这时，那个在锁匠训练盒边练习撬锁的年轻人终于成功了。 他站起来休息一会儿，正看见老唐把铜锁交给路梦。 年轻人好奇地走上前来：“唐老哥，这位兄弟就是新成员吗？” “他有什么本事呀？” 年轻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充分了解新成员的擅长的能力，才知道以后该怎么互帮互助。 “我现在已经能打开2级的锁匠训练盒了。” 他主动自我介绍。 路梦点头，这确实已经算很厉害了，用技能等级来算，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接近20级的开锁技能。路梦没走过那么多空门，自然是比不上，看来这人是专精这一门类的。 本该主动为大家介绍新成员的老唐却觉得有点尴尬。 其实路北游无论是武者的实力还是他的猎人身份以及卖肉老板的生意都是拿得出手的，但相比起他真正的“使者”身份来说，介绍起来又感觉分量不够，有些怠慢。 偏偏路北游的真实身份又不能这么快拿到台面上来。 就在老唐准备打个哈哈把场面糊弄过去的时候，路梦主动开口： “这位兄弟，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给我演示一遍？” “好啊。”年轻人爽快答应。 “我和你说啊，这开锁……欸？” 他正打算掏出工具带着两人过去显摆的时候，却发现身上哪里都找不着刚才用的工具。 看了一眼训练盒那边也没落下。 “奇怪，明明应该带着的……哦谢谢。” 路梦微笑着把工具递给他。 年轻人下意识道谢，愣了两秒。 然后开怀大笑： “哈哈哈，原来兄弟你是走这路数的，挺老派的嘛！” 【妙手：16】 距离很近，对方又亲切没有防备，很容易得手。 “我叫培培，”年轻人主动伸手，“兄弟有机会一起合作？” “路北游。” 路梦回握：“下次一定。” 这个叫培培的年轻人点点头，算是告辞，又回去蹲在训练盒边练习去了。 看来也是个勤奋又心思纯粹的人，而且还选对了开锁这条“康庄大道”。 一边的老唐也是笑呵呵。 他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原来路北游还有这一手，难怪雷柏会派他来接触兄弟会。 ——专业对口嘛这不是。 和这些自家兄弟混在一起也就更亲切了。 专门挑选出这样的人才，考虑这么周到——雷先生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也算是有心了…… 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铁膀唐很是欣慰。 第62章:尊老爱幼 加入了兄弟会后，老唐带着路梦在这联络点熟悉了一会儿，然后就随他自己去了解。 如果路梦需要利用组织里的资源，也是得他亲身去协调和付出报酬，老唐并没有绝对的权力去调动他们。 ——当然如果老唐真的开口了，其他的成员也会去执行，但这也不过是敬重他的地位和实力。 同样算是一种利益交换。 临别前路梦把带来的酒掏出两瓶送给了老唐，这种档次的礼物正好。 然后路梦自己一个人走上了二楼，那里应该有一位整容医师…… 说是整容，但也只是有比较高超的化妆技巧而已。 在这个时代，人们很难想象过去曾有削骨填骨和注射各种药剂的整容手术，“整容”的常用义也就渐渐发生了改变，成为化妆和易容的上位用法。 这就是词义的弱化和语言的社会性。 逃跑的奴隶往往是光头，而通缉犯如果有什么特征容易被认出，也可以来整容医师这里进行伪装。 ——换句话说就是重新“捏脸”。 除了固定的五百开币，路梦还把剩下的一瓶酒送给了医师。 这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服务。 同样也是告诫。 愿意付出更高代价来改变面容的人，对隐私一定是更为看重。 不同于其他人，整容师是一定会看到客户的真容的。 这让他们的身份变得异常敏感，除了日常的业务，所有人都会避免和整容师有过于密切的私交，因为很容易引起怀疑者过激的行动。 …… 在重新戴上藤帽和面罩前，路梦对着碎镜片看了看自己的新样貌，很是满意。 整容师送给他一种药粉。 这种粉末能为他原本纯白色的头发打上灰斑，看起来就像因衰老而褪色的银发。 路梦的额头上则用兽胶粘出了一道一道的皱纹，再把原本充满生命活力肤色化得黯淡，消去光泽。 看起来还真就像一个老头子。 一次整容不能维持太久，但用来混过融入街道的最初几天是没问题了。 最后，路梦还去找了一趟老猎人张英。 他将骨犬群的遭遇告诉了张英，但是没有说出雾人的事情。 这种程度的情报足够老猎人警惕，但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知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信息。 和老唐不一样，在这些真正在废土底层摸爬的老人眼里，管你什么雷柏还是圣国，那都是狗屁。 浪忍团的大旗不一定好使，反而会把怀疑的对象转移到路梦自己身上来。 听完路梦的转述，张英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 “张师傅你有什么看法？” “还能有什么，枢纽站原本就被毁灭过一次，现在再来一遍而已。” 老猎人调试着弓弦，发出一声铮响。 “至于我——五十岁就是一道坎，在这里的人很难活到这個岁数。 “不过一旦过了这个坎，人就很难再死掉了。” 路梦点头:“您有数就好。” 废土上的老人就像战场上的老兵，残酷的环境让人们的平均寿命都不高。但凡能活到足够的岁数，说明都是在淘汰中积累起了各种经验，哪怕岁数已经大了，反而还要比力壮的年轻人更容易生存下去。 “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张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继续说: “上次洪流行的老板来找我，隐约间透露了一些东西，暗示了他们和上面的大人物有联系。 “因为，那些大人物想要来调查什么事情都还要让洪流行帮忙带路。 “后来遇上骨犬那事，我心里就以为他们是来调查这些狗崽子的……但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是。” 路梦藏下眼里的精光:“张师傅告诉我这些合适么？” 虽然这些消息对他很有利，但毕竟是焦毅和张英私底下的谈话，像这样就泄露给一个外人，很容易就让对方怀疑这个人的人品和动机。 “你应该知道，”老猎人的神色如常，“有前途的年轻人很容易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家伙。” “受教了。” 路梦不会尽信，但也能猜想到焦毅在交涉的过程中至少用上了软硬兼施的手段。 “对了，如果张师傅知道路永在哪里的话，也可以告诉他一声。”路梦想起了那个匠师。 “就说:‘如果想活命的话，最近就待在万盐街不要再出去了。’” “原话？” “如果觉得语气不够重，您可以帮忙再加点。” “那小子做的弓其实还不错。”张英点点头。 只是待在街道里当然不能保证在冲击下万无一失，但如果在这期间还在街道与黑市之间往返的话，一旦撞上雾人那就是必死无疑。 雾人的入侵势必造成无数人的死伤，但路梦并没有把这一消息广而告之，“试图避免这场灾难”。 他又不是天气预报。 预告灾厄的神兽反而会被视为带来不详的源头。 君不见田丰之故事？ 如果路梦真的到处奔走相告，那么在雾人到来之前，他多半会被视为疯子或者宣传天启即将降临的邪教徒；而雾人真的到来之后，他也不会被视为英雄，坊市反而会追索他为何会提前知道得这么准确和详细，从而暴露秘密乃至危及生命。 而他把全部情报告诉老唐，又对老猎人示警和告诫路永，已经不只是为了用情报与他们交换利益。 现在老唐将会动员起来兄弟会的成员，黑市也有很大可能保全下一部分，此外张英与路永的提前准备也会间接提高一部分人的生存率。 这些人会承下他的情，让路梦在最大限度地帮助保全一部分枢纽站人类的同时也扩大了自己的安全区，算是取得了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双赢局面。 路梦回到家中。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老唐指派的几个黑市护卫，他们可以帮忙搬家，这样一次性能带走更多的物事。 小骨已经醒来，路梦在检查了狗子的伤势后，没有让它跟着搬家的队伍，而是放到野外，尽量以路梦为中心活动。 一来小骨还不习惯与除他以外的人类如霍步阳等相处。 二来街道里聚居的其他人类也不会接受这样一只野兽。 路梦自己，则在众人离开后，脱下原有的长袍，披上了李柳赶制的骨甲。 这件骨甲使用的居然是他之前的那件皮夹克作为外衬，而内里都是串好缝紧的骨条和骨片。 路梦带回来的那颗大狗头被剥去了血肉，凿开眼眶，再用绳子系上，就成了一个天然的头盔。 头骨原本就是生物骨骼中最硬的部分。 他摘下藤帽和面罩，戴上了这副骨盔。 白发从间隙中四溢而出。 头骨、苍牙、白发，透着一股森然。 已经用“路北游”这个身份活动了这么久，到了现在，“路梦”这个名字……也未尝不能是另一种马甲。 第63章：值得吗 “焦老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日已黄昏，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洪流行的一个小弟偷偷向他们的老大抱怨。 “整天就想着回去，以前又不是没在外面过过夜。”焦毅拍了一下小弟的头，也不敢大声喝骂。 “可是起码以前走商的时候自在，不像现在一样跟着那些人，一点都不得劲……”小弟嘟囔着。 焦毅无奈赶走小弟，心中知道，洪流行的成员中有这样心思的应当不是少数。 他看向不远处的几人。 乍一看上去他们的身边只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卫士，但仔细辨别就能感觉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以这一批人为中心，将他们团团拱卫。 那里有个满身赘肉的胖子，这在枢纽站可不多见，正是西区主管韦仪，是在场中人里明面上身份最高的一位。 韦仪的身边有個一副闲散打扮，腰配军刀的男人正在和他聊天打趣，是焦毅也曾见过几面的乌心大人。 除此之外更是有个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可怖的异族战士，自他加入队伍后就没用正眼看过自己这群人，带着一股与生俱来又理所应当的高傲。 唯一让焦毅感到欣慰的，那就是自己的弟弟焦奇也在其中。 虽然弟弟看起来对其他人还有点拘束恭敬，也不敢随意搭话，但至少说明他已经算是那个圈子中的一员了。 为了这次行动，韦仪抽调了好几条街道的帮众，连乌心大人都前来助阵。 如果不是韦主管坚决反对，贺主管也会派遣无根帮的大批好手前来，而不是只安排进来一个得力的异族战士。 ——在贺隼的管理下，南区各条街道的帮派势力基本上都已经被无根帮所整合，而无根帮又近乎贺隼的私家军，他就这样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实现了对下属街道的垂直管理。 不过，街道失去了自治地位后，它们的事务处理反而占据了无根帮日常运行的大部分精力，否则贺隼能够调动的帮众数量将会远超韦仪。 焦毅再看看自己。 他的洪流行相较这些大人物，委实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因为焦奇的关系，他们也没有机会作为“本地老乡”来带路。 只是这样一来，什么前锋探路、后军戒备的累活都交给了焦毅的手下们，连在休息的时候，负责最外围值班守哨的还是他们。 就这样，焦毅都可以感觉到那些人对他们毫不掩饰的轻视。 别说小弟们觉得不得劲了，连焦毅自己都忍不住想问自己： 这样值得吗？ ……值得！ 只要焦奇能够当上主管，那么洪流行就会像无根帮之于贺隼一样，成为弟弟他最有力的支柱，也能得到坊市资源的倾斜。 他听闻贺隼之前也有个大哥，正是无根帮之前的老大。 那个老大用无根帮支持着贺隼当上主管，现在贺隼又把无根帮发扬光大…… 这听起来不就是他和焦奇的故事吗！ 这一定不是巧合，这简直就像是一种预兆，不，这其中一定有某种以他的见识和眼界还无法理解的“规律”和“逻辑”！ 洪流行将会复制这样的成功。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只要焦奇能当上北区的主管，那么现在的受苦受累都将会有回报。 现在有多么憋屈，以后的未来就有多么辉煌！ 何况，在整个洪流行里，受累最重的活计也轮不上他这个领头的。 另一边。 整只团队的中心几人围坐在火堆边。 在前几次的探索中，他们也遭受到了骨犬的袭击，这也更让他们确定了拾荒客的失踪是因为遭遇了闯入枢纽站的野兽。 只是数量有点多而已。 而火，永远是驱逐它们的好办法。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这行人已经学会在白天的时候也安排几人擎着火把前进。 只是这次因为又探出了更远的地方，已经接近入夜，就算此刻返回也不能在夜深之前回到前进营地，他们这才就地扎营，在黑暗彻底降临之前点燃火堆防备。 韦仪是反对这次行动的。 无论乌心在一边如何温和地安抚，他都一副气没处撒的鼓胀模样。 在他看来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几只狗崽子而已。 之所以还要坚持调查，不就是贺隼那个小子又找了个借口，想插手他的西区。 会长也很重视，这才不得不意思意思。 连乌心都亲自参加调查，自己作为西区的主人也不能不陪同。 但为了防备贺隼的渗透，韦仪并没有把自己最能干事的那几个武者带来，而是让他们留在后方，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他是一个怕死的人，也不怎么想被骨犬咬上一口，所以还是一直有一个心腹武者贴身保护着他。 一想到这，韦仪看了一眼那个沙克族战士。 心里有些发憷。 自己的那个武者比起这种天生战士来还是有所不如。 有乌心在，他倒也不担心贺隼的这个手下会对自己不利。 就是羡慕死了。 一边陪坐的焦奇其实也在暗中关注这个叫加格的沙克族战士。 他在心中感叹： 自己的底蕴还是不足。 哪怕未来成为了北区主管，也没有自己真正的心腹。 即便能在会长的授意下接收一批老主管的下属，但那终归不是自己人。 他也很想能像贺隼一样，收罗到加格这种级别的武者。 不过据说加格一开始也不是武者，还是贺隼砸资源培养出来，这才如此忠心。 他回忆着自己认识的人。 大哥焦毅估计是没希望了，以后老老实实退居二线就足够了。 邢家的那个老二原本也值得投资，不过现在也没了。 说起邢家老二…… 杀掉他的那个路北游似乎还不错？ 虽然晚了一步，这个人已经是个武者了。 但想必他现在还因为刀法技艺无法精进而苦恼着呢。 哪怕他真的是老张英的徒弟，一个老猎人能给他什么，一个主管又能给他什么，相信该怎么选择再清楚不过了。 至于他和洪流行的矛盾。 ——和他有矛盾的是大哥又不是自己。 自己明面上的形象向来都是谦和多礼，不计前嫌。 路北游虽然起步晚了点，比不得贺隼这种老牌主管收罗的武者。 但过渡用用也是不错的。 后续再把自己真正的心腹培养起来…… 就在焦奇规划着自己未来的道路时，夜幕降临了。 柴堆上的火焰在对比之下仿佛“腾”得一下放出了亮光。 只是似乎比起以往要更暗一些。 第64章：雾中恶鬼 “哈……” 韦仪有些困倦了。 如果不是因为露营的行帐还没有搭好，他老早就想进去和自己随身的几个女奴厮打一番了。 他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乐意被人骑在头上。 看乌心的意思，似乎是想将这里打造成新的前进基地。 如此一来，探查行动的结束又是遥遥无期了，这让他更是不满。 “大家戒备!” 乌心在巡视着营地四周的防备。 “听乌心大人的！”韦仪在后面跟着喊。 乌心瞄了他一眼。 原本按他的意思，这种巡营的活就交给自己和加格这样的战士来做，主管是一区之首，安坐后方就行了。 他暗自摇头。 韦仪主管还是太小家子气，估计是看不惯自己指挥他的手下。 不过要是韦仪没有这么斤斤计较，也榨不出来他能看见的每一丝利益，也就不会被会长选为主管了。 排除特殊的东区，西区上缴的财税向来是最高的。 加格跟在乌心身边，在帮众面前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这些大佬都出动了，焦奇怎么敢在后方休息，只能也老实陪着。 “嗷呜——” 远处传来骨犬的声音。 “添火。”乌心下令。 “快添火。”韦仪连忙跟了一句。 骨犬的嚎叫渐渐开始此起彼伏，乌心从中甚至听出了一股焦躁和急切的意味。 “你。”乌心随手一指，“过去看看。” 那个被点到的帮众接过火把，战战兢兢地向黑暗里探去。 他倒也没有什么敢死队的觉悟，因为在身后的两侧还有一队弩手远远地跟着，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可以瞬间打退敌人。 或者把逃跑的他射倒。 他走出几步，刚把火把一探，黑暗里一只骨犬就“嗷”的一下扑了上来。 嗖嗖嗖！ 一阵乱射，骨犬身上带着几只羽箭又蹿回了黑暗里。 帮众也带着一屁股箭跑了回来。 妈的！ 他忍着剧痛说了一句废话：“是骨犬。” 具体情况他也没看清，反正都挨了一顿射，挂彩了才回来就算不辱使命。 再继续他是不愿意的了。 只是当他抬头看向营地时，看见的却是那些人眼里诡异的光。 他们在看自己身后。 帮众回转身去。 看见的是一只只亮起的幽绿色眼睛。 那是无数只骨犬。 骨犬群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逼到营地这么近的距离了。 帮众还来不及尖叫，就被几只骨犬扑上来咬断了喉咙。 弩手们也不敢放箭，害怕惹怒了这些野兽。一轮齐射下去，剩余的骨犬依旧能把他们这几個人撕碎。 乌心背手而立，毫不动摇。 一只肩高已经与人类齐胸的骨犬从骨犬群中走了出来，缓缓靠近火堆组成的防线。 最后停住。 按理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动物感到火烤般的炙痛，但这只巨犬却丝毫没有反应，就这么隔着火堆与乌心对望。 它“哧”了一口气。 一只骨犬从巨犬的身后冲出，跃过火堆，不顾被点燃的毛发，直接扑向乌心。 哗啦！ 却是加格动手了。 这个沙克族战士挥动起他那名为分段斧的重型武器，直接将扑过来的骨犬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内脏在空中就泼洒了出来。 这奇重无比的怪异兵器扬起的劲风压得火焰都低了一头。 这威势让第一次见他出手的帮众们都心惊胆战。 接着。 乌心握住了刀柄。 那巨犬突然退了一步。 “嗷呜——”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犬嚎，骨犬群四散开去，绕着火堆圈起来的营地走开。 “不是在包围我们。”乌心放下了手。 “哼，不过是一群畜生。”韦仪也松了一口气。 骨犬群如同水流遇到礁石般，以营地为中心，分开两股快速跑开，除了一开始的巨犬外，又都离得很远，像是在刻意避开火光。 这让众人觉得火堆的威慑还是有用的。 韦仪：“乌心啊，你看我们都亲眼看到骨犬群了，能不能就到这里为止了，回去慢了，说不定那些畜生都进街区了。” “韦主管说得有道理。”乌心也同意。 猜测已经被证实了，接下来就是上报会长和组织防御了。 回去之后找几个了解骨犬习性的拾荒客或者流民带路搜捕，只要让这群狗崽子知道在城区里没有便宜可占就会慢慢散去。 ……黑市里的那两个猎人就不错。 等回去以后就让焦奇联系一下，必要的时候自己也可以跟着。 否则以焦奇现在本事还不一定能压服带回那两个猎人，尤其是那个叫路北游的。 能够自行成为武者的人多半都有一股傲气，不太懂能为坊市办事那是怎样难得的机遇。 “木材还足够，”乌心继续吩咐，“把火堆往外再推一圈，烧旺些！” 众人又是忙碌起来。 “韦仪大人，有人过来了。”突然有帮众喊道。 “把他们赶走。”韦仪不耐烦地挥手。 主管是真困了。 火烧旺之后，四周的雾气好似又被驱散了不少。 火焰的光亮也照清了更远处的方向，只见有几根细长的脚轻轻地走在地上，踏着碎砖石，慢慢靠近。 “别过来了！”有人高喊。 那些脚顿了顿。 乌心看清了最外圈那些人的模样，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细胳膊细腿的。 这时一直跟在外围的焦毅终于找到机会，扒开帮众凑上前来： “乌心大人，这我知道，他们是蜂巢人，我们洪流行在外面偶尔也能遇见他们的商队，不过东西又次，骗子还多。” “不用劳烦各位大人，就让我带人把他们赶走。” 在大人物面前露了个脸，又为洪流行刷了一波知名度，焦毅很是满意。 焦奇也是懂他意思，抢在别人之前开口：“哥你就去吧。” 乌心点头。 韦仪原本见焦毅冒冒失失地上来说话还想发脾气，这下也只能作罢。 他对这些人就没什么好感，据说还是什么黑市的，一听就和自己命里犯冲，要不是北区主管现在不管事，会长还看中焦奇，这里哪容得下他们。 焦毅带着洪流行的小弟们，举着火把，兴冲冲地向前去。 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得罪了韦仪不要紧，自己的弟弟以后和别的主管那就是竞争关系。 只要能在乌心这个直属于会长的红人面前表现一番，再能得到他的青睐就够了。 他看得清楚，这些的确就是蜂巢族的人，还都是些最底层的工蜂，那后面的几只背上还隐隐扛着货物。 “你们这些小虫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别冲撞了主管大人，还不快走！” 焦毅走到他们的跟前怒喝。 蜂巢族是严格的阶序社会，不会不理解主管在枢纽站象征的意义。 “……” 而为首的工蜂咧开大嘴，回应了他: “唔哩哩哩哩！” 上架感言 本周五，也就是明天，这本书就要上架了，感谢诸位朋友的陪伴。 希望大家捧场的时候也能支持一下订阅，帮作者凑500均订恰个全勤，薅一下起点的羊毛…… 关于之后的更新问题，作者坦白了—— “我短小无力……” 虽然也想放出豪言爆更，狠狠满足大家，榨干朋友们账户里最后的点币……奈何作为一个网文新手和兼职作家，每天只能抽出时间来龟速码字，就这都还做不到信手拈来，基本上两三个小时才能挤出一章。 恨不能多装上两条机械义肢，安上一個骨人脑子，最好再来个人工智能核心…… 可以说，这本新人新书，每在键盘上多敲下来一个字，都在刷新着我平生写作的记录。 每天一睁眼就倒欠一篇大学时小论文的字数，真是痛苦而新奇的体验。 不过上架当天还是会稍微多更一些的，三章接近8k字，大概会在中午12:10到13:00之间放出，大家记得来看…… 日常更新会保证的，起码不断更。 然后说一下这本书和《剑士（kenshi）》游戏的关系。 毫无疑问，这个故事的大部分世界观，就以《kenshi》为原型的，连书名的前半段也是化用的游戏里的经典台词，封面也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奇景。 甚至决定要写这个故事，也是因为我在某一把游戏里的经历。 但作者可以保证。 和一般的同人定位不一样，即便是从来没听说过游戏原作的朋友，你们也可以愉快地观看这个故事——就当成一本普通的穿越小说，这本书中所记述的，只是发生在一个荒渺世界上的某一个故事。 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可能会是一片不太一样的废土。 但大家并不需要懂太多的设定，因为随着故事的发展，它会自然而然地铺开。 不会有什么艰深的名词，原作中的梗我也在尽量用故事的形式来重新解读，好让所有人都能觉得有趣。 希望你们能愉快地阅读这个故事。 而那些和作者一样，原本就喜欢这个游戏的玩家或者观众们，希望你们在看到书里那熟悉的操作和元素时，也能够会心一笑，想起那些或精彩或悲惨但总之很难忘的游戏经历。 我看见许多热爱这款游戏的朋友在下面留言，也看到不少新朋友因为这本书而入坑了kenshi。 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是：小说和游戏毕竟不是相同的媒介。 有的朋友从游戏的角度出发，嫌弃我的进度太慢了；也可能会有朋友质疑：你“瞎编”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 对此作者有些话想说—— 我想做的不是当一个劣质旅游团导游:朋友们，枢纽站到了，这里有逃犯有废墟，有酒吧有盗贼塔，城外还有一个小屋，里面有卖牛肉盖饭的老板——现在下车拍照、野地撒尿，然后我们去下一站斯昆…… 不是的，我想写的不是这样的东西。 枢纽站这样一个废墟城市，这里的环境生态如何，动物如何生存，城中的居民如何生活又形成了怎样的组织，为什么城里有一个完好的酒吧，为什么小偷公会在这里设立了盗贼塔，无处不在又武艺高强的忍者警卫又是什么势力，为什么圣国没能收复枢纽站，他们做出过怎样的努力，为什么城外会有那间神秘的小屋，里面的老板又有怎样的故事…… ——而如果，有这么一个“玩家”，他真的到了这样的世界，又会发生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又要用同一个故事给串起来。 于是，就有了《砍翻废土》这本书的前十几万字。 而这还只是枢纽站这一个城市。 外面还有那么广阔的世界。 我是因为感觉到《kenshi》的世界是活着的，才会想要动笔写下这个故事；那么在这本书里，我也一定是想写出一个活着的世界。 那些背景板里的文字，也化作鲜活生命的“真实世界”。 为了写这本书，我把游戏的汉化文本给提取了出来，但是包括各种奇怪的字符也还不到七万字。 即便加上wiki的介绍和对话文本，也不会多出太多。 所以设定方面，如果要让《剑士》真正以小说的形式鲜活起来，必然是要加入作者个人大量的想象和补充的；而为了适应网文的形式，一些游戏机制也微调成了现在常见的金手指。 最后的结果可能并不符合一些朋友自己的理解，那就当做一个平行世界吧。 这也是废土世界的魅力，缺少系统和连续性的记载，就会让人们对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读方式。 ——后人的传说，对我等来说也不过寻常。 认知可能各有偏差，但又都曾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大家有什么不同的理解和猜想，也可以积极留言。如果有不错的点子，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用到书里，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当然，作为一个新人扑街，说这些大而空泛的话会显得很可笑。 那么就抛开这一切，至少争取讲一个还算有趣的故事吧！ 也感谢编辑迦南大大，愿意捞我一手，让作者能有机会继续写下去。 笔力有限，只能一边写一边学习。 没想到最后居然还能走到上架这一步。 在没有反馈的时候，一个人默默码字确实是很难熬的经历。 恍如昨日。 最后。 还是希望大家至少能支持一下首订——至少不要忘了还有这样一本书、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充满了火与铁的世界在。 虽然，它在变得越来越糟。 但，也还有那么多仍没有放弃希望的人们，还有那么多虽然破灭却依旧没有消逝的理想。 而废土之上，无名者正在腰挎刀剑，穿越黄沙…… 作者在这里拜谢！ 给您磕头了—— 啪啪啪！ 第65章：那穿透黑暗的光 “啊啊啊啊！” “快上！” “不，不要……快跑！” …… “那，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韦仪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转眼间，这支人数众多的调查分队就只剩下了寥寥十数人。 且除了乌心，其余人几乎全部带伤。 那些诡异的蜂巢人冲上来之后，普通的帮众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弩手们在射出第一轮箭后也都纷纷被扑倒在地，当场啃食。 沙克战士加格是其中还算勇猛的，分段斧一扫，砍翻好几个没有来得及反应的诡异蜂人。 但它们即便断肢在地仍然扭曲爬行着抓住了加格的双腿，抓伤咬伤无算。 沙克人原本反应速度就较慢，陷入重重包围之后不得不左架右支，难以抵挡。 韦仪的那个贴身武者哪怕拼死效力，也最多只能挡下单个的敌人，只能拼着一身的伤，护着主管后撤。 连韦主管都不小心跌了一跤，摔破了皮。 他这个体型想爬起来可是很困难。 但要说受伤最重的，还是那个洪流行的焦毅。 那个嘶吼着的工蜂可是直接咬上了他的脖子，要不是焦毅自己还有点战斗力，当场就要被咬下一颗脑袋。 饶是如此，他的右臂连着肩肉也被整条撕了下来。 焦毅昏迷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怪物津津有味地嚼吃着自己断肢的画面…… 对，它们是怪物！ 如果不是焦奇下令让洪流行的小弟拼死把大哥抢回来，他早已经开始被消化了。 ——所幸小弟们那个时候还没分清楚状况，如果他们能活到现在，说什么都是不肯再执行焦奇小老板的命令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帮派的首领加上零星的亲卫还活着。 至于他们这些剩余的人能够逃脱，却全赖乌心的出手。 怪物一接近他，皆是一刀断肢、两刀断首。 这也是它们不披甲胄，武器低劣的结果。 只是那些怪物却源源不断地从黑夜中涌出，伴随着雾气翻滚，它们的数量也似乎没有尽头。 厮杀之中，能够用来做肉盾的帮众越来越少，哪怕是乌心，在武者的轮番进攻下也要殒命当场。 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众人虽说疲惫至极，却又都不敢大口喘气，心跳如鼓。 在这静谧的背景下，不远处那逐渐微弱的哭泣惨叫声更是不断挑拨着他们的神经。 最后，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嘶吼： “唔哩哩哩哩！” “快走快走！”韦仪低声催促。 他坐镇西区以来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啪嗒。 四周暗夜无光，又有薄雾笼罩，韦仪这一不小心就差点又绊了一跤。 “妈的不知道点火啊！”他气急败坏。 怪物似乎没有先杀死猎物再进食的习惯，这会正在活吃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帮众，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快些走，待会就走不掉了。 油气灯早已落下，而废墟杂乱，没有照明光怎么走得快？ 一边的手下忙不迭地开始引火。 哧。 一只大手直接伸过来掐灭了刚亮起来的火苗。 “你……”韦仪瞪过去，随即声音弱了下来。 是乌心。 如果没有乌心的保护，他们怎么可能跑出来。 “不要点火。”他面色阴沉。 “那些东西是趋光的。” 现在察觉到这点后，他想起之前骨犬群绕开营地的举动。 它们哪里是害怕火焰。 明明是害怕火光招引来这些怪物! “咳咳……怎么回事……” 这时焦奇背上的焦毅醒了过来。 “哥，先别说话。”焦奇连忙捂住他的嘴。 他善于察言观色，已感觉到了其他人眼里厌恶的意味。 虽说那些怪物不是焦毅引来的，但要不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自告奋勇说能上去交涉，他们也不至于放松警惕—— 这些当然都是借口。 但如果总需要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的话，那一定就是焦毅。 总不能是坚持主持这场调查活动的乌心吧。 焦奇和唯一剩下的那个洪流行小弟架着焦毅来到一边，远离众人。 焦奇自己是背不动焦毅的，得有人帮把手。 而其他那些帮众，都只顾得逃命，哪还会去管这么一个累赘。 原本这个洪流行的小弟也是不想管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不帮着焦奇，自己也不可能被带着出去。 渐渐了解了情况的焦毅眼中流出一汪泪水。 全完了啊！ 洪流行没了，那媲美无根帮的梦想破灭了。 自己也断了一只手，武道上的路算是绝了。 原本还希望借弟弟的关系，看能不能向乌心大人讨教几手，好成为武者…… 看那些大人物嫌弃自己的样子，以后哪还会有机会！ 现在就连能不能成功逃出去活命，都还是未知数…… “哥你别灰心。”在这个时候，焦奇都还能保持冷静。 他分析道： “刚才乌心大人带着我们撤退的时候，还对我多有照拂，这是还没放弃我们。 “我当主管的事情是会长定下来的，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意见随意改变。 “发生了这档子事后，等我们逃出去，坊市北区的事务更加需要人来主持，那么我上任的进度还会加快。 “只要我能当上主管，那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洪流行，咱们重建！大哥你的断臂我也找人给伱安上义肢！说不定连我自己都有机会用一针那什么基因药剂，治好先天顽疾，也能成为武者呢！ “大哥不要放弃希望。” “对，对……”焦毅的眼里再次涌出泪水，只是这次是希望和感动的泪水。 他的断臂一阵疼痛，因为刚才下意识想用这只手去帮忙擦拭弟弟那混合着灰尘和汗水的脸。 只要焦奇这个好弟弟能当上主管，那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现在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焦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然后凝固了。 “嗖！” 一根锋利的羽箭贯胸而入。 他中箭了。 连带着焦奇也承受不住弩箭的大力，没能托住大哥的身体，松开了手。 咚！ 焦毅沉重的身躯在地上摔出一阵闷响。 已经不再动弹。 接连的重伤，便是铁人也捱不过去。 “哥！”焦奇痛呼出声。 不管平时心里怎么想的，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兄弟。 他很享受作为一个弟弟，又总是隐隐压着家中大哥一头的感觉，但从来没想过要焦毅死。 何况这突如其来的羽箭更是让焦奇胆寒。 “谁！” 一边的乌心也是发现了动静。 在这怪物环伺的环境里，怎么还有其他人能前来偷袭。 他很快锁定了弩箭射来的方向。 那是一座废弃的塔楼顶。 一个人影好整以暇地给手中的十字弩继续上弦。 借着月光，能看见他的头上顶着一颗猛兽的头骨，遮住了面容。 只是纯白色的头发如同雄狮的鬃毛四溢开来，与面甲上的利齿一同反射着惨白森然的光。 像是察觉到了乌心的视线，人影转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乌心感觉那人笑了一下。 突然一道强光射中了他的眼睛。 不，是笼罩住了地面的所有人。 照明灯的光柱在雾气中是如此显眼。 远处的咀嚼声在这诡异的场景里都安静了一瞬—— “你踏马！” 第66章：骨面人 看着被灯光照着的众人一片慌乱，路梦也没有闲着。 他调整着光柱的位置，跟随着地面上的人一起移动，好似一个舞台上的打光师。 雾人是由蜂巢族转化而来的，却没有像常见设定里的丧尸加强了听觉和嗅觉。 它们反而是在视觉上获得了强化。 好比常被戏称为近视眼的蜂巢族工蜂，它们在雾人化后都能获得正常的视力。 在这种情况下，携带着光源通过雾人暗藏的浓雾无疑是找死行为。 飞蛾扑火诚不欺我，只是这次扑上来的是杀人蜂。 等到大部分雾人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路梦就收好照明灯，快步下楼。 这里不是一个很好的狙击点，一旦被包围就没处撤退。 另外，他好心给大家打光，当然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只是把雾人吸引过来，先发现的也肯定是地面上的这群人。 雾人的趋光性很容易就能总结出来，唯有利用这第一次机会，才能打这些人个措手不及。 路梦也没指望靠没有智慧的雾人就能让他们全都交待在这，但如果加上一个同样潜行在雾中的人类猎手，情况就大为不同。 弩已上弦，新刀在背，尚未饮血。 路梦潜行进了夜雾之中。 …… “那个王八蛋到底是什么人！” 已经再次听到身后怪物嘶吼的韦仪终于可以不用抑制自己的声线，大骂出声，宣泄着一直以来的压抑和恐惧，还有对那个头戴骨盔者的愤怒。 他没有费力去回想自己到底得罪谁，因为根本数不清。 只是在混乱中，一边的加格却突然开口： “我可能知道他是谁。” “啊？”韦仪呼哧呼哧跑着，惊讶地回应。 他原本就是发泄一下，是感叹句又不是疑问句，没想到还真能得到回答。 “他可能是……”加格犹豫了一下，“他可能是路梦。” “路梦？”韦仪一愣，“谁啊，好熟悉的名字……” “一个拾荒客。”加格挡下一个雾人的一棍，一斧将它推开。 “韦主管你忘了？贺隼大人当时让你帮忙搜捕的就是这个人……” 加格也没有见过路梦的外貌，但知道他有一头纯白色的头发，如今又出现在此地与自己等人敌对，自然会往这个方向推测。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在他们的想象中离开了坊市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被他们撵着满地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荒野里的拾荒客，居然敢这么狂悖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且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贺隼主上果然有远见，当初派自己几人出去暗中搜捕路梦，他们还以自己是不被重用给边缘化了。 现在从这个拾荒客的破坏力看，他才知道：若是能抓到这个路梦，那才是一等一的大功劳。 对加格这种人来说，自然有自信从这些怪物堆里逃回去。 ‘如果有机会还真可以试着去抓住他。’ 这样回去就能成为主上真正的心腹。 这个小嫩皮自以为耍点诡计就能给他造成麻烦，殊不知真正的战士永远都是在正面对决中才能见分晓。 这就是沙克族的荣耀！ 另一边韦仪也终于回忆起了“谁是路梦”。 此刻关于他的记忆就如同走马灯一般清晰。 只是韦仪又蒙圈了。 他知道路梦就是那个自己曾经还有点印象的拾荒客，但完全不理解他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就是小赚了他几万开币……但自己也供给了他吃食，让他在拾荒客中也能脱颖而出，做一个上等拾荒客——这不感恩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反过来坑我啊！ 至于贺隼当时的请求，他也只是当做是这个小子想要插手西区的借口，没想到路梦还真就在他的地盘上。 他一边气愤这路梦和贺隼的仇怨为什么要牵连到自己，一边也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在路梦还是拾荒客的时候就把他控制起来。 这样路梦一能为自己做事赚钱，二来能够为一个主管效力，说不定他就没这么大戾气了呢？ 韦仪赶紧远离了加格，他感觉这个沙克族也不是什么好鸟。 再和贺隼的人待在一起说不定还要惹上麻烦。 只是身边没有武者陪着，他又心虚无比，连忙呼喊自己的那个武者护卫。 那个护卫此刻正在队伍的后方协助抵御怪物，这下听到自己的主上呼唤，也不得不咬牙回来。 他和那些管理着帮派的武者不同，这些帮众在这里死多少都不关他的事。 但如果要是上司的命令你不听调，那就是大问题。 他像加格一样，都有信心自保。 “太好了！伱在前面引路！”有武者护卫在身边，韦仪心中大定。 只是就在这时，一道刀光亮起。 宽厚的刀刃卷起层层雾气泼向刚到此处的武者护卫！ 这人比我强！ 武者心中一讶，连忙横起手中的狼牙棒格挡。 刀刃斜劈，那一刻，他看清了。 那是多美的一把刀。 刀面打磨得泛出青光，一面映着自己震惊的面孔，一面映着从浓雾中踏出的骨面恶鬼。 不，他应该是不可能同时看见刀的两面的。 武者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刀面的这一侧。 然后被路梦一脚踩碎。 【潜行：18】 “啊啊啊啊！”韦仪惊叫出声，连忙翻身后滚。 难以想象他这样的身躯还能如此灵活。 只是那料想中的下一刀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从韦仪身后劈来的刀光。 比路梦的更亮、更快！ 是早已蓄势待发的乌心。 只是在一刀杀掉护卫后，路梦并没有趁胜追击干掉韦仪这个大目标，而是马上撤回到夜雾中，这才没有被赶来的乌心劈中。 乌心没有如其他武者一样在抵御怪物，哪怕全场中只有他能快速解决掉单个的雾人。 他一直防备着这个白发骨面人的偷袭，只是没想到骨面人的实力比想象中的还强，连主管的护卫都挡不住他暗杀的一击。 而且虽然这人借了浓雾和暗夜之便，也能看出他自身隐匿身形的能力之强，行事也相当谨慎，仿佛一个专业的杀手。 莫不是哪家训练出来的忍者或者刺客？乌心暗想。 会长告诉过他在这大陆上并不缺乏这样的专业组织。 “不想死的就靠近我！”乌心抓住慌了神想乱跑的韦仪。 刚死掉大哥的焦奇也没有时间悲伤，赶紧靠了上来。 他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活下去。 无论如何—— 保护主管的安全都是乌心大人行事的第一要义。 在焦奇的身后，那夜雾笼罩着的不可视之地，一阵阵咀嚼撕咬声接连响起。 它们啃食的其中一具，或许就来自大哥的尸体。 感谢漠然孑立和顾煜两位书友的打赏，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朋友支持首订！ (本章完) 第67章：一刀和抉择 “吭。” 一根铁棍打在路梦的背上，劲力直透心肺。 路梦忍住闷哼出声的本能冲动，转身横扫，逼退身后靠近的雾人。 ——好在有骨甲的阻挡。 这些被吸引来的怪物当然不会听他的指挥，只攻击被围困的坊市一行人。 “唔哩哩……呃。” 他双手持刀，砍在这雾人的铁棍上，也没击伤它，只是把它向后推了几步。 这雾人倒退几步，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正围成一圈的众人。 然后嘶吼着朝他们冲去。 看来脑子坏了之后，记忆力也跟着衰退，只能处理单线程的事。 路梦双手倒握长刀，藏锋于后，躲在一处倒塌的墙角后，尽量避免撞上夜幕下无处不在的雾人。 他无声地呼吸，让沾染着湿气的夜风沁凉自己的胸肺。 如果不是因为要小心它们，也不至于这么难找到出手袭击一次的时机。 当然要是没有雾人，对方也不会傻傻地被自己一个人给包围。 那个叫乌心的，确实实力不俗。 这些普通的雾人严格来说都不是这人的对手，他的武艺毫无疑问也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如果不是要带着韦仪等人出去，路梦相信这会儿他早就过来追杀自己了。 ——这样反而更好，因为没了乌心，韦仪必死无疑。 能杀掉一个主管，那还要什么自行车。 至于被追杀，又是夜幕又是废墟，凭借潜行能力和对地形的了解，乌心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么可能还追得上他。 不过光是杀掉一个武者护卫，路梦可不满足。 接下来要快些动手。 经过雾人的几波袭击，能剩下来的也多半都有两把刷子。 他们结成阵型，互相倚靠防御，雾人们越来越难奈何他们。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路上他们也抛下了太多的“同伴”，雾人忙着进食，还能一路追来的那是越来越少。 这样下来，说不定还真能杀出去。 另一边。 “乌心大人，那个人手里还有十字弩。” 焦奇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焦老板不要担心，”乌心随意宽慰一句，“他既没有有利地形，又没有足够的视野，是不会轻易使用十字弩的。 “这种时候要想命中，只有离我们足够近，但这个时候，弩箭的方向也会暴露他的位置。” 经过一路的转战，他们早已脱离了照明灯能笼罩的范围。 甚至当光圈熄灭之后，还有几只雾人仰头茫然地看向之前骨面人所在的塔楼，却又没感觉到活物的气息。 焦奇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的本意才不是为了“提醒”乌心，这只不过是为了搭话罢了。 为了试探乌心的态度。 而乌心还愿意尊他一声“焦老板”，就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大哥死后，他就再也不是“小老板”了，这也让焦奇一阵悲怆。 好在眼看就要摆脱掉怪物，命是保住了。 他在慌乱之中也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只是不太真切，但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这个骨面人原本是一个拾荒客，这次来是向坊市主管复仇来了。 没想到那些拾荒客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焦奇完全没有一丝钦佩或者赞叹的意思，反而感到深深的厌恶。 并不是因为他杀死了自己的大哥。 ——那是仇恨和恐惧，而不是厌恶。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坊市主管的权威也能被挑战。 如果是原本的他，可能还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顶多有些感慨。 但现在的他，那就是未来的主管！ 你怎么敢的！ 焦奇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和冒犯。 自己孜孜不倦所追求的东西，居然有人敢侵犯它？ 哪怕是他这个既定为未来主管的人，在面对韦仪这种老牌主管的时候，都要唯唯诺诺，不管对方摆出什么臭脸，都要好生侍奉着。 明知道韦仪可能就是他未来的竞争对手，关系本就不用和睦，但只要他还不是主管，那就是天差地别。 就连乌心大人这样的人物，仅仅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北区主管，就愿意和他平等相交，细心照拂，足以说明坊市主管在这枢纽站的地位。 现在居然有人敢向着主管挥刀？ 哪怕这个骨面人所直接复仇的对象不是自己，焦奇也感到难以忍受。 他已经决定了，等自己当上北区主管后，就会同西区的韦仪和南区的贺隼，一起搜捕这个骨面人。 对于敢挑战秩序的人，无论他们内部有多少矛盾，此刻都会愿意联合起来。 ‘这就是主管联合会啊。’焦奇想起了那个朴素却又手握权柄的男人。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其余几人也不会搭理他，等安全下来后，他再向其他两位主管或者加格打听关于这个骨面人的详细信息。 一想到这，焦奇想招揽黑市路北游的心思更强烈了。 现在大哥死了，他们的嫌隙也没了，一切顺理成章。 ——成大事者不可沉溺于过去。 可惜那路北游的气势不如这个骨面人，想来也不是对手。 “快到了。”加格沉声道。 虽然还有零星的怪物跟在他们身后，但只要到了前进营地，让帮中的弩手组织起防线，就能抵挡住下一波的冲击。 要不是担心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惹来更多的怪物，加格和乌心早就腾出手来把那些还追着的家伙给收拾了。 骨面人一路上也没有再次出手，看来已经是找不到机会放弃了。 这让加格有些急躁，他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这个路梦跑进荒野，会有多么难找。 要等到他下次主动露面得什么时候了？ 其余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咔。” 脚步声响。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他倒提长刀，刀尖仿佛拖地，却又始终离着一寸。 如此既能避免磨损，又能让长刀保持挥舞的最长刀程，获得足够的加速时间，保持这一刀最强的威力。 但这人却是用的单手，手中的也是厚重的长刀，如此仍能把握这样的距离，可见其腕力惊人。 是骨面人。 白发獠牙，竟是比身后的怪物还要可怖。 “路梦。”加格就要冲向前去。 但乌心比他更快。 却不是冲向路梦，而是扑向了韦仪。 路梦单手持刀，不是要托大，而是他的另一只手上持着射弩！ 弩箭正指向韦仪。 乌心刚才还说骨面人不会使用十字弩，因为这会暴露他的位置，但没想到路梦是直接主动现身，将自己如同送死一般置身于几位高手的视线之下。 只是如此一来，十字弩的准度和威力都大增，足以重伤韦主管！ “路……？”焦奇疑惑。 扳机扣动。 与此同时，路梦也一个踏步向前，挥刀逆劈。 没有砍向韦仪，也没有阻止乌心。 而是斩向之前在乌心身侧的另一人——焦奇！ 他已经来不及躲避。 不过。 “大人！”焦奇连忙呼救。 韦仪即便中箭，有着厚肉和内甲的保护也不会当场身死，而如果乌心此时回救，完全可以挡下这骨面人的一刀。 像乌心大人这样实战经验丰富的人，应当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乌心无疑听到了他的声音。 焦奇好像看见对方回看了一眼。 他读不懂那眼神里的意思。 咔。 乌心竟硬生生地抓住了那射向韦仪的弩箭。 只是另一边，焦奇已经被路梦的长刀劈成了两截。 众人之中也只有乌心最先反应过来，他在抓住弩箭的同时，回手就是极其猛烈的一刀。 路梦抬刀格挡。 铿！ 乌心的刀只是中规中矩的开孔军刀，一击之下竟是压得路梦差点握不住武器。 随即，他一脚踢出，一个鞭腿正中路梦的胸腹。 路梦顺势翻滚出去。 只是咔嚓的一声闷响，显然已是侧肋骨折，受了重伤。 乌心的军靴钉着铁板，小腿上也裹着环甲，势沉如铁。 骨面人痛咳两声，抓起射弩和长刀就踉跄着逃往了浓雾之中。 “我去追。”加格跟着冲了进去。 路梦受了乌心一击，伤势不浅，如果此时不跟上去，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抓住他表功。 乌心面沉如水。 他看了一眼手中抓住的弩箭。 一把掐断。 这箭只是削尖的木杆，没有箭头。 那人似乎是知道有他在，这弩箭根本没法命中，这才用的没有铁簇的箭杆。 在坊市的管控下，能杀死人的羽箭一定来之不易。 “你们也去追！”他对剩余的武者下令。 “别别，都留下！”韦仪这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一路上，又是怪物袭击、护卫身死，又是差点中箭，还有一个活人被生生劈开两截…… 这般恐怖之下，他怎么可能让这些武者离开自己的身边，去找那什么劳什子的拾荒客。 武者们原本都是韦仪辖区内帮派的头目，平时也从不听别人的调遣，也担心再遇上怪物，这下有韦仪发话自然也是没有动弹。 乌心冷笑一声。 “唔哩哩……”这时一只游荡的雾人终于追上了这支队伍，又闻到新鲜的血气，正值兴奋。 刀光一闪。 雾人从头到脚分成两半。 乌心猛喘两口气，提刀看向韦仪，军刀上淌下黏稠的血。 “韦主管，有我在，您还担心什么？” 乌心微笑。 韦仪打了个寒颤。 乌心按理说和他平级，平时也爱礼貌待人，但语气从没这般“恭敬”过。 他真的生气了。 “去，去，你们都去！”韦仪连忙下令。 那些武者赶紧两两结队出发。 他们不似加格这个异族人，有天生神力，若没有照应还真不敢去搜捕那凶恶的骨面人。 乌心叹了口气，看向焦奇那被劈成两截的尸体。 丧失了光芒的眼珠还直愣愣地盯着他。 仿佛在问：为什么？ 死不瞑目。 其实，哪怕看清了那射来的弩箭没有箭头，自己也会去选择保护韦仪。 他承担不起一个主管可能被杀死的风险。 至于焦奇，虽然会长指定了他为候选人，未来成为北区主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毕竟现在还不是。 那么被杀死的就只是个当地的倒霉小老板。 候选人要多少有多少，有的是才华横溢的人想要爬上主管这个位置。 焦奇只是运气好罢了。 无论韦仪表面上看有多累赘，他都是真正的西区主管，整个枢纽站的四分之一都在他的管理下运作。 而“主管”，是不能死在下等人手里的。 在乌心得到的命令里，他所要保护的不是某一个主管的生命—— 而是整个坊市、整个主管联合会的权威和秩序。 第68章：战士的荣耀 咚咚咚！ 黑暗中传来宽厚脚掌践踏着地面的声音。 有着异常的压迫力。 沙克人虽然在灵活程度上比不过相同实力的人类，但毕竟身材高大，迈出一步几乎相当于常人的两步，此刻奔跑起来的速度也是不慢。 何况对方还有伤在身。 加格相信。 他是跑不掉的。 一边是食人的怪物，一边是帮派的驻地，回头还有乌心大人镇守，路梦能逃往的方向并不多。 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加格原本也是一个流落到枢纽站的流民，只是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一个沙克人。 沙克族虽然天生在力量和战斗上具有天赋，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能吃得饱饭。 “上天”给了他们超出人类的体力，代价就是进食需求高得惊人。 以这样的条件在枢纽站生存简直相当艰难，甚至还不如人类中的焦土之子，至少他们饿得慢，还能吃一些常人所不能接受的食物。 好在贺隼主上发现了他，并把加格从底层的泥潭中捞了出来，还委以“重任”—— 搜寻那个叫“路梦”的拾荒客。 只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发现了另外的情况，加格又在恢复了沙克人的体质后快速成为武者，这才被召回重新使用。 不过即便他已经成为了武者，加格也知道自己是不被重视的。 哪怕他是一个不爱思考的沙克族，他也清楚，无论你在外面为主上跑了多少次腿，费了多少的力，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主上身边最亲近的人。 当时曾经有个和他一起出发的平皮人女性罗蓉，就这么失踪在了外面，贺隼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她一句。 加格如果在实力上还想要更进一步，光凭借种族天赋是不够的。 他必须从贺隼那里得到一套系统的武技。 不过经过今晚的事情，加格想清楚了。 贺隼之所以还没有把他调到身边充当亲卫，不是因为他还不够强，仅仅是他还没有完成那最初交付给自己的任务罢了。 原本加格以为路梦只是个孱弱的小嫩皮，现在他才发现，路梦居然也有着一定的自身实力。 沙克人向来尊敬强者。 只是这个路梦还要借着怪物袭击的混乱场面才敢出现，自身更是玩弄起了潜行暗杀这一套，看来还是摆脱不了平皮人胆小奸诈的本性。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强者？ 加格在地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哼。” 他僵硬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跑了这么远，终于还是藏不住踪迹了。 以平皮人的小身板，受了乌心这样的武师一击，能忍住这么久不咳血已经很值得夸耀了。 “哈哈哈哈，来吧！”加格拖着沉重的分段斧，发出一声咆哮。 这种制作粗糙、使用暴力的武器原本就无所谓平日里的磨损。 狂放的激情在加格的心里升起，他感觉到沙克族传奇战士克拉尔的血脉在身体里流淌。 此时此刻，多么像曾经的他和兄弟们一起掠夺村庄时，撵着弱小的平皮人满地跑的情境啊—— 那昔日的荣光！ “小嫩皮！不要让我找到你……呃？” 只是当加格循着血迹的方向冲去时，他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人倒提长刀，头戴骨面，侧对着他，目不斜视。 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因为这骨面人的另一只手中还端详着一颗头颅，此刻，他正透着空洞的眼眶与这头颅对视。 鲜血从他的手掌中滑落，而地上还堆积了更多。 那里倒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骨面人听到声音，将视线转向了加格。 语带惊喜： “你也迷路了吗？” 路梦将手上的头颅随手抛开，又在皮夹克上擦掉掌心的黏腻，双手持刀。 夜风似乎又凉了一丝。 …… 这些帮派的首领端坐在街道里久了，难免就会小瞧了这枢纽站的废墟。 路梦在还是一个拾荒客的时候就能溜死他们，何况是现在？ 想要打散他们的小队，再分而击之不要太容易。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意。 路梦稳稳地向前踏出一步，自夹克中漏出细细的碎骨。 那乌心确实厉害，力道之大足以打折人的骨骼，在场的所有人确实也都听清了这声音。 只是真正断裂的却是加驼这种巨兽的肋骨。在体质和韧性的帮助下，路梦自己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势。 不过这件骨甲却是废掉了。 加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废物。” 他举起数十斤重的分段斧，如同风车一般向前抡去。 分段斧形长势沉，顿时将路梦闪躲的范围笼罩在内。 不需要开多锋利的斧刃，以这般的重量和力道打在人身上，那也是触之即伤，中之即死。 一声巨响。 金属碰撞。 路梦不闪不避，迎着分段斧，一刀逆斩上去。 长刀猛震，发出啸声般的锋鸣。 一股巨力传来，路梦不得不倒退两步。 然而，毕竟是接下了。 加格愕然。 一个平皮人怎么可能正面接下来他的分段斧？ 沙克族在力量上的天赋没有任何种族能够比拟，他凭什么拥有和自己相当的力量。 感觉受到了侮辱的沙克族战士狂吼着举起分段斧接连猛砸，看起来很是有狂战士的潜质。 这次路梦却没有尝试着正面格挡，而是以敏捷的身形不断躲闪后撤，以微弱的差距避开武器的劲风。 他太清楚沙克人不够灵活的弱点。 “小嫩皮别跑！” 加格咬牙狂骂。 但他并不担心，直到现在为止路梦都还没能发动过一次有效的反击，而加格只要砍中他一次，就能结束整场战斗。 “哼……”没想到对面真的停下了，只是仍旧保持着安全距离。 加格原本不打算听这个平皮人废话，但他接下来的话语却让自己无法无视： “沙克人啊，伱让我别跑，”路梦斜指着加格的头，“那你能告诉我，你头上的角是怎么回事吗？” “据我所知，被断角的沙克族不是奴隶，就是逃兵……” “你又是哪一类？” 加格的脑中仿佛“嗡”的一声炸响。 这个平皮人揭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那是他永远不愿再回想起的记忆。 为此，他甚至逃到了枢纽站。 ——加格是一个逃兵，一个放下武器，跪倒在敌人面前乞活的战败者。 作为活命的代价，他被锯断了头上那象征着沙克族荣誉的犄角。 为了不成为奴隶，他又逃到了枢纽站。 只有在这里，才没有人敢提起他的过往。 “区区一个平皮人……”加格真的动怒了，血液从他羞恼的脸颊褪去，又涌上他的大脑。 然而路梦依然在自顾自的地说：“你一直在说‘平皮人平皮人’的，好像很看不起我们。” “但我好奇的是，乌心也是平皮人，你的老板贺隼也是平皮人……” “既然不想在沙克王国做奴隶，为什么又要跑到这里来给贺隼做狗呢？” 话音未落，路梦便又躲开了加格的几记横扫。 “不要想着挑拨我们，”加格怒极反静，“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强者，而弱者侍奉强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感到此刻的自己能发挥出远超以往的力量，看来实力居然又有所长进。 加格又是欣喜，又越发充满了杀意。 他举起分段斧，之前他连连进逼，这一次以现在的角度，这个惹怒他的小家伙不可能再躲开。 “你不懂。”路梦摇摇头，“这叫剧情对话。” 他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单手提刀。 “而且……” “你也不强啊！” 刀风如同叹息。 路梦在极短的距离加速冲刺，转眼就要撞向沙克战士的怀里。 “什么？”加格一惊。 他要刺杀自己。 但是在此之前，分段斧就会将这个平皮人劈成两半！ 铿！ 路梦一个转身，用空闲的手从腰间抽出了另一把刀！ 本该被淘汰的环首直刃刀与分段斧相撞，顿时就因承受不住大力而崩飞了刀口。 但毕竟是阻挡住了。 而另一只手，已经紧握了劈刀，近身，斩！ “啊啊啊！” 利刃精准地切入加格的关节，削去了他的小臂。 路梦借力前冲，又转身防卫。 他的左手手腕已经因巨力而诡异的扭曲，但相比加格来说已经好得多。 “你的武艺实在粗疏，这就是你选择分段斧的原因吧？ “虽然分段斧也是沙克族的传统兵器，但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掩盖你在武技上的缺失，只需要用一身蛮力来挥动就够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沙克人，只靠一只手，也挥舞不动这样的凶器。” “刀却可以。”路梦单刀指向加格。 接下来，对于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对手，剩下的就只剩下屠杀。 ——或者说“肢解”。 沙克族出血速率慢的优势，在这一刻却成为了折磨的延续。 劈刀一次又一次精准地穿透加格鳞片间的缝隙，不砍不斫，如入无物地卸下了他的四肢。 “杀了我，”加格闷倒在地上，虚弱地说：“还是说你也要来玷污我作为战士的荣耀吗？” 他无法接受自己在正面对决中也输给了这个原本以为只会耍些小伎俩的拾荒客。 这个平皮人不知为何又在他身上捅了几刀，却不完全致命。 若他是想再次挖去自己那所剩无几的犄角……这对任何一个沙克人来说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耻辱。 “别想太多，我对你的荣耀没有兴趣。” 单纯是为了防止可能的反抗。 “而且，对弱者傲慢又对强者卑躬，这是哪门子的沙克族荣耀，不过是你的自我安慰罢了。” 路梦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将死之人不需要多余的思考。 他用绷带和夹板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接下来便就是在观察沙克人的体态，学习新知识。 【医疗：10→12】 以及【烹饪：11→12】 解剖学对于医学的发展作用不可估量，运用到战斗中也能更容易看破敌人的弱点。 “没有两心三肺，都是一对肩膀顶着脑袋。“路梦对着展开成平面的尸体开始揣摩，”看来沙克人的内部结构和人类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不同于蜂巢人，沙克族和人类在解剖学形态上确实比较相近。 “不知道有没有生殖隔离。” 以他现在的知识水平也就只能了解到这了，该利用的都利用过了。 要想继续深入学习还需要更多的样本。 路梦轻声呼唤： “啧啧~” 砖石间突然爬出来一只骨犬，抖落了一下身上的尘埃。 路梦能够在黑暗中躲避搜捕和寻找到落单的武者，与这个小东西的引路示警也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小骨伤势还未痊愈，只能潜伏起来作为出其不意时的奇兵。 骨犬呼吸着四周的血腥气，显得有些难耐。 “去吧。” 养骨犬有一点就是好。 不用给它准备额外的吃食。 以后的更新时间大致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分开时间段，这样也给作者一个缓冲的时间，能及时补上更新或者改稿 第69章：打扫战场 处理掉加格之后，路梦并没有像其他人估计的那样向荒野里逃窜，而是沿着来路返回。 那里原本应该是雾人还在肆掠的地方。 但现在路梦并不太担心。 因为天亮了。 雾人不是见不得阳光的鬼魂，但是当阳光把枢纽站重新变得干燥之后，它们也会生理性地不适。 坊市一行人估计还在用蜂巢族的习性去推测它们，因此会认为这片区域已经被雾人占领，而忽略掉这个方向。 或者说不敢来。 他目测这群人加上韦仪和乌心，最后活下来的已经不超过五指之数。 路梦和小骨一边隐藏身形，一边耐心等待着太阳升起，浓雾散去。 整片废墟的场景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立起的一根根刑柱上绑着残缺的尸骸，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和黏浆同时侵染了这些木头，散落满地的则是他们生前的兵器和衣物。 雾人们则诡异地聚集在一起，朝着刑柱不停地跪拜。 如果不是它们的身上和嘴边都残留着血肉，看起来还真像一群虔诚的信徒而不是嗜人的怪物。 这可能是一种仪式或者刻板行为，却和原先的蜂巢社会没有关系，或许和雾人的病因有关。 ‘如果胆子够大，在这个时候走到它们背后敲晕一两个，其他雾人应该也是不会管的’ 不过路梦就不去犯这个险了，还是老老实实等着雾人们拆掉刑柱，然后如同游魂一般散去。 “走吧。”他拍拍小骨。 来之前先把狗子喂饱，为的就是避免它闻到这里这么重的血气失去控制。 小骨毕竟还处在幼年期，对于玩闹还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容易满地图乱跑。 路梦也取回了照明灯和自己的背包。 他环顾四周，压下心中的不适。 那么，所有剩下的东西就都是他的了。 …… 还能分辨得出人形的尸体有34具，用还没有损坏的贴身衣物计算则有67人。 牙签弩12把，射弩3把，不过都是灰色到白色品阶的。 带铁镞的弩箭回收了几匝。 各类低品阶的武器无算，路梦都一把将它们塞到包里。 加格的那把分段斧路梦并没有带在身上，这种武器委实价值不高，说难听点就是一大坨铁块，又重还占地方。 也就是非常符合沙克族的生产能力以及种族天赋才如此流行。 不过更高阶的分段斧所用到的工艺又不同了，那时它的威力也会发生质变。 接着路梦不厌其烦地挨个搜身，不仅从各位穷鬼帮众兜里掏出一万三千多开币，还把【妙手】等级顺带练了2级。 【妙手16→18】 能有这么多钱，里面应该还有一两个武者倒霉蛋，只是现在都分不清你我了。 这还只是现金。 路梦背包里的战利品都还没来得及估价，但也绝对不止这个数。 光就武器一项，这些兵器在现在那都是“生产资料”，一个武者或者帮众的大半身家都系在其上，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就是维持阶级地位的保证，不亚于前代的豪车豪宅—— ‘说得过了，但总之很值钱。’ 路梦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 不过这些战利品却不能马上转化为现金。 这都是各大帮派的东西，要是拿到坊市上去回收，那当场就暴露了身份。 甚至寄卖到黑市里也行不太通。一件两件还好说，就当是倒卖流出的，如此大批量的货物，很容易就走漏风声。 这个时候利用兄弟会来销赃倒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但毕竟要半价折算，有点小亏。 好在路梦还有其他的渠道，这些赃物倒是可以先在兄弟会的联络点寄存着。 对不住了唐老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外之喜。 【a型中级医疗模块】 从介绍来看，这个模块里包含的药品主要是用来治疗一些类似腹泻、中暑的常见疾病的。 一般的帮众可用不起。 估计是为韦仪准备的。 主管那也是肉做的，待在枢纽站这种地方也难免有些小病小灶，但要完全放着不管，等严重起来同样会要了人命。 路梦把这个小盒子也给收好，现在自己能治的病就更多了。 其他的医疗物资也有一些，但主要都是些帮众自己用来止血疗伤的土药，还能收集到几卷还没有被鲜血污染的绷带，其实也算不错。 但要说收获最大的，那还是自己一身属性和技能的提升： 【韧性15→19】 【感知17→19】 【十字弩13→14】 【砍刀17→18】 【妙手16→18】 【潜行18→19】 【医疗10→12】 【厨艺11→12】 …… 【实战等级32→36（武者）】 这一次行动，路梦的基础属性升级最多的那就是【韧性】了，可见当时在雾里挨了多少闷棍——主要是在与乌心以及加格的交手中受到的伤，后者甚至让他的左手将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恢复正常的行动力，使用各种技能也都会有减成。 不过光是19级的韧性本身就足以带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加格当时惊讶于路梦的力量几乎和他相当，却没想到就是在身体的坚韧程度上，路梦也与这个沙克族相差无几。 而且沙克族自身的防御主要依靠表皮覆盖的不规则鳞片，总有缝隙会被遗漏，路梦的【韧性】却是针对全身的强化和减伤。 至于杀掉加格获取的实战经验，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加格和路梦的实战等级其实相差极大，不过是因为种族天赋，加格这个新人武者才相较枢纽站的其他武者显得如此凶悍。 同样的道理，如路梦掌握了这么多的技能，他真正的战斗力也不只是实战等级上的数值。 好在质量不够，数量来凑，路梦今夜一共杀死了三个武者，实战等级还是升到了36。 现在单体的雾人工蜂哪怕有那悍不畏死不知疼痛的特性，也无法再对他造成一丝威胁。 等到成为武师后，哪怕不能一人屠尽雾人群，想要从中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如乌心一样。 不过从乌心的实力来看，他应当不是一般的武师，无论是年龄上的优势还是具体的实战能力，都要强过老唐头一筹。 “他用的是军刀，体术也不弱，但应该还是以刀法为基础。” 【军刀】速度慢于【轻刀】，又快于路梦的【砍刀】。 而且军刀系武器长于单体，而砍刀系发展下去则长于群战。 若是单独对上，自己会有不小的劣势。 路梦收敛起评估对手的心思。 在当下的枢纽站，乌心可是大忙人，只有自己找他的份，他上哪找自己去。 而且待会路梦就要搬去街道了，还得“仰仗”他们的庇护。 天塌了，有人家帮忙顶着。 …… 北区，这是一间小棚屋。 这种棚屋在大城市中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种住所建筑，只需要用石料和木材就能砌成，内部也只有一个房间的空间。 但在这枢纽站的遍地废墟中，这间完好的棚屋又显得是如此独特。 屋顶，一台铁皮凑成的风力发电机在不徐不缓地运作着。 它无法提供太多的电力，但好处是几乎可以在任何风力条件下都能运作，哪怕叶片在风沙中已经侵蚀得不成样子，这台发电机仍旧在努力点亮着屋内的灯火。 “抱歉，我失败了。”乌心低着头，等待发落。 此刻他的佩刀已经解下，挂在进门处的架子上。 “为什么要说失败呢？”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温和得就像屋内的暖光。“你们不是大获成功吗？” “这……” 乌心不知道这不是在讥讽自己，但据他的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个会说反话的人。 “你们已经知道了来枢纽站的是雾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既然已经达成了最初的目的，当然就是成功了。” 原来那些就是雾人，但…… ‘我们成功了？’ 这次行动，最后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大多数都死在了那些怪物的嘴下，而更可恶的是，损失的武者中半数以上却是因为那个叫路梦的骨面人。 这些可都是坊市维持秩序的真正中坚力量。 但听男人的语气，似乎他们的损失全都不值一提。 乌心抬头看向他。 面前的男人穿着洗净的麻布衣，身上没有纹饰，也并没有佩戴任何的武器。 他就这么坐在房内的榻上，安静地看着自己。 仿佛一个僧侣。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行为朴素的男人，却是整个枢纽站的实际统治者。 乌心口中的“会长”。 会长的身边还有一个垂暮的老人，静静地坐在一角，半眯着眼，像是在打瞌睡。 乌心知道这就是北区主管，也是最早的主管。 据说最初来到枢纽站的，只有他和会长两个人，他们也是在北部最先开始了坊市的事业，后来才划分成了北区。 如今老爷子身体渐渐孱弱，会长便打算早日挑选新的继承者接替他。 会长对这位北区主管的关切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位主管，现在还赐予他同坐的恩赐便是证据。 “那么焦奇……” “既然已经死了，就无需再提，”会长挥挥手，“倒是我听说韦仪回去之后大病不起，伱看是真的还是装的？” “属下来看，应该是真的。”乌心回想着那副画面，“韦主管都瘦了一大圈。” “那应该的确是真的了。”会长居然笑出了声，“不过也没关系，不像李肯，韦仪的工作躺在床上也能干，正好让他改改总是喜欢亲自数钱的毛病。” “不过雾人啊……死在它们嘴里的圣骑士也是不少。” 会长说到这，打量了一下乌心。 “不如趁这个机会，我再给你讲讲圣国的经典……” 这个男人从床头翻出一本皮质的精装书册，封面上绘制着三朵在焰心上跳跃的火苗。 “这样以后才不会露怯。” (本章完) 第70章：神棍医生 青羊街。 北区的情况和其他坊市又有所不同，这里的街道大多数都是由最初的主管带领帮派重建的，而非征服的当地已有秩序。 这条街道的命名也是由它的管理者“青羊帮”而来。 青羊街是也一片不小的街区，它还有十字路口就是明证。 黄丘是青羊帮中地位不高不下的一个小帮众，在这大家都躲在驻地睡午觉的现在，只有他和寥寥几个倒霉蛋还要来街口站岗。 每过一段日子，青羊帮就会安排几个帮众来集中审核那些想要加入街道、成为居民的人。 这里面有负了债从其他街道逃出来的难民，有攒了一笔小钱的拾荒客，也有那些从外地里来的流民。 比如面前这几位： 一个少年，一个妇人，一个快要入土的白发老头。 他们都是一身常见的流民打扮。 这些流民初来乍到时还带着外来人的思维，首先想到的就是加入人类聚居地，却不清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这个资格。 “其实这……”范飞看了一眼路梦，“其实这几位是早就定好要入住我们青羊街的了，现在也就是来走个流程。” “名字。” 范飞一边为几人介绍: “而且棚户区的秩序也不受到青羊帮的保护……其实住在那里的人除了有一个居民的身份，和拾荒客也没什么区别。 即便如此，那个医生在青羊帮里也颇受重视，毕竟像他们这种平时喊打喊杀的，也许什么时候受了伤，就要指望他救一命。 在写到“霍霍”时，他很不情愿地在后面加了“医生”两字。 “霍霍。” 面前这个自称医生的人看起来七老八十的，但从他那还没完全浑浊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人的实际年龄并没有那么大，顶多就是五十来岁。 这是典型的早衰之相。 “除此之外，街道上还有几种长租屋，每次租金都是以月记，具体价格会上下浮动，但总体来说有20开币一天的，30开币一天的，还有50开币一天的，更贵的就不是常规手段所能租到了……” 按青羊街的的规矩，十五岁的男人就要分家，也要服劳役交全税了。 黄丘对此倒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例行公事。 另一个帮众从后方走来。 “我是他爷爷。”路梦拉过霍步阳，“小时候家里没读过几本经，不识字，就知道自己姓霍，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是什么医生？”黄丘抱着希望又问了一句。 “霍氏。”李柳答道。 既然如此，那黄丘也无可奈何，只能给他们登记名册。 “等等。”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青羊街的居民了。”帮众握住老医生的手，亲切地说。 “……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黄丘皱眉。 而且黄丘自己作为青羊街的居民，又是高人一等的帮派成员，能看到那些流民渴望进来又求而不得的眼神，心里多少也有些快意，算是日常巡视中难得的娱乐。 但…… 就你也是医生？ “行吧。”黄丘也不在意，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你总得有一技之长，才能让帮派有兴趣征发你去做事，这样才能留一个空位给你。 黄丘看了一眼霍步阳这比一些瘦弱的成年人还壮硕的身子。 现在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再加上一个老头，这样的组合就是想活下去都费劲。 他拿出几个木片，交到三人手上。 范飞也在一边对着黄丘点点头。 “我说我叫霍霍。” 行吧。 黄丘没了兴致，正要打发这几个人走。 “……“ “你多少岁？”他问霍步阳。 “十四。” “我一个医生用光明之主的力量治好一个活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之前从那几个流民身上扒下来了他们的衣物，当时路梦就想到以后如果需要伪装的话，可以用上这些装束。 “好，那就叫你小霍。”黄丘又指着妇人，“你呢。” 到时候把这些想要混进来的人给轰出去就是了，他们这些帮众不就是为了干这个活的嘛。 “奥克兰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光明之主的力量能从娜尔可那夺回生命，让死人也复活……” 一边的黄丘听到以后哼了一声。 “青羊街的棚户区租金是5开币一天，但是并没有现成的棚户，需要租户们自己搭建。” “从哪来？” 黄丘接着给路梦和李柳登记。 你故意的吧。 “你们能干什么活？” 淦。 他咳嗽两声，沙哑地说： 何况这种规定也就是说说，如果事到紧急，要征发居民，上到老下到小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祖上确实来自圣国，而在那里妻子从夫姓的情况并不少见。 什么？ 还真是个医生？ 霍步阳接着说：“还有半年时间就满十五岁了。” 上面的人不会是被忽悠傻了吧。 医生？ 这个老头苍颜白发，脸上的沟壑间塞满了沙尘，又用一卷麻布裹住了口鼻。 这时，路梦开口了：“我是一个医生。” 青羊街不养闲人，所谓居民，可不是你住进来就完事了。 “圣国。”那个少年开口回答。 黄丘：“范飞你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提前知道了规定，然后特地要逃税的。 “？” “你呢？”黄丘看向最后一个老头。 这个名为范飞的帮众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伱嚯什么？” 枢纽站的医生确实少见，连他们整个青羊帮都只有一个医生，平时治点跌打损伤，还时灵时不灵的。 黄丘其实也不知道圣国咋样，但从圣国逃亡的流民确实不少，想来也比不上在青羊街生活得舒坦。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圣火》，贴在胸前。 他受了路大哥的启发，决定也给自己取个假名，还挺有圣国那边的人名风格。 “我是受到奥克兰赐福的医生。” “霍布斯。”霍步阳回答道。 你说“我有钱”？ 那为什么不直接拿走你的钱，不要你这个人呢？ 黄丘看了一眼这三个流民。 路梦点点头：“那就30开币这档的吧。” 虽说这在废土上也不少见，但你作为一个医生，连自己的身体都保养不好，难免让人放不下心。 万一人家有点真本事，那也不能看轻了他。 是个神棍医生。 “嗯哼~圣国啊，那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 原本如果是些流民中的青壮，有血性的还有机会像他一样加入帮派，实在不行还有一把苦力可以卖，下下矿场搬搬砖，起码还能有点用。 这些外来的流民就是有钱，可惜就是不懂得枢纽站的物价行情，过不了几天就得花成个穷光蛋。 连他都只能住18开币一天的长租屋，这还是当时捡了便宜。 心里酸酸的。 第71章：这是新家吗 范飞主动领着路梦等人去看他们的长租屋。 其余的帮众自然没有意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这精力不如偷闲打个盹。 一路上遇到些居民，他们看到范飞也是热情或者说谄媚地打招呼。 至于路梦等人则最多被打量一眼，然后就忽视掉了。 毕竟就算是长久的邻居，也不见得能有多亲热，更别提这些还不知道能不能住稳的新人。 哪怕一个普通帮众在帮派内部的地位并不高，相比起这些普通的居民，那也是人上人了。 平日里都是这些底层帮众来管着一批批的人，收个租金或者财税也要靠他们来维持。 日积月累。 无论是别人看他，或者是他们自己评价，都觉得身上多出一股威严。 不过当四下无人时，范飞却是对路梦有些恭敬。 尤其是当他看见路梦亮出手中的铜锁时。 路梦早已知道这就是老唐安排来接引他的人。范飞倒也不是兄弟会的成员，只是老唐个人的探子，但提前打好招呼后，兄弟会的标识他也是认的。 此前他也得到了铁膀唐的吩咐，用开币打理好了上下关节。 至于老唐安插的人手，看起来等级有些低，路梦也并不在意。 这反而说明了青羊帮的管理还算严整，在遭遇雾人的冲击时才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若是青羊街的上下都被老唐给渗透干净了，那也不用叫什么街道了，直接改名黑市就好了。 “那个……” “以后在外面就叫我老医师就够了。”见范飞拿不定主意不敢叫自己“霍霍”，路梦也是主动给他个台阶下。 “老医师，您的房子就这间吧。”范飞将众人领入长租屋。 走进一看，屋子的内里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却收拾得很整洁，家具虽然都很简陋，但也一应俱全。 空间上用几个隔断划分出了不同的功能区，房间和储物室也上了新锁，一架木梯直通这一层的楼顶，可以随时在外进行修缮或者逃命。 之前从外面看这屋子和其他的楼屋并无不同，但比一比里面的条件，就知道这套屋子要比其他居民的租屋好得多。 “多少开币？” “29一天吧……租金的事也不用您操心。” “会不会有什么麻烦？”路梦问道。 哪怕是30开币一档的长租屋里，这种条件都算好的。 他注意到火炉旁边甚至准备好了木炭，这样在室内做饭就能减少许多烟尘。 显然这些零碎的杂物还没有计算到租金当中，帮派的管理哪会这么好心。 虽然路梦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开币，但还是不想为此惹上麻烦。 “老医师放心吧。”范飞答道，“这些租金在我们这原本就有许多操作的空间，而且唐先生还特地关照过。” “您就在这里放心住下，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到这联络您。” 路梦点点头。 老唐出钱，那就不用给他省这一两开了。 这个老头富得流油。 送走了范飞后，几人开始收拾屋子。 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在打量这个新家，尤其是霍步阳和李柳两人。 对于原本就是拾荒客的他们来说，能够住进安全的街道，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可以说就是之前他们一生所追求的梦想。 没想到现在真的实现了。 虽然之前第一次搬家时的那栋小楼也不差，但总也比不上现在的仪式感。 那栋小楼也并没有完全废弃，还是可以作为一个在外面行动时的休息点。 参观了一圈下来后，霍步阳注意到了路梦。 他的情绪并没有像自己这样高涨。 “路大哥，你怎么了？”霍步阳开口问道，“是不是……你原本就是街道里的居民啊。” 路梦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在少年的心中已经彷徨了许久，最后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路梦原本就是一个街道居民，只是后来流落到了荒野废墟，成为了一个拾荒客。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他懂得那么多东西，又与那些拾荒客们相比显得如此不同。 如果路大哥原本就是一个街道居民，此刻来到这里，对他来说不过是像“回家”一样，也就不会像自己一样激动。 但，自霍步阳真正来到青羊街，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有些动摇了。 哪怕只是匆匆地走过一遍。 他也能发现住在这里的居民、帮众，和外面的那些拾荒客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路梦”。 路梦摇摇头，算是否认，但也没有正面回答他。 “我是在想，”他开口道，“这里也不是我们最后的家。” 闻言，屋内的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是的，他们都清楚。 哪怕没有雾人的入侵，无论这间小屋是多么精致，他们也不会在青羊街安稳地生活下去。 他们会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 只是以霍步阳的见识，他还想象不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路大哥你是想自己买房么。”他故作成熟地说。 现在的长租屋再怎么说也是租来的，哪怕他们能够一直住下去，那也是别人的东西。 如果是路大哥的话，他可能会希望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屋子吧，比如在他说的斯昆镇买上一间。 想想的确是很幸福的事情。 只是这其中花费的开币也同样是难以想象的。 路梦笑了笑，再次摇头： “能够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基地固然不错……” 他用的是“基地”而不是“家”，仿佛对他来说，房屋的功能并不是为了在其中栖身。这让霍步阳有些费解，但他也习惯了路大哥有时候的一些奇葩思维。 但路梦接下来的话，却真正震撼了霍步阳： “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座城！” “一，一座城？”这已经超出了少年的思维范畴，“枢纽站这样的城市？” 霍步阳从来没有出过枢纽站，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路梦，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游历过许多地方。 从荒野到黑市，又从黑市到青羊街……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走遍过这座城市。 而现在路大哥说想要拥有一座城？ 那是什么概念？ 像坊市的主管一样？ 哪怕霍步阳在和路大哥的相处的过程中已经自己领悟了“不要理解，直接学”的至高法门，此刻仍旧无法处理路梦刚才话语里的信息。 “枢纽站这样的破地方怎么比得上……不过那也得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伱帮忙。” 路梦没有接着讨论，而是笑着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应该是一顿晚饭才对。” 感受到路大哥的语气也放松了下来，霍步阳也不再纠结这些天方夜谭的东西，而是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处理食材去了。 他还没有用过这间屋子里这样的烤炉呢。 今天原本就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想来路大哥也会因为兴奋而说出些天马行空的话。 路梦则在一边抹掉眼睛上的羊角膜，这东西能让他的眼珠看起来浑浊不少。 ‘一座城吗……’他心想，‘但那也只是个基地罢了。’ 感谢书友疯狂心动的打赏—— 第72章：行医 烈日炎炎。 西北处的风波看来还远没有传导到青羊街。 哪怕西区的不少街道已经开始紧张地组织起防御，但这位于枢纽站东北角的青羊街还是一幅日常祥和的画面—— 也谈不上祥和，因为大多数居民的日常本身就很辛苦。 若是矿工和劳力，此刻都还没有归家；其他的手工匠人哪怕能待在自家小屋，多半也是在加紧赶制当月的任务份额，用以抵租税。 不像路梦，可以搬张椅子坐在门口假意坐诊兼晒会太阳，然后再被毒辣的阳光赶回屋继续躲起来锻炼各种属性技能。 路梦这次以医生的身份成为青羊街的居民是有考虑的。 以他现在一身的能力，最突出的就是这武者的实力。只是若要用武者的身份加入青羊帮却显得太过张扬。 一山不容二虎。 虽说据路梦了解，青羊帮现在已经有了两位武者——这也是其实力的体现。 至于这种形式是不是最健康的，他可管不着，在不用药的情况下，这起码见效快，也能加快恢复。 不过路梦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刚安定下来没几天，生意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 除此之外，若是以他的强健体魄，以卖力气干苦力的职业留在青羊街也是可以考虑，但哪有在家当个神棍般的老医师舒服自在。 然而。 “感觉……还好，就是有点痛。”帮众虽然还在龇牙咧嘴，但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 小霍点点头，握紧手中的木棍。 “如果听不懂，理解为长痛不如短痛就好。” 晚上戒备的时候只需要盯住邻居，而不用考虑其他更多的野兽或者闲杂人员。 “反正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呗。” 啪！ “啊啊啊啊！” 铛！ 这一过程自然很顺利，一个入口处的几个盯梢帮众全部被撂倒，东西也顺利地搬了回来。 “这个医生真的靠谱吗？” 这后半夜里守夜的人里还有那个黄丘。 接着剩余的几个帮众也都跟着上来接受“治疗”，最后也都是一拍一掐就“药到病除”。 黄丘：“……你真来这套？” 背着大背包也不适合潜行。 而是抄起这厚重的经书一把拍在那个帮众的脖子上。 “说太过了，这都是奥克兰的旨意。”路梦托着《圣火》。 对这些帮众来说，不暗中盘剥普通的居民就算好的，这下还愿意掏钱，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都是昨晚的熟面孔。 霍步阳：“嗯？” 黄丘揉着脑袋，呲着牙。 毕竟青羊帮有自己的医生，而普通居民就算有些小伤病也舍不得去看医生。 这几个帮众也就是恭维一下，不会真觉得路梦就是什么神医。 一人10开，一共50开币，连付两天的房费都不够。 第二天。 但总之不能再容三虎。 因为他是个不着调的神棍，所以有条件的帮派高层平日里不会放心找自己医治，也就避免了接触更上层人的可能性。 才不是因为路梦的手刚受过伤，并不怎么能控制好力道。 只是和黄丘想的不一样，路梦并没有打开《圣火》开始念经。 这个“老人”颇为平和地说道：“疼痛能够让人体释放出内啡肽，过了这阵之后就不会感觉到那么痛了，还可以加快伤势的恢复……” 哪怕现在感觉好多了，但看他行医的手段，相比起帮派里的那个医生来说，还是太过野蛮，明显就是野路子出身。 他昨晚亲手打出来的伤势，自己还不清楚么？ 说到底只是拍散了淤血和积液，然后正了正骨而已。 医师的身份又更加适配他的老头形象，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他们这几人的明面身份可是流民，流民哪来那么多即便是让街道居民看到都会眼馋的家当。 其中涉及到利益分配以及互相猜忌的问题，加入帮派还很有可能会直接和坊市打交道，这是需要尽量避免的。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在他们刚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夜晚，路梦就又带着霍步阳出去遛了。 “还记得白天的那个帮众吗？”路梦对着霍步阳一比划，“到时候你就在背后敲他脑袋。” 期间甚至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路梦还能好好地补上一觉。 交好一个医生，对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来说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路梦也不在意，顺手收下。 “老东西，你过来看看。”一个帮众指着自己的脖子，可以看到红肿了一大块。 路梦掏出了《圣火》。 最后轮到了黄丘。 这套操作甚至都不需要考验到多少他的医疗技能。 不辜负他的“老医师”之名。 路梦在一边松了松手。 事实上他们的一大堆东西都还没有搬过来呢。 “感觉怎么样？”黄丘连忙扶起他，“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诊疗费。” 在这街道居住也有一点好。 “去帮里找那个医生还得排队看人家心情，还不好解释我们这伤是从哪来的，被上头知道我们失……就不好了。”黄丘的几个同僚也是一脸差不多的表情，龇牙咧嘴的，显然是伤的不轻。 “嗷嗷嗷！伱！”那个帮众吃痛，正想骂出声。 黄丘：“……老医师轻点。” 路梦和霍步阳：“……” 这些帮众也没问自己乐不乐意治。 平日里恐怕会承担起大量分派给他的狩猎任务，在紧急的情况下说不定还会被临时征发，充当炮灰。 目送帮众们离开。 帮众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这个老头手劲这么大，就听见“咔”的一响。 而以路梦现在的【医疗】技能，若是真的有普通居民来找他看病，也能应付地过来。 他没有掏出那根精钢十手，无论如何这个普通帮众都还罪不至此。 不过青羊街是施行宵禁的。 路梦活动手腕的样子看得他心惊。 一只大手就拑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猎人职业按理说也是会相当受欢迎的，但一来容易与黑市的“路北游”扯上关系，二来猎人也太受“欢迎”了。 不过毕竟是治了一下，那还是得表示表示。 “老先生神医啊。”那几个恢复过来的帮众托着昏死过去的黄丘道谢。 不过他的确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些家当只能先分散放在几个比较近的地方，然后在晚上再搬过来。 “但是没有机会，我们可以自己创造机会啊。” 只是手法太过粗暴，一瞬间的剧痛让他们恨不得都再晕倒一次。 光是这些储备粮就容易让人觊觎了。 然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路梦对小霍说：“我到这里来之前，还以为做一个医生其实没多少练手的机会，现在来看却是想差了。” 路梦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医疗：12→13】 感谢浊醪妙理d这位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73章：你就是干这行的料 送走了这批“伤病”，路梦在青羊街又是好好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 就像最初的预料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其他人来找他看病。 想想也是，青羊街才总共小几百个人，就这还配了两个医生。 虽然不能这么算，但从比例来说，这都要超过古文明的“医疗条件”了。 路梦粗略算了算，若是按上次的诊费来收费，每天收治一个病人都抵不上现在的租金。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话，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沦落到住十几开币的长租房甚至是棚屋了。 难怪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叫黄丘的帮众还对自己的开销有些惊讶。 但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住在这里，除了在室内不方便耍他的那把大劈刀外，其他的条件一切都很好。 不过即便在房间里不能大开大合地练刀，路梦也是在调整自己的步伐、姿态以及出刀时的分寸，坚持练习，到头来也颇有所获。 毕竟不是每一处战场都在野外，他这样的长劈刀在设计上就不适合室内巷战，那就更加要勤加练习，肝成一个全地形作战兵器。 因为左手还受着伤，路梦也是用的单手练习，反倒是在单手使长刀上练出了不少心得。 单手、长刀、巷战……听起来像是邪道，然而真实的战场瞬息万变，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最适合你的兵刃在手。 到时候受了伤，随手捡起敌人的武器也要上。 否则就像那个沙克人一样，一旦破防就任人宰割。 路梦舒缓了一下身子，呼出一口气。 他拉开房门。 “太阳真大啊。” 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起了午觉。 并不是为了偷懒。 而是他今晚又要出去一趟，提前补个觉，精致睡眠。 …… “路兄弟。”培培伸手。 “兄弟。”路梦回握。 他感觉这个叫培培的年轻人很喜欢和人握手，明明在废土上大家都不太乐意和其他人有身体接触。 或许对他来说，能从手上的触感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 路梦此刻依旧是那套藤帽长袍的打扮，他的身份也就回归了“路北游”。 他们此刻就在兄弟会的联络点里。 路梦还惦记着这里提供的锁匠训练盒，正好趁这个时候来练习练习。 不出意外的，培培也在。 路梦一寻思，不如就让这个老手来指导他一下，学习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吃饭的手艺那可不是能随意传授的，两人也是讨价还价一番。 一开始培培还想让路梦教教他那“妙手空空”的偷窃手法，作为回报。 但当他看到路梦吊着绷带的左手时却皱起了眉: “路兄弟你这是……” “哦。” 路梦浑不在意地扬了扬手:“这不是被主家发现了嘛。” “啧啧。” 培培感叹了两声，就打消了心思。 看来这行也不好干，风险还挺高，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技术工吧。 培培先让路梦上手操作了一遍，评价道： “看来你之前也有一些基础……用铁丝开这种挂锁是很简单的，只需要用硬一点的钢丝做成一个钩子压住里面的锁舌……理论是这样，如何实现就还需要勤加练习。” 他又拿出自己的卡针和钩子亲自演示了一遍。 “使用合适的道具也能增加成功率，像这两样就能同时卡住转芯和顶弹片。这些工具在那边的架子上都有，伱可以自己去挑习惯用的。” 咔。 这个一级的训练盒应声而开。 “好了，就这样吧。”培培收起工具。 以他的水平，开这种等级的锁甚至都不需要额外的道具，现在只是演示给路兄弟看罢了。 之后他也没打算再继续手把手地教，这样会浪费他的时间，对他自己的实力没有半点提升。 路梦点点头。 他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板，又展开了详细的技能栏 【生活技能：开锁9（83/100）】 入学的门径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慢慢尝试、熟能生巧了。 “你受伤了不要紧么。”培培看见路梦是用单手探查的锁孔。 “没关系。” 左手受伤对于使用手部的技能确实是有减成，但相应的，因为技能等级差拉大的关系，只要成功一次，一次性获得的技能熟练度也更多。 见路梦都没说什么，培培只能耸耸肩，练习自己的3级锁去。 这说到底还是路兄弟自己的事，他要乐意给自己加难度，培培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点培培倒是想对了。 以路梦要用到【开锁】技能的情境，他的另一只手一定是握着刀的。 并不会有像平时训练一样，全神贯注好整以暇地开锁的安全环境。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边锁芯和金属丝碰撞的声音，虽然细微也异常清脆。 培培主动搭话：“你听说了西区坊市的事了吗？” 路梦：“嗯？” “兄弟会里都传开了，”培培给卡针上了一层油，“说是有种叫‘雾人’的怪物来了枢纽站，连坊市的人都遭了殃。” “那还真是可怕。” “对吧？我打听到那边有好几个帮派现在都没了老大，正混乱着呢。” “那雾人有这么厉害？” “是啊，没想到连武者都能栽进去，要不是唐老哥提前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哎对了。” 培培突然眼睛放光：“那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你有没有什么交换给我的啊？” 敢情是在打这个主意。 “没有。”路梦只是继续专心地撬锁： “你也说了兄弟会里都传开了，那老唐他也肯定把雾人的消息告诉了我，你这点的情报价值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来老唐没有透露“雾人入侵”这个消息的来源正是自己，只是在内部提醒其他人做好准备。 这样也能够省去许多麻烦。 路梦想了想：“除非你知道坊市南区的情况。” “南区啊，那里很难安插人手，我们的兄弟也不多。”培培回忆着，“不过比起西区的混乱，南区确实要安静许多，这反而不正常吧？” 路梦也表示赞同。 那次行动贺隼只派遣了一个新晋的沙克武者协同调查，说明他把真正的精英都留在了自己身边。 在乌心上报了消息之后，贺隼仍然按兵不动，既没有支援西区的意思，也没有趁机渗透的动作，很难说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辖区内也发生同样的问题。 也许不是担心，而是已经发生了呢？ 他站起身。 “不练了吗？”培培随口道。 路梦举起掉下来的锁头：“已经开了。” “接下来给我换2级的试试。” “单手开锁，啧……你这小子说不定还就是干这行的料。” 【开锁9→10（基础）】 第74章：这是我兄弟 “咚咚。” 敲门声。 “嗝呃——”老唐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差点没抽上来，“谁啊？” 这还是后半夜，老唐从很早以前起就没有摸黑干过活了，他现在都是早睡早起，每天守着黑市，过健康的老年生活。 他也没责怪敲门的黑市护卫，能够亲自过来打扰他的必然是要紧的事。 只是难免还会有些怨气。 “是路先生，”护卫在门外低声说，“您吩咐过的。” 老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路兄弟哈，等我先穿好衣服……” 片刻。 “老头子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可以整夜整夜地乱来。”老唐开门将路梦引进来。 “没事，”路梦说，“别的年轻人也没我这么乱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因为我现在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罢了。 “老哥你知道我现在白天不方便出来。”路梦正经回答。 老唐之前也没读懂路梦的眼神，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洪流行的情况怎么样了？” 路梦也没有掩饰：“焦毅和焦奇都死了。” “这次出去的洪流行成员应该也是回不来了，如果唐老哥有心，可以安排人接收一下洪流行的产业。” 虽然老唐不好亲自出手收购黑市里的店铺。 但总有一些其他的手段，比如套壳“公司”。 老唐舒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洪流行在黑市的混乱迹象还未完全显现，但毕竟是有了端倪，他也察觉到了。 若要说焦毅和谁有矛盾，又有动力和实力去解决他，那就只有这位路兄弟，路北游。 虽然老唐在中途也透露过消息给他，但没想到路北游真的下手了，还如此果决。 哪怕对方并没有直接承认。 按理来说，作为黑市的庇护者，这样的事情路北游也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捅出来的，这等同于挑衅—— 但谁让人家现在是自家兄弟呢？ 路兄弟的表现马上就变成了不藏私和信任的体现。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那么西区的坊市那边呢？” 他知道洪流行最近搭上了坊市。 “他们确实遭到了雾人的袭击。”路梦重复了一遍这个老唐“早就”知道的情报。 但听在老唐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仿佛是亲历者亲口讲述的感觉。 “雾人真的这么强吗？”老唐皱着眉头。 这次坊市遭受的损失不可谓不大，若是兄弟会遭遇同等级的打击，那么他们在枢纽站的基业就相当于全完了。 老唐看向路梦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感激。 路梦没有向老唐解释当时详细的情况。 就让他猜去吧。 其他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或者说不知道“路梦”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虽说之前贺隼和韦仪都对“路梦”下过类似通缉令的东西，但又与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 若是在此刻大肆宣扬他们遇到的那个骨面人就是拾荒客路梦，固然能增加找到路梦的概率，但更大的可能是对坊市的威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雾人入侵是天灾，骨面人却是人祸。 败于天灾这不丢人，尤其是对于在废土上幸存的人们来说。 但是。 一个曾经被坊市通缉的拾荒客，不仅没有被“绳之以法”，反倒是掀起了复仇行动，让坊市损失惨重…… 这样的“英雄”传说，无疑是他们不想任何人听到的。 说不定在更上层的压力下，原本对他的通缉力度在明面上都会减轻许多，就是为了避嫌，避免大家将之联系起来。 不过还是要给兄弟会一点信心，若是他们真的觉得雾人无法抵挡，直接放弃枢纽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雾人强大的地方在于它们的数量和悍不畏死的本能，坊市就是吃了初见的亏。”路梦用平和的语气解释道： “实际上以我这种实力，在不被包围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危险，如果是唐老哥伱，就更加可以安心。” 路梦顿了顿。 他没有选择将雾人兵蜂的信息说出去，这只是徒增烦恼。 兵蜂作为守卫蜂巢的特殊蜂人，在基因上就是为战斗而设计的，哪怕是碰上正常的蜂巢兵蜂，作为对手都很难缠。 更别提雾人中的兵蜂——重雾人了。 不过他在此次并没有见到重雾人的踪影。 “呼……” 老唐并不是因为路梦话语里的表面意思而安心。 他知道路兄弟说这些，是为了表明自己对雾人的特征相当了解。 而有这样一个人协助，防御雾人的成功率本就能大大增加。 他看着路梦，脸上露出了笑容。 坊市这次只有几个高层逃了出来，就算是兄弟会，想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具体发生的情况，那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路兄弟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唐不觉得是雷柏他们给的支持。 若论平时情报网的积累，自己输给雷柏也就罢了。 像这样时效性如此强，又如此凶险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哪能得出这些结论。 路北游，就算不是亲历者，那也是亲眼所见，有第一手消息。 连坊市都遭了大难，他却能如此轻松地回来—— 能够和这样的年轻人合作……不对，是我们兄弟会能有这样年轻才俊，真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 ‘路北游可是正儿八经的兄弟会成员，带铜锁的。’ 不知不觉中，老唐对路梦的印象再一次发生了转变。 他已经不再是因为“路北游”背后可能的势力，才接受与他的合作；现在的老唐觉得，哪怕路兄弟之前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这样的人才，那也是配得上自己之前对他的重视的。 虽然理智上不允许，老唐还是又起了挖雷柏墙角的心思。 路梦倒是没管这些弯弯绕绕。 他就是来分享情报的。 还是那句话，雾人这种无差别杀戮的怪物，现在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除了要细谈抵御雾人的计划外，路梦之后也请了老唐帮忙留意一下坊市南区的消息。 这可是他预备离开枢纽站的方向，马虎不得。 如果没有雾人的踪迹，那样最好，是自己杞人忧天。 如果雾人真的连南区都入侵了，那更要早做打算。 何况。 南区的主管。 贺隼。 这才是他真正想杀的人。 也就是这次行动他没有参与，路梦才将主要的目标放在洪流行的两兄弟身上。 至于其他那些人。 真的只是顺带的。 ‘不过坊市有了这次教训，哪怕南区真的有了雾人，也没办法故技重施。’ 路梦感觉贺隼的行事比一开始谨慎了许多，和韦仪不一样，几乎很难再听见有这人亲自露面的消息。 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的行为引起的蝴蝶效应。 第75章：今时不同往日 在临走之前，路梦也在老唐这里购买了一些物资。 这就是所说的兄弟会成员的便利了。 除了必需品之外，主要的东西是一个小型小偷背包、一顶铁斗笠加上一件刺客裹身布和搭配的忍者布裤。 小偷背包顾名思义就是偷东西的时候使用的背包……不止如此。 它的真正作用在于背上这个贴身的背包不会对技能的使用造成减成，也不会影响到战斗。 因为小偷背包的独特设计，就算是时刻背着，在有衣物的掩盖下也看不出多少外观上的变化。 所以它才常被盗贼和小偷们使用。 小偷背包的制作也算是兄弟会的传统手艺。 不过相较正常背包，小偷背包的容量就要小一些，毕竟主要功能不同。 “还不是怕最后分担药费，”女子有些恨恨地说，“明明都是阿平你赶跑了那几只骨犬，他们才能跑回来。” 几套拳法下去，敌人是死了，自己也打废了两条胳膊。 “你们谁要来看病。” 为首几人对视了一眼，让开了路。 有人手中还提着矿镐。 双手处也有腕板保护，必要时也可以充当拳套。 “我就是。”路梦没有站起身，而是打量着这群人。 铁斗笠则是路梦买来替代藤帽的东西。 “狗？” 刺客裹身布的话，如果穿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从脖子开始绕在身上的松散破布，乍一看和拾荒客们的裹身布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是青羊街的矿工。 “对的，我们在矿场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有几只骨犬扑了过来，阿平上去挡了一下，然后就被咬中了。” 实际上它的材质却不是一般的破布，而是用皮革和厚布制成的，在包裹着身体的地方，对切割和穿刺都有着一定的防护力。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搞到这些装备的制作图纸就更好了。 “嗯？又有人来了。” 阿平脸色苍白，他看着路梦说：“老医师，伱就和我说实话吧，这样的伤还能不能治。” 他顿时想起了自己当时和妈妈的遭遇。 只见他们的身后还搀扶着一个男人，身体在他们中稍微显得壮硕一些，皮肤的黑色中还透着晒伤的红色，应当是个相对新来的矿工。 如果再使用那个【医疗模块】的话，应该也是能治好的。 但这只是它的伪装性。 “你也别这样说，若是不把狗崽子打走，我自己也回不来……他们能抬我回来就算不错了。” 但，少年清楚地知道它的珍贵，虽然以他的立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他不能让路梦在这个阿平的身上使用医疗模块。 ‘嗯……不是小骨干的，要比它大。’ 左臂的防护会差一些，只包裹住了前臂的部分，因为要保证这只手的灵活度，这样就可以自如地使用十字弩或者副手武器。 与藤帽的遮掩装饰作用不同，这铁斗笠却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护具了。 听到敲门声，路梦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一开始也是这样受了伤，然后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不断地恶化。 虽然路梦自己选择的是使用兵刃，但不得不承认，或许是因为身体变异以及进化的关系，像铁膀唐这样专精武道的拳师在特定情况下反而会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 “我可以试试。”他开口。 …… 路梦把东西收好，并没有急着换上。 这些装备都是白色【赝品】品阶的，原价得5000开币往上，现在只花了2500开币。 “新来的医生是住在这里吗？”见门一打开，一伙人就急匆匆地挤了进来。 路梦让小霍在地上打了一个简易露营床，让这个男人先躺在地上。 路梦这时才注意到，在这群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女人，她紧紧咬牙攥拳，看着受伤的男人，目光透着担忧。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果不是遇到了路大哥…… 它的顶部使用的是一块略有弧度的金属板，帽檐也全部是由铁片拼接而成的，形制就像是传统的斗笠，但从材料上看却是彻头彻尾的一顶头盔。 那可是在关键时刻能救路大哥一命的东西。 路梦伸出手指，看起来是在探察伤口，实际上比了一下牙印的大小。 一边的霍步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绝望。 只剩下那个女子上前，紧紧抓住阿平的手掌，为他缓解痛苦。 但对一个普通矿工来说，这也是很严重的伤势。 开门。 穿上刺客裹身布，整个右臂会被覆盖，内里还有钢板保护，这是为了保护一般人使用兵刃的惯用手。 如果能够学会上面的技术，或许他靠自己就能制作出品质更好的护甲。 “医生……您看这能治吗？” 路梦心思一动，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至于忍者布裤……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裤子，只是染成了黑色，大概比较适合忍者这类人穿吧。 负责交货的那个兄弟告诉他。 他也不会在一个外人身上“浪费”宝贵的医疗模块。 他想了想，让小霍过去帮忙开门，自己端了张凳子坐下，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还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像他们这种底层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一开始不能靠自己恢复，那越往后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想起了霍步阳的那本【古代科学书】。 敲门声很急促。 而他的小腿上有一大片的血迹。 他一边掀开这人的裤腿，一边问。 霍步阳有些不解：“他们干什么？” “他是怎么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有时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住那一拳下去的反作用力，毕竟还是肉体凡胎。 怎么跑这么快。 “这些也不是赃物，大胆放心穿。” “阿平他被狗咬了。”一人答道。 必须留住。 他们的皮肤都是晒得黝黑，有的赤膊，有的只是在身上套了一件麻背心，已经渗出了黄白的盐渍。 这个叫阿平的男人小腿上的确有着骨犬的牙印，从上到下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几乎露骨，里面还可以看出一些残留的黏浆，所幸的是没有把整块的肉给撕扯掉。 霍步阳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路梦。 反正也是买装备送的，不要白不要。 因此刺客裹身布也是空手武术家们的不错选择。 霍步阳又看了一眼阿平和他身边的女人。 路梦微微摇头。 从这几件装备的功能就可以猜到，它们都和兄弟会的老本行有关系，基本都是内部成员自产自销的。 “不错，我很喜欢。” 如果可以，他希望看到这两个居民能够好起来，回归他们平日里的生活。 “那太好了，谢谢医生……那我们就先走了。”听见医生发话，几个人突然忙不迭地跑出了门外。 医疗模块的定位就是傻瓜式操作。 现在不需要那些东西。 他自己就能治。 第76章：有待进步 “我不敢打包票说就能救好你，”路梦站起身看着两人，“但来都来了，就先试试吧。” “这……”女人看向阿平。 “嗯，老医师放手去做。”阿平一咬牙。 听得出来这个老医师的信心也不是很足，和自己这些人的判断一样。 矿工们之所以不想办法去青羊帮求那个医生，一来是付不起诊疗费，二来也是觉得白费力气。 他们把阿平丢在这个新来的老医师家，也是有一点不忍直视，然后甩掉责任的意思。 但既然老医师都说了，那就试试，结果总不会更坏了。 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地放弃。 路梦让小霍拿一壶水煮开放凉，自己转身回到这间屋子的储物室，想了想，拿起一个罐子，里面装着的是浊浆一般的液体。 是之前做的肥皂。 虽然大部分都被路梦在试验的过程中浪费掉了，但剩下的起码都还有一些肥皂的本职效果。 他把液态肥皂倒进碗里，再加入之前的清水小心地控制着浓度，避免待会清洗的时候过于刺激伤口，但若是浓度过低，又会起不到清洁和杀菌的效果。 阿平和她的女人却是认不出肥皂。 他们只知道这个老医师可是用掉了一碗清水！ “这会不会……” “治伤要紧。”路梦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二人的想法。“而且现在你们已经能够自己收集一点水了吧。” 随着枢纽站气候的变化，水资源的问题得到了一点点缓解，但长期缺水以及坊市的高价垄断还是让这些居民对于水分的价值有着改不掉的重视。 路梦用干净的布沾上肥皂水，先擦拭掉伤口附近的灰尘和血污。 肥皂水并不能保证完全的无菌，碱性环境只是在初期相比清水聊胜于无。 但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也相当难得。 卫生环境的恶劣也是这些人后续伤口感染的一大原因。 接着，他端起碗，细细冲洗里面的伤口。 “嘶——”阿平抓紧了女人的手，女人也被捏地生疼，但没有叫出声。 能消毒就不错了，麻醉剂是肯定没有的。 路梦重点清洗伤口中骨犬留下的口中黏液，等到肥皂的碱性物质与它们发生反应结成一团后，他再用镊子把它们挑出来，再拿来一碗清水冲洗一遍…… 处理碎肉…… 然后…… …… 最后路梦拿出了医疗模块里用于缝合伤口的工具，这些医疗器械倒是可以重复利用，只是需要做好清洁和消毒处理。 这玩意像个订书机，不过订的就不是纸张，而是伤口两侧的皮肤。 工作起来更像缝纫机。 咔咔咔…… “啊啊啊！” 饶是阿平这样坚强的汉子，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大声痛呼了出来。 一通折腾过后，他一身所出的汗比在矿场工作时还多。 那女人也是心疼地看着他，但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担心了。 因为她也从路梦从容熟练的动作中看出来了——这个老医师是真有本事的。 治疗也接近尾声。 路梦又为他敷上了一些之前从那些帮众尸体上捡回来的土药，再打上绷带。 能够被那些帮众随身带在身上，多少也是对外伤有些效果的。 “收工。” 清创的手很稳，没有对创口造成二次伤害，没有浪费多余的药剂，缝合线也很漂亮。 路梦很满意。 【生活技能：医疗13→14】 面板也给予了他肯定。 “谢谢老医师……”那个女人弱弱地开口。 阿平已经昏死了过去。 就是手法可能还是有些粗暴。 路梦觉得他还是更喜欢那些治起来不会有心理负担，更不会惹起医患纠纷的“患者”。 他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算是完全好了。” “如果后续伤口又出现感染了，可以再到我这来。” 不过那个时候就难救了。 更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保持清洁，如此才有恢复的环境。 路梦看了一眼阿平的装束，想到他的矿工身份，这看似最简单的一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难办到的吧。 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条件限制，路梦作为一个医生能做到的很有限。 他也就是看到阿平身强力壮，只要处理得当会有很大可能康复，才这么简单就揽下了这活。 至于狂犬病的问题，他也有想过。 若是真有…… 那就等死吧。 不过可能性还是比较小，这种病毒对狗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除非正好是处在潜伏期，否则那些凶悍的骨犬应该是没有携带它，更加危险的反而是咬伤带来的其他病菌。 并且，若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猜想正确的话。 这个星球上可能根本就没有这种病毒。 很多病菌都是…… …… 阿平醒来后看到自己被处理好的伤口也是十分惊讶。 哪怕没有多少知识水平，他也能知道这样的缝合需要多高的水准。 ——虽然他那个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从他的妻子那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阿平也是对路梦充满了感激和钦佩。 只是最后逃不过现实的问题。 “诊疗费”。 他们不知道这次要付多少钱，或者说他们本来也没有多少能拿得出去的资材。 那两碗珍贵的水不算，光是那加在水里清洗伤口的神秘药剂就不知道得值多少钱，他们此前听都没听说过。 “30开吧。” 路梦在心里随意估了个数，说了出来。 前几天那几个帮众一人才给了10开币，这个阿平的伤势更重，翻个三倍也不过分。 他没付出什么成本，30开币还正好抵得上一天的房租钱。 何况路梦真正的收获是那提升的医疗技能。 “什么，30开币，这太……”那个女人还没有把‘便宜’二字说出口，阿平就拉住了她。 他痛快地掏出30开币交给了路梦。 “回去吧，好好休息。”路梦嘱咐一句。 “我送送你们吧。” 霍步阳上前帮忙背起阿平。 事情能够圆满地解决，少年也是很高兴。 他也从中学到了很多。 ‘原来，只要实力足够了，许多两难的局面，就自然而解。’ 自己还是太狭隘了。 路梦敲着椅边的手指卡了一下。 “诶。”阿平没想到这个少年的居然有着能轻松背起他的力气，当下也是很惊讶。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来的时候有工友们送他，走的时候光靠他的女人也扶不动。 ‘要不以后介绍他去矿场吧，至少也是条活计。’阿平心想，‘这么重的力气不挖矿可惜了。’ 他想的很简单，这一家人初来乍到，除了老医师，其他人应该还是没找到能立足的工作。 等霍步阳把他背回家，二人也是对这个少年感谢着道别。 “我觉得，我们不能占那个老医师的便宜。” 送走了霍步阳后，女人纠结着对阿平开口。 30开币虽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一笔随便的开支，但若要说就抵得上这次的诊疗费，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人家都救了伱，怎么能欺负他们刚来这里，不懂行情呢。”女人带着一丝责怪的意思。 阿平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这就是你不懂了…… “老医师在救我之前就说了，他也不能一定就能治好我，虽然现在知道了肯定是他在谦虚，但这也是在警告我们。 “要是回来以后伤势没有恢复，也不能去找老人家的麻烦。 “之所以只收我们这点钱，其实就是怕以后我们这些人伤也没好，又花了大钱，心里有怨气然后报复人家。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照老医师的意思，先让他放心” 他摸摸妻子的头，把她拥在怀里。 “你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等我伤好了……不，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去报答人家的。” 第77章：夜间生活 几人离开后，路梦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 骨犬…… 这个阿平是被骨犬咬伤的。 骨犬已经侵入到了矿场。 那么雾人还有多远？ 从矿工们的口述来看，在矿场出现的只有零星的骨犬，而不是当日老猎人张英看见的那种骨犬群。 但是骨犬会集结成群，只有在荒野。 如果它们进去了城区，前方是人类零星分布的街道，身后又有雾人逼迫，也就不可能再维持那样的规模，只能扩散开来。 然后有一些走得比较深入的骨犬就已经探到了矿场。 ——青羊街的矿场并不在街道的临近，所以对于街道内的居民来说，生活还是没有受到影响。 ‘它们是散兵游勇，还是斥候？’ 解答不了的问题，除非小骨能说话，然后和那哥几个聊聊。 也许那些矿工都只是觉得自己倒霉。 帮派的管理者更是不会把这群劳工的命放在心上。 但只有路梦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示警。 好在骨犬群可能会绕开真正的街道，居民只要不外出就不会受到影响，倒是拾荒客在这段时间受袭的频率肯定会越来越高。 而雾人，它们不会无视这一路上的人类聚居区——这都是天然的食物和祭品。 它们会一个一个啃过来。 这也是好事。 至少路梦可以根据街道受到攻击的速度推断这些雾人推进的进度。 “我回来了！”霍步阳推门进来。 少年看起来很高兴。 路梦看向他： “你有没有兴趣去挖矿？” “啊？” 这矿场才出现了骨犬袭击人的事件…… 然后霍步阳就看着路大哥认真地点了点头。 其实相较最初的那个瘦弱的少年，小霍如今已经成长许多了。 不只是心态上的，还有实力上的。 不像路梦需要肝那么多的技能，难免会分散一些时间，小霍的成长速度虽然比不上他，但在战斗上只需要专注【力量】训练，一开始也就够用了。 他的十手属于钝器，打出的是百分之百钝器伤害，会受到力量属性的最大加成。 那个沙克人的思路，有时候确实可以借鉴一下。 孩子本来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就算不练习，属性也会随着慢慢增长，关键加上有着路梦指导霍步阳训练，提供的营养也充足，在体力上，霍步阳不仅远超同龄人，比起大多数成年人也是不遑多让。 用武道的话来说就是，练好了童子功。 何况他原本就是特殊npc。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去积攒真正的实战经验了。 在矿场上如果遇到骨犬，正好可以实操一下。 同时十手也是偏向防御的武器，非常受一些地区警卫和守卫们的欢迎，熟练运用起来后危险系数很低。 “放心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路梦拍拍小霍的肩，“大不了受伤了我回来给你治。” “看了那个阿平，你还信不过我的技术么？” 还能涨【韧性】呢。 霍步阳回想起阿平在露营床上昏死过去的模样。 “……麻药还有剩么。” “……男子汉要什么麻药。” 可以给伱整碗酒。 不过霍步阳并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 相反。 他还跃跃欲试。 路梦的这个想法也不全是为了训练霍步阳，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了解外面的动向。 矿场最先出现骨犬，异变也可能最先从那里开始。 至于兄弟会的情报…… 那毕竟是别人的，在真正的危机关头，他们一定会紧着自己人的利益。 他需要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这关乎他们的安危。 …… 不过在当矿工之前，还有另一件事。 铛！ “好了，全部得手。” 路梦松了松手上的腕板，它刚才痛击了一个帮众的后脑勺。 他招呼霍步阳过来。 这个少年刚才也用木棍打晕了两个帮众。 “技术越来越好了。”路梦检查了那两人的伤势，提前在心里过一遍诊治的流程。 到时候能显得更加熟练。 “下次可以试试直接用十手来敲，控制好力度，这对提高武器使用的熟练度也很有帮助。” 小霍点点头，跃跃欲试。 路梦环视了倒地的几具人体一眼，皱了皱眉。 这些人守夜的时候围着一起聊天就算了，居然还有一两个打盹的。 守备如此松懈，这才让他们如此轻易得手。 青羊街有它大的好处，也有它大的坏处，比如说出入口一共就有三个。 路梦他们这次就选择了一处戒备最薄弱的。 这么没有警惕性，到时候雾人来了怎么办，还不得把你们都吃掉？ 给几个闷棍，也算是让他们提前涨涨经验，雾人来了，就没他路梦这么好的脾气了。 而且多挨几下，还能涨韧性。 到时候就能多抗几个回合，存活几率也大大提升。 路梦准备以后每个路口都给他们轮流来一次，专挑最不用心守夜的帮众下手，就当帮青羊帮练兵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算这些被打晕的帮众醒过来，也不敢到处声张，否则自己玩忽职守还被打晕，这可是重罪。 只能自己人合伙瞒下。 只要没造成什么重要损失，那就当没事发生过。 黄丘那行人的遭遇已经证明了这点。 不过这么贴心的服务，可不是免费的。 路梦扒下了两套帮众的衣服，给了霍步阳一套。 青羊帮不愧是有两名武者坐镇的大帮，连制服都是统一的。 这是无袖上衣和粗麻布裤的组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就算派不上用场也没事，就当是收学费了。 至于他们身上的开币，路梦就不拿了。 一来没有几个子。 二来，这些帮众可不是什么乐意吃暗亏的善茬，要是真金白银丢了，他们还得在青羊街的居民身上找补回来。 到时候要是摊在自己头上，还得惹麻烦。 路梦把自己的那套帮众制服塞进小偷背包里。 实际一用，他才切身体会到这背包的设计巧妙，储物的空间专门设置在腰侧背胛等身体的缝隙处，哪怕装满了这个背包也不会过于影响行动，从外表上看也只是稍微鼓胀了一点。 他现在的一身也换成了之前的铁斗笠和刺客裹身布。 敲晕了几个帮众后，路梦和霍步阳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青羊街，绕着整个街区的废墟外围检查了一遍。 确认了安全后，路梦对着某处走了过去。 “嗷嗷~”一只小骨犬跳了出来。 “嘘——”路梦轻笑着安抚它。 小骨的背上有一个背包，赫然就是之前从死去的加驼身上取下来的动物背包。 只是那个毕竟是巨兽般的驮兽使用的，路梦特地委托李柳按照小骨的体型改小了一大圈，又预留出一定的成长空间。 现在背包松松垮垮的，也并不是什么太重的负担。 这次就是要让小骨多熟悉熟悉自己身边的人，以便尽早融入团队，打成一片。 除此之外。 路梦从小骨的背包里取出一块肉抛出去。 是干肉。 这样处理过的后就不会散发出血腥气。 小骨雀跃着叼住肉一口吞下，又跑回二人的身边转圈，压抑着声音嘶嘶喘气。 显然那些战场上的肉，一顿是吃不完的。 留在外面，喂那些雾人也是喂，为什么不能喂他的狗子？ 第78章：名医 青羊帮驻地。 一个中年男人闲来无事，从自己工作的营帐里出来，四处走着。 最近有一件事，徘徊在他的心头，让他在好奇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这时他看到一个帮众经过。 男人叫住了他。 “喂，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是杨医生啊，我叫黄丘，有什么吩咐？”帮众见是这个男人，连忙拱手打了个招呼，颇为尊敬。 医生在青羊帮里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职位，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杨医生的实际地位还是很高的。 “黄丘啊，我记得你。” 杨医生回忆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这个帮众的印象，就随口挂过去，接入正题：“有件事我想和你打听打听……” 还有那么几个帮众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要大力一些，否则就不够劲，没那味。 就是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罢了。 杨医生点了点头。 【医疗：14→17】 “下一个。”路梦招呼着人把这个帮众给扶下去。 需求起来了，口碑上来了，连诊费都很自觉地提到了20开币。 上头的人好像又不知道他们在夜晚被打晕的事情，所以不是这个缘故。 这钱少挣了虽然难受但还算事小，大家都跑他那看病，不会自己要被青羊帮开了吧？ 准确来说是不多管闲事。 不过可能是现在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他来说，治疗起来已经太过简单，渐渐地医疗熟练度的增长也放缓了下来。 “咱们青羊街最近是不是又来了个医生……” 一开始那个老头子住进来的时候，帮里都没人重视，杨医生也没太在意。 “伱知道他是谁吗……”杨医生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问黄丘，“或者说他是个什么医生？” 北方的那个圣国更是整个都以奥克兰圣教立国，政教合一。 作为信仰人口最多的教派，哪怕不是都像纯正的圣国公民一样对奥克兰信奉地那么狂热虔诚，其他地区也是有很多奥克兰的信徒的。 但口碑这种东西，就是慢慢积累起来然后突然爆发的。或许是最初来的那几个帮众顺口一提，或许是后来的那几个帮众恢复得比较好，他治疗颈椎病的手艺也就渐渐在小圈子里传开了。 他也很纳闷。 路梦和霍步阳给他们敲的基本都是轻伤，有时候放着不管自己也会好起来，并不需要去看什么医生。 那里的肿块早已消掉，脖子活动起来也很自如，甚至连以往常有的颈椎酸痛都缓解了不少。 想必那些帮众去找这个老头，实际上也就是去参加什么祷告之类的活动。 那老头还有这本事？ 黄丘自然不信，他犹豫地开口： “大概是个，神棍医生吧？” 已经开始有其他的病患会来看病了。 这就对味了。 “嗯哼，辛苦了。”路梦敷衍。 更重要的是，路梦还记下来了那些怎么都不来他这治疗的几个帮众。 路梦点点头。 …… ”嘶，谢谢老医师……” 黄丘将自己给“霍霍”医生登记时的画面又给杨医生描述了一遍。 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帮众为了缓解紧张，连忙和面前的老医师搭话。 如果是个懂战场急救的，那自己还真就危险了。 只是最近这一两周以来，虽然来自己这里看病看伤的人数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稀稀拉拉的几个，但他偶尔几次出去，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有帮众在这个老头子家里进进出出。 看他们那偷偷摸摸的神色，生怕被人知道的样子，除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要想传教，宣扬自己能够治愈疾病也是很有效的一环。 又是日常的治疗环节。 第二天晚上再给他们一棍。 听到这个问题的黄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也不觉得惊讶。 这两件怪事都让他们又气又恼，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这种事情一旦习惯就很难改变。 况且人家受伤的帮众都没有什么意见。 好在他的医疗技能却是始终在上涨着。 “嘶——” 他的左手在这些天已经恢复了，但是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 各种各样的教派和小团体也是遍地开花，觉得机器有灵魂的、想变成机器的、崇拜螃蟹的……什么都有，这就不谈了。 只要和他的饭碗无关，那他就一直是个很开明的人。 流水线作业果然会把人给异化，变成无情的理疗机器。 “哦。”他都形成习惯，顺手了。 这谁能顶得住。 要不要整点新的花样？ 路梦打量着满屋子的帮众。 能在枢纽站混下来的都是一些无信仰无道德者，若是他的教派真能帮助青羊街稳定秩序，安抚一下帮众躁动的心灵，青羊帮的首领也是不会管的，说不定还会乐见其成。 “等等等，老医师别掐。”一个帮众连忙躲开，“我不是来看脖子的。” 自己当时受伤去找那老头也就算了，怎么那么多同僚也跟着过去。 杨医生：“？” 唯独就是摸着的时候，轻轻一压那老头拍过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 众生的生活又如此困苦，难免会从宗教里寻求一些精神寄托。 他知道。 其实在一开始，来他这里的人还是没有这么多的。 这除了看病还能是干什么？ 有病的人这么多？ 有病了不来找他？ 这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渐渐地就化成了忧虑。 ——只要你不密谋反对他。 不过想想，保持神秘也是增强传教说服力的重要手段，杨医生便决定不去干涉他们了。 至于那些积极听从医嘱，配合老医师参与治疗的，如果晚上站岗的时候能敬业一点，路梦就酌情放他们一马。 那个新搬进来的霍霍老医师，不，霍霍老神棍显然就是其中一员。 虽说教士阶层垄断了知识，原本就可能真的会一些医疗技术，但毕竟出发点不一样，和他这种接受正统科学传承的医生还是比不了的。 与其说是搭话，不如说是抱怨： “最近老大对我们的要求严格了许多，又是点卯又是操练，有时候居然还会亲自来查岗……唉。” 啪！ “嗷嗷嗷嗷——” 他可不想住棚户去。 像他这种有些学识的人还知道，这个世界屡逢巨变，那些神话里描述的末日景象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很容易解释成神的伟力。 杨医生很想提醒一下老先生，也不用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必须来。 恐怕在西区，已经有疏于防备的街区遭了殃。 得知了消息后，帮派的首领们也害怕了起来。 紧张的氛围终于开始传导到了青羊街。 第79章：班门弄斧 霍步阳从矿场带回来的情报也印证路梦的猜想。 “一个星期前是骨犬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候，最近这几天反而没有见到了。” 骨犬不再出现，不代表安全，反而有可能是危险将至。 因为该流窜的骨犬都已经过去，现在跟在它们身后的就是那些更恐怖的食人者了。 好消息是，现在的雾人还不像骨犬一样会在白天出现，所以包括霍步阳在内的矿工哪怕继续工作，受到袭击的可能性也很低。 坏消息也是同样的，这样一来，连路梦也无法确定雾人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到达这附近。 他打量了一眼霍步阳。 现在的小霍同学相较以前又是变了一个大样。 这个少年虽然肌肉的维度看起来增长不大，实际上却更加紧实了，身形也隐隐拔高了一截。 配合上逐渐加深的皮肤，霍步阳现在与那些矿工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矿场的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阿平哥也很照顾我，偶尔有一两只骨犬跑出来也都被我赶跑了，还救下了不少人。” 虽然具体的工作还是很枯燥，但一想到那些刺激的经历，霍步阳还是很有成就感。 他没有一直带着十手防身，这个品阶的武器还是太显眼，但即便只是用生锈的铁棍，现在也能击退骨犬了。 对这两人来说，挖矿本身也并不是目的。 在路梦提出想让霍步阳参与矿场工作的时候，范飞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因为矿工在这里并不是一门收入多高的职业，相反还很辛苦。 但既然是“路北游”的要求，范飞也没有什么意见。 青羊帮方面能多一个苦工自然也不会拒绝。 就是那个叫阿平的受伤矿工听说了此事，虽然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透到能工作的地步，也还是经常去矿场关照霍步阳，帮助他熟悉环境和融入新的集体，免得被欺负。 虽然从后来小霍表现出来的实力看，他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而且他谨记着路大哥的建议，上工的时候，不仅保证出工出力，每次运输矿石的工作也都是由他来做的。 ——每个矿场都会配上一个半人高的方形木质背包或者说背箱，用来堆叠和运输那些沉重的矿石。 这是一门很累人的活。 这个叫“小霍”的新人却总是抢着做，这让大家都很欣赏他—— 尤其是管理矿场的矿头，因为霍步阳的年龄，他只需要发一半的工钱。 只有路梦知道，霍步阳最近提升的实力和这样的负重训练脱不了关系。 小霍和他不一样，这个角色是“绿原之子”，这从瞳色以及发色能够辨别出来。 绿原之子在外表上和前世的人类没有什么差别，也不像焦土之子这么凶残能直接吃生肉，但路梦有着两世的知识对比，能判断出来他们也是经历过变异或者说进化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 只要给予足够的外界刺激，他们自身的机体就会倾向于适应这种刺激而作出改变…… 简单来说，会升级。 不如说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是如此。 他们身体的各项极限数值都不是最初的人类能比的。 但这样的变化也不是凭空而来，没有什么神秘的玄学能量支撑着他们。 想要长肉，就得吃肉；想要有力气，就得从食物中补充能量。 论勤奋，矿工们都勤奋了一辈子。 但论后勤补给，小霍能得到的支持却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关于“绿原之子”与“焦土之子”这两个人类亚种的由来，路梦有一个自己的猜测。 之所以说是猜测，原因还是废土时代之前的记载已经断代了。 ——换句话说，背景资料中没写。 从种族天赋上看，绿原之子更擅长烹饪、农业、科研……等定居生活所必须的技能；而焦土之子除了更不容易饥饿还能吃生肉外，他们的视力、伤口的恢复速度、潜行能力都要强于绿原之子，出血的速率也更低，相反劳动能力上的天赋却退化了。 由此可以想象两个亚种分化时的契机： 一部分人类在灾变过后仍然能够聚居在一起，过着属于文明人的生活，他们留守故土，抱团取暖，守望相助，协力对抗着环境的剧变。 而另一部分人类被迫流亡，在荒芜的焦土上游荡流离，被迫与猛兽竞争，进食生肉，焦土上的一切都是敌人，他们互相厮杀，潜伏狩猎，为了自己的生存不择手段…… 直到一个帝国再次将他们统一在一起。 然后又是一次次的分崩离析…… 这才是现在所知的历史刚开始的地方。 不过路梦也不完全认为大家的这种超强的适应力都是因为自然选择的残酷进化……但其中的具体细节还需要等他的实力强大起来之后，亲自去那些废墟遗迹验证，才能解开谜团。 现在的他连雾人的动向都还没有探查清楚。 这才是当下最紧迫的事情。 …… 入夜已深。 因为站岗的帮众基本都被路梦打了一遍，刚轮换上来的还是之前的老顾客，这时候也不好出手。 否则又受了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会影响到老医师的口碑。 青羊街又早早施行了宵禁。 此刻的街道上除了偶尔巡视一遍的帮众，已经再无其他人影。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一个鬼祟人影躲开巡逻的帮众，缓步潜行到一家住房前。 人影贴着这间长租屋绕了一圈，既是在探查环境又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真的累了。 又担惊受怕的。 现在只想找点轻松的活计。 他看着门前的锁头，擦掉手心里刚冒出来的汗，掏出一根铁丝鼓捣了起来。 平日里，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还有这门技术。 就像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一样。 包括住在屋子里面的人。 原本他还有些顾虑，害怕事后会查到自己头上，但恰巧这两天发生了意外，让他多了一丝洗脱嫌疑的可能。 ——说起来还要归功于这间屋子里的主人。 能住得起这等租金的房子，虽然平日里来看病的人很多，但那个老头收的诊疗费又那么低，他的孙儿还能养得那么壮实…… 这户人家一定有不少的余粮。 虽然还到不了帮派也觊觎的程度，但对自己这种人可是太有吸引力了。 住在这里的还只有女人、孩子和老头，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虽说那个孩子看着根本就不像孩子，比他还壮。 但这种年纪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总是爱睡觉的。 只要小心着点，这个时候下手就没有问题。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鼓捣着门锁。 咔。 咔。 咔？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听到了锁舌跳开的声音。 为什么还是打不开。 除了几乎不会有贼光顾的棚户，长租屋的门锁都是由帮派统一管理的，哪怕房子的档次有区别，门锁的形制还是一样的。 帮派的人还没有心细到提供区别服务的程度。 虽然具体的锁孔不同，但这种门锁他已经练习了无数遍！ 这里的几乎每一家门锁他都开过，虽然也不进去，但那只是因为里面的财货不值得冒这个风险，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但为什么这一把就打不开！ 他急得手抖了起来，铁丝和门锁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能这样。 应该还有别的方法。 比如说天窗…… 他抬起头，想要寻找到方便爬上房顶的位置。 然后他看见了—— 一个人影，正蹲在上面。 俯视着他。 人影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帽檐闪过一丝金属的色泽： “技术不到家，需要我帮你么？” 啊啊啊啊！ 他想惊叫出声，心跳都停了半拍。 然而就是在这半拍之间，人影直接从好几米高的房顶一跃而下，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狠狠地扣在地上。 这人的身形像猫一般轻灵，可是动作又如同猛虎。 是路梦。 自从在兄弟会学成归来后，他就觉得自家的门锁安全系数不高。 于是又在那买了个新的。 这里的人才们开锁厉害，相应的也懂得什么样的锁头不容易被撬开。 哪是普通居民能比得上的。 路梦用另一只手扒开他裹着面的头巾，端详着这人的脸。 肤色黝黑，脸颊中透着赤红。 是一个矿工。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倒不是阿平。 那个叫阿平的矿工是他来这正儿八经治的第一个病人，所以印象还算深刻。 既然是矿工那就带回去给小霍认认。 路梦完全没管这个矿工惊恐的眼神，依旧掐着他的脖子，翻身一跃，用手攀住屋檐。 单手发力，将手上提着的人直接甩了上去，自己再跟上。 因为太好奇，出来得急，他也没带正门的钥匙。 路梦抬起天窗，箍着矿工一跃而下。 …… 矿工看见眼前的少年，眼睛瞪得浑圆，瘫倒在地的他，双腿也忍不住地发抖。 他已经被路梦捆了起来，嘴巴也被抻出舌头再死死堵上，连发出呜咽声都困难。 然而，霍步阳的手比他抖得还厉害。 是愤怒。 他的手死死地握住精钢十手，想要平息这股愤怒。 可是握柄处那冰凉的手感以及凶器沉甸甸的重量，无不在提醒着他，他随时可以把眼前的这个男人打成碎片。 霍步阳吐出一口气，对路梦说： “这就是前几天我在矿场上救下的那个人，他叫晋生，当时他的身上已经被犬牙刮伤了，是阿平哥介绍他来我们这里医治的。” “我记得路大哥你……”霍步阳将目光又转向地上的矿工。 “路大哥伱当时只收了他15开币。” 少年上前，摸出晋生身上的短刀，扔在地上。 今天是早上和中午两更，都是3k一章 第80章：诱饵 短刀在地上弹了两下，颤音清脆。 这不是一把多好的刀，只是把铁片磨利了，再用布条缠上把。 然而，用来杀人是足够的。 毕竟是在街道，霍步阳倒不信这个晋生一上来就敢做得这么决绝。但说到底，如果不是晋生不清楚路大哥的实力，若是偷盗不成，中途出了意外，这人是不会吝啬送出手中的利刃的…… “别激动。”路梦开口，“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不是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么。” 霍步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对的，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对策。 不如说以在废土生活的惯例，不发生点什么才不正常。 弱肉强食。 他们三人的表面实力正是最容易被吃下的那一类人。 今晚本来没打算刷业绩的。 检测雾人的动向。 现在路梦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其实看不太清楚具体发生的情况。 那只是一个长着白发的年轻人，甚至还可以算得上颇为英俊。 他仍然被五花大绑着，还被堵上了嘴。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或许……’ 他们居然在野外蓄养了这样一只猛兽！ 原来如此。 因为小霍从骨犬口中救下了自己，所以现在又要把自己喂给骨犬吗？ 听起来真是相配的惩罚。 以及流着涎液的一张大口。 若是把这个透露给那时的主人，说不定能换得个自由身…… 因为这个人在他的面前已经彻底不装了。 他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个年轻人要把自己卖给奴隶主。 ‘他们要把我丢在野外再杀掉！’ 要么，引蛇出洞。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 对方听见了他在说话，好奇地凑到他的面前。 “安静，否则就不带你去了。” 霍步阳沉默跟上。 除了雾人们的嘶吼外，还夹杂着一些“恶魔”、“你是娜尔可”的痛骂声。 大家都希望老医师自己能快些好起来。 或许我还能活下去呢？ 做奴隶也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在蒙格勒里，有着这样的传说: ‘在家睡觉的时候，紧闭门窗，一定不要让人看见你躺在床上，否则就会被迷雾带走。’ 只是可以听到远远传来的声音。 据说，在雾岛的中心，有一座城市叫做蒙格勒。 一股腥臭味，像是放了许久的内脏。 ——甚至是绝望。 这才是“诱饵”的真正含义。 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到的是周身的凉意，微风吹来，偶尔还会有湿气扑在他的脸上。 不，这样太显眼了，会被视为是对帮派的挑衅，他们都猜到了自己会上门，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嗯？ 只有晋生知道真正的老医师在哪。 ‘街道上杀人？’ 扛着自己的这个黑衣人，居然在半蹲着和骨犬嬉闹！ 连一直沉默的少年此刻都好像放松了许多，上前去挠弄着骨犬的背脊，只是还有些谨慎。 他们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这？ 晋生看向那个一个照面就擒下自己的人。 他还好心地给其中一个帮众挪了挪位置，这样能睡得舒服点。 晋生听到了狗叫。 但是…… 可是，现在对方沉默着放下了那武器，自己却感觉到了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方在哪了。 所以要养好他的身子，这样一个健康的矿工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若想过安宁的生活，要么，展示自己的实力。 哪怕这个怪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晋生都要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 那怪异的来源。 但是走过了。 “诱饵”。 把他的尸体丢在自己家里，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小骨也在跃跃欲试。 但他发现了，这个年轻人这么用心良苦地隐藏身份，潜入青羊街，一定是有大秘密的人。 至于…… 救我！ 而且路梦他们知道雾人将临，前期用实力将矛盾压制固然可行，但这些矛盾又最有可能在真正忙乱的时候一起爆发。若是有宵小之徒等到那时再动手，解决起来会更加麻烦。 路过的拾荒客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总之有人来救自己了！ 大不了被狠宰几枚开币。 尤其是那几个莫名其妙又头疼欲裂的帮众——没有老医师的大手，他们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晋生目瞪口呆。 …… 这骨犬的鬃毛和甲片不时刮在他的身上，一阵阵生疼刺痛。 长条形的脑袋，惨蓝色的皮肤。 不要在废土上暴露自己的弱点——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老医师前一阵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虽然从手劲看，老医师的身子还很硬朗，但架不住这么轮番地工作啊。 必须要提醒这个来救自己的人。 他的帽檐压下，挡住了视线，但毫无疑问是在打量着自己。 是那个年轻人要放自己走？ 不，以他带给自己的感觉来看，这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一只手取出了他嘴里的破布。 天气闷热，路梦给他的水其实也不多。 晋生不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什么。想让自己死在荒野？那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吃喝。 这几天，新来的老医师病倒了。 那个小霍拿着铁棍能够敲晕他们也就罢了，另一人可是还扛着一个自己！ 而且总感觉，他们干这事好像有点熟练。 不同于黑市那边的混乱地界，路梦等人初来乍到青羊街，不适合以立威的形式杜绝可能的威胁，这会引起帮派的警惕。 然而。 ‘伱们这些畜生！’ 只是霍步阳没想到最先咬钩的居然是这个人。 居然是他亲手救下的工友，居然是在路大哥这里刚刚得到过治疗的晋生。 只是每天两次，这人甚至还会过来亲手喂自己吃喝。 黑夜里，晋生已经在一路的颠簸中分不清上下左右了。 那就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迫不得已，这几人也只能告假几天，回家休息。 在帮众还没有察觉之前。 ‘他是谁？’ 有时候，白发的年轻人感觉热了，就坐在一边休息，扯下蒙住口鼻的衣领，摘下斗笠扇扇风，任发丝飘荡。 他们不了解其他的居民的品性，又不可能一一去甄别，只能给出虚假的信息让可能行动的人尽早出手，一次解决。 “吔，咳咳。”他干呕两声，“要，要小心那个白头发的拾荒客。” 先是凄厉，然后虚弱。 但晋生就不好受了。 他听说过奴隶的价格，真是让人心动。 又开始抚摸它的脑袋。 就好像，他一直藏在你的影子里一样。 因为身上有伤需要修养，又受过路梦等人的接济，才有借口撇清自己，躲开事后可能的追查。 晋生此刻正躺在一处不知名的砖石台上，身下有一张简易的露营床，看起来像是身处哪片废墟之中。 晋生拼命地挣扎起来，告诉那人，自己还活着。 这两人仿佛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家在哪里，他们不知道。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那天他就是被扑上来的骨犬咬伤，然后又被身边的这个小霍救下。 路梦注意到他的视线，回给他一个安心的手势。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这时路梦再次按下了躁动的小骨，从它的背包里取出一块干肉喂给它。 这人的一身装束好似一个浑身缠着黑色破布的普通拾荒客，但无论是谁，此刻都不会将他和一个拾荒客对等起来。 他干脆像对待那些帮众一样，把晋生给弄晕了过去。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医师。 感觉到肩上的矿工越来越不安分，路梦有些困扰。 这“温馨”的场景，晋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反而还凉透到了心底。 看见了他，自己还能活吗？ 看着突然扭动挣扎起来的矿工，路梦上前去把他扛起。 “你们要怪就怪他吧。”路梦拍拍肩上的矿工。 路梦和霍步阳继续走着。 晋生看到了远处的街道出口，那里还有站岗的帮众。 他不想这样！ 晋生在疯狂扭动着。 看见这个少年愤怒的时候，他紧张地浑身颤抖，只是不想对方的棍子敲在身上。 突然，路梦和霍步阳冲上前去，哪怕低伏着身子，他们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晋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但从装束看说是拾荒客，对方能够理解的。 他睁眼一看。 晋生惊喜地感觉到，有人在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 也是，只有经历过这些，晋生才能得知了他们的“底细”。 ‘等等，你们不能带我走！’他想这么说。 ‘这是要去自己家？’ 铛铛铛！ 转眼间这批人就全部倒地。 三人就这么出了青羊街。 只是这绑架了自己的二人似乎目的明确，朝着一个方向径直地走去。 路梦扛着他来到了大街上。 他的心里还要更加恐惧。 …… 如果注意到自己在看他，还会回一个微笑。 晋生明白了，但这几个人会被帮众发现的。 那是一张血盆大口！ 然后一只大手按住了它。 晋生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晋生突然警觉。 这情况太诡异了。 “唔哩哩？” “嗷嗷~“ 真舒服啊—— 他需要卧床好好休息，所以这两天就不能出来接待病人了。 这是要杀了自己，之所以不在家里杀，是因为害怕沾染了难以清洁的血迹。 咔。 他有预感，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比继续待在那个白发魔头的身边要好。 入夜了。 他招呼小霍：“走吧。” 远处的路梦潜行着，注视着这一切。 那点微末的交情，又怎么比得过生计？ 看着突然沉默的霍步阳，晋生突然慌了神。 大家都表示理解。 他虽然有因为计划失败导致的丧气，有不知道会被如何处置而产生的担忧，唯独没有过害怕的情绪。 这个矿工估计真的以为他是奥克兰的信徒，这才用经书中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自己。 “娜尔可吗？无所谓了。”路梦把玩着手中的三枚开币，加起来刚好15开。 “我本来也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 第81章：信念，奥克兰 雾人们并没有杀死晋生。 或者说并没有完全杀死他。 路梦细数着那些蓝色的小人，它们托起那被捆起来的人形，像是簇拥，又像是在庆典中兴奋着献上祭品。 雾人们的口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是在交谈，只是上下颚在碰撞中的无意识响动。 ‘十来个雾人。’ 也许可以趁偷袭快速干掉两三个，但如果陷入被围攻的境况还是很棘手。 不过路梦也没有那么莽撞。 杀掉几个雾人对当前的局面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发现这批雾人在向某一个方向移动。 ‘它们应当是出来狩猎的小队。’路梦思量。 如果一次性捕获的战利品不够多，它们就不会当场分食，而是带回去，和其他战利品一起同时进食。 用蒙格勒人的话说，那里就是它们的“死亡围场”。 围场就是圈养牲畜们的围栏。 也是雾人们的巢穴。 路梦悄然跟上，脚步轻放，小心地踏在地面上，尽量不发出摩擦沙石的声音。 这里距离青羊街还有一段距离，如果能找到雾人搭建的死亡围场，就能知道它们大致活动的最远范围。 一只身披雪白骨板与漆黑鬃毛的骨犬出现在另一侧，模仿着路梦的进度一同跟上。 这是一场合作捕猎。 作为天生的猎手，它的潜行能力比起主人来也是不遑多让。 不如说路梦作为一个人类却拥有和这些野兽一般藏匿行踪的本事才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雾气弥漫。 虽然比不上雾岛的浓度，但加上黑夜的掩护，要在保持安全的同时追上奔跑的雾人们简直困难。 好在它们这是在返回的途中，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的这个智商。 小骨也能追踪到一路上的血腥气。 一人一狗，还有一群怪物，奔跑在黑夜中。 …… “你去。” “是，大人。” 一个身穿橙色长袍的男人接过那一臂长的短刀，转身看向他的对手。 长条脑袋，咧着嘴，正是一只雾人。 这个食人的怪物此刻被一群人围攻着，它咆哮着向着四周挥棒，每一次扫击都能吓退一大圈围困它的人，然而下一刻又有更多的人用武器支着靠上来。 它始终都没能冲出这个包围圈。 得到命令的男人握着刀，手还在发颤，他大喊一声： “黑暗！” 然后向着雾人冲去。 人墙组成的包围圈此时也恰到时机地散开一个口子，以便他们的这个兄弟能够冲进去，消灭黑暗。 但，雾人同样发现了这个口子。 已经厮打了许久的它丝毫不懂得什么叫作畏惧，迎着这个持刀的男人就冲了上去。 “唔哩哩！” “啊啊啊！” 男人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急得用手抓住雾人纤细的脖子，企图阻挡那扑咬下来的大口。 他那只持刀的手早已经被按住。 然而他又怎么挡得住这不知疲倦的怪物？ 涎液甩在他的身上，眼看那层层叠叠不似人类的牙齿就要刮下他的面皮。 吭。 雾人咬在了一副臂甲上。 臂甲的主人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头顶铁桶一般的头盔，身着从颈部一直护住胯部的无袖胸甲，上面绘制着黄色的圣火图案。 雾人此刻正是咬在他的前臂上，这里有着金属制的手套，然而再往上的胳膊却是裸露的，露出虬结粗壮的肌肉。 这个高大的男人趁势提起雾人，又把它甩回了人群中。 那里一阵骚乱过后，再次结成了阵势，围困着这个怪物。 “圣骑士大人，我败给了黑暗。”刚才被扑倒的男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起来兄弟，是你心中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圣骑士按住他的肩，“如果你还是这么软弱，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被奥克兰选中，成为圣选之人。” “是。”这个圣国仆从双手递上短刀。 “下一个。”圣骑士招呼另一个仆从上前，重复着之前的训练。 “吕萨克，伱对他们太过苛刻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 圣骑士应声望去，那个老人正坐在火堆边。 “瓦卢祭司。”吕萨克向他行礼。 刚才就是这些火光吸引来了这只雾人。 然而作为带队者的二人都没有熄灭火焰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黑暗想要扑灭光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这种时候更加不能屈服。 “如果不能坚定对奥克兰的信念，那么我们只能被黑暗击败。”吕萨克如此说。 “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吗……”瓦卢祭司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扬起手，指向前方: “它曾经是多么伟大的城市，虽然比不上神佑的水泡山丘，但也像我们的斯塔克和坏牙镇一样。 “那里曾经也有许多羊羔安居，勤勤恳恳地向奥克兰奉上虔诚，你们保护他们的安危，我们则负责在合适的时候带领他们走出迷途。 “但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娜尔可的幽灵盘踞在这里，黑暗还在不断地增长，最终连这些怪物都能够在这里生存，就仿佛它们的乐土。” 瓦卢指向那被围住的雾人。 此刻又有一个仆从被它击倒，这次是好几个其他的仆从把这个兄弟拖开，然后下一个人接过了短刀又冲了上去。 “只要黑暗的根源还没有被剿除，那么娜尔可的力量是不会衰弱的，她只会越来越强，直到把我们全部吞噬。”老人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们已经跟错误的敌人对抗了太久，以至于都快要忘记了——那些没有血肉的机械才是恶魔的头号仆从！” “但泰鲁格祭司不是这样说的。”吕萨克努力回忆，“他认为是我们自己的道德败坏辜负了圣光，整个帝国需要一场大净化。” 他对于这些神学问题其实并不太了解。 就个人而言，吕萨克更愿意相信自己手中的十字剑就能扫清一切黑暗的化身。 “泰鲁格这个人向来比较激进。”瓦卢祭司并没有让步。 “那照祭司的意思，我们这次去枢纽城同样是在和错误的敌人对抗，为什么大人你仍然愿意前往？” “神学上的观点有差异，这是很正常的。”老人微笑，“但圣主的命令就等同于奥克兰的意志……” “——那是绝对正确的。” 听到这句话，二人皆恭敬地向北方行礼。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让这群小家伙休息一下吧。”瓦卢拿出一个绿色的小果子递给吕萨克，“再往前走下去，后面的生活就不像现在一样悠哉了。” 这个老人自己也咬开一个绿果的表皮，吮吸着汁液。 “可惜这群人里没有一个圣选的好种子。”吕萨克叹气。 “圣选只是漫漫长路的开端，我们还需要侍奉神一生。”瓦卢祭司安慰道，“何况这次来的圣选都是些不错的小伙子，为了大家的安全，他们已经先一步深入了黑暗。” “爱与忠诚，这才是圣选该有的样子。”吕萨克拔出背上的十字巨剑，“愿神圣保佑他们。” 剑锋映着月光，散发着圣洁的光华。 雾人终于冲出人群。 却被一斩而断。 第82章：任务 死亡围场。 新的死亡围场。 一根根耸立的刑柱，样式如同禁锢犯人的囚犯杆，但此刻上面用来束缚住人类的不是绳索，而是从他们同类身上剥下来的、绞成一股的皮肤。 雾人围绕刑柱不停跪拜，好似远古苍莽大地上那些血腥的仪式。 路梦也看清了在中心享用祭品的那只雾人。 和普通雾人不同，它要更加壮硕，还有一个大脑袋。 头颅也不是长条形的，而是扁平的，两只眼睛暴突，分布在两侧，眼距拉得细长。 如同锤头鲨。 这是兵蜂的特点。 ——重雾人。 不是现实中迫切的任务，而是系统赋予给他的“任务成就”。 后续任务将在玩家实战等级到达40级（武师）时发布。】 【姓名：路北游（路梦） 这种眼睛分布，让此类生物几乎拥有无死角的视觉。 就算他忽悠说要去南边发展分部，雷柏不会同意也没有资格作主，他自己就是在南方的最前线了，这还立足未稳，不可能盲目扩张。 远程技能：十字弩16（基础） 重雾人停了下来。 在枢纽站，这样的势力，路梦只能想到三家：坊市、浪忍团以及圣国。 基础属性：力量22、速度20、韧性20、体质21、感知20 实战等级：36（武者） 近战技能：砍刀19（基础） ‘看来只能再次试着去借助浪忍团的力量。’ 好不容易活过一遭，他当然想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走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去和那些好久不见又是初次见面的人聊聊天。 路梦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一支雾人的首领，而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这样的雾人小队。 ——砍刀大侠、盗圣还是刺客。 坊市就不说了，这几乎就是不死不休“-100”的关系。 第一批雾人出现的时间已经不可考证了，但那时它们使用的武器经过时间的流逝，到如今多半都已经生锈磨损，只有厚实的铁棍等钝器还能坚持到现在。 路梦一边警惕着重雾人，一边打开了面板。 兄弟会还差点意思。 十字弩的训练他也没落下，这还让感知能力有了突破，对于自己的专注度也有着加强的作用。 这把长柄刀的刀锋是新磨过的。 如果不是它正在狂热地啃食，说不定都已经发现了路梦。 成就：任意技能等级达到20级“熟练”（未完成）。 请求物资支持和请求武装护送，两者的分量完全是不一样的。 路梦不知道它们在失去了女王之后是如何保持这么多数量的。 奖励一：“立身之本”：永久加成，首先达到20级的技能，其获取熟练度的速度将提升50%。 因为攻击距离远，它非常适合用来对付动物，西部蜂巢族常常配装这种武器来抵御蜂巢附近凶猛的食肉动物，比如长颈喙嘴兽。 当真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见状。 【“熟练掌握一门技能，方为立身之本。” 圣国的话，哪怕能忽悠他们，也不可能护送自己去他们的敌国沙克。 也许是无性繁殖。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路梦思考着。 然而。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他的胸口在微弱地浮动。 自己还没有去看过那边的景色。 路梦还记得自己当前阶段的任务。 好在严格来讲他并没有坑过浪忍团，甚至还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和时候帮他们发展了盟友。 现在它们都随时可能达到20级“熟练”的等级。 所有的雾人都停止了跪拜，渐次站起了身。 ‘这次要拿出新的筹码。’ 在恢复左手的伤势之前，路梦都是在训练单刀的使用，【速度】属性的增长幅度远超【力量】。但近来他的力量增长又逐渐恢复到了以前的幅度。 这件事最让他感到遗憾的地方还不在这里。 生活技能：开锁15（基础）、妙手19（基础）、潜行19（基础）、医疗17（基础）、厨艺12（基础）、工程2（入门） 生效模组（1/1）：经验加成（3倍）】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和训练，他的基础属性已经全部突破20级这个门槛，进入到新的层次。 “立身之本”这个永久加成是乘算，能与他的经验模组叠加。 ‘不过想来浪忍团那边早就发现了我身份的不对劲，这次再找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被揍。’ 连那把手弩都是他掏钱真金白银买的。 这印证了他最初的想法，雾人已经将枢纽站外的三面全部堵死，剩下的只有充斥着土匪和强盗的东面还有可能勉强幸存，但这也好不到哪里去。 路梦也清楚，即便他上次没有利用浪忍团，这次去也不可能用那个“北方使者”的身份做借口。 “砍刀”，代表着运用砍刀系列武器的熟练度，是路梦目前最重要的攻击手段。 哪怕雾人环伺、坊市阻挠、浪忍团猜忌……路梦都有信心离开枢纽站，只是花费的功夫多少的问题。 “妙手”，代表着手部动作的熟练程度，熟练度高了之后对任何需要使用到双手的工作都有着基础的加成，偷窃则是最直接的用法。 发现重雾人倒也在意料之中。 雾人化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这是一种长杆武器，细长的木杆上面绑着大片的刀刃。 奖励二：权限提升为c级，效果：模组槽位+1，解锁更高级（c级）模组，模组可替换。 但更坏的消息是，路梦在它的背上看见了长柄刀。 雾人可没有这种生产能力。 接下来就是选择道路的时刻。 从现在开始，他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接近甚至超越原始人类的身体极限。 “潜行”，代表着隐匿自身、追踪暗杀的能力，伴随着气息的收敛和心理暗示的运用，甚至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提高伪装的效果，无论是保命还是攻击都算得上神技。 ‘看来西部蜂巢族遭殃了。’ 但这只重雾人无疑是由兵蜂新转化过来的。 重雾人的两只大眼也锁定住了一处。 更重要的是【砍刀】、【妙手】、【潜行】这三项技能，它们全部到达了19级。 ‘是谁对西蜂女王下的手？’ 在路梦的精心规划下，他只需要再完成一次有着对应难度的技能使用，就能将这门技能提升到20级，完成成就，领取加成，解锁新的模组槽位。 “咔咔……咔。” 而不是看到世界上都充斥着雾人这种口齿不清的傻逼。 除非是有着强大的武装势力或者个人实力的支持，否则很难强行突破。 路梦感觉很遗憾。 那具人体并没有被吃完。 西部蜂巢族的遭遇。 如果已成定局，那么路梦也无能为力。 却不是路梦所在的方向。 这里还有别人。 感谢书友20180628191141599的打赏！突然想到换了骨人脑袋也没用，还得给脑子上点机油，这样才不会卡文——感谢各位的支持鼓励，晚上还有一章。 第83章：黑暗的诱惑 “女人！不要想着诱惑我。”一个男人高喊，听响动他还在奔跑，“娜尔可的爪牙，我不会轻易被黑暗吞噬。” “谁他娘的想诱惑你！”卫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在他的身后紧追不舍。 她一身紧身黑衣，戴帽蒙面，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忍刀，腰间挂着一把牙签弩。 牙签弩相对来说杀伤力不足，好处是上弦快，携带便捷，可以在敌人拉近距离的间隙补一下伤害。 在卫红身边的不远处，有着几个相同装束的忍卫。 几人相互之间比个手势，迅速散开。 他们配合默契，相互策应，隐隐地已经对目标形成了围猎之势。 ‘老雷说得果然没错，圣国的走狗还真的来了。’ 卫红咬住忍刀，这样她就能空出手来再给弩上一根箭。 他持杆的姿势标准而精悍，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 独特的叫声在不远处回响 但就这一滞的间隙，便为她赢得了逃跑的时间。 在圣国的东面，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被神选中的孩子穿着不带护甲的布衣，拿着简陋的武器，填进与联合城的绞肉战场中。 卫红身边的同伴没有听从她的指挥，反而是持刀砍向了身侧。 卫红暗骂。 “小心！” 这让雷柏更加谨慎。 可能是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不过她本来也没想说话。 圣选之人，传说中被奥克兰选中的战士。 几个忍卫脸色一变。 倒霉！ 不是因为挨骂了，老实说他们的脏话水平真不行。 “黑暗！！！”圣选狂吼着，痛骂身后的女人和堕落的兄弟。 她的前方突然传来大吼。 如果来的是圣骑士，那卫红等人只能当场就跑。 这东西的皮肤也硬得像皮甲一般，挨了一箭也没造成什么伤势。 它们的出现也在浪忍团的意料之外，好在平素他们就时刻准备着应对意外。 怪物应当就在不远处，他们这些人靠得太近反而会成为攻击的目标，反之就是那个傻货遭殃。 卫红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女人！” 浪忍团在巡视时发现了他，当即决定要抓一个活口。 “唔哩哩——” 他狂呼着神的名向卫红冲去。 原来刀不是浮空的，而是连着细长的木杆，这才在迷雾中隐去了身形，这个战士才能在这么远的距离挥刀。 风声。 卫红突然无言以对。 嗖！ “啊！”圣选痛呼，“女人！” “这边！” 锋刃刚好从他们的头顶扫过。 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枢纽站，一定是有备而来。 这人实力其实还可以，应当能撑住，然后再由忍卫找机会把他们都解决。 这是大好的机会，不能轻易放弃。 还是来了。 不过这个圣选异常狂热，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愣是甩开了好几队忍卫的搜捕。 话不多说，也无话可说，卫红收好十字弩，双手并用翻过一道倒塌的砖墙，就要逃之夭夭。 能够将这个落单的圣选之人逼到这种地步，她的十字弩技术功不可没。 只是他也愣了一下，显然也看见了追在卫红身后的怪物。 卫红让大家先撤。 那些诡异的蜂人怪物。 不过这次他们追捕的这个圣选，似乎就是个有希望晋升的苗子。 光看它出手的第一招，他们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 从实际交手下来的情况来看，忍卫也可以应对。 卫红想狠狠地拍一下大腿，奈何双手都没有空闲。 忍卫们拔腿就跑，向不同的方向逃去。 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证据就是他使用的武器是神圣战斗劈刀，这是哨兵的制式武器。只有被看好的圣选才能被赐予这样的兵刃，方便他们提前熟悉。 枢纽站这块地方太过敏感，任何涟漪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 只有卫红这队还能继续跟上，并最终消磨掉了他的大部分体力。 浪忍团的总部不也是借助食人族的肆掠才能做到那么隐蔽吗。 加上出了路北游那件事，让雷柏更加警惕，这阵子更加没有懈怠，反而应对及时，没有遭到什么损失。 而是他的声音在寂夜中四处飘荡，很可能会惹来那东西。 他们用简短的讯号交流了一下。 至于那些蜂巢族变成的怪物。 ‘怎么就没给你咬死。’ 不过如果现在前面怪物的数量不少，那也没关系。 一个身穿橙衣长袍，头发剔得精光的男人突然堵在了她的逃跑路线上，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 卫红咬牙切齿。 忍卫一愣，他察觉到了袭击，但没想到对方有这么高的武艺。 刀啸！ 忍刀被挑飞了出去。 坏消息是这个怪物跟上的是她。 看起来还颇受重视，身上一定有不少的情报。 卫红同样在逃窜着。 但这只是一个落单的圣选。 浪忍团当然和这些怪物没有关系，但似乎在圣国有不少观点认为，只要是敌人，那就是铁板一块的娜尔可爪牙。 这圣选居然绕了一圈，特地堵住了她的路。 然而它那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珠暴突着，分布在扁平头颅的两侧，嘴角淌着黏液，神情时而呆滞时而凶狠。 他的声音伴随着另一些非人生物的嘶吼，看起来是遭遇上了。 虽然这样就不能亲自拷问，但反正它们只吃肉，身上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还是会留下的。 “啊啊啊！”圣选继续狂喊，“黑暗！你们果然是一伙的的！” ‘继续！’ “原来如此，”圣选拔出背上的战斗劈刀，“奥克兰给我的考验不只有女人，还有伱们这些虫子。” 只是听他那富有中气的声音，显然又是逃脱了。 然而，在浪忍团的这些叛逆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以神之名被欺骗上战场的炮灰罢了。 那仿佛是一把浮空的刀。 提前知道圣国的动向和他们的来意，会给浪忍团的应对带来巨大的优势。 ‘怎么办？’ 卫红扯着他就地一滚。 在卫红的印象里，蜂巢人虽然外表怪异，但总的来说还是些单纯的家伙。 没想到它们还有这么嗜血的一面。 她飞快地向身后的敌人射出三箭，前两箭都被舞动的长柄刀击落，只有最后一箭钉在它的皮肤上。 在得到坊市遭遇大败的消息时，他们还有些纳闷。有乌心这个坊市的刽子手在，他们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 接着，卫红看清持刀人的手，只有四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并在了一起，中间连着细微的蹼，它们紧紧地抓住木杆。 把那个圣选赶过去就是了。 “快跑！” 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脱颖而出，成为圣国驻守各地的神圣哨兵，进入精锐正规军的行列。 大哥，你要是现在转头就跑，我们两个就都还有救！ 现在谁都没有希望了。 铿！ 劈刀与长柄的刀刃猛烈相交。 第84章：小手不是很干净 刺耳的摩擦声。 利器相击，在空中甚至溅起了火花，如同流萤一闪而过。 “哼。”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咳。 战斗劈刀被惯性带着擦过地面。 那长柄刀也是被巨力荡开，在怪物的手中一震。 卫红趁机贴地侧滚，躲到了那长兵能横扫到的范围之外。 她完全没想到这次还能死里逃生。 那圣选虽说实力也还不错，但也就是略高于普通忍卫的水平，他不知道那怪物的厉害，持刀冲来，简直就是送死行为。 没想到居然让他真的挡下了这怪物凌厉的一刀。 虽然很不想夸奖圣国的走狗。 三项技能，全部获得了“立身之本”的加成。 他的知觉在此刻异常敏锐。 路梦:“我选‘5v1’模组。” 【c级权限:已加载“同时攻击（5v1)”模组】 而与此同时，他还得顺手捞点什么。 而现在，加上重雾人，跟来的至少有六七个雾人。 【“熟练掌握一门技能，方为立身之本。” 光幕闪烁了一下，继续滚动： 重雾人动了。 嘿嘿。 它的两只大眼鼓胀，一只死死盯着自己，一只还在肆意转动着，四处探查，警惕着来自身侧和后方的可能袭击。 只有懂得保全自己，才能持续地杀戮。 路梦的权限如今已经到达c级，不仅解锁到了两个槽位，可以选择的模组等级也更高了。 说起来样式也好熟悉。 它的长兵垂下，刀头拖在地面上，擦出滋滋的声音，渐行渐远。 路梦心想。 他手中拿着同样的战斗劈刀，只是更加厚重，上面也没有涂饰浮夸的圣火花纹。 等级越高的模组，对世界的影响越大。 剩下正好五个敌人，能最大限度发挥模组效果，让路梦保证在面对重雾人时不落下风。 不愧是浪忍团。 于是便有了这广受欢迎的，简单又合理的修改模组。 进食是杀戮的手段，也是维持杀戮所必须进行的行为。 从此以后“妙手”技能升级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 他们并没有放弃他同伴。 他一直跟着这重雾人，就是在等待出手。 ‘不过如果你接不下，自己也就没命了，所以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卫红接住牙签弩，回过神来。 牙签弩？ 好熟悉的样式。 自己则一边隐蔽，一边搭箭试图掩护这人撤退。 最终它们作为彩蛋，以全新的效果和面貌集成进了系统中，这也是测试的一环。 重雾人的身形也在雾中渐渐隐去。 ——最初的《剑士》是十分简陋的，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为了更流畅和更合理地游玩，玩家做出了自己的改动。 她要用弩箭把这三个家伙都给射爆。 真不知道这是寄生虫的意志，还是它解放了蜂巢族这种生物本来的天性。’ 路梦倒持长刀，藏锋身侧。 这是感知属性40点的自己察觉到的信息。 “立身之本”：永久加成，首先达到20级的技能【砍刀】，其获取熟练度的速度提升50%。 不像那些盲目的普通雾人，仿佛是察觉到可能的威胁，这只重雾人选择退回了它的巢穴。 “还不快走！” 刀刃再次相击！ 路梦又一次挡下了重雾人的攻击，这次是死死抵住，分毫不让。 帮挡刀，杀圣狗，虽然手脚不干净，但起码有借有还……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 路梦一直均衡地控制这三项技能的熟练度提升进度，就是为了这一刻。 它的身后，还有更多的雾人追随着。 卫红脸色一变，摸向腰间。 他将发挥出全部的刀法实力以及隐匿身形的本领，从最隐蔽的角度挥出这一刀。 只有一刀的机会。 刚刚的那一刀并不是圣选挥出的。 比如美型人物模组。 她马上对着这个还挡在怪物面前的帮手喊。 黏浆泼地的声音。 只是，它退了。 成就：任意技能等级达到20级“熟练”（已完成）。 路梦又见那个忍卫傻愣愣地接住手弩，看身形像个女人。 任务是完成了。 她分明看见那人的背上也挂着一把十字弩。 有两个敌人时，力量速度等基础属性开始上升5点。 在早期的设计中，人物只能进行单挑“1v1”式的战斗。 权限提升为c级，效果：模组槽位+1，解锁更高级（c级）模组，模组可替换。 不知道有自己存在的他们，在摆脱了危险后，哪怕明知希望渺茫，还是谨慎又快速地向这边靠近，争那一丝的机会。 ‘你自己有，拿我的干什么！’ 全属性40点！ 重雾人猛得向前，凌厉的长兵划出一道银尾。 这才是雾人可怕的地方。 只是。 这时其他的雾人也好似瞬间放弃了目标一样，跟着它跑去。 重雾人并没有受伤。 但已经有两颗雾人的脑袋滚落到它的身边。 这一次的出其不意，他的“潜行”技能将会同时升级。 若是再等这些普通的雾人小弟包围上来，那更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多地杀戮。 卫红这才发现那处战场不知道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立身之本”：永久加成，首先达到20级的技能【潜行】，其获取熟练度的速度提升50%。 雾人兵蜂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这猎物的反击为何突然如此迅捷有力。 另一边，忍卫脱离战斗，圣选倒地不起，自己将成为它们唯一的敌意攻击目标！ 路梦将吃满20点的基础属性战斗加成。 它之前还是兵蜂，无轮是力量、韧性还是攻击速度，都要远强过普通的雾人。 路梦也知道。 ‘据说雾人的成因是一种寄生虫。 这种影响并不保证就能加强自身，还需要路梦好好运用。 那平直的长锋在一瞬间生涩又强硬地擦过，直接劈向重雾人的身后。 重雾人并不比他差。 但有什么办法可以击退它们？ 相比较起只是被活物吸引的雾人同类，重雾人保留的战斗经验更多，不如说这些经验已经化作了它的本能。 他头戴金属斗笠，连衣面罩护住了口鼻，看不清面容；又用黑布缠身，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拾荒客，但以卫红的见识，能认出这分明是特制的刺客裹身布，是专业的轻甲护具。 弩箭射入圣选的膝盖，他哗的一下栽倒在地，甚至能听清弩箭断在关节里的声音。 经过在青羊街的练习，他对于怎么把人弄晕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 那只眼睛仍然在盯着路梦，仿佛要从干瘪的眼眶中冲出来一样。 刀锋切向那长杠与柄头的连接处。 在系统触发判定到结算完成的瞬间，让另外两项技能同时达到“熟练“的层次，刷新判定的进度。 而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三人。 “5v1”的效果与其说是五个打一个，不如说是一个打五个！ 横刀逆斩！ 5点正好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基础值。 没有向前，而是一步步向后退去。 手感轻了点。 原本的问题大多都在后续的开发中得到解决，但这些陪伴大家许久的模组却并没有被忘记。 三个就是10点。 重雾人手腕一抖，刀身下压两寸，接住路梦的长刀。 三个？ 但这并不能在一瞬间把他的实力拔高到可以和重雾人对抗的程度。 他挡下了长柄刀劈刺，但明显是落入了下风。 雾人惊恐的尖叫、窸窸窣窣的脚步、急促的交谈…… 那里空空如也。 这片大陆上有许多凶恶的猛兽，但文明种族从不惧怕它们；这颗星球上也不缺少没有理性的杀戮机器，但最后就像毁灭别人一样，它们自己也会被轻易毁灭。 好在终是它的战斗本能更胜一筹。 不能享受群殴和被群殴的乐趣。 权限等级只有c和d模组中，许多甚至都称不上影响世界，只是彩蛋性质的。 他当然不是没事就喜欢偷拿别人东西。 大家当然不能忍。 他刚才从黑暗中突然现身，单手挥刀挡下了怪物的劈刺，此刻另一只手上正握着牙签弩，指向正冲在半途的圣选之人。 等等。 等到其他的忍卫赶来，哪怕路梦再像刚才一样瞬间解决掉围观的雾人，失掉模组效果，也能凭借原有的实力，与他们一起围攻这头重雾人，那样有很大几率让它交代在这。 这一刀，他的“砍刀”就会升到20级。 以及。 比如性能优化模组。 比如汉化模组。 他感觉到对方确实离开了，当下也吐出一口气，略微放松了戒备的姿势。 模组。 能察觉到那些忍卫正在赶来。 而是： 后续任务将在玩家实战等级到达40级（武师）时发布。】 妙手技能的时机是最难把握的，好在最后也是成功了。 但正是有了他出其不意的一刀，才为她这个敌人争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路梦戒备着雾人，一边把牙签弩抛回给这个忍卫，后退几步踢晕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圣选。 其效果也变为: “当伱在与超过一单位的敌人战斗时，每多出一位敌人将你锁定为战斗目标，你的基础属性上升5点，敌人总数超出5人将不再继续上升。” 奖励已发放： “立身之本”：永久加成，首先达到20级的技能【妙手】，其获取熟练度的速度提升50%。】 到了“真实世界”版本中，这上古问题早已被修复，“同时攻击”模组只是作为彩蛋而保留。 但这还没完。 咻。 重雾人还在嘶吼，一边挥着长柄刀凌厉地砍了上来。 经验加成模组自动升级为了5倍。 可不能死这了。 但路梦并没有因为阻隔而停滞。 一股奇异的变化突然降临到他身上。 那还只是怪物的一次试探，连普通攻击都谈不上。 长兵巨震。 “兄弟，你是哪个小队的啊？” 噢。 这里好像还有一个人来着。 第85章：我是总部的 “兄弟，你是哪个小队的啊？” 见怪物退去，卫红才是真正地松开了紧绷的弦。 无论是心里的，还是弩上的。 她很想上去拍拍这家伙的肩膀。 可以啊，小哥！ 连这种怪物都能吓跑。 冷静下来一想，这人应该是其他忍卫小队的成员，在共同追捕圣选之人，这才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帮助他们。 只是她此前并没有见过他。 这也正常。 不否认也有很多优秀的匠师能够参照古代模板重新打造，他们的作品也不比这些文物差，很多还要超过，这些武器混杂在一起配装，也很难分出彼此，不好判断。 哪有这么巧的事……但对方看起来也不愿意多说。 这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只能增加更换的频率和加大清查的力度。 文物也好，新品也罢，品阶摆在那里，价值算不得太高。 冤大头找上门来了。 “战利品的事另谈，这个人我带回去也没用。”他用脚尖踢了踢匍在地上的圣选。 只是在此刻，卫红突然间有一种感觉，那些说不定真的是他的亲身经历。 浪忍团的大部分成员并不知道路北游的存在，免得引起不必要又解决不了的恐慌。 虽然雷柏说过，如果有机会，就要试着控制住路北游，但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做梦。 路梦顿了一下。 她才是雷柏的学生。 她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涂在信笺的一个角落，渐渐地上面浮现出一朵小小的圣火，要非常仔细才能辨认出来。 她想逃。 在她的心里，这个名字早就和“骗子”画上等号了，那些什么他口中一路上波折新奇的冒险旅程，想来也不过是编出来的故事。 你就想这么揭过去了？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们要抓的人好不好！” 说着，他掏出一张信笺丢在圣选的光头上。 圣选前脚刚走，潜伏在他身边的路梦就找出了他留下的东西。 路北游语气慢悠悠的，好似不知道她拖延时间的意图，还在耐心解释。 虽然出了路北游那档事，这样的暗号在雷柏和她的心里已经没有绝对的安全性。 “只是不巧被我发现罢了。” 路梦一开始是想利用这个圣选完成任务的。 “啊？”卫红没想到这人想问的居然是这个。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他的语速突然快了起来，“告诉雷柏，那些东西是‘雾人’，接下来的事情他会明白的。” 他沉默了。 这是一场交易。 就像浪忍团全体成员的名册只有莫尔能过目一样，在这枢纽站的浪忍团成员到底都有谁，也只有雷柏才知道全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文物的制造者当时是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如此才能有这么多的遗存，数量高的遗迹甚至足以武装起一小支军队。 虽说待会自己就能拆开看，但现在还是多搭两句话。 “你说，这把刀能值多少钱。”路梦拿着这把刀向卫红晃了晃。 许多土匪和割据势力就是这么成长起来。 不过。 这个她认为的忍卫却并没有回答。 虽然敌我未明，但总也是偏好的那类。 和路梦使用的武器形制确实相同，都是战斗劈刀，不过是更低阶的白色品质，旧改装刀。 路梦轻笑一下，同样没当回事。 路梦根本没有解答她的疑问，不如说也不知道这个小调酒师的心里有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次他是真不知道口令，变动的系数太大了。 他转身就走。 …… “卫红！”几个忍卫从她的身后赶来，“你没事吧。” 顺带提醒他。 卫红好奇：“这是什么？” 他走到现在还在昏迷的圣选身边，捡起那把劈刀。 卫红一滞。 大家也没有什么保护文物的概念和必要。 “现在我们两清了。” ——路北游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 自从不用在西镇酒馆主持业务，卫红回归忍卫后不断磨砺自己的技艺、参加组织的任务、抵御食人的怪物、猎杀圣国的走狗……一刻都没有懈怠。 她注意到路北游用的是“你们”，这就是划清了界限。 卫红再次举起了牙签弩：“口令。” 一些忍卫小队也与雷柏保持的单线联系，互相之间如果没有配合的必要也不会有过多的来往。 “你们想从他口里问出什么我管不着，但是这个你们应该感兴趣。” “你信么？” 路北游！ “你先别急。” 卫红知道这个路北游牵扯的事情太多，自己并没有资格说什么“既往不咎，一笔勾销”的话，他和浪忍团的关系起码得雷柏来才能做出决断…… “也就能抵上你拿走的医疗模块吧。”她想把话题引回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重点是骗！ “有没有意愿多收个学生，挂名不交学费的那种。” “哦~这样啊——”卫红拖长话语的间隔，也是在为自己争取理解路北游话语里信息的时间。 正正好好，没有滑落。 他的身份、他的来意、他的秘密……连只是从卫红的口中听到的转述，雷柏都能产生如此多的困惑，更别说是她了。 只是越想疑问越多。 如果他是通过内鬼获知的消息，那么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可以啊，不仅从那种怪物手下逃脱，还顺路自己一个人活捉了一个圣选。”他惊喜道，“不得不叫你一声红姐。” 都是老古董了。 路梦沉默了。 说到这个。 人家没把她控制住就算是仁慈了。 战斗劈刀有着悠久的使用历史，可不是圣国独有的。 而且怎么突然自己这边，反过来就欠了路北游的人情了，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感觉自己是在被对方耍了如临大敌。 甚至单他手上的这把武器存在的时间都有可能超过圣国的历史，它们遗留到现在，有的成为生锈的刀片和垃圾，有的使用了上好的钢材，经过翻新还能勉强使用。 “那，那好吧。” 这时候不装得强硬点，底气不足的事实就暴露了。 这都是斗争环境逼出来的，避免出一个叛徒就端掉一锅人。 路梦看了她一眼： “但这家伙确实是我拿下的，你们浪忍团不会想赖别人的战利品吧。” 这时一个忍卫看到了地上的圣选，连忙冲上去掏出绳子把他捆住，一摸还是活的。 被这个曾经求助于、不，是欺骗自己的“路北游”救下。 是刚才路北游留下的。 你可是骗走了老娘一个医疗模块！ “那好，”路梦把刀抛给她，“我把这把刀卖给你，就当抵上欠下的开币。” “顺便，这次你们算欠我一个人情吧，帮我问问雷柏……” 就这样，她还是只能在刚才的怪物的刀锋下狼狈逃窜，差点被圣选坑死。 “是伱小子！” 她已经确认他不是忍卫的成员了，之所以没有扣动扳机，只是因为人家也没有承认过，纯粹是自己的误会，而且他刚刚还救了她。 卫红面罩下的神色冷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 他没有再试图用欺骗或者攀关系的角度和她对话，而是站在一个对等的立场上。 卫红下意识接过劈刀，马上反应过来。 “如果说，”他缓缓开口，“我说我是总部那边的……” 问题在这里吗！ 她一急，毫无铺垫地把最后一句心里话说了出来。 哪怕路北游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只要能撑到她的同伴过来，那也能多几分底气。 为了这个男人，雷柏整日里水不思饭不想……好吧也没有到这种程度，但卫红的确是第一次在她这个滚刀肉般的上司脸上看到那样严肃和重视的神色。 “这个人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堵截你们的，”路梦说：“但他也不是完全的有勇无谋之辈，转回这里前他已经把自己该送到的东西留下，又做好了标记，看来后续应该还有同伴。” 但这不妨碍她认个怂，顺着对方的话说。 “口令，或者说，你是谁。” 而作为唯一真正与路北游有过接触的浪忍团成员，她自己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东西……卫红一脸懵逼，完全不能理解。 她还想继续拉扯几句。 医疗模块算得了什么…… 但，如果路北游要是有着这般的实力，哪怕不来西镇酒馆，他同样可以靠自己来解决问题。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他的问题有多严重。 呃……这倒也是。 外人不知道的事是，虽然雷柏的确是他上司，但却是以师徒关系把卫红引进浪忍团的。 卫红确定自己打不过他。 暴露，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然后被他救下。 卫红手一抖，差点就要把弩箭射出去： 她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 这次自己小队可算是立了大功，多亏了这个小姑娘，真是又钦佩又与有荣焉。 然而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动，路北游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个男人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现在安静下来听才发现，好熟悉的声音。 现在，卫红的疑问又增加了一层。 听到队友的夸奖，卫红一点都没有平日里那洋洋得意的反应，而是沉默着走上前，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信笺。 那老男人魅力这么大？连路北游都想拜他为师…… 还是浪忍团的…… 看到自己的同伴安然无恙，他们发自内心的高兴。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是像雷柏说的那样，是来传递一个信号。 ——他能做到。 关键卫红觉得这个事实还挺顺理成章……这也是最让她难顶的地方。 几位队友也凑上来，看到这意外的收获又是一阵惊喜。 只是卫红还拿着那把用来抵开币的劈刀，良久，吐出一声落叶般的叹息。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第86章：C级权限 路梦没有走远，而是潜伏起来，等浪忍团一行人离开后自己再动身。 如果急着离开，行动的脚步声存在暴露的可能。 但只是待着不动，暗夜浓雾，以他现在20级的潜行技能，很难有人再察觉。 路梦已经看过了圣选者带来的那封信。 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的机密，自然是要先自己判断一下才决定要不要告诉浪忍团。 浪忍团也能发现信笺已经被拆封了这点，但想来也没关系。 信的内容很简单，并不是什么机密： “亲爱的兄弟： 让我们共同祈祷，感谢奥克兰的恩典。 如今有异端来扰乱，我很高兴你愿意站出来维护我们共同的荣耀。只有光明方能驱逐黑暗，只有正义方能证明我们的存在。 我每日为你们祈祷，祝愿你们的生活承蒙主的眷顾。 如果有任何需要，不要忘记写信与我联系。 ——愿我们共同点亮这片荒芜。 伱虔诚的修士……” “不是密文，只是通用语。”路梦又回想了一次信中的内容。 看起来就像是一封奥克兰教士写给他教友的普通信件。 ——如果只是这样，用得着专门派遣圣选之子来充当邮差吗？ 何况。 枢纽站哪里有这般虔诚的奥克兰信徒。 硬要说的话，路梦只认识一个青羊街的老医师霍霍……这都还比较有可能。 那么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送信和接收信件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好比外交辞令。 在正式的契约和合同签订之前，双方其实就已经达成好了共识。 接下来无论怎么寒暄都不为过。 只是收信人和寄信人都是匿名。 那个圣选一定知道他的目的地，但路梦并没有时间去拷问他。 不用多此一举。 能调遣圣选，寄信人一定是圣国的官方势力。 而在整个枢纽站，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收信人，也无外乎那么几个……这就是很重要的信息。 至于后续浪忍团有了什么新发现。 到了那时，他未必没有资格知道。 要说这次最大的收获还是完成了任务成就，路梦看着面板上的字样： 【权限：c，可更换模组。 生效模组（2/2）：经验加成（5倍）、同时攻击（5v1）】 从模组上来说，如今的熟练度获取速度进一步加快，那些低等级的技能不用多说，之前已经越来越难升级的高等级技能也更加容易突破瓶颈。 像砍刀、妙手、潜行这三项技能后面还有着一个发光的小图标，这是生效的“立身之本”加成。 叠加起来就是7.5倍的升级速度。 下一级任务需要他的实战等级到达40才会发布，而要成为武师，除了实战经验本身的积累外，最主要的限制条件就是武艺的精通和熟练程度。 他的实战等级已经37级了，距离40已是不远。 也就是说只要路梦的砍刀技能到达下一级“专长”的层次，便算得上有以武为师的资格了。 这在7.5倍的升级速度下，几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估计任务奖励“立身之本”buff的用意也是在这个地方，能尽量做到无缝衔接。 此外路梦的身体素质也将会加快提升的进程，这样就能够尽快将积攒下来的资源转化为自身的实力。 并且。 当权限到达c级以后，模组安装和生效也不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进行更换。 现在模组的同时生效的槽位看起来只有两个，但实际上，在不需要练级和战斗的时候，路梦就可以把“经验加成”和“同时攻击”两个模组卸载下来，换上其他合适的模组。 他完全可以全部都试一遍。 除了那些坑自己人的模组。 虽然这些模组的上限也只有c级，但毕竟要更加灵活，可以根据当前情况来合理应对。 不过路梦也发现了，模组带来的效果是有局限性的。 好比“同时攻击”模组带给他的属性加成虽然是实际存在的，但是他自己的身体却不能马上适应好相应的变化。 他能在一瞬间变得速度更快、力量更强，但刀法的精准度和其他技能的使用上就出现了问题。 就仿佛突然给一个初生的婴儿以成年人的体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运用。 路梦想到，若是在没有适应的情况就用这个状态给帮众们治伤，头都要给你打飞掉。 虽然应该不会有这种场景。 唯一没有缺点的就是韧性与体质的增长了吧。 这也才是这个彩蛋模组的真正用意。 血厚了，皮实了，更耐打了，那不就可以被多个人一起围殴了。 完全就是给爱好受虐的玩家准备的。 总之发挥得当才是关键。 他准备在回到青羊街这样相对安全的地方再试验模组的卸载功能，免得在外面发生什么意外。 …… “老医师你终于病好啦！” “人老了，身体多半都有些小毛病，不得不服……” 咔。 说着，路梦抬手又治好一个帮众。 这次路梦出去了整整四天。 往返两天，期间的等待又是两天，小霍得帮自己在家掩护，还要每日去矿场上工，能陪路梦的只有一条狗。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 好在他的废土厨艺已经不差，吃食上并没有遭什么罪。 第五天他刚到家好好睡上了一觉，起来赶出门就碰见了来求医的病患们。 人数比他在的时候还要更多。 ——都是霍步阳敲的。 这很好理解，要是老医师一“病倒”，伤病就减少了，老医师一“病好”，伤病又来了……那你是医生啊还是诅咒啊。 所以小霍还是会偶尔抽上一两个幸运儿，提前挂号治疗机会。 积攒起来，就比以前的人数多了。 但。 路梦的确也在一些人身上看到了其他的伤势。 这些受伤的帮众很少，伤势也不严重，但的确能看出是兵刃造成的切割伤以及重击。 像是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 据他们所说，还有一些伤势更重的，但那些要么直接放弃治疗，要么就是在帮派里修养，由杨医生试着治疗。 这种真正危及生命的重伤，他们是不放心来老医师这里看的。 ‘有钝伤，但没有附带咬伤，不是雾人所为，而且见到了雾人还能活着回来，那样的帮众也算有本事。’ 路梦心想。 他这次探查到的雾人围场还是距离青羊街有一段距离的，让那些雾人慢慢探过来还需要许多时日。 他没有妄想用一些手段说服青羊帮提前去剿灭围场。 且不提能不能做到。 在没有强有力约束的情况下，这些帮派是不会主动做这种损己利人，还为他人做嫁衣的行为的。 第87章：贵族的气度 深更半夜，圆月两轮。 涯石街。 无根帮的露天驻地，一个黑衣男子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在碗里斟满清水。 水波摇动，把月影都摇散了。 男子身边的一个武者忍不住开口：“主上，恕我直言，这露水还是烧开了喝比较好。” 在见识了雾中到底有什么后，他的心里实在膈应。 黑衣男子正是贺隼，他摇了摇头：“这可是枢纽站的露水，你来这里这么多年，可曾见过？” “没有。” “是嘛，多稀罕的东西。”贺隼端起水一饮而尽，“还能从里面喝出一股腐臭味，就仿佛是从那些捣乱的家伙身上流下来的一样。” 他在被带到这里来之前就受尽了折磨。 这让南区受到的影响相比西区小得多。 贺隼肆意点评着隔壁的主管同事，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和睦。 南区确实也有着丝毫不亚于西区的雾人威胁，但在贺隼的治理下，这些怪物的扩散速度远没有那么快。 “他不是不想动作，卖不出去水他比李肯还心急。”贺隼笑出声：“要是说李肯赚不到钱只是觉得身上流了点血，那韦仪就会觉得是自己在被一片片割肉。” 他意兴阑珊地抛下射弩，独自离开。 他看向面前的广场。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办法。 于是，拾荒客们被一批批地送上前线，美其名曰征召起来抵御威胁，实则是献给雾人的贡品。 这一招确实管用。 这就是对自己的示威。 它好奇地看着在刑柱上疯狂挣扎的那个人类。 “有人找您，”一个帮众近身上来，低声道：“是会长那边的。” 贺隼再次接过射弩，对被绑着的男人说。 然后把射弩的角度向下偏移了几寸。 他们被派遣出去找那个拾荒客，一个女人了无音讯，一个沙克人侥幸成为了武者，却死在了那场行动中。 刑柱上的男人颤抖着，不敢接话。 “因为伱让我心情好起来了，所以这最后一箭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仁慈吧。” 贺隼吐出一口气，又饮下一杯麦酒，平复下手臂上如同灌满了蛇毒的青筋。 “你浪费了他的仁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说小调酒师辞职后，贺隼就没再亲自去过那里，但这酒精的感觉还是戒不掉。 “主上说的有理，正是贵族的气度。” 那里用围栏圈出了一大块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条粗壮的木柱，上面挂着箭靶。 东区的货物现在也主要流入贺隼的辖区，其中还有可以操作的利润空间。 他的语气戏谑，仿佛这些提到的问题自己就不会遭遇到一样。 雾人被限制在很小的一片区域，每天都有新鲜的人类在围场里等待处理，它们的攻击和扩散意愿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每当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贺隼的心中就会响起这一句话。 他们发现了，如果雾人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食物或者说祭品，它们就更倾向于在原地建立围场。 只是听了这话，那个被绑住的男人，已经失血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贺隼露出了笑容，他一边让身边的武者上弦，一边调侃道： 能够让人迷醉。 一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好像在被毒蛇嘬咬。 “更要命的是，帮派还不能像以往一样把这些负债累累的人赶出去，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无论是修建工事还是拉出去抵御雾人，都得依赖这些青壮。 贺隼瞄准靶心。 嗖！ 弩箭从他的脖颈边擦过。 是雾人。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干扰他，也不会试图躲开那一箭。” “大人，我，我可以走了么？”男人满怀希冀地问道。 “就因为这露水，坊市的饮水销量已经下滑了一大截。”贺隼敲着碗边。 “第二箭。” …… “谢，谢主上饶命。”他强撑着说。 作为主管，他从乌心那得知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真是废物啊。” 牺牲拾荒客们的结果就是保持住了街道的稳定，作为代价，居民们自然也要上缴更多的租税。 “据说上古的贵族平素不与人争抢，唯有射箭这事是例外，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了吧。” 这个男人满身伤痕，低垂着头，有气无力。 武者双手奉上射弩，卡扣锁死，弓弦紧绷。 这不是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 “你说韦仪是怎么处理的？”他询问着身边的武者。 不过。 至于被捆住的这个帮众，就是上述三人中唯一腆着脸活着回来的。 男人吓得浑身瘫软，若不是被缚在刑柱上，他得当场倒地。 按贺隼的话说，这只是把那些原本就会逃亡的拾荒客重新利用起来。 “我给你三箭的机会。”贺隼如此说道。 “主上饶命！”见状，男人急忙大喊。 发射。 这也是贺隼现在还能悠闲地在外面纳凉赏月，指点江山的原因。 既好像是在骂这个帮众。 碰！ 弩箭钉上了男人头顶上方的箭靶，差一点就正中靶心。 武者不敢说话。 就像当时对宋柴一样。 一个“普通”的帮众，也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三人之一。 “你太不了解贺隼大人。”武者摇了摇头：“他瞄准的是你的咽喉。”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锁头，然后连忙跑了出去。 贺隼的手下把碗撤下，换上麦酒，这是特地从西镇酒馆带回来的。 “贵族的气度么……听说联合城那边也很喜爱这样的游戏。” ……脱靶了。 他手一伸，一边的武者将已经上好弦的射弩交到他的手上。 箭靶下还捆着一个人。 “李肯那家伙可生气了，虽然他的井水还没有挖干过，但只要没卖出去，他就觉得亏了。” 又好像是在骂自己。 他仿佛还在细细品味。 “拾荒客们几乎全部逃亡，街道的许多进项也难以为继，他们的矿工只能缩在街道，没有收入来源居民就只能依靠存蓄过活，但那原本就没有多少。 不过贺隼辖区内的街道数量也更少，他进行了好几次合并和“优化”，这才勉强控制住。 “什么意思。”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男人的心中升起。 只是韦主管手底下的帮派远没有像无根帮这么统一强劲的执行力罢了。 那个武者，无根帮的首领，则走向围栏。 黑布落下，一只四肢如木柴般瘦削的生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瞄准。 贺隼没说话。 武者作为如今无根帮名义上的首领，再清楚不过。 看来自己没有功劳还是有苦劳的。 如果可以，相信韦仪也会这么做。 以及亢奋。 路梦再次出现了，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带给了他们这意想不到的惊喜。 虽说并没有确切的消息说沙克人加格是路梦所杀，但贺隼难道还想象不到吗？ 武者如实称述：“韦主管在这方面似乎没有动作，他已经为雾人的事情焦头烂额了。” 武者挥了挥手，几个帮众搬来一个盖着黑布的囚笼，放在围栏内。 贺隼叹气。 “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卖水的钱，或者给其他商品加价，只是于事无补，只会制造出越来越多不怕死的穷光蛋，这些人会像疫病一样传染，把更多的居民变得像他们一样，到那时韦仪这个主管还能不能坐得稳还另说了。” 再加上一点余兴节目就更好了。 “我们的药不够了。”忙碌了一天的老医师路梦对范飞说。 “你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渠道。” 准备收尾这一阶段的剧情了，放缓一下更新…… 第88章：变现 “这件事情恐怕有些难办。”范飞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正经的药品在哪里都非常紧缺，青羊帮里只有杨医生才有，还都是留给我们几位老大的。 “因为现在和其他帮派起了争斗，受伤的帮众不少，他们自备的土药都要紧着自己用，我也不好向他们收购。 “唐先生那就不清楚了，老医师您可以自己去问。” “你们的土药都是从哪里来的？”路梦询问。 “药材都是帮众们自己准备的，但具体如何调配其实也是杨医生才知道。” “对了，我就是要这个，你能找一些人帮我收集那些原材料吗？” 路梦解释：“而且我做这些药原本也是为了给帮众治伤用的。” “只是药材的话难度倒没有那么高。”范飞有些犹豫，“但是您真的会配吗？” 他知道路北游先生的真实身份，医生不过是这位的伪装。 因为老唐的关系，路梦晚上出去创造医疗需求的时候，也特地放过了范飞一马，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享受过老医师的手艺。 现在可以更换模组后，倒是看出了效果。 但当他看向路梦，一刹那间只觉得这个“老人”满脸凄苦，面黄肌瘦，仿佛当场就要饿晕倒地。 令路梦在意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但到了晚上，却还有更多不便。 那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当中还需要“下载”。 过去。 目送范飞离开，路梦看着还带牙印的饼子托腮沉思。 矿工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再为生活所迫也需要休息；而青羊街掌握的小矿场，同一时间也容不下太多的矿工工作，不方便管理，平时也是会轮班的。 这段时间里，路梦还得知了一项青羊街里发生的变故： 提升熟练度效果最好的药自然就是有效的配比。 路梦递给了范飞几枚开币。 但路梦来到这个世界，身体就已经自己内置了使用通用语的能力，他很好奇这个模组会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发挥作用。 好在平时使用到它们的时候，这点时间并不算紧张，睡一觉就过去了。 路梦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范飞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半块草籽饼，放到他面前。 这种土药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疗伤药，止血的作用还不错，但防止感染和加快恢复的效果就微乎其微了。 “可能是想……快速变现。”路梦说出了一个可能。 “从路大哥你带回来的消息来看，那处围场的雾人在夜间的活动范围很有可能与矿场的位置重叠。”霍步阳紧张又疑惑，“难道青羊帮的人不知道雾人的存在？” 说有用好像还真有点用，如果路梦一开始选择的是这个讨口子模组，估计也是怎么都饿不死了。 还有坊市。 虽然很多都是帮众视角的不全信息，但组合起来也能窥得全貌。 ——拯救机翻的民间汉化。 “矿头是这么说的，据说晚上连青羊帮的头目都会过来察看。”霍步阳点头。 路梦的手指敲着椅边。 种种迹象都表明青羊帮在为雾人的到来做着准备。 下载到哪？ “你说从今天开始矿场的工作改为日夜几班，不间断？” 【生效模组（1/2）：经验加成（5倍），同时攻击（5v1）12:00:00】 倒计时再次刷新到了12个小时。 ‘同时攻击（5v1）11:59:57’ 从哪下载？ 他取消“同时攻击”的安装。 新安装上的模组后面出现了倒计时。 白天烈日炎炎，矿工的工作自然辛苦。 不像“经验加成”这样的基础模组，许多机制性模组是没有后续升级版本的。 “日夜两班倒……” 矿工数量有限，青羊帮掌握的矿场总资源也有限。 何况现在情况特殊。 路梦已经把“同时攻击”卸下，换上了这个模组，刚才就是在测试。 “您吃吧。” 这个倒计时让他联想到了“导入”或者说“下载”…… 日夜轮班的唯一好处就是加快开采的进度。 “他们想干什么？”霍步阳皱眉。 经验加成的模组效果已经有五倍，医疗技能的升级速度又提上来一截，只是在过了20级熟练等级后，也要尝试治疗更复杂的伤势才能继续保持升级速度，现在也是提前做好准备。 他在治疗帮众的过程中套出了不少情报。 排岗、训练、难民的消息、和其他帮派的冲突…… 路梦把这个模组卸载下来再次装上了“同时攻击”。 “我可以试试看。” 所以虽然白天要顶着高温工作很辛苦，但多数矿场还是不会在夜间开工。 然而面板并没有显示这个模组已经生效： 前者就相当于“难度选择”，后者则是尝个新鲜。 d级模组需要6小时，c级模组需要12小时。 这断绝了他试图在瞬间搭配不同模组来形成花里胡哨的组合效果的想法。 “没事，辛苦了。” “我很可怜，所以给我吃的。” 他可是知道真相，路先生平日里吃的喝的可比他这一个帮众好多了。 【乞讨模组（d级）： 说没用是真没用，伱无法预料对方会从身上掏出个什么给你。 “不，他们肯定知道。”路梦断言。 【生活技能：医疗19（基础）】 然后打上了“官方中文补充和修正”模组（c级）。 这个模组其实在他第一次解锁模组槽位时就在列表中看到了，但路梦没有作死地去选它，而是找到了更稳健的“经验加成”。 “你有吃的么？”路梦看着范飞，“给点。” 路梦在试验的时候发现了，在模组槽位刚解锁时的空白状态下，新模组将会直接生效。 “哦……” “啊？”范飞不能理解。 通过话术，让别人交出他们身上最低劣的一份食物。】 说到模组…… 不但要提供照明用的燃料，还得警惕野生动物的袭击，更重要的是很难防止矿工将矿石私自抛出矿场。 在将模组卸载过一次，再换上新的模组，新模组却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生效。 当然这有可能只是路梦的胡思乱想，面板并不会给他答案。 趁早开发完这些贫矿和废弃矿区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明显的好处。 石矿铁矿还好，若是有优质的铜矿，他们可是舍不得的。 这是他上一顿刚吃完剩下的。 甚至会让矿工闲置下来，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是游戏还好说，模组大小不一，下载自然需要时间。 把埋在地里的矿石快速变成开币。 可以带走的开币。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增派人手监督，也无所谓矿工可能遭到雾人的袭击。 第89章：负重前行 矿头掂起脚，在木杆顶端挂上老旧的小提灯。 闲着无聊，他刚刚又把灯罩擦拭了一番。 不知名的油脂在灯座中燃烧，黑烟从破口的玻璃罩中涌出，混杂在雾气里。 这种小灯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与其说是照明，还不如说是个信标。 ——告诉那些矿工，挖好的矿石就送到这边来。 不远处，青羊街的矿工们手持镐子，叮叮哐哐地劳作着，不时把敲下来的矿石丢进身后的簸箕箩筐，等待收集运输矿石的工人为他们各自记好数目，再把矿石收走。 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一个新来的年轻矿工。 从他上报的年龄来看还只能算是个少年。 那个叫小霍的矿工不仅识字识数，重点是还很勤快，工作起来一点都不嫌累，还主动来报夜班的名，简直一刻没有停歇。 体力好是一回事，重点是这种奋斗还不计较得失的精神！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在雾人的攻势下，长刀左架右格，终于还是漏出一棍，这铁器直奔路梦的面门。 感受到劲风压往额发，路梦只是一侧身。 ‘嗯。’一身黑衣的路梦站在倒地的矿头身边。 说明收获不小。 “怎么去这么久？”阿平拍拍小霍的肩膀，关切地问：“那狗腿子找你麻烦了？” 嗯—— 路梦刚才把他转向雾人，挡下了这一击。 路梦回首看一眼矿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女人对他上夜班这事有些意见。 …… “偷懒就对了，没事别那么拼。”阿平见不是矿头的原因，也放下心来。 “头儿，咱们的老大来没来呀。”小霍放下背箱，一边松肩一边搭话。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小跑着赶回工作的矿点。 矿头看了一眼背箱里的矿石。 他能够混到青羊帮里的中间层，负责一部分财税收入，靠的就是无数个这样的小家伙。 他顺带查看了一下矿头的伤势。 矿头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嗯。’ 几点灯火就像星星或者萤虫，透过雾气散着光芒。 还没等它稳住身形，发出那标志性的叫声，路梦的下一刀就紧跟而至。 ‘这玩意！’ 正想着，被叫做小霍的矿工就带着高大的背箱从远处慢慢走近。 “哼……呃。”路梦肩上的矿工吐出一声闷哼，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中。 也就是说。 不仅前几刀都被对方的铁棍轻松挡下，当雾人恢复过来后还渐渐开始压着路梦打。 “诶。”霍步阳应了一声，又向采矿点走去。 “放这吧。” 矿头很满意，尤其是当他看到帮派里给自己的分利又涨了的时候。 这次他会来上夜班也是因为放心不下这个孩子。 路梦还没有把他喂给雾人的打算。 除了第一次治伤，阿平期间还去老医师那复查过一次，这伤才算彻底好起来，除了伤疤也没留下什么病根。 老医师算是救了自己一条命，看病的东西他也不懂，只能在别的事情上尽量关照一下。 他可以感觉到【力量】和【体质】的升级进度在缓慢增长。 很不明显，可以看得出设计者的克制。 要是让手下的人准确认识到了自己有多能干，他们就该抱怨自己得到的又太少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快回去。”矿头赶小霍走，“就想着偷懒。” 这让路梦比以往更加小心。 他从背上取下宽厚的劈刀放在一边，接着活动了一下肩膀，一把将装满了铁矿石的背箱背上。 还不致死。 不过他的目的就在于此。 虽说这只是用来增加负重的“沙袋”罢了。 说实话，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强过这些普通雾人太多。 矿头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借助黑夜和雾气的掩护，在脱离了照明灯和火把的范围后，也就不会有人再发现他。 长久下去，不吸引来点什么就奇怪了。 只是一场战斗，路梦就感觉身上涌出一层热汗，小臂有些酸软。 路梦挥刀砍去，将一只从黑暗中突然冲出的雾人砍了个趔翘。 “刚开工的时候来过一次。”矿头随口应着，“不过来了没多久就又走了。” 大家私下里都管青羊街的首领叫老大，虽然有两个。 不过这也只是错觉，他走得稳稳当当的。 但他接下来要去做的事…… 那就好。 在夜色的掩护下，携带这样的武器防身也不算显眼，也更容易隐藏。 明明工钱是日结的，阿平不上工本来就领不着。 临行前霍步阳又看了一眼，发现路梦好像是嫌矿石还不够重，又把昏迷的矿头也扛在了肩上…… 路梦背着箱扛着人，绕开值守巡逻的帮众。 ‘路大哥。’他轻声道。 不知为何，已经离开的霍步阳又折返了回来。 他们这些老矿工都知道，那矿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负重增加，限制了身体的灵活和动作幅度，这会降低潜行的效果，就做不到大摇大摆地从敌人身后经过了。 阿平养伤请假了许久，矿头也是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暗戳戳地老想借机扣他工钱。 矿头也有点奇怪，首领视察了一圈马上就离开，颇有些急匆匆的意思。 比如…… 嘭！ 铁棍击中肉体的声音，隐约还有骨骼碎裂的轻响。 这一身伤，不仅可以创造一笔医疗需求，还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矿头在今晚消失不见了。 “没事没事。”霍步阳敷衍道，“就是偷了会儿懒。” 握柄处一阵沁凉，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触感。 路梦成功拐走了一个矿头和一箱矿石…… 他们都是夜班增派的。 这样才有训练效果。 与此同时。 ‘真的没问题吗。’小霍有些担心。 平日里监工打打骂骂也就算了，像前几次骨犬袭击工人的事件，在他的地盘，这人更是一声不吭，仿佛和他毫无关系。 像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不过矿场嘛，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又是这么黑的夜，比起被窝，谁乐意待这。 木质背箱里装满了铁矿石，任谁看到，都会不自觉地想象那巨大的背箱正在把这个少年给压垮。 但毕竟是光亮。 倒不是怕路大哥背不起矿石，路梦现在的样子比自己要轻松得多。 他走上前去，踩断它还打算发出尖叫的喉咙。 一路走下来。 能帮上一点忙，阿平自己倒挺开心的。 只是现在他背着满满当当的铁矿石还扛着个人，着实不够灵活，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反应的难度都是之前的好几倍。 路梦的肩头受力一沉，却趁铁棍还黏滞在肉体上的这一瞬挥刀，自腰侧斜斩，将雾人拦腰劈成两截。 再加上矿场叮叮咣咣的凿劈声…… ‘没关系的，快回去。’路梦把挂在腰间的十手取下丢给霍步阳，‘倒是你们自己小心。’ 又是一大笔。 然后他就昏迷了过去。 以及告诉那些人，雾人是真实存在的。 与其用矿工们的性命来证明，不如他们自己来亲身体验一下。 路梦继续扛着矿头，背着矿石，以矿场为中心绕圈察看，不断扩大范围，寻找下一个对练的目标。 第90章：新技能 “又来一个……” 杨医生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新矿头，眉头一皱。 像前几天一样，这个矿头刚上任，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倒在了矿场附近，那时他已经气若游丝不省人事。 这已经是杨医生连续第五天被要求治疗这样的伤患了。 ——都是从青羊帮下达了加快开采矿石的命令后才开始的。 杨医生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他一身伤疤，唇上打着一枚骨钉，透着一股威严凶悍。 是青羊帮的头领之一，胡冠。 “怎么样？”胡冠沉声。 “骨折、撕裂、奇怪生物的咬伤……”杨医生谨慎地一条条列出他身上的伤势，“和之前的几位一样。” 胡冠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没有问“能不能治好”，就是因为胡冠其实不关心这件事。 他只是想确认这伤势的来源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种。 这些受伤的青羊帮成员，都是在夜晚看守矿场的过程中失踪，又在天亮的时候被收工的矿工发现的。他们往往一身伤痕，像是和什么敌人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但醒来后自己又什么都记不清…… 那种怪物还有这样魔法般的能力？ 胡冠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虽然相信自己的拳头，但在面对这样“超自然”的力量前还是觉得无力。 另外一点他没有料到的事情是，那些怪物好像专盯自己的骨干下手。 从矿头到监工，还有小队伍长，甚至连自己派过去的一个亲卫都遭了殃。 反倒是那些矿工还没有遭遇袭击，一个个还不知情般地继续工作。 胡冠从南边的朋友那里搞到了小道消息，据说用贱民的血就能平息怪物的怒火，这次加紧开采矿区除了要完成坊市的任务外，也是存了“献祭”的心思。 他没有见过那种怪物，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如果用一两个祭品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也可以安心许多。 只是这怪物似乎有些挑食。 一般人它还看不上。 胡冠感觉很麻烦，现在帮里的家伙一听要去矿场监工就一个个装病叫苦，胆小的甚至还当场晕倒，仿佛是要上绞刑架了一样。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真正的人员伤亡。 看来那怪物也没有吹嘘中的那样可怕。 都是西区那边的人太菜了。 连他的手下都能在袭击中保下性命，应该是威胁不到自己。 胡冠觉得，他有必要亲自去矿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怪物那最好能提前剿灭这个威胁。 总是消耗帮里的中层力量可不行。 他们这两个头目花天酒地一两天什么问题都没有，但要是手底下的管理层一个个都倒了，那就真没人会做事了。 必须主动出击。 有事真上还得看我们青羊帮。 …… “老医师，这是我们收集上来的药材。”一个年轻居民把布包放在桌上，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有些讨好和市侩。 路梦委托青羊街居民寻找可用的药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些负责出去采集的居民和拾荒客不一样，他们不需要深入废墟，只是去收集一些偶尔生长出来的植物或者掏几个虫窝——成虫和虫卵都是不错的食物来源，有的也可以入药。 如果能找到虫蜜就更好了，献给青羊帮头领的话能得到不少开币的赏赐。 路梦打开布包，里面基本是一些植物枯萎的根茎和干瘪的甲虫尸体，这些研磨成粉后可以加水调浆，敷在伤口上能加速恢复。 他还看到了某一种熟悉的生物。 康复新液就是从它们的体内提取出来的。 蟑螂的生命力还真是经久不衰。 此外还有另一些块状的矿石，也是外伤药。 它们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毒副作用，一般来说是不建议用于人体的。 但是带毒，往往也意味着能杀菌，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比起慢性中毒，还是伤口感染更能杀死一个人类，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嗯，这是你们的钱。” 路梦检查了一番，都是符合他要求的药材。 之前都是采集者各自来送货，渐渐地大家都嫌麻烦，就派出一个代表，也方便沟通联系。 一开始还有些人看老医师平日里为人和善，就投机取巧拿出一些无效的药材来冒充，想着如果被发现就拿出好药材，若是没被发现就混过去多赚两笔。 虽然辨别药材也能增加【医疗】熟练度，但路梦还是让小霍出手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教训了一顿，此后也断绝了和这些人的合作。 他可没有兴趣陪这些人玩“找不同”的游戏。 在见识了老医师的强硬风格的一面后，谁也不敢再把他这个老人当软柿子捏，此后交上来的药材质量都不错。 路梦掏出200开币递给年轻人。 “谢谢老医师，那我就走啦。”年轻人喜滋滋的。 这个老医师给的价格要稍微超出青羊帮的收购价一些，而且给钱痛快不克扣，大家都乐意把多余的药材送到他这。 ——采集的成果大头还是要留给青羊帮的，这算是隐性租税，如果有富余就可以自由支配，留着自己用也好，零散地卖给帮众也行，不会遭到干涉。 送走了采集者，路梦也不急着开始磨药配药。 此前他已经配好了二十几人份的土药，结合上便宜绷带，供给小半个青羊帮用都没问题。 奈何没人来看病。 虽说他连续拿着好几个矿场监工当沙袋和肉盾，也搞出了不少伤势，但这些人愣是一个都没有到他这里来治疗。 ‘应该都去了青羊帮自己的医生那里。’路梦心想。 ——可能是伤确实太重了。 关键时刻还是信不过自己这个野路子。 明明自己的【医疗】等级来到了22后，已经算是一个行医多年、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老”医师了。 青羊帮里那个正经的医生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否则偌大一座枢纽站，这位也不会沦落到里面的一个小帮派里。 当然了，人家能够调用的医疗资源确实比自己好，那些伤者更信任他情有可原。 不过刷医疗技能本来也不是路梦的目的。 【实战等级：37→39】 【近战技能：砍刀20→26】 这些天他已经在夜晚砍了六个雾人，不仅实战经验的积累触及了成为武师的边缘，刀法的进度更是突飞猛进。 又因为他一直都是背着矿石扛着人，就算没有遇到敌人来进行激烈的打斗，光是整夜的巡逻和绕圈都是对体力和肌肉的不断训练，这让路梦的力量从22提升到了26，体质从21提升到了24。 除了特训的成果，路梦还有意外的收获。 【锻造0→2（入门）】 他能看懂那本古代科学书了。 第91章：古代科学书 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新出版的书籍，也有很多人重视知识的传承。 据路梦所知，在“世界尽头”，就有一个组织保留了唯一的一所大学，并将他们所学的知识写进书本，印刷出版送往世界各地。 这些书籍是如此宝贵。 就连排斥科技发展的圣国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的知识可以更好地帮助他们聚敛财富、复现神迹以及巩固信仰。 于是圣国培养有一批专人，他们负责将这些书籍的封面拆掉，换成印有圣火的羊皮书封，包装成神圣的样子送往寺庙，供祭司们翻阅。 他们宣称这些同样由奥克兰赐下的文字太过于深奥，不适合平民观看，只有信仰坚定和知识渊博的神职者才不会在阅读它们时误入歧途。 ——奥克兰为其他人准备了更通俗易懂的读物《圣火》，它同样包罗了古往今来直达未来的全部知识。 但有一种书，圣国决不妥协。 “古代科学书”。 随着【锻造】技能的升级，他还能为自己和团队量身定制武器和护甲，直接提升战斗力。 以及。 有了汉化模组，路梦或许就可以去初步解读那些古代文献。 原本路梦要想看懂它，必须先在【锻造】或者【科技】上有一定造诣，或者先以阅读那所大学印发的入门级书本作为基础。 一路上思索着该怎么找个好借口待在他身边，免得被鬼怪盯上。 不知道是第几任的矿头，领着手持提灯的帮众，正在巡视各个采矿点。 胡头领可是要和他们一样待够一整晚。 经过模组转换，书上的文字在路梦的眼里变成了汉字，一切就不同了。 得把知识通过实践转化成技能才算真正学会。 但当他真正来矿场上任后，发现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就算是要提升【锻造】技能，接下来要做的也应该是去实操而不是读死书。 这本科学书上记载的并不是他所急需的内容，以后可以去搜寻其他更多种类的。 其中使用的许多词汇，作者默认为是读者的常识，并不会特意地加以解释。 这儿的人里只有他知道，青羊帮的胡冠头领，此刻就在现场默默地看着他们。 胡冠穿着普通的青羊帮无袖制服，浑身的肌肉却仿佛要自其中漫溢出来。一串黄白的项链围在脖子上，每一颗珠子都是胡冠徒手从他的敌人口中拔出来的牙齿。 这是绝对的禁忌。 更别说往后的黑科技。 然而。 只是这姿态要做足了。 有胡老大在，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自觉已经表演得足够卖力的新矿头找了个机会抽开身，向胡冠头领那走去。 古代科学书是专业书籍，并不面向初学者。 不过，古代科学书毕竟是专业书籍，不是路梦这样的门外汉能马上通读的。 他将房门紧锁，从两层床板中抽出劈刀，放在膝上，用软布沾上油脂细细打磨。 ——或者说“知识断代”。 要知道他就是听说自己要上任矿头当场晕倒的那个。 将通用语转化成汉语的能力。 后面的章节越来越深入，涉及的技术和机器也越来越复杂，好比轧制钢板的炼铁机以及炼钢炉等就不是他现在能够搞定的。 他们的头领——胡冠。 劈刀的刃口不需要多锋利，只靠劲力就足以斩断敌人，但平时的防锈处理还是很必要的，而且还能防止血液黏结在上面影响拔刀。 一堆生涩玄奥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推导出了另一堆生涩玄奥的结论……怎么能不让人猜想，它们到底是炼金术还是魔药学，亦或是巫师们用来召唤恶魔的咒语。 威严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鬼怪就都被他的男儿气息震慑，一切敌人都要在他的铁拳下俯首。 这些天帮里越传越邪乎，好似这个职位有诅咒一般。 科技越是发展，最后的分支门类越多，一本厚厚的书册，也最多只能记载其中一个微小领域的些许技巧。 只是在实际使用过后，他理解了原因。 所以新矿头才不敢像几个前任一样躲在一边歇脚小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巡视着重复的路线，叫喊着重复的口号。 更要命的是，对于现在废土上的人来说，哪怕是那些用来解释的浅显词句，其中包含的许多概念也早已遗失。 青羊帮的战神，守护者。 凌冽的鞭子声还让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安宁，仿佛把心里的恐惧都甩出去了。 好在即便是刚读懂绪论，路梦也算正式学会了【锻造】技能，在保养武器护具上有了更多的心得，对自己武器的材质和受力性能渐渐开始了解，使用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 走近。 在这方面，路梦的知识储备与其他废土上的居民无二。 还有失落的历史。 人们阅读古代科学书最大的障碍不是文字，而是前置信息的缺失。 “别偷懒！”他手里的鞭子在空中一甩，挥出清脆的“啪啪”声。 路梦的通用语完全是母语水平，并没有使用障碍，按理说这个模组并不能加强他对于新知识的理解能力。 每一本都是不可再生的文物，据说研读它能够直达恶魔的府邸，里面的知识曾经毁灭世界，它将释放出黑暗的爪牙。 路梦抚摸着它的封皮，看起来还是崭新的，只是闻起来已经没有了刚出厂时的油墨味，反倒是多了一丝焦土的气息，如同穿越历史，遍布尘埃。 他也只是刚读懂这本书前面带有通识入门性质的“绪论”部分而已。 听说还有不少人吓得睡不着觉，只能慕名跑去找了一个信奥克兰的老头，也不知道是向他忏悔还是求着驱魔，据说还挺有效果，晚上睡得可死了。 “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路梦收起古代科学书，将它压进背包底。 …… 新矿头略带敬畏地看向一个方向。 瞬间降低了阅读门槛。 原本不明确的指代，一下子就清晰地对应上了那些记忆里学过的知识。 但现在，这个模组帮了他的忙： 【“官方中文补充和修正”模组（c级）】 不仅是科技书。 “都给我铆足劲来！” 啪啪！ 在他看来，这本霍步阳找到的古代科学书也只是记载了古文明的一部分锻造技术罢了，远称不上能够毁灭世界的程度。 一切如常。 就好比在知道了“坎尔巴罕”的意思其实是“勾股定理”后，他就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按照字面意思把它理解为“勾着股间”。 蓝色的封面，塑化的纸张，深奥的文字，以及失落的知识。 新矿头倒也不敢真的无缘无故就把鞭子抽在这些矿工赤裸的背上，他不是李主管，这些矿工也还不算奴隶。 不同于以往作秀一般的视察。 简单来说就是，每个字都能用通用语看懂，但是连在一起就不认识。 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给了他底气。 “头领，我……“他低垂着头，还没做好准备迎接那充满威严的目光。 嘭！ 突然一具沉重高大的人体倒在了他的面前，那满身的骨饰不正是胡冠头领？ “诶？” 铛！ 紧接着新矿头也晕了过去。 第92章：人心惶惶 前一刻钟。 胡冠依靠在木架上，双手抱胸，这个姿势让他肌肉更加鼓胀。 虽然平时解决问题多半靠武力，但他也向来自诩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好比这矿场接连发生的怪事。 胡冠知道有怪物的存在，但很难想象那怪物居然会懂得识别人类的身份，专挑帮派的管理层下手。 ——若这不是怪物所为，而是人祸呢？ 比如。 “内鬼！” 胡冠远远看见新矿头向这边走来，冷笑一声。 当接到命令的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压榨矿场的潜力，这是因为矿场的收入占青羊帮进项的很大一部分。 矿头的职位在青羊帮的中层里也算得上一份肥差。 胡冠武艺更胜一筹，但雾人占尽了先机，一时间高下难分，精彩纷呈。 ‘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 但青羊帮做到了。 这样就不会把矿场上的怪事怀疑到他的头上——就算要查人类内鬼，也是从帮众里查起，和他一个医者仁心的虔信老爷爷有什么关系。 他倒不是想杀了这个头领，为青羊帮暂时留一个武者战力也有助于抵御雾人。 噗！ 他两手的拳劲都被一股凶猛的大力给直接格开。 小雾人被吓了一大跳。 天降的一大团肉块。 结果好死不死自己还被硬拉着来到了这恐怖的地方。 如今的路梦已经可以轻松拿捏这种级别的武者。 连身为武者的头领都遭殃了。 ‘于是这个职位就落到了看似最害怕，最不愿意上任的他头上。’ 若是让他准备好，再对上普通雾人，说不定还真能轻松就击杀对方。 胡冠心想。 作为有内部消息的头领，他们知道雾人的存在，就不会像其他帮众一样好忽悠。 他原本都做好了一大早上就给新矿头治伤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满身鲜血皮开肉绽的青羊帮头领胡冠。 然后就是一阵剧痛如轰鸣般在胡冠的整颗头颅中炸响，让他失去了意识。 ——只要把其他候选人都干掉，那剩下的就是我了。 胡冠打向路梦的两拳可丝毫没有留手，一不小心就是分筋断骨的下场。 “谁让它伤了我的丈夫！” 胡冠的实力其实不弱，甚至算得上武者中比较强的那一类。 转悠了两圈，终于在一处凹地发现了一只雾人。 现在正好和雾人打个照面，亲眼见见。 新来的矿头还好说，这大个子确实不轻，两人体重加起来比以往沉多了。 新矿头走在杂乱的石碓中突然趔翘了一下。 路梦先轻放下矿头，然后抬起胡冠往雾人的方向用力一抛。 【韧性22】 看着这个大个子翻身倒下。 “啊啊啊啊痛什么鬼东西！” 杨医生就在他们的中心，被团团保护起来。 小霍借上厕所的机会出手完毕，要赶回去。 ‘就让我亲自来试探你一番。’ 路梦通过刚才的交手和这人的特征倒也能推测出他的身份。 他心里一惊，反应也就很快，左手挡抓，右手一个反身直拳就冲着敌人的袭来的方向打去。 ‘不知道。’ 一般情况下，一个帮派的头领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拥有超出自己的实力，更不用说和他平分自己的权力。 ——如果他有路梦这么硬的话。 还能加韧性，这也可以是修行的一部分。 怪物也要防，内奸也要抓，这才算得上稳健。 这凶横胜过壮汉的青羊帮二头领，居然是一位女人。 作为一个武术家，力量和韧性都比不过他，还需要继续磨砺才行。 多年的磨砺已经让他的拳头如砂锅那样大，一拳足可以拦腰断木！ “不可能！”王胡低哑着嗓子，“今天我一定要拿下那个东西。” 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他自己一人就足以应付。 他们把自己练得皮糙肉厚，简而言之就是“韧性”高，否则怎么能用一副肉体凡胎去正面硬抗各种兵刃。 医生的身边，正是青羊帮的第二位头领，同样的五大三粗，满脸凶横，手握一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乌沉的颜色让人毫不怀疑它曾经敲开过无数敌人的头骨。 路梦还考虑到的是。 路梦这次没有再背矿石，而是直接将两人都扛在肩上。 ‘这次为什么有两个？’ 老爷爷里面还有路北游，最后才是他路梦。 虽然还不确定，但这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世界，废土武术家的特点就是出拳快，拳劲重，骨头硬。 突然胡冠的头皮一阵发凉。 不知道有多少人明争暗斗地想要讨到这个位置。 …… ‘算了，都带走就完事。’ 看着新矿头越走越近，他的心里越是期待。 武者从昏迷中恢复的时间会比较快，被吃两口就醒得更快了。 胡冠为了不显得大费周章打草惊蛇，特地没有带来大批帮众护卫，让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路梦收回手，揉了揉。 二人用眼神配合着手势交流，他们两谁都没亲眼见过青羊帮的头领长什么模样，胡冠的保密措施做得也算确实不错。 韧性高了之后拳脚也更硬，能造成更多的伤害，也更加不容易被击晕暗杀。 如果说其他的战士是借助外在的武器，那么武术家就是把自己的人体磨砺成刀兵，赤手空拳也能杀敌。 居高临下。 ——雾人喜欢从四肢吃起，所以不用担心他被一口啃死了。 偷袭每一个新上任的矿头，营造恐怖的氛围，让大家都对这个位置避而远之……这听起来就是一门不错的计策。 “王头领，我们真的要这样么？”杨医生在瑟瑟发抖，“不如就放弃这个矿场好了。” 另一边，那个新矿头则被偷偷跟在身后的霍步阳挥棒打晕。 路梦则带着昏迷的矿头潜伏起来。 夜幕下，一批批帮众在山石间列队，虽然失之齐整，却又多了一分与之相配的凶狠。 醒了醒了！ ——硬抗其实还是抗不了的，武术家的主要防御手段是靠灵活的身手来闪避攻击。 一股劲风自后方袭来。 ‘好拳法，哎呀，被啃了。’路梦在远处默默为他们加油鼓劲。 “哩！” 原因就是这两位头领本就是一对夫妻，从打拼之始就开始相互扶持，双双成为了武者，平日里更是不分彼此。 现在自己的丈夫胡冠虽然侥幸捡回了性命，但也被怪物撕咬成重伤，倒在床上起来不得。 再加上这怪物搞得青羊帮上下人心惶惶，极有可能耽误坊市交付的任务…… 于公于私，王胡此次都要解决这个问题！ 第93章：上策的代价 “站住，干嘛去！”帮众拦下霍步阳，拔出明晃晃的刀，亮得怕人。 “我是这边的矿工，负责搬矿石的。” 帮众在霍步阳的身上摸索一番：“这根棒子是什么，你是不是要行凶！” “防身的。” “没收了！” 有病。 霍步阳心想。 仿佛只要吼得大声就能证明他们在做事似的。 他老老实实交出铁棍，看着帮众把它随手丢在一边。 但不得不承认，今夜这里汇聚了上百号人，包括了青羊帮大半的精锐，帮众分成几班，个个神经紧绷，休息的人也不得闲暇，近战打手在检查着自己的兵刃和皮背心，弩手们也在不时调式弓弦和机括。 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矿场夜班了，这些人的职责也不再是为了监督偷懒的工人。 用王胡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一场复仇的战争。 所以杨医生才会被要求一同前来，还携带上了他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这就相当于是军医了。 只是霍步阳知道，引起他们这么大反应的只是一个人类。 ——路梦。 这让他不由得担心。 以这般的阵势，如果路大哥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等待他的将是无数杀人的箭矢。 就算他能够冲破箭雨，接下来还需要跨过铁皮和木锥组成的围栏，而每一个角落的阴影中都可能藏着手持利刃的壮汉，他们随时期待着在头领面前证明自己的勇武。 当路梦冲破重重阻拦，他会直面青羊帮的头领，也意味着将陷入重重包围。在与武者厮杀的同时，他要时刻小心从自己身后刺来的长矛…… “这些安排都很好，只有一个问题。” 路梦嚼着肉干:“若是我不来呢？” 他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挑战人家准备的阵仗。 “嗯嗯这汤不错，路大哥你也来一碗。”霍步阳也只是有些好奇，吃饭才是大事。 “谢谢。” 现在是休息时间。 他们和其他的矿工一样，来到空地上，各自三三两两盘腿坐好，吃着自家人送来的干粮。 所有人都知道，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食物就等于消失。 劳作动不动就是整天整夜的，矿工食量又大，所以平时他们的吃食很多都是让家属送来的。 以往都是李柳一天给小霍送两次餐，今天来的却是老医师。 对这里的大多数帮众来说，老医师也不是陌生人了，不少人还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一路上通行便利。 老人家腿脚不好，在矿场休息一阵也没什么。 “而且，与其说他们是在防备我，不如说是在保护我们。”路梦点评道。 “保护？”霍步阳很快反应过来，“雾人真的会来？” 路梦点点头。 这些天他以矿场为中心活动，已经探查不少地方，终于确定了雾人群落的行进踪迹。 “那路大哥你怎么知道它们今晚会到这？” “我不知道，”路梦指向高高挂在木杆上的提灯，“但是因为有它在，概率很高。” “何况它们早晚会来。” 他看着小霍：“如果今天没有这些青羊帮的精英，直面雾人的可能就只有伱们。” 霍步阳点头，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挡下雾人群，就是应对单个的雾人都很勉强。 不过如果真出现这样的情况，小霍肯定提前就找好借口不上工，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路梦又不是来给矿工们当保镖的。 青羊帮自己都不重视，却指望一个过路人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心人。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曾经这样的好心人太多了，才滋长出一大批不负责任的蛀虫，把大家都吃垮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得青羊帮自己不得不出手。 “那么他们真的能挡住雾人吗？” “不好说。”路梦对比着这群雾人和上一批在西区碰到的雾人的实力。 西区的坊市一行人是主动搜索，没有任何工事和心理准备，就迎面撞上了雾人入侵枢纽站的先头部队。 现在雾人灾害最严重的也是在西区。 青羊帮的总体实力完全比不上坊市的阵容，但占据了地利和阵地。青羊街本身也是处在枢纽站的较东边，雾人要经过几乎半个枢纽站的扩散才会触及到这里，所造成的威胁已经相当小了，这也是路梦选择此处落脚的原因。 他看着在风中摇晃的提灯。 毕竟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青羊帮的头领对雾人还是不够了解。 又或者是特意要借此吸引雾人，因为那个猛女头领是为了“复仇”而来。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些怪物。 最好的办法是收缩所有街道之外的力量，放弃矿场这些外面的产业，围绕街道构筑防御工事，以保存人类聚居区为唯一目的……这样抵御雾人冲击的成功率才更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好像演义故事中谋士给主公提出上中下三条计策，很少有人一上来就会选择上策。 上策的代价是巨大的。 这约等于让青羊帮主动放弃80%以上的势力范围，一半以上的收入。 哪怕这是为了求生。 人都有侥幸心理。 如果雾人不会找上我呢？如果雾人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凶残呢？如果我能够在矿场就把雾人给打疼，让它们知难而退呢？ 最后他们就会选择温和的中策，执行到最后却为形势所逼，被迫变成了下策。 ‘从这个角度说，或许让青羊帮在今天遭遇一场惨败，反而能够让两个头领清醒过来吧。’路梦衡量着。 即便大半青羊帮的精锐都损失在这里，但他们还有留守在青羊街的帮众和收拢的散兵，街道本身的防御工事也比这临时搭建的好，还能征召居民帮忙防御。 乌合之众就乌合之众。 除了青羊帮的两个武者外，其余帮众的个体实力相比起雾人来说都算不得了什么。他们的优势反而是人数，只要能端起弩，搬得动砖头，能用长矛戳两下，在对抗雾人的过程中就算合格了。 雾人的战斗本能虽强，但武器装备和智商永远是缺陷。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青羊帮既能打赢这仗，又不至于志得意满、继续把力量分散在街道外面、继续把不知情的居民派出去送死呢。’ 比如这些矿工，还有采集者们。 虽说路梦在察觉到雾人踪迹后已经停止收购药材，但青羊帮内的需求仍旧未减，那么为了命令和生计，采集者们还是会冒险出去。 “总之如果看情况不对，你记得自己跑回去，赶紧回到青羊街。”路梦嘱咐小霍。 “嗯。”霍步阳应下。 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跑回青羊街也不是懦弱。 若是青羊帮溃败，那么第一波混乱就将发生在街道内部。 李柳会是个显眼的目标。 “嗷呜————” 一阵悠长嘹亮的嚎叫突然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骨犬？”王胡皱起了浓厚的眉毛。 “听起来只有一头，也许是路过的，我们这么多人它不敢过来。” 在她没有关注的矿工区。 那里的路梦却拍了拍霍步阳的肩头，站了起来。 “解个手。”他笑着回应阿平关切的目光。 只有他和霍步阳听出来了，这是小骨的声音。 ——雾人来了。 路梦佝偻着身形，缓步走了十几米，假意躲进一片石块遮出的阴影中，提灯微弱的光芒完全覆盖不住他的身影。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消失的那一刻，路梦轻身一跃，以矫健的身姿潜入了更深的黑夜中，向矿场外奔去。 第94章：围困 脱离了矿工工作的地点，路梦径直朝矿场外冲去。 这一路上不免遇到巡逻的帮众，但他不闪不避，双手齐挥，砰砰两声便有帮众倒地。 “是谁！”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们的同伴，只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路梦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霎时间，人群骚乱。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青羊帮的调度都动了起来。 有人慌乱地带着火把跑动，试图找清敌袭的方向。 这时的路梦不用担心惊动他们，因为马上真正的敌人就会吸引掉所有的注意力，此举也能帮助听不懂小骨示警的他们戒备起来。 “哼。”察觉到骚动的王胡一拍狼牙棒，正要带着亲卫向发生混乱的方向赶去。 “头领，围栏外有人过来了！”突然有弩手高喊。 “什么，还有？”王胡一愣。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路梦拍拍小骨，从它的背包里取出铁斗笠戴上，调整成最舒适的角度。 荒野上哪有这么安逸的生活。 紧接是一阵欢呼。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慌乱之中箭矢也耗去大半，最后还是让这些生命力顽强的东西冲到了防线前。 这些追上来的嗜血怪物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食物。 一只雾人满身箭矢，疯狂地试图翻过围栏，血肉碎片被铁皮刮下也毫不在意。 此刻听到外围传来欢呼声，不少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各个说话大声了起来，互相调侃着对方刚才的怂比表现。 骨犬虽然迅捷，但它毕竟年幼，雾人的速度又并不比骨犬慢。 雾人无力地垂下长条状的头颅，粘稠的浆液从周身的伤口滴下。 与此同时，劈刀已经斩断了它那纤细的腰肢。 看着就令人心寒的层叠利齿只是在路梦的腕板上留下几道划痕。 见人类拔出了他的刀，刚才还紧张得鬃毛炸裂的小骨就地一个反身，靠在路梦的身边，对着刚才追着自己的雾人龇牙咧嘴，喷出气息。 引发死蜂泛滥的寄生虫对这些同样强横的生物没有影响，吃下去也就是多一团蛋白质。 矛头刺破铁皮发出震响。 蛮横而简洁的风格，只因为废土之上遇到敌人的概率远高于朋友！ 若不是凭借围栏，普通的帮众怕不是任其屠杀，只能靠头领出手。 此时那只失去了双手和武器的雾人仍然向他扑来，它张开巨口，利齿同样是杀人的武器。 它们居然紧紧追在了小骨的身后。 另一只雾人趁势挥舞着铁棍重击路梦的胸侧，却被他曲臂一格，发出沉重的闷响。 小骨猛地扑上，和剩下的一只雾人撕咬在一起。 “但如果你发现找不到我了，不要再管，赶紧跑，远离人群，能跑多远跑多远。” 就在雾人的半个身子都探过围栏时，咚！一根投矛把它死死钉在上面。 这是在向小骨传递信号。 只是当他看向小霍时，却发现这个少年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稳重，此刻正沉默着看向远方。 “我们赢了！” “咳儿……”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它的瞳孔是灰蓝色的，看不出感情，甚至看不出生机。 一片寂静。 “你倒是会审时度势。”路梦失笑，“可惜它们不会！” 好几轮的弩箭确实已经让它精疲力竭。 看起来确实结束了。 狗子不挑食，还馋。 这次来袭的两只雾人都被干掉。 …… …… 他们团坐在一起，手持矿镐，如此才能带来一丝安全感，也没人有空来管他们的消极怠工。 霍步阳发现了他的目光，便凑近到他的身边，轻声说: “阿平哥，待会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呜汪汪汪！” 另一边。 它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瘫倒的弩手。 青羊帮行事无需侦查，但凡接近的射杀了便是。 自从跟了这个人类，它就没有饿过肚子。 一张大口咬断了他的手掌。 他把手搭在了同伴的肩膀上，模仿怪物做出抓挠的手势。 “……我们赢了？”有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 脱离了矿区范围后，他在石块和土丘间飞奔，丝毫没有掩盖自身的脚步声。 多日来矿场带给他们的阴影一扫而空。 ‘真是悍不畏死。’王胡心想。 犬牙凶恶，但未能撕下雾人的血肉，只是借着重量带得它难以维持站立，一时翻倒下去。 战斗劈刀足有四尺长，他不方便随身携带，所以提前让小骨背着。 王胡的神色也是一松。 这个死里逃生的弩手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欢呼，笑得最大声。 路梦扑向小骨，从它的背上拔出长刀，又一个翻滚躲开几只雾人的劈打。 发出第一声示警的小骨同样会成为雾人的目标，此刻要么躲藏了起来要么就是在亡命逃跑。 腐臭的脏器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 阿平同样如此。 可以说现在承受了最大风险的反而是他的狗子。 这几天它吃的都是这些玩意身上的血肉。 早已射空弩箭的弩手只能和这只怪物隔着围栏角力，众人拔出短刀一齐劈向雾人，但它只是持棍一扫，就能打落一大片的武器。 “嗷嗷嗷我跟你说，当时这怪物一爪扣向我，要不是爷机灵，胸肌都要被挠下来……” 只是它们的实力还要超乎自己的想象。 一只手戳进它的口中抓住舌头用力一捏，挤爆了浆液。 “嘶哈~”刚挣开的束缚的小骨俯下身去舔舐雾人流出的浓浆。 王胡放下掷出投矛的手。 一股劲风，雾气翻涌。 “直接放箭！”她果断下令。 他们的身边不知何时蹲伏着一只雾人，它趁着戒备松懈偷偷越过围栏，此刻正仰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 另一边的矿工们显然也知道今晚的氛围异常，之前的喊杀声响起时更是慌乱不安。 “别，别过来！” 谁也想象不到这些瘦小的身躯是怎么爆发出这般力量的。 雾人咆哮着抓住小骨的骨片，正要撕下，就被赶上来的路梦一刀结果。 咔嚓。 只这一格，雾人反过来被路梦带翻在地，顺势切开。 认为这不过是少年的紧张，阿平想笑着安慰一下他，却没来由的心里一悚，当下说不出话。 血喷洒了满身。 这次出来，他的目标就不是这些普通雾人。 黑影从前方冲出，苍白的骨片划出几道白线。 话音未落，他的长刀一卷，将一只扑上来的雾人的双臂削去，激起一阵吱哇乱叫。 路梦流民的外衣下穿的正是刺客裹身布，右臂的金属板提供了不错的防护。 动极转静，引爆警戒的路梦又进入了潜行状态。待到另一侧的厮杀声响起他才趁混乱避开视线，悄悄地翻过围栏，离开了矿场。 如同死亡。 混乱之中有人持着的油灯被打翻，油料顺着围栏底部的缝隙流出，燃烧着照亮了阵地前的一大片区域。 雾人们踩着火焰从夜幕中走出。 第95章：厮杀 遭到袭击的不只有青羊帮的矿场。 路梦和小骨潜行一路，可以远远听到不少街道都响起了铜钟敲响的警报，喊杀、嘶吼、哭泣……一切的混乱因为距离的缘故显得是那样虚幻。 这样大规模的入侵，只可能是雾人围场的迁徙，它们的族群正在狩猎食物，以便建立新的家园。 矿场与这些街道正好处在了这同一片区域内，只是由于青羊帮的势力较为强盛，才能将触手伸至此处控制了这个矿场，之前与其他帮派的冲突也是因它而起。 但重雾人并没有出现。 它是收割者。 当它出现在战场的时候，战争就等于已经结束，那里将是新的围场。 靠着小骨的嗅觉和引路，路梦发现了它。 这东西坐在废墟间，身下是腐朽的木地板和平整的夯土地面，它盘起双腿，长兵平放在两膝之间，双手搭在两端。 若不是面前还竖着一根新染血的刑柱，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僧侣般的武士。 哪怕是重雾人，它们也并不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只是生前的行为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里，让人能够想象出它还是一个兵蜂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士。 在没有受到外界刺激的当下，它的大脑袋低垂着，不时发出气泡在黏浆中翻滚的咕噜声， 四五只普通的雾人在周围无意识地游荡。 这就是路梦此次的目标。 只是对付普通的雾人已经没有办法再让他的实力有太多增长了。 在实战经验和刀法技艺的双重碾压下，只会依赖战斗本能逞凶的普通雾人最多只能帮助他补充一些虐菜的经验。 这不是因为它们太弱，毕竟在雾人化之前他们只是一些勤勤恳恳不知抱怨的底层工蜂。在西部蜂巢族，它们是优秀的农民、建筑师，唯独没有人规定它们必须是优秀的战士。 但在人数优势下，它们的凶残和无畏还是能让路梦感受到一些威胁。 因为这次的目标是精进武艺，他并没有安装上“同时攻击”模组。 差异过大，获得的熟练度会断崖式锐减。 路梦摸摸小骨，示意它。 狗子有些不情愿。 路梦在它身后狠狠一拍。 “嗷嗷呜——” 小骨吃痛长嚎一声，紧接着赶紧跑了出去。 在场的所有雾人仿佛瞬间从迷失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嗜血的本能在体内躁动，驱使着它们向声音的来源追逐而去。 ‘去往人多的地方绕一圈，它们就不会再管你了。’ 路梦相信它比自己更懂得如何甩开这些敌人。 重雾人也站起了身。 只是不像普通雾人那样应激般的反应，它的动作流畅自然，所以落在了大家的身后。 哧！ 它的后心猛得中了一箭，精钢铁簇甚至从前胸露头穿出。 但这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重雾人，它任凭血浆从伤口淌落，回身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铿！ 第二箭被长柄刀劈落。 路梦将射弩挂回背上，手握劈刀，从废弃的小屋转角处走出。 语言不通，也无话可说，他向重雾人暴冲过去。 同时长刀斩落。 重雾人却是接连后退，明明它的长柄刀攻击距离要更长。 只因为路梦的速度太疾，转瞬就要被突入近身。 虽然可以利用持握的手法滑动缩小空圈，但那也就等同于放弃了长兵的优势——长柄刀真正的刀刃完全比不过战斗劈刀的厚重。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重雾人精准地挥动武器打在了长刀的中段，硬生生打断了刚猛的刀势。 接着木杆发力，以更长的力臂和刀速向路梦劈去。 此刻按照常理，路梦只能固守中线，用武器和它相击，否则哪怕从其他方向挥刀能砍中重雾人的身侧，在前一秒他也一定会被长柄刀的劈刺切开胸腹。 只是陷入对刀的状况下，路梦的力量与技巧都不如重雾人，早晚会被荡开武器，同样中刀。 迎着刀锋，路梦已经能看清上面从未擦拭过的血迹。 暗红板结，是逝去的生命。 他一低头，没有选择进攻，而是将倒握长刀，手腕一转，用整个劈刀宽厚的刀面护住从脖颈到胸腹的要害，迎着重雾人冲去。 铁制的斗笠被猛然打飞，刀锋的边缘在他的脸上豁出一道划痕，血肉翻卷。 下一刻。 路梦直接撞入了重雾人的怀中。 他的脚步没有停歇，抱着重雾人扑进了身边的小屋。 怪物嘶吼着用木柄把路梦的双手狠狠打开。 路梦也趁势后退一步，手握长刀，摆出劈斩的姿势。 看起来情况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 重雾人的眼中只有这个活物。 路梦周身的血肉对它来说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它要亲自将这个人的生命和自己的融为一体。 用消化的方式。 它嚎叫着劈刺。 咔。 长柄刀的尾端被什么东西给卡了一下，攻势戛然而止，被路梦轻松挡下。 重雾人的眼珠回转看去，不是敌人，只是一根歪斜的房梁。 这件房屋的天花板已经全部倒塌，但四周的墙壁和一根根的柱梁还依然耸立。 他们到了“室内”。 环境的逼仄将最大程度地限制重雾人长兵的发挥。 路梦侧身，守住门口。 …… 青羊帮的阵地一片混乱。 那只偷入的雾人只是漏网之鱼，很快就在帮众的围攻被切断了四肢，倒地扭曲。 代价就是七八个近身的帮众被撕成了碎片。 在它的身后，还有更多的雾人涌出。 每一个都形同恶鬼。 弩箭和长矛很快就不能将它们阻拦在围栏之外，不时有雾人踩在同类的尸体上越过防线，进入矿区。 而这往往就意味着起码十倍于它的伤亡。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帮众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看见恶鬼一路向矿山上厮杀，他们的士气将比防线更先崩溃。 如果不是王胡和她的亲卫还守在他们的后方，一把把利刃就对着他们的后背，这些帮众可能早就不自觉地后撤了。 王胡的面色也相当凝重。 她没有选择下场去和雾人交手，此刻自己的任务就是用积威守住最后的防线，用目光逼退每个试图逃跑的帮众。 在这场战争中，一个武者的力量只会像丢进潮水里的石子，溅起的浪花还比不过它原本就有的奔流。 一旦防线崩溃，那就全完了。 哪怕是撤到矿场的中心，他们其实也没有生路，青羊帮无路可退。 那时屠杀才真正开始。 鲜红的血液和雾人的浆液肆意泼洒，浇灌在干涸的矿石沙地上。 接连有雾人突破帮众们用人墙和刀兵组成的防线。 王胡只能带着亲卫上前去阻拦，但也无法保证全部兼顾。 第96章：正确的判断 矿山的露天采场。 平时也是矿工们休息的空地。 ——现在的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闲暇。 当震天的厮杀声变成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该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声音还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杨医生也在这里，给躺在地上的帮众一一包扎伤口，忙得不时滴下热汗。 一些强壮的矿工们也被征集起来，让他们帮忙把那些力竭倒地的帮众从怪物们口中抢下，抬往这里接受杨医生的医治，也许苏醒后还能再起来战斗。 回来的矿工，只要见过那种怪物一眼就永生不会忘记。 ——如果他们还能活过今天的话。 “而是能不能准确地判断局势……” 刚说完，他就自嘲一笑。 看来是个借受伤的机会赖在后方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霍步阳等人。 同样的还有阿平，他的腿伤刚愈，就是连来上工都已经算生活所迫和意志坚定了，要是对上雾人，根本跑不快，更别提抢救伤者。 霍步阳因为年龄不够，就没有被喊去前线。加上他是老医师家里的人，所以帮众觉得他可能多少会一点医术，就安排在这里帮助杨医生照顾伤者。 黏浆洒了少年一身，他却恍若未觉。 还能利用其余人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阿平定睛一看，认出他就是那个当时搜身小霍的帮众，而他所谓的“受伤”也就是在小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伤势之轻微都快结血痂了。 “这叫补刀。” 阿平向他投去惊愕的目光。 他发现了。 刚才这人就垫在雾人身下，此刻也不知是被咬伤流血晕厥的还是被打晕的。 铁十手事先已经藏好，现在还没有必要动用。 “那些勇敢的人都已经死了。” 雾人嘶吼着向人群。 阿平也受到了感染，所以才不自觉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建议。 “小霍，你说我们能活着回去么。”阿平忍不住开口。 杨医生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疯狂捶打自己的腿想让它站起来。 看到那不似人间生物的狰狞面容，霎时间，阿平的头脑一阵空白。 在这雾人低头啃食帮众的瞬间。 他挠挠头:“这都是别人教我的，原话记不住了，但我是这么理解的。” “别人教的……” 阿平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能不断想着家中的妻子给自己打气。即便这样，他握着矿镐的手还是在微微发颤。 不过小霍的表现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从变故发生到现在，他一直都是最不显眼却又最镇定的那个。 突然，霍步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人的身上已经有了一块深可见骨的咬伤，皮肉撕开——这下算是名副其实的伤患了。 一只浑身插满弩箭，断掉半截胳膊，但双眼依旧凶悍的雾人从矿石堆中爬了出来。 但，这时候，勇气有用么？ 阿平脚下的帮众则吓得赶紧趴在地上，向远方蠕动着逃离。 “阿平哥！”霍步阳怒吼。 就是因为这几个矿工还能活动，所以才成为了怪物的首选目标。只要偷偷逃跑，不被发现，最先死的就肯定不是他。 阿平惊讶的不是这些地方，过度的刺激让他的头脑发胀，哪还有精力去听清小霍说的话。 这时少年的表现又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模样了。 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阿平也不再避讳： 头颅滚落。 “偷偷捡回来的。”霍步阳握着铁棍警戒，随口解释武器的来历。 “不过，”霍步阳指着一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帮众，“阿平哥你当时能够直面骨犬，在现在这种情况，就已经比他这样的人多出不少活下去的可能性了。” 杨医生都只能无奈摇头。 就好像自己，当时只有他冲出去赶走了骨犬，为此还受了伤，若不是老医师医术了得、妻子悉心照料，他早就没命了。 真正在和怪物拼杀的帮众，不知道有多少已经命丧它们口中，反而是这个平日里刁难矿工，关键时刻缩在后面的帮众还能撑到现在。 而小霍依旧在挥舞着铁棍。 它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穿过了正在厮杀的战场，躲开了王胡和她亲卫的搜查，爬到了矿场的最顶端。 “到那时无论是勇敢还是懦弱就都来不及了……怎么能心怀侥幸地期待别人的努力，以此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反观那些躲在自己身后的矿工，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更加滋润。 “啊啊啊快跑！” 他注意到的是那个昏死的帮众。 他下意识地举起矿镐。 “唔哩哩哩！” 但他还没有停止，仍旧在疯狂地敲击着雾人残余的胸腹，仿佛要把它打成肉泥。 残渣横飞。 他不时绕空地转一圈，然后又无奈坐下。 看似是在巡视伤者，其实只是在掩盖自己的焦躁和恐惧。 “什么意思？”阿平一愣。 ——天然的围场。 咔嚓。 还没等霍步阳开口，一阵阵尖叫突然在空地上响起。 “就像阿平哥你曾经说的那样，若你当时没有出去赶走那只骨犬，到时候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会死于犬群的围攻。 联想到他之前对矿工们和小霍的刁难，阿平突然有一种感觉。 不知何时，帮众被摔在了雾人的跟前。 突然，一股大力把他拎起。 这怪物如同要将其拢入怀中一样按住这人，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但真实情况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活下来吧。”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地上的帮众忍不住叫嚷：“我也受伤了好不好！” 紧接着一股天旋地转，当帮众再次睁眼时，他所看见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 “去去去，别管我。”帮众又蹭了一脚他身边的矿工，蒙头躺着。 ‘难道我是还想从一个孩子那里得到安慰么？’ 这人在青羊帮中的地位还高于普通帮众，在场的人中没有谁能够命令他，其他青羊帮成员又都在抵御雾人，发现不了他。 少年手持铁棍狠狠地砸在它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 竟是被霍步阳生生以铁棍连骨带皮全部砸断。 “现在，若是青羊帮抵御不住这些怪物，哪怕你躲在后方，最后也会被它们杀上来围住，全部吃掉，甚至更为凄惨。 “我也不知道。”霍步阳摇头。 有时候连杨医生都紧张地打哆嗦，还是这个少年上去稳住他的手，帮忙挑出医生想要的器械。 “也是啊……”阿平的嘴角苦涩，自己怎么能问出这样根本给不了答案的问题。 阿平反应过来，举起矿镐也砸向了雾人，打中它细长的双腿，重击让它一时无法起身。 他吐出一口气，撩起倒地帮众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浆液。 直到阿平拉住了他：“好了好了怪物已经死了！” 简直就像…… 一下两下……如狂风骤雨般击打在雾人的脖颈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步阳摇了摇头，“这不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 他继续说着，像是解释，又像是回忆： “刚才阿平哥伱不是问我‘什么意思’吗，能活下去的关键不在于你有多大的勇气，而在于你要能清晰地判断局势…… 这里只有一群受伤昏迷的帮众和没有武器不懂格斗的矿工。 小霍在整个过程中没有露出一丝恐惧和癫狂，完全是凭借理智在行动。 所谓的“判断局势”，最重要的一条其实是——不要惹到你不该惹的人。 他笑了一下，举起矿镐守在小霍身后，心中的慌乱也莫名平息。 道理他也懂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以牙还牙的行事手法……又是谁教出来的。 第97章：结束 “还认得我吗？” 【砍刀】系的武器优势就在于大开大合，以巨力推动锋刃，犹如破军之势。 现在路梦手中的劈刀却仿佛一条毒蛇，九静一动，蓄势待发，每次挥舞总是能在重雾人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可惜在室内环境下无法全力施展，他能造成的刀伤都不深。 然而重雾人所受的困境尤甚。 丈余的长柄刀就连自如地挥动都成问题，不是刀头被横梁格下，就是尾端撑在了墙壁上，原本势如疾风的劈刺，此刻只剩下可数的几个角度还能生效。 再被守在门口的路梦一一接下。 即便如此，重雾人还是依据本能不断地舞动它的兵器，仗着蛮横的力量，有时竟也能令长柄刀生生擦过障碍，斩向路梦。 重雾人还在无畏地嘶吼，在它看来，只需要不断地进攻就是了。 “看来你是记不得我了啊。” 路梦又是一刀，格开劈刺，差点削中重雾人持杆的手。 它的身上有两处箭伤，一处是路梦射的新箭，一处却是卫红用牙签弩射中的，此刻仍留有半截断箭未曾取下。 异常的血肉已经沿着断箭长满，将它包裹成了一团肉球，偶尔还会吐出脓水，只是重雾人丝毫未觉。 可怕的生命力。 坚固的皮肉。 遗留下来的战斗记忆和嗜血的本能相得益彰。 路梦的身体素质虽已超出同辈，但比起重雾人还差得太远。 要赢过它，只能利用它没有的东西。 ——判断局势的能力。 重雾人懂得判断敌我实力的差距，敌强我弱，那也会逃跑，这是它或者说它体内寄生虫天然的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此刻，它强，路梦弱，它就会一直判断自己占据了优势，不停进攻，直到将敌人吞噬为止。 然而，这只重雾人却没有在室内巷战的经验。 它的前身，兵蜂，也从不会主动在巢穴中和敌人进行作战，那是在破坏女王的财产。 它所用的武器，也是设计来在野外对抗动物的。 最好的办法是一群兵蜂手持长柄刀，将猎物围困在其中，猛兽的尖牙利爪无法穿过其间的距离，只能被活活宰割。 反观路梦。 在他来到青羊街后，就没有在空旷地带肆意挥舞练习劈刀的条件，只能躲在房间里的方寸之地，练习如何近身缠斗。 这些练习经验，不断在与重雾人的对攻中融会贯通，去芜存菁。 把脑海中的臆想，转变成实战可行的经验。 【近战技能：砍刀26→29（熟练）】 环境的变化，最大程度地抵消了二者之间战斗技巧的差距。 但这还不够。 不间歇的厮杀，无论是路梦还是重雾人都有些困倦了。 汗水已经浸透了路梦的裹身布，重雾人的血浆也从伤口中持续渗出，完全没有凝结的机会。 趁着一瞬的喘息之机，路梦从贴身背包掏出一瓶烈酒，砸开盖子，仰头灌下。 辛辣的酒水从咽喉一直烧到胃里。 哪怕是多年的老酒鬼也不会如此豪气干云，那些故事里的大侠整碗整坛喝的其实是古法酿造的低度黄酒。 对一般人来说，这除了酒精中毒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但，路梦却没有丝毫的醉意。 那些进入他身体的酒精仿佛在一瞬之间化作了滚滚的热流，涌向了他周身疲惫的肌肉。 【液体可饮用（c级）】 将酒水类物品修改为“食物”的简单模组，讨巧地解决了初期酒类物品只是徒有其表的道具却不能饮用的问题。 和糖类、脂肪等储能物质不同。 酒精，是不能给人体直接供能的。 它们在人体内代谢，产生的热量会用来提高体温，这可以减少一些维持体温的能量消耗，却不能直接供给向细胞用于生命活动。 但是现在路梦却感觉酒精在他的体内燃烧！ 这种感觉就像是…… “机器人……” 他喃喃自语。 消化系统就像是一台内燃机，关节似齿轮，肌肉骨骼则是传导动力的机件。 就像是那些喝燃油的骨人、那些曾经无处不在的智能机械。 大陆曾经的统治者！ 咔嚓。 终于。 重雾人的长柄刀再次撞上房梁时，那久经折磨的木杆自当中折断。 但这也让它牢牢握住了长柄刀的前段，这样一来就像在使用一把长度中等的军刀。 这样的武器在室内挥舞刚刚好。 逼仄的环境再也对它造成不了阻碍。 而路梦喝下去的烈酒只是起到了快速供能的作用，并没有直接提高他的“输出功率”——也就是战斗力。 飒！ 重雾人的劈刺再次凌厉起来，劲风提前扎痛了路梦脸上的伤口。 他侧身，倒退一步。 走出了小屋。 路梦舒展了一下重新充满力量的身躯，骨骼关节一阵弹响。 双手持握，平举长刀。 刀长四尺，映出双月。 四周死寂空旷，刀势延展处再无阻碍。 这才是路梦真正擅长的战场。 重雾人抓着断成两截的长柄刀，毫无察觉地追了出来。 ——它的前身可没有使用军刀的经验。 双方的优势完全逆转。 …… “结束了么……” 王胡喘着粗气。 她刚才敲开了一个雾人的头盖骨。 狼牙棒上的尖刺对普通人来说是极具威慑力的存在，真的能像猛兽一样撕咬下人的皮肉，让他血流不止。 但对雾人来说，这样伤害只能让它们多渗出几丝浓浆。 最后王胡还是只能像原始人一样挥舞着大铁棒，所幸她的肌肉力量比一般壮汉还要刚猛。 她的战斗掩盖不了战场的颓势。 亲卫只剩寥寥几人还能站立，也全部负伤。帮众的防线更是不断收缩，一直退到了矿场的中心。 只是，突然之间。 雾人的攻势停止了。 它们没有再进攻已经十分脆弱的防线，转而搜罗起躺在地上的帮众。 然后扛起他们，慢慢退去。 驱动着它们继续杀戮的信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收集猎物的本能。 ‘已经足够了。’雾人们仿佛遵从本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的确，一只雾人哪怕再强悍，两只爪子也不过一边带走一个人。 剩下的只能被留下。 它们放弃将这里作为新的围场，或者说，驱使它们建立围场的动力消失了。 现在雾人们要带着“礼物”，加入新的族群。 王胡等人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能默默看着这群怪物像来时一般从容退去。 被雾人带走的帮众还在挣扎、哭喊，但是没有人敢开口回应他们。 听着同伴远去的声音。 青羊帮剩下的众人，心头浮现出一层悲凉，但这层悲凉下面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王胡整点人数，发现情况比自己在最绝望的情况下料想得好。 虽然几乎人人带伤，但近一半的精锐都活了下来。 接下来打扫战场，救治还没来得及统计的伤兵，保存下来的力量应该更多。 ‘若这些怪物都像今天一样，虽然凶猛，但在杀够了人之后就会自行退去，那我们未必没有办法抵御它们。’ ‘要是再等到胡冠恢复……’ 突然。 一颗硕大扁平的头颅出现在王胡眼前。 重雾人那扭曲狰狞的面孔永远地印在了她的记忆里。 啪！ 整个矿场仅存的提灯在空中爆裂。 它最后的光芒，映在了锋刃上，刀光明灭。 王胡捂着肚子，痛苦地倒下。 汩汩鲜血混合着腹腔积液从她的指缝间流出。 第98章：多管闲事 “快救头领！”亲卫焦急地喊道。 “医生！杨医生呢？别管其他人了，先来救头领！” 杨医生几乎是被一群帮众和亲卫架着来到了王胡跟前。 忙碌了一整晚，加上时刻处在紧张和恐惧之中，杨医生已经是异常疲惫焦虑。 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胡，吓得一机灵。 王胡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浓密的眉头紧锁，显然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从她的胸前到腹部赫然绽开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暗红的血液已经浸透了整件外衣。 透过破损的衣物可以看到，被利器剖开的边缘肌肉组织环绕着可怖的空洞，伤口翻卷的皮肉无力地露着鲜红的肌理，内脏的暗红色隐约可见，看得人心惊肉跳。 一滴冷汗从杨医生的额角落下。 不是被这可怖的伤势吓的。 “杨医生快啊！”亲卫催促道。 “好的好的……”杨医生的声音在发抖。 ‘要，要我来治这个？’ 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失手该怎么办？ 凡是医疗，那就有失败的可能，尤其还是这样吓人的伤势。 如果是一般的帮众，青羊帮要求他治也就治了，就算没能救活那也怪不了他。 但这可是青羊帮的头领，还是那个胡冠的老婆！ 以这些粗人的行事风格，如果王胡真的死在了自己手里，那绝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甚至杨医生自己就会成为胡冠泄愤的目标。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啊！” 杨医生想要按压王胡的血管，先止住血，没想到因为实在过于紧张，他那颤抖的手直接插进了她的伤口中。 他吓得连忙抽出来，又触碰到了另一侧伤口。 接连的二次伤害让王胡直接晕厥了过去。 “你丫的在搞什么！”亲卫一把抓住杨医生。 “对不起对不起……”他吓得连忙道歉。 完蛋了，如果说刚才的担忧只是假想中的情况，现在就要直接成真了。 今晚的场面本来就对杨医生造成了太大的震撼，他的心理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现在要他顶着压力再急救王胡简直是难以登天。 “让我来试试吧……咳咳。” 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朝它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矿工背着一个老人，吭哧吭哧地赶来，另一个少年模样的矿工提着铁棍跟在身后。 说话的就是那个被人背着的老头。 亲卫皱眉：“你是谁？” 阿平被亲卫的语气吓了一跳，但还是稳稳背着霍霍老医师，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们青羊街的老医师。” “老医师？”亲卫环顾四周。 “确实是这样，老东西……咳，老人家的医术很不错。” 这时有认出老医师的帮众上前搭话，也引来众人一阵附和。 “医生……”亲卫突然上前一步，双眼死死盯着这三人。 “你既然是医生，那伱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战斗那么惨烈，却没见这个老医师出来帮着救治伤员，想来是躲在一边，直到战斗平息才出来见人。 现在还想出头治他们的头领，明显就是想挣个大功劳。 “杨医生，还是请你快些动手吧。”他回身催促。 相比起这个胆小又鸡贼的老人，他还是更信任帮里更加专业的常驻医生。 “你看他的表情，还像是能行医的样子吗？”老人淡淡开口。 亲卫定睛一看，杨医生面如死灰，双手抖得像筛子，刚才也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像是丢了魂。 ‘废物！’他心中暗骂。 “至于我刚才去了哪……”老人侧身捞开自己的衣服。 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血肉翻卷，遍布腰侧到大腿，光是从数量上看，骇人程度竟是一点都不输给躺在地上的王胡。 在场的帮众都已经认出，这就是那些怪物的尖牙利爪造成的，显然老医师刚刚才死里逃生。 这也是他要阿平背着才能赶过来的原因。 当小霍找到老医师时，阿平可是直接吓坏了，连忙背起他。却没想到老医师听见前面的动静，直接要求自己把他带过去，治疗伤者。 亲卫也是被伤口一震，顿时想通此节。 刚刚从怪物的口中逃生，连自己的伤势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就主动来要求治疗头领，自己却还有所怀疑…… “对不起……老医师，我也是下意识地就有所防备……” “先救人要紧。” 阿平连忙将老医师放在王胡身边，其他人也让开一圈位置。 老医师站定，踉跄一下，看见还在呆滞中的杨医生。 路梦叹了口气。 “杨医生，至少把你的那些药品和器械拿出来吧。” …… 除却那些难以解释的刀伤，他是用雾人的手爪再剜去一层以作掩饰外。 身上其余的伤势的确都是真的。 他和重雾人之间的实力毕竟还是有一定差距。 在最后关头，重雾人的武器被斩断打落，可它竟是直接以血肉之躯扑向路梦，厮打之中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这些货真价实的伤痕，最后才被他斩杀。 只是这些伤口也没有在场众人想象的那么严重，路梦也在脱去裹身布后提前进行过治疗和处理。 加上他体质强健，并不影响行动。 而他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刀劈了王胡。 路梦的判断和这个头领一样，青羊帮的损失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想了想，要让青羊帮不再冒进，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两个头领都躺在床上。 于是他出手了，又借重雾人的头颅恐吓了她一瞬。 至于出头来给王胡治疗，确实在路梦的计划之外。 实在是这位杨医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之低也超出了路梦的预期，他要是不出手，王胡估计要被直接整死在这里。 对抗雾人，能多一个强有力的组织者和领袖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青羊帮的士气。 他打开杨医生的药箱，啧了一声，接着拿出干净的布巾按在王胡的伤口处，压迫止血，随后用酒精和碘伏消毒了伤口，小心翼翼地为王胡的伤口缝合。路梦的手法极为娴熟，一针一线细致地缝合着王胡胸前和腹部的可怕创口。他顺畅地打着医用细线，仔细编织伤口的肌肉，逐渐将破损的组织重新连接起来…… “怎么回事，我好像是要治疗王头领……”杨医生缓过劲来。 他这才发现已经有个老人蹲在王胡的身边，在为她细致地缝合伤口。 ——用的好像还是他的东西。 “等等，有些不对劲。” 冷静下来后的杨医生发现了问题。 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王头领所受的伤第一眼看着吓人，但随着老人的清创操作，深层的伤势逐渐暴露，杨医生能够看出重要的脏器都并未受损，切割的创面也只限于肌肉和皮肤，动脉和比较大的静脉都没有破损。 这样的伤势以他的正常水平完全可以轻松医治。 他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因为错过了表功的机会而可惜。 而是他想到，这样的伤势太刻意了……能够砍伤王头领，还能将伤口程度控制得如此精准，这得是什么样的刀法？ 杨医生看向了那个老人。 正好老医师也瞥了他一眼。 “小伙子缓过神来了？那就来搭把手吧。”老医师用疲惫的语气说道，“王头领伤得太重了。” 太重了？ 杨医生一愣。 以这个老人展现的医术功底来看，不可能看不出王胡受伤的真实情况。 “说起来，两个头领都受伤了呢……”老人低声说。 杨医生的双手再次抖了起来。 第99章：你的来历 最后在老医师和杨医生的协力医治下，王胡的伤势还是稳定了下来。 她虽然还在昏迷之中、脸色依旧苍白，但出血已经完全止住，呼吸也逐渐平稳，以头领武者级别的体魄，后续的恢复不会是多大的问题。 “两位，我们也不能做什么承诺，但相信等胡头领知道了这件事，青羊帮不会亏待你们的。”几名亲卫商议了一下，对路梦和杨医生说。 路梦无所谓地颔首。 而杨医生说是协助治疗，其实也只是给老医师擦擦汗而已，此时更是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还是想请杨医生再劳累劳累，帮忙包扎一下我们这些兄弟……” 这里明明有两位医生，但亲卫只提了“杨医生”。 这是有原因的。 在治疗期间，他们也没闲着，头领昏迷，剩下的秩序和救助工作就需要这些亲卫来组织。 这个亲卫也借此了解了一下老医师在青羊街的情况，知道这位老人不仅医术了得，而且口碑极佳，心里对他的印象又是颇为改观。 他好像承认是他干的了…… 最后的结果如路梦所料。 对一个小街道的医生来说，在持续消耗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么齐全的储备，实在少见。 “老医师你的身体……”亲卫还是有些担心。 路梦已经让霍步阳支开了阿平，其余帮众也忙着收拾残局，即便有人注意到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杨医生在给老医师包扎。 现在老人家是顶着伤才来急救，还年事已高…… “这个机会还是我给你创造的，只是你没把握住而已。” 杨医生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没错。”路梦亲昵地拍拍他的手背，“现在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听我的话了。” 等等。 “我不知道伱是谁，我，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杨医生强装镇定，“但是我好歹还是青羊帮正儿八经的医生，你不能对我做什么……” 他们将解读出来的知识整理好后，就会印刷出版，制作成书籍流传出去。 “那好吧。” 加上还救下了王头领，这样的人物，哪怕是他们这些亲卫也不能随意呼来喝去，否则极有可能惹怒了他们的两位顶头上司。 若是在圣国，这样的人才，哪怕你只会咿呀复读两句经文，说不定都能靠医疗水平展现神迹混个小祭司当当，虽然在潜规则中的地位肯定不如寺庙正统出身。 杨医生一滞。 比起面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怪人，他宁愿自己是在急救王胡的过程中出现了医疗事故，然后去面对胡冠的怒火。 至少不会沦落到枢纽站。 毕竟王胡头领都被这个人给砍伤了…… 杨医生还以为路梦并不清楚，所以详细为他介绍了机械师的状况。 “因为我没毕业……”杨医生嗫嚅着，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还是说了实话。 在“世界尽头”，他们也拥有如今世界上唯一的一所大学，为数不多仍旧渴望知识的新人会在其中进修，杨医生就曾经在其中求学。 “还是让我也一起帮忙吧。”路梦适时开口。 他不是故意要吓这位医生的，他们之间也并没有直接的矛盾的。 接下来万一再出事也不是他的责任了。 就像一开始的计划那样，路梦甚至还顺手送了他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就算倒下了也能发挥一下余热。 路梦倒也不是馋了，只是这个无名小卒的背后很大可能有自己的资源获取渠道。 等到亲卫离开，杨医生按老医师刚才的话做，作势要掀开他的衣服，却被路梦的手掌给牢牢钳住。 但当路梦打开杨医生的药箱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最重要的是。 只是这力量哪像一个受伤的老人，便是一个成年壮汉来都无法挣开，何况是他这样的小身板。 杨医生再次心惊，下意识想要挣扎。 见路梦如此坚持，亲卫也没什么办法，他算是理解了这位老医师口碑的来源。 “就让杨医生帮我先处理一下，我这把老骨头还顶得住。”路梦的手搭在了杨医生的肩膀上。 里面不仅各类外科手术器械齐全，手术剪、镊子、骨钻整齐摆放，更重要的是还有各种标注清晰的工业药品，包括通用的消炎药和抗生素，以及止血剂和消毒剂。 “那你为什么混到这个地步？”路梦好奇道。 “机械师……”他的口中重复着这个词汇。 他很怕老医师再劳累一阵就直接在这矿场当场暴毙，那就不好交待了。 “你现在还是他们的医生，但明天呢？” 杨医生的脸瞬间苦了下来。 机械师由各行各业的学者组成，只是他们并不是为了追求研发创新的科技才成立，而是致力于研究世界的历史、解读考古发现的文物和遗留文献，希望从中复现失落的科技，传承这个世界的知识遗产。 ——可以怪杨医生没照料好。 他挽着杨医生的手向一旁走去。 至于这个杨医生，经过刚才的事件，他算是看明白了，平时治点小伤小病还没问题，关键时刻根本就不顶用。 这可是个刷医疗技能的好机会，遍地都是随便折腾的好素材。 “老医师，不，大哥你到底想让我干嘛……”杨医生哭丧着脸。 他的动作就像爷爷宠溺孙儿一般慈祥，但说话的语气听在杨医生的耳中就像魔鬼。 接受过系统医学教育的医生，放在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地区还是很吃香的。 “冷静。”路梦微笑，“我若是想杀你，就不会等到现在。” 他馋的是这个。 若是今天他的表现传到了胡冠那里，杨医生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马上叫自己滚蛋，然后重金聘请霍霍老医师取代他的位置。 他和青羊帮之间的关系本就称不上多密切，杨医生能够安稳地在这里生活，仅仅是因为他的这点知识对他们有用而已。 他今晚遭遇的惊吓要比过去一生的经历加起来还多。 所以虽然杨医生也已经忙碌了一整夜，快到猝死的边缘了，亲卫还是决定再让他顶上去。 外人看来就像年轻人在恭敬地搀扶老医师，但只有杨医生才知道自己完全是被强行给拖过去的。 “你放心，我没有想要取代你的意思。”路梦说，“甚至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刚才自己就能治好王胡的伤，那么你以后在青羊帮的地位还能够上涨一大截。” 青羊街的两大头领都带伤卧病，那还有谁能保得住他？ “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的来历……”路梦缓缓开口。 “……”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水平也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 “就算没毕业，毕竟有这层关系在，所以即便不通过坊市，科技猎人的行商也愿意接待我，”他继续解释，“这样就能从外界低价买到不少药品和器械。” 第100章：新阶段 在这个世界，拥有知识并不总是能保护自己，甚至会惹来觊觎。 机械师这一学者团体要想维持他们的独立，同样需要武力来守卫他们；而且对这些沉迷于研究和解读文献的科学家们来说，要想在大学之外的残酷世界中生存可是一门更加难以掌握的学问，更别提亲自踏足那些危险的遗迹搜集文物了。 于是他们与冒险家组成的雇佣兵合作。 这是一支特殊的雇佣兵，他们由机械师提供武器装备，再受雇去完成学者们的任务，带回来他们想要的东西。 由于他们主要搜寻的是丢失的技术文献以及科技遗物，久而久之这批人又被称为“科技猎人”。 路梦现在的打算是。 借助杨医生这条线掌握一个和科技猎人的联系渠道。 像韦仪当时想要强收霍步阳手中的古代科学书，也是打算出售给来到枢纽站的科技猎人，在这里他们的身份就等同于行商。 有了杨医生的这层关系，就能从他们那里买到一些在枢纽站还算稀罕的药品。 原本【厨艺】技能也能提供部分加成，只是现在的等级只有14，提升得比较缓慢，相较医疗技能的加成就没那么明显。 【韧性】同样增加了4点，来到了26点。 承诺会在回去之后以老医师的身份为他多说两句好话。 路梦只是瞥了一眼，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后就不再关注。 这项成就的意思就是要让他和其他的角色建立实质上的师徒关系，帮助他把战斗技能提升到30级，或者把一项生活技能提升到30级，这两项成就必须全部完成。 【“教者半学，传授经验同样是自我总结的一部分。” 这都是小家子气行为。 现在能够完美避开，那下一次也可以做到完美命中。 奖励：权限提升为b级，效果：模组槽位+1，解锁更高级（b级）模组，面板将显示更丰富的环境信息。 只是这一身的伤势确实需要好好修养，尤其是肌肉撕裂的部位，如果愈合不到位很有可能影响后续的运动能力。 这时杨医生那边才刚刚包扎了一小半的伤员。 路梦自己现在的【砍刀】才刚刚30级，生活技能中更是一个都还没达到“精通”的要求，就别提当别人老师，误人子弟了。 后续任务将在玩家实战等级到达60级时发布。】 杨医生虽然在一瞬间有些肉痛，但不得不承认，老医师的急救水平还要高过自己一些，让他来使用这些药品反而能降低损耗，算是理智的决定。 虽然路梦经手的帮众叫得都比较惨烈，但时间就是生命，尽早得到治疗确实有助于增加恢复和存活的几率。 这来钱比抢快多了。 能够传授自身的武艺算是“武师”这一层次的特点，而生活技能的提升则关系到实战等级突破到60级的这个门槛。 只是科技猎人既有机械师提供的高质量装备，个体实力也相当强悍，雇佣他们的价格可不便宜，一个两三人的小队每天就需要两千开币左右的佣金。 “老医师轻点……啊！” “嗯？这不是黄先生么，这么拉……怎么伤得这么惨。” 重点是医疗技能。 他叫上小霍和阿平，一人一边直接按住受伤的帮众，只要保证不会因为挣扎造成二次伤害，那就怎么快怎么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哪怕潜在的利益再大，路梦也不会向杨医生透露半点关于他的所作所为。 目睹了雾人的入侵和两位头领的受伤，他感觉在这青羊街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安全。虽然之前刚被老医师威胁过，但现在也算是变相搭上了这种强人的关系，心里就有底许多。 【近战技能：砍刀30（精通）】 在个体实力上，现在的路梦已经迈入了枢纽站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中。 可以说。 他能够一刀砍中王胡，又完美避开她的重要脏器和出血点，靠的就是医疗技能提升后带给他的解剖学知识。 由此达成了成为武师的条件，而对重雾人造成的伤害加上最后的斩杀，也让路梦的实战等级来到了40。因为等级的差距，补刀溢出的熟练度直接又让他升了3级。 ——其实光有这一层身份，青羊帮的头领如果理智的话就不会轻易替换他，只是杨医生自己相当心虚。 除此之外科技猎人也有一些副业。 武器的流派之间各有特点，一个团队之中最好有不同的角色分工，这样才能适应日后更复杂的环境。 实战等级到达40级，新的任务成就也已经发布。 虽然没有麻药，科班出身的杨医生或多或少还是会注意减轻伤者的痛苦，毕竟一旦这些帮众失手打上一拳挥个巴掌，杨医生的身板可遭不住。 成就：引导一名npc的近战/远程技能等级达到“精通”层次（0/1）；引导一名npc的一项生活技能等级达到“精通”层次（0/1）； 玩家参与度不得低于30%。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案，牺牲伤员体验来换治疗效率。 何况他的药大多数也是由青羊帮提供资金购买的，只是交给他保管和使用罢了。 路梦能够有信心和重雾人以伤换伤也是因为韧性的不断增长。 最后，路梦的最大收获，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除此以外，他的【潜行】技能这段时间也上升了4级，到达了24级。 摸透了杨医生的底细后，路梦也没有再为难这个可怜的肄业生，还好好宽慰了他一番。 杨医生甚至还多出了一丝安全感。 这不是目前能够快速完成的任务。 路梦倒是没有把这些药私吞。 除去医生这个外皮，这个人和一个普通的居民也没什么区别，一番威逼利诱也是让他放宽了心。 在与重雾人的厮杀中，路梦将自己对于砍刀系武器的理解发挥地淋漓尽致，借此将【砍刀】技能提升到了30级“精通”的水平。 【实战等级：43（武师）】 就像描述中说的那样，教学相长，教导别人的过程同样能收获到学习的效果。 最后他这边的急救效率高得惊人，药品也全部消耗掉了，还搭上了之前自制的不少土药。 “还好，多谢……多谢老医师关心，顺便您关注的那些人，先生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抛开这些。 路梦没有这个顾虑。 约定好回青羊街再详谈，路梦和杨医生也开始各自救治起了满矿场的伤员。 比如干佣兵的老本行，充当其他行商的保镖什么的。 现在无论是雾人还是青羊帮，都对他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若是杨医生真的冲昏了头，将他的信息告诉两位头领，那么最先消失的将会是青羊帮而不是他，何况那两人现在还都有伤在身。 提升医疗技能和体质属性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内外功都要抓。 路梦还从杨医生那分了一半的伤药走。 亲卫们只能在一边佩服，果然还是老医师经验丰富，懂得轻重缓急。 不过路梦也只是想多刷几轮【医疗】技能罢了，其他都是顺带的。 小霍在他的引导下，潜行的本事已经不小，但他的主修武器是【钝器】，就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任务强行改变他。 “范飞？你没事吧，我来给你包扎。” 【医疗22→26（熟练）】 随着实力的提升，那些激进的计划现在看来也变得稳健。 “是时候了。” 那些该去的地方，那些该杀的人。 第101章：来客 枢纽站。 沉郁的黄土在视野范围内一直推到天际，狂风卷起的沙尘把天地染成一色。 雾人肆掠以来，已经很少有人还会在荒野上活动。 只是有些人似乎是例外。 七八个满身风尘的人，脚一深一浅地在荒地上跋涉。 他们的脚上是高至膝盖的长靴，坚固牢靠，非常适合远途旅行，一看就是冒险者的打扮。 只是他们的经验似乎不适用于枢纽站。 他们中已经有两人已经接近昏迷，必须要身边的同伴搀扶着才能继续前进。 为首的两人中有一个是女子，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带着棕墨色的圆框护目镜，嘴唇已经些许开裂，只是强忍着不用舌头舔舐它，免得丧失更多的水分。 她的身边是一个样貌与之近似的男子，看样子是女子的哥哥。 她头上太阳镜一样的装备的应该是【灰烬之地防风镜】，这是旧时代的产物，能在沙尘暴中保护双眼，还对【感知】属性有所加成。 什么叫算是……如果是以前，培培一定就把这句吐槽说出了口。 只是当他们再走近一些时，却傻眼了。 那里应该还有一连串的蜂巢人村庄，他们的交易员也会很乐意接待这些沿途的冒险者。 他们的地图过时了。 她的外貌，这副装扮，还有这个时间点。 若不是自己的小队人才辈出，实力不俗且各有所长，他们还真坚持不到现在。 这一路上那些神圣村庄都已经变成了废墟和土匪的巢穴，别说补给了，他们遭到的袭击就没有中断过。 “算是吧。”路梦也在仔细辨认。 如果不是人的体力终有耗尽的一刻，培培都怀疑他的这个路兄弟能直接杀到雾人的围场。 好在他们的团队中没有异族人，圣国对待绿原之子的男性又是相当友善的。在出发之前他们高价购买了一本经书，恶补了不少经文知识，轻易不会露馅。 和他同样在房顶上的还有一个白头发的青年。 死里逃生后，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他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当夜他们就把它烧了引火。 他有想过等这批人全部晕倒后再以一个热心的废土侠客的身份出面把他们都救下，这样更容易赢得信任。 不过现在一观察，路梦发现他们当中的那个老者实力不俗，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 这一路上和路兄弟同行的遭遇也证明了这点。 莎力克此时还略显稚嫩，除了年龄的关系，大概就是还没有经历队友祭天的洗礼。 干脆就以正常交易的方式提供帮助好了，把双方的需求都摆在明面上说。 只是再厉害的人也经不起连番的折腾，现在的他们，不仅是物资，体力和精神也都接近枯竭。 一开始谈话进行地很顺利，直到对方小队中的一名祭司引用了一句经文赐予他们祝福，他们的同伴因为记忆力强，所以也引用了他看过的一句经文回复。 既然遇上，那就给她提个醒。 接连的变故让他们的路线早已经偏离到不知哪里去了，只能借着星象指引，埋头向西。 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一名同伴趁夜绑架了一个圣国仆从。 “还真是她……” 几人在出发之前计划得很好，他们购买了行商绘制的地图，知道这一路会经过圣国的地界，沿途的神圣村庄都可以用来交换补给。 却见对方的祭司马上就变了脸色，他们换来的就不再是水和面包，而变成了圣骑士的十字大剑。 ‘雨克，你说我们还要走多远。’此刻正搭在男子身上的那名同伴带着迷糊的声音，艰涩地开口。 随着时间的过去，老唐也逐渐把路北游的身份和来意向部分信得过的兄弟会成员透露了一些。 说起来。 他是整个团队中武力最强的人，此次要不是有这位老人在，几人的小队也无法从那个圣骑士的攻击下逃脱。 这种精巧的小玩意基本都是从灰烬之地归来的漂流者带回来的文物，很受贵族们的喜爱。 但老人的体型却健壮无比，身上的皮甲还嵌着铁片，这样的盔甲因为负重的关系一般只适合短途的旅行护卫，老人却穿着它跟随众人走了一路。 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 ——路梦倒不是想抢人家小姑娘的装备。 兄弟会受这个青年所托，最近一直在留意来往枢纽站的陌生流民。 在摆脱了强盗的袭扰后又中途撞上了一只由圣骑士率领的小队。 要是没来得及晕那就偷偷打晕。 连那两位已经虚弱无比的同伴都振奋起了精神，强提起一口气用武器撑着地面，加快速度向前方赶去。 可是自他和路兄弟再见面后，心里其实已经多了不少压力。 “那里，我看到城市了。”突然，队伍中的一个老人发话。 老人据说是退伍的雇佣兵，已经把这次西行当做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途，一路上沉默寡言，此时开口，马上又带给了大家希望。 她的背景故事就是同伴全死了，死法还一个比一个惨。 只是刚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火。 路梦看到远处那批流民中有一个红头发的女子。 他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开锁匠（虽然开的都不是自家的锁），但真的和这样的凶人同行时，下意识就会谨言慎行。 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她的哥哥。 “路兄弟，你对这些人感兴趣？”培培蹲在一处废弃的房顶，打量着不远处那些歪歪斜斜靠在墙角的人们，有些好奇：“这看起来就是一伙普通的流民啊。” “而且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到枢纽站，应该能知道不少外面的情况。” 众人循声望去，一座城市的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逼问后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经书叫《圣光》而不是《圣火》，是东大陆的异教徒版本，在圣国是绝对的违禁之书。 路梦数了数她身边的同伴，已经倒下了四五个，只剩下一个老人、一个男子，加上莎力克自己还能勉强活动。 路梦看他们的处境，大概也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房顶已经倾斜地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蹲得稳稳当当，只是用一只手扣住一处凸起辅助。 然而。 他们一行人组成冒险者小队，游走在边境之地，一路向西，打算前往传说中大陆的西海岸，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海洋和许多废弃的实验室，据说是许多生物的发源地。 雨克和妹妹莎力克都是焦土之子，所以由另一名同伴上前去和圣骑士交涉，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 原本危机四伏的夜晚，那些令人头疼的雾人也都被接连解决。 他们一路逃亡。 “快了，我们要去前面……补给……”雨克用力将他一撑，“少说话。” 雨克和自己的妹妹莎力克隔着护目镜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迷茫又无奈的意味。 “姑且算是熟人吧。”路梦说着，翻身下楼，培培紧随其后。 “说起来路兄弟你找他们是想干什么？” 这也是个可以被招募的特殊角色，他很熟悉她的故事。 培培这才知道原来扒手和开锁还不算是路兄弟的主业，别人打架的实力更厉害。 而且都这么雪中送炭了…… 附赠个防风镜不过分吧。 感谢凨吟书友的1500点币打赏—— 第102章：冤大头 “哥，你说那些人靠谱么……”莎力克眨巴眨巴眼睛。 她的瞳孔即便在没有反光的情况下也微微散发着光泽。这是焦土之子在外表上的特征之一，也与他们能在黑暗中拥有更好的视力有关。 她脸上的防风镜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道晒痕。 莎力克感觉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忽悠走了一件装备。 “……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救下了我们的同伴。”雨克对现状的理解并不比妹妹多。 他们的小队在老人古方的指引下，竭尽全力赶到了前方的城市，却没想到这样一片规模庞大的聚居地也早已化作了废墟。 希望再一次落空。 但没等到绝望把他们击垮，这里的炎热和干旱就已经让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倒下。 若不是雨克和古方还保留着基本的战斗力，他们毫不怀疑那些躲在废墟间的窥视者会像食腐鸟一样分食他们。 这样挣扎着过了好几天，雨克等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向同伴临终告别的准备。 然后那个白发的青年出现了。 他带来了淡盐水、干粮还有一个小盒子。 雨克认出那是医疗模块，而青年自身的急救处理也堪称完美。 他就这样把奄奄一息的同伴都从濒死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这一切当然是有条件的。 只是这些条件在雨克看来却异常怪异。 那个叫路北游的青年分别对还清醒着的他们三人都提了条件。 首先是对莎力克，路北游要走了她脸上的防风镜。 雨克本来想主动说自己的包里还有几副多余的，但万一别人是有特殊的需求，自己这么一提难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现在是有求于人，自然只能顺着别人的意思走。 不过当路北游接着问还有没有的时候，雨克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又给出了三副。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走西边的虚荣谷路线，那里常年红雨，防风镜的作用不大，妹妹也只是因为觉得这戴起来很酷才特地搞来了这些小玩意。 接着，对雨克，路北游却是询问了一连串问题。 从他们的来历到一路上的见闻，事无巨细。 雨克在不透露底线的情况下也尽可能地回答。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在废墟中生活的人们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这样的好奇他作为冒险者也已经见过无数次。 尤其是在雨克提到他们遇见了一队南下的圣国小队时，路北游显得尤为关注。 按路北游自己的解释是，他是一个虔诚的奥克兰信徒，对于这些神的使者推崇备至。 说着他还掏出了《圣火》，随口念诵了几句经文。 这一幕让雨克又想起了自己高价买来的《圣光》，颇为心痛。 最让雨克感到奇怪的是，当他向路北游说明他们未来的路线时，路北游告诫他要小心一种名叫“雾人”的生物。 雨克非常得意地从背包中掏出了“光辉灯笼”，这是他从西部蜂巢族的商队那花费了2500开币买来的，可以挂在腰间，散发的光芒能够将佩戴者笼罩在内。 据商队的蜂巢王子推销，这是专门用来保护旅行者免受雾岛生物侵害的蜂巢族特产…… 然后路北游就黑着脸抢走了“光辉灯笼”，把它作为了第二项报酬。 可能是路北游见识过雾人的厉害，所以也很渴望有这种神奇的道具保护自己，雨克心想。 虽然花费了不少开币，没了光辉灯笼后自己一行人可能也会面对更多的麻烦，但路北游是大家的救命恩人，他有什么需求，雨克认为还是应该尽量优先满足。 至于最后的报酬，路北游却是拉着老佣兵古方单独说的。 具体的雨克就不知道了。 “你们一路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路梦提着光辉灯笼，与古方一齐走着，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灯笼的外表已经很破旧，它的壁罩是用玻璃做的，上面还有一些划痕，绘制着几个土蜂巢的形状，看起来就像孩童的涂画。 这种灯笼的灯芯是一滩萤黄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蜂巢族从哪种生物身上提取的。 因为这种灯芯，光辉灯笼在光照充足的时候能够吸收光线，又在昏暗的地方释放出来，能量损耗得很少，算是一种不错的随身照明用具。 但绝对没有抵御雾人的功效。 相反还会吸引它们。 重点是这种灯笼在蜂巢族当地只卖90开币。 它们确实是蜂巢族的特产没错，只不过是专门做出来坑外地人钱的。 如果你真的相信了，有时候还坑命。 路梦知道莎力克的哥哥就是被雾人拖走的，她一直都记得那一幕。 莎力克自己也因此被困在了雾岛中的城市蒙格勒，为了离开那个地方，她会免费加入小队，但如果队伍不够强大，她也会表示担忧和犹豫，应该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 至于她的小队是如何覆灭的…… 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这伙人做了一路的冤大头。 古方没有回应路梦的感慨。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如果伱是要让我当打手，我是不会同意的。” 老人很清醒。 若说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个路北游重视，那只有这一身佣兵的实力。 如果是一般人的请求也就罢了，也许古方能顺手解决。 但这个路北游如此年轻，就已经能带给古方一丝危险的感觉，这样的他如果要对付什么人还需要另找帮手……凶险程度不言而喻。 能够准确判断委托的难易程度是一个佣兵能够存活下来的最基本素质。 不过古方也已经不再是一个佣兵了。 他想要做的只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来之前，去西边的海看看。 他和雨克不一样，这些冒险者只能相当于他的同行者而非可以托付性命的同伴。古方之所以一路上对他们有所照料，也是因为需要他们的其他能力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若是这些同行者成为了累赘，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 ——事实上要不是路北游突然出现，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愿望也多半无法实现，但最多也就是有些遗憾而已。 “如果你以为救下了那些人，我就能随意被你驱使，那就大错特错了。” 古方一向沉默寡言，开口说话又从不拐弯抹角。 他虽然已经风烛残年，但也不会任人利用他来随意引火。 古方直视着白发青年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算盘落空的无奈或者恼怒，这是那些自诩可以随意玩弄佣兵生命的雇主碰壁时常有的神色。 但老人失败了。 他感觉自己在凝视一潭幽邃无波的古井，里面能看到反而只有自己的倒影。 古方的拒绝非常强硬，路梦却毫不在意。 “我和雨克他们的交易已经两清了，”他平静地说，“我单独找您自然是有另外的条件和请求。” 第103章：新的条件 另外的条件？ 老人一愣。 如果说要搭上雇佣古方作为报酬，那么路北游的付出太轻；但若是和雨克的交易已经两清了，那路北游未免又显得太心善了。 就凭那几副墨镜和一盏只有雨克才当成宝的破灯笼…… 光从价值上论，这抵得上他在那些冒险者身上消耗的药品钱吗？ 看这里一片废墟的样子，这些药品一定来之不易。 见鬼了，遇到好人了。 路梦没必要告诉古方的是，青羊街几次抵御雾人均获成功，两个头领恢复之后也不疑有他，反而对老医师颇为感恩和敬重。 在他们眼里，如果没有老医师，王胡可能早已丧命，后续抵御雾人的过程也不会那么顺利。 为此青羊帮提供了不少资金帮助路梦采购药品，而有杨医生的关系在，价格也相对低廉，甚至还能吃到回扣——虽然这种杨医生的小把柄已经无关紧要了。 路梦也借这个机会把两个医疗模块所需的药品器械全部补足，还预留出了好几份。 路梦想了想，没有缺德的向他们推荐坊市。 这意味着，若是地图有误，在危险的旅途中，连同路北游自身也会为他自己的错误葬身其中。 古方感觉他像个疯子。 “这位客人，小店准备关门了，不跟着你的同伴回去么？” 这话听在古方耳里却有了新的理解。 古方点头默认。 “从边境之地到虚荣谷，无论是雾岛还是渣滓……无论你们想去哪，我都可以给伱们详尽的地图。” 这个年轻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枢纽站的东北角的一处石屋，雨克等人本就是从东边进来的，距离这里并不遥远。 古方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甚至如果雨克等人的计划如果成功了，他们自己记录的旅途信息都可以在行商那边卖出高价，完全抵回出发时的成本…… 古方继续沉默，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 路梦最后叮嘱，古方才恍然大悟。 绘制地图其实需要很专业的知识，但如果只是对照着记忆进行修订，就比较轻松的。 …… “我的条件就是，你们在拿到地图后，我需要带上几个人陪着你们一起走一段路程，到时候地图的正确与否自然就能得到验证。” 而你只是个连枢纽站都没有出过的土著，即便真的给出了地图，又要我们如何相信它的准确性。 老人警惕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我的画功并不好。”路梦坦白，“所以我不可能凭空给你们画一张地图，但如果只是在已有的地图上标注新的信息和修改错漏之处……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也正是因为青羊街的状况稳定了下来，路梦才能抽出时间外出，遇上了莎力克一行人。 要么他真的如此自信，要么他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要么他是宁愿坑死自己也要毁灭别人的疯子。 在古方看来，这就像是在委婉地索要地图作为报酬。 在取得了雨克等人的初步信任后，路梦写下了两封信。 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交易也就差不多真正两清了。 雨克他们的地图虽然出现了错漏，但也花了重金，仍有不少价值。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行为。 最后雨克等人也带着物资先行离开。 但路梦接下来的话又超出了他的意料。 虽然这片大陆上具体有哪些区域早已不是秘密，但这其中有许多都是在古文明遗留下来的资料中找到的，真实情况如何却仍未可知。 “老爷子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给假的地图害你，毕竟是免费的，你们可以自己选择信或者不信……而且，这也和我单独请你来的目的有关。 古方开口。 至少他可以肯定一些，这个年轻人在这点上没有暗害自己等人的企图。 “好的，之后我会让雨克誊录一份给你。” 唯一的要求是，除了水以外，其他物资都按照所需的买双份，其中一份由路梦事后掏钱，算是路梦的。 临别之前，古方对上路梦的眼神，似在征询意见，但见路梦微微摇头，老人也就跟着之前的同伴离去。 从他的谈吐看，这个年轻人也不傻。 更何况雨克他们从联合城出发，要去往大陆的最西边，又有哪家行商走过这么远的距离？ “我可以给你们地图。”路梦开口。 路梦让他们缺什么就买什么。 往返于东西大陆的行商他们可能记录下了最详尽的地图，地形、水源、野生动物的群落、敌人活动的范围……但这些信息本来就是每一家行商压箱底的宝贝，是经营的根基，不可能轻易泄露。 “记得提醒他，这段时间待在枢纽站，晚上无论如何不要点灯……” 老佣兵安心了不少。 雾人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得到验证。 但他也知道，这未必是当初兜售地图的人故意要坑雨克。 如果对方只是在说谎，那么只需要等待他继续说明，破绽自己就会显露得越来越多。 他这次带来的食物等物资其实也有限，只能做到临时救急。 雨克等人携带的开币其实很充足，只是苦于没有地方交换补给，当下也是询问路梦，枢纽站有没有能够购买物资的地方。 路梦继续说: “从我在雨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你们最大的困难其实是地图吧？” 一顿忙碌，天色渐渐黯淡。 何况到时候路梦还可以亲自带路。 一封是交给霍步阳的，一封是交给培培或者说是给兄弟会的。 路北游给出这样的条件，只有三种可能。 如果不是地图出现了差漏，他们一行人也不会错误地估计了沿途补给点的数量，更不会一头扎进枢纽站来。 路梦因为还有合作的事情需要和这些冒险者洽谈，于是就让培培先回去，顺便把信带着。 世界上如果有这样的地图，无论哪一家行商都会发了疯似重金求购。 古方轻轻弹了一下刀柄，开始有些动摇。 路北游要修订地图，首先就要拿到一张旧的地图才行。 一张地图可以画得很大，却未必每一处都有人亲自走过。 路梦的身后响起石屋主人的提醒，似在逐客。 “关门？”他回身笑道，“不是刚开张么。” “雷老板。” 第104章：初次见面 对这个称呼没有丝毫的意外，雷柏缓缓开口: “我想象过很多种我们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你居然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 “——路北游。” 中年老板依旧穿着他那件仿制的商人行会的制服，但右臂上已经多出一块金属护肩，用皮革带牢牢固定住，那原本应该袒露的胸膛和后背也披上了一片黑色链锁甲。 尽管商人行会乐于强调他们白手起家建立商业帝国的创业故事，但任谁都知道，任何一条商路都是用鲜血开辟的，他们的先祖真正动身时穿的都是货真价实的轻甲。 雷柏此刻倒像一名真正的行商，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浪忍团早已发现了“路北游”。 因为路梦也没有打算隐藏。 他来时就身着刺客裹身布，戴着那标志性的铁斗笠，长刀背在身后。 雨克等人不认识他，但这样一副敏感打扮的拾荒客或者浪人来到浪忍团的伪装小屋，实在太惹人瞩目。 路梦没有回应。 谁先知道了对方的底线，谁就能逼对方先让步。 “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慌张。” “而且伱果然知道我的名字。” 雷柏一口气说完，看向这个白发年轻人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期待。 “能给我一杯酒么。”路北游开口。 但一旦他成为了自己人，之前是多大的威胁，现在就是多大的助力。 他需要一个保证，而不是承诺。 路梦轻笑了一下。 “我从卫红那里听说过你现在的实力，很难以置信，不过今日一见又确实如此。”雷柏转回柜台，厚重的箱子和木板把他和路梦隔开。 “路先生也不用吓唬我的学生。”雷柏面无表情，“我和她都很感激你曾经对我们的帮助，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就把你当做敌人看待。” “何况名字本来就只是一个代号，叫得多了，它就成为了你的名字，你说对吗——‘路北游’？” 路梦可以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几只小队在快速部署。 “你能够逼退重雾人，就算是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拿下你，所以我不会亲自出手，这样风险太大。 他摘下帽子挂在架子上，露出一头纯白色的头发。 在与圣国的对抗中，浪忍团原本就处在弱势。雷柏清楚，他们的事业说是风雨飘摇、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石屋的大门“砰”地一下关紧。 雷柏其实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老板端起了弩，寒光直指路梦的眉心。 “你说得没错。”路梦点头。 路北游如果能被吸纳进组织，以他的特殊情况，他需要更多的约束和监管，或许还要有针对他叛变时的独特应急处理备案。 有本事，有胆识，实力出众，前途无量。 就好比砍价时，哪怕是再想买东西的客户也要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雷柏雷老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只是他这样的态度更加让雷柏捉摸不透。 路北游要给出这样的保证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路梦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对了，提醒一下雷老板，你这把射弩的卡扣没打开。” 不大的小屋内部，他也可以感觉到对方不止雷柏一人，敏锐的感知力能够从细微的动静中分辨出好几处不同的声源。 他看着对方一饮而尽，面不红心不跳。 但这样还不够。 “除非，您能给我们一个保证，一个令人信服的保证，让我们了解确信，您不会加入到我们的敌人那一方。” 人心是很复杂的，口头的诺言更是无力的。 雷柏特地选用的都是烈酒，入口甘醇后劲十足，一头牛喝了都会犯迷糊。 他需要借助浪忍团的力量。 比如说。 为了浪忍团的存续，雷柏可以在枢纽站隐姓埋名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他清楚，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容易，加入浪忍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什么福利，而是巨大的牺牲。 雷柏在等待他的回应。 “‘雷柏’这个词在圣国古语中是‘叛军’的意思，没有谁天生就叫这样的名字，这只是老板你的代号，只是未免太过张扬。” 这样的有恃无恐，如果不是自大，就是真的胜券在握。 他从柜台取出几种酒液，将其混合在一起，亲自送到路北游的面前。 雷柏点头。 【基础属性：力量30、速度26、韧性28、体质27、感知25】 “既然你从卫红那听说了我的事，那雷老板就该知道我救了你的忍卫一命。”路梦突然一拍桌子，板起了脸，“难道你们忍卫的十字弩就是为了拿来对付有过救命交情的朋友的么！” “那是因为我原本的名字在圣国审判官看来更加显眼，相比起来用‘叛军’作代号根本不算什么。” “不，我其实不知道。”路梦摘下额发上的一颗沙粒，浑不在意对方直接的威胁。 “但是，我的射弩卡扣没有打开，不代表其他人的没有——现在至少有十把蓄力完毕的十字弩瞄准了你，每一把的劲力都不弱于你得到的那把射弩。 没有人说话。 卫红的调酒技术其实也是他教的。 动作娴熟地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也是路梦愿意坐下来和雷柏继续沟通的原因。 路北游的存在对浪忍团是很大的威胁没错。 但这却是他能想到的，解决路北游问题的最佳选择。 危机感让雷柏加重了语气:“路先生，我就和您直说了——你知道的东西太多，这是浪忍团不能接受的结果。 “哦，倒是忘了你也会射箭。”雷柏没有打开卡扣，而是把射弩放回了桌上，好似刚才的对峙从来就没有发生。 但有时候取信于对方并不需要多重的誓言，只是需要让别人相信：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此刻的雷柏却有一种感觉。 年轻人有时候需要一些冲动。 “为了防止你将这些信息泄露给圣国，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控制起来——哪怕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加入浪忍团。 “给我一个我应该慌张的理由。”路梦安然坐下，斜靠在桌子上。 他在这次出发之前，就已经把模组换成了“同时攻击”和“液体可饮用”这两个适合战斗的模组。 路北游手指轻叩桌面，发出哒哒的响声。 这种走向不利于他们。 “若是我处在你的位置，齐射之下也无法幸免，这难道还不值得你重视么？” 他仿佛听到小屋中的某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骚动。 “但是，就算路先生你此前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敌意，这也不能确定你就是我们的朋友。” 虽然雷柏有意先与“路北游”进行和平交涉，但谈判的关键就是不能在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意图和底线。 但无疑，从个人素质上看，这个年轻人是最佳的人选。 他需要一个后继者，代替他继续在枢纽站的经营。 此刻面板显示的属性增长都是这段时间里锻炼的结果，没有得到模组的加成。 “我认为我的待客之道很周备，你的那几位朋友买的东西价格都很公道。”雷柏擦拭着他的十字弩。 “也许吧。”路梦不置可否。 明明这里是浪忍团控制的主场，他和路北游也是初次见面，没有机会进行任何的相互试探，自己的“底线”还是被对方抓住了。 虽然忍卫们已经在暗处将他团团包围，但确实没有敌意，只是例行戒备。 就在雷柏暗自赞叹小伙子的酒量不错时，对方开口了。 “但是……” 路梦:“我不能给你这样的保证。” 第105章：威胁 “但是，我不能给你这样的保证。” 刚说完，路梦就感觉舌头有些发麻，口腔烧痛。 老东西，这酒多少度的！ 路梦暗骂一声。 一股热流涌向全身，坚实的肌肉充满了力量。 路梦现在随时能以最佳的状态暴起拔刀。 长刀要越过路梦现在和雷柏的距离，任何人都不可能反应过来。 这只是最后的选择。 路梦不是不懂雷柏的意思。 但，他不能把自己绑在浪忍团这一辆战车上。 即便是浪忍团的大本营，也需要潜藏在北部的山区森林，依靠汹涌的食人族部落搅局，才能摆脱圣国的围剿。 反观圣国。 虽然丢失了一座枢纽站，但他们在北边抵御食人族，西边防守雾人，南边将沙克王国打得差点灭国，与此同时还在东边毁掉了联合城的重镇巴斯特，在长久的战线拉扯中不落下风……可以说正是四面出击的强盛之时。 从背景故事的角度，路梦更同情浪忍团。 但在没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参与到这种级别的对抗之中等同于自杀。 且不提能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一将功成万骨枯，能笑着活到最后的又有几人。 更现实的角度是，放路梦自己出去发育，对浪忍团的助力可能都比现在这么草率地加入要大。 不过这些是无法对雷柏明说的。 雷柏的眼神慢慢冰冷下来。 “那么路先生，你打算如何说服我放你离开这里呢？” “还是说伱想以另一种方式留下，不会说话的那种。” 在路梦拒绝的那一刹那，一连串的拔刀声接连响起，石屋中的忍卫也纷纷现身，围住了桌边的路梦。 卫红也在其间。 雷柏的命令不可违抗，但她也觉得以路北游的表现，他们之间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该弄到刀兵相见。 卫红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偷偷凑近一些，用眼神暗示他: ‘雷柏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不是还说要做他的学生么，先服个软，之后再一起慢慢想办法解决……’ 无视了卫红的挤眉弄眼，路梦还没有聪明到可以读懂别人的心理活动的程度。 一众忍刀晃眼，他却直视着雷柏: “我的答案就是，一旦我死在这里，那要不了多久，圣国所有审判官的床前都会放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的名字和所在。” “所有。”他强调。 小屋陡然静了下来。 路梦的话语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这是威胁。 再直白不过的威胁。 路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基础数属性在蹭蹭上涨，提升的感知让他几乎能听到这些人血液突然加速的声音。 有人动了杀心。 然而，他们的首领，雷柏却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 就算路北游掌握了这些致命的情报，他又要如何把它们传递出去。 路梦抛出一把铜锁 一名忍卫伸手接下，检查一番递给雷柏。 “雷老板一定见过这样的挂件，你或多或少应该知道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没办法，兄弟会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活动范围也广，不受国别地域限制。存在这样一批人并不是什么秘密，难的是去深入了解他们内部的运行规律以及融入他们。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说我雇佣了他们。 不过雷老板可以放心，其他人并不像我一样知道你们的情报，只要我能够安全回去，那么对于这些兄弟来说，他们就只是平白多了一晚的酒钱。” 路梦站起身，向雷柏走去。 五六把忍刀就架在他身边的两三寸处，但没有一人敢砍下去。 忍卫只能伴着路梦的脚步不断后退。 路梦给培培的信件委托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他也还是欺骗了雷柏，保险的另一环是霍步阳，为的就是担心兄弟会里也真的有浪忍团的暗线。 雷柏把玩着铜锁。 卫红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她宁愿相信路北游只是在虚张声势。 根据她对雷柏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接受威胁的人，否则他也就不是雷柏了。 他会把威胁直接剿灭在萌芽之中！ “你说的是真的。”雷柏开口。 卫红心中咯噔一下，叹了一口气。 不只是她，所有的忍卫都握紧了手中的刀，门外的伏兵得到暗示也做好了准备。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雷柏并没有下令，而是平静地询问。 “接下来呢？” “接下来？”路梦重复一句。 “威逼利诱——路先生已经证明了自己拥有威胁我们的能力，那么接下来你给我们准备的利诱呢？” 雷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像他在说服路北游时，给出的威胁是要留下他，给出的条件是接纳他加入浪忍团一样。 路北游把这种级别的威胁摆上台面，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他一定准备好了与之对应的条件。 雷柏不是不会被威胁，而是那些威胁过他的人都没有抓住他真正在乎的事情。 浪忍团的未来，他赌不起。 “没错。”路梦笑了，“如果我们能够合作愉快，那么得到纸条的就是你雷老板，上面将会有你想知道的……关于圣国的一切。” “一切？”雷柏的呼吸一滞。 虽然他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真的能被说出口。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路北游所知晓的浪忍团情报，一旦泄露，几乎可以把他们毁灭。 但同样的。 如果他有这样诡异的本事，能够知晓对等的圣国情报。 那是不是，也可以把圣国毁灭？ “说‘一切’有点太夸张了，我又不是全知的神，这只是谈判桌上的虚张声势。” 路梦坦率承认。 但这样直接的态度反而让他说出的话显得更加可信。 “至少雷老板和卫红小姐两位应该知道，我能给出的答案也应该足够令人满意。” 大多数忍卫其实不能理解他们围住的这个年轻人在说什么。 他们虽然得到了命令，但具体的情报雷柏却守得很死。 ——不是怀疑他们的忠诚，能够成为忍卫就已经证明了他们自己。 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做出意料之外的自主判断，导致局势倒向不可控的方向。 他们只能看向雷柏。 等待他下达进攻的命令，拿下这个狂徒。 雷柏和卫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雷柏：“放下武器，招待我们的客人。” 于是。 在其他大多数忍卫的眼里: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叫嚣着要威胁整个浪忍团，而雷柏居然肯定了他有这个能力；接着这个年轻人又声称能提供整个圣国的情报，然后雷柏居然又再次承认了他…… 不得不说，今晚的任务，是他们执行得最扯淡的一次。 雷柏挥手让忍卫们都退下，只留下自己、卫红和路北游三人待在小屋。 留下卫红，一来是因为她和路北游熟，好说话；二来有她在，自己就不用亲自调酒伺候人了。 卫红把刀鞘一拍，气鼓鼓地转到柜台做起了本职工作。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就消弭无形。 雷柏和路北游对坐着，就像一对普通的老友在深夜闲谈。 他突然意识到。 路北游自进入这间小屋以来，无论局势如何变幻，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其实都像现在一样，面不改色，云淡风轻。 只是路北游接连抛出的信息太过震撼，让人不自觉地就认为他的气势激烈了起来。 “接下来就请路先生详谈。”雷柏做出邀请的手势。 “雷老板太见外了。”路梦摆摆手，“不如先来聊聊上次托卫红向你转达的事。” “……什么事？” “雷老板有没有兴趣当一下我的老师？事先说好，我不给人调酒。” 柜台后摇酒壶的声音一滞。 雷柏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名叫“茫然”的情绪。 你上次那话不是开玩笑逗小姑娘用的么…… 怎么改逗我了？ 做你老师？ 我还能教你什么…… 感谢书友甜甜甜食的打赏—— 第106章：西镇 西镇酒馆。 张和如今可以说是志得意满。 也许是终于看不下去卫红摆出的那张臭脸，据说良水行商收到了许多老酒客的投诉，最后只能把她调离了西镇。 新来的负责人是个不管事的，整天神出鬼没，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不来上一次班。 这酒馆的日常运营事务就更得依赖原本在这里工作的老人…… 那自然是我张和了。 早该把那个臭娘们调走了。 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西镇酒馆实质上的总负责人了。 甚至良水行商也默认了他的地位，酒馆日常的经营分红也有他一份。 不过张和也知道近来枢纽站面临大变，连带着西镇酒馆的生意也每况愈下，总营收远远比不上以前。 但多少还是有点，多出来的收入好歹也比他以前一个月千把开币的工资强。 不仅如此。 张和还知道，今天又有一批大生意。 看那些护卫穿的制服，配的腰刀，一个个都是身份不凡。 往张和身边一站，话都不用说，那股杀气都让他腿发软。 除此之外。 张和还认出了好几个本地帮派的头领。 这可是真正跺一下脚就能震撼整条街道的大人物。 光是他们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张和感觉自己都接不住。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对之前的上司生出一丝钦佩。 至少不管是谁来，她都是那副臭脸。 哦不对，他好像见过那么一次例外。 对方还是个拾荒客。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张和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也没有后续，这让他越发怀疑卫红是不是看走眼了，连带着自己也赔上了那几百开币。 越想越亏。 比起从未拥有，更令人心痛的是得而复失。 否则他也不会惦记这点小钱这么久。 好在今天酒馆满座，来的还都是花钱不眨眼的主，这流水一次就够自己吃个饱。 至于那些路过的冒险者就不说了，一个个问东问西，连仙人掌嚼棒是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土包子。 张和不断吩咐后厨加紧上菜，自己也勤快地一桌桌端茶送酒。 不是因为他还怀念过去做酒保的工作。 只是这么一来，还能体验一把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帮派大佬偶尔对他点个头道个谢的乐趣。 …… 一个眼角枯黄的瘦削男子不停摩挲着桌角。 虽然他的身边拱卫着一圈实力不凡的壮汉，还有好几个帮派头领亲自护卫，但看他四处游走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副不安的样子。 男子的衣袍异常宽大，夹菜的时候经常会沾上菜渍拖上酒水，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往自己碗里添食，吃两口又放下。 他的脸上耷拉着一层皮肤，手臂裸露出来的地方也能看见层叠的皱纹，这是皮肤的收缩赶不上体型快速缩小的后遗症。 这人就是韦仪。 若不是骨架还有些微相似，而身边的护卫仍旧恭敬，从外貌上竟已完全认不出他，与半年前臃肿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位老人在几名帮众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来，在韦仪的身边坐下。 “纳钦老爷子。”韦仪连忙上去帮把手。 老人就是北区主管。 虽然如今的北区的街道如同小据点一般各自林立，坊市对帮派的约束力大大降低，各种奇怪的势力也在其中滋长起来……但韦仪仍旧不敢怠慢了纳钦主管。 只因为他是枢纽站最早的主管，对会长来说他也是如师如父般的男人。 “会长还没过来吗？”韦仪偷偷问。 此次就是会长把他们召集起来。 否则如今的韦仪哪里还敢离开他的驻地半步。 “……哦，小韦啊。”缓了许久，纳钦才开口:“倒是小贺和小李还都没来。” 一口气被韦仪生生憋了下去。 纳钦明显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 不过纳钦说的也是韦仪的疑虑。 会长召集主管聚首的情况属实少见。 要知道主管们分管坊市各区，哪个不是忙不完的事务。现实点说，他们就像是财力兵力自足的诸侯，便是会长也不该随意调动他们。 像今天这样以这么强硬的态度要求他们，一定是有特殊的情况。 这聚会的地点还选在了一家普通的酒馆。 主管之间的关系也算不得和睦，这是会长乐见的情况。韦仪可不相信这是许久未见，要让他们喝个小酒，互相联络一下感情。 韦仪原本是不想来的。 他有很多借口可以推辞，自那次行动受了骨面人的惊吓后，韦仪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瘦脱了形……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奈何受雾人的侵扰，西区现在千疮百孔，若是再得不到会长的支持，他还真担心会撑不下去。 至于贺隼这小子还没到很正常。 他肯定闻着味了。 贺隼不一定敢真的得罪会长，但拖上一拖，等情况明朗了再出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韦仪敢肯定，现在这间酒馆里那些南区的人已经在向贺隼传递消息。 ‘说不定他就躲在附近的哪间厕所里呢。’他不无恶意地想着。 贺隼也就罢了。 李肯居然也还没到。 除纳钦这个特殊例子外，所有主管里就属他最忠心。 韦仪正要再问，纳钦又打断了他:“钱带来了吗。” “……带了。” 韦仪挥手，让人扛上来好几个铁箱。 “这里是十五万开币。” 韦仪说着，心里只觉得肉痛。 这也是他不太高兴的原因，此次会长明确说了要主管们带上至少十万的开币交上来，还说什么带得越多，以后的好处也就越多。 要是平时，这点开币韦仪自然是不在话下，但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坊市都开始出现了亏损，要临时挤出这些钱还真不容易。 即便如此，韦仪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钱带来，更多带了五万。 只因为会长说带得越多，好处也就越多。 那就一定会是这样。 在这种事情上，会长还从来没有骗过他们，这种信任某种程度上也是维系坊市凝聚力的来源之一。 或许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产业，今天来就是准备入股分红。 韦仪心想。 “很好。”纳钦点头，“我也是带了十五万。” ‘你不会是看我先说然后跟着乱说的吧？’韦仪心里有些怀疑。 对外，纳钦主管早就不管事了，北区对下属的控制有目共睹，也受到了雾人的入侵，他要从哪里榨出这么些钱。 “既然钱带来了，那这个给你。”纳钦拿出一本书递给韦仪。 韦仪接过来一看，书皮用铁皮包角，显得很是精致。 只是这封面上绘制的圣火纹…… 翻开一看，果然是《圣火》。 “老爷子，您不会是想让我读经吧。”韦仪嗤笑道。 就算他想皈依奥克兰，奥克兰也不待见他。 坊市的主管们在神圣帝国的通缉令上，各个挂着赏金，从一万到三万开币不等。 在见过通缉令之后，当时正意气风发的他还嘲笑说，这些钱可以买来十个下等人来替自己坐牢甚至上绞刑架。 第107章：聚首 纳钦摇摇头:“这是会长要我给你们的。” “会长？” 韦仪一愣。 他老人家什么时候信教了？ 听这意思，还必须是交了钱才能拿书。 该不会十五万开币就买了本这个吧。 突然，一阵铠甲的摩擦声在酒馆的门口响起。 韦仪闻声一惊。 他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两个身穿重甲的壮汉，直接推门而入。 他们的胸甲上同样绘着一朵燃烧的圣火，背上则负着十字重剑。 两人的身后则有一群身穿黄袍的仆从，鱼贯而入。原本相当宽敞的酒馆竟一下子快要被填满。 “圣骑士！” “这里怎么会有圣国的军队？” 在场的头领和护卫纷纷起身掏出武器，忙乱之中菜碟酒杯打翻一片。 只是他们还不敢动手。 为首的那两个圣骑士带给了他们巨大的压迫力。 这些人平日里自诩是枢纽站的上层人，但当他们见到真正来自圣国的军队时，所有人都回想起了，自己不过是窃居此地的小偷。 那些圣选之人和圣国的区区骑士仆从，看向这些头领的目光中都带着轻蔑和厌恶。 在圣国眼里，他们和其他的流民没有任何区别。 韦仪几乎是拍座而起，当场就要命令身边的武者，护卫着他杀出去。 他可不想让自己这尊贵的身躯最后只能换到区区两万的赏金，更别提此后半生都只能在矿场或者农场中被奴役着过活。 然而，北区主管却按住了他。 “你看，贵客都到了。”老人淡淡的说，“其他人还没来，那也来不及了。” 得到纳钦提醒，韦仪仔细辩认。 其中一个圣骑士没有戴桶型的头盔，看他的面容，不正是乌心？ “乌心大人？”韦仪惊诧莫名，“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续也有人认出了乌心，圣国的士兵也没有动手的意思，酒馆内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乌心摸摸鼻子，罕见地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神色。 别说是韦仪难以置信，就连他自己在得知了计划后也好险没缓过神来。 “咳咳，给各位介绍一下。”乌心示意身边的圣骑士，“这位是我们神圣帝国的兄弟，圣骑士吕萨克。” 吕萨克不似圣选一样将轻蔑写在脸上，他只是淡淡地点头，面无表情，反而让人感觉到他那分外的高傲。 “这位是神忠实的仆人，我们的灵魂导师——瓦卢祭司。” 众人这才看见在诸位仆从的簇拥中，还有一位身穿麻布简袍的老人。 仆从们自觉散开，老人微张双臂，像是要拥抱神灵，又像是要隔绝尘世，他按照奥克兰圣教的仪轨行礼，面带笑容，透着亲和的慈祥。 “愿神圣祝福你们。” 瓦卢转向纳钦：“这位就是博利·纳钦祭司了吧，教友能以己身亲入黑暗，又不忘圣火的光芒，实在令人钦佩。” 北区主管，或者说博利·纳钦祭司起身回了一礼，一举一动合乎教义仪轨，便是面见圣主那也无可挑剔。 韦仪已经完全呆了。 他只能看向乌心，对方脸上那不自在的表情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亲切。 乌心回避了他的眼神：“还是请纳钦主……纳钦祭司来解释吧。” …… “可以确定那收信人是北区的主管？”路梦问起了被擒获的圣选一事。 “应该如此。”雷柏点头，“除了伱拿到的那封信件，我们其实还有其他的证据，这些都可以表明北区主管多次在与圣国通信。” 路梦没有惊讶，以纳钦的年纪，他本来就是枢纽城毁灭事件的亲历者，此前枢纽城是货真价实的圣国领土，统治它的也是祭司阶层。 如果说要有谁能在之后的枢纽站建立起第一个势力，那就是原本就还保有一定影响力的幸存祭司了。 “路北游，你觉得这纳钦祭司暗通圣国的目的何在？”在路梦的建议下，雷柏还是直呼他的名字，“是要引军队来进攻枢纽站？” 路梦想了想，将从雨克那里打听到的圣骑士小队的信息分享给了雷柏。 “一个圣骑士加一个祭司……”雷柏皱眉。 “人数有点少。”路梦坦率道，“这不能称之为一支军队，更像是一个使团。” 圣骑士的实力相当于武师，若干圣选也只是武者。 这样的势力在枢纽站也许能割据一方，但对圣国来说绝对只是一滴水之于暴雨的区别。 要以这样的兵力攻占枢纽站，那也不可能。 此外。 在路梦的记忆里，枢纽站一直在事实上保持着独立的地位。 其实，要收复这座城市，最大的障碍不是武力，而是占领和重建它的成本。 要毁灭一座城市很容易，这只需要几天甚至一瞬。但要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却可能要花费数十年的持续努力。 加上枢纽站正处在和沙克王国的最前线，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它的废弃，圣国和沙克王国的对抗烈度才降低了下来。 一旦枢纽站重归圣国的领土，圣国势必要在此地大量驻军，为此就要抽调东西两线的兵力，而雾人正在肆掠，东线与联合城的战线也在拉锯…… 这期间枢纽站将一直成为圣国的负担，会持续产生负收益。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强的魄力。 所谓魄力，说的就是一旦成功，那就千古留名，但更大的可能是失败，然后所有的责任都会推卸到你的身上。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无视他们的这些小动作？” “也不尽然，既然已经知道敌人的计划，我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 “敌人？你是说圣国？” “我是说坊市。” “坊市可不一定是我们浪忍团的敌人。” “雷老板，你也不用和我藏着掖着。”路梦微笑，“你们要在枢纽站经营壮大，怎么可能绕得开坊市？” “同样的，圣国的这只小队虽然在军力上层次一般，却有祭司随行，地位上可是很高贵的。” ——圣骑士是世俗的武力，祭司们却侍奉神，神如果不发话，他们就是代行者，他们就是总领一切的。 除了圣主本人，他同时是世俗和神权的领袖，他是圣国的君王，也是神的化身。 “这样规格的使团，如果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也肯定绕不开和坊市的合作。 “雷老板如果对坊市有什么想法，现在就是行动的时候了。” 就算历史没有改变，枢纽站如路梦记忆中的那样，能够保持独立，但期间会发生多少曲折，他却是不敢保证。 浪忍团在枢纽站遭受的打击，也将成为事实。 雾人算是一场变故，但明显雷柏他们已经应对得很好，不至于成为灭顶之灾。那么，这场危机就很可能应在圣国身上。 在他就要离开此地的前夕，路梦不希望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 第108章：招安 “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可能正面对抗坊市。”雷柏沉吟道。 从精锐这一层次来说，加上雷柏和忍卫，他们的实力相当于坊市的一两个分区，但是在底层人数和控制的势力范围上，浪忍团却是远远不如单独的一个主管。 这是两者所走的路线差异决定的。 为了隐蔽性和纯洁性，浪忍团只能走精锐路线，严格把控每一个成员；但坊市作为枢纽站实际上的统治者，却能够调动下属的所有资源。 好比下层的拾荒客和居民，他们未必心向坊市，但依旧会被征集起来。只因为他们身处坊市构建的秩序之内，以个人零散的力量是无法违抗的。 忍卫的个体实力虽强，但也远没有到能无视人数差距的地步。 成群的弩手对雷柏来说都算是致命的威胁。 雷柏曾经也试图发展过下层的路线，他传授给居民们制作武器的技艺，却反而把他们推向了坊市，相当于为这些人谋得了一个更好的职位。 就好比路永这个匠师的弓弩师父。 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 只要人在枢纽站，就还需要吃坊市这口饭。 真正为浪忍团所谓的理想感召过来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是真的和圣国有深仇大恨。 雷柏只能针对他们重点培养。 好在或许是经过了大浪淘沙，这些剩下的人也个个意志坚定、实力不俗，最后组成了枢纽站的忍卫。 “如果再加上兄弟会呢？”路梦将兄弟会的存在和盘托出。 其实老唐早就多次暗示他去找“雷老师”沟通合作，只是路梦觉得时机未到，一直明里暗里拖延着。 现在正是顺水推舟。 兄弟会的路线又与浪忍团正好相反，他们的成员鱼龙混杂，在底层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只是战斗力上比较欠缺，因此迟迟不敢也不能与坊市翻脸，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控制区。 老唐的黑市也只能算他的个人行为，就这还是在坊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全力以赴大概能接管四分之一的枢纽站。”雷柏计算着，“这是在确保完全控制并且守住的情况下。” 浪忍团负责暗杀和对抗高层战力，兄弟会负责制造下层的混乱，然后两者共同建立新的秩序。 只要能够斩断帮派对基层的控制，坊市这个旧有的统治者反而会成为被围攻的对象。 “哪个分区。” “北区。”雷柏肯定地答到。 的确，在主管失位的这些年里，北区是最混乱的，也是坊市力量最薄弱的位置，老唐的黑市也位于北区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从北区突破，阻力应当是最小的。 ……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成为圣国公民？” 韦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没错，神爱他的孩子，包括迷路的孩子。”瓦卢祭司微笑着，“对你也一样，韦主管。” 韦仪想笑。 但是周围的人，包括乌心，全都没有笑，他们似乎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纳钦主管甚至点了点头。 韦仪忍不了了，他不顾圣国的圣骑士在场，直接拉过乌心，低声道: ‘伱们有没有搞错！圣国公民有什么好的，还要十五万开币——用这些钱，这样的身份我可以买到一百个！’ ‘如果是在联合城，甚至能买上一个贵族的爵位！’ 虽然是最低等的无土贵族。 乌心按住了他的手，目光平视，语气却严肃了起来: ‘自然不是一般的公民身份……在奥克兰的教义里兄弟们都是人人平等的，瓦卢祭司是神职人员，所以他不好明说。’ ‘如果是韦主管你这一层次的人，保底也是个祭司，甚至是审判官。’ 韦仪的心砰砰两下，陡然急促。 整个圣国，只有两个特殊的高阶审判官，相当于军队元帅和帝国君相，是圣国真正的实权者。 下面次一级的审判官作为这两人的副手，不是实权部门的领袖，就是地方的要员。 这怎么说都比他在枢纽站这种废墟里当个主管要强得多。 但是韦仪很快冷静了下来。 ‘有这种好事？’他狐疑道，‘不会是养老的虚职吧。’ 这种事情他听说过。 这在古文明叫“招安”！ ‘是虚职，但也是实权。’ ‘什么意思？’ ‘圣国不会给腾出来一个空位让你坐上去，他们会发给你一个荣誉头衔，给你相关的奉养和礼遇……但是我们还是会在枢纽站！’ ‘也就是说，他们许诺的其实是枢纽站的审判官。’韦仪明白了。 对圣国来说，收复和重建枢纽站自然需要无比巨大的花费……但如果只是收编枢纽站原有的统治者，就等于白捡了一座城市！ 虽然这里破败不堪、盗匪横行……但这都是枢纽站的管理者们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和我圣国有什么关系？ 韦仪沉默了。 这件事的好处没有他想象的大。 审判官的荣誉头衔有他自身的薪资没错，但他们收入的真正大头还是地方税金和职权的聚敛能力。 一个关键部门和富裕行省的审判官的权力、收入，是清水衙门完全比不了的。 何况他们是枢纽站的审判官…… 那收入的大头还是来自他在西区坊市的收入，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没有一个圣主压在脑袋上，天天念经。 他不喜欢被人骑在头上。 但乌心接下来的话击中了他: “——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待在枢纽站做你的主管吗？” 韦仪沉默了。 “在一开始，我们当然会留在枢纽站，负责初期的交接事宜，这可能会花费一段时间，圣国需要我们这些熟悉现状的人来稳定枢纽站的秩序。 “但等到交接完毕，我们已经进入了圣国的职官系统，自然有调离的机会，你现在交上来的这些开币就是用来在这段时间里打点的。 “所以现在我们能拿出来的越多，未来的仕途就越畅通！” 说到这，乌心下意识看了瓦卢一眼，对方也回以微笑，示意他继续。 老祭司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丝毫不介意乌心对韦仪的直白说明。 这些原本就是他们商议好的。 “哪怕是平级调动，无论你去到哪，都比待在这里要好得多！” 至于枢纽站？ 到时候自然有从当地选拔出来的人才接替他们的位置。 对韦仪等人来说，枢纽站就是烂摊子，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登迁的垫脚石，榨一笔开币后随时都可以离开。 但在本地人看来，能够爬上去，就已经是阶层跃升了，是难得的香馍馍，不愁他们不努力不乐意。 “这是双赢。” 纳钦慢悠悠地说。 第109章：陷阱 乌心对韦仪说的话，其实也是他想问自己的问题。 ——你难道想一辈子待在枢纽站这种地方吗？ 会长给乌心打过一个比方：在枢纽站为王，就好似一只泥鳅，在一汪逐渐干涸的泥潭中挣扎。 乌心没有见过泥鳅，但他能理解这种感觉。 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地从会长那里听说过关于外面世界的纵横广阔和光怪陆离。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天资和实力，也许能够称霸枢纽站，但放在外面，也不过一个普通的武夫。 他还知道，就算是能够称霸枢纽站，未来的前途也比不上哪怕只是做圣国一个小队的长官。 ——就好比这个叫吕萨克的圣骑士。 与他同行时，乌心感觉到这人的实力还不如自己，但气度和威赫却不是自己能比的。 吕萨克一身的骑士护具都是齐整崭新的，而自己的这身神圣胸甲还是会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仔细一看已经有了不少的划痕和磨损。 只是纳钦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北区……”他的神色复杂。 那么，贺隼呢？ 话音未落，如同得到了讯号一般，所有的圣国仆从都拔出了刀剑。 投靠圣国的事，必然需要所有人的同意。 “有人攻陷了东区。” 这时，一个帮众附耳过来，对着纳钦说了几句话。 不时有西镇酒馆的人员被拖出来，拷好送到圣国仆从的手中。 这却不是出自《圣火》，而是《光辉圣典》。 韦仪连忙用衣袍帮他擦去，关切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乌心并不自卑，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走出去，那就能比吕萨克做得更好。 他们的这张木桌是场上唯一还完好无损的，酒菜具全。 但纳钦话里的语气还是让韦仪不寒而栗。 他缓步走到张和的面前。 “上交给圣国的叛军数量同样算是我们的政绩，是以后升迁的凭据。 ——初代圣主撰写的原文记录，发放给圣国民众的《圣火》只能算是它的阉割版。 若是在此之前，坊市内讧，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圣国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内乱的枢纽站，那和直接出兵收复也没什么区别，后续的投资和支持自然也无从谈起。 韦仪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纳钦。 其他人擅自做出了这个决定，就相当于已经是背叛了贺隼这个主管同伴。 “他们自称‘浪忍团’！” 他完全有不同意的理由。 “圣国接纳我们的条件之一，就是在枢纽站搜捕这些浪忍团的成员。” 圣国招揽他们，看重的就是他们对枢纽站的掌控力，就是要利用他们维持稳定。 韦仪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 断人前途，挡人财路…… “孩子，伸手。”老人和蔼地笑道。 他放纵中间势力在北区生长，不是放弃了辖区，而是把这里当做了捕猎的诱饵和饲鱼的饵料。 瓦卢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闭眼祈祷: “等待重生吧，可怜的孩子。” 当然，现在被当做“叛徒”的可能就是他了。 一副沉重的铁镣铐锁在了他的双手上。 他倒是清楚，之前自己的上司卫红那么硬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坊市不会轻易得罪行商。 乌心在用更通俗的话向韦仪解释，他不像纳钦那样了解圣国的宗教，但政治斗争他还是懂的。 不仅是因为巨大的利益摆在他的面前，也是因为他明白了为什么会长不提前把这些计划告诉他们。 纳钦点头，这是他应当做的。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有人掏出弩箭踢翻桌椅作为掩体，有的挡在窗边堵死退路，也有人直接手持刀剑冲向了后厨。 饶是贺隼或许探知了风声，谨慎地没有出现……难道作为策划者的纳钦会没有提前防备？ 这时，圣国的瓦卢祭司开口了: “乌心兄弟已经把圣主赐予我们的福音说得差不多了，但除了赐福，更多应该讨论的是我们对于神的义务。 “这一部分就请纳钦教友来介绍吧。” 老主管的双手交叉，如同祈祷，虔诚的样子让人不再怀疑他曾经是一个祭司。 甚至可以说。 老主管清饮着一杯淡酒。 没等坊市众人反应过来，乌心同时大声命令:“包围西镇！” 这个垂垂老矣的主管现在才露出他的锋芒。 张和“嘎”的一下晕倒了过去。 ——他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说“格杀勿论”，这样比较文雅，更符合圣骑士的身份。 “会长早就发现良水行商只是他们的伪装，之所以保密不予理睬，就是为了让他们发展起来，这样才能提供更多的叛军名额！ “西镇酒馆还只是他们的一个小产业，浪忍团的根基还在北区，但不用担心打草惊蛇…… 他沉吟着，引用了一段经文: “神圣的火焰，会把一切邪恶都清除……奥克兰命他的勇士降临于世，圣主菲尼克斯，他将娜尔可放逐至地底深处。” 那么韦仪哪怕是提前知道计划，也很有可能会答应这个条件。 这小子向来有野心，相比起受创的西区和混乱的北区，他的南区目前发展得最好，距离圣国也最远。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和吓得差点蹲在地上，但又强撑起来走出柜台。 “各位大人，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我们，我们这都是良水行商的产业，和你们说的什么黑暗绝对没有关系，都是误会啊，误会！” 和韦仪这些主管不同，他的晋升路线是军职而非神职，这也是会长让他打扮成圣骑士模样的原因——他的“身份”就是纳钦祭司花费多年培养出来的圣选，最后成功受洗。 “这些人就是黑暗隐藏在枢纽站的爪牙了，”纳钦在为各位介绍，“他们是受到娜尔可蛊惑堕落的男人女人，已经背离了圣主的光辉。” 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刻了。 韦仪可以感觉到，自己以后的光明未来就指望在这老贼的身上了。 然而。 张和伸出手，颤抖着。 张和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自己命运就要在此刻决定。 他的目光从没有局限在枢纽站。 这下对方突然发难，张和也只听清了个只言片语，不知如何辩解，只能搬出酒馆背后的金主，希望能震慑住他们。 与张和不同，其中不少人对敌人怒目圆视，显得很是倔强，身上有着训练的痕迹。 他的手一颤，酒水洒在了掌心。 他早已收起了轻视，完全为纳钦折服。 纳钦低垂眼眸:“我已经派人去‘请’两位主管了，或许是路途遥远，他们一时还没到而已。” “北区的混乱只是假象，这是一个陷阱——纳钦主管从没有放松对辖区的经营，有不少帮派头领是他的老部下，如果浪忍团在北区作乱，正好把他们的势力暴露出来，一举剿灭。” “敢反抗的，直接打死！” 对他来说，雾人肆掠的枢纽站西区，其实已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方了。 那一直面色平和的瓦卢祭司突然笑了一下，仿佛这刀兵相见的场面都和他无关。 但万一他不答应呢？ 这些人会怎么对自己…… 韦仪看向纳钦。 “‘良水’……” 他刚才一直躲在一边算账，觉得这些大人物聊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 一边的仆从把他拖到中间，看守起来。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已经有了铁锈。 纳钦接下来的声音如断金石: “我们唯一真正的义务，就是剿灭黑暗！” 一时惊叫声满堂，整个西镇酒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咔嚓。 北区纳钦主管明显是策划者之一，东区李肯主管又向来忠诚，看乌心的表现这人已然是动心。 所有人，包括韦仪自己都曾经轻视过他，认为这个老头马上就要入土，不过是仗着资历老才能和他们这些锐意的新主管并列。 “李肯……死了！” 老人的语气终于不复平静。 感谢疯狂心动和书友20230806122749728的打赏—— 第110章：最后的礼物 “不能是北区。”路梦把玩着酒杯，如此说道。 今晚他还装着模组，无论喝什么都像是清水一样，甚至没有微醺的感觉，这倒是有些可惜。 他说出了一部分自己在青羊街的见闻。 胡冠和王胡两个头领宁愿冒着牺牲掉矿工的风险也要强行开采矿场，为此甚至与雾人爆发了一场大战，就是要快速榨干矿场的价值，把埋在山上的矿石转化成到手的开币。 然而这两个头领为什么要这么急迫？他们自己并没有急需用钱的地方。 能够给他们这种压力的，也就只有主管了。 连在雾人肆掠的情况下，那位主管都能暗中对这些帮派施加这般的影响力，他对北区的掌控，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低。 “你在担心北区的混乱其实是一个陷阱？” 雷柏的斗争经验远比一般人要丰富，他说： “那是在以前，就像没有人能料到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也不会有人想到你带来了兄弟会的联络。 “若是有唐先生的支持，就算坊市有所准备，我们也能够拿下北区。” “我没有在怀疑雷老板伱们的能力。”路梦说，“我不建议从北区下手是有另外的两个原因。” “第一，时间，要掌控整个北区需要多久的时间？” “至少一个月。”雷柏即答，这并不是他刚算出来的，显然早在今晚之前，此人就已经在心中有所谋划。 北区明面上没有一个有力的主管，也确实有许多中立的势力。那么就不是一战把坊市的力量消灭掉然后大家望风而降这么简单。 一个个街道都如同割据势力，要把他们逐一拔除必然需要不小的时间。 一个月已经是相当高效的情况了。 “这期间确实可能出现许多变故，”雷柏思量。 一旦动手就相当于和坊市开战，如果圣国还和他们有所协议，拖延得久了，北区也会是圣国的援军最先打到的地方。 “谢谢。”路梦道谢，接过卫红递来的新酒，“麻烦下次换杯水。” 酒精不断转化成能量让他有些燥热。 “想喝水就自己去倒。”卫红面无表情。 让她调酒顺便送上来还好解释，起码还能算创造性工作，是实现价值，直接端茶倒水不就真成伺候人的了？ “给路先生倒。” “……行。” 路梦润润喉: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拿下北区影响不了整个枢纽站的局面。 “我想雷老板你最初规划的前提还是为了自保吧，这样先占据一块领地保存实力无可厚非……” “但我们现在要的是进攻，一场针对坊市的进攻。 “如果不能彻底扰乱枢纽站的局面，圣国仍然会有介入的可能性。” 不同于坊市刚在北区发迹时的境况。那时候整个枢纽站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北区主管最先在这里建立秩序，对其他地方形成的就是降维打击。 而现在的北区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相较其他辖区都没有明显的优势，占据这里只不过又是一个新的主管而已。 雷柏常年在此经营，这些信息他知道的不会比路梦少，选择的不同还是因为战略目的上的差异。 雷柏慢慢开口:“按你的意思，枢纽站符合这些条件的目标只有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东区！” 掌握了大部分水源与耕地的东区！ 物资的问题还在其次，雷柏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可以通过行商的关系来临时解决。 最重要的因素是—— “奴隶制，东区的生产推行的是奴隶制。”路梦说道： “不同于其他辖区‘主管-坊市-帮派-街道-居民’的结构，东区的主管李肯自身就是武者，他就相当于东区最大帮派的头领，整个东区就是一个大型街道，不存在其他小的割据势力。” “这样的结构能让李肯实现对奴隶的高压统治—— “但反过来说，只要能够解决李肯和他的核心势力，东区就再没有其他人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力量。” 贺隼治理下的南区也有朝着这个方向转变的趋势。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到把居民彻底奴役的进度。 “此外，其他辖区的居民们会畏惧变革，因为任何的动乱都可能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糟，他们会下意识抵触你们—— “但奴隶不同，他们恨不得与李肯同归于尽，哪怕浪忍团只是单纯地斩断枷锁，再分发给他们武器，暴乱就会瞬间席卷整个东区……” 路梦看向雷柏：“我想，浪忍团应该是反对奴隶制的吧？” “没错，这虽然不是我们主要的宗旨，但确实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是一名奴隶……” 雷柏叹了一口气。 “但是路先生，有一个问题，您好像刻意没有提到……”他再次采用了敬称，语气严肃。 “您知道为什么东区要使用奴隶吗？或者换个问法——这些奴隶，之后要怎么办？ “东区的几个武器作坊规模相当小，根本容纳不了多少人口，它的大头产出还是农业。 “东区的土地，说是耕地，但其实全是沙土，和枢纽站其他的土地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种植仙人掌，当然有水源的关系，但更重要是：东区并没有废墟、没有遗迹，养不活为数众多的拾荒客，平时根本没有行商愿意光顾。 “仙人掌嚼棒这种东西，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它原本就不是给人吃的，哪怕坊市已经垄断了它的生产，价格还是提不上去…… “他们的利润只源自一条：不把奴隶当人看。只有把生产成本压到最低，仙人掌才有种植的价值。 “奴隶的生命只是消耗品，东区看似是在种植粮食，其实只是通过一个媒介把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换成叮当作响的开币罢了。” 说到这里，雷柏的目光幽幽。 “这一点，就算是浪忍团来也一样，哪怕只是稍微提高一点原本奴隶的待遇，东区的产业就会成为持续亏损的负资产。 “条件限制，越是种地，新居民亏损的就越多——再有积极性，又怎么比得上之前奴隶们短短几年就会耗尽生命的劳作强度呢？ “到时候要不了多久，人口就会流失得差不多，我们会被活活困死在东区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规律，不是人力所能违抗的。” 生产力啊……路梦心中叹道。 解放奴隶不是喊着理想啊人权啊冲上去，光靠热血的口号就能做到的事情。 废土以来，有多少工作变得只能靠压榨人的生命才能完成。大家只是学聪明了，懂得去牺牲别人的命。 如果环境没有变化，文明找不回曾经的技术……那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只能不断循环着，然后走向死亡。 枢纽站是一片逐渐干涸的泥潭，整个世界又何尝不是？ 路梦回应不了这么大的问题，但好在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要如何解决雷柏当前的疑虑。 他拿出一台仪器和一块矿石，递过去。 仪器是装配上了电池的矿用金属探测仪。 矿石表面泛着棕黑青绿，雷柏用刀划开，里面是带有金属光泽的赤红色。 竟然是罕见的自然单质铜矿石，这是铜的硫化物在地质作用下还原而成的，单位质量下含铜量惊人。 雷柏诧异地看向路梦。 “这就是我为雷老板你准备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路梦轻笑。 他在青羊街的危机解除后，就开启了金属探测仪去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寻找矿脉。 这片铜矿，在未来产量巨大，解决了无数拾荒客的生计问题。 它正好就位于东区。 ——现在坊市掌握的矿场还都是些铁矿甚至石矿。 凭路梦个人的能力肯定无法开采和独占这样的矿场。 现在，只要浪忍团占领了东区，刚解放出来的奴隶们就能成为第一批劳动力。 无论如何这份工作都要比他们原本的惨状要好得多。 东区的经济实力也将在枢纽站形成碾压的态势。 第111章：李肯的用处 “东区，东区怎么就没了？”韦仪身子一抖，不敢相信。 “是怎么一回事！李肯是怎么死的？” “有人策划了奴隶暴动，”纳钦尽量保持着冷静，他还需要思考，“李肯是被人暗杀的，除此之外东区的一切信息已经被隔绝，我们只能知道那里正处于混乱之中。” “是……叛徒？”韦仪想到了一个可能。 东区负责着给坊市供应食物和水源，向来备受他们重视。从外部看，整个东区都处在戒严之中；而为了防止内部渗透，能够自由进出其中的，至少都是帮派头领级的人物。 东区的主管李肯，自身也有着武者级别的实力。 等闲之人近身都无法威胁他。 要在这种情况下穿过重重封锁，干掉李肯……下手的人要么对东区的布防了如指掌，要么就是顶级的刺客。 ——要么两者皆是！ 韦仪看向乌心，乌心还在指挥帮众逮捕西镇残余的浪忍团成员，看起来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的惊变。 “谁知道呢？”明明再一次激怒了对方，老唐还是嘿嘿笑着。 原来那高高在上，掌握着枢纽站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主管……也是会被人杀死的。 但没有人能想象到这睁着双眼，满脸不甘，透着痛苦和求生欲望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位主管的身上。 “小贺很快就会来的，小李他……我刚知道他受到奥克兰的感召后太过兴奋，已经主动前往与黑暗交战。”纳钦只能含糊过去。 受到奥克兰的感召……李肯他都回到奥克兰的怀抱了，虽然他根本不信神。韦仪心想。 黑市一行人只有寥寥几人，对面却有强弓利弩，帮派打手成群，加上圣国士兵窥伺……他们现在出现在西镇酒馆确实不太聪明。 坏了。 他的话正好证明了铁膀唐的疑虑，此刻就是把这个原本动摇不定的强者推向了对面。 只见瓦卢祭司此时也正好望向他们，面带关切地问:“我的教友和孩子，黑暗正在束手就擒，为什么你们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 “李肯……主管？” 他又想起了贺隼，贺隼迟迟不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乌心，你先别着急。”老唐见状，连忙接过身边护卫递来的包裹，展开示众。 “果然如此。”老唐冷笑着摆出双拳，掌背泛着金属的鳞光。 一个身穿布衫的老头走出来。 “现在让你们看看剩下的边角料，保质保鲜…… 他的语气就仿佛一个慈祥的老人问起还未归家的孙儿，但听在纳钦等人的耳中，此刻却显得那么尖锐。 他和圣骑士此前一直默默旁观着，只是接收着抓来的浪忍团成员，没有指挥或者参与坊市行动的意思，这既是对主管们的信任，也是对他们的考验，看他们的能力值不值得这份信任。 那是他的头颅。 他困惑的是为什么东区的事变来得如此“及时”，正好卡在他们谈判的时间节点上。 明明空着双手，一群手握刀剑的帮众却都被他逼退。 但这些不是能够在一开始就摆上台面的。 否则容易激起太多人的反抗，初期只要针对浪忍团就足够了。 但他明白纳钦的用意，东区的事情不能让瓦卢祭司知道。 老头正是老唐，他嘿嘿笑了一下。 因为他们刚刚目睹了这个老头一拳就将人打飞的情景，难以想象这是人的肉体所能做出的动作。 至于李肯，到时候解释成已经为主献身就足够了。 没想到，在这对峙的局面下，这个温和的老祭司却站了出来: “黑暗的爪牙，应当一个不剩地，全部拔除！” 一边的乌心见事情无法挽回，当下也话不多说，拔出腰间的军刀。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坊市主管为人所杀。 对大多数人来说，浪忍团这个势力太过神秘，可能听都没听说过，他们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会想到同样的遭遇还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而且约定好的贺隼、李肯两位主管为什么还没有与我们相见，莫非他们仍不愿意回归到光明的照耀之下？” 砰！ 就在这时传出一声巨响。 哪怕是原本预料中的浪忍团在北方发难，那也应该是在他们包围了西镇酒馆之后，对方再发动复仇反制措施。 乌心本没想多和他废话，就要持刀砍下，但余光还是瞥到了包裹中的东西，当场愣住。 全场唯一没退的是乌心。 纳钦想开口安抚他几句，东区的变故让自己已经不再胜券在握，此时不宜横生枝节。 纳钦警惕起来。 “你干的？”乌心的眼神杀意更盛。 纳钦心中一紧。 他的内衬穿的是金属链甲，本就是有备而来。 他心中又一惊，自己会不会也惹人怀疑…… “唐先生……铁膀唐，不好好待在你的黑市，何苦要来趟这浑水！” “这就要问你们了，”他指向在场的圣国人，“伱们这些人，收拾了浪忍团之后，还容得下我们么！” “不知道我的手艺如何啊？” 要拿下实力只是略逊于他的铁膀唐，自然要使出全力。 不能让圣国觉得枢纽站的局面正在脱离坊市的控制——他们是来接收枢纽站的，不是来帮助他们重新打下枢纽站的，否则圣国尽可以选择扶植一个更虔诚的势力。 他反进一步，冷笑道:“吃饭？哪有躲在后厨吃饭的，真是拙劣的借口。” 这副面容他们并不陌生。 他面目平凡，然而双拳染血。 的确，这次行动首要的目标是浪忍团，但他们的成员总有抓干净的一天；剩下的自然就是黑市这样的灰色势力，也能拿出来充当“善行”；再然后就是那些逃犯和拾荒客，可以送去圣国当奴隶，数量够多的话也能得到赏识。 世间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心怀鬼胎的双方在同一刻下手。 所有的帮众也都逼了上去。 他与这个祭司只有书信往来，不算了解对方的为人，但从他偶尔透露出的神学观点看，瓦卢并不是一个将所有的敌人都视作黑暗的狂信者，这也是他被派来枢纽站交涉的基础。 没想到真的见到瓦卢，此人一开口就是这样激进。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怒吼: “我都说了我就是来吃饭的，没听见吗，没听见吗，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爷子！” 如果以乌心的实力，的确可以在接近李肯的时候轻松背刺他。 两名帮众突然从后厨抛飞出来，砸在柜台上，身形扭曲如断翼的鸟儿，眼看是活不成了。 哒！ 纳钦按住了韦仪的肩，苍老的手掌分外有力。 纳钦暗道。 几个黑市的护卫也从老唐的身后闪出，挺身戒备。 好在西镇酒馆被捕的是货真价实的浪忍团成员，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们的计划，等事后细细拷问，自然就能知道来龙去脉。 “你说得对。”开口的却是瓦卢祭司。 他的背上有十字重剑，但这属于【砍刀】系武器，太过沉重，不够轻盈锋锐，乌心用得并不习惯，只是拿来装装样子。 没想到这个铁膀唐如此敏锐。 “大家先看看这个。” “你刚才说对了一件事，我在后厨的确不是来吃饭的，不过却可以是来做饭的。 ‘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他示意韦仪看圣国的祭司。 纳钦也是心惊。 不仅是他，在场的，凡是所属于坊市的人，都愣住了。 这种关键节点，坊市必须至少在表面上保持一致，这样他们才能代表枢纽站与圣国谈判。 看来这次的合作，圣国也并非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纳钦看向瓦卢，又气又疑。 要么是铁膀唐的狂悖触及了他的底线，要么是瓦卢在与他通信时其实也做了伪装，为了获取自己的信任隐瞒了那些真实想法。 不少人脸色一黑。 他们都是来得比较早的人。 原来主管不只可以被杀死…… 蜜蜂的伤没事了，作者还算是轻的，主要是几个同伴，都进医院了。第一眼看上去青黄条纹相间，像是某种果蝇，没想到是蜂子——【医疗】+1，【韧性】+1，这下懂得中了蜂毒该怎么写了（） 第112章：偷梁换柱（合章） 无论铁膀唐说的话是真是假，李肯的死亡都已经被公之于众。 韦仪的嘴唇微微发颤。 虽然他已经从纳钦那里提前得知了消息，但亲眼目睹自己同僚的死状又是另一回事。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那里同样出现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上一次有这种危机感的时候，还是在那场浓雾中，面对那个骨面人。 那仿佛可以撕开夜幕的一刀，只差几寸，就要劈在自己的身上。 那一瞬的刀光，至今仍会在每个夜晚将他惊醒。 可以说正是因为骨面人，韦仪才清醒地认识到，哪怕是爬到了主管的位置也不能安枕无忧，现在才更加渴望前往圣国。 在圣骑士守护的国度里，想必是容不下这样恶鬼般的暴徒。 暴徒…… 韦仪悚然一惊。 他没有看向提着李肯头颅的铁膀唐，而是四处环顾，茫然失措。 没有任何道理的。 他觉得是那个骨面人……杀了李肯。 虽然从那晚的表现看，他的实力还远没有到能够到潜入东区、刺杀一个自身就是武者的主管的地步。 但这种相似的恐惧，在他的一生中也只有这个人带给他过。 就如同畏惧毒蛇的人，看到打水的绳子也会感觉到不适。 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联想。 韦仪站起身，再也没有面临大乱、依旧强撑着稳坐的心情。 他招呼起随身的护卫，向乌心和圣骑士的方向靠近。 那一晚，骨面人被乌心逼退。 现在，还是乌心手中掌握的暴力才能够让他有安全感。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纳钦此刻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瓦卢祭司。 纳钦看向了这位圣国来的特使、调解人，下意识地希望能从祭司的表情中读出他对于此事的态度。 就在他们要达成协议的当日，枢纽站发生了暴乱，连东区的主管都被人杀死，他的头颅就这么被公之于众。 对于坊市来说，这是天大的耻辱。 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信誓旦旦地承诺要清除枢纽站的浪忍团，甚至选择在西镇酒馆当场动手，就是为了夸耀自己对于枢纽站的掌控力。 现在却全毁了。 果然，瓦卢的脸色冷如冰霜。 “娜尔可的爪牙层出不穷，连我们未来的审判官都夭折在了黑暗的汹涌之下——纳钦教友，不，纳钦主管，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承诺么？” 纳钦苦笑：“谁也不想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请相信我们能够在最快的时间戡平叛乱，而且杀害李主管的凶手也在此地，只要我们……” 事到如今，局面已经失控，只能用更强有力的行动来弥补。 李肯的死因虽然还不完全清楚，但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黑市的这几人既然作出了挑衅的举动，那就要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够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蓦得响起，雄浑得让所有人的胸腔一震。 他掀开酒馆的门帘，缓步而入，就像一个普通的熟客。 因为穿过风沙，那一身洗净的麻布衣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尘土，然而男人的面容却依旧光洁，没有丝毫疲惫。 他向着已经被团团围住的酒馆中心走去。 有的帮众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双眉一挑，就要持刀上去阻拦。 “滚回去！” 纳钦和韦仪却异口同声地呵斥住了帮众，低头行礼。 “会长。” 坊市的创立者，枢纽站真正的主人。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在他们的眼里，主管就已经权势滔天，能够肆意宰割自己的性命。 然而。 除了纳钦，所有的主管都是这个男人一手提拔出来的。 主管们不是生而高贵，他们有的原本只是厮混在街道最底层的混混，有的只是懂得算数的伙计，有的只是会长顺手买下的奴隶…… 他们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仅仅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 而这个位置，是会长给他们的。 越是自命不凡的，越是觉得他人的施舍就是理应自己所得；而原本越是卑贱的，就越能记得是谁在当初赐予了他们这些。 ——因为拥有过，所以更加害怕被拿走。 会长没有理会手下的两个主管。 他看向圣国一行人，神色莫名。 他们没有行礼，不如说从一开始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圣国对枢纽站的感情是复杂的。这里曾经是神圣的牧场，现在却盘踞着黑暗的爪牙，谁也不敢打包票，圣国的使团就一定带着友善而来。 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认，这些人是会掏出一张委任书，还是会掏出一张罪状。 或许这两张羊皮卷他们都有所准备。 会长相当谨慎。 负责联络的是曾经有过祭司身份的纳钦，负责接待的则是伪装成圣骑士的乌心……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不打算在众人的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份。 瓦卢带着吕萨克向会长点头致意。 哪怕他们不知道会长的身份，但看纳钦和韦仪恭敬的态度，也能察觉到此人的特殊地位。 ——那么，现在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李肯，入室盗窃、当街杀人、亵渎尸体、主持恐怖主义……”会长缓缓开口，罗列着一条条罪状。 韦仪一愣，这些词条他倒是很熟悉。 这是圣国的通缉令上为他们随意定下的罪名。 “……赏金：23000开币。”会长一顿，“并且，此人在有机会洗清身上的罪孽，回归主之光耀的前提下，仍旧选择带领东区反叛，最后为圣骑士吕萨克所诛……” 他看向瓦卢：“祭司大人，此事就这样定性，如何？” 会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韦仪很想这么喊出来。 东区的动乱明显是有外敌参与，李肯也是死在刺客手中，那吕萨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过…… 然后他看见瓦卢和吕萨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位先生说得倒是恳切，直指迷雾背后的真相。”瓦卢笑道。 韦仪感觉自己的心头血突然一凉。 他明白过来了。 主管在枢纽站的权势滔天，那么对应的，他们在圣国就是臭名昭著。 在审判官的眼里，他们其实和浪忍团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叛贼。 搜捕浪忍团成员可以成为“善行”，相当于升迁的政绩……拿下主管同样可以。 圣国目标其实有两个。 如果，坊市愿意合作，那就与他们一同清剿大敌浪忍团。 如果，有主管不愿意合作……那就把他一起消灭，为侍奉神的生涯增添荣耀的一笔。 现在东区的动乱一时无法平息，与其等到拿下刺杀李肯的凶手、平定内乱，不如直接放弃李肯，把他直接打成娜尔可的爪牙。而这份功绩也送给了对方的圣骑士，足以堵上他们的嘴。 反正李肯已死，活着的主管有他们的工作，死掉的主管也该发挥他们该有的价值。 但是…… 李肯向来都是最忠于会长的人啊。 韦仪忍住了躲开会长的冲动，他凑上去：“南区呢？” 他知道，会长这样的人不会放任自己的下属脱离掌控。 “南区稳定下来了，但是贺隼跑了。”会长扬了扬自己的袖子，下面显露出一片溅上去的血迹，“现在来不及再选新的主管，以后南区就是你的了。” “是……谢谢会长。” 韦仪退下。 他已经别无选择。 现在已经没有退回去做自家的太平主管的可能性了。要么倒向圣国受洗，此前所犯的一切罪行都成为过往，它们只是圣者们的注脚，证明他们即便曾经浸泡在俗世的污泥中仍然能够得到神的感召。 要么，就是抛下所有的一切，孤身一人被圣国和坊市联合追杀，甚至那些曾经的同僚还会更加卖力。 该如何选择已经很清楚了。 这么一想，贺隼临到这种大事的关头还真是不聪明。 “咳咳。”角落里传来几声咳嗽，“伱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的存在。” 老唐指指自己。 “既然这个李肯都已经成了叛徒，那我也勉强能算个义士……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么？” 局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圣国和坊市的隔阂已经解除，神秘的会长也已经出现。 他没有见识过会长本人的实力如何，但却有人告诉老唐，乌心正是会长的学生。 “你说呢？” 乌心冷笑：“求饶都不见得能活，一心找死的更是不多见。” 没办法，比起整个枢纽站的大势来说，这些出来闹事的黑市闲散人员属实是不够看。 只是老唐抛出的信息太过震撼，才让他们把时间拖延到这个程度。 要不是会长出来稳定了局势，这些人说不定还真有趁乱逃跑的机会。 “是吗？”看着继续进逼的敌人，老唐终于忍不住心里发虚。 他突然高喊：“老雷！” “你再不出手，我就要死啦！” 众人一怔。 他在叫谁？ 又是虚张声势？ 只有瓦卢祭司好似反应了过来，怒吼：“趴下！” 所有的圣国人立刻拉着身边的俘虏趴下。然而大多数的帮派成员却不能理解这个命令，依然手持着武器，聚拢在老唐等人的四周，已经和护卫们爆发了冲突。 老唐唬住了在场的人太多次，这次他们决定不再逼逼赖赖，直接上。 他们多少也能理解，拿下这些人一定是大大的功绩。 只是会长突然脸色一变，拉着纳钦、几乎是抱着这位老人闪到一边。 然后。 啸声到了。 利器划破空气、撞碎了玻璃、直插聚拢在老唐身边的帮众。 那是一根巨大粗壮的弩箭。 ——这与其说是箭，不如说是一根短矛。 它的整层表面，甚至包裹着精钢。 一股沛然的大力推动着这支凶器一路贯穿沿途的所有帮众，利矢穿透人体仿佛没有阻碍，在刺穿一人的同时又接着贯入另一个人。 【鹰之十字弩】 科技树点歪之后，这个世界自行设计的射程最远的十字弩，工匠们把一切最顶级的技术和材料堆砌在它的身上，只是为了让它的机括能够射出炮弹一般的弩箭，定位如同狙击枪。 射程之远，让中箭之人甚至看不到弩手的位置。 不是所有人都受到了致命伤，但弩箭所到之处，残肢横飞。 噔！ 最后这弩箭正好刺在老唐的脚下，上面挂满的血肉在随着箭杆震颤。 “冲！”老唐招呼着。 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人还能够站立，暂时形成了一条通途。 “不要怕，继续上！”会长扶起纳钦，快速下令，“弩手不可能连发！” 鹰之十字弩的缺陷就是上弦异常缓慢，对弩手的要求也相当苛刻。 短时间内不可能射出第二箭。 而且远距离狙击，西镇酒馆可供选择的路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从门窗到老唐刚才站立的地方，这显然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大多数人也并没有受到损伤，只是一时之间被震住。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唐又唬了他们一次。 乌心忍住腰间的疼痛，抄着刀冲了上去。 他刚才就在老唐的正前方对峙，那恐怖的一箭自然直冲他而来，只是毕竟知觉敏锐，提前侧开了身子，才只是让弩箭从腰间刮蹭过去。 加上有一身骑士护具的保护，这才没有重伤。 他咆哮着，带着一身重甲无畏冲锋，如同凶兽。 刀光直斩向老唐的后背。 此刻，另一边伏倒的圣骑士吕萨克也站起了身，拔出十字重剑堵住前路，向二人冲去。 剑光闪动。 老唐翻身一滚。 血花四溅。 乌心诧异地注视面前的吕萨克，透过他的头盔，能看清里面的那个男子露出了一丝惊惶的表情。 然而这个男子的眼睛确实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 他的十字重剑，砍在了乌心的身上。 圣国背叛了？ “啊啊啊！”乌心怒吼一声，一脚踢开“吕萨克”，十字重剑震飞开去。 好弱…… 即便是在暴怒之下，他也不由得一愣。 虽然早已察觉这个圣骑士的实力比不上自己，但也没有道理这么弱，难道圣国都是这种酒囊饭袋不成？ 要不是没有防备，他绝不会被这人砍伤。 乌心的左臂激射出一溜鲜血，血肉翻卷，已经是伤到了肌腱和动脉。 另一边的会长在圣骑士拔剑的一刹就发现了异常。 那不是要堵截铁膀唐的样态。 他当场抽出一个帮众的腰刀就要冲上去。 却被一个圣国的仆人挡下。 这个仆从面色苍老，力气却大得惊人，拔刀硬接下了会长的一招，只是连退了好几步。 “你又是谁？”会长皱眉。 古方叹了一口气：“欠下的人情，不能不还啊。” 在他们拿出誊录的地图交给路北游时，没想到他真的一处一处仔细修订。不仅标注了后续虚荣谷的道路，还把他们已经走过的前半段也修正了。 因为雨克、莎力克等人亲身走过那段路途，自然能够确定路北游的修订无比准确。 古方这才知道了，路北游并非是找借口索要地图，而是真心想为他们指引方向。 光是这份地图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这个叫路北游的人，脑子里还有多少像这样的东西？’ 值得交好。 反正他们这行人马上就要跑路了，什么坊市圣国的，留在后面吃屁吧。 会长冷哼。 这个突然搅局的老人也并不是他的对手。 一阵拳风袭来，会长侧身闪过。 却是老唐突然折返。 他一愣。 乌心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所受伤势也不算严重，至少应当能够阻挡住铁膀唐才对。 不祥的预感。 会长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吕萨克”仍旧躺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身。 乌心还站立在那里，高大的身躯、一身甲胄，衬得他像一名真正的圣骑士。 然而。 一柄长剑从缝隙贯穿了他的胸腹。 浆血和脏器碎片挂满了宽厚的剑身，雪白的神圣胸甲上，大片血迹鲜红得刺眼。 乌心双眼瞪开，眉目颤抖，看着持剑的人，不敢相信。 ——祭司“瓦卢”。 他的身形已经不再佝偻。 白发散逸，目光如炬。 感谢书友白龙落涧的打赏—— 第113章：一朝拔剑 路梦缓缓拔剑。 不是他要故意折磨乌心，而是对方的双手死死抓住了剑身。 金属护手在十字重剑上刮擦，乌心自己没有叫出声，这刺耳的声音却如同他主人的濒死嚎叫。 终于。 乌心逐渐消逝的生命还是对抗不了路梦如今的力量，十字重剑被猛得抽出，侧锋划破心脏，巨量的鲜血泼洒了出来。 新晋圣骑士的身躯轰然倒地。 路梦手持重剑，剑脊落下狠狠砸在乌心的脊柱上，把它断成两截。 也不知道乌心最后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这也无所谓了。 路梦伸手拉起地上的雨克，他就是伪装成吕萨克的人。这个冒险者没有受伤，穿着这样的重铠，力量不足的人一旦倒下还真的很难靠自己爬起来。 真正的瓦卢和吕萨克行动谨慎，并没有走寻常的路径，为此消耗了不少时间，但胜在隐蔽。 然而。 正好被拿着错误地图的雨克等人撞上。 实际上就算这些冒险者没有任何动作，吕萨克也是打算把他们灭口的。 巧合的是，他们的同伴念诵了异教徒的《圣光》，被祭司认出，以为他们来意不善，故意挑衅，才先下手为强。 因为是正面爆发的冲突，不是遭到暗算，古方反而带着他们逃了出来。 从这点来说，也不知道他们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好了。 此后，路梦为了改变莎力克的命运，顺手救治了这群人，也得知了这段消息。 对雨克他们来说，这只是旅途上的一段小插曲。但路梦根据经验和已经得到的线索，判断出他们很有可能与此前的圣选有关，才过去与雷柏确认。 多重信息的印证之下，他们最终确定了圣国小队的前进路线。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瓦卢和吕萨克的行踪，以路梦的性格，加上浪忍团的参与，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活着到达枢纽站。 雨克等冒险者原本就在他们那里吃了亏，一股气没处发，也乐于掺和上一脚。 最后雨克自告奋勇，装成圣骑士吕萨克的样子，负责偷袭和吸引乌心的注意力。 真正的杀机则在伪装成瓦卢祭司的路梦身上。 有了青羊街老医师的经验，路梦扮演老神棍可拿手了。 加上他对圣国风土人情的了解。 别说乌心这个半吊子圣骑士，就连老祭司纳钦都被唬得一愣一愣，毕竟他也多年没有出过枢纽站了，过去的记忆模糊了不少。 在雨克被打倒后，路梦就接下了抛飞的圣骑士十字重剑，结果了乌心。 众人只能见到灰影和银光交错，下一瞬生死已分。 路梦现在的实力和他相差无几，但乌心接连受伤，又是被偷袭，仓促之中只能格挡几下而已。 这就是战场。 他举着重剑，顺手揉开了脸上的皱纹。 兄弟会的整容医师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化了妆，只是毕竟不太舒服，有种板着脸的感觉。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 【物品名：圣骑士十字 类别：砍刀 等级：改装刀（蓝） 价值：12400开币 属性：对机械伤害+20%，对人类伤害-10% 简介：神圣的象征，几百年来，人们用它来杀死没有灵魂的机械。】 说是十字剑，剑身的宽厚与长度还要胜过路梦之前的战斗劈刀，也不像刺剑一样适合刺击，使用起来完全是【砍刀】系的武器。 路梦的战斗劈刀也没有扔掉，现在正由一个假扮成圣选的忍卫保管。 十字重剑对机器人有很高的伤害加成，然而他到现在连正儿八经的工业制品能没见过几件，这项属性并没有用武的余地。 相反战斗劈刀还有破甲效果，对血肉生命的伤害也不像十字剑一样有减成，正好可以适用不同的情况。 四周。 整个西镇酒馆已经打成了一片。 圣国的仆从们从宽大的僧袍下抽出贴身的忍刀，再也不用掩饰他们对这一身装束的嫌弃。 忍卫。 他们都是浪忍团的精锐。 虽然演技不如路梦，但他们只要少说话，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就不会有什么破绽。 何况他们表达出来的厌恶也是发自内心的。 被“仆从”们看守着的西镇酒馆等人也纷纷抖落身上的枷锁，从同伴们手中接过武器，扑向坊市的帮众。 在被抓捕时他们都没有过多反抗，只是装成普通的外围人员。 出于尊敬，以及为了满足“瓦卢”提出的要求，这些被捕的成员都交给了在场的忍卫们看守，名义上是作为见面礼，以表诚意。 他们身上的镣铐也都是意思意思。 除了还在昏迷的张和。 他是真的一无所知。 雷柏特地挑选了一个局外人，主持明面上西镇酒馆的运营，这样才能显得更加自然。 同时他们在暗地里监控张和的行踪，观察他是否有和其他人接触，了解有谁在暗中试图通过他打探‘良水行商’的消息。 本质上，这也是放出去的一个诱饵。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个张和还真有点为主家保守秘密的意识，不该说的东西他就不说，导致雷柏钓到的鱼有点少。 不是很合格。 路梦亲手锁住张和的意思就是让他不要乱跑，到时候打起来场面混乱，普通人受到惊吓到处乱窜反而容易受伤。 也算是保护他。 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晕了过去，省了不少事。 应该不是自己当时吓了他一下的缘故。 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 混杂着恐惧和血气的厮杀声在酒馆里回荡。 实力占优，又是偷袭，浪忍团很快压制了坊市的帮众。 然而。 一声怒吼。 古方和老唐两人被同一道刀光撩中，身前的衣襟渐渐渗出细长的血痕。 会长，仍然挺立在那里。 他一刀逼退两个对手，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静静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乌心。 血洇满地。 尸体的身边，那个凶手，那个欺骗了他们所有人的白发青年已经显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高举长剑戒备。 会长面无表情。 和他对峙的古方和老唐暗自心惊，猜不透这个强敌的下一步行动，也不敢轻易行动。 韦仪就躲在会长的身后。 乌心的死同样震慑到了这位主管。 这个男人在他们的心中有着强横的实力。主管们在过去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但只要有乌心出手，所有的威胁都会被正面击溃，坊市的权威又就不可能被挑战。 他就如同暴力本身的象征。 现在，这个象征崩塌了。 杀死他的是…… “路梦！？”韦仪认出了持剑的白发青年。 拾荒客、骨面人、瓦卢祭司……所有的记忆在他的脑中如惊雷般滚过，最后汇聚印证在一起。 韦仪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当初那个仰赖着自己的施舍才能过活的拾荒客，如今一拔出刀剑，几乎就要把他们逼向死地。 而他半年前还被乌心撵得只能借助迷雾逃窜。 ‘难道，我还能向他乞活？’ 回想起至今以来的所作所为，韦仪打了个冷颤，更加坚定地站在了会长的身后。 他也不是傻子，只是不在乎。 他有傲慢的资本——在曾经。 显然，和圣国的交易已经成了一场骗局，东区的动乱只是一个导火索，乌心也被杀死，坊市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会长的身上，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纳钦主管，这个老人在刚才崴伤了脚，靠在一边喘气。 “靠拢我。” 会长冷冷地发话，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人无视。 帮众们且战且退，渐渐向他们的这个主心骨靠拢，形成了一道防御圈。 会长自己则提着刀，一步步向乌心尸体所在的方向逼近。 他的脚步缓慢，却带有极强的压迫力。 古方和老唐顶不住压力，只能随之后退。 路梦就在乌心的尸体旁。 见状，他直接小跑两步，撤到忍卫当中去。 你走得慢，但是我跑得快。 古方两个人加起来都还挡不住这个会长，自己可没有必要独自担这种风险。 第114章：圣骑士 会长冷冷看了路梦一眼。 他的手握住刀柄，青筋猛然鼓起。 这个男人在此前的战斗中也并未留手，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显露出对某一个人特定的杀意。 如同针刺。 只是白发青年躲在人群中，忍卫们像对待自家的兄弟一样牢牢将他护卫。 雷柏在出发前，嘱咐他们要像面对自己时一样，听从路北游的调遣。 亲身经历过这场剧变，前来的忍卫也都明白了。 如果没有路北游的消息和策划，浪忍团将会在今日遭遇多么惨重的损失。 现在，任谁都能想到。 “将要熄灭的余烬想要永存，唯一的办法就是投入更高的火焰之中……”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白发青年，事情本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了自己的生路，头领们和他们的下属拼了命地向外冲去，而忍卫们也激发出了血性，迎着敌人就对了上去。一声声怒吼爆发，刀剑相击，各色武器挥舞，利刃刺入彼此的血肉。 以及一丝释然。 但他还是举起了刀。 帮众组成的防御圈，不断地缩小，不断有人倒下。 同时，无数细薄的刀刃在甲片覆盖不到的地方刮出了伤口。 “卢丁，爬到更高的位置吧——” 他没有挥剑，这会拖慢他的速度。 这些人不顾身后的劈刺，顶着伤势来到了会长的跟前，显然是潜伏在其中的死士。 几乎是转瞬之间，会长的身躯就笼罩在了这钢铁的护具中。 他走到了乌心的尸体边，默默割下他的头颅，同样包好。 “值得么？”卢丁轻声说。 只是会长确实冷静了下来。 ‘原来我都这么瘦了……’韦仪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会长，或者说高阶圣骑士卢丁，提着韦仪的头颅。 他没有再试图再针对路梦。 他们做过的亵渎神明之事越多，此刻卢丁的善行就越丰厚。 “老师……从今往后，长夜的光热中也当有您的一份灵魂。” “孩子，算了。”一双苍老的手扶住了他粗壮的手臂。 他赶紧翻身站起。 整套装束就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这样的流程他们演练过无数遍。 但他们身后露出的不是路梦。 “好！”韦仪兴奋地高喊：“听到了吗！会长能带着我们冲出去的！” “我们失败了。”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声音透着一股苍凉。 “你，你！”老唐看见这一幕也呆住了。 他猛得挥剑，冲锋的速度和臂膀的发力叠加在一起。 只是韦仪没想到的是。 咔。 “不用骗自己了，卢丁，我走不动了。”纳钦摇头，“动手吧。” “当今的圣主为了神可以亲手审判他的肉身父母，如今我也愿意用最后的生命侍奉于永恒的奥克兰。 他们以流利的动作剥下乌心身上的神圣胸甲，然后一个又一个组件为会长披挂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战场不只局限在酒馆内部，整个区域内的坊市守卫都在被赶来的忍卫围攻。 “走……”韦仪刚要跟着会长后面杀出去。 纳钦摇头。 这把重剑乌心都没来得及挥舞过几次，只是纯当装饰。 ——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望向那被忍卫们团团围住的地方。 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凝滞了。 亲手杀死乌心的路北游兄弟，会吸引满全场最强的仇恨。 这也是韦仪第一次看见会长这样的打扮，又惊又喜。 杀了他！ 手中的十字重剑温热起来，卢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那身为圣骑士在战场上冲锋的全盛状态。 “会长，你……” “不好！”老唐一惊，就要上前，想拖住冲锋的卢丁。 现在他们的期望要成真了！ 他将带着圣国通缉犯的头颅回归。 在这样的场面中，古方和老唐的个人力量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他们只能呼喊着指挥队伍，同时警惕着会长的动作。 “本不该如此的！” ‘还差一个……’卢丁喃喃着。 惯性作用下，卢丁猛得冲出门外，摔倒在地，连配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 就像一开始规划的那样，如果坊市和圣国的交涉顺利，那么他们会合作抓捕浪忍团的成员；一旦交涉破裂，那么主管的头颅同样会是献给神的上好礼物。 他抬起头，双目通红。 卢丁举剑，抬步迈出，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 只有这一次机会，不顾其他人，卢丁有信心在走之前重创那个白发青年。 老人神色安详： “我们走吧，”卢丁开口，“老师。” 卢丁从来没有对外界显露过自己的身份，他的圣骑士身份在圣国寺庙里仍旧记录在案。 会长突然笑了。 这个老头真是失心疯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消磨会长的意志。 重剑挥动，剑光如辉。 若是有人阻挡在那个青年之前，只会被一齐斩断！ 突然。 甲片层层叠叠，绘制的圣火在鲜血中燃烧。 纳钦顺从地站在卢丁的身边。 他走过李肯的头颅滚落的地方，捡起他的头，用布包好挂在腰间。 要想跨越两道人墙击杀一个自身实力也不弱的敌人，现在的会长还做不到。 如此合适，冲出去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奥克兰，伱是百焰之心、万军之主……” 会长举起了十字重剑，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怀念：“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啊。” 这个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主管！ 混战之中，坊市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恐惧和嗜血让他们无暇他顾，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这身后发生的变故。 “剩下的人来为我着甲！” 只见几个身手敏捷的帮众从人群中撤出。 古方等冒险者、老唐还有他的黑市护卫也在一边策应。 卢丁在同僚们的心目中，是一位圣洁自律的高阶圣骑士，至今仍有许多人不愿承认他死在了沙克王国袭击枢纽站的战争中，而宁愿相信他仍旧在那片神弃之地，与黑暗做着斗争。 全身披甲的他如同一辆战车冲入了混乱的人群，无论是忍卫还是帮派的头领，在被他触及的那一刻都被撞飞开去。 接着会长摸到尸体压在身后的那把十字重剑，猛得用力，才把它抽出来。 他沉吟道：“高阶圣骑士卢丁，今天就要在这里剿除黑暗！” 老人咬着牙，不顾崴伤的脚，挪到了会长的身边。 当初留在枢纽站的圣国人不止纳钦这一个祭司，还有他亲自教导洗礼的卢丁，曾经的高阶圣骑士，现在的会长。 还没等会长回应，韦仪就抢先上前一步，抓住纳钦的手，急道： 他们怎么可能会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 卢丁接下了老人的头颅，血液从掌心淌下。 他的腰间已经挂满了四颗头颅。 卢丁已经冲到了忍卫们的面前。 仿佛早有预料，忍卫们在卢丁挥剑之前，就已经猛得向四周散开。 “我确实是希望你能成为圣骑士的。” “哐当！”重剑不受控制地砍在门框上，把半面灰石墙都给砸得粉碎。 只是这确实是不得已的举动，如果一切顺利，卢丁也愿意和他们一同享受荣华富贵。 “怎么样，会长？”韦仪凑上去，“我们杀出去？”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像主管们可以为了前途，把整个枢纽站当做祭品，在会长的后手中，主管们同样是可以牺牲的对象。 他要积蓄起所有的力量，把这强绝的一剑，留给那个捣乱的小子。 “老爷子，这是失败不失败的问题吗？现在是要怎么活着出去，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上面穿着的好像是自己的衣服。 笑容牵扯出他脸上的皱纹，他的年龄其实已经不小了，只是身体充满活力，平时看不出来。 神会回报他的虔诚。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一阵剧痛，接着就看到一具身躯倒在自己的面前。 甚至。 “好，”会长点头，低声说：“让你的人死守住。” 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都使在了空处，卢丁只能狠狠一咬牙，强咽下这口气。 他从一具尸体上随便抽出一把刀，向着北边冲去。 感谢书友夏天巫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支持 说点游戏里的事，关于圣主审判父母的故事算是流传很广的一个版本，但我今天查阅wiki，说游戏里并没有这样的桥段……不过作者的情节和人设都做好了，就当成是私设吧。 第115章：逃亡 “路兄弟呢？” 老唐也是一讶。 他环顾整个西镇酒馆，都没有看见路北游的身影。 他刚才还在为路北游担心。 自己和老佣兵古方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挡不住卢丁，更别提路北游一个人了。 在那种状态下，如果暴怒的卢丁盯死一个人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 路兄弟你跑路了？ …… 原本坊市的人数上还要超过浪忍团，但忍卫们胜在偷袭的出其不意，背后捅刀，打乱了对方的阵脚。现在会长逃跑之后，加上老唐和古方的协助，忍卫们已经完全压制了坊市的力量。 帮众一个个倒下，便是头领也挡不住数把忍刀加身。 “哦，他是这样说的——”古方回忆着： “‘要是提前说明雷老师不在场，老唐你肯定会害怕，到时候表演起来就不自然了……’” “雷老师说了，比起那些，还是唐老哥伱的安全更加重要。” 光看培培这一个人，他给奴隶们撬锁撬得手都快冒烟了。 枢纽站此后的格局将会发生改变，接下来就是浪忍团和兄弟会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了。 男子的眼神如禽类一般阴鸷，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背着大包小包的随从，体形壮硕，手里提着武器，姿态戒备。 “……我去他的。” 人不到没关系，钱到了就是了。 毕竟贺隼可是准备了20万开币。 极为隐秘。 只是对象不是神圣帝国，而是沙克王国！ “好像是他的一个学生，是雷柏帮她提前规划好了角度，这样只需要根据环境来微调，等到信号发出，直接扣动扳机就好了……但重新上弦之后，之前的角度就偏移太多，那位学生还没有发出第二箭的能力。” 除了射出那恐怖的一箭外，他都还没见过雷柏的动作。 ——因为这和他暗中的计划一样。 他一伸手，就有人递上了水壶。 对视荣誉高于一切的沙克人来说，枢纽站就是最荣耀的一枚徽章。获得它的人，在沙克族的地位恐怕只亚于传说中才有的称号——勇士之王，天生战狂。 这让贺隼警觉了起来。 不过话是这么说…… 一想起今日之事，他是又后怕又庆幸。 出于谨慎，他试图以“要主持南区的防务”为借口，不亲自前往西镇酒馆。 东区，以后就是他们的根基，是发育和谈判的资本，不容有失，雷柏亲自去领导东区的暴动是最稳妥的处理。 “这个我倒是清楚。”古方开口，“雷先生根本就没来。” 以主管为核心的上层秩序崩溃了，他们就会回归到过去混乱的自治状态。 不过如此一来，老唐就理解了。 现在贺隼就要带着情报前往沙克王国，他已经与一位领主秘密联系过了。 他当即调动亲信，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囊，偷偷南下。 只是没想到那时路北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他担心的就是这些事情。 想必现在已经和圣国的使节达成了协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清理他这种叛逆了。 后续传来的消息也验证了贺隼的猜想，会长突然出现在了南区，用雷霆手腕控制住了无根帮，甚至连一点怀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铁膀唐环视充斥着断肢和血浆的战场。 “那路兄弟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嘿嘿，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呢？ 这外面的地形实在崎岖。 如果不是有路北游，有这么一个大家都认可的人从中担保谋划，他们的信任基础可以说薄弱得可怜。 作为两大组织的领导人，老唐和雷柏当中无论有谁发生意外，分蛋糕的结果都会大不相同，而古方作为一个外人，在厮杀中更是以自保为主。 贺隼咕噜咕噜灌上几口，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这是他们亲手摧毁的城市，只是国内发生了政变，才不得不退去。 实在是可以调用的战力不足，必须用在刀刃上。 这也是坊市原计划能各个击破的底气。 “东区的秩序还需要他去维持，一般人很可能镇压不住。” 他不是不想加快速度，但跑动起来只会无谓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这是不会摆上台面的小心思。 在占据优势局面的情况下，他们其实都没有真正拼命的打算。 空间宽裕后，浪忍团的弩手也组织了起来，射杀着零零散散的漏网之鱼。 老唐还有一个疑问。 在会长通知他上交开币的时候，贺隼还没有察觉到异样。 若是雷柏出面，加上自己和路兄弟等人，说不定还真能把那个高阶圣骑士给留下。 至于会长许诺的好处。 至于会长宣扬的什么和圣国合作…… 而且。 “原来是这样……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在，贺隼现在选择的路线是他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才勘察好的。 贺隼向来不相信有什么好事会主动落在自己的头上。如果利益不是自己争取来的，那早晚也有一天会被人拿走。 圣国想要收复枢纽站，沙克王国又何尝不愿意占领这里。 至于会长他们…… 会长缺钱花了，那就给他便是。 比起整个枢纽站的局势，失去了“会长”这一身份代表的地位后，卢丁的个人实力哪怕再强大，重要性也排不上多前面。 此次行动，浪忍团出动了全部的忍卫，兄弟会在其中的作用也同样关键，好比在潜入东区的时候，这些专业对口的成员就远比忍卫们有经验。 “呸。”贺隼吐出一口唾沫，里面带着血丝。 这个老人眯起了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老雷呢，怎么不出来狙他。” 帮众们的尸体和忍卫们的交叠在一起，其中也有他的贴身护卫。 谁都不想用自己的牺牲来为对方做嫁衣。 没想到，纳钦那边的通知过来，让他必须亲自到场。 此次前来西镇酒馆的只是坊市主管能够调动的核心力量，但从势力上来说，还有大量管理着各个街道的小帮小派不可能跟着前来。 难怪路北游在给他们的计划中，就没有拦截卢丁的选项。 “那刚才的那一箭是……”老唐不太相信。 结果…… 路兄弟到底去哪了？ —— 一个黑衣男子在废墟间快步走着，偶尔还会被自己的脚步绊住，有些踉跄。 其实在一开始，老唐“得知”雷柏也要参与到西镇的大战时还有些疑虑。 这些都是日后要慢慢清除、或者讨论合作的对象。 枢纽站有能力使用鹰之十字弩的人不会太多，而且还要在那么远的距离狙击，除了雷柏还真就没有别人了。 这说明，在这场聚会里，主管本人的价值要比那几十万开币还要大。 “自然是路北游先生告诉我的。” 贺隼却是不惊讶。 渐渐地，开始进入了打扫战场的阶段。 只要走过这段废墟，就会有沙克族的战士来接应他。 到时候哪怕坊市的追兵到来，也奈何不了他。 “嗷呜——” 第116章：见面 “骨犬！”贺隼一惊。 就像西区一样，在雾人的驱赶下，荒原上不少的野生动物被迫逃入了城区，其中不乏骨犬这样凶猛的肉食动物。 一名武者挡在贺隼身前，侧耳倾听。 那骨犬的长嚎由远及近，在他们的四周环绕着响起，可以想象到一头猛兽发现了猎物四处奔走的欣喜模样。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它的声音始终没有再靠近，最后还消失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这伙人的实力不俗、准备充分，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最后只能无奈离去。 “没事了。”武者冲着贺隼点点头。 看来是一头走散的骨犬。 这样脱离犬群的“独狼”会变得更加狡诈凶狠，但也更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轻易攻击他们。 只是一段小插曲。 “走！” 贺隼等人穿过两侧的废墟。 这里曾经是一条街道，现在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残骸，楼屋已经被黄土淹没了一半。 一阵热浪袭来，浮土就化作了烟尘，一行人纷纷拉下头巾，用细纱挡住空中的颗粒。 还没有等他们走出几步。 迎面。 一道人影在烟尘中慢慢凸显。 他头戴斗笠，压住了面容，一身长袍在热浪中翻滚。 他的手中拄着一根布条包裹的拐杖，戳在黄土中一深一浅，缓步前进，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流浪行人。 像是注意到了贺隼等人，人影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诸位，有水么？”他高喊。 随即又抖了抖衣服，摊开手：“我身上连吃的都没有啦。” 几个武者对视一眼。 行人这么说，倒不一定是要向他们乞讨，这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值得抢劫的东西，希望对面的人能够放他一马。 而且从距离来看，行人小心地站在常见十字弩的射程之外，显然十分谨慎。 “别往这边走了——” 一个武者刚要喊出声，贺隼就按住他。 “杀了他。”他低声道。 这是他们离开枢纽站的隐蔽路线，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行人本来就很怪异。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撞见了他们，也不允许活着离开。 贺隼不想承担一丝消息可能泄露的风险。 武者们听令，掂量着武器靠上前去，他们的速度奇快，毫不掩饰他们的意图，也根本不给行人逃跑的机会。剩余的几个随从则留在贺隼的身边，将他围住。 行人好像呆住了，微仰起头，好似在祈祷。 冲在最前面的武者已经挥舞起了钉棒，要狠狠砸在这人的头盖骨上。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武者对上了行人斗笠下的眼睛。 充满了戏谑。 风声呼啸，行人猛得挥动了他手中的拐杖，泼洒出一大片黄沙，迷住了武者的眼睛。 速度之快，拐杖竟是后发先至。 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不是打，而是砍了上去。 长刀上包裹的布条崩散，露出饱经磨损的锋刃，切入了武者的脖颈。 头颅扬天而起。 无头的尸体被一脚踢翻，血泉从脖子处喷射而出，没有溅到行人的身上。 “真没意思啊。”路梦笑道，“不愿意借水也就罢了……我自己来取。” 就在说话的当口，他“硁硁”几下，把劈来的兵刃全部格开。 刀锋顺势一推，紧接着就剖开了两个武者的腹腔。 脏器垂泄而出。 他们捂着肚子倒地，痛苦地抽气。 在路梦的速度对比下，这些人的动作简直像生锈卡死的齿轮一样凝滞。 仅剩的一个武者瞪大双眼，满脸惊恐。 这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敌人。 这个一米九几的壮汉此刻面对路梦，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鸡崽一般，颤抖不止。 路梦随手一振长刀，鲜血甩了出去。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向这个武者。 武者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转身跑去。 贺隼居然还站在那里，他身边的随从瑟瑟发抖，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随从们逐一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弩。 武者心中一喜。 若是弩手们一轮齐射，应该能稍微阻挡一下身后那人的脚步，自己再趁机继续逃跑，未必没有一条活路。 嗖！ 弩箭一齐发射，将两人都笼罩在内。 但武者已经提前看清了弩手们的动作，他准备就地一滚，伏下身子，躲过箭矢。 他的身躯现在应该正好挡住后面的视线，等到箭雨擦过他的头顶，就能让身后的追兵反应不及。 哧。 就当他想要低身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贯穿自己胸部的长刃，带着一溜猩红。 噗噗噗！ 一连串的弩箭全部扎在了他的身上。 不愧是武者，将肉体打熬得异常坚实，箭头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但毕竟也没能贯穿。 路梦用刀镡死死抵住武者的后心，把他当做肉盾。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潜行到了武者的背后，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轮弩箭射空，路梦抽刀甩开尸体。 持弩的随从见状也是惊惶失措，连忙想要继续上弦。 若是还能再进行一波齐射，未必不能射中。 但就在这一个间隙。 路梦已经扑向了他们。 “啊啊！” 随从们慌乱地后撤，却快不过刀光。 锋刃反射的艳阳在人群中闪动，每一个被利刃追上的人，身上都溅出了大片的血花。 人头和肢体更是四处翻飞滚动，在沙地上涂抹上血色的痕迹。 贺隼早已撤到了随从们的最后面。 但很快他的身前就已经无人再能阻挡敌人的脚步。 在将最后一个随从砍翻后，他距离自己只有五步的距离。 贺隼面无表情。 他抬起了手中的射弩，这支弩箭一直没有发射。 “啊！” 贺隼痛呼一声，握住自己的手腕，鲜血从伤口中渗出。 射弩被一道圆盘直接打落，圆盘呼啸着嵌入地面，是一张金属制的斗笠。 路梦收回手。 一只骨犬从贺隼的身后绕过来，无视了贺隼，直接蹭到路梦的身边。如今小骨已经长到接近他的大腿那么高了。 如果不是它的嘴里还叼着半张人脸，看起来是相当欢快。 随从们不是不想撤退，而是被这只骨犬一阻，错失了时机。 贺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人。 这纯白的头发，淡然的表情。 “路梦——” 他已经完全认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贺隼不得不问出这个问题，否则死了也不会甘心。 哪怕有骨犬追踪导航，如果不知道方向，要想在废墟中搜寻一个人也就如同沙海捞金。 更别提正好撞上他。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但除了自己，其他知道这条线路的人都已经被对方砍翻了。 “你找的这条路确实不错，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路梦思索着，露出一丝玩味。 “——因为我原本也是打算从这里走的。” 第117章：火焰（合章） 当路梦假扮成瓦卢祭司进入西镇酒馆时，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李肯是被他亲手杀死了，到不了场很正常，但那个南区的主管贺隼，同样没有出现。 因此他假意问责纳钦，想要探知到这是否是坊市的后手。 而从纳钦搪塞的回答中，路梦猜测到，这是坊市也不乐意见到的情况。 后来卢丁会长带来的消息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对其他人来说，贺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甚至，能少一个坊市的主管参与，还能降低计划的变数。 何乐而不为。 大战开始后，更是无人有闲心关注这个消失的主管。 唯有路梦一人，还牢牢记着。 贺隼心中一喜，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只是楼元要处理身后的追兵，这才慢了一步。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挥下这把残刀，像是在等待什么。 然而贺隼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贺隼不是武者，看不出人体的蓄势待发的肌肉动作。 贺隼三番五次针对于他，自己的第一场生死危机也是因他而起。 路梦抽刀，将楼元的尸体也踢向火堆。 可以看出细心保养的痕迹，但武器也是有寿命的，再用心呵护，杀了太多人之后，它也会走到头生命的尽头。 如果说有一种东西，能够净化人的灵魂……那除了能把一切都化作虚无的火焰，还有什么呢？ “什么？”贺隼激昂的声音被突兀打断。 上面用岩画一样的技巧绘制着一对牛角，其中一根已经从中断裂。 化作了冲天的火光。 以他这样谨慎的性格，不会把保险都压在一支队伍上，按计划还有他真正的心腹在暗中跟随守护。 再下一步，要再进一步…… “呜呜呜~”小骨凑上来，蹭蹭路梦。 燃料已经差不多耗尽，但火焰并没有停息，反而越发旺盛。 哨站、军营、满身伤痕的战士…… 它是沙克王国内的一个组织，他们的成员不仅狂热地崇拜克拉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沙克王国前任国王在战争中的追随者。 然而，任贺隼如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都无视不了路梦的身影。 直到现在，他才认出来，这是宋柴的佩刀。 但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画面。 直到烈火烧穿他的喉管。 枢纽站将像多年前一样，重新成为两大国家互相厮杀的战场。 路梦把它倒在贺隼身上之前，还小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是人喝的东西。 “他们？你说的是倒在地上的这些人么。”路梦平静，“没有了权力，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疯子罢了。” 时机已到。 他大步后撤，怒吼：“楼元！”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 否则难免不是一个后患。 ——如果有什么刺激还能超越这样的盛况，那大概就是操纵整个世界的命运了吧。 一小片的火苗攀附在贺隼的背上，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但又始终顽强。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得过那只骨犬，但终归是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啊啊啊啊啊！” “所以只能我自己来取。” 从外表上看。 刺啦—— 再到后来。 明知道在对战中不该受到敌人的话语干扰，但路梦平淡的语气仿佛带有一股魔力，催促着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贺隼的方向。 贺隼居然和克拉尔之选有联系，难怪他会从坊市叛逃。 这场盛大的杀局，怎么可能让此人缺席？ 所以当西镇的胜局已定——同样也是为了不让卢丁这只困兽的殊死一搏波及自己，路梦先众人一步脱离战场，只嘱托了几位地位较高的忍卫协助主持局面。 女王颁布了休养生息的政策，但这被依旧追随着沙格尔的人视为背叛，也暗中组成了“克拉尔之选”。 然而“克拉尔之选”却没有这么简单。 黑龙忍者团的成员，也可以说很符合刻板印象中远古忍者的形象了。 沙克王国进驻枢纽站，而会长他们又和神圣帝国达成了协议…… 那就不是区区枢纽站能够容下的。 原本，他也没指望路梦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 事实上，知道贺隼行踪的不止那些倒下的随身护卫。 路梦举刀原本就不是为了砍他的。 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早晚会和坊市起冲突。 他的命运已经和贺隼绑在了一起，如果贺隼到了沙克王国还能东山再起，那自己也可以继续青云直上，否则终生就是被圣国和坊市通缉的命。 “黑龙忍者团。”他暗道，“应该是叛逃的下忍。” 从情报来看，路梦早就有了更趁手的武器。 但一切，都要结束在这里了。 但路梦认出来了。 “但是这说不通。”路梦向南望去，看见的只有茫茫沙尘。 现在又要来杀他了。 西区剧变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骨面人让坊市的调查小队损失惨重，连主管都差点丢了性命…… 虽然它一副亲昵的样子，但那骨片和鬃毛扎进他的衣服，实在是刮得生疼。 “你是故意的么？”贺隼轻笑。 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他想要脱下衣服，但火线已经顺着焦黑的液体爬满了皮肤。 这是他用已经有22级的【妙手】技能从贺隼身上顺来的，这才没有被火焰熏黑。 然后。 克拉尔之选的总部在沙克王国的南部大山之中，距离此处更是遥远。 等到宋柴死了，贺隼开始怀疑是有其他主管插手，而不相信是路梦自己就有这样的本事。 “反正快要报废了，用起来不心疼罢了。”路梦说。 甚至没有注意到长刀早已贯穿了他的胸膛。 自己只能隐约感觉到有第三人存在，却没有稳妥的方法找出他的藏身之地，这才借着贺隼拖延时间的策略，将计就计，把楼元引出。 那是一个从废弃的小楼上飞跃而下的刀客，他隐匿身形的能力竟是让小骨都没有发觉，显然是使用了特殊的涂料辅助。 那是烧穿皮肤之后，血肉干枯，脂肪又化作了新的柴资。 就像一颗毒刺扎进了心里，每一次跳搏都阴郁作痛。 那是刻在生物本能中的东西，它怕的是…… 而现在的沙克女王是通过政变上台的，她在决斗中亲手砍下了前任国王沙格尔的头颅。 他得知了这个消息。 从一开始在西镇酒馆初见，贺隼就觉得这个拾荒客身上藏着秘密，或许是掌握了一个还未发掘的遗迹。 这也是他原计划离开枢纽站所选择的方向。 但这个恶趣味的人还是拿着这把快要死去的刀，一路砍翻了自己的所有守卫。 楼元在临死之前，突然理解了奥克兰圣教中对于火焰的崇拜。 ‘简单来说，前朝余孽。’ ——这是克拉尔之选的标识。 有了那位领主的支援，他能够得到的东西要远比现在的多得多。 男女情爱、玩弄生命……但还有什么样的游戏，能比得上战争呢？互不相识的人们手持传承自远古的锈蚀铁器，在同一片土地上相互搏杀，只是为了从对方的身体里放出同样鲜活的血。 酒液混合着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下，似乎还有一些黏稠的东西，散发着焦石的气息。 然而火焰越烧越烈，根本没有扑灭的迹象。 路梦在给那些随从一一补刀的过程中也检查了他们的包裹，里面是大量的开币现金，物资储备很少。 他们在死前都会不自觉地把肌肉骨骼扭曲到恐怖的地步，光是这个掰折身躯的过程就足以让正常人痛不欲生。 ——那是调制的“圣火之吻”。 以路梦的身体素质，甚至能后发先至，赶到这一行人的前面。 “明知不敌，为何要来呢？”路梦在对攻中，还有闲心说话。 但因为模组的存在，他居然真的能消化掉那些燃料，这让路梦更加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在逐渐发生着什么变化。 路梦说的是实话。 看见这一幕。 至于要到哪里寻找贺隼？ 而这些，都将是因他而起。 光靠这些东西是走不出枢纽站的。 “无根帮的头领？”他不闪不避，回身一刀。 在潜行能力上，这个楼元确实强过路梦。 贺隼这时才听到楼元的呼喊，但他还没来得及理解自己手下的意思。 不过毕竟不是什么科学的方法，上限不高，他们还没有碰瓷真正国家的实力。 世上还真有人能未卜先知不成？ 他眯起双眼，眼神却暗自飘忽，计算着时间。 从这个角度说，贺隼和他还真是心有灵犀。 这种局面下，能够选择的路线不多。 刀势如狂风骤雨般扑向了楼元。 这个无根帮的头领被打得连连后退，居然还是能勉强接下。 这是盘踞在边境之地东部的两大势力之一。 ——路梦等的也是这一刻。 什么？ 楼元一愣。 突然，他一愣。 它在黑衣上是如此显眼。 贺隼栽倒在地，发了疯似在地上打滚。 克拉尔之选不仅反叛女王，也视圣国为死敌。 路梦倒下的那瓶酒不是普通的烈酒。 “你喝酒么？” 路梦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 圣火亲吻在贺隼的身上。 “那你再看看你的‘权力’。” 贺隼仍然在地上嘶吼。 贺隼显然不信。 贺隼等的就是这一刻。 其中最安全和隐蔽的一条，就是这里了。 只要看见眼前的这个拾荒客，他的心里就浮现出一股梦幻的感觉，让人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路梦忍不住摇头，‘我怎么总是和叛军扯在一起。’ 贺隼拔腿就跑。 “火！”楼元惊恐地大喊，“主上，火！” 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枢纽站了。 橙红色的火焰就猛得吞噬了他的全身。 热浪吹散了黄沙，长烟直达天际。 这是他们未来要前往的国度。 “相信我，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就能重获权力……” 贺隼其实根本就没有能跑开几步。 贺隼没有想到，他多年经营下来才为自己准备好的退路，早就已经被人摸得一清二楚了。 贺隼看见路梦举起了刀。 只是。 刀刃遍布着豁口，原本光滑的刀面也充满了磨损。 他们的领袖不知从哪里得来地摊文学中忍者的训练方法，靠着变异的身体，还真的练得出了点东西，建立起了这个组织。 直刃刀在对方的兵器上狠狠擦过，竟是激起一大片火花。 这就是一件打磨粗糙的石器装饰，如果是其他人拿到它，或许还以为这是贺隼自己的爱好。 因为。 那一晚之后，贺隼加快了自己的计划。 …… “但是有了权力！”贺隼后退一步，双手展开，“哪怕是最有实力的武者也要向我俯首——因为光靠他们自己是分配不动这枢纽站的资源的，只能不断地杀啊抢啊，最后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焦土，挖地三尺都抠不出一点生计。 如果要数出几种最痛苦的死法，“被火烧死”一定位列其中。 试想。 不只是高度酒精，它混合了真正的工业燃料，在刀兵相击那一刻，火星点燃了它，如同燃烧瓶。 在不远的地方，一定有人接应贺隼。 “权力。”楼元咬牙。 那个时候，贺隼已经完成了南区的一统，无根帮的事业如日中天，自己更是志得意满。 一把是楼元手中的刀，刀柄上刻着一条蛇形的曲线，染上了黑色的涂料。 看来沙克王国的内部也不太平。 然后。 “跟着我们这些人，至少还能让他们喝到一点新鲜的血！ “你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呢，他们有的，我都能给伱，还能给得更多更好！” 放弃南区，贺隼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因为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他看着已经焦黑的人形，似乎是在回答。 当年就是这个东西，从天而降，抹掉了一切的啊。 他的脸颊被刀刃豁出一道口子。 “我最好奇的是……你想要什么？”他的心思连转，吐出一连串的话语。 克拉尔是沙克族历史上的传奇战士，他的事迹早在沙克族成立国家之前就已经流传。沙克人将其视为英雄和祖先一般的人物，如果说他们有信仰的话，那就是崇拜如克尔拉一般的勇武和荣耀。是这个人奠定了沙克族的精神风貌。 骨犬没有追上去，仿佛有些害怕。 有消息泄露，那个骨面人就是他都快要遗忘的拾荒客路梦。 害怕暴露身份，贺隼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标识独特的物件，却唯独带着这块石牌，可以想象这对于他的重要性。 火焰上蹿，站立了起来。 哗啦！ 路梦振刀一甩。 呲。 背叛了坊市的他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不仅要避开肆掠的雾人，也要绕开沿途的街道据点，否则甚至会遭到自己原本手下的追杀…… 只见路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酒瓶，品了一口，然后猛得将玻璃瓶砸碎在贺隼的头上。 另一样东西，是一块小小的石牌。 贺隼在暗地中，也豢养了这样水平的武者。 一道刀光在路梦的身后亮起。 楼元看得呆了。 路梦笑着躲开，摸了摸它的头。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将长刀挂回腰间。 “至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第118章：枢纽站 一个月后。 黑市。 大门倒塌，石质的拱梁断成两截，四处都是废弃的建筑和家具碎片。 相比较起之前，这里显得更加破败。 在雾人的冲击下，普通的居民要么回到各自的街道，要么放弃原有的居民身份，跟随着兄弟会迁移，但总之是不会继续在这里进行交易。 至于那些大店铺，更是分散到了四方，除非和铁膀唐本人关系匪浅，一般都没有跟着他们迁移。 黑市的存在本就是因为利益的汇聚而起，如今格局变动，自然人走茶凉。 然而。 黑市的旧址，一座瞭望塔拔地而起。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只有兄弟会在做。 长久以来的精英化路线让他们积攒起了一大批骨干，他们的地位虽然在浪忍团内部相对不高，但放在外面，几乎每一个人都足以成为能组织起几十号人的中坚力量。 好在一个叫范飞的帮众，随口透露了一点消息。 对他们来说，这份稳定的工作已经是以往都不敢想象的奢求了。 他的回答也还是一样的。 就没必要再去占人家便宜了。 浪忍团也在加班加点。 客观来说，它现在只有一个骨架和地基，还需要石料、砖块等建材来填补血肉，但毕竟已经初具雏形。 他们正在东区，矿场的架构已经初步搭建起来了。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白发整理得柔顺，服帖地垂下，看起来明显比阿平要年轻一些。 东区的人口在逐渐上涨着，而它的容量还远远没有到达上限。 就好比霍步阳的母亲李柳，她原本也是周边村庄的一个农家少女，但大概是涉及了一些“禁忌”的知识，在面临宗教审判之际才逃亡到枢纽站，其中的艰辛自不必多说。 据说是被青羊帮的帮众连夜打扫了干净。 但一切又确实发生了改变。 比起兄弟会，浪忍团扩张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卫红叹了一口气，自己其实也早已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作为一个矿工，在枢纽站能这么早就有老婆愿意跟他，其实也说明他原本就勤劳肯干，是一个能让人安心的男人。 “所以说你真的不考虑加入一下浪忍团么？”卫红一边揉着右肩，一边开口。 而枢纽站很大，等待救治的人还有很多。 阿平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这些人的一场梦，醒来之后，那些梦里的人物就消失了。 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投机分子还有各种势力的间谍。若是为了追求人数，一股脑地吸收进来，反而是有害无利，严重的甚至可能从内部颠覆他们的组织。 老医师是救死扶伤去了。 但当阿平询问他们，这些帮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有些怀念老医师那有力的大手。 不仅是人，就连生活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路梦摇了摇头。 她以为自己成功装作了是在不经意间开口，但一个月来不经意的次数多了，就太明显了。 这就是美丽的巧合吧，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老唐和路北游商量后觉得，不同于以往的地下活动，现在他们在枢纽站的业务完全不用再局限于传统手艺，可以搞得更加光明正大一些。 只有少数更有追求的居民选择搬到了这里，比如青羊街的阿平。 不过从街道来的居民就较少了，虽然这里的矿场是铜矿，开出的工资要比他们原本的高出不少，但对于已经能够平稳生活的他们来说，就不够有吸引力，毕竟还是心存顾虑。 他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还危机四伏呢。 她的右臂前几天才卸去绷带夹板，从锁骨到肩肘还留有轻微的红痕，这是后坐力造成的扭伤脱臼。 想要操作鹰之十字弩这种级别的强弩，确实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枢纽”，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四通八达的中心，等到枢纽站的秩序逐渐稳定，整座城市会再次成为各路行商喜欢光顾的地方。 老唐询问他的时候，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熟悉。” 盗贼塔的作用也不只是用来给成员们提供庇护，更可以作为他们存在于此处的标志。 但就在他得知新矿区消息的第二天，阿平再去拜访老医师，却发现他们一家突然消失了。 为了射出那一箭，卫红一个人在枯树上挂了整晚。 阿平感叹了一下老医师的胸怀，知道这是他们的选择，这才放心地带着妻子搬到了东区，投入了新的生活。 前一段时间枢纽站发生了剧变，许多势力互相冲突，死伤了不少人。 兄弟会在枢纽站的活动就正式摆上了明面。 大概也是在黑市生活了一段时间，难免也会有些亲近感吧。老唐这么想。 只是虽然人手相当不足，在吸纳正式成员的选择上，雷柏还是相当谨慎严苛。 未来他们还计划修建得更高更坚固。 “我确实害怕……” 路梦站在高台上，看见这个熟悉的矿工在下方走过。 昏迷的次数少了，总感觉生活缺少了些什么，睡觉也不香甜了。 此外，枢纽站还有许多的流民，许多都是受了圣国的压迫或者通缉，这些人也就成为了浪忍团的后备力量。 不过等到真的派人来深入勘探选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里的地层地基真的很适合，就像是为盗贼塔量身打造的一样。 他自己也是。 只是旅途劳顿，需要多多照应。 阿平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位置还是路北游建议的。 原本的奴隶恢复了自由身，度过了初期领救济的日子后，现在也都渐渐组织起来，投入新的生产中。 “哦？那你是怕了么，”女孩恢复了心情，开了个玩笑，“害怕加入浪忍团，会招惹上圣国这样的庞然大物。” 小霍是年轻矿工，会更有前途；而老医师这样的人，到了哪里都不会埋没，东区的管理者一定会很欢迎他。 宽阔的一层大厅用来招待访客，二层是住宿区，三层则是内部成员互相交流和交易的地方，四层是像以前一样摆上训练人偶和锁匠盒的练习区，五层是…… 这是兄弟会的盗贼塔。 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一个为他们提供服务的标志性建筑物，此地的繁荣将会更胜以往。 甚至有不少其他地方幸存的拾荒客，听闻了消息，也迁徙到了这里。 “还是不了。”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理想坚定的人都在少数。 在做决定之前，他其实还想和老医师一家商量商量，要不要一起去东区。 青羊帮的高层对此却保持了沉默。 明明一开始在黑市刚形成的时候，都没有人考虑过要在这里修建大型建筑的问题，这才从未引起注意。 路梦哈哈一笑。 “我怕的是，如果我加入你们，伱们以后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有圣国这一个庞然大物！” 他走下高台，远处的雷柏已经等待了许久。 第119章：通缉 雷柏依旧穿着他的商人行会制服。 这件原本按照他的身材量身裁剪的衣服，现在套在身上却显得松松垮垮了。 不像路梦，吃得香睡得好，剩下的空闲时间全部用来锻炼身体肝技能。 雷柏这一个月来是最忙的时候，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把。 但他的精神却丝毫不显疲态。 这些忙碌只是幸福的烦恼。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雷柏请路梦坐下，“你要先听哪个？” “搞这套？你先说哪个我听哪个。” “你被圣国通缉了。”雷柏无奈，掏出一张纸念道： “伟大的圣主菲尼克斯，愿他的名字被赞颂——凡所见者，务必通过净化恶魔娜尔可的仆从来服务于奥克兰的意志。 “此人活跃于神弃之地枢纽站，也或下落不明，犯下的罪行有：亵渎神明、叛国、残害圣者、教唆黑暗、纵火、奉行巫术、男女关系混……” “停。”路梦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直接说多少赏金吧。” “将其献给审判官者，赏5万开币，其名为……”雷柏一顿，“‘路梦’” 他嘴角一扯，露出笑意。 这段时间经过各方消息的对比，雷柏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路北游”的另一个名字。 心里更是感叹。 原本他以为路北游以这个身份做下的事情就已经很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在顶着另一个名字的时候，早就已经在坊市内部大出了风头。 至于哪个是本名，雷柏还真的分不清。 不过也没有这个分清的必要。 他只认现在这个，就坐在对面的年轻人。 “5万开币……”路梦接过通缉令，“这么说差不多有两个主管那么值钱。” 上面有着他的简笔粗制画像，还有三张，一个是他的正脸，一个是他头戴斗笠时的样子，一个干脆就是顶着一张骨犬头骨面具。 下方标注了一行小字：此人白发，异常凶险。 然而路梦感觉。 或许是为了威吓圣国的老百姓，他的正脸被画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根本没有自己一丝的帅气。 而那张骨面形象，或许是本来就很吓人，为了减轻大家心中的恐慌，画得又十分卡通滑稽，像个狗头怪人。 唯有带着铁斗笠的人像，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侧面，不需要艺术加工，反而带有路梦的一丝神韵。 从这张图可以看出，画师是见过他的。 看来枢纽站的内部，人多眼杂，也不是没有圣国的奸细。 “不过伱不用担心，我也一直都在通缉名单上面。” 雷柏说道： “其实对真正有威胁的人，圣国根本不指望靠一个通缉令就能抓到他们，之所以还发布出来，不过是抹黑形象外加警告国内的民众罢了，是一种宣传手段。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把你我带给圣主，他能得到的赏赐绝对不止通缉令上这些。” “那这张通缉令我先收着，万一等什么时候遇见了这个叫‘路梦’的人，我也好赚一笔。” 路梦开个玩笑，好奇道：“那雷老板你的赏金有多少？” 经过这一战，赏金数额肯定和他记忆中的有所不同。 雷柏比了个数。 路梦啧了一下。 虽然自己在行动中起了关键作用，但在受重视程度上，肯定还是比不上雷柏这样的叛军头子。 ——不过这当然算是好事。 “好消息说完了。”路梦也不在意，“那坏消息呢。” “好消息……”雷柏被噎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好吧，那就算两个好消息。” 一个忍卫扛来一个布袋，放在路梦的面前。 打开一看，都是明晃晃的开币。 “路北游你委托我卖的那些武器杂物不算在内，这里还有20万，权当是我们对你的感谢。”雷柏开口，“此外，每年东区矿场开采的20%铜矿都归你所有。” 这不同于计算盈利额的股票分红，相当于浪忍团在承担了开采、运输、销售等等的成本后，将20%的生产额分给了路梦，这对目前的他们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甚至可以说夸张。 路梦笑了笑，并没有接下。 “这些钱来的很不容易吧？” 雷柏默然。 的确，虽然看起来坊市的主管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几二十万的现金，但那都是靠着榨干居民的血汗才能做到的。 好比青羊帮逼迫矿工顶着雾人的袭击强行开采矿场，只是有路梦的干涉才没能如愿。 但在其他地方，这样的事情到处都在发生。 枢纽站本就穷困。 现在更是千疮百孔。 主管们打的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主意，不用管剩下的烂摊子，但浪忍团可是想认真经营这片土地的。 救济、重建、采买……每一个环节都要花钱，而东区的矿场只是刚刚开工，还没有收益进项。 就这样，雷柏依旧扣出了20万开币，这是顶了很大的压力的。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路梦轻松地开口，“这二十万开币，我收下，但就不带走了。” “包括所谓的铜矿收益，你们把它们全部投入矿场的再生产和枢纽站的重建。 就当是我按比例投资你们，以5年为期，若是那时浪忍团的事业做起来了，能有盈利了，我再来向雷老板你讨点零花钱来用。” 他伸出手：“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现在是百废待兴最要紧的时候，路梦不打算和浪忍团搞一锤子买卖。若是按雷柏原定的报酬，导致枢纽站的经营不善，甚至被抛弃，那才真是把自己所有的用心都打水漂了。 亏爆。 他知道东区铜矿的产量，在未来只会越来越高。 雷柏一愣，叹了口气，也不再推辞什么。 “我代莫尔向你保证。” 他握住了路梦的手。 “你将拥有浪忍团最忠实的友谊……直到永远。” “以枢纽站的位置来说，我说不定还真的会时常来叨扰你们。”路梦半是打趣半是认真，“比如倒卖点赃物什么的。” 可以想见。 在未来，他会得到许多不方便出手的东西。 “赃物？”雷柏也笑道，“没问题！” …… 少女一边踱步，一边向城内眺望。 风沙吹起了她的一头红色长发。 雨克一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就等路北游他们了。 按照约定的那样，他们要一同离开枢纽站。 莎力克等得不耐烦，又是好动的心性，就返回去找人。 人影慢慢浮现，身材还不高。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装得满满当当的，高出半个身子，看起来能把人压垮。 是霍步阳。 李柳跟在儿子的身边，身上也带着便携的包裹，只是没有这般夸张。 却没有见到路北游的身影。 莎力克一愣：“他人呢？” 第120章：出发 “路大哥还在后面。”霍步阳如实回答。 “怎么这么慢。” 莎力克看了一眼霍步阳的包裹，“而且这么多的东西，你拿得动么？” 连他们在刚启程的时候都没有带上这么多东西。 “感觉还好。” 说着，霍步阳双肩一耸，把背包又调整了一个位置。 看起来确实拿得动，不过莎力克也注意到霍步阳的双脚都已经快陷进浮土里了。 “不管怎么样都不该让你一个孩子扛这么多东西。”莎力克说，“我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她语速飞快，劲头十足。 霍步阳：“……我劝你别去。” 防不胜防。 在变幻莫测的废土上，还有这样一种东西能够保持“永恒”，可想而知它们能够得到大家怎样的信赖。 他从腰间掏出一瓶酒，单手旋开瓶盖，小酌了一口。 张英的身形没有动，看来不是回心转意想加入路梦的队伍。 而且随着环境的变化，加上浪忍团掌握东区，水资源也不再那么稀缺。 至于面板上其他的一些变化主要就是技能等级的提升。 就算是现在的路梦，也不敢在日常生活中如此挥霍。 “这是在搞什么？”莎力克不能理解。 一个知道所有刺杀手法的保镖，以前也一定深谙此道，反过来是同样的。 只见白发青年蹲下身，抱住骨犬的腰腹，发力一提。 除了原本积攒下来的五万多开币，别人不知道的是，他还得到了贺隼出逃时携带的资金。 是队伍中某人肚子的咕咕声。 关键是这也走不动啊。 然而，下一幕发生的事情让她当场愣住。 “哧哧。”小骨在路梦的肩上扭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要知道卫红这个“亲传”弟子，天天跟着老师学习，入门都花了一年的时间。 如果说霍步阳是能者多劳，虽然有点夸张，但起码还能背得下。 有了“液体可饮用”模组，事实上路梦所需要携带的粮食补给要远小于他人，因为酒精蕴含的能量密度超过普通的食物太多，仅次于脂肪。 这也是轮式交通工具无法在这里通行的原因。 能够有这样一位废土老人在，此行必然会顺利很多。 路梦的【十字弩】刚刚到达“熟练”的层次，这还只是他在练习【感知】能力时顺带的。 枢纽站的剧变结束，坊市崩溃，浪忍团逐渐主持这里的秩序。 他感觉会惹出事情来。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 500面值的开币在数字的背面印上了一个图案。 那些原本压在小骨身上的负重，自然也都全部来到了他的身上。 路梦的力气瞬间又足了几分，饥饿感也缓解了。 不过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间。 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奇人和团体，他们或许没有掌握太多太杂的能力，却会在某一些项目上特别突出，能发挥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要说箭射得最准的时机，往往就是刚一瞄准就扣动扳机，这对现在的路梦来说并不难。 倒是便宜了路梦。 否则以雷柏现在的财政状况，那还真是败家了。 路梦也不是打算就这么扛着小骨走完全程，他们可以在中途轮换。骨犬的负重能力虽然比不上专业的驮兽，但背包里也已经装满了大量的干粮和水袋，只要能够超出小骨的自身所需，那么就是划算的。 只是白发青年除了身形一沉，并没有特别吃力的感觉。 酒液入肚，化作了暖流。 他的【砍刀】、【妙手】和【潜行】，因为有着“立身之本”的加成，提升的速度远高于其他的技能，已经有两项到达了“精通”的层次，它们也是目前对路梦帮助最大的几项能力。 是老猎人。 至于那条狗，自然就是小骨了。 莫非是要脱离之前的环境，本性暴露了？ 狗扛着包，你扛着狗？ 虽然大概能够猜到，这是为了训练负重能力，但他的基础力量也未免太惊人了吧。 现在，路梦估计着他只能够制作一些最低级的“废品弩”、“牙签弩”……还需要多加练习。 十字弩是能让普通人快速武装起来拥有战斗力的方式。 这个怪人的行事方式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除了制作弓弩，锻造技能还能细分成“兵刃锻造”、“盔甲工匠”等方向，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过。 这也在路梦的意料之内，只是总要试试。 莎力克沉默了。 好处就是【感知】属性的飞速上涨。 路梦回头望去。 这是一个机器人的侧影，头颅低垂，像是在俯瞰着他的帝国。 他们大致分成三人一排，将实力较弱的几位保护在中间，拉成一列。 “哦？伱来了，怎么不和你哥一起等我们。” 就好比黑龙忍者们，他们在刺杀的事情上就一定比现在的自己要专业。 时间有限，能够初步入门已经算可以了。 居然是单纯地想送送他。 也算是半顺路的原因，佣金打了一些折扣。 你必须给我教点什么出来。 路梦面板上的【锻造】变成了【弓弩制造】，还提升到了8级。 现在却成为了告别的回应。 而且。 莎力克的语气有些无力。 路梦、霍步阳、李柳三人，雨克、莎力克、古方等七个冒险者，再加上两个科技猎人。 但老猎人依旧没有选择加入任何势力，还像以前一样独来独往，干着自己的老本行。 别人喝酒是为了享乐的，你拿来填肚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手空空。 雷柏特地雇他们护送众人。 比如路梦现在就从风沙声中分辨出了一丝异响。 然而，路梦却知道。 路梦的小偷背包也隐藏在身上，里面大半装的却是开币。 和其他面额的开币不同。 凡是在圣国使用这类开币，就将被视为异端。 …… 哪怕小骨如今已经长得很凶悍强健了，还是被负重压弯了腰，艰难地挪动脚步，差点就直不起身来。 某种程度上，开币就像贵金属，是绝对的一般等价物，也是不可再生资源。除了市面上流通的这些以外，就只有在一些废墟遗迹里，还能挖出整箱的上古开币，这也是许多冒险者的目的。 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加在一起，重得吓人。 相比较起上面的这三项技能，其他的就只能算是按部就班地提升。 两个科技猎人的态度不咸不淡，除了在出发前互相之间交流了一下，其他时间并不怎么搭理别人。 光从价格上看，酒水可是太贵了。 雕花的形象充满威严，现在看来，却总让人感觉这已经是落日的余晖。 甚至还有闲暇活动着筋骨，一副轻松的样子。 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满意了……原来只是还没有遇到更好的选择。 她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倒也不是想责问路梦，纯粹是等得无聊，想借个由头过去看看。 现在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还有能力铸造出新的开币。 和自己不同。 ——既然防不住，那就加入他们。 路梦也发现了莎力克，抬手了打了个招呼，很有闲心的样子。 他收回自己的注意力，保持警戒，从嘈杂的信息中抓取更有用的那些部分。 可以说带着烈酒的路梦，就像有着驼峰的骆驼一样。 莎力克也没有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几个人影。 贺隼逃跑时考虑得很周到，准备的都是500面值的大额开币，因此即便是这么多的钱，重量上也不是什么额外的负担。 然而莎力克愣住了。 但张英拒绝了。 此外，这样的举动也能帮助路梦在旅途中持续提升自身的属性。到了他的这个层次，一般的训练已经达不到要求的刺激强度了。 这一般是用作恐吓野兽的，路梦也学到了它的技术。 路梦笑了，对着他微微点头。 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世界的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对他们这样真正摸爬在废土底层的老人来说，不过是来了又去，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带有机械图案的缘故，这种面额的开币在圣国被禁止流通。祭司们宣称这是娜尔可的爪牙私自铸成的假币，是用来掠夺人民财富的。 他把整只大狗都扛在了肩上。 就像一次见面时，张英对他做的那样。 颇有一种“淘金”的感觉。 基础属性：力量41、速度36、韧性32、体质40、感知37 实战等级：46（武师） 近战技能：砍刀35（精通） 远程技能：十字弩22（熟练） 生活技能：工程2（入门）、开锁20（熟练）、妙手24（熟练）、潜行30（精通） 医疗28（熟练）、厨艺19（基础）、弓弩制造8（入门） 权限：c 生效模组（2/2）：经验加成（5倍）、液体可饮用】 也就随她去了。 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按身高都比这个女人高了一些。 其实后来，路梦找到过张英，没有对他隐瞒自己的行踪，是因为希望这个老猎人能够加入自己，一起离开枢纽站。 圣国的说法完全是自欺欺人。 路梦点头，招呼两个科技猎人一起上路，他自己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一边的李柳欲言又止。 也算是相当敬业。 城区的砖石碎瓦被渐渐抛到了身后，越缩越小，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茫茫荒野。 这一路上地形并不平坦，原本的道路早已被厚厚的黄土掩埋，这些浮土并不坚实，又崩塌侵蚀出了一条条的沟壑。 哪怕正面作战的实力不济，也有可能在暗地里对他造成威胁。 这是很磨人的，也会消耗大量的精神和体力。 不是什么心灵感应，而是自己的感知能力察觉到了什么。 其中两个人，是科技猎人。 倒不会跟着路梦等人走完全程，他们会自己前往“中继站”，那是科技猎人们设立的，不仅是作为他们自己的补给点，也会对行人开放，像是旅馆一样的存在。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枢纽站就是张英永远的家了。 但把所有的行李压在一只狗身上，自己什么都不拿就有些过分了吧？ 在她的初印象里，路北游也不是这么懒散的人。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既然准备好了那就一起走吧。” 这让雷柏看向卫红的眼神怪怪的。 耐力惊人。 这东西对他已经没用了。 ——骨人的皇帝。 在进行这样的练习时，他会端着射弩瞄准，但就是不发射，维持着姿势和集中的注意力，可能保持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根据声音的方位来看，应该是那位来找过他的莎力克小姑娘。 不提营养均衡的问题。 他能够扛起小骨和包裹，靠的就是已经突破到40点的【力量】和【体质】。当初自己就构想过，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提升身体素质的方式多带一些物资。 不过，用酒来替代食物也只是应急之策。 只是那个楼元的隐匿潜行能力，也让路梦切身体会到了一点—— 莎力克连忙上前去，想要劝劝路北游，不能耽误了行程。 不过总归是一点心意。 不过这还要归功于路梦通过阅读古代科学书，已经初步了解了锻造技术的知识。有了这个基础再往上学习就很容易入门了。 500面额的开币使用的工艺和其他的开币完全一样，只是铸造时间相对较晚。它诞生的时候已经处于上一个文明的末期，这些钱币历经无数年都不见磨损，也很难重新熔铸。 风沙鼓动，防晒的毛皮大衣随风卷起，那人的身形微微佝偻，显得是那么渺小，但又坚定。 还有一条狗。 路梦扶了它一下，看向自己的面板： 【姓名：路北游（路梦） 对此路梦也不觉可惜，只是再向老猎人请教了一些生存和狩猎经验。作为报酬，他把水塔的位置告诉了张英。 “是有什么事吗？” 这纯粹是路梦个人的战利品。 连雾人的肆掠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足以说明张英的本事。 不过，能制作强弩，不代表就能完美使用。 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伫立在那里。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路梦手腕一翻，一枚开币夹在他的指尖，在烈阳下闪烁着光泽。 以后要想发展自己的独立势力，十字弩的生产技术是必不可少的。 被别人的反应所感染，路梦也觉得自己的腹中生出了一丝饥饿感。 因为这个原因，使用开币几乎不用考虑假币的问题。 小骨身上除了塞满的动物背包外，还挂着各种大包小包，两把长长的武器也挂在它身上，一把战斗劈刀和一把圣骑士十字重剑…… 他还扛着小骨，体力消耗是很大的。 这就是雷柏的功劳了，路梦说让他当老师可不是说着玩的。 当然，现在的情况要比当时料想的要好多了。 随着一声轻喝。 是数钱的感觉。 白发青年的视线追随着箭矢，没有等到它自天穹坠地，就转身离去。 因为圣国不使用这种开币，所以之前坊市收集起来的开币最高也就是200面额的。不过所有开币在其他地区都是通行的，于是贺隼自然选择了更大额的500开币，方便携带。 不过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自觉承担了最危险的位置，将整个队伍夹在中间。 一枚响箭刺入天际，发出长长的呼啸。 他们很快就与前方的众人汇合。 但在水平固定的情况下，一味增加瞄准时间，反而会让射手的心中生出杂念，动作也可能会变形。 只是他突然心中一动。 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老猎人来到了这里。 白发的青年正站在它的身边。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万。 更有钱了以后再说。 然而这一幕也被队伍中的其他人看到了。 守护在队伍末尾的科技猎人皱了皱眉。 第121章：多干少问 特伊是一名科技猎人，姑且也算是这支两人小队的领队。 他们接的是护送任务，只需要跟随着雇主，不承担引路的职责。实力更强一些的特伊此刻也是压在队伍的末端，防备着可能尾随他们的威胁，也能监察整支队伍的动向。 然后他就发现了队伍中的那个白发青年，在大口喝酒。 特伊暗叹了口气，感觉这趟任务不会那么轻松。 作为和机械师保持着密切合作的科技猎人，他们比一般人懂得更多的科学常识。 先不提在紧张的迁徙途中喝酒容易误事……就算你酒量好，酒精这种东西进入到身体里，是会加速人体脱水的。 它不仅会改变人体内的渗透压，加速细胞脱水，还会刺激到肾脏的工作，起到利尿的作用。 这就是很多人喝酒后会口渴和容易撒尿的原因。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荒漠中。 即便已经过了大中午，透下来的阳光都烤得人发虚。 但这些人大多都受到了他的救治，雨克这个领头的也对他颇为信任，所以在行程安排上还都是以路梦三人为主。 要知道狗的汗腺分布本就奇葩，所以才要吐舌头来辅助散热，进化成骨犬后，一身鬃毛和骨板更是加重了这一问题。 毕竟是跟着路梦混，比生活在野外还刺激。 他们正处在峡谷的中段。 只是其他人并不像他一样身体那么能扛。 这条峡谷是南北走向的，而他们正是要一路南下，所以在这里只需要顺着两侧的岩壁一直走下去就好，不用担心迷失了方向，算是比较好走的路段。 而且从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他还算是这支队伍的中心。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位置，若是有敌人从两边过来，他们只能迎头对上。 领队都不注意这些生存细节，可想而知整个队伍的平均水平是怎样的。 相比起其他的野生骨犬，小骨的生长速度已经算是快得惊人了，骨骼粗壮，肌肉强健。而且也没有人工饲养的弊端，进攻起来野性十足。 现在又不是逃命，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路梦站在道路的中心，向两边眺望。 …… 如果还有问题，那一定就是没有练到位…… 科技猎人的口碑向来过硬，他们也不掺和其他势力的斗争，专心为雇主服务，无论到哪里都吃得开。 按理说，在暴晒和炎热的环境下，白天赶路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尽量多走一些路程。 以特伊的经验判断，只觉得这个小伙子居然这么不注意。 不提李柳这样的普通人，就连雨克他们这些冒险者此时都有些吃力，毕竟他们的身上也是带满了物资。 特伊捂了捂水袋。 雇主的性格各有不同，有的能听得下建议，有的就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付了钱就是大爷，看你收了钱还敢指手画脚，双方直接爆发冲突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不过他自己倒是还背着大包，颇有一种时刻锻炼的觉悟。 见众人停下，小骨也是轰得一下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大口喘气。 谁让他们是自己的雇主。 不过也没什么办法。 特伊也不打算上前去提醒，他们是保镖又不是保姆。 然而因为雾人的关系，就算路梦他们有着照明的手段，在夜晚也不能轻易动用，所以就算顶着烈日，白天也要匆忙赶路。 它们的四肢也不像其他常见的驮兽那样有着厚厚的蹄掌，走得久了很有可能磨伤。 所以路梦才在白天扛着小骨走，既是保护狗爪，也是免得它体温过高难以散热。 因为太过巨大，似乎还可以看见它的表面有云层涌动，可以猜测那颗星体上还有着厚厚的大气。 他在入夜后已经放下了小骨，自己背自己的东西，现在并没有什么压力。 风沙不断刮过，发出呜呜的响声。峡谷地面满是裸露的岩石，是早已干涸的河床。 特伊不知道的是，酒水在进入路梦的身体后，几乎是瞬间就分解成了水和二氧化碳，产生的热量还可以给人体直接供能。 一边的霍步阳上前去解开它身上的背包，让小骨能更放松一些。 所谓“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就是这样。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练的。 雇主不让人省心，自己就得多费些心思。 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天一亮就一鼓作气走出去。 一想到这里，特伊更是打起了几分精神，留意着四周的环境。 不过看样子，就算走上一整晚，今天也不见得能走出峡谷，危险程度并不会降低。 峡谷的缝隙中，透下朦胧的光芒，如果抬头，可以看见双月中较大的那一轮已经遮蔽住了整个峡谷的天空。 反而还会因为休息不到位，损失了警惕心和战斗力。 不过自己和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雇佣关系，若是这伙人真的因为他们自己的原因作死到没法救的地步，那也只能先保存自己和同伴，不会把物资分给这些人的。 古方吐出一口白气，建议道：“休息一下吧。” 毕竟是已经退休的老人了，折腾不动了。 今夜，它的颜色不是皎洁的白，而是透着一丝蔚蓝。 路梦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让小霍也休息一下，为此自己也脱下背包作为示范。 较真地说，路梦和雨克等人只是顺路关系。 路梦点头道：“找地方扎营吧。” 哪怕身体肌肉还依旧有力，气温骤降，他身上的那些旧伤现在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管是来的方向还是要去的方向，都看不到尽头。 干这一行久了，他们都学会了一条——多干少问。 到了后半夜，气温又骤降下来。 越是干旱的地方，昼夜温差也就越大。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到了一条长长的沟壑当中，两侧是陡峭的黄土悬崖，峭壁上零星生长着些许灌木，叶片卷曲干黄，也看不出到底是耐旱休眠还是已经枯死。 只有在午后，气温实在太高了，他们才会搭起遮阳的帐篷，中途休息一下。 前半夜，路梦一行人并没有休息。 骨犬强在速度和爆发力，耐力并不在它们的天赋范围。 “路大哥，”霍步阳突然上前来，低声道，“那些跟着我们的人怎么办？” 路梦回望了一眼。 “只是些‘饥饿土匪’，不用管他们。” 第122章：黑科技 从中途开始，这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后面。 现在路梦一行人停下来休息，后面的人居然也跟着停下，毫无疑问是在跟着他们。 其实不只是路梦和霍步阳。 包括特伊等人，他们都发现了，还有一大群不速之客跟在自己的身后。 只是他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队伍的行进，所以都没有发声提醒。 这是一群“饥饿土匪”。 或许是逃跑的奴隶，或许是受灾的农民，总之就是一群走投无路的饥民聚在一起，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路梦倒是知道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为“饥饿”土匪，一来他们总是饿着肚子，二来他们倒是很有原则的只抢劫食物。 饥饿土匪们会把过路人打晕，然后拿走他身上的食物，一般来说也不会主动伤害这人的性命。 ——虽说在这种环境下，被抢走食物的行人几乎也就是死路一条。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 饥饿土匪还不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落草为寇”。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希望等到灾年过去，还能回到故乡继续种地。 因此不愿意背上多余的风险。 当然，这种愿望也只是一种奢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如果还没有饿死，最后的结局多半也就是加入周边的其他盗匪势力，成为真正的土匪。 不过路梦之所以选择不管这些饥饿土匪，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杀人”。 要知道，如果他们发动袭击，也许路人还能活下来，随行的动物肯定是会被宰杀割肉的。 路梦摸了小骨一下。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读档。 “太弱了。” 他远远地看着那些饥民，大概有一百来号人。 从身形上看，个个瘦得像竹竿，有一种摸上去都会被硌得生疼的感觉。 只要是一个稍微健康一点的成年人，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赤手空拳都能打倒好几个。 “而且，会有血腥气。” 路梦的声音不含感情，只是在陈述着一项事实。 从那些饥饿土匪懒散无力的样子看，他们说不定还不知道跟踪已经暴露。 当然也可能是这群人没有什么针对他们的打算。 若是为了可能的威胁提前下手，处理不干净这么多尸体，血肉的气味会飘荡出很远。 到时候会惹来更大的危险。 “嗯。”霍步阳点点头。 …… 特伊在峡谷中挑选出了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众人也上前去帮忙清理。 两个科技猎人从背包中拿出一根根纤细的金属棍，拼接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帐篷的雏形骨架。 再把带来的帆布一片片绷直，绕过骨架外围，用绳索和钉子固定在地面上。 没有一会儿功夫，一个简易但坚固的大帐篷就搭建完毕。 众人陆续进去休息，特伊还在外面仔细检查每个连接点，确保帆布紧绷不会松动。 只是在他的耳边，时不时传来议论的声音： “小霍，你看这个帐篷怎么样？”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 “白天的样式和现在的不一样。”被提问的少年斟酌着回答，“可能那个时候的需求是为了防晒，现在的主要需求是防风，因此门帘处还额外加固了一番……” “嗯，果然没有看错你……这种组合的帐篷样式在大陆上非常流行，尤其是受到佣兵们的欢迎，久而久之又被戏称为‘雇佣兵行营’。” 听到青年的介绍，少年赞赏着附和。 对他来说。 这外面的世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奇的，现在正处于一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阶段。 不过特伊听到此处，却是轻笑了一下。 青年应该就是白天的那个路北游。他的介绍大体上也没有错，这种帐篷多是佣兵在使用，也因此具有了很高的知名度。 但他说的并不完全，看来消息也没有比一般人灵通到哪去。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这原本是科技猎人设计出来给他们自己用的。 外界流行的雇佣兵行营只是最基础的版本，它使用的帆布只能够用来防晒防沙，如果…… “如果针对不同的环境，换上不同的布料甚至可以防护酸雨，非常适合用来探索遗迹。”路梦回想着，“据说还有一种特制布料连‘复仇’这个区域的天火都能够防护……” “咳咳……”特伊呛了一下，有些没忍住。 “特伊先生，你没事吧。”路梦上前扶住他。 他们刚才就站在特伊的背后指指点点。 路梦之所以不上前帮忙，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生活技能：工程2（入门）】 现在不是练级的时候，与其插手坏事，还不如让专业的人士上，早点搞完早点休息。 自己只要在一边旁观，学习点经验就够了。 倒是霍步阳向来有这方面的天赋，从他以前帮自己搭建废土窝棚的手艺就能看出来。现在第一次见雇佣兵行营也能准确指出它的功效和设计。 是个土木老哥的好材料。 “没事……”特伊捋顺了气，下意识道：“谢谢路先生。” 然后就一时语塞。 自己怎么还要谢谢他？ “路先生伱以前和我们科技猎人有过接触？”他开口问道。 这个人所说的关于雇佣兵行营的信息，确实准确无误，甚至他最后提到的能够防御天火的布料还算是科技猎人的秘密武器，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 在‘复仇’地，天上会频繁地降下火焰，灼烧一切。 对普通的生物来说，那里就是死地，只有科技猎人靠着他们的黑科技才能前往‘复仇’探索遗迹。 为了防止外人眼红，这些情报只有他们内部人员才知道。 没想到被路北游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 “我以前从你们的同伴那里买过一些药物和医疗用品。”路梦实话实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药品？”特伊的疑惑并没有解除，试探性地问：“您还是一位医生？” 如果他是医生的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喝酒会加速人体脱水。 “姑且算是行过几天医。”路梦权当闲聊。 “路大哥你也不用谦虚，”一边的霍步阳补充道，“都是零差评。” 特伊：“……” 总感觉不是什么正经医生。 “对了，特伊先生，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这种帐篷你们科技猎人那里有卖么，想搞一顶。” “……抱歉，不对外出售。” 感谢凨云大佬的3000点币打赏，谢谢多次支持——也感谢能追更到这里的各位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23章：饥饿土匪 “是吗？这倒是可惜了。” 路梦是真的想要搞上几顶雇佣兵行营，科技猎人内部特供的那种。 虽说‘边境之地’的环境也算恶劣，沙尘不断，荒漠化严重，但好歹还是正常的范围之内。 在一些污染严重的地区，可能终日下着腐蚀性极强的酸雨，毒气毒尘四处飘荡，没有特殊的装备是很难在里面存活的。 偏偏这些地方因为人迹罕至，反而能保留下来不少好东西。 路梦没有纠缠特伊，自己也就是随口一提。 买不到很好理解。 这就好比是阵营好感还没有到达一定程度，是不会卖给你他们的特殊道具的。 这段小插曲过后，特伊先进帐休息。 另一个雨克那边的同伴出来，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过一会儿再轮换。 剩余的人要么在帐篷中小憩，要么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些能量。 因为是在夜晚，他们也不方便生火，只能掏出随身的干粮，默默嚼着，偶尔抿一两口水送服。 至于路梦，他和霍步阳两人并没有加入整支小队的轮换队列，而是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互相守夜。 …… 饥饿土匪那边。 两个干瘦的男子望着前方那支小队的营地。 那些人的声音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两个人还在外面巡逻。 显然是在休息。 王吉想象着他们躺在舒适的营地里，悠闲地吃着香甜的干粮的样子，面色又白了几分。 反观自己这些人。 停下来之后，一个个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全部躺倒在地，风沙慢慢掩盖在他们的身上，如果不是胸腔还在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看起来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吞了口唾液，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饿得太久，自己已经几乎感受不到饥饿的感觉了。 “别看了。”王吉的同伴收回目光，用手顶顶他。 “还是先完成根叔交给我们的任务吧。” 作为为数不多还有力气活动的饥民，他们承担起了搜寻食物的任务。 ——说是食物，其实也就是一些埋在沙土里的草籽和甲虫尸体。 有的都不知道风干了多少年了，还能保存下来的营养可想而知。 但终归算是一点吃食。 混合上根叔还带着的一点粮食，掺上水拌一拌分给大家，就是能救命的粥食。 “我不理解。”王吉低喃道，“我们有这么多人，他们就只有几个……哪怕只要抢到一个人的粮食，大家说不定就都能活下来，也就能走出去了。” “为什么根叔不带着我们动手，只是紧紧跟在他们的背后？” “别乱说！就听根叔的。” 他的同伴东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的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根叔带着大家走了这么远的距离，也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东子只知道相信根叔就能活下来。 “别管那些了，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扬了扬手中的布袋，神秘兮兮地打开让王吉看了一眼。 王吉凑上去。 只见里面除了草籽和甲虫外，还有几块植物的老根茎。 如果砸碎了是能挤出一些淀粉来的。 “这下根叔也会高兴的。”东子炫耀般地说。 王吉不似他那般乐观，但也放松了许多。 “回去吧。” “嗯。” 只是就在他们回到饥民营地的时候，东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哎呦……啊，是老张。” 一个饥民直直躺在地上，是他们同乡的老张。 “老张别睡了，一起去帮根叔做粥，到时候还能多分点。” 东子低身去摇他。 “你看我还找到了好东西呢！” “……别碰他了。”王吉抓住东子的肩，止住他，“老张已经没了。” 东子声音一哑。 老张面色灰白，双目张开，眼睛里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沙砾。 显然是已经死去。 东子和王吉对视一眼，跨过老张的尸体，谁也没再说话。 王吉看看自己的手臂。 原本粗壮有力的胳膊……现在干瘪的样子倒像他锄头上的木杆。 他们一起从老家村庄里逃难出来，十多个同乡捱到最后就只活下来他们三个……现在又少了一人。 这样的事情在这批饥民里并不罕见。 每一天。 在他们的身后，都会抛下好几具尸体。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动了，站住了，然后风一吹，就倒了。 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呢？ 王吉下意识地回望一眼。 明明像以前一样，抢走他们的食物就好了…… 根叔做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么？ …… “根叔。”陆续有人回来把自己采集到的食物缴上来。 被称为根叔的男人从外表上看已经四五十岁了，实际上是逃荒的艰辛让他满脸皱纹，发色枯黄，更显老态。 他和其他人一样，满身沙垢。 只是不同于其他饥民，根叔的体型并没有太过瘦削。 比起那些竹竿般的四肢，男人的双臂饱满，显得更有力量。 如果说根叔的博学只是能够让他得到尊重，根叔的力量才是他能够守住自己的食物、领导这群饥饿土匪的关键。 根叔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同样面黄枯瘦。她拿着水袋往一个铁盆里加水，搅拌着那些不知名的食物。 甲虫的尸体在水面上悠悠打旋，浸透了水后又沉淀下去…… 很快。 一锅冷水粥就做好了。 “去分吧。”根叔吩咐着王吉等人，“先给自己盛一碗。” 男人也知道这些采集者在上缴食物的时候肯定会私自留下自己的份额，但这是人之常情。 这样他们才有为整个集体工作的积极性。 何况真正能饱腹的粮食还是根叔统一分配的，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得听从他的调遣。 饥民们陆续离去，根叔端起铁盆，把底子上残留的食物刮起来，倒进两个小破碗里。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身边的女孩。 女孩接过后稀里哗啦的就全部倒进了嘴里，嘴角边的残渣都用手指抹下来，细细吮吸。 “燕儿，还要吗？” 根叔默默看着女孩吃完，开口问道。 他自己的那碗还一直端在手里，没有动过。 被叫作‘燕儿’的女孩看着根叔手里的粥，喉头滚动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爸，你快点吃吧。” 如果不是有着父亲照顾，她自己一个小女孩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 根叔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坚持，把整碗粥都喝了下去。 再怎么说，他也不是铁打的。 “爸，其实女儿早就想问……”看着父亲的样子，燕儿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 “能吃的东西，我们不是有的是么？” 她抚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饥民。 眼里突然放出幽幽的光。 第124章：食人的诅咒 “闭嘴！”根叔脸色一变。 燕儿被大声一吼，当场吓住。 哪怕是在最危急的时刻，父亲都没有露出这样紧张的神色。 四周的饥民也被声音吸引了一下，往这边看。只是没一会儿就又埋头慢慢嚼着自己分到的食物。 根叔也反应过来，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免得扰乱大家的士气。 他低声道：“以后不要想这些东西！” 只是。 燕儿虽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愤愤，明显是不服气。 根叔明白女儿的意思。 他的头隐隐作痛。 “我知道这个道理，”燕儿低头道，“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 “我说的是……同类相食，是有诅咒的。” 这样虚无缥缈的词汇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可他的语气和表情又是那么认真。 “但是后来，‘诅咒’出现了。” “不像现在一样——这是一件注定的事情，无法逆转。 一个准备得这么充分的小队，不说能不能拿下……至少那个出头鸟，一定是死路一条。 昨晚大多数人吃的都是干粮，连火都不能生，现在可以好好地准备一顿了。 虽然吃食的困境依旧没有解决，每天都有人饿得走不动道……但至少没有了各种突然袭击，不会突然闯进猛兽的巢穴，今天的减员已经少了很多。 “圣国围剿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年，很少有外人能够进入北方的那片平原，逼得那些吃人的怪物最后只能互相猎食……但为什么他们还在继续扩张？” “要是人越来越多……” “虽然在过去，食人者也可能会得一种怪病，变得痴呆起来，傻傻的样子，但那也只是可能。 诅咒。 这位科技猎人是个飒爽的女性，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肤色已经晒成了古铜，皮肤上还习惯性地抹着掩盖气味的涂料。 他顺着峡谷，一直望去。 “原本我还有些犹豫，却没想到变故发生得这么快，现在这条政令就是我们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凌晨，一行人就准时起床。 “据说，在很早以前，发生饥荒的时候，是有‘人相食’的现象的……虽然残忍，但的确让剩下的人活了下来。” “打猎？”特伊一愣。 “想送死的就随他们去吧。”根叔的语气冰冷，“那些人不过是想裹挟着我，命令其他人上去抢粮食，然后自己在后面获利罢了。” 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神在触及远处的那个营地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和他对视。 “他们在随着饥荒一波波扩散……这都是些中了诅咒的人啊。” “嗯。“根叔点头，“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自从跟上了那些人，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任何的猛兽和怪物。” 根叔回忆着，指了指燕儿和自己：“或许我们的祖先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这就叫对同伴的信赖。 “路北游哪去了？”特伊问道。 燕儿永远记得那一幕：那是她幼时的玩伴，不知怎么的突然到处咬人，也不会说话，只能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最后被村人一起吊死在村口。 燕儿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但爸爸，这可能只是传说！” “这不是传说。”根叔语气坚定，“要不然你以为北方的食人部落是从哪里来的？” “……爸爸，是什么诅咒？”她开口问道。 “这，这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颤抖着： 根叔继续说： “这些人的领队一定非常熟悉周边环境，就算是我也比不过。而且他们的行进方向也是一路向南，只要跟着他们，远比我们自己到处瞎撞要靠谱得多。” “哪怕再艰难，我都要把你们带到南方去。” 燕儿贴近了父亲一些，把身子靠在他的肩上。 “燕儿，这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他拉过女儿，一起坐下。 “只要吃过一次……你就回不了头了。” 她知道自己的爷爷以前是村庄里的村老，也是家族的族长，后来传到父亲身上，他们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秘辛。只是没过多久村子就被沙匪洗劫，只有父女二人逃了出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于是准备在峡谷的出口再稍作休整，既安全又能够遮蔽待会午后最毒的阳光。 她轻声说：“这就是你要我们跟着前面那些人的原因么？” “你还记得村子里的赵小松么，”根叔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亵渎的话语，“他妈妈死之后，他发疯了，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太过悲伤——但只有我和你爷爷才知道，他是饿得受不了了……” 燕儿没有说话。 根叔摸了摸女儿的头：“所以说，千万不要沦落到那种地步，我们还有办法的。” “真是胡闹。”特伊皱眉。 他们急匆匆地出发，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峡谷的出口，前方的视线又开阔了起来，要是有敌人出现可以及时反应。 “但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燕儿回想起了好几个饥民的眼神，“您不允许我们袭击那些冒险者，已经有好多人开始不满了。 美中不足的是…… 大概是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根叔摇了摇头，把杂念甩了出去。 燕儿抬头，愣愣地看着父亲。 要是这一趟护送任务，半路上把雇主都丢了，那对自己的口碑值影响可是很大的。 …… “不，你不知道。”根叔的面色凝重，“我说的不是什么道德、什么人性，我也不是要教伱这些用不着的东西。” 她说没有猎物，那一定就是没有猎物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 “南方的女王已经发布了政令，她将接纳一切流民，无论任何种族，凡是愿意在沙克王国定居的，都可以领到一大块属于自己的田地耕种…… 就算是在逃荒的路途中还需要依靠别的饥民作为助力，抢劫行人也需要众人作为帮手……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呢？ 他们还有什么用？ “哦，小路他打猎去了。”在一边帮衬着打理临时炉灶的李柳回应他。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病菌感染——不管怎么处理、怎么煮熟生肉，最后吃下去的人都会变成恶魔……这不是诅咒又是什么？” 他的这位同伴就是一位资深的荒野猎人，包里随身带着捕兽夹以及各种狩猎道具。在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难免会遇到补给不足的情况，这时候就要依靠她的狩猎技巧了。 燕儿一想，还真是如此。 也算是多了一项预警的手段。 不过是他扎营的一会儿功夫，回身来点一点人数，就发现那个白发青年突然不见了。 比起活命，这一点点的禁忌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你发现这附近有什么猎物吗？”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饥饿土匪，若是有危险的生物从后方袭击，首当其冲的是这些人。 “只要是尝过人肉的人，最后都会变得只能够进食这一种食物……而且记忆也不会断失去、不会再记得他的亲人，甚至都不会再记得他自己，直到完全丧失理智，成为一头彻头彻尾的恶魔。 “如果你要问他们，谁愿意第一个上前去，他们又是不敢的。” “鸟不拉屎的。”她摇摇头。 如果有的话，自己这些人早就出手了，给大家加顿餐。 怎么还会等到路北游自己临时离队去打猎。 ——而且这家伙不是一个医生么？ 第125章：信任 “你们都不管管他的？”特伊看向李柳和帮她打下手的霍步阳。 “要是遇上什么危险了该怎么办？” 这两人应当是和那个人比较熟悉的，也能说得上话。 “去打猎能有什么危险。”霍步阳漫不经心。 “你真的觉得他是去打猎的吗？”特伊有些怀疑，“这荒郊野外的，连草都活不下去，哪有什么猎物？” 他很相信同伴的判断。 “路大哥不会乱说话，他说是去打猎那就一定是有猎物。”霍步阳停下手中的工作，想了想，“要是你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理解不了……” “那就先相信他。” “然后呢？” “先相信再相信。” “……”特伊感觉自己和这个少年有些聊不来。 他又看向周围其他的人。 这些人是同行者，可以说路北游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安危，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们不会没有反应。 只是。 大家都一副各自忙碌的样子，似乎也对路北游的消失见怪不怪。 雨克这个领队就不说了，带着一堆人在一边清理碎石一边聊天，就连古方这个一看就很有经验的老佣兵也是无所谓的态度，抱着刀靠在一边假寐。 特伊不知道的是，雨克等人先是被路梦救治，后是被他对地形的了解折服，又一同经历了枢纽站的大战，早已经没有什么信任上的隔阂。 不如说。 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有路梦带队，那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情。 现在的路途虽然也辛苦。 但比起他们自己颠沛坎坷的前半程，简直已经安心得像天堂。 “他啊，怎么说呢……” 莎力克面对这个主动搭话的科技猎人还有些不习惯。 按她的印象，这两个科技猎人虽然挺靠谱，但总是很高冷的样子，干什么都是例行公事，很少有说要主动了解他们情况的时候。 不过既然他问的人是路北游，那就不奇怪了。 因为她也很好奇。 莎力克简略回忆了一段他们的初见，隐去了其中涉及双方底细和交易的部分。 她知道的确实也不多。 加强一些双方的交流有利于队伍的日常运作。 “这里有没有猎物我不懂，但既然路北游说他是去打猎……我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莎力克突然回想起白发青年扛着狗的样子，有些语塞。 “伱最好期望他真的是去打猎了，否则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还真就不一定。” 特伊点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大概是路北游有什么特殊的目的需要独自一人行动，但是又不方便对其他人说明，这才用打猎作为借口。 不过他可能不知道的是。 照自己同伴的说法，这附近没有什么值得狩猎的动物——所以这个借口挺蹩脚的。 当然，从其他人的信任来看，路北游也不是个粗心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附近没有猎物，所以他可以专心行动，这样就算两手空空回来也不用过多的解释。 只是稍微丢一点脸，他的这些朋友们也不会太在意。 想到这里，特伊皱了皱眉。 他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 作为一个受雇的科技猎人，他不该这么打探雇主的信息。别人想做什么是他的事情，自己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 若是让路北游知道了自己可能知晓了他的秘密行动，面子上就不是很光彩了。 特伊反省了一下。 都是因为那晚听到的聊天内容勾起了自己对路北游的好奇。 作为弥补。 “对了，我们不聊他了，”特伊岔开话题，“我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行程可能会路过……最好……” 等路北游回来，特伊准备主动帮忙遮掩一下，让大家不要关注他的行踪。 尽量不着痕迹一点。 “什么啊，在说我的事情？”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路梦的身形从一块落岩后转出，抬手向两人打招呼。 “这么快？”特伊一愣。 他都没有做好准备，组织好的语言还只是一个腹稿。 只是当他看到路梦手里提着的东西的时候。 所有拟定好的说辞瞬间崩塌了。 白发青年的手里，一边提着一只鼠兔。 一只脑门中箭，已经血肉模糊烂成一片；另一只被他掐住脖子，四条腿到处乱蹬。 竟然还是抓的活的。 无论是哪一只，看起来都肥硕无比。 “你……真打猎去了？”特伊开口。 “嗯？要不然呢。”路梦有些疑惑，“李姨他们没给你说吗？” “——那可能就是我忘记了，抱歉。” “不是不是，他们说了……”特伊机械地作出回应。 “算了，那都是小事。”路梦晃了晃手里的两只小东西，“现在我们可以加餐了。” 一边的众人都爆发出欢呼声。 想到有新鲜的猎物作为午餐，大家的心情都振奋了不少。 特伊这才想起自己同伴说过的话。 他回头去看她。 ——说好的没有猎物呢？ 但当特伊看到她的样子后，突然觉得没有细问的必要了。 因为。 他的这个同伴现在更加震惊。 “你是从哪找到的这两只鼠兔？”她上前几步，几乎要抓住路梦的手。 不像其他那些只想着快点吃肉的人。 她作为一个猎人，凭着自己的经验，确实没有看出这附近有什么鼠兔活动的痕迹……所以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能知道其中的秘密，就又多了几分重要的生存经验。 “很简单，休眠期的鼠兔是和平时不一样的，干旱的时候它们的巢穴可能只露出手指那么大一个洞，至于要怎么找……等等。” 路梦躲过这个热切的女科技猎人，“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故意把话说一半。 开玩笑，抓这两只鼠兔看起来简单，但这背后凭借的可是张英几十年的狩猎经验，怎么是一般的业余猎人能比得上的？ 老猎人在路梦临走之前的一个月里，几乎是把自己的狩猎技巧倾囊相授。 颇有种把他看成是衣钵传人的感觉。 加上路梦对世界的了解、结合本来就有的打猎经历，才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扣出两团肉来。 怎么可能说教给你就教给你。 好感度没刷够，还想学技能？ 看着自己同伴缠在路北游的身边，急切询问狩猎技巧的样子，特伊颇有种自己的信任被“辜负”了的感觉。 这时霍步阳从旁边走过，注意到了特伊发愣的样子。 思考了一下。 “我都说了。”他认真道： “先相信，再相信。” 然后就接下了路大哥手里的两只鼠兔，转身回去。 还得快点做饭呢。 “……天好蓝啊。” 科技猎人自言自语了一句，默默跟上前面的少年，准备去帮忙处理猎物。 第126章：希望 不过特伊的这点心愿也没有能够达成。 因为路梦出手了。 在摆脱了那个叫罗娜的女科技猎人后，他很快又投入到了处理鼠兔的工作中。 这对他来说就是回归老本行。 驾轻就熟。 根本用不上其他人。 路梦如今的【厨艺】已经到达了19级，严格来说已经出师了。 只是因为缺少练手的时间，升级的进度才比较缓慢。 而且路梦学会的菜谱还是太简单，处理过的食材也太少，只能用数量来弥补质量。 有人找来一块干净的青石板。 路梦接过，吹去灰尘，熟练地将鼠兔宰杀，去除内脏和皮毛，扔到一边。 ——他们现在并不缺乏食物，反而缺少清洗食材的水，所以那些难以处理干净的部位还不如不要。 接着，他将鼠兔肉切块在火上烧到五成熟再捣烂，混合上水以及出发前就已经事先炒熟的面粉杂粮，炖在一起，再加入一些熏肉干增添风味。 菜品上，路梦选择做一锅炖肉粥。 两只鼠兔看起来很肥，但毕竟要分给十二个人吃，用其他的做法比较难分配。 这些猎物主要也是给大家尝个鲜，主料还是各自备好的干粮。 在荒漠上，燃料比较难收集，不过特伊贡献出了他的便携燃炉，加入特制的固态燃料后，火力还是得到了保证。 这让路梦不得不感叹科技猎人的装备齐全。 和废土上的其他人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煮沸后，路梦调低火力，盖上盖子不再搅拌，免得损失太多水分，只留出了一条小口释放压力。 碎肉和米面在锅子里翻滚，吐出咕噜咕噜的泡。 不多时，一锅香浓软糯的鼠兔肉粥就做好了。 浓郁的香味顺着小口散了出来，围坐在一边的大家不由得纷纷咽起了口水，忍不住伸头往锅里望去。 “别着急，都坐好。”路梦笑着起身给所有人分粥，“谁更听话谁就先得。”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只是没想到特伊听了居然也下意识就坐直了…… 最后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一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不时有人发出含糊不清的赞叹。 以路梦现在的手艺，做出来的东西未必是多么极致的美味。 但吃了那么久泛淡无味的干粮，突然来这么一碗热乎乎又充满鲜香的肉粥吃，反差之下，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冲击。 路梦的那碗，是他最后才给自己盛的。 他没有矫情地给大家多分一些、自己留最少的。 而是明目张胆的，把沉淀有最多粮食和碎肉的部分留给了自己。 现在的环境没有那么多谦让。 繁冗的礼仪都是吃饱了的贵族才能玩得起的。 大家都知道，从打猎到做饭，几乎都是路梦这个年轻人一力承担，也最辛苦，多吃一些是应得的。 路梦端着粥，没有马上下口。 他先看了看众人的反应。 每个人都吃得红光满脸。 不提夸张的雨克兄妹。 哪怕是平日里最冷静的那几位，现在都自然流露出了一丝幸福的表情。 路梦嘴角上扬，这才吹凉了粥面，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淀粉的软糯和兽肉的香嫩搭配得当，暖和又饱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很喜欢做饭的这个过程的。 经过自己的双手，将食材变成各式菜品，这也是一种创造。 更重要的是。 最烦人的步骤不用他操心。 ——现在在荒野上，不用打扫卫生和清理垃圾，每个人负责自己的餐具，刷碗都省了。 “嗷呜~” 一边的小骨老实地坐在路梦身边。 比起人类，它更加受不起香味的刺激，等待得也更是难耐。 只是路梦都已经开始吃了，还没有给它的那一份，这才出声提醒。 “嗯？吃点肉干还不够吗？” “汪！” “好好好别撞人！看你那眼巴巴的样子，没忘了你……” …… “爸，有股香味。”燕儿耸耸鼻，声音里带着渴望。 “……大概是前面那些人在做饭吧。”根叔说道，“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不过确实太香了。 连他的肚子都被这气味勾动着，止不住地蠕动起来。 他们离得并不远。 因为狭管效应的原因，峡谷的风速要快得多，把食物的气味很快地吹散了过来。 虽然已经很微薄了，但对于没有正经吃过饭的饥民来说，这些香气就太过明显了。 燕儿偷偷扯了一下根叔的衣服：“你看他们。” 根叔这才注意到。 自己手下的这些饥民受食物味道的刺激，各个眼冒绿光。 低沉的咕噜声接连响起。 他们沉默着，样子显得更为可怖，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 “算了……”根叔只得下令，“我们跟上！” 饥饿土匪们迈开了双腿，依旧虚弱，但总好像多了一些狠厉。 他知道。 这支队伍的压力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自己若是还强行压制，到时候可能成为最先被攻击的目标。 那他们父女俩就完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了。’根叔在心里苦笑。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食物的香气，饥饿土匪们也不会面临失控。 他们只能吃一些草籽和甲虫……反观那些人还有闲暇生火做饭。 ‘希望不要爆发冲突吧，他们的物资如此富足，或许能请他们施舍一点食物。’ 不过根叔知道这也只是奢望。 都不需要考虑对方的为人——只要他们松了这个口，饥饿土匪们就会得寸进尺，要求更多。 ——伱能够这么大方地给出来，你的身上是不是还有更多？ 然而等到饥饿土匪们赶到峡谷口。 路梦等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们各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废土客，看起来很悠闲，实际上的动作却很迅速。 飞快地填饱肚子后，众人就已经起身继续赶路，根本没有留机会给其他生物，免得它们循着味道前来袭击。 “爸爸你看！”突然，燕儿惊喜道。 根叔循声看去。 只见前面的地上还留有几块血肉。 看起来是动物的内脏和毛发，血迹也有很大一滩。 “快！”根叔连忙道，“收集起来，不准抢！” 他亲自上前主持秩序，分开一些激动的饥民。 剩余的人听令，围绕营地的痕迹四处搜寻着。 除了这些边角料，还有一些剃去了肉的骨头，漏出来的谷粒等等。 根叔看着这些收集起来的食料，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 虽然把它们分给这么多人是远远不够的，甚至都不能确保维持住生命。 但好歹能减缓不少人的死亡的速度，能大家坚持得更久，才有更大的希望走出去。 根叔看向远方。 那些人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 现在不能急着追上去…… “去收集柴火！”根叔发布命令，“我们再吃一顿。” 大多数饥民也在为这些收获感到高兴，那种如饿兽般的气息又消失了。 若是再喂饱他们一点，又能降低一些攻击性。 “现在还来得及。”他自言自语道。 能够在这种贫瘠的地区捕获猎物，那些人的生存经验还要超出自己的想象。 ——越是察觉到这点，根叔越是谨慎。 如果可以，根叔实在不想和他们正面起了冲突。 相反。 若是能够顺利跟上，这些人说不定还真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感谢书友·想起的名字都被占了·的打赏—— 第127章：献身精神（合章） “此路不通。” 夜幕下，有人低声道。 他们已经跋涉了过半路程，再往前就是沙克王国的地界。 虽然还是一片荒凉，但各种盗匪肆掠的现象会减轻很多，几乎就可以算是畅通无阻了。 然而。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人前进的步伐却被阻挡住了。 他们终于碰见了雾人。 尽管路梦在引路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开了它们的活动轨迹，但沙克王国与边境之地的交界处，同样也是它们和第一座蜂巢族村庄的交界处。 那里面曾经有成千上万的蜂巢人。 一行人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个游离的雾人聚落，只是反应及时，所有人都躲在土丘的大块碎石后，这才没有被发现。 路梦的手下正按着一只蓝色的人形生物，干瘪瘦削，微微颤抖，倒没有多余的反应。 这只离群的雾人已经被他活活掐死在地上。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只雾人的尸体，都是意外发现了小队的行踪后，又被他们抓起来干掉的。 前方那个聚落还有重雾人的存在。 四只。 蜂巢族女王能够靠信息素之类的手段控制族人，雾人聚落的领袖也有类似的能力。 一只重雾人原本就可以独立领导一支雾人小队，要想把多只重雾人捏合在一起，就需要更高一级的雾人来压制。 ——雾人王子。 雾人王子的前身是蜂巢族王子。 蜂巢族王子在蜂巢族内都是一种独特的存在，他们拥有自己独立的思维，更加聪明，女王并不能强行控制他们，王子服务于女王仅仅是因为亲情和忠诚。 他们在蜂巢族中是实际事务的主管，是族人的组织者和对外沟通贸易的交易员……但在雾人化之后，一切又发生了改变。 它们变成了最嗜血的恶魔。 雾人王子只要出现，普通雾人和重雾人就会无条件地服从它的命令，疯狂地捕猎生物上贡于它。充足的食粮让雾人王子的实力也能够没有上限地增长。 “怎么办？”雨克悄悄问，“绕路？” 经过路梦的教育，他没有再对“光辉灯笼”抱有幻想。 现在还是深夜，他们也从来没有在黑夜里生过火。 “杀出去……我开玩笑的。”这是特伊的声音，“我和罗娜两个也从来没有和雾人接触过，只是听那些出入过雾岛的前辈聊过，除了组队用武力强行突破，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只是就算不考虑潜在的雾人王子。 现在的这个雾人聚落，也不是这只小队能够正面对付的。 他们当中实力最强的三个人就是路梦、特伊和古方，每个人单独拖住或者解决一只重雾人没有问题。 但剩余的人就要被源源不断的普通雾人包围，还有一只重雾人从中领导。 不提正面突破，就是在它们面前暴露自己，都是送死的行为。 “不能绕路，”路梦说话了，“今天夜晚就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不像枢纽站，这里靠近蜂巢族村落，就算是白天，也可能会有散溢的雾人在大规模活动。 “雾人们发现猎物的主要方式还是依靠视觉，无论如何它们在白天的视野范围都要广得多。 “如果耽误了时间，天亮了我们还没有能够出去，在这广阔的荒野上，就没有任何遮蔽了。” 此前一直沉默的古方提出了质疑：“但我们也是一样的，又不能打灯，在黑夜里大家的视觉能力还比不上雾人，就算能够躲开前面这一群，下次还可能撞上新的，都来不及发现。”‘ 经过这么多天下来的相处，众人对路梦也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明白他虽然能够带领大家避开大多数的危险，但那只是因为路梦知道那些危险生物和势力的活动范围，能够在交叠的缝隙中选出相对最安全的路线。 现在他们不可避免要经过雾人肆掠的地带，其中的变数太大，还没有谁神通广大到可以预知雾人会在哪里出现。 “当然不是直接闯。”路梦在沙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示意图，“需要有人把它们引开。” “雾人说到底还是没有什么智慧的生物，调开它们不需要什么谋略，只要在我们的反方向，把动静做得足够大就好了。” “把它们引开？”莎力克突然插嘴，“那就需要有一个人离队独自吸引雾人，而且还要再独自摆脱大群雾人，从它们中穿回来……等等，你不会是想亲自去吧？” 她有些震惊和感动，但这还是太危险了。 路梦：“我……” “路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还需要好好考虑，”雨克也反应过来，连忙劝说：“不如我们还是绕个路吧，就算在天亮后可能会被雾人发现，但好歹我们还有这么多人，能一起面对。” “别看我，我是不会去的，咱们就是普通的雇佣关系，还没到玩命那一卦。”特伊说，“不过路北游，我劝你也别去，我不希望雇主有事。” 比起刚出发的时候，现在的特伊说话更加直白，反而和大家的关系熟稔许多。 罗娜：“说得对，现在还没必要玩命。” “或者伱可以先把上次说的，怎么通过母鼠兔的尿液来吸引公鼠兔的方法教给我。” 她补充了一句。 霍步阳也凑上去，悄悄说：“路大哥，不如让我去吧。” 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路梦的能力。 在吸引了大群雾人后不仅需要自保，还要有很强的潜行隐匿的本事，才能逃脱，反过来追上众人。 没有谁比路梦更合适了。 但这还是很危险。 好在经过了长期的锻炼，霍步阳自己也从路大哥那里学到了许多本事，自保和潜行的能力也是一点都不差，勉强也能够完成这样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 霍步阳还想了很多。 如果路梦在吸引雾人的计划中遭遇了事故，剩下他和妈妈两个人同样很难在未来危险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队伍中其他人的态度也可能发生改变。 相反，如果是自己前去吸引雾人，就算他发生了意外，路大哥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并且。 就算他回不来，计划还是能够顺利进行的。 诱饵的死活本来就不重要。 所以自己更适合代替路大哥去承受这份风险。 “你们都给我等等。” “汪……噗。” 路梦一把捏住了小骨的嘴，让它的声音没有来得及发出来。 “我又没有说我要去。” 怎么一个个都默认了是我。 一群人连串珠似的劝说，让他都没有找到反驳的机会。 虽说这也是一种对他能力的肯定，但路梦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是不是一路上把你们照顾得太好了，产生了错觉，认为我有这么高的献身精神？ 他默默反思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走吧，”路梦提起雾人的尸体，招呼着：“一起来。” 什么，一起去？ 众人傻眼了。 …… 夜深了。 根叔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掌中碾碎。 他低头嗅着掌心的气味。 有腐殖的味道。 虽然还是很干旱，但根据他的经验，这里的土壤肥力已经渐渐提升了起来。 只需要引水灌溉，就能开垦出一片还凑合的农田。 可惜并没有人能组织起挖渠和垦荒的队伍。 “快要成功了。”他自言自语。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饥饿土匪们一路上跟着前面的那些冒险者，就快要来到沙克王国的地界。 而且。 冒险者们时不时生火做饭，每一次都会留下不少的边角料，——这对于饥民们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帮助他们中的不少人坚持了下来。 有一些原来身体还算强健的饥民甚至恢复了一些力气。 只是进食的次数增多，耽误了不少时间。 渐渐的，饥饿土匪们用眼睛已经看不到冒险者的背影了。 对此，根叔的心中仿佛有一丝明悟。 那些边角料，似乎是那些人特意留下来的。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每一次都留下这些残羹，还有可能吸引来其他的肉食动物。 除非他们知道饥饿土匪跟在后面，会把它们处理掉。 现在双方的距离拉开，彼此也互不干扰。 自己这些人也能够通过每天的边角料位置遥遥跟住他们，不至于被甩开太远。 ——这或许是他们释放出来的善意？ 根叔有些不确定。 但他现在有很大的信心把饥民们带出困境。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根叔习惯性地下令。 后半夜也是冒险者们休息的时间，现在不适合追上去，这算他们之间的默契。 荒野上，互不相识的两群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饥民们零零散散地坐下。 然而。 却有半数以上的人依旧站着。 “你们怎么了？”一边的燕儿开口，“大家好好休息呀，明天我们还得赶路呢。” “根叔，继续走吧。” 王吉就在其中，他没有理会燕儿，也没有看着根叔，就这么默默说了一句。 像是得到了信号般，剩余的饥民又重新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 根叔脸色一变：“你们想干什么！” 这是哗变的前兆。 他连忙上前，把自己的计划又向大家说了一遍。 “……我们很快就可以到沙克王国了啊！” “到沙克王国？”王吉冷笑一声，“到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去种地……” “我们不就是种地都活不下来了才逃出来的么！” “但是，但是……不种地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燕儿缓缓退到父亲的身边。 “当然是干一些土匪该干的事情。”王吉拍了拍腰间的柴刀。 虽然不是什么正规的兵刃，但总也是能杀人的。 “根叔，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王吉看着根叔，眼神有些癫狂，“我们先去抢了前面的那伙人，然后就去投奔砂王，以后也不用想着种什么地了，我们直接去抢那些农庄，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的那样！” “从此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一众饥民也亮出了手里的武器。 哗变。 “等等王吉，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根叔看出王吉大概就是哗变的组织者，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但他还想挽回一下。 “东子！东子呢，他是你的好兄弟，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难道你要带着他一起去当土匪么？” “东子……”王吉沉默了。 就在根叔以为有戏的时候，王吉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东子在这。” 那是一只手掌。 上面还有…… 啃食的痕迹。 “他在昨天晚上已经饿死了。”王吉声音冷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东子会和我在一起的……我知道那些人的实力很强，如果吃不饱，大家可是会没有力气的。” 燕儿害怕地缩在父亲的怀里。 她想起了那个诅咒。 根叔沉默了。 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虽然这些天情况已经好转，但毕竟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每天还是有人陆续饿死。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所有饥民都像他一样，想要前往沙克王国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经得起“猎物”就摆在眼前的诱惑。 他们是饥饿土匪，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想拿我们怎么办？“ 他知道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愿意走的话，就把粮食交出来。”王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其他人也一样。” 根叔顺从地把随身的布袋放在地上，带着女儿默默退到一边。 大多数不知情的饥民目睹了这一幕，也犹豫着加入了王吉的这一边。 剩下的十几个人，也并非是想对抗王吉，而是实在自觉没有什么力气，就算是当土匪也就是炮灰的命。 他们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不少饥饿土匪看着放弃抵抗的根叔父女俩，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不敢上前。 他们是靠人多势众才成功逼退这个原本的领导者，现在根叔的身上也没有食物，要是真的下死手，还可能被反扑带走，没有收益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见大家都站队得差不多了，王吉振臂一呼： “快点出发，那些人一定在休息，现在就是好时候！” “抢吃的！” 已经做出了决定的饥饿土匪不再犹豫，他们呼啦啦地向前方涌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是要放出绿光。 每一个人都记得，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有多诱人。 不对。 这股香味好像并不只是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 而是切实地飘荡在空中。 王吉忘我地呼吸了一口这美味的空气。 焦香充盈了他的整个肺部。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在烧火做饭。”他阴恻恻地说，“他们的食物还真的是多到吃不完啊。” 马上，这些食物就全部是他们的了！ 就在前方！ 不多时。 饥饿土匪们分成四股，远远地包围住了冒险者们的营帐。 营帐内人影摇曳。 里面隐隐透出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是那样耀眼，香气也仍旧在散发出来。 勾动着大家的味蕾。 远处，饥饿土匪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一点荧光在随风摆动。 …… “爸，我们现在怎么办……”燕儿无力地问。 他们被饥饿土匪们抛在身后，现在身上一穷二白。 根叔看了看还留在原地的十几个饥民，叹了口气。 “继续走吧……避开他们。” “我们还要继续向南！” …… “成功了，走吧。” 第128章：到达 路梦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项布置起了作用。 ——也没有这个必要近距离的确认。 无论是火堆还是照明灯，都不能维持整夜的时间，没法持续地吸引雾人的注意。 所以他同时用上了雨克的“光辉灯笼”。 这种蜂巢族的特产能够将白天吸收到的光能持续地散发出去，原本是随身照明的好道具。 充当吸引雾人的诱饵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它的价值只有几十开币，该舍弃就舍弃。 当然。 效果最好的吸引方式还是使用活物，大批的活物。 他们会挣扎，会发出响动，会散发出血腥气，越是反抗越能够延长有效时间……足以将大半个区域的雾人都吸引过来。 科技猎人的装备齐全，一路上解决了他不少的麻烦。 按理说他们的雇佣合同已经结束了，早在上个路口，就应该分道扬镳。 不过早在此之前，科技猎人们和路梦的关系就已经比较融洽了，没有什么信不信的说法。 “你们也保重。”路梦和两人分别握手。 正好加了一顿大餐。 有些人并没有把握住。 如果不是雷柏，特伊和罗娜也不会接这一趟护送任务。 “小心，喙嘴兽身上有一些肉是臭的，就算是焦土之子的胃都顶不住。” 坚持完剩下的距离不成问题。 大家一番苦战，才把它拿下。 可以把鲜肉割成条，在火上简单烤制，把水分烤干，让表层的肉质碳化，这样能阻挡不少的蚊虫产卵和细菌滋生，降低腐化的速度。 对于带有雇佣性质的行业来说，筛选顾客向来是一门学问。 “对了，”特伊咳嗽了一声，“这个给你。” 他从前胸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路梦。 路梦加入进去，和大家交流着经验： 路梦在打猎之余，也在观察着这群饥饿土匪，计算不同布置的位置。 他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 然而，一道高墙将谷口硬生生地截断。 雨克、莎力克等人还没有离去，冒险者们也需要在斯昆镇休整一段时间，重新补给物资。 路梦自己，也拥有了初步接触科技猎人的资格。 能够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雇主做到这个地步，这对于精打细算的科技猎人来说，也是难得。 “兽皮没有时间鞣制，把优质的肉带走就行了。” 在修建好道路、清除盗匪、交通环境改善起来之前，两地是不可能频繁往来的。 至少比路梦手里的那把兄弟会铜锁要可靠。 “哕——” ‘科技猎人的中继站。’路梦思索。 被治疗的人中也有特伊。 然而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能够做到“感应”这一步，就足以说明持卡人的身份了。 “感谢。”路梦没有客气，坦率接过。 怕遇上老赖不说，若是雇主原本就打的暗算佣兵的主意，那就更危险了。 这是从外界通往沙克王国腹地的必经之路。 他的身后。 所以一旦人脉起来，他们就更愿意和信任的熟客做交易。 此刻，他们在和霍步阳一起，处理喙嘴兽剩余的尸体。 尖叫在雾人中如潮水般扩散，惊动起大批的雾人，重雾人们领着各自的聚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过去，让出了前方的道路。 …… 他目送着两人离开，看他们的背影渐渐缩小在道路的尽头。 不少人在这个过程中也受了伤，还是路梦发挥医疗技能帮助他们急救恢复。 他们的身边倒着一头巨大的生物，它的背上长满骨节，突出成刺，四肢粗壮还有一条标志性的长脖子。 这也和路梦直到最后一天才把罗娜感兴趣的狩猎技巧传授给她有关…… 墙体是由切割整齐的石料堆砌而成的，参差的灰黑色金属板包裹住了它的整个外皮。 之前利用杨医生也是一个道理。 作为替代，科技猎人开设的中继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 这也是路梦留着后方那群饥饿土匪的原因。 只是和路梦所知道的“长颈鹿”不同，长颈喙嘴兽可是一种异常凶猛的猎食动物，若是遇上它们成群觅食，连正规军都要感到头疼。 幼年的喙嘴兽虽然不像加驼那样大，但也不是一顿饭就可以吃完的。 它也曾经如此过。 而科技猎人和机械师保持长期合作，并不缺业务。只有拥有特殊渠道的人，才能对他们发布委托。 “那就喂给小骨吧……” 看现在的情形。 是一张厚实的磁卡。 ——他早晚有一天要搞来全套的。 看来他们也不是不近人情。 巍峨的峡谷，两壁竖立，夹峙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城门上不规则的钢刺凸出，斑驳锈蚀，又坚固莽荒。这带给人一种，从太古时代起，它就一直耸立于此的错觉。上面沾染的血迹，则警示着来往的行人，像是要把他们都阻拦在外。 不过这一只喙嘴兽已经成为了尸体。它还只是一只幼年喙嘴兽，大概是贪玩跑出来，正好撞上了路梦他们的小队。 特伊和罗娜两人因为这层关系还专门多护送了队伍一天。 他才亲身确认了路梦这一医生的身份。 …… 有这么一大条尾巴跟着，也不懂得伪装和藏匿身形，肯定会增加自己这些人的风险。 嶙峋的岩壁与悬崖配合着高墙，在峡谷底部圈出一座雄伟的城镇。 不愧是专业的。 特伊的猜测其实对了一半。 地面上的黄土被人踩实，已经出现了道路的痕迹，一行人现在就在岔路的一边。 “斯昆城里也有我们科技猎人开设的装备商店，这个算是身份标识，权限会更宽松一些——对于优质客户，我们也希望能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经过这么久的跋涉，众人的食物也差不多快要消耗干净。 否则不管怎么说。 看起来是最简单的那种，里面是金属线圈，也不能记录什么信息，只能被仪器感应。 不夸张的说，足以屠城。 拉长的一道道人影，印在土丘上，转眼就消失不见。 路梦他们也抓住了这个时机，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嘈杂过后，一时间整个旷野竟是显得无比空寂。 这是一只喙嘴兽，又俗称“长颈兽”。 “路兄弟，我们的护送任务在这里就结束了，”特伊带着同伴向路梦告别，“接下来已经是沙克王国实际控制的范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我们也要出发前往中继站了。” 虽然他说了以后得了什么东西可以卖到雷柏那里去，但毕竟距离枢纽站太远。 不过可能。 “除非是蜂人或者动物。” 几天后。 一行人远远地站在城门外，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并不“亲近”的风格，有些不敢前进。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路梦一锤定音： “就是这里了。” ——斯昆镇。 第129章：斯昆 斯昆镇是沙克王国的门户，扼守着通往王国腹地的交通要道。 它原本就是一座军镇。 按理说除了当地的士兵，其余人是不能随意出入这座军事要塞的。 “走吧。”路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率先向城门走去。 其他人陆续跟上。 一路上风尘仆仆，他们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伙普通的行人。 在城门外，还有更多像他们一样的行人排起了长队，等待着守卫的盘问和放行。 ——现在不是过去的时代了。 艾萨塔女王上位后，停止了和神圣帝国绵绵不休的战争，加上有枢纽站作为缓冲地带，现在的斯昆镇早已经不是战争的前线。 伴随着女王的新政，沙克王国开始接纳其他各族人口，鼓励他们前来经商和定居，以便发展经济提升国力。 斯昆镇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王国的门户重镇，无论是想在这里定居还是单纯的借道，沙克族的守卫都没有权力无故拒绝路梦等人的进入。 或许枢纽站之前的繁荣程度还要胜过斯昆镇。 但曾经的枢纽已经毁灭。 斯昆依旧屹立。 只有这种城池完备，又有着军队守护的地方，才算得上安心发育的好地方。 如果能够进入斯昆…… 过去，连圣国的军队都没能攻克这里，就更加不用担心其他的怪物和盗匪了。 一行人在城门外排好队。 队伍中有着各色种族，他们有的互相结伴，但更多的是互不相识，彼此之间小心保持着距离。只是不可避免的，也能从中闻到人群聚集的体味气息，如同一锅杂烩。 路梦他们靠上去，引起了队尾的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几个年轻的冒险者颇为兴奋。从家乡出发后，他们一路上看到的不是荒野就是废墟，早就厌烦了，枯燥得像是人的心都要老死过去一样。 见到这样的异域风情，他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只是很快，他们注意到了几点精光，当下心中一惊，马上收回了视线，老老实实地注视着缓慢前进的队伍。 ——那是射击孔里箭矢反射的阳光。 不管怎么样。 作为一个外人，肆意打量军事设施，这都是大忌。 果然，像古方等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就没有到处乱看，有的人默默低头，只能随意踢着路上的石子玩，百无聊赖的感觉。 路梦则平视前方，一脸平静。 霍步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雄伟的城市，好奇之余，他却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他凑到路梦身边，悄悄说： “路大哥，门口的守卫放行的标准好像不一样啊……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霍步阳注意到。 若进去的是沙克人，守卫几乎是视而不见，偶尔象征性地提醒几句。 如果要进去的是蜂人，守卫会围上来简单检查，最多是调笑几句，也就放行了。 但等到他们人类来到门口，沙克族的守卫却会严加盘问，最后甚至还有不允许进城的情况，有不少人都被直接赶走了。 因为放行的速度最慢，现在堆在城门口排队的也基本都是人类。 “没事，”路梦随意瞥了一眼，对小霍解释起来：“斯昆镇毕竟是军镇，他们和圣国这个人类帝国作战了那么久，对我们人类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哪怕是对待自己的同族，沙克人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小霍你可能还没来得及注意到，那些被轻易放行的沙克族，都是身上配了兵刃的，算是部族里的战士，至于其他人嘛……等遇上了你就知道了。 “沙克族天生高傲，自恃力量，崇尚武力和强者……对待其他种族难免有些轻视，做好心理准备。” 霍步阳仍有不解：“那些蜂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同样是异族，为什么就能那么轻松地通过检查。 “最大的轻视就是无视。” 路梦轻笑：“对一样毫无威胁的东西，普通人自然提不起什么警惕心。” “蜂巢族细胳膊细腿的，大概属于沙克族最看不起的一类种族，又不如我们人类‘奸诈’，听起来没有那么危险。 “不过这就是纯粹的刻板印象了，小霍你可不要学他们目中无人——无论是智谋还是力量，蜂人当中都有不输于任何种族的存在。” 霍步阳点点头。 看来。 外面的世界，要比拾荒生活还复杂得多。 …… 随着队伍的缓慢前进，路梦他们也来到了城门下。 最外层的这道城门是用厚实的木板裹着一层层铁皮制成的，随时都能够落下切断进城的通路。操纵城门的沙克弩手站在两边的瞭望岗上，并不与来往的行人接触。 除此之外，今天有五名沙克守卫站在城门下，负责主持秩序。 盘问路梦他们的就是其中一个。 他看起来和之前见过的沙克族战士加格没有太大差别——同样是蓝紫色的皮肤，身形高大，骨板覆盖了全身。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个沙克守卫头上的犄角并没有被锯断。 ——这说明他是一名正规的沙克族战士，守住了自己的“荣耀”，实力也要远胜过加格，不是一般的武者。 “哈，又是一个平皮人……”沙克守卫扫了一眼路梦，语带挑衅，“这么重的袋子背得动吗，别压垮了伱的小身板。” 沙克族的身形普遍高于其他种族，路梦又因为是力量、体质和韧性齐头发展，重在肌肉密度的提升，从外形上并没有显得多么夸张——至少还比不上眼前这个沙克守卫。 显然他没有见识过路梦背着半人高的背包，加上扛着满负重小骨狂奔的样子。 不过路梦并没有搭理这个沙克守卫。 因为他知道。 这些话术对于沙克族来说，甚至就像是口头禅一样，随口就说出来了。 能够激怒对方最好，正好来一场光明正大拳拳到肉的决斗；要是别人不搭理，那也就轻轻放过，就像屁一样。 果然。 见路梦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讨好，完全一幅没有反应的样子，沙克守卫尬住了一下，只能趁其他守卫同伴注意到自己之前，连忙开始例行的询问。 像什么名字和从哪来之类的问题，路梦也一一如实回答。 “路北游，来自小羊村。” 小羊村是路途上的一个小村庄，不久前刚废弃，全体村民外出逃荒，也没有查证的可能性。 他们确实经过那里。 如果说自己一行人是从枢纽站来的，那太过显眼。 任谁都知道从枢纽站到斯昆的路途艰险，能够走出来的人不会简单。而且还是圣国旧地，容易惹来多余的盘问。 这些事众人早已对好了口供。 “这些朋友是来走商的，”路梦介绍雨克等冒险者，“过几天就走。” 这样还能够解释一行人身上携带的一些敏感物品。 “至于我们……” 路梦说出了他想好的措辞： “我们要在这里定居。” 第130章：不得佩刀 “定居啊。”沙克守卫翁声瓮气，“如果是种地的话，就到长官那里，按照图册领一片耕地，一般都在城镇外的不远处。” 他已经见怪不怪。 女王的新政颁布，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前来沙克王国，只为能够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产。 沙克王国地广人稀，只是随便划一块地给这些流民，他们就哼哧哼哧地开始种地，末了还要上缴粮食给自己。 看起来确实是划算的生意。 “不过……农夫可不能住在我们斯昆镇，就守着你那块田吧。” 虽然是陈述事实，沙克守卫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不屑。 作为一个荣耀的战士，面对农夫，由不得他不轻视。 这要是在以往…… 粮食不够怎么办？ 抢别人的就是了。 在沙克族的传统观念里，圈在土地上劳作的，要么是服务强者的仆从，要么就是挨抢的懦夫。 再说了，为着田产来的人太多了，斯昆镇可住不下。 田地里面搭个棚子住就够了。 他拿出七个白色的号牌交给雨克等人，上面标注好了日期，这意味着他们在五天后就必须离城。 作为行商，如果带的是紧俏的物品，五天时间足够销售得差不多了。 其他的东西沙克人也不稀罕。 但沙克守卫递向路梦的只有一个红色号牌，这是临时的通行证，不容许在城中过多逗留。 ——城中警卫一旦查验到红色号牌，就会把人驱赶出去。 意思是早点找负责新政的长官，领完田产，就该出来了。 至于霍步阳和李柳，更是没有号牌，他们的条件还没有达到领田产的标准，就不用进城了。 却没成想。 “我们并不是要来种地的，”路梦把号牌推了回去，“斯昆镇中还有其他的活计吧。” 三人中，除了李柳以前在圣国的村庄还有一些农妇的经验，路梦和霍步阳可没有种过地。虽然能够靠面板学习，但第一年的收成肯定惨不忍睹。 关键是。 如果不能定居在斯昆城内，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沙克王国的秩序和稳定是对整体而言的，它的境内也有盗匪，别提还有克拉尔之选这样的叛军。 这些人洗劫起外面的农庄来可是不留余地。 路梦不打算承担这样多余的风险。 “要是这样，那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吧。”沙克守卫却是一口回绝，“我们斯昆镇没有那么多富余的工作。” 路梦的眼神冷了下来。 县官不如现管。 这个沙克守卫拒绝得如此随意，显然是看心情敷衍了事。 粮食问题是当前沙克王国最紧迫的事情，需要吸纳流亡人口来开垦荒地，基层官吏也不敢违抗这条命令。 相比之下，女王新政中的其他内容，就显得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 像什么纠正陋俗、发展科研、鼓励商旅和其他产业……在普通沙克人看来，既不能吃，又不能打，推行的阻力很大。 “没事的话就下一位。”守卫作出驱赶的动作。 雨克他们拿着号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看向路梦的眼神带着担忧和询问。 路梦挥手示意让他们先进去。 他已经打定主意。 既然没法通过正规途径在斯昆镇定居，那就只能在夜里潜入。 打晕城内几个居民，假冒他们的身份。 或者联系当地的兄弟会成员，看看能不能伪造证件…… 城中的警卫系统和城门的看守是不互通的，这是为了避免军队同时哗变控制城镇。 只要减少出入城门的次数，几乎不会被发现。 ——大不了把这些见过他的守卫都处理掉。 只要能够进城，能够运用的手段就多了起来。 就在路梦暗中盘算时，一个长官模样的沙克军官从城中走出。 他的高大还要胜过普通的士兵，上身穿着沙克军的制服，布料上镶嵌着一块块的护甲铁板，下身则是一套裙状腿铠，显得威风凛凛，几个城门守卫都向他行礼。 这个沙克军官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准确说是注意到了小骨身上的背包。 他的步幅极大，一步跨来，手就直接伸向小骨的背包。 “汪嗷！”小骨一惊，猛得向这个沙克人龇牙。 军官手一缩。 “你想干什么！” “管好伱的畜生！” 几个守卫连忙上前来，拔出了背上的分段斧，围住了众人。 路梦只是看着这个军官。 “你是它的主人吧。”沙克军官没有生气：“你来干什么的？” 之前的守卫连忙上前来，把情况告诉军官。 “他就是一个想来我们斯昆镇找工作的流民，只是没有合适的工作……” 守卫心里发虚。 这个将军为人向来耿直，也是女王的支持者。 要是被当场抓包他玩忽职守，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难免脸面上过不去。 “他是一个战士，怎么可能没有适合他的工作？”军官瞥了守卫一眼。 “沙克王国欢迎战士。” “战士？”守卫一愣。 军官用手一指骨犬身上的背囊。 “那是刀吧。” 小骨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大小都已经超过了狗子的身形。 路梦的战斗劈刀藏在里面，居然被这个沙克军官看出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更加难以说清楚的十字重剑。 “如果你是一个战士，斯昆现在正需要你。”军官严肃地说。 “将军，您误会了。”路梦微微欠身，“包里的确是武器没错，但那是我的作品……” “我是一个铁匠，千里迢迢来到斯昆镇，就是希望能有一个安心打铁的地方。” 如果是铁匠，那么包里有着什么样的武器都算正常。 “铁匠？”军官不以为意，“我相信我的眼光。” “一个战士的气度是装不出来，也掩盖不住的……这样吧。”军官吩咐守卫： “给他们三个白色的号牌。” 他接着对路梦说： “如果你能够在五天内找到工作，那么就转成青色的号牌，就能留在斯昆镇了。 “不过，城里的铁匠有自己的行会，可不会随意接纳外人。 “更别提还有开顿城锻造大师的作品在商店里寄卖，你要是手艺不过关，那也是在斯昆镇里活不下去的。” 路梦接过号牌：“谢过将军，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用上我打造的利剑。” “我用的是分段斧。”军官顿了一下，“进去吧……我得最后提醒你，如果你不是一个战士，那么在斯昆镇是不允许佩戴武器的，哪怕是自己打造的武器也不行。” 在沙克族，战士并非实力的划分，而是一种身份。 好比断角的沙克人，哪怕再强大，在法律和传统上也是不被认可的。 “想在斯昆镇安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是活不下去了，带上你的刀，来军营找我……我的名字是‘康’。” 军官最后看了路梦一眼。 “或者就到城外开设的雷霆竞技场去，但要在那里搏出一个战士的身份，就难了。” 康…… 是熟悉的人。 不过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战士的气度。 拉壮丁是吧。 路梦笑笑，没有多废话，跟着众人一同进城去。 …… 城门口。 “康将军，我觉得那个人自己说的就挺对，有刀也不代表就是战士了……”守卫嘟囔着，“而且只是一个平皮人，就算真的是战士，又怎么比得上我们沙克人的勇武。” “要我说，这法律早该改改了，平皮人就一律不得拥有战士的身份。” “诶。”康打断了他，“人类那么弱小的身躯，能够出一个战士本就难得……而且你不知道，砂之土匪的骚扰越来越频繁了。” 沙克本族的战士虽然勇猛，但毕竟人数太少。 沙克军正需要人来填补战线缺口。 至于在前线上可能遭遇的危险…… 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沙克族的观念里，战死本就是最高的荣耀。 第131章：平皮人 一跨过城门，景色又是大不相同。 一条主街贯穿了整个峡谷，一眼就可以看到另一头的出口。但若是真要步行过去，望山跑死马，至少要花上一天一夜。 像青羊街那样规模的街道，也就勉强比得上它的一条小岔路。 两侧建筑新旧交替，有士兵的营房，也有沿街的店铺，都在正常运作，少有破败的景象。 高耸的城墙将风沙全部阻挡在外。路上的行人多是沙克人，也有人类和蜂人夹杂其中，来来往往，彼此虽然疏离却并不警惕。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就是完全的秩序世界。 沙克战士组成的警卫在街道上巡逻，路过路梦他们的身边，只是扫上一眼，就继续出发。 要是在荒野上。 两支他们这样的小队相遇，躲避不及，早就干起来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时刻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我们现在去哪啊？”兴奋过后，莎力克不由得发问。 所有人都看向路梦。 总感觉他会很熟悉的样子。 “那还用说？”路梦拍拍手上的灰，“当然是先去旅馆吃一顿，然后好好休息啊。” “好！”雨克鼓掌赞同，“这一顿我请客！” 一路上轮到他花钱的机会本就不多，少有的几次还都当了冤大头。 好不容易来到个正经地方，作为冒险小队的组织者，也是时候展现展现自己的财力。 “好啊，”看出他的心思，路梦无视自己一身沉甸甸的开币，顺水推舟：“那这几天的住宿费……” “也包也包……” 反正也就这几天。 旅馆有专门提供给他们这些过路人的床位和房间。 …… 饭桌上，众人胡吃海塞。 他们点的也就是当地的一些普通菜样，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用自己动手，还有店员上酒，花了钱就是纯纯享受服务。 路梦夹起一块深绿色的菜条。 很熟悉的食材。 仙人掌。 不过却是将刺拔掉，好好削皮切块，又用油煎炸过，撒上了香料盐巴的。 吃起来口感嫩脆、香润清爽，和嚼棒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其他菜品也一样，无论是食材的新鲜度还是调料的可选择性上，斯昆镇的条件都要好过之前太多。 他把一大块烤肉塞进嘴里，又抿了一口格洛格酒，有一丝麦香，颇有啤酒的风味。 为了体验酒醉的微醺感，路梦特地卸下了模组。 ‘不过肉烤得有点老，还不如我自己的手艺。’ 毕竟熟能生巧，店家也不是专做这一道菜的。 “路大哥。” “怎么了？”路梦看着坐在一边的小霍。 相比起进食谈笑的大家，沉默的霍步阳就显得有些独特。 这并不是因为他拘谨，而是因为他在担忧。 “是城门口和那个康将军说的话，”霍步阳悄声道，“路大哥你真的会打铁么……在这里十字弩是受管制的吧？” 沙克族民风彪悍，战士们喜好随身携带兵刃，作为身份的象征，也能标榜力量。 人们一言不合就开始决斗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里是军镇。 哪怕武德再充沛，沙克王国都不会允许一个平民随意拿着可以杀伤正规军的十字弩。 弓弩匠师只能选择和军方合作。 而路梦从雷柏那里学到的就是十字弩的制作工艺。 “如果要和沙克军方合作，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展示实力？”霍步阳疑惑，“我看那些守卫的水平也没有路大哥你强。” 从那个康将军的话里可以听出来，有武力的人，无论种族，在沙克王国都会得到尊重。 “只要进了城，他管得了我们具体干什么？”路梦慢条斯理地夹菜，话题一转，“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们‘平皮人’吗？” “不知道……” “平皮人，顾名思义，皮肤平整光滑的种族。”路梦指着自己的手背示意，“或者说，没有角的人。” “你看那边。” 霍步阳顺着路梦的话看向大厅的一角，几个沙克人蜷缩着坐在草毯上，也是付了钱的食客。 店家来送菜的时候也不做声，就是远远地把饭菜放在地上推过去，一不小心推翻了也不道歉，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像是生怕和他们发生联系。 这几个沙克人脸上一片麻木，也不生气，像是习惯了被这么对待。 他们纷纷用手抓取着地上的食物。 也不顾脏，就这么往嘴里塞。 霍步阳惊觉。 他们和那些佩刀的沙克战士不一样，这些沙克人身上的所有犄角，竟是都被挖掉或者削平。 “这就是没有角的人，也是沙克族中地位最低的人。被削去的角越多，就越耻辱，直到所有的角都被削去，那就等同于奴隶。”路梦道。 “据说在过去，不只是角，奴隶们连身上的骨板鳞甲都要拔下来再刮干净，那才叫真正的‘平皮人’——只是死亡率太高，慢慢才简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要被削去角也很简单：决斗而乞活、征兵而不应、战败而不死、……每多一条罪名，就要被削掉一截头上和身上的犄角，这将成为那个沙克人一生的耻辱。” “战败而不死……”霍步阳有些说不出话。 前两条也就罢了，只能说明沙克族极为崇尚勇武，但单论这一条，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常胜不败的将士？ 像他们这样出身的拾荒客都知道。 若是敌众我寡、力量悬殊……这个时候保存火种以待来时才是最好的选择。 按沙克传统，却是一点迂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管是个人还是军队。 明知不敌，也只能上去送死。 否则就是沦为削角的奴仆，终生耻辱。 “所以在历史上，沙克王国虽然战斗力凶悍，一旦对上了神圣帝国这样真正的强国，几乎每一次进攻都是自杀性的，不是惨胜就是全军覆没，最后几近亡国。” “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被如此要求，就更别提加入军队的外族了——无角可削，但凡犯下一条忌讳，恐怕就是死罪。” “拥有力量的人在沙克王国，固然会受到尊重，但更重要的是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路梦回想着，“我看那康将军的意思，明显是军方某一处防线正在吃紧，否则以沙克族的高傲，怎么会想着吸纳外族人参军。” “这个时候加入进去，不是上赶着当炮灰么？” 说完，路梦给小霍倒满酒杯：“尝尝。” 霍步阳听得认真，没注意是高度的烈酒，一饮而尽。 呛得直咳嗽。 路梦笑出声来，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被这么一打岔，霍步阳紧张的情绪倒是缓解了不少。 他问道：“那我们五天，不，四天后要怎么办？” 雨克他们修整几天就要离开，但自己这些人还要想办法在这里定居。 “去打铁啊，”路梦擦干净嘴，酒足饭饱，“我是认真的。” “不会可以学嘛。” 第132章：学习、买房（合章） 来到斯昆镇的第一天，众人并没有到处闲逛。 他们在大堂饱餐一顿，就各自回到旅馆二层的房间休息。 有雨克包吃住，大家也是不客气，每人都住了单间。 所谓的房间，只是用收集起来的废弃铁板在整个大厅里做出的一个个隔断，颇有些像青年旅店或者“鸽子笼”式的合租房。 挡住视线，保留了住客的基本隐私，但要是隔壁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事，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 路梦先是检查了木门上的挂锁——是此前没有试过的新式锁。 他回忆着从培培那里学来的技巧，试着用自己的技能来打开它。 没别的想法。 纯粹是手痒。 中途店家还来询问住客有什么需求。 路梦及时停下。 花了份额外的钱，要了盆温水，让他们过会儿送来。 顺便给小霍和李柳各要了一盆。 这期间又是在门上鼓捣一阵。 咔哒。 锁头应声而落。 【开锁：15→16（基础）】 质量还可以，只是还不够保险。 他摇摇头，把锁头放在一边，换上自己准备的挂锁。 等退房的时候再换回去。 房间里还有一个简易的储物柜，路梦也是如法炮制，换锁后在里面放上一些没有必要随身携带又不太重要的东西。 “水来喽！” 温水送到，谢过店家。 路梦关上门，仔细擦洗了身体，洗去一身的尘埃，异常舒爽。 躺在床上。 回想着城门口的遭遇。 那个叫康的军官也是一个特殊角色，路梦刚看见他时，其实已经认出来了。 只是剧情中的康，是一个流浪的战士，没有任何官职在身。 不像现在一样，还是一个沙克军中的小将官，从地位上看，和神圣帝国的圣骑士差不多。 沙克王国普遍尚勇，相同职介的沙克军官要强过圣国的军职不少。 像康这样实力的，都有资格加入沙克王国的精锐“百团守卫”——他们的单兵实力要高于普通的圣骑士，只是逊色于卢丁这样的高阶圣骑士。 ‘用数值来衡量，百团守卫大概就是实战等级在50到60之间。’路梦思量，“看来在未来，康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上司，净身出户，玩家这才有机会拉他加入团队。” 那时他头上的角是完整的，所以应该不是犯了什么沙克传统中的大忌。 康是原版中能招募到的、基础属性最好的几个人物之一。 玩家可以花费6000开币雇佣这个流浪的战士保护自己，实际上就相当于加入了团队。 他有一身的武艺，再配合上沙克族的体质，不容易负伤，恢复速度快，是重甲武士的好材料。如果能够加入队伍，可以很好地补足团队在正面冲锋上的能力。 ‘只是在这个时间点，看他的仕途也还顺风顺水，估计是没有心思干什么雇佣兵的活。’ 莫非要上演一出‘逼上梁山’的戏码？ ‘没必要多此一举。’ 路梦自嘲一下，否决了脑海中浮现的阴险桥段。 这种事情也不急切，就顺其自然。 好比莎力克也是特殊角色，未来的潜力不错……但既然她和同伴们的命运已经改变，不再是孤身一人被围困在雾岛的冒险者，路梦也就没有打算把她强行拉入自己队伍。 双方也算是朋友，说不定也还能有其他合作的机会。 而且，回到康的身上。 沙克人最崇尚武力。 路梦现在的实战等级才只有46级。 超越一般的沙克平民和士兵是够用了，但还很难说就能获得沙克军官们的尊重。 简而言之。 说话分量不够。 不过实战等级的停滞，并不代表路梦的实力没有增长。 这一路的奔波，同时也是路梦锻炼力量、速度、体质等基础属性的过程。 好好休息几天，把劳损修复上，他的身体素质又会上升一截。 沙克族在力量上有天赋没错。 但他们提升的进度也比不过时刻负重练习还有着五倍经验模组加成的路梦。 更别提【速度】一项，沙克族甚至还是劣势。 他们周身的骨片护甲固然提供了天然的防御力，却妨碍了这个种族进行更加灵巧的活动，也比较难从事精细的工作。 沙克王国在农业和科研上的落后，除了文化传统外，也和他们的这些种族特性有关。 也可以说。 正是由于这样的种族特性，他们才会形成现在的文化传统。 不过若是轻视生产，哪怕拥有血勇的族人和悍勇的民风，整个种族的战斗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就比如沙克王国在三大国度中，也是垫底的存在。 路梦翻身坐起。 这一路上他穿的都是早些时候在黑市买的防风大衣，没有条件浣洗，现在满布灰尘，随意抖落抖落就重新穿上。 内里则是黑色的刺客裹身布。 这两件衣物的设计都不是为了提高防御力，但已经是目前防护功效最好的两件了。 他掏出记载着古代锻造技术的科学书。 先复习了一遍开头的绪论。 “熔炼各种金属的炉灶设计与操作技法，这是锻造的基础……锤、砧、铸模等重要锻造工具的演变……本书会重点讲解锻造加工的各种技法，如锻、打、镦、炼、焊等……” 比起第一次接触，路梦的翻阅速度要快上许多。 那些字句在他的眼睛里过一遍，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对应的形象。 在跟着雷柏学习弓弩制造时，路梦已经实际上手操作了一些锻打工作，对于锻造的基础工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接着。 他再翻到后续关于具体制品的几节。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锻造的制品大致可以分为兵刃、弓弩、盔甲这三类……其实不是只有这三类，而是在常年的兵乱冲突中，这三种装备最受重视。” 路梦一边阅读，一边结合现状，给出自己的见解。 至于书中记载的其他机械零件。 在当前的阶段，产量和需求量确实不高。 “而且这些制品，还是模具成型、机床冲压更有效率吧，但这又涉及到了一整套工业体系和市场规模的问题。” 甩开脑中的这些宏大远景，路梦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问题上。 如果目标只是在斯昆镇找个工作。 那最好的方向是继续钻研弓弩制造。 因为面板上已经有了8级的入门技能。 但路梦并不打算在这里公开，自己还有这样一门手艺。 十字弩的销路在斯昆镇会受到管控，明面上只能与沙克军方合作。 无论在哪，一个优秀的弓弩匠师都会受到重视——代价就是太过重视。为了防止技术流失，匠师的人身自由可能会受到控制。 他们一旦与一个势力绑定，就很难脱身。 若是自己家里的叛军中，出现一个像雷柏那样的匠师，可是很头疼的。 雷柏也只敢在枢纽站这样的灰色混乱地界大批量制作弓弩。 路梦猜想，若是有一天，浪忍团真的能颠覆圣国，建立新秩序——那么‘全面禁弩’也一定是排在前列的议程。 除了弓弩，打造兵刃在沙克王国倒是不错的选择。 这里民风彪悍，无论什么种族，佩戴兵刃的都不在少数。 有着充足的需求，不愁销路。 沙克人他们最常使用的分段斧，在制作上也不需要太高超的手艺，非常适合用来入门。 可路梦只在这一节飞快扫过一眼，就将其翻篇。 他说是要打铁，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本目的。 ——提升实力，以求自保。 只有这个前提实现了，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情。 有着二十多万开币在身的路梦，根本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就是光靠贿赂，他们都能够在斯昆镇“找到”工作。 ——顶多是倒贴钱上班。 反倒是把这些钱拿来买装备的话，就算只是武装路梦自己一个人，消耗起来也是很快的。 学习锻造技术，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能不能赚钱还在其次。 兵刃上，路梦现在已经有了蓝色品阶的两把砍刀。 战斗劈刀能够破甲，十字重剑能够对付可能的机械生物。虽然没有对付轻甲或者无甲血肉生物的专属武器，但不披甲的敌人本来就比较脆弱，这两把兵刃目前也就够用。 甚至不少底层的沙克战士，他们用的武器品阶还比不上路梦呢。 兵刃的品阶很难继续提升。 盔甲就不一样了。 只要是正经的甲胄，无论质量好坏，能够提供的防护都要强过路梦现在身上穿的衣服。 总是靠韧性高来抵御伤害也不是办法。 “相比单件的兵刃，锻造整套可靠的盔甲防具在材料准备、生产工艺上难度更大，需要更高明的锻造技艺。它是古代冶金技术的重要成就之一。” 路梦翻到了盔甲制备工艺的那一节。 “盔甲由多件部件组成，规模更大，需要更多更大块的金属作为原料进行熔炼……其次，盔甲的头盔、护胸、护肩等各个部件形状复杂、曲面多变，要精心设计、反复锻打成型……此外，还要考虑与人体工程学的配合，保证关节可活动……” 看到这，他有了自己的规划。 “虽然书上说盔甲的锻造难度要普遍高于单件的兵刃，但这是用制备一整套盔甲的难度来衡量的，每一个部件都需要单独锻打，甚至还要考验设计和制革、裁缝的能力。” “一开始就上全甲不太现实，可以优先考虑要害部位的着甲防护，再慢慢增加其他的部件，也方便隐蔽……” “不过掌握盔甲的锻造技术，受关注程度未必会少于十字弩，这点却是需要注意……” 已至深夜，四周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路梦继续翻阅，没有受到干扰。 因为是在旅馆，只需要防备自己的房间，不用分心守夜，所以相比平时多看一会儿书也不会影响休息。 兴头起来时，他就拿两块肉干，撕成条，当做零食。 旅馆提供有微型的电灯，但由于斯昆镇依靠的是风力发电，又没有自主的蓄电池，通电不稳定。 光线一闪一闪的。 他干脆关掉灯，从包里掏出动物脂肪做的油灯，点燃照明。 至少发光稳定，不至于伤眼。 就这样，一边理解一边回忆复习具体工艺的细节…… 【盔甲工匠0→1（入门）】 看到面板上出现了变化，路梦心满意足，合上书塞到枕头底下。 吹灭灯。 倒头就睡。 接下来就是建一个自己的打铁工坊，开始不断地实践。 有着经验的加成、面板的纠错以及理论知识的指导，这门技艺的提升速度不会太慢。 …… “路先生你看这地段怎么样——繁华的商街，四周各种店铺齐全，不管是做生意还是自己居住都挺方便。” “嗯，人是挺多的。” “路先生你再看这套屋子，一层是主要的使用空间，二层是天台，天台上还有一个额外的小屋，无论是纳凉还是堆放杂物都是可以的。” “嗯，空间是挺大的。” “现在跟着我走进去，小心，别绊着脚。”一个蜂巢族的流浪王子充当了房屋中介，他领着众人走进一层的大厅。 像他们这种在蜂巢族内部竞争失败流亡出来再就业的蜂人王子也不在少数。 “充足的空间，通风和采光全无死角！” 蜂人如此夸耀道。 路梦指着天花板：“这就是你屋顶全部塌了的理由？” 从这里可以直直地看到夹杂着浮云的天空。 空荡荡的。 这是斯昆镇常见的长型屋，它紧邻着主街，建筑的布局沿着峡谷，拉成长条形。 四周开设着各类商铺，算不上繁华，但也品类齐全。 地段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栋建筑的外立面已经相当陈旧，灰黑的水泥墙面裂纹密布，窗户木框完全老旧开裂。房屋入口是一个铁质栅门，涂漆剥落。 跟着蜂人王子走进去，宽敞的大厅地面，积满灰尘，没有装饰和家具。 更为严重的是，头顶上没有任何遮蔽，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 从一层到三层，天花板、地板全部坍塌。 地上碎石密布，长出枯黄的杂草。 这完全就是一座废弃的建筑物。 跟着一起来凑热闹的雨克差点没忍住就想骂人。只是没想到路梦居然还和这个蜂人王子一唱一和，就像个托。 仿佛要买房子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所以这间屋子才这么便宜呀。” 像其他的蜂人一样，蜂人王子的四肢干瘪细长，只是头颅更加圆润，后脑勺向上长出一根触角。 他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这个地段，那些新房保底也要十万开币，还没有这栋大，没有这么宽！” “而且没有这么破。”莎力克补上一句。 路梦背着手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仅仅是一层大厅，如果用屏风做出隔断，就能分出至少七八个房间。 从中分出一半的空间来，当成铁匠作业的工坊绰绰有余。 剩余的地方可以用来居住，就算解决了日后的住房问题。 斯昆镇的降水也不多，短时间不用担心淋雨。 “路先生心动了吗？”蜂人王子摆脱了冒险者兄妹，上前凑到路梦身边，“总价四万开币，但这房子和其他的不一样，伱起码得交两万五的首付，利率按月算，每月……” “最多三万。”路梦比出数，“全款。” “好好好。”蜂人王子连忙答应。 他没想到这个外地人居然真的有钱，还愿意全款买下。 房主特意嘱咐他，能卖一笔就是一笔，首付比例提得高些。 似乎那个房主也做好了收不到后续款项的准备，总价多少就不会卡得太死。 说不定什么时候，买房的人就死了呢？ 废土之上朝生暮死，大家都喜欢赚快钱。 除了商人行会发达的联合城，其他地区的放贷事业很难做下去。 更别提是这栋破房子。 作为一个中介，这些他也管不着。 蜂人王子只知道，能有一个冤大头接手，自己的抽成肯定不少…… 路梦敲敲房子的主梁，心想： ‘没想到十年前它就这么破。’ 破败成这个样子，还能够坚挺这么久的时间。 路梦记得就在隔壁。 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好几栋完好的新楼都被吹垮了，压死了不少沙克人。 反倒是这栋破屋，就剩一个主架构，却依旧完好无损。 ——从这个角度说，说不定它的质量还真挺好的。 第133章：冲城 蜂人领着路梦到斯昆的治所办了手续。 过程并不复杂。 那主管地产的治安官是个鲁莽的沙克汉子，路梦到时他还在操练军队，并不怎么关心城内的事务。 只是因为几人持的是白色号牌，才多问了几句，仿佛觉得一个只能在斯昆镇待几天的人，还有闲心置办房产有些不可思议。 最后沙克治安官只负责在文件上盖个印戳，连房产具体在哪些位置，都是蜂人代写的。 一股草台的感觉。 沙克王国从部族转变成国家只经历了几代人的时间，许多地方残留着浓浓的部族风气；管理上又军政合一，大多数事务军民不分，军职兼管民事，难免会有许多不专业的地方。 以往的沙克王国常年作战，这样的模式还没看出什么问题。 现在和平的时间一长，各类产业萌芽发展，就越发有些应付不来。 ‘我记得那女王有个首席顾问巴彦，他才是新政的实际负责人，试着想要在王国内建立起一套专业的行政官僚系统……但现在看来，惯性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转的。’ 他注意到：虽然警报响亮，身边的行人都得到了示警，却没有四散奔逃。 他和妹妹来自联合都市中的边缘镇。 路梦看了他一眼：“问题不就摆在眼前么？” 地如其名，这只是北部联合都市中的一个二三流小城，还要略差于斯昆镇。但同样的地段，三万开币最多只能买到边缘镇的一间厕所。 “嗯。” “不完全是……” 斯昆镇遭到突袭的次数也是相当频繁，待在这里也不能够掉以轻心。 “这是哪？” 甚至还有好些个战士模样的沙克人拔出刀斧，一副兴致冲冲的样子。 刚才他和莎力克拼命挑刺，是在与路梦一同演红白脸，实际上两人在心底里已经觉得这价格相当划算了。 雨克讪讪道：“不过这些沙克人还真是厉害，本来我看斯昆的军队人数少，还有些怀疑沙克军的战斗力。” “砂匪！砂匪！” 巴克看着倒下的一具具尸体，颇为得意。 “楼上的兄弟，不要射箭！” 接着他们就拔出背上的分段斧，迎着砂匪冲了上去。 “我们不是‘战士’。”路梦提醒一句，“按照法律，是没有带刀的资格的。” 他听到了那些砂匪冲过来时，互相之间叫喊的话： “杀啊！” 她认出这是在路上袭击过他们的沙漠土匪，下意识地往几人身后一缩。 巴克带着众战士凯旋归来，正好透过城门，看见几个平皮人离去的背影。 他们能够在砂匪群中奋勇作战，对方却只能在城中欣赏自己的英姿。 路梦晃了晃房契，呵呵一笑：“房子都已经到手了，就是后悔了，还能要回去不成？” 斯昆的士兵能够轻松击退来犯的这群砂匪，这是没错。 因为他的身材放到平皮人中算是高大的，巴克才按捺不住，出言挑衅。却没想到对方一点荣誉感都没有，根本没理睬他。 几十斤的分段斧肆意横扫，每过一处就是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荣誉固然好，开币更加妙。 便宜不捡白不捡。 商人行会的注资在其中有着不小的“功劳”。 “这房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雨克悄悄说。 王国对广阔腹地的掌控力也有限。毕竟人数不足，个体实力再强也分身乏术。 感情是一伙迷路的砂匪，要不怎么敢正面冲击斯昆镇。 守卫们几乎没有怎么受伤，反观那些跟出来的流浪战士，人人挂彩，还倒下了十几个，有的显然已是救不活了。 即便这样。 全是破的。 艺高人胆大。 “交出你们的粮食和最壮的女人！” “应该没事。”雨克安慰一句。 其中一个满头纯色白发，巴克认出来就是那天在城门口的流民浪人。 蜂人走后，雨克兄妹凑了上来。 但砂匪能够出现在斯昆镇外，本来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上去的不过十几个守卫，大踏步地撞进了砂匪堆中。 随着沙克守卫们的冲锋，城中那些游手好闲的战士也紧随其后，很快就加入了战团。 路梦点头，心中却并没有完全赞同他们说的话。 “是哦。”他们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器早已经寄放在旅店了。 据路梦所知，联合城可是字面意思上的寸土寸金。 一个个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像是习惯了。 剩下的砂匪多被砍断了几条肢体，坚挺一些的还能到处爬行，更多的就是失血倒下。 几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尤其是流浪战士们。 “更别提只是在现在的房子上修一修，那花费就更少了。”莎力克插嘴：“原来的那个房主在想什么，急着用钱？” 不过大家并没有什么感伤的心思。 砂匪们的斩马军刀也不是没有砍中沙克守卫，只是要么劈不开他们的护甲，要么劈在鳞片骨板上，溅起的红紫色鲜血反倒激发出了守卫们的斗志。 他们从治所出来后路过城门口，却蓦然听到一阵警报响起。 “不是，我的意思是……”雨克说出自己的经验，“在我的家乡，哪怕这是栋破楼，光这主街边的地价都不应该只有这么一个数。” “说不定人家是不差这点钱呢。” 不过对路梦来说，能拿到官方背书的房契就够了。 ——砂匪中各色人种都有，其中也包括不少的沙克人。 一则战死是荣耀。 比起有编制的正规士兵，他们的日常开销都需要自己通过战斗来获取。 路梦：“……”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那的房价太高了。” 城门外烟尘散去，显出一队赤裸着上身、头戴尖刺铁盔的土匪，乌泱泱一大群，气势汹汹地朝着城里就冲了过来。 有正式编制的士兵少，但沙克王国随时都可以全民皆兵，战争潜力不小。 “我们要不要也跟上去凑凑热闹，”冒险者兄妹有些手痒，“据说抓住砂匪，在沙克王国是能领赏金的。” 接着就听到有守卫高喊： 雨克估算着：“就算按斯昆的地价，把这栋房全拆了，再建一个新的商铺，这个价格也是划算的，还能产生源源不断的收益。” “怎么办！”莎力克一惊，“要不要躲回旅店去？” 城门也没有关闭，若是让他们冲进来，那就直接撞上了路梦几人。 这说明沙克王国的边境线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作为边境之地最大的两股盗匪势力之一，砂匪也不是等闲之辈。 “战士们！”巴克高呼，“活的200，死的50，扛回去领赏钱啊。” 瞭望塔上的沙克士兵吹起牛角号，声音雄壮悠长，传遍了半座斯昆。 “管他呢。” 真正能够算得上安全的，恐怕也就只有几个像斯昆镇这样有名有姓的大城镇。 现在。 “哈哈哈哈！”战局平定，一阵豪爽的笑声响起。 城门外。 城门口的守卫见到砂匪冲城也是丝毫不紧张，勾肩搭背打趣几句，又高喊： “沙克王国的境内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了。” 众人一阵欢呼。 二则也不是很熟。 而且有路兄弟罩着，也不用担心什么危险。 战况更是一边倒的局面。 路梦的感觉更敏锐些。 看行人见怪不怪的反应。 差距显著，也没有什么再较量的必要了。 ‘弱者服从强者，强者保护弱者’，这就是传奇战士克尔拉留给沙克族的教诲。 巴克对此深信不疑。 第134章：这是我家 路梦回到旅店，和霍步阳汇合。 “这附近有一个批发中心，像一些矿石、建材或者小零件，都可以在里面买到。”霍步阳介绍。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四处踩点。 路梦自己虽然大致了解情况，但还是有人亲自确认为好，也能让小霍提前熟悉环境。 “整个斯昆镇最大的武器商店和盔甲商店各有一家，其他的小店铺虽然能够开张，但基本也就是这两家的分销。 “除此之外就是沙克军方也开了一家店铺，可能会卖一些缺乏保养、淘汰下来的旧装备，很受底层流浪战士的喜爱。 “至于那些流浪战士平日里的去处，多是城中的两个酒吧，通宵经营，分布在南北城区。” 说完城中值得关注的商铺，霍步阳掏出磁卡和铜锁，还给路梦： “路大哥，我见到了兄弟会的接头人，他知道了我们现在的情况，说是能帮忙解决工作和号牌的问题。” “只是，”霍步阳斟酌着，“我感觉他在讹我们。” “他开口就要四万的开币。” 看月光透下。 安装完毕，天色已晚。 他们在长屋的一角，外人从栅门那边是看不到两人的动作的。 就是比较偏向建筑一类。 路梦手指轻敲：“这倒未必。” 到了外地，花钱办事，加上打点关节，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后修缮房屋、搭建工事之类的工作用得上。 【工程2→4（入门）】 路梦站起身，带着小霍贴墙靠近门边。 他最讨厌这种感觉。 路梦一锤子砸下，生生落在台面上，没有任何缓冲，制板台周身都发出轰鸣。 栅门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竟是真有要被摇下来的趋势。 哐当！ “嗯，我说再考虑考虑。” 更多的人，则在门外议论： “以前不是这把锁啊！” 路梦用力暴扯，铁栅门猛得一下从门框上挣脱。 门外那人刚喊出“三”字的开头，路梦闪身出去，从里面抓住了门栏。 “你是谁？”他恼羞成怒道：“为什么在这里，还要戏耍我们！” 各地的兄弟会互不统属，老唐的人情在这里也不通用。 外形上糙一点就糙一点。 摇门之人显然身有巨力。 这一下用上了他三成的力量，平日里正常工作是没有必要的。 路梦把它们推还给小霍：“你不是爱看书么，留给你的。” 不过换作自己。 还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比较合拍。 沙克人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伴，起身站起。 制板台身处其间，孤零零地投下倒影。 但现在仍是毫不顾忌。 同时，他自己侧身一躲。 他隐约感觉有一个人影站在一边，还在俯视自己。 路梦侧躺着。 …… 在安装制板台的过程中，他的技能也获得了提升。 有人在外高喊。 碎石枯草、锈钢朽木……长屋里的一切都像是披上了银纱，颇有几分清幽。 把金属加热锻打成片，这个过程比较枯燥，但也意味着不需要太花哨的操作，最适合路梦这样的新手入行。 路梦按住他，示意冷静。 路梦有足够的耐心，循序渐进。 从腿至腰，周身的肌肉鼓胀。 “工程”自然不是只有土木工程，大家各有侧重。 “谁在里面！”有人尖叫，“快滚出来。” 能够帮助提高【工程】技能。 大致是《工程制图》和《建筑材料学》之类的。 这些都是机械师印刷出品的教材，从科技猎人开设的商铺那买来的。 甚至比买房贵。 还没有到暴露的时候。 “快开了！”门外有人喊叫道，“我喊一二三，一齐用力推，冲进去，把里面的人揪出来！” 喊号子的那个沙克人看起来是其中的领头，此刻也扑倒在地。 它主要是用来生产【盔甲用金属片】的。 众人预备合力才能推开的铁门，竟是被他一人掀翻开去。 好在制板台本就是一种简易的工作台，不涉及精密操作，能够承受住重锤锻打的力度就够了。 路梦瞄了一眼封面上的名字。 记录的都是比较基础的知识。 他们其实还买了几套木床的材料，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把它拼装起来。 门外的人见打不开锁头，就合力抓住门栏疯狂摇晃，想要把它直接摇下来。 也不会像这般扰民。 “等等，伱们看里面多了好多东西！有人进去了！” 几声喧哗打破了这寂静。 成员之间讲究的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铁栅门的底部已经错位。 然而。 但事关自身安危，他们又怎会真的那么老实，任人宰割？ 只是平时有些伪装罢了。 现有的部件很难和记载中的相吻合，路梦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选择替代品。 “总归是多一条退路……那些书买了吗？” 他们知道，早前的声音定是惊动了屋中的人。 “铛——” 霍步阳看清了抓在门栏上的几双手。 那是乌青色的，带着骨质鳞片。 他想着。 显然并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目的——或许还有故意恐吓的成分。 “好，没有散架。”路梦放开铁锤。 “三……” “滚开！” 要走通的环节越多，对方吃到的回扣也就越多。 这就算大功告成。 “一！” 一瞬之间。 “那家伙不长教训是吧，又换锁。” 门外的这些人原本已经做好了冲撞的准备，这下收力不住，哗啦一下从空门处涌了进来，纷纷扑倒在地。 再把它们运到买好的长屋中组装。 铁栅门依旧在哐当巨响。 虽然斯昆镇内明令禁止他们佩戴兵刃—— 路梦带着霍步阳走访了批发中心，按照古代科学书上记载的“制板台”图纸，一家一家看过去，挑选所需的材料。 伴随着的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有好几个人在晃动长屋的铁栅门。 在斯昆镇好好的，怎么会和沙克人起了冲突？ 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界。 铁门哐当落地，砸出巨响。 “他妈的怎么回事！” 若这制板台是一架钢琴，那么此时此刻弹奏一曲，应该也是很有意境的。 哎呦声一片。 “没有拒绝他吧？” 是入会费的四倍。 他们头上的角都被削平干净。 当然。 咚！ 众人一起用劲猛撞。 已经进入假寐状态的霍步阳蓦得惊醒，翻身掀开身侧草垫，握住了里面的十手。 “在这，”霍步阳又拿出几本书册，“路大哥你要看么？” “二！” ‘沙克人？’他心中惊疑。 只是即便成功，最后的成品也还只是零散的金属片，称不上是甲胄。 借着月光，能看清这些都是沙克人。 两人干脆将大门一锁，在长屋的一角打上两个简易露营床，就这么席地而眠。明早起来接着干，节省往返的时间。 只是这个沙克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一道巨力就甩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直接又掀翻在地。 “我倒是要问你们。” 路梦松松手腕：“这是我家，你们来干什么。” 第135章：你们被保护得太好了 其实。 路梦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削掉了全部的角，地位上等同于奴隶。 但又不完全是奴隶。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主人。 奴隶主对待自己的私产，起码还需要考虑为他们提供吃食和住宿。 这些无角的沙克人，在城中却只能自己来解决生计问题，又受到隔离歧视，一到晚上就无处可去…… “你的家？”后续冲进来的沙克人愣了一下，“但是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住在这里！” 如果是外族人，找不到工作就被驱逐出斯昆了。 刀枪剑戟，这可是正儿八经被禁绝的战场兵器。 甚至路梦的韧性还在随之增长，有种理疗的感觉。 因为战士真的有当街杀人的权力。 沙克青年凑上前去。 视线阻挡。 算算时间，从冲突爆发到现在，斯昆镇的警卫终于快要赶来。 【妙手24→25（熟练）】 卓根自问已经做到了一个底层流浪汉的极致，该退的时候撒丫子就跑，该进的时候拼起命来也毫不含糊。 他们自以为一无所有，可以耍混无赖。 呼呼啦啦二十几个沙克人，都挤了进来。 只是那些后排的沙克人看不清情况，听见前方叫嚣，还以为是老大下令开打。 “牢饭可香了！”其他沙克人哄笑道：“待在里面比外面舒服多了。” 唯独没有想过。 “斯昆镇未免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些。” 沙克人一惊，才察觉到劲风自上方袭来。 卓根手中的刀，只是挥到一半就被路梦夺下。 他们纷纷涌上前去，硬是把后退的那圈沙克人顶了回去。 看见这一幕。 他一字一顿。 这会儿看见有个人类挡在他们面前，还大放厥词，自然一齐闹哄哄地吵起来。 路梦一摊手：“但毕竟还没死是不是。” 还没等到他回头查看，剧痛就从脊椎漫延开去。 “要不是为了见你，谁还想出来呢？” 却没能刺穿开来。 霍步阳提着大锤，堵住门口。 路梦在来看房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人类一言不发。 每天死在决斗中的都不在少数，官方也不会追究胜者的责任，更别提高贵的战士杀几个底层的无角人了。 像是刮痧。 还能顺带救下这些同伴。 不提普通人的生活。 以路梦现在的刀法，哪怕只是用刀背，都足以砍断人的肢体，和使用钝一点的砍刀没什么区别。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沙克人，他的头用布包着。 ——那就是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在斯昆镇。 “小霍！”路梦突然低喝一声。 那个沙克人倒是好算计。 没有人敢再跑了。 不过—— 又曾经解剖过沙克人。 “住手！” “我买的房子，”路梦掏出房契一抖，浑不在意，“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小霍此前按照路梦的吩咐，一直攀在房梁上，以他的潜行能力，从始至终，竟是没有沙克人能够发现。 “杀……”有人结巴着，“杀人了！” “拼了！”见一时半会退不出去，卓根一咬牙，逼出了一丝狠劲。 他们这些无角人解决问题，靠的也从来不是武力。 他们这些领头的无角人可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精神，见人类主动出手，想的自然是先跑出去，等日后再回来慢慢算账。 拔刀砍翻了便是。 “穆老头？”人类侧头问道。 如果是在大街上，有人看见这一手，非得当场报警不可。 非战士不得佩戴兵刃是没错。 “否则，我们的兄弟每天都会来这，找你，还有你的家人‘聊聊’，厌烦了也没关系，那就换一批——总有你不得清闲的时候。 输人不输阵。 他没有拿出自己藏在废墟下的战斗劈刀。 ——生命。 这样的沙克人曾经也是战士，只是后来才被处以断角之刑。 不同于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威胁，这些沙克人的警告要“温和”得多。 “唉……”一声叹息，“作为一个高贵的战士，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可是他们现在就要被杀死了。 他根本用不着费力搞什么‘延时死亡’。 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在沙克王国。 有这个人类这样实力的人，不是功勋在身的军官，就是荣誉满满的战士。 只在瞬间。 还没有等到卓根发出惨叫，路梦就把他横腰一抱，朝着又汇拢过来的沙克人砸了过去。 全力膝击，又折断了一条脊柱。 这股巨力先不谈。 无所顾忌、花样百出。 甚至。 噗通倒地。 拉住沙克青年的手腕抻直手臂，另一只手用力一砸。 不只是他，原先围在路梦身周的沙克人都向后退了一圈。 霍步阳手持铁锤，落在倒地的沙克人背上。 没想到这群无角人中还混有这么一个前沙克战士。 “干他！” 对方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这普通的动作却吓得所有无角人瑟瑟发抖。 什么手镰、链枷、柴刀…… 但卓根所见过的警卫，若是脱去护甲丢掉武器，也不敢在他们这些下人中肆意豪横。 顺便踩断了他的大腿。 “没有必要欺凌弱小，拿出你的武器，和我来一场公平的、荣耀的——真正的对决！” 面对迎上来的沙克人，路梦不闪不避，扎向人堆。 “嗯啊啊啊啊！” “穆穆……就是房主啊，你不会连房主是谁都不知道就掏钱了吧，啧啧啧。” 这弯折的幅度，显然是脊柱已经断裂。 “欺凌弱小？”路梦嗤笑，“刚才你怎么不说？” 这岂不是说明他的肉体比沙克人的还要厚实？ “你给我等着！马上就干碎你！” 作为厮混在底层的无角人，他们不会轻易打打杀杀，但一旦动手肯定就是拼尽全力。 而在理智上，他只想立马跪地求饶。 卓根阴恻着脸。 “什么！他居然还敢动手！” 他们远比自己的同族要怕死得多。 这么多人的生活痕迹是抹不掉的。 他用的是正宗的盗窃手法，只是明目张胆。 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路梦赤手空拳，也不通【武术】。但单靠蛮力和速度，全力重击，就足以砸断那些沙克人的筋骨。 没有古代的医学手段，再加上无角沙克人的生活条件，伤重成这样，显然是活不成了。 “长官，就是前面！”远远的，有人声传来，“好多惨叫，好可怕啊！” 朝着领头的卓根冲过去。 这些武器毕竟还是太业余了。 他们这些无角沙克人也是一直这么活下来的。 “首先我不是一个‘战士’。”路梦微笑：“其次，你把这就叫作赶尽杀绝？” 这个沙克人居然违反了禁令。 当然。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只是看现在这个买下长屋的人类，明显就是个外地人，连规矩都不懂。 “他换了几层中介，查起来太麻烦。”路梦点头，“看在你告诉我他名字的份上……” 哪怕对方只是区区一个人类，卓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道沙克族周身骨板鳞片，四肢强韧无比——可这个人类却生生用他自己的手臂砸断了一个沙克人的手臂。 比起那些沉浸在热血和荣耀中的同族，或许他们才更加适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有点心眼，但是不多。 但无角的沙克人也是沙克人，斯昆官方不会强行驱离这些人。 柴刀被生生抢下，刀锋一转就将卓根的右掌削去一半。 沙克人们纷纷从破布衣服里掏出了各色武器。 只是卓根这些人，明显不是务农的。 然而兵锋切割到他的皮肤时，只是拉出了丝丝红痕。 他们没有目睹路梦把铁门掀飞的那一幕，还以为是前面的自己人撞开了门。 若是在枢纽站或者什么荒郊野岭。 现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只是上前一捞，就把这个人抱了过来。 这个前沙克战士却依然保留着过去的习惯。 卓根有时候会想。 他可是一个医生。 “对啊，这是我们住的地方，你又算什么？” 他们大多都住在城中的大宅子里，哪里有兴趣和他们这些奴隶都不算的无角人抢一间破房子。 而卓根自己去势不减，狠狠撞在一块倒塌的碎石上。 试想： 那声轻微的异响，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里。 一声闷响。 但却更为难缠。 若是让他们真的去招惹那些有着战士身份的人，那他们也是不敢的。 卓根一边退一边放了句狠话。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压力，尖叫着想要跑出长屋。 “就是！” 咔！ 被击中的骨头瞬间断开粉碎，沙克青年的小臂从中干瘪了下去，只剩下皮肤烂肉相连，软趴趴的。 哪怕无角沙克人相对瘦弱，但毕竟也是沙克族，骨架不轻。 他们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的命运。 “嘶……小子。” 那个被他一巴掌打趴下的沙克人捂着脸站了起来。 但没有规定说，其他人不能随身携带农具——甚至许多无角人最终的归宿也就是农奴。 当机立断。 只是从透出的痕迹看，也是断角之人。 路梦的一巴掌已经把他打醒了。 足以伤到路梦。 其中就包括使用各种从农具发展而来的奇门兵器。 更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 无角沙克人没有成为战士的资格，原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上战场。 一般的无角人不会叫人类‘平皮人’，因为他们自己的身份就很卑贱，实在提不起这个脸面。 那是一把正儿八经的军刀，明晃晃的。 卓根如同一根横木，猛得砸在几个沙克人身上。他们当场吐出鲜血，昏迷倒地。 “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不要以为一张破纸就能护住你。 他此前一直没有出手，像是不屑于做那围殴之事，只是此刻见路梦没有放过剩余无角人的意思，才出言相劝。 “现在退款还来得及。”一个沙克青年‘好心’提醒道：“不过看穆老头的那精明样，估计早就拿着钱跑路了吧哈哈哈……” 这副表情出现在一个沙克人的脸上，竟也是不违和。 这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他拔出了怀中的刀。 他们这些无角沙克人最害怕城中的警卫。 于是。 但他掏了钱。 沙克人已经断角，能破罐子破摔，自己却是要跟着进大牢。 这就是无角人的手段。 拥有得越多，就越害怕失去，越容易束手束脚。 “还是个平……人类。” 然而此时此刻，哪怕卓根看得清清楚楚，也做不到任何阻拦。 混迹在市井底层的他们要更加圆滑和无赖。 沙克人们估计效果也达到了，当下放松起来，又恢复了往日混不吝的模样。 他们分布在斯昆镇的各个角落，白天乞讨一些残羹剩饭，晚上干些见不得人的活计，累了就住在那些废弃的建筑里。 但是。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有各式的禁武令，但底层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既然你想让我拔刀……” 其他的无角人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卓根惊恐地挥刀。 凡是想要拉扯住他的，也都被带翻在地。 ——无赖的手段可以对付安分守己的良民，却又怎么奈何得了真正的暴徒？ 路梦上前一步。 他突然上前。 任何一个想安生过日子的居民，都忍受不了这样的骚扰。 才这么急着出手，把麻烦甩给别人。 乱七八糟的兵器打在路梦的身上，划开了他的大衣。 若是每到深夜就会有人在门外叫喊、房屋窗户时不时就会被人砸碎、不知什么时候家里就会多出几滩莫名其妙的恶心物体…… “我不懂你们平皮人的规矩，”那个前沙克战士严肃地说，“但你有这样的实力，放在你自己的族人中一定也是有身份的人。” 刀伤不方便伪装，事后也就难以解释。 但不像其他沙克人一样，削平挖断了所有的犄角——他还残留着一截。 夜色昏暗。 沙克人们停止了动作。 “你你你怎么打人呢！”卓根猛得一惊，向后退去。 沙克人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打谷的、割稻的……都能改造成杀人器。 至于今天过后，高位截瘫，伤势恶化…… 柴刀顺手，路梦却把它随手丢开。 “咔嚓。” “跑啊！” “干他丫的！” 聚集的流浪汉多了，恐怕原有的主人也会感到头疼吧。 “砰”得一下。 不会死在他家。 “文明人的那套在我们这里讲不通。”卓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我劝你一句话——谁骗了伱那就找谁去，不要在这里和我们折腾。” 路梦毕竟没有战士的身份，搞出人命来会很麻烦。 “就算你找来警卫，那也没得用，大不了进去关几天，中间还有其他的兄弟……”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 沙克人像一条蛇一般，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哪怕无角人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纠集一群人在门口闲逛静坐，都足以毁掉一家店铺的所有生意。 路梦笑笑。 他想要在人类的脸上看出懊恼的表情。 “抄家伙！” 只是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路梦。 “什么！” 哪怕这些建筑本是有主之物。 此刻他们面对的人，却可以剥夺掉他们仅剩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套破败长屋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 能够熬上几天、能体会多久的痛苦，还得看这个沙克人自己的体质。 那一抛看似刚猛，实则控制好了力度。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 路梦就突破到了卓根的面前。 剧痛传来，沙克青年被路梦随手一带，翻倒在地，捂着断掉的手臂止不住地嚎叫。 声声痛呼，惨叫连连。 这个白发的青年，就像一头人形凶兽，将挡在面前的沙克人全部撞飞。 可不是要来当冤大头的。 知道对于他们来说，需要多重的伤势才会导致当场致命。 也可能是他多想了。 路梦从他的身上跨过。 那也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我们最多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我们不希望看到还有别人在这里。 然而，他们确实遇上了。 事后也不会有人检举。 前沙克战士双手持刀，刀尖上扬，摆出迎敌的姿势，做好了准备。 空气静得可怕。 皮下组织可能在出血。 ——打铁的大锤，当然也不算作是兵刃。 他所擅长的正好是钝器。 要是引得他拔刀对决，就正好撞上前来的警卫。 这个人类的战斗力，要超出自己这些人太多。 路梦看向长屋里剩下的无角沙克人。 “到他们来之前，还有好一段时间不是吗？” 感谢书友170225194257306的打赏！感谢书友多么希望是梦的5000点币打赏！谢谢朋友的喜欢和支持，这章的是一个剧情，就不断了，大家明天见—— 第136章：请求保护 “康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路梦相当礼貌地站在门口迎接匆匆赶来的斯昆警卫。 这些警卫同样是由士兵组成的。 在军镇时期，他们是巡逻的卫兵，和平之后，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维系治安的责任。 康也在其中，他的本职就是带领警卫的长官之一。 接到附近的居民报警，夜间值班的警卫们拖着分段斧，气势汹汹地赶来。 他们在快接近长屋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惨叫，还有各种肉体被击打的声音，双方冲突剧烈。 这么大的动静。 似乎又是一起底层无角人互相争夺地盘的火并。 虽说不至于动摇城中整体的治安，但这里还有不少外地人新开设的商铺，若是闹得太难看，会影响到斯昆在这些经营者心中的印象，不利于新政的实施。 “我是康将军引进来的一个流民……”路梦诚恳介绍：“准备以后在斯昆镇定居，于是找好了一套房子买下来，没想到却遇到暴徒们闯进了我的家门……” 现在看到他们被人类给比了下去，沙克长官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 …… ——大致是这样的心理。 另外一个沙克长官疑惑地复述一句。 警卫们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如此一来。 只是看样子这人是受害者？ 他松了一口气。 看看那些横七竖八躺满地板的无角人。 “你是谁！”与康同行的另一个沙克长官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们是偷袭了无角人的营地，那还比较好理解——趁人之危一个个打晕嘛，也很符合他对于人类的刻板印象。 他们都没敢收回自己的长斧。 沙克长官隐约觉得。 ——这个男人的背后，一二十号的无角沙克人躺在地上，个个都在无助哀嚎。 只是他们也是第一次目睹这怪异的场景，一时忘了通常的流程。 “应该是真的。” 沙克人和他们之间自然会产生矛盾。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人类男性。 失业者们游离在城镇，很容易和同是底层的外来人产生摩擦。 不过，作为警卫长官，他不能全凭自己的喜恶执法。 还真是自信。 像今天这样，他们反过来被人类踩在头上的，还真是少见。 实职和社会地位，外族在斯昆都远不如沙克人。 ‘看看咱们沙克族，哪怕是再垃圾的烂货，都比小嫩皮强’。 这样的对比，男人那平和的态度显得更为诡异。 若是无角人赢了也就罢了，偏偏还打输了。 要是警卫们来得晚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危险。 当警卫赶到长屋时，一切混乱却戛然而止。 他们或是曾经参与过战争的士兵，或是在雷霆决斗中脱颖而出的胜者，或是逮捕了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外族，那是少之又少。 “康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因为他们没法不注意到…… 人类这边却只有两个，一个还是半大小子。 若事情是这个人类惹出来的，那他说不定也要担几分责任。 中高层的情况还好，从城主到军官，清一色的沙克人，没有外族插手的余地。 眼下公务要紧，事实尚未分别清楚，若是回应这个人类的搭话，会显得有所偏袒。 需要谨慎对待。 “没有长官们的保护，和这些暴徒待在一起，我是真有些不放心。” ——这成为了他们轻视荣誉、目光短浅的又一例证。 沙克长官忍不住暗骂一声。 警卫们感觉自己闯入的不是一个私宅，而是一片战场。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很可能会影响到斯昆镇未来的底层风气。 警卫们处理起来也简单。 简直 在沙克王国，万没有偏袒败者的理由。 另一边。 主动挑衅，直接抓进治所的牢房！ 但有房契佐证，按照这人类所说的，分明是无角人骚扰斯昆镇民，结果反而被屋主全部打趴。 警卫们并没有掉以轻心。 他一边继续询问路梦，一边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看着一路倒在地面上的无角人，他的表情又更加凝重。 同为警卫长官，康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件事。 无论对错，如果是一个沙克战士干翻了这些无角人……那没有任何悬念，沙克战士会被无罪释放，私下里警卫们甚至还会鼓励对方一番，说笑几句。 他刚才不愿意搭话，路梦却把他直接卖了出来。 沙克长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人类。 新政以来，斯昆镇的外族人渐渐增多。 令沙克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外族人也并未感到不满，似乎能多赚几个开币就足够打发了。 哪怕只是一些无角人。 不过这样一来，沙克王国原本的底层，那些断角无角的沙克人，他们的工作就被挤占了。 康有些尴尬。 双方身份的敏感，让这起冲突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 ‘要怎么处理呢？’他拿不定主意。 那些高贵的、能够拥有战士身份的，也多是沙克人。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说着，路梦跨过一个倒在地上的无角沙克人，向屋内走去。 有摩擦就罢了，以往也常常是人类这样的外族选择避让。 若是以往。 ‘废物！’ “只凭伱们……是怎么干倒这些人的。” “危险？” 他们就只能从事经商、制造、记账……这些在沙克传统上被认为是服务强者的职业，处于社会的底层。 这变向滋长了无角人们肆意的风气。斯昆警卫虽然头疼，但也觉得没有不对劲。 额间的鳞片拧成了团。 说起来。 另外一个沙克长官则皱着眉。 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屋再说了。 虽说无角人本来就不受他们待见，被视为是领会不到战士哲学的懦夫……但再差，那也是他们沙克族。 “……还好诸位长官来得及时，否则那可就真是危险了。” 即便赢的一方是不讨喜的人类。 康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路梦，一愣，并没有说话。 他们才发觉聊了半天，自己居然还在门外。 无角人有二十几号人。 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一被搅动，加上趋利避害的本能，潜意识里就更愿意相信路梦的陈述是事实。 言行举止没有异样，倒并不像其他外地人碰到警卫登门时那样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警卫的样子。 作为城中的警卫长官，他当然知道无角人的那点破事。 他们向来聚众行动，就这样还被区区两个人类干翻。 “真不是你闯进了无角人的营地？”他狐疑道，“房子是你的，拿房契出来看看。” 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给这个人类的条件可只有五天时限，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人却先买好了房。 “在这，”路梦早就准备好了，递出纸张，“长官不如进去聊。” 康也凑上去看了看房契，“反正治安官那也能核验。” 现在无角人理亏，和他们对上的又是人类。 他语气一转。 “不会是违令了吧——” 感谢书友170225194257306的2000点币打赏！感谢再次支持——也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催，催更…… 第137章：奉行新政 “将军就不要吓唬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了。” 路梦不为所动。 “你知道的，打铁的活可是很消耗体力的，我呢恰好从出生起就比别人多长了那么一点点力气……” 他随口胡编，语气带着无辜。 “这些暴徒突然闯进我家，我又害怕又着急，天黑还看不清，碰到人就乱抡，分不清轻重……就打成这样了，我们也不想的。” “您看我的衣服，都是被他们扯坏的。”路梦展示着大衣上的破口，又一指那个拔出军刀的前沙克战士：“而且违令的是他们才对吧。” “……放心，我们斯昆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路梦也不在意这些沙克人能信自己几分。 警卫们已经差不多检查完无角人的伤势，那才是真正有用的证据。 听完警卫们的报告，康默默点头。 粗略检查一遍。 这些无角人所受的伤和对方描述的相差无几。 少部分是铁锤的打击伤。是那个少年挥舞的，以人类的力气加上重锤，造成的伤势还算正常。 大多数却是赤手空拳造成的跌打伤，也看不出有什么武术格斗的技巧，似乎是全凭一身的力气硬生生打出来的。 或许正是因此，无角人中没有一个死亡的。 康忍不住在自己的心里比较一番。 若是同样的情况下，换他来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至少自己还会一些军中的徒手格斗技巧。 哪怕只是赤手空拳，都能扭断所有无角人的脖子。 更别提真正全副武装起来了。 “或许你真该去学一些武术技巧。”他不无惋惜道。 路梦点头，没有回应。 听到这句话他就知道，康已经信了大半。 只是对他们这些习惯拥有决斗杀人权力的战士来说，那单纯的脑回路大概还很难理解为什么要“手下留情”这种事。 ‘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路梦看看自己的面板。 近战技能那一栏，除了【砍刀37（精通）】外，竟是又多了一行字样： 【武术：2（入门）】 在经验模组的加成下，他相当于有了常人五倍的理解力，今夜猛得一通赤手胡抡，居然让路梦真的自行在【武术】上入了门。 虽然也不算多了不起的成就吧。 这个水平的武术，和健体操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路梦现在身体强健、体能过人，像力量、速度、韧性、体质等属性都完美符合武术家的要求，就算是专精武术的老唐也不如他。 如果【武术】技能继续提升下去，哪怕不是像今晚的虐菜局，也能对敌人造成可观的杀伤。 ——虽然也不如直接拔刀。 ‘武术路线在前期，要想挑战持械的同等级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路梦心想。 为了快速获得自保的力量，自己前期也没有分心尝试武术路线。 ‘只是由于这个世界生物的特殊性，人们的身体素质远超过去，武术家们才有可能在技艺突破了某一个界限后，媲美手持兵刃的敌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取得优势。’ 唯一的好处是…… 路梦想到他藏起来的战斗劈刀。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兵刃不在身边，或者像今天一样不方便动用……倒是可以作为最后的手段。’ 只是没必要特地抽出时间去训练，有空的话还不如练刀法。 想继续提升【武术】，机会来了抓个人肉沙包揍就好了。 “康，伱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 另一个沙克长官走来，开口讨论。 并不避讳路梦就在一边。 “‘奉行新政，强者为尊’——按条例来吧。”康随口答道。 “也就只好这样了。”沙克长官点头。 他原本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共同出勤，还是得征求同事的意见。 ——大家都点头，出了事才方便一起背锅。 他对着路梦两人：“跟我们去治所。” 满脸严肃。 语气冷淡，不容拒绝。 若是一般人，或许还以为这些沙克警卫要处理自己了。 路梦却能听出来。 这不过是吓吓他们，也就是去登记一下。 因为康引用的那句“奉行新政，强者为尊”，是女王新政的宣传语和口号…… 事实上，女王新政有很多违背沙克传统的地方，从底层到高层有无数反对的声音。 只是，在克拉尔留下的教诲中，最核心的一条便是“弱者服从强者”。 ——现在推行新政的女王“石魔”艾萨塔，恰好就是整个沙克王国的最强者。 于是大多数的沙克人，哪怕心里会有所不满，还是会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地遵从新政。 “强者为尊”的这条宣传语和“奉行新政”并列，也是在提醒人们这一点，算是体现了传统与革新的冲突和统一。 康此刻引用这句话，却是一个双关： 按新政的要求，那么闹事的无角人就应该遭到惩处；按沙克的传统，战败的无角人也不应得到任何袒护。 无论是从“奉行新政”还是“强者为尊”的哪个角度出发，路梦的行事都立于不败之地。 事件的最终处理也就很明显了—— 路梦笑了笑。 刑不可知，威不可测。 沙克警卫管理居民可没有那么多温情脉脉。 哪怕马上就要释放你，也不明着说，就是要在最后一刻到来前，都让你保持敬畏。 所以两个沙克人的讨论才像打哑谜。 但在路梦面前，这只是无用功。 这些黑话，一般的沙克人说不定还没有他清楚。 听出来归听出来，路梦也没那么低情商地戳穿他们。 正常回复就可以。 “长官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么？” “呃……那就帮我们扛两个无角人吧。” 沙克长官顿了顿。 这个人类的镇定让他有些不习惯。 正好警卫们要把闹事的无角人带回治所，该赔偿赔偿，该惩处惩处——这些人也不知道具体受的什么伤，大多数站都站不起来。 废物。 来的警卫手下又只有八九个，就是一人扛俩都抓不完。 “小事一桩。”路梦点头。 “不过我们家的大门都被这些暴徒给拆了，要是我们都走了，环境又混乱，难免遭贼……不知道能不能请一位警卫大人留下来帮忙看护一下现场？” 合理的请求。 沙克长官下意识点头。 转念又想到，那扛人的人手那还是少一个：“还是等等……” 然后止住了话头。 只见路梦一提一甩，其中两个无角人垒在了他的一边肩头，还有一个横着夹在他的腋窝下，最后一个被抓住裤腰带直接提在手上。 竟是一人顶上了两个警卫。 “长官，走吧？”路梦身子微侧，但面色如常。 虽然动作有些粗暴，可能对他手上的无角人造成二次伤害——一次伤害都是他干的，现在是帮警卫的忙，那就更管不着了。 案都结了。 “……你们两个都留在这里，看管好路先生的财物。” 沙克长官立马吩咐两个警卫留下，自己撸起袖子： “剩下的我来！” 无角人被人类打趴已经够郁闷的了，在这力气上沙克族再被比下去那还了得！ 高傲的沙克战士心中涌出莫名的激情。 ——虽然路梦自觉只是贴心而已。 康没有像自己的同事一样争强好胜，他瞥了一眼这个白发青年的背影，又马上移开视线。 心里却暗自沉思： “难怪……” 第138章：监狱塔 不出路梦所料。 到了斯昆治所后，警卫们并没有为难他们。 仅仅是稍作登记，一众警卫就押送着无角人来到了一座高塔下。 这是斯昆镇的监狱。 负责接待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沙克战士，他领着众人走上二楼。 灯泡忽明忽暗，塔层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这里有专门的警卫，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直接把犯人们关进牢房。 无角人们已经差不多半身不遂，但还是免不了镣铐加身。 警卫们倒是很“人道”，包扎了一下他们身上的那些表面创口，免得把血流在监狱里。 那是监狱塔的最高层。 他回身，眺望塔尖。 从斯昆镇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这里的情景。 但在这个世界，他也就是个普通的沙克军官而已，自己又不是主角玩家，双方应当是“素不相识”才对。 有警卫长官跟在身边，大概是个被押解的犯人吧，也就不需要多问。 只是想借着和警卫们一同出来的机会，光明正大地看一看街道的夜景。 城中警卫们陆续走出高塔。 沙克人康双手抱胸，同样饶有兴致地看着。 路梦最后一个走出监狱塔。 “你的甲片是卖不掉的，我们军方也不会收购。” 即便他们能从铁笼中逃出来，只要警卫把通往下层的地门锁上，等待这些越狱犯的就只有从塔顶一跃而下。 康一开始就说路梦是一个战士，要拉他进军营，现在又闭口不提。 “人总是要有一点追求，”路梦说道：“一套盔甲的制作工序复杂，最能体现匠师的水平。” “我记住了，”路梦点点头，站定身形：“倒是将军你为什么要对我一个普通的外族人如此上心？” “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有资格被关在那里、如此重视。”路梦随口答道，“我在白天并没有见过他。” 好心？ 他察觉到了那人的眼睛像是在注视着自己这些人——它们偶尔会闪过一丝精光。 “要么，你能够拿出一套完整的盔甲来找我，最简单的那种也行。”康注视着这个人类的眼睛，“要么就早点更换设备，准备打造兵刃吧。” 而他自己。 单纯不愿意放弃武器，绝不至于如此的重罪。 其中一定有着猫腻和隐情…… 今夜又恰好执勤，赶来他家，还多次提醒或着说试探自己。 这是很消磨体力的。 按理来说，就算三天后路梦被驱逐出斯昆，也和康没有半点关系吧。 路梦站在楼梯口，上下打量了一下。 但路梦还知道这个人未来是在荒野里建立的势力，明显没有被这看守森严的监牢关住。 ‘说到底只是一个平皮人，在斯昆镇，不是战士的他们就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无处追寻荣耀。’ 只有身份特殊、有一定价值的战俘，才会被送到更高的楼层。 第三层是战俘，前些日子冲击斯昆镇的砂匪，如果还有活下来的，应该就关在那里。 免得遇上什么越狱、劫法场的戏码。 二人一言不发，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 “康将军你找我有什么事？”路梦看着沙克人，“两位警卫大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 “看来是被人盯上了。” 只是转念一想。 这个人类无视了自己，康居然也不觉得冒犯，而是上前一步，跟在他的身边。 深夜，沿街的路灯并未熄灭，只是稍显昏暗。 路梦也说那是他的作品。 康摇摇头：“制板台而已，哪怕你能够打造出甲片，没有完整的盔甲，我们也不会承认你是合格的匠师。 “否则我没有理由给你更换永久居留的号牌。” 若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人缴纳赎金，一般的战俘很快就会被处死，所以不需要关到太高的地方，路途押解都算麻烦。 关在里面的人，只能终日站直了身子，忍受着风吹日晒，直到身体消瘦得不成人形了，才能空出那么一丝空间，方便蜷缩在笼底休息。 他看出来小骨的背包里装的是刀剑。 一时竟是有些惆怅。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路梦无声一笑。 转身离去。 小霍已经先行回去，那两个留守的警卫很快就会得到任务完成的消息。 那里是一个露天的平台，竖立着一个个的长方形牢笼。 现在。 沙克长官自得的心思又弱了几分，索然无味，就要带着警卫们继续巡视。 路梦凝起注意力，以猎手般的视线扫过那人的面容。 犯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处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 “总而言之，三天后你必须拿出一件新打造的成品。” “……冒昧地问一句，他有可能被放出来么？” 不过对路梦来说，他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虽然康是游戏中的特殊角色，可以成为队友。 “被关在监狱塔的顶层几乎不可能有被释放的机会——至少还没有这个先例。” “据同僚说是一个被断去犄角却还不愿意放弃武器的战士。”康思索着，“他白天都在蜷缩着睡觉，大概是不想被城中的其他人看见那副受辱的样子吧。” 好在现在已经不同了。 哪怕斯昆身处峡谷之中，近来的风力也只是中规中矩。 “时间来不及。” 上方无灯，也看不清身形，只能看出他还是站立着的。 在警卫们赶到之前，那个人类已经赤手空拳经历了一场大战。 偌大一个塔顶，也只有一个囚笼里关着人。 “我看到了你家的制板台。”康开门见山，没有找什么借口，“但我记得那天伱在城门口说的——你应该是一个兵刃匠师才对。” 外地的战士路过老家，受着乡里最美最壮的姑娘们的欢呼，而还是半大小子的他只能和一群小伙伴蹲在路边暗自羡慕。 他决定近期离监狱塔远点。 监狱塔从低到高，所关押的犯人罪行越重，服刑时间也就越长。 “不过从康的表现来看，至少现在对方还没有太大的敌意……甚至我感觉，幕后那人还希望我能留在斯昆镇似的。” 哪里有那么多的好心。 只是毕竟是沙克人，搞起这一套来，细节上还太稚嫩。 斯昆镇虽然没有明确的宵禁，但行人要是碰上巡视的警卫还是会被严加盘问的。 与严密的监控相对，够资格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那也是不一般。 “在斯昆镇，盔甲匠师本来就少，就算有一点甲片的需求，他们自己的学徒就能满足供应了，用起来还顺手，根本不会从其他家那里购买。 再往上就是长期徒刑使用的监牢了。 又是一个叛乱分子。 第二层开始是正式的牢房，斯昆镇里的日常拘留使用的就是这层，在过去是沙克军士兵关禁闭的地方。 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真是感激不尽。” 至于路梦这个半夜还在游荡的人类，就被他们忽视了。 终于还是沙克人沉不住气，开口道： 沿途巡视的警卫遇到他们，还会上前和康打招呼。 “……就当是我好心吧。”自觉失言，康脸色一变，转身走开。 “——但终究还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意’身上啊。” 第一层是大厅，是狱中警卫们办公的地方。 那一个沙克长官很是为自己也能扛动四个犯人而感到得意，这样的负担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路梦没有接茬。 “你很关心他？”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站在路梦身边，“在我入职之前，那个人就被关在上面了。” 警卫已经巡视过一遍，现在街边无人。 路梦用手拂过一家店铺的大门，摸到了锁孔。 感受了一下形状后，他就转身离去。 第139章：禁售 路梦回到长屋内。 他在心情上丝毫没有受到变故的影响，运动过后的心跳也随着漫步平缓下来，便继续席地而卧，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虽然屋门已经被拆了，但也有了那些无角人作为前车之鉴。 别说今夜，就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敢来打扰这间屋子的主人。 一觉起来，路梦和霍步阳开始安装木床。 冒险者们也带着李柳过来探望他们。 准确的说是来帮忙送各式的材料、部件。 有基础的工作台，也有像什么锤、钳、手钻、角磨……的一系列工具，还有小骨背着的三个大铁砧。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保养机器的必备用品，油石、砂纸、研磨膏之类。 单纯锻打甲片用不了太多，但是后续制作成品盔甲肯定是需要的。 冒险者们都知道路梦等人的五天暂留时限。 记下了那几家店铺的名字和位置，路梦并没有急冲冲地“打”上门去。 看来冒险者们伪装的商人身份也不是万能的。 路梦知道雨克出于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心理，并不想多说他们遭遇的委屈。 【盔甲工匠1级】 路梦的动作渐渐流利了起来。 简易炉的加热效率有些慢。 ——前提是周边的环境允许人们这样做。 路梦的【工程】技能也在拼装过程中上升了2点，到达了6级，操作起来更加顺手了。 【盔甲工匠1→2】 但是，有归有，还真不一定能买得着。 他不打算把事情就这么翻篇。 左手钳住泛红的铁料，在铁砧上调整位置。 虽然最后的产品质量不会太高。 部件太碎太杂，如果自己一家家去挑选，实在太费精力。 “禁售么……”路梦沉思。 看似枯燥，实则充满韵律。 他才来斯昆镇两三天而已，还没有额外的进项。 …… 右手的大锤顺势砸下。 …… 除了铁匠正式工作用的以外，还要提供给学徒们练习。 大家又是一阵忙活，把简易炉搭好，放在制板台的一边。 虽说不至于在自己家炼铁炼钢，他可以去买现成的铁块——但总得加热后才能拉伸塑型、才能继续谈锻打中的压缩气孔和调整流线。 ‘问题在于，斯昆镇并没有完整的一套工业体系，除了铁匠铺现在用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合适的加热炉。’ 而且要想长久发展，还是得弄到正式的加热炉。 要说加热炉，每家自然都会备上许多。 激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另外几人围了上去，低声讨论着，表情倒是看上去一脸轻松。 平日里嘴上不提这件事，只是为了避免再带来额外的压力。 “只能先这样了。”路梦点头。 缺了加热炉的重甲锻造台也安装完毕，只是暂时还无法开工。 要知道有多少老匠师一辈子都只能给店铺打工，租用别人的设备。 “——纯粹是乱打。” 他还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毕竟对一个熟练的匠师来说，若是自己就能有几套完整的工作台，不仅后半生的糊口不成问题，还可以直接再带上几个学徒，原地就能化身资本家…… 打铁？还用打什么铁！ 加热完毕，他停下鼓风机。 “哎。”雨克上前打断，示意没必要再说。 铛—— 这些是他提前委托冒险者们在城中各处采购的。 “炉子呢？”路梦问道。 ——这一套东西已经花去了他五万多的开币。 闲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做饭吃。 这种简易炉用来加热锻打甲片是够用了。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老佣兵古方补充道：“如果只是临时应急，用普通的煤炉、炭炉加上脚踩的鼓风机，也勉强能让火焰到达要求的温度……” ‘锻造的工具对他们来说就是生产资料、是吃饭的本钱，不会轻易流出，免得平白多出竞争对手。’ 好比向一个农民买粮食，这还合情合理；但冲上去要买人家的锄头，那就太怪异了。 价格还算合理。 “我们是在城中店铺里分散购买的部件。其他的还好说，那些铁匠师傅还猜不出具体用途，但一提到加热炉的部件，他们就非常警惕了。” “这不好吧……” 时而清脆时而沉闷的打铁声在长屋中回荡绕梁。 “难道你不想收拾他们？” 他不像老牌的店铺一样有自己订购的渠道，那就只能在这些已经拥有加热炉的店铺身上下手了。 斯昆镇这样的大军镇，城中真正有铁器生产能力的，也就那么三四家，几乎是处于垄断地位。 路梦闭目复习了一遍古代科学书上记载的内容，又回忆起了以前金工实习时锻打铁块的经验。 他没有停止动作，继续尝试着不同的角度和力度。 反正他还在练习阶段，先装上再说。 路梦打量了一下冒险者们。 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也有这个原因在。 钳工的手法和敲打的节奏还是可以参考的。 以他的眼光，其实可以看出来。排除脸上的伤势，很多人的身上也有不少淤青，应该是推搡甚至殴打时造成的。 “有不搭理我们的，也有上来逼问的，更过分的是还有人直接叫来保镖，把我们赶了出来……”有人忿忿道。 ——或者说“差生文具多”。 原来是各地铁匠铺的老板不愿意出售给他们。 不过一般人既没有资本像他这样挥霍，也没有这么多想干的事情。 光天化日之下。 地面也需要平整一下。 像路梦这样刚入门的新手，起步就能有现在的条件，实在是奢侈。 霍步阳母子俩则在打扫收拾着这间长屋，把过往的杂物和垃圾都清理出去。 “那些对你们动手的店铺是哪几家……” “嗯。”路梦暗自点头，作出评价： …… 他检查一遍，发现缺少了锻打前加热金属块的铁炉，这可以说是锻造台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再用钳子一直夹住铁块，放在炉子中炙烤。 购买其他部件的过程也不会像他们说得那样轻松。 在冒险者们告辞的时候，路梦悄悄留下了莎力克。 时间也一分钟、一小时地过去。 路梦点燃炭炉，坐在制板台前，规律地踩着鼓风机，看着火焰变成赤红色，热浪滚滚而出。 在等待铁块变得通红的过程中。 ——不过那个时候他用的是自动化空气锤，不需要自己挥动。这段记忆提供不了多少手感上的帮助。 原本加上买房的三万开币和零零散散的开销，路梦的资产已经跌破二十万的数额，现在更是只剩十三四万的钱。 路梦略微感叹一下。 对他们来说，有了这些钱就该老实攒着，足够过一辈子平平淡淡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铁匠铺做的生意是卖产出来的刀剑甲胄，又不是卖打铁工具的。 ‘居不易啊。’ 他的意识也沉浸在了这个过程中。 “路兄弟，情况是这样的……” 光是准备的替换部件，估计都能再组装出来好几台。 路梦就要用它们组装成一个重甲锻造台。 这些工具倒是不难采购，都是寻常人家中可能用到的东西，在综合商店就能买到。 “想！” 不只是加热炉。 这次却是承了冒险者们的一份情。 铁料变形，赤红的表面上脱落下一层黑色硬壳，是它的氧化皮。 雨克的同伴们解释了一遍。 ‘难怪我看你眼睛上青了一圈……’ 相比之下他的妹妹倒是显得爽利许多。 【盔甲工匠2→3】 …… 感谢书友chanc1的1500点币打赏，感谢支持—— 第140章：暗夜独行 铛—— 又是一锤落下。 激起的火星溅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光，又逐渐消逝。 路梦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他钳起甲片。 它的表面刚刚冷切，褪去了红色，凑近了还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路梦用铁锤轻敲。 甲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虽然外表还是黑黢黢的，完全没有印象里那些甲片的锃亮，但这只是因为没有打磨上油保养，实际上已经完全合格了。 这是路梦今天锻打成功的第一枚。 自从掌握了【弓弩制造】，就不用担心拆掉之后装不回去了。 身形健壮，犄角健全。 衣服也是特制的，不会鼔出猎猎风声。 ‘反过来想想，如果斯昆镇的治安差到随随便便就能让小偷登门拜访，那自己住起来反而不安心吧？’ 店铺不大，对斯昆镇民来说，但凡有一间屋子，生活和工作都在里面。 已经有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绕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沙克人。 简易炉中的燃料也换了好几茬。 路梦飞一般从街角掠过。 它们几乎包揽了全城武器、盔甲商铺的供应，在斯昆镇有着重要的地位。 长屋重新装上了铁栅门，是霍步阳在白天的时候试着修好的。 就在刚刚。 他的脚边还堆放着一堆废铁料，有的是用力过猛打出畸形，有的是下手太慢提前退火…… 处处守备的斯昆镇，同样也是提高潜行能力的绝佳训练场。 他双手持握，剑尖上扬，通过手掌的交错和肩部的转动劈出两道剑轮。 路梦摸了摸它的头。 黑影沿着长街奔跑出去。 只有房间深处传来的细微鼾声。 路梦从背包中取出一个个零件机括，将它们组装在一起，就成了此前惯用的那把射弩。 路梦侧身挤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连呼噜声都停住了。 比如最大的那几家铁匠铺。 “呃。” 沙克警卫还不至于这么无脑。 万一打起来，用十字重剑说不定还能嫁祸给圣国……虽然不会这么简单。 枢纽站是废墟的丛林，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人烟，黑夜就是天然的掩护。 一家武器商，平日里负责分销兵刃，但也有自己的铁匠工作台，也承接一些维修和保养兵刃的委托。 这只是一个小商铺，防备自然比不上其他。 它都已经习惯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现在一时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 路梦闪出屋门，伏低身子，进入潜行状态。 现在的这一炉还剩个底子，余热正好可以做个晚饭，或者说夜宵。 路梦就抓住它黯淡的时机，冲过路灯笼罩的范围，留下的影子就如同一道轻烟。如果不是有心观察，很难察觉到这一瞬而逝的变化。 相比起过去，在斯昆镇的潜行要困难太多。 只是斗笠暂时收起，重新改为布巾包头。 他瞧准换班的时机，两队人的影子交错在了一起，声音也略显嘈杂。 路梦小心地稍微抬起厚重的木门，再缓缓推门——这是为了不让它的重量挤压到门轴，能避免发出吱呀的转动声。 …… 就拿这家店来说。 这个世界的十字弩是相当精密的器械，拆卸重组同样是了解武器的一个过程。 他现在要去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里是两栋房屋的夹缝中。 ‘但塔上的士兵主要防备的是城外的敌人，只有在城中出现明显的动乱的时候，他们才会出动，以免被调虎离山——也就是说，我只需要躲过城中的警卫。’ 【开锁16→17（基础）】 只打开一个足够侧身进入的小缝。 “哈呼——呜噜噜……”打鼾的声音越来越响。 劲风依旧，寒光逼人。 若是沦落到动手的阶段，这次的行动就已经算失败了。 沙克人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 路梦止住了研究沙克人喉部结构和人类差异的医学好奇心，伏身上前，对着沙克老板的脖子就是一下。 店家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照顾这只凶猛的狗子，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满心欢喜。 交接完毕，新的警卫们站定，重新注视着四方的动静。 上前开锁。 ‘除了巡逻的警卫外，每隔一段距离还会设置固定的哨岗，相互之间也有照应，负责看守交通要道甚至是专门保护那些有影响力的店铺……’ 要想潜入其中难如登天。 终于。 掏出全套工具。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搅动。 好在灯光忽明忽暗。 此刻的他们尽职尽责，自信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宵小。 莎力克等人仅仅因为是人类，就被拒之门外。 路梦的装束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刺客裹身布。 这其中也有他提前学习理论知识的效果在，而且今天的状态也不错。 那里两班警卫正在换岗。 夜完全深了下来。 还只是半天的努力，进步速度着实喜人。 他偏出头，观察着不远处。 面板上的显示也定格为了： 【盔甲工匠6（入门）】 但他们面对其他种族的高傲还是一如既往。 透过铁栅门可以看到一队巡逻的沙克警卫刚从街道上走过。 哨岗、巡警、酒鬼、以及从窗户上突然泼出来的脏水……路梦都一一应付过去。 恢复了一些手感，路梦将重剑插入背上的剑鞘。 旅店的房间已经全部退掉了，现在几人都带着行李包裹搬到了这间长屋。 小骨趴在一边，抬头看了看路梦。 待到进入房屋，路梦略过前厅，直奔老板休息的地方。 他调动感知能力，侧耳倾听。 ‘嗯，沙克族也会打呼噜。’ 他的速度极快，脚步却没有什么声响。 而斯昆镇，虽然不可能像古文明一般把城市弄得灯红酒绿、彻夜通明，但它至少有着沿街的路灯。不仅会照出路过的人，还会在大街上留下他们的投影，异常明显。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潜行】在不断提升。 扯上衣领，口罩蒙面。 路梦靠近了第一个目标。 射弩挂在腰间。 各种各样的潜行隐匿技巧变得更加纯熟。 准备的武器换成了十字重剑。 路梦想了想，以一个医生专业的见解，调整了一下沙克人枕头的位置，免得他呼吸道闭塞窒息而死。 只是它原本质量就不好，铁栏还变形了，现在也只是临时备用而已，不至于屋门大开。 ‘斯昆的南北城门都有高耸的瞭望塔，也配备有探照灯，视线足够覆盖全城。’ 准备完毕。 不是所有的沙克族都是战士或者奴仆，他们中间也有许多从事其他职业的人。 除此之外，城镇的戒备力量也超出以往。 …… ——路梦倒也不是很关心这人的死活。 但是要是老板死了，这家店铺就得关门。 那就少了一个能长期光顾……拜访的地方。 第141章：记得锁门 【开锁16→17（基础）】 【妙手25→26（熟练）】 【潜行31→32（精通）】 …… 【开锁17→18（基础）】 【妙手26→27（熟练）】 …… “嗯？” 咔哒一下，路梦明明感觉到了锁舌的跳动，发力一推，大门却没能打开。 他再度检查了一下面前的门锁，发现了端倪。 “这是个双重锁，如果没有钥匙，只是撬动最外层的锁芯，最里面的锁舌就会自动反锁……必须同时打开。” 没想到只是一家小店铺，防护的意识倒是挺好。 “有点意思。” 路梦再次尝试了一次。 十分钟过去。 门锁再次轻响，还是没能打开。 不过他对于这种新式锁也多出了许多认识。 【开锁18→19（基础）】 面板上的技能等级都提升了一级，只是还没有到能打开这道门的程度。 路梦知道今晚只能放弃这个店铺。 他不能在街道的同一个位置上驻留太多的时间，警卫很快就会巡视过来。 这是今晚计划中的最后一个目标。 他记下店铺的位置和锁的形制，准备有空再来尝试……哪怕只是练习一下【开锁】技能也是好的。 撬开高等级的锁获得的技能熟练度也要更多。 只是缺少了这家店铺的部件，加热炉暂时还没法组装完毕。 路梦并不觉得沮丧，也不打算再返回之前的几家店铺。 薅羊毛也不是抓住一只猛薅，徒增风险。 事情不急于一时。 而且实际上他已经收获满满。 此前的一路上，路梦如法炮制。 绕开警卫、登门拜访、安抚老板、整理杂物…… 不仅是每一个单独环节越来越熟练，就连整套流程，他做下来都开始不觉得生疏了…… 对于这几家，路梦并没有“搬空”他们的店铺。 只是分别拿走了几件自己所需要的加热炉备件，也不会影响到商家平日里的工作，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等到加热炉故障需要更换却找不到备件时，估计连老板自己都记不清是没准备还是中途丢了。 再者，这只是些小店铺。 里面的商品以路梦现在的眼光来看，就算全部搬空，价值也不是太高。 稍微报复一下即可，不用太惹人瞩目。 这次与其说是来“借”东西，不如说是来练习的，一边提升技能等级，一边熟悉工作流程。 路梦真正的目标是那些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商铺。 下令对冒险者们动手动脚的也是他们。 他们在城中豪横惯了，有这个底气。就是用武力驱逐几个外地商户，在这些垄断商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以路梦现在的技能等级，还不能保证上门后能全身而退。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重点在于不能被发现。 这些大商铺除了有官方警卫在外站岗，自己也聘请了专门的保镖护卫，值着夜班，在里面看店。 多了许多双醒着的眼睛。 所以路梦准备等到业务能力进一步提高后，再去尝试。 只是。 当他考虑到此节，准备撤退之际，事态又出现了变化。 静谧的街道上，路梦居然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刀兵相击声。 ‘是无角人打架斗殴？或者是酒醉的战士们在决斗——不对。’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 但是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却非常熟悉。 ——那是自己原本的未来目标之一。 路梦心念一动，朝着那家店铺奔去。 …… 岳昱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忍不住冒出冷汗。 他们一个个手持长刀，突然踢开了自家商铺的大门。 那个时候岳昱还在酣睡，等到他被楼下的动静惊醒，黑衣人们已经把他聘请的战士护卫全部砍倒。 尸体横七竖八，倒了满地。 墙上挂的各种甲胄也溅上了泼墨般的血迹，仿佛是刚从战场上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你们……想干什么！”岳昱强撑起胆子，“这里可是斯昆镇，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被砍头吗！” 这不是决斗。 敢在军镇内闯门杀人，绝对是死刑。 店铺附近是有警卫岗哨的。 他们察觉到了这边动静后，绝对正在赶来的路上。 现在只希望能够镇住这些匪徒，拖延时间。 “我们会不会被砍头我不知道。”一个黑衣人冷笑，“但是平皮人，你马上就要和自己的光滑小脑袋说再见了。” 长刀猛得对准岳昱。 血浆甩在了他的脸上，岳昱猛地惊醒。 他这才注意到。 黑衣人有四五个，数量上和他的护卫相仿。 然而。 只有这个人手上的长刀，是沾染了血迹的。 自己的护卫居然是被他一个人全部杀掉的。 要知道。 哪怕是最底层的沙克流浪战士，也拥有世俗中所说的武者实力。 警卫呢！警卫怎么还不来！ 岳昱终于感到害怕了。 其实哪怕警卫赶到，如果只是普通的沙克警卫，恐怕也不是这个黑衣人的对手。 非得是警卫长官不可。 好在从体型来看，这个出手的黑衣人是最高最壮的，看起来也是这些人的领头，其他人应当没有他的实力。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是岳昱这么一个小老板能够应付的。 “诸位大人，伱们是要钱吗？”他挤出谄媚的表情，“开币我有的是，大家尽管拿。” “之前我都是开玩笑的，一开始总得硬气一下，咱们斯昆镇管这叫，叫……对！叫‘战士的荣耀’嘛……” “只希望各位大人能放过我这个小嫩皮一命……” 虽然这些黑衣人蒙上了面，但头上的犄角是掩盖不住的，明显是沙克人。 而且从对方叫自己“平皮人”来看，他们应当是沙克人中比较高傲的那一类。 投其所好准没错。 “小嫩皮”相对“平皮人”侮辱性更强。 岳昱作为一个圆滑的商人，也不介意自贬身份。 “开币？”黑衣头领不屑。 “你这家店里，有比现金值钱得多的东西吧？” “去搬！”他低声命令：“快点，我们争取到的时间不多。” 几个黑衣手下视岳昱为无物，两人一组，拿出背包，拆卸起墙上和展示柜里的甲胄起来。 岳昱的心在滴血。 这些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他们挑选的那几套甲胄可以算得上“镇店之宝”，粗暴地算，甚至比同等重量的开币还要值钱。 不过，甲胄丢了不要紧，老师傅们还能再打。 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够了。 然而，黑衣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岳昱的心凉透了： “何况，只要杀了你，不管是钱还是甲，剩下的东西不就都是我们的了么——” “小，嫩，皮？” 他的语气满是戏谑。 “等等等，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岳昱吓得慌忙后退，一不小心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在地。 他摸到了沙克战士的骨鳞，心中又怕又恼。 自己作为一个人类，一路上忍尽白眼臭脸，好不容易才在斯昆镇立足，闯出一番事业，赚了大钱，让那些高傲的沙克战士也不得不腆着脸来他这里找一份活干，让官方也承认了店铺的重要性，专门设置了岗哨保护他。 原本的憋屈一扫而空，生活也滋润了起来。 要不是实在欣赏不来沙克族的女人，岳昱非得娶上十个八个。 没想到在真正的危机关头，无论是沙克战士还是沙克警卫都指望不上。 最后还要被一伙沙克族的劫匪了结了性命。 “来啊！杀了我！” 他抓起沙克战士的尸体，挡在身前，怒道：“你们不是追求荣誉的沙克人么，可惜就为了杀我一个人类，你们自己杀的同族还要更多！” “你们也就能杀杀我这种弱鸡和同族了！哈哈哈！” 生死关头，岳昱也被激出了一丝血勇。 他只想最后还能用言语刺一刺这个沙克劫匪。 黑衣头领顿了一下。 他收回长刀，拄在地上，沉默着。 像是被岳昱的话打动了。 接着，他开口： “你说得对——” 嘴炮有用？ 岳昱心中又有了一丝希望。 他绞尽脑汁，正想着接下来的说辞。 “你确实不值得我动手……杀了吧。” 黑衣头领却是命令的自己手下。 “至于他们……被平皮人驱使的沙克人，也配叫我的同族？”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沙克战士尸体，呸了一口。 “那叫叛徒！” 说完，黑衣头领低低笑着，却是充满恨意。 完蛋，真踩到雷点了。 岳昱万念俱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希望，在这种情绪拉扯下消耗得一干二净。 “是。” 一个黑衣人点头，听令上前，就要结果了岳昱。 长刀挥下。 一声闷响。 却是黑衣人倒在了地上，压住了岳昱。 一根长长的羽箭直接贯穿了这个黑衣人的后脑勺，颤动的箭杆还在昭示它射出时的强劲力道。 所有人猛地向身后望去。 “偷东西可以，但我不准你们杀老板……” 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门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另一个黑衣人。 “还有一件事——” 他将射弩挂回腰间，拔出重剑。 “下次记得锁门。” 这个人的语气…… 黑衣头领听在耳里，总觉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第142章：隐藏身份 话音未落。 路梦已经翻身进门，一脚把门边的柜台踢翻。 撞倒了一个最先冲过来的黑衣人。 与此同时，十字重剑带着无匹之势划出一道剑围，逼退了其他靠上来的敌人。 ——其实，就是以路梦现在的开锁技巧都无法打开这间盔甲店的门锁，这些黑衣人自然也不是正儿八经进来的。 大门已经被他们踹坏，也就没有什么锁门一说。 这也是路梦疑惑的地方。 他赶来的这一路，居然没有见到巡视和站岗的警卫。 否则以这些不速之客的动静，早就吸引来了沙克警卫，更不至于还能留给他们洗劫店内财物的时间。 难道是监守自盗不成？ 那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岳昱原本已经闭眼等死，却被倒在身上的尸体压得惊醒。 “奥克兰，你是百焰之心、万军之主……你归来时将要审判地上列国，让众民称颂伱的名！” 虽然大部分莫名其妙，但“不准你们杀老板”岳昱还是听得懂的。 “圣骑士十字”身长五尺，在兵刃中不算最长的，但肯定压过了对方的佩刀。 不同的盔甲侧重点不同，也有着不同的防护功效。有的侧重进攻，对活动关节的保护就有所不足；有的攻守兼备，整体性能却显得略于平庸。 那黑衣头领手持长刀，好几次察觉到了切入的时机，却又总是被剑尖的呼啸逼退。 其他的黑衣人竟是也找不到偷袭的角度，丝毫不敢被剑刃的锋芒擦上。 手中长刀一卷，直劈向路梦的胸腹。 只是路梦心思一动。 作为一个沙克族，他显然对自己的力量相当自信。 在斯昆镇，人类的整体地位并不高，他能够做到现在的成就，地位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同族。 路梦有了猜测。 他全身发力，步法周转，将十字重剑快速舞动，如同风车一般。 若是这个人被他们杀了，洗劫了店铺，那自己上哪洗……学习去？ 只见。 即便路梦已经能够成功锻造出甲片，要如何把它们制成各式的成套盔甲还需要图纸的指引。 重剑一震，弹开长刀。 路梦的心里却是一沉。 路梦双手交持，一手卡住护手，一手握住剑柄底端。 若是有祭司捧着《圣火》在他的面前。 它们都是过往匠师智慧的结晶，诞生之后又经过了时间与战场的检验，加上后人的不断改进修订，这才有了现在的成熟形制。 他也听清了那人说的话。 岳昱又听到那如圣歌一般的低吟。 这个黑衣人都能用它与自己的重剑相抗衡。 这些沙克人想要杀他，就和杀一条狗差不多—— 长剑上扬，沉吟道： 那也就是为他打工的劳动力和掏开币的钱包罢了。 他的热泪如同泄洪一般涌了出来。 黑衣头领止住怒吼的冲动。 接着路梦挥剑抡圆，气势间还真有那么几分代神行罚的味道。 语气虔诚，高雅圣洁，音调婉转如歌。 路梦留着它还有大用。 这一点路梦都只能自叹不如。 剑光成圈，几乎是360度地将路梦的周身包裹在内。 然而经历了今晚的事情。 他也听过流浪祭司谈起奥克兰的教义，又臭又长，说的无非就是人类要像兄弟一般相亲相爱。 他不只是需要加热炉的部件。 “——圣骑士卢丁，今日就来翦除黑暗！” 然而。 他此前之所以能够解决岳昱的战士护卫，凭借的是纯粹的实战经验碾压。 什么沙克战士、沙克警卫……全都指望不上。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的人类同胞啊。 “你是谁！”有黑衣人喝问：“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护卫们根本没有和他拼刀的机会。 不，杀他比杀骨犬还要轻松！ 演员的第一守则。 但是现在。 无论是哪一种。 岳昱终于明白。 作为斯昆镇内最大的盔甲供应商。 岳昱手下的铁匠铺，掌握的图纸也是最全的。 他的心境就如同被净化一般释然。 路梦心下了然。 别管对方信不信，自己要先信了。 即便如此。 至于原本的同族。 ‘奥克兰圣教么？’ 再要往上爬，就只能依附于沙克族，融入他们的社会中去。 “圣国狗？” ——这不是因为他们傻。 黑衣头领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愕然。 他冷哼一声，踏过倒塌的柜台，碎片飞扬。 再配合上路梦的臂展。 这可不是脑袋一热，说自创就能自创的。 盔甲的形制各有不同，比如圣国标志性的神圣胸甲、联合城的武士甲等。 以前的岳昱只是嗤之以鼻。 这些黑衣人原本使用的应当也是沙克族的传统武器分段斧。 目睹此景。 要不怎么说“无实物表演”。 留得老板的青山在，不怕路梦的没柴烧。 岳昱平日里来往都是一些军官级别的人物，再往上的城主甚至领主，那都不是他能够奢望接触的。 岳昱看得出那人的身形是一个人类。 一个新来的黑衣剑士与匪徒们激斗在一起。 偏偏这些黑衣沙克人，拿的是他们最不擅长的轻刀。 这是哪里来的大侠！ 对方的兵刃是横刀，它比忍刀要宽厚，却比一般的上阵军刀轻薄，仍属于【轻刀】的序列，常用于仪仗佩刀——劈斩的力量并非这种兵刃的强项。 只是听到那个黑衣剑士的区区几句话。 一般的分段斧有时能够比人还高，又势大力沉。在沙克人的手中，只要用力一劈，就能破了自己现在的砍刀技法。 路梦也不是那些护卫能够比的。 兵刃对这个沙克强者来说，只是用来剖开敌人的工具罢了，便是换成菜刀也没什么区别。 他原本也就是下意识发问，也没指望敌人会回答。 ——这不是他的惯用兵器。 但他们盯上的偏偏是这家盔甲商。 若是换了联合城的武士，使用他们现在手中的轻刀，拔刀斩的速度之快也足以切入自己挥舞的间隙，近身直剖胸腹。 自己怕不是要当场受洗皈依。 显然是来救自己的。 这个人似乎并不习惯使用横刀，用的还是沙克族传统上爱用的、大开大合的劈砍方式。 只是路梦也注意到。 十字重剑接住长刀，金铁交击，双方竟是僵持不下。 恐怕这些黑衣人的身份相当敏感，不敢暴露自己的信息，连惯用的武器都不能携带。 分段斧的形制，无论如何都是隐藏不了的。 贴身轻刀，则便于隐匿携带。 第143章：黑衣剑士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 打起来还是不会收手的。 黑衣人将路梦包围起来，竟是有等着他力竭的意思的。 比起暂时无招可出的他们，自然是不能停止挥剑的路梦消耗的体力更大。 路梦心中一凛。 他原本的意图是让这些人知难而退，拿了东西就快点走，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闲。 莫不是他们知道警卫要何时才能赶来—— 或者根本不会赶来？ 不管警卫是被干掉了、被收买了，或者干脆就是监守自盗…… 腐败啊。 路梦用尽全力偏转身躯。 这样的死亡是无意义的—— 重剑将长刀直接格飞，砍入沙克人的胸膛，碎骨鲜肉溅出黑衣。 当然能够看出来这是黑衣剑士的陷阱。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他们每一个都是英勇的、真正的沙克人，死一个少一个。 “咳咳咳。”一阵咳嗽传来，岳昱下到一楼。 他没能刺中要害。 开币本身使用的是上古工艺铸造，坚实无比，普通的兵刃轻易不能将它破坏划损。 岳昱又注意到路梦身上那看起来就很可怖的伤势，心中更是感动。 黑衣头领的刀尖也已经对准了路梦的后心。 【韧性36→39】 两个黑衣人也只能背起之前抢下来的甲胄，赶快跟上。 头领低喃。 他的心中充满恨意，却也萌生了一丝犹豫。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路梦——最后终于还是移开了。 当下只能弃刀，翻身后退。 临走之前。 路梦倒是注意到了。 是破绽最好。 路梦闷哼一声，身形不动，双手持剑倒刺，重剑的锋刃直接压向黑衣头领的持刀手。 突然，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响起。 此刻。 说起速度来，这些沙克人就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再这么打下去，可能会有更多兄弟丢掉性命。 这是路梦从历史上美洲土著那里得来的灵感，他们曾经使用流入的铜钱织成铜甲，希望能够阻挡子弹。 敌人射杀了自己的兄弟，哪怕舍弃了性命，也要把他留在这里。 路梦原本还以为他是逃跑了。 ‘也许还加上一些肺叶吧。’ 路梦心中自嘲一笑，面上却是神色不变。 然后他自己率先向门边走去。 死去的兄弟们、英勇的沙格尔国王、历代沙克先祖的英灵们……还有那背水一战、哪怕面对一百名剑士都永不退却的克拉尔，他们会认同自己现在的选择吗？ ——只有活下去，才能够复仇。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呐！我……” 工作量惊人，直到最近才完成。 他委托李柳，用织线的手法，网住固定每一枚开币，层层叠叠，竟是做成了一件用开币组成的钱甲背心。 长刀就这么挂在这个黑衣剑士的身上，鲜血淋漓。他双手持剑，剑尖上扬，如同公牛昂扬的犄角，仿佛还能就这么一直战斗下去。 ——永不后退，同样是克拉尔的教诲！ 在这堕落的时代。 “卢丁是吗？我记住了。” “快点！”头领几乎是怒吼道。 头领一咬牙，跟着就冲了上去。 在黑夜当中，屋顶燃火就很显眼了。 不过，要逼得他跑路，那起码得是整个军镇的通缉搜捕。 哗啦啦—— “无意义的？” 有本事你就来。 他吸了一口气，胸侧一阵刺痛。 头领懂了。 “杀了他！”沙克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 刚才就是它们挡下了黑衣头领几乎必杀的一刀。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有烈酒在身的自己，体力几乎不可能会耗竭。 “救火！救火！”远远地传来士兵们的呼喊声。 “我会期待和你在战场上的重逢——那将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以他的自负，也是没想到这个黑衣剑士还有余力反击，这才刀势用老。 这几个黑衣沙克人还不够格。 一个黑衣人见状，连忙欺身而上。 只见路梦的衣服里突然漏出无数的开币，掉在地板上，叮当作响。 那个岳昱老板趁着自己和黑衣人们激战，偷偷起身，赶紧爬上了楼。 毕竟偏转了方向。 如果是陷阱，那他就用自己生命撕开一个破绽来！ 在这个黑衣手下看来。 但将开币网罗在一起的丝线只是普通材质，被刀尖划开，还是让长刀刺了进去。 只要现在他们奈何不了自己，让路梦退到门边，随时可以夺门跑路。 但是！ “小心，他们可能会还回来。”路梦不动声色地避开，突然道：“你看那！” 黑衣头领从自己的手下那里又接过一把长刀。 头领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对黑衣剑士的仇恨，让头领突然明白了这点。 看他这不要命的打法，还真的像圣国那边信奥克兰邪神的疯子。 比起土著自己的生产力，铜钱的冶炼熔铸技术算是降维打击了。 然而自己的手下还是握着长刀，刀柄顶在胸前，合全身之力扑向了对方。 包括自己。 “带着东西快走！” 对长途奔袭来说，耐力远比一时的爆发力更重要。 他们总共就只有五个人。 路梦向门边缓慢退去，剑势却突然一滞，像是力量运转不过。 “大侠！那些人被伱赶跑了吗？”他没有见到其余黑衣人，欣喜若狂，上前就想握住路梦的手。 这把火应该就是他点的。 路梦的双手剑猛地发力，再无凝滞的感觉。 重剑舞动的防御圈出现了明显的空缺。 头领若是拔刀，他的手臂就要被砍下。 路梦：“嗯啊。” 果然。 而长刀也自路梦的后背贯入。 那还算聪明。 这个沙克人感觉自己浑身虽然都还有战斗的力气，心灵却突然之间疲惫了下来。 他原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杀掉黑衣剑士，现在如果再加上沙克士兵赶到，不仅不能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他们所有人还都会死在这里。 只是头领却感觉到手感不对。 路梦对斯昆镇的吏治感到痛心疾首。 当然，要是路梦现在身上有“同时攻击”模组，问题就更简单了。 他命令。 路梦识趣地退了一步，让开一大片位置。 只是以黑衣头领的毒辣眼光，又怎么会错过机会。 而且哪怕这片街区的警卫装死，之前的那些巡警还是很敬业的，料他们也不敢追上来，耽误正事。 加上路梦的身法，长刀也就是伤到了他的肋肉…… 噗！ 重剑将黑衣人的上半身彻底断成两截。 黑衣头领转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城门瞭望塔的警报。 火？哪里来的火？ 黑衣头领正疑惑，鼻尖就闻到了一股焦味。 废土世界的情况和这何其相似。 而且若是让黑衣剑士再杀一个兄弟，自己的任务其实就已经算失败了。 “等等！”黑衣头领急道。 与此同时，路梦的剑围也自然瓦解。 因为这本来就是自己的目的，所以也没去管他。 还愿意追随克拉尔教诲的族人已经很少了。 现在两个兄弟都折损在了这个黑衣剑士的手里。 一股浓烟从二楼卷了下来。 他转身迎着冲上来的黑衣人，一剑直劈。 “呜————” 竟是有舍身之势。 不过看来这个老板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一点。 只是路梦考虑到，如果在斯昆镇爆发冲突，上策还是以跑路为主。 自己的手下未必没有看出来。 “圣火不息，神的战士也是不死的。” 路梦：“……” 他冷冷开口： “但是你们这些鬼祟，又有几条命呢？” 城中警卫不管事不要紧。 他们这些人名为上下级，感情深厚却实为兄弟。 以他的实战经验。 城门的士兵观察到异样，绝对会发出警报。 所有人都一愣。 后背完全暴露。 黑衣头领还是举起了刀，指向对方，斗志同样昂扬。 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路梦的步伐移动，黑衣人们也随之被剑围逼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手一指。 “什么！大侠救命……呃。”岳昱已经是惊弓之鸟，他神经紧绷地回头看去。 铛！ 死里逃生的盔甲商老板，没有注意到路梦的小动作，被直接打晕过去。 第144章：随取随用 打晕了岳昱，路梦没有浪费时间。 他马上冲进这家商铺的锻铁工作间，翻出自己所缺的加热炉备件，装进随身的小偷背包。 接着，路梦又静下心来，找到了几张图纸。 从外表上看，它们已经被翻得皱皱巴巴。 证明是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对照的，应该是几种比较基础的盔甲设计。 因为需要时常使用，也不算太机密，就这么摆在外面。 他也没来得及细看，就直接叠好塞进口袋。 再高级的图纸，老板肯定藏好了，路梦现在没有时间去逼问他或者慢慢搜寻。 他回到一层大厅。 听动静，城门的士兵已经赶到了隔壁街区，马上就要过来了。 不过现在横刀还没有拔出去，要是真长出肉芽，还得再清理一遍。 这件装备能用是能用，就是花钱啊——字面意思上的。 各式药剂完全按照医疗模块的规范流程使用，像是不要钱一般用在路梦身上——他自己以前治过的其他伤者哪有这种待遇。 由于盔甲商铺“失火”，连带着各地的警卫也混乱起来，潜行回家的过程反而要比来时要轻松一些。 这些衬衣都是链甲片制成的，金属铁链编制在一起，环环相扣。 加上黑衣人此前的洗劫，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小霍的手很稳，发力时也尽量朝向外侧，避开了路梦的脏器。 是前来接应的霍步阳。 他一脸关切，同时还不忘提着十手戒备。 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翻阅的图纸、暂时带不走的高级甲胄或者其他有用的东西。 【基础属性：力量50、速度43、韧性40、体质47、感知42】 这是室内，他那大开大合的刀法打翻了不少桌子和展示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那么多。 从受伤到现在，不仅血液已经结痂，伤口微微也发红，还有些肿胀。 黑衣人们已经抢劫了那么多，丢失的这几件完全可以推到他们的头上。 已经47点的【体质】，恢复速度确实惊人。 有条不紊。 “路大哥……没事吧？”霍步阳的双手满是鲜血，路梦嘱咐他也好好清洗消毒。 此时黑衣头领的那把横刀仍然挂在路梦的肋间，除去刀柄，刀身大概长80到90厘米。 回到长屋，路梦盘腿坐下，打开便携的照明灯。 满地散落着各式防具展品，以及作为原材料的甲片、链甲薄片等。 枕头被褥都是全新的，有一种被包裹起来的绵软。 这一过程原本需要持续三天到一个星期，在路梦身上却能缩短到半天之内。 好歹救了老板一命，收点利息也没有什么吧？ …… 路梦环视四周。 霍步阳赶紧上前按压，止住后背的鲜血。 路梦也来不及撬开店内的保险箱，真正品阶高的盔甲都在那里面，他从墙面上快速扫过，摘下几件明晃晃的衬衫装进背包，再大件的他也来不及拆卸。 霍步阳站在他的身后，抓住刀柄，缓缓抽出。 【医疗29（熟练）→30（精通）】 能没事么？ 如果一睁眼看到的不是浩渺的夜空，那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他的韧性都突破了40的关卡。 路梦的行动已经相当迅速，对时间的把握也很准确，再晚一点就要和他们打一个照面。 还好他现在的基础属性相较从枢纽站出发时又上升了一截，只要好好休息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手术台上被病人的体液病菌感染然后去世的医生可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把刀留在体内还能起到一定的封闭作用。 路梦也不惦记。 “开始吧。”路梦的声音没有变化。 他取出医疗模块，用消毒液清洗了一道伤口的表皮，翻卷的碎肉滋滋作响。 路梦想起了自己在圣国通缉令上的肖像画，特地找了一顶同样材质的锁链兜帽。 他没有贸然拔刀，只是用随身的绷带绕了一圈，固定住它的位置。 因为感觉到自己肺叶表皮可能已经被切开了一部分，从伤口贯入的气体、从肺部泄露的气体都可能导致气胸的出现，让伤侧肺部萎缩，加重伤势。 “路大哥，和人动手了？”一个人影从街角闪身出来，“又是一身的伤。” 亏大了。 几乎是他前脚刚走，沙克士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街道的拐角。 这些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哐当！ ——还有他那件钱甲里散落出来的开币。 “有点事，困了。”路梦笑笑，表情不变，脸色比起平时苍白了许多。 紧接着。 再下一步的话就是组织生长出肉芽修复伤势了。 “正好能睡得香一点。”路梦躺在了做好的木床上，“明天除非是警卫上门，别的事情就不用叫我了。” 其实和那些黑衣人一样，自己同样不能被他们发现。 是时候慢慢找点东西把这破天花板给补上…… 他也听到了城门处传来的牛角号警报，马上做好了准备。一是担心那莫名其妙的火灾波及到这边，二是在这个时间点他也怀疑和路大哥有关。 之后士兵们发现了岳昱和店内的两具黑衣人尸体、扑灭了顶楼的火灾…… 大不了以后过来随取随用。 【韧性39→40】 路梦的意识神游天外，进入沉睡。 路梦的后背也被浸湿了。 已经凝结的伤口再次破碎，涌出混合着体液的鲜血。 路梦进入潜行状态，离开了盔甲商铺。 最后路梦回到昏迷的岳昱身边，把他拖到门口，这样不至于被楼上扩散下来的浓雾呛死，士兵一赶来就能发现他。 以他现在的锻造技术，连这些护具的基础元件都还无法制作。 路梦自己则在继续操作，上药包扎前又用消毒剂清洗了一遍。 横刀被丢在地上。 “斯昆镇里也不太平。”路梦把背包扔给小霍，减轻一下自己的负担，“没有尾巴，直接回去，协助我处理伤口。” 经过今晚，他和老板也算是有交情了吧。 艺高人胆大，要是没有路梦的医疗技能和急救手法，那也是不能这么操作的。 这倒不是因为感染导致的伤势加重，而是路梦的免役系统已经在清除创口表面的微生物和坏死的碎屑，为伤口的愈合做准备。 他的身体还在奋力工作着，不停修复着伤口和破损的组织脏器，也在适应着各种属性能力提升所带来的变化。 第二天。 斯昆镇果然急翻了天。 第145章：杀人的风险 城中最大的盔甲供应商遭遇歹徒的袭击，等于是当面打了斯昆官方的脸。 加上遭劫的老板还是一个外来的人类，虽然平日里高层不太看得起这些异族，但是在新政的大背景下，这无疑会影响外来商客前来投资的信心。 岳昱老板事后举报，歹徒是一伙沙克人，各个实力不凡。 只是中途起了内讧，互相残杀，才让他抓住机会点火示警。 据说事情都传到了城主的耳中，命令层层下发，要求一定要严查此事。 当晚失职的警卫被拘留调查，城门守卫甚至也接到了戒严通知，暂时停止城内外的人口进出。 从高层的严肃态度看，这件事的背后似乎还没有那么简单。 但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尤其是在底层的流浪沙克战士中，隐隐将这些袭击人类商贩的同族称作了英雄。 这些沙克人在名义上是地位卓然的战士，但随着大型战争的结束，他们空有实力和兵刃，却没有地方杀敌提升军功，女王新政施行之后，也不能再像以前一些劫掠农庄。 他们实际的生活是很穷困的。 刚出炉的面包卷上煮熟的肉糜，外表酥脆，馅料多汁。 偏偏感觉霍步阳这小子还是真心的。 路梦一边和霍步阳闲聊，一边吃着肉卷，满嘴鲜香。 斯昆镇的大环境的确比较安全，但是也有可能出现突发状况。 但这一招碰上无论伱说什么都赞同的人，那就没辙了。 “人好不好两说，至少他很聪明。”路梦擦擦手，把图纸摊平在桌上，“沙克王国和圣国是死敌，让一个圣国的剑士潜入到斯昆镇里来，严重程度恐怕不亚于这次的袭击商铺事件。” 路梦的身上同样有一套。 这是一件绿色品质的‘高级’装备，覆盖了他上半身的整个胸腹和肩部，能够降低30%的利器切割伤害和12%的钝器打击伤害，还能够与其他护具叠加。 实战等级的提升需要对敌人造成伤害，也就是要真刀实剑地厮杀。 闲聊中路梦已经记下了图纸上要求的流程和规格，现在饭吃饱了，虽然伤势还在恢复，却不影响工作。 路梦决定暂时不安装加热炉，还是用简易炉凑合着。 “需要五块甲片。” 霍步阳摸摸自己的前襟，在两套麻布衣服的夹层中，是一套链甲短衫。 这就意味着风险。 谁也不是谁的经验包。 尤其是路梦的这间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更不可能窝藏什么暴徒了。 在这特殊的环境下，他们还是能得到不少沙克人暗暗的同情和认可的。 这位母亲对于大城镇里的新菜品似乎挺感兴趣，看到新鲜的就会去买一点，想试着能不能自己学会，顺路也就给家里的两个年轻小伙子带个“外卖”。 链甲短衫是内衬，他准备打造的是外甲，是可以套在外面的。 “路大哥你一直都是好人啊。”霍步阳点点头。 一套市售价起码在一万八千到两万开币之间，除了穿在几人身上的，路梦还有几套压在箱底备用。 路梦快速浏览过了一遍图纸，已经选定好了初步要打造的护甲雏形。 光从品阶上比路梦现在的主武器都要高一个档次。 在能够保命之前，他不是很想沾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不管劫匪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而且，在他的眼里，是我赶跑了黑衣人，实力还要在他们之上。如果他贸然暴露了我的信息，‘惹怒’了我，恐怕也会遭到报复。” 这是李柳从外面带给他们的。 就是面粉还不太精细，算是纯正的全麦面包，口感糙得很——不过也算健康了。 “那位岳老板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把我的消息告诉斯昆官方。” ——某个沙克战士在酒醉后自嘲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却如病毒般在流浪战士里传播开去，也反应了这个群体现在的精神面貌。 因为岳昱告诉沙克士兵的信息中，没有他这个“奥克兰教徒”的存在，官方搜捕的主要范围也主要在沙克人之中，他们这些人类只是被略一盘问，进屋搜查了一下就轻轻放过。 他故意在刚才的话里加入偷换概念的谬误，就是期待对方能抓住这个点继续讨论下去——把别人不自觉带入自己的思路，这也算是一种聊天斗嘴的技巧。 他预先提升医疗急救技能和锻造技术，就是为了这个阶段的发展。 “那这个岳老板人还挺好的嘞。”霍步阳也在吃着肉卷。 斯昆镇里的环境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人。 但是到达了他们这个水平的人，无论是实战经验、身体素质还是搏杀技艺，大家都不会有明显的缺陷。 路梦也懒得出门掺和斯昆镇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正好可以安心在家琢磨盔甲的图纸，提升技能。 某个亲身参与到其中过的黑衣剑士，此刻却是悠闲自在。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沙克人组成的小队居然敢于公然袭击异族人的商铺，彰显出了沙克族的武德，也再次证明了没有武力，就是有再多的财富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 但如果是穿在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身上，却能够让他的作战实力产生质变，如虎添翼。 “所以还是两手都要抓，互相促进。”路梦轻叹，“无论是像沙克人一样专精战斗而轻视生产发展，还是像这些人类商贩一样有钱却没有自保的能力，都是生存不下去的。” 路梦耸耸肩，感觉说不下去了。 昨晚的事情充分证明了叠甲的必要性。 ——自己也可能会被杀死。 反观那些异族商贩以及没有成为战士却有一技之长的同族，他们的生活反而过得更加滋润——而这些人原本都是沙克战士看不起的群体。 路梦对上他们，很难再轻松形成像以前一样的碾压局面。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路梦的实战等级只是从46级提升到了47级，还是日积月累起来的。 哪怕只是想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却还会有其他不安分的人找上门来。 风波传开，就像是往水里撒上了一把精盐，哪怕表面一如既往，里面的味道也不同了。 这可是妥妥的“赃物”。 “开币胜于刀剑。” “尤其岳昱还是被‘圣国人’救下，那就更加说不清了。若是让斯昆镇怀疑他和圣国有联系，不仅黑衣沙克人要杀他，连官方也容不下他。” 而且这里的人，整体的实力也上升了一个档次。 “不是，我的意思是，被路大哥你坑走了这么多东西，到头来还要帮你隐瞒，这不是好人是什么。” 等于是在战斗中多了一次生存和反杀的机会。 “……这不应该说明我才是好人吗，帮他及时止损，看那些黑衣沙克人的架势，显然原本不是带几副铠甲就能了事的，就算岳昱能保住性命，财物上的损失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这应该就是他的逻辑。” 只是路梦又想到这些天的遭遇。 斯昆镇里发生的新变化都是他告诉路梦的，在聊天的时候也乐于充当一下捧哏。 随着斯昆镇民的增多，警卫力量的捉襟见肘也开始显现出来。 一套上好的铠甲放在岳昱那里，只是一件换取开币的商品。 现在环境比较敏感。 可以先把需要的材料整备出来。 感谢书友可爱的猪猪侠打赏支持—— 第146章：人各有志（合章） 【盔甲工匠9→10（基础）】 三块金属甲片并排摆在制板台的案面上，指甲般厚薄，脸盘般大小。 一块黑黢黢的，这是路梦昨天打造的。 第二块的卖相比第一块好不了多少，路梦锻打它时却是一次成功，没有耗费多余的铁料。 在打造第三块的时候，路梦又多了一些新的想法，尝试过程中失败了几次，却积攒下来了不少的经验，最后的成品质量要远超之前的两块。 从品相上看，它厚薄均匀，表面光洁没有裂痕。如果一个刚入门的学徒能交出这样的作品，他的老师傅也不会再忍心挑刺。 谁又能想到这甲片只是出自一个、刚摸到大锤不过区区两天的新人之手。 随着【盔甲工匠】技能提升到了“基础”，路梦接下来锻打甲片的过程还会越来越顺利。 只是他还有些不满意。 时间飞逝，新的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剩下两块，照这个速度，起码得入夜才能制备完全部的甲片。” 明天，就是号牌上规定的最后滞留期限。 路梦还需要再把制备好的甲片在重甲锻造台上组装熔炼，做出成型的盔甲才行。 这又是新的挑战。 他选择的是最简易的“护心镜”，工序不复杂，砂匪们最爱穿这玩意。 但所需要的时间是摆在那里的。 时间紧迫，路梦却没有紧接着打造剩下的两块甲片。 他靠在椅背上，状似休息，同时打量着自己的这间长屋。 这一天，霍步阳已经订购了一扇木门，装在了长屋上。 厚重的木板拼接在一起，上上下下再用钢条绕成几匝，死死箍住。 比起之前的铁栅门，再也不漏风了，还阻挡住了外面向内窥伺的视线。 等到自己“打铁大成”，再用钢板在内里加固改造一番。 倒塌的屋顶修复起来还有些困难，只能先买来几张巨大的帆布，用绳索吊好，暂时把头顶上的空洞蒙住。 这样外面吹来的风沙就不会掉进屋子里来。 路梦的这些工作台不是多么精密的机床，但长久暴露在外界的环境下，还是会缓慢磨损的。 日后打扫起卫生来也方便。 现在长屋内的垃圾和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建筑废墟还没有办法，大块的碎石砖瓦现在也不方便往外运输，就临时堆在了长屋的一角，保持着整体的整洁。 地板和墙面以后也还要修缮一下。 这些工作主要是李柳以及莎力克带着她的几个同伴帮忙完成的。 冒险者们已经修整完毕，无论是物资、体力还是精神，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这些人依旧要前往大陆的西海岸。 那里被称为“渣滓”，残留有许多旧世界的设施残骸，如今只能作为废弃的铁料来开采，也算是一片不错的铁矿产地。 一些上古的实验室就隐藏其中。 也能实地探查一下西部蜂巢族的情况。包括路梦在内，他们都对为什么突然会“死蜂泛滥”带有疑虑。 “虽然按照你的说法，原先虚荣谷路线上的蜂巢族村落可能已经雾人化，非常危险，但是我们可以取道沙克王国的首都阿德马克，再直插渣滓地。”莎力克转达着同伴们的想法。 虚荣谷是东西走向的狭长谷地，横亘在沙克王国与渣滓地之间。 冒险者们原本打算沿着虚荣谷一路向西，利用蜂巢族来获取补给。 现在换成了沙克王国的城镇，也是一样，只是绕了一段路程，最后还要向北穿越一段可能已经遍布雾人的虚荣谷。 比起之前的规划，这条路线已经安全了许多。 他们也有了对付雾人的经验。 莎力克知道。 如果没有路北游的提醒，恐怕他们早就一头扎进雾人堆里洗澡了。 那还不如死在枢纽站。 人各有志，路梦对这份计划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这是他们的选择。 他最后又指引了一下方向，重新提醒了一些在沿途需要注意的问题。 就当是告别了。 虽然路梦也很乐意亲眼见见渣滓地的风光，但他毕竟不是冒险者——这些人的血脉里，是很有一种朝生暮死的洒脱的。 毕竟在废土上过活。 说不定哪一天，整个世界就又玩完了。 那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趁还活着，尽情去找点乐子。 实话说。 人能感受到的最大刺激，也就在生死之间。 但对路梦而言。 不怕死和主动作死是两回事。 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与其火中取栗，不如开挂碾压。 好比若是自己能有一个重甲猛男组成的钢铁军团，别说渣滓地，天下之大又何处不能去得？ “如果说有的话，”路梦心想，“那大概就是外太空了吧。” 【c级模组：快速制造（3倍）00:00:01】 【c级模组：快速制造（3倍）00:00:00】 【c级模组：快速制造（3倍）已安装】 面板上的变化打断了他的思绪。 12个小时的冷却期，到现在终于结束。 “快速制造”和“经验加成”一样，都是在d级权限时就能选择的模组，效果也会随着权限的升级而提升——顾名思义，就是能加快玩家制作物品时的速度。 作用效果不限于打铁，也包括缝纫、烹饪、制药、手搓芯片……等等。 最开始时，路梦就在列表中快速浏览到过这个模组。 只是此前一直没有选择。 作为“bug测试员”，路梦发现了： 这一模组的加成与“经验加成”模组相冲突，二者只能同时生效一个。 安装上“快速制造”后，虽然制作物品的进度加快了，但获取的熟练度仍然按照此前的速度计算，升级的速度反而变慢。 换句话说，手变快了，脑子没跟上。 对路梦来说，一般情况下还是以提升技能等级为第一优先。 按照他的理解，“快速制造”这个模组应该是在玩家生产技能大成之后，想要快速批量制作物品时使用的。 那个时候做再多的重复劳动也获得不了多少熟练度，有了这个模组，可以有效节约时间，改善后期体验。 “但是现在用正好。” 他的【盔甲工匠】已经到达了“基础”层次，哪怕升级的速度暂时慢下来，也足够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铁料码好，炉火正旺。 路梦重新拿起了铁锤。 …… 治所内，警卫处。 警卫来来去去，一批批新的卷宗也不断送进来，堆放成叠。 一个沙克军官伏在案边，忙得焦头烂额。 原本康就不擅长文书工作。 比起埋在这些墨纸堆里，他更喜欢直接上阵把敌人劈成两截。 现在他倒是想把面前的纸张撕成两半，但那样工作也就全完了。 ——这些卷宗都是关于那伙沙克劫匪的调查信息。 城主亲自督促，案情却依旧没有进展。 最开始有一批当夜值守的警卫被停职拘留，调查之下却发现，他们当时的确都得到了合法的调令。 沿着调令继续查下去，又发现是不同的长官发出了命令，他们也都有自己合情的理由。 请假、换班、逃岗、命令失策、理解偏差…… 种种的小问题，汇集在一起，竟是独独在那一晚的那一片街道，形成了一块警卫力量没有覆盖到的真空区。 牵涉到的警卫越来越多，甚至还波及到了其他的系统。 事已至此，没有人能分清这其中到底谁是无心之过，谁又是故意为之。 哪怕是城主都不可能同时处理这么多人。 否则斯昆镇的运转就要瞬间停摆。 ——这些都不是康能够考虑的问题。 他只是其中的微小一环。 作为为数不多还清白着的警卫长官，其他同僚空出来的事务就全部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唯一的直观感受也就只剩下一个字：“累”。 “长官，这是一队行商的号牌，他们请求出城。”一个沙克警卫也不敲门，直接进来，把正紧张着的康一吓。 这些粗人有时候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该有的礼节。 沙克警卫端着小托盘，上面码放着几张白色的号牌。 “是人类。”他补充道。 紧急事态下，要想通行，哪怕手持号牌，也必须得到城门守卫和城中警卫两个系统的认证。 “让他们再等两天。”康无力地挥挥手，“仔细检查有没有违禁品，翻翻他们在城里的记录，过去有没有留案底，还有……” 城中的搜查尚未完成，哪怕这些行商是人类，也不敢保证他们和劫匪没有关系。 若是轻易放行，很可能会错失重要的线索。 ——话是这么说，其实很多警卫长官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知道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若是扣留得久了，他们难免心生不满。 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商人行会的成员，他们背靠联合城，底气也足，其实并不怎么畏惧沙克王国。 要是商人们闹起事来，麻烦的还是警卫自己。 而且看这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沙克警卫牵扯其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心虚的人多得是。 不少同僚心里想的恐怕是：干脆把那些劫匪放出去得了…… 早点平息祸端——至少是把祸端丢出了斯昆镇。 要是他们真被抓住招供，说不定还得牵扯到更多的人。 只是康没有考虑这些。 既然上面的命令是严查，那他就严查。 警卫们去过现场检查尸体，从商铺护卫的死伤能推断出劫匪们的实力不俗。 康却注意到了。 一个黑衣劫匪的上半身，被人从中砍成了两截，如同“y”字形劈了叉。 以康的经验，他从这伤口的细节，都能想象出凶手那凌厉的技艺。 按受害者的目击，这是他们的内讧。 其他人康倒是不在意，但是这一位对自己的同伴都能下如此的狠手…… 劫匪中有这样一个心冷如铁的狠人，怎么能掉以轻心？ 放过他们简直是对整个斯昆镇的不负责任！ “但是长官，”警卫的提醒把康拉回现实，“这些行商的号牌到了今天就要过期了，到时候他们被其他同僚盘查，可能需要您出面澄清。” 康头痛了起来：“直接给他们补发一份吧。” 每个军官能够发放的号牌其实是有限制的，他们自己也需要为之担责。 在新政的初期，斯昆镇的态度还有些扭捏试探的成分，不敢大刀阔斧放手改革。 康接过号牌，看了看日期，突然想到了什么。 按照约定，这不是那个人需要拿出作品证明自己的期限吗？ 要是完不成，他就该走人了。 一位贵人嘱咐过康，要注意那个人类。 贵人的原话是： “若他是个有价值的人，就想办法把他留在斯昆，尽量不着痕迹；但要是他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快些把他从斯昆弄走，免得招惹麻烦。” 对方说得含糊，请托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自己只能照做，甚至还差一点就被对方发现。 从与那个人类的接触来看，他确实有些不一般的地方，虽然似乎还是到不了值得如此关注的地步。 按理来说到了这里，康已经有理由接纳那个人类了。 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 贵人的地位卓然，但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这是请托而不是命令。 康必须看到明确的证据，才能做出决断。 毕竟从贵人的描述来看，这是个可能给斯昆镇带来危险的人物。 慎重对待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自己之前给过他机会，要是这个人类愿意加入斯昆的雇佣军，在军队的管束下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再和士兵们经历几场同生共死的搏杀，更是直接成过命交情的兄弟了。 问题轻松解决。 只可惜看样子那个人类不是战士的料子，婉拒了自己。 虽然力气大了点、打起架来也不含糊，但毕竟经历的不是真正的战场。 一个人的心里要是没有杀人的勇气，手上有再多的勇力，也是握不住刀剑的。 不过人各有志。 康也没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所以他与那个人类定下了之前的约定。 在新政的大背景下，沙克王国对生产人才的需求的确很迫切。 自己也好心提醒过他选择锻造的方向。 ‘这个时间点，该不会他混迹在那些行商当中，准备离开斯昆了吧。’ 康的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其实不太相信那个人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甲胄的制作。 否则沙克王国境内合格的盔甲匠师也不会这么稀缺，斯昆镇也不会如此重视岳昱的盔甲商铺。 现在对方可能是心灰意冷，知道完不成约定，也不打算来见自己，所以准备跟随着行商离开。 他们的号牌本来也就是一样的。 ‘要不要再给他几天时间？’康思量着利弊，吩咐警卫手下： “让他们进来，我亲自看看。”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康多想了。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些人只是一些普通的行商。 给他们重新办理好号牌，这个沙克大汉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正当康准备重新开始处理文件时。 门又被推开了。 康不耐烦得想摔笔。 “长官，您嘱咐过的，”警卫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动作，“如果是这位先生来找您，可以直接带他过来。” “是我。” 白发青年从沙克警卫身后转出，欠身微笑：“康将军，又见面了。” 第147章：正式居民（4k） “路……”康提起了兴致，“这个时候来，看来你完成你的作品了？” 他示意警卫退下，把门带好。 “将军您看看这个。” 路梦解下身后的包裹，在案上摊开。 这是一柄短铁剑，康拿起它。 剑身原本就不长，在沙克人魁梧身形的对比下甚至显得有些像匕首。 锋刃精心打磨，光可鉴人。 “这就是你这些天打造出来的兵刃？” “精致的小玩意。”康点评道：“也算合格吧。” 这种短剑的形制在达官贵人中比较受欢迎，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凑的关系，武器还达不到能上阵杀敌的品质，算是艺术品的行列。 看来这个人类很听劝，没有执着于挑战什么甲胄，还是选择了最快出成品的兵刃。 有些讨巧，但是理智。 “很遗憾……” 路梦摇了摇头：“这些天里我并没能够做出什么成品……” “我的盔甲打造失败了。” “这柄剑只是我送给将军的礼物，我想……” “什么？”康脸色一板。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伱拿出来的必须是自己亲手打造的兵刃或者盔甲，而且得是你在这五天里新制出来的，这样我们才能确认你真的掌握了这门技艺。” 现在又没有成品，还在最后期限送自己礼物。 这是要行贿不成？ “我本以为，无论沙克人还是人类，至少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信守承诺。” “你能够承认这把剑不是新打制的，你很诚实，这很好……” 康把精致的短剑推还给路梦，鳞片覆盖的脸更显坚毅正气。 “但是不要以为能够通过一件礼物，就能打破原先的规则。” “这剑，你是还是拿回去吧。” 康的心中有些失望。 他宁愿这个人类自知无法完成约定后，就默默地跟着行商们离城，而不是带着礼物再来求见自己，请求通融。 这样至少自己还能为对方保留下一份尊严。 或许是这些人类习惯了走歪门邪道，凡是遇到问题，二话不说就想着通过人情解决。 而自己因为得了贵人的请托，对他有所关照，才让对方觉得有可趁之机。 然而康并不是这样的人。 要想得到他的认可，必须要有真才实学。 ‘唉，你怕是看错人了。’ 康心想着，嘴上却是保留了最后一丝情面：“我今天会放你们通行的，城门的守卫不会阻拦你。” 这话听起来是给对方行方便，其实真正的意思就是要驱逐他们了。 “康。”路梦突然直呼其名。 “你误会了。” 他拉了一张椅子，直接坐下，平视康的眼睛。 沙克军官一怔。 一直以来这个人类要么称呼自己“将军”或者“长官”，一贯都是带着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仰视态度，而这是普通镇民对军官的常态，康也习以为常。 现在对方只是简单的一个称呼变化，却似乎连带着将两人之间相处的关系也一齐改变了。 ——他们是平等的。 “康，你搞错了一件事情。”路梦微笑着，“我来这里，并不是有求于你。” “因为我已经是斯昆镇的正式居民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青岩色的号牌。 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刻画着一个向内曲的三角形，象征着沙克人的犄角和向外肆意的斗志。 三角形外，一个圆圈将它包裹在内。 这讲述的是传奇战士克拉尔的不朽伟业，他将松散的沙克部落统一在一个国度内。 “这是，这是……” 这简单的图案就是沙克王国的标志了，拥有这号牌，就代表能够在沙克的城镇内永久居留下去。 “可是我并没有给你办理过手续。”康反应过来。 路梦：“有这个权力的人也不止你一个吧。” “我的‘长官’——” 这回的语气却带有一丝戏谑。 “顺便一提，因为一位老铁匠退休，我作为他的学徒，继承了他的衣钵和资格证……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注册铁匠了。” 这些在治所的档案里都能查到。 “何况，我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是，只要我能找到工作、证明我可以靠自己的技艺在斯昆镇里活下去就够了，毫无疑问，这算是完成了吧？” “只是不用劳烦你再为我办手续了。” “就在短短五天，你怎么就成了学徒？”康不敢相信。 “可能是看我天赋异禀吧——也有可能是觉得我长得帅。” 路梦随口扯道。 ——这是靠的兄弟会的手段。 他后来又亲自去见了一面斯昆镇的联络人。 这才了解到，他们之所以有条件帮他解决工作，是因为这里的兄弟会开设有一家武器盔甲商铺。 ——按兄弟会的传统艺能，这家商铺卖的装备，来路都不太正经。 这只是他们的销赃渠道之一。 要想洗白这些店里的货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聘请一个挂牌的铁匠，声称所有的装备都是出自他手。 原本联络人的意思是，让路梦他们在商铺里充当仆役。这些工作谁来都能做，解决起来需要收上几万开币，用来打点上下的关系。 想到这里。 路梦不经意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铁甲坚实，一阵冰凉。 【物品名：护心镜 类别：轻甲 等级：赝品（白） 价值：1400开币 属性：钝伤减免8%，切割减免20% 简介：只提供必要的防护，不妨碍机动性，常用作其他盔甲上的额外保护层。】 路梦没有对康说实话。 他早已成功制成了护心镜。 这是由两层金属板加上熟皮带组成的护甲，能够很好地保护前胸和后背。 路梦没有必要对这个沙克军官证明自己的锻造技艺。 他真正需要说服的是斯昆镇的兄弟会。 要知道兄弟会为了聘请老匠师挂名，每年可是花费了大量开币的。 现在有一个自家兄弟，也掌握了锻造的技术，尤其是还不要工资——联络人怎么会不乐意接纳他？ 虽然锻造的手艺还稚嫩了点。 但反正他们又不需要你真正上手。 原先的那个老匠师看起来也没几年好活了，锤子都拿不起来，纯粹是挂在商铺下面吃空饷，否则也不会愿意搭上自己的名誉来做这种买卖。 有了新铁匠的加盟，兄弟会干脆花了一笔钱，买断老匠师的资格证，就当送他回去养老。 路梦当天拜师当天出师，就是走个过场。 比起那些熬上十几二十年才能学上一点真功夫的苦逼学徒，要自在多了。 打个比方。 有了这层身份，路梦就符合了斯昆镇版“高端人才引进计划”的标准，又有兄弟会这个地头蛇代为沟通，合规合情，永久居留的号牌自然下发。 那几万开币的手续费也全免了。 这是双赢。 “礼物就是礼物，它是用来送给朋友的。”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求见一个斯昆镇的长官，”不等康回话，路梦起身，“而是希望能来拜访一个朋友。” 他留下短剑，开门出去。 “——我路北游送出去的礼物，还没有要回来的习惯。” 咔哒轻响，门已经被带上。 只留下康一个人看着案上精致的短剑，光洁的剑身映出他发愣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对方找自己，是有求于他，是想投机取巧。 为此，他严词拒绝。 这也符合自己的一贯为人。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这种钻营的心思，只是把这当做一次大大方方的登门访友。 沙克人拿起短剑。 说实话，要把它当做贿赂并不怎么够格。 ——自己虽然常常被人评价为死板，但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康知道，治所的同僚收取过远超这把短剑价值的开币。 但如果，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伴手礼，却足以显现心意。 换位而处，如果是自己登门拜访，却被主人误以为是趋炎附势，语带讥讽，那他的心里该会有多么难过—— 康突然想起了贵人的请托。 对方可是“他”都感兴趣的人。 反观自己，不同往日，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中下层的警卫长官，平时最多管上十几号人，如果没有定居斯昆镇的这档事，康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人家来贿赂他的。 偏偏现在别人靠自己就已经解决了问题。 就这样，路北游还愿意与他结交。 结果却是不欢而散。 “偏见啊……”一声苦笑。 都是因为他的高傲和先入为主。 一种名为“愧疚”的心绪涌上来。 虽然有着鳞片作遮掩，沙克大汉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他端详着短剑，挂起来也不是丢掉也不是，更不好意思上门去退还。 混乱之下，甚至想过把它放在失物招领处得了。 最后，康还是叹了一口气，把短剑收进了抽屉里，压在了最底层。 …… “看来刷好感的计划失败了。” 路梦走在斯昆的主街上，心中嘀咕。 “还真得是分段斧才行，下次自己打造吧。” 那把短剑是他从“自家商铺”里顺出来的，诚意还是不够。 路梦现在挂名的那家商铺，有属于自己的铁匠铺，里面的锻造台主要是用来打造兵刃的。但也就是个样子货，要想真的开工，还得修缮一番。 以后他就可以在铁匠铺里练习【兵刃锻造】，在自己家继续提升【盔甲工匠】的技能。 也能“挪用”一些兄弟会的经费，采办材料什么的。 毕竟他这个挂名匠师的技艺越高超，铁匠铺越像是在开工，里面的赃物洗白得也越快。 属于是各取所需，他赢两次。 路梦此次来治所，心思也不全在康的身上。 这只是顺手为之。 路梦确实可以按照和康最初的约定，拿出打造好的护心镜，证明自己，顺理成章地获得永久居留权。 但有两件事情，改变了他的计划。 第一件事情，就是知道了有人在关注自己，还利用康接近他。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有何目的，但路梦不想按照他们的引导行事，否则就是掉进了陷阱也不自知。 无论对方是敌是友，他都必须自己掌握节奏，否则总会有受制于人的地方。 好比一个人平白施舍于你。 他日后想索取的回报可能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第二件事情，就是岳昱的盔甲商铺被袭击，劫匪的目的显然是那些珍贵的甲胄。 在沙克王国的历史上，曾经存在着轻视护具的风气。 他们自己身上的骨板鳞片就是天然铠甲，沙克人向来也为此感到自豪，用护具来保护自己，被视为一种懦夫的行为。 这看起来很无脑。 但却可以用一条很简单的理由来解释。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在过去，沙克士兵并没有足够的条件来披挂盔甲。 反观他们的敌人，圣国军的神圣胸甲放在整个大陆，都是赫赫有名的。 虽然圣国不重视科技，但是底子在这里，怎么也比从部落建国的沙克族强。 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在长期的敌对中，双方都会越发强调自己独有的元素，以和对方划清界限，同时彰显优越性。 尤其是弱势的一边。 比如圣国会强调自己的纯血人类身份，将长角的沙克族斥为黑暗。 沙克族则会强化对特有身体特征的崇拜，比如犄角、鳞片，而把披挂铠甲的圣国人称为胆小的平皮人，只会缩在罐头里。 ——总不能天天宣扬士兵披甲的好处，结果王国又没有能力给大家配发甲胄。 这再面对上铁甲森然的圣国骑士，还没开打，心理上就输了一半。 但如今，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新政下，沙克王国的生产力正在发展，沙克士兵的着甲率随之提升。 那些有条件着甲却坚持不穿的老沙克，多上几次战场，也该死得差不多了。 大家都能认识到盔甲的重要性。 不着甲无非是买不起罢了。 路梦注意到。 相当一部分的沙克士兵穿的是从联合城进口的武士腿铠——沙克王国自己的生产能力还远远满足不了需求。 在这个阶段，军方会最大限度地允许锻造盔甲的匠师自由发展，尽快扩大产量。 反正能买得起的，不是军方就是作为预备役的高级沙克战士。 沙克王国本就是技术洼地，也不存在技术流失的问题。 但若是再发展一段时间，军队的需求满足了，恐怕就会像管制弓弩一样，开始控制盔甲的生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历朝历代的“禁甲不禁刀”、禁防弹衣不禁枪…… 沙克王国现在只是处于特殊时期。 岳昱的盔甲商铺被劫就是风向正在改变的征兆，为此路梦也曾一度怀疑这是沙克军方的自导自演。 总而言之，在斯昆官方面前暴露自己会盔甲锻造技术还是有风险的。 甚至做得越大，技艺越精湛，风险反而越大，越容易被人盯上。 像路梦的小破屋，那些劫匪哪看得上。 “这个世界，有点本事，好像还更不容易过活了。” 路梦无奈。 还是老老实实洗白赃物，把刀兵卖给好斗的战士们，让他们互相残杀，发点“战争财”，反而合法又安稳。 至于他做出来的盔甲。 就留着自己人用，能保住他们的安全就够了。 “不管怎么样……就从这里开始吧。” 岩壁高耸入云，城墙苍锈巍峨。 一个白发青年走在主街上，避开来往的人流，轻车熟路，毫不局促。 几块青岩色的号牌在他手里轻轻打转，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感谢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睹髯无措、书友20201104204919275的打赏——也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48章：新的生活 斯昆镇，南门。 城门守卫巴努默默检视来往的人流，辨认其中的可疑面孔。 烈日把他的甲胄都烤得滚烫，也就是下面还有一层皮内衬，这才不至于被灼伤，但也因此捂得更加闷热。 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巴努的脸上渗出。 只是这个沙克人仍旧站的笔直，丝毫不敢偷懒。 正当城主决定整顿风纪的时候，可不能触了霉头。 ——盔甲商遭劫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那些劫匪就好似一滴水掉进了沙漠一般，消失在了这斯昆镇中。 牵扯到的警卫、军官太多，便是城主盛怒之下也无法把他们全部处罚。 最后除了那些严重失职的人被剥夺了战士身份，其他的都官复原职，重新维系起城镇的运转。 ——这些沙克人倒也不是被削去了犄角，只是失去了战士该有的、自由配刀的权力，也没有资格再担任什么军职了。 巴努可不想沦落到同样的境地。 虽说他们这些人还有再成为战士的机会，但剩下的每一条路都不好走。 要么，重新参军，从一个后勤大头兵干起，期待在战场上获得军功……但现在不是以前那样，沙克士兵哗哗地死，新兵能很快就替补上场。 如今没什么大战可打，再进入兵营，可能真就是干一辈子后勤的命，这在沙克军中和断角的仆役没什么区别。 要么，就是去参加雷霆竞技场。这原本就是某位大领主为了解决和平时期该如何选拔战士的问题而设置的，据说背后还有联合城贵族的注资，竞技场就设在斯昆城外的大片荒地上。 竞技场内，双方选手说是竞技，实际上就是角斗厮杀，生死不忌，形同战场。 一直活下来、连胜够固定的场次，就有资格领取战士的身份。 这也很符合沙克族一贯的风格。 然而出线名额有限，太多的沙克平民又指望着能在竞技场中出头。加上配合新政，参赛者不限种族，连新涌进来的平皮人和小虫人都要凑一凑热闹，竞争相当激烈。 能在一届竞技赛中夺魁，不亚于过去在战场上阵斩高阶圣骑士级别的指挥官。 巴努不是竞技场出身的，他成为战士的时候还没有停战。 资历老还是有用。 至少他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守着城门，而不是和那些想出头想到疯的新人在竞技场里搏杀。 巴努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也就是赶上个好时候，若是让他回去从头开始竞争，恐怕脸都要被打肿了。 和平久了，这个沙克人也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这样慵懒的日子。 斯昆镇南门也不像北门那样，时不时还有各种盗匪袭扰，自己可以说跳过了奋斗的阶段，直接过上了养老退休的生活。 巴努已经无所求了。 相比之下，多晒点太阳不算什么。 据那些新来的平皮人医生说，多晒太阳，能让骨板更厚、犄角更翘……说不定就可以吸引到一个粗壮可人的大姑娘呢。 正当巴努浮想联翩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长官，这是我们的号牌。” 是几个城里来的人类流民。 巴努仔细检查，又盘问一番。 得知他们是从边境之地来的逃荒饥民。因为听闻了新政，特地前来斯昆镇领取了田产，现在就要出城去，准备到划定的田产上垦荒定居。 “那可真是不容易。”巴努不禁感叹。 据这些流民说，他们一路上都是靠着啃食沿途的动物尸骸才活下来的。 “如果最后不是因为运气好，发现了一具没烂透的死喙嘴兽，那我们可能真的早就饿死了。”一个流民女孩心有余悸。 “若喙嘴兽是活的，那更加可怕。”有人补充。 至于中途的其他波折，流民们也没必要对这些沙克人多提。 巴努点头，观察着这些流民。 他们虽然面黄肌瘦，神色间却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即便跨越了种族，这种情感也是能传递出去的。 他们的未来在变好。 沙克王国的未来也在变好。 巴努还是很支持新政的。 “能够坚持这么久，你们也是了不起的人……祝早日开始新的生活。”号牌是红色的，信息也对得上，守卫自然放行。 只是送走了流民，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巴努转向身边，开口问道： “这位，你已经在这里看了很长时间了……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出城啊。” 白发青年语气诧异：“长官你不是都检查过我的号牌了吗？” “出城……”巴努咬牙，“但是伱一直都站在城门边啊。” 更过分的是。 自己因为职责的缘故必须站在烈日下，烤得汗流浃背，甲胄都像是重了几斤。 这个人类反而站在一片凉爽的阴影中，手里还拿着一杯加了干薄荷叶的水酒。 他就这么一边品着一边打量过往的人群——包括沙克守卫们。 “城门外怎么就不是出城？外面多危险，我在这里待待就挺好。” 青年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防风镜遮住了他的双眼，面上看不出表情。 巴努无话可说。 他能够理解那些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波的流民，却完全搞不懂面前这个怪人。 …… 路梦颇有一种自己在调戏白金汉宫外的皇家卫兵的感觉。 这确实是他定居斯昆后第一次走出城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周，戒严状态结束，斯昆镇不再那么严密管控进出的人口。 路梦借此机会到南门看看，从沙克腹地来到斯昆镇的一般都是哪些人。 也算是实地调查，了解风土人情。 逃荒饥民、游牧部落、蜂巢商队……路梦甚至发现了一些伪装成南部联合城行商的奴隶贩子。 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确是行商，不过商品是活生生的奴隶。 不同于神圣帝国和联合城，沙克王国没有明确的奴隶制，也不需要购买奴隶。 那显然，这些奴隶贩子不是来倾销，而是来进货的。 有的是破产负债的底层人愿意卖身为奴。 但也不排除奴隶贩子们会使用一些更直接的手段。 路梦不准备向沙克守卫们举报，一来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二来奴隶商人和沙克王国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 斯昆镇虽然会维持基本的治安，但不把底层人当人，这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就当清算不良资产了。 “一边吸纳流民，一边放任人口流失……新政任重道远。” 他也管不了这些，知道有哪些人入城，小心着自己就够了。 感觉到沙克守卫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路梦趁他暴走之前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又重新排回了入城的队伍里。 啪！ 一声脆响。 路梦若无其事地拿出号牌。 但他用余光看见，一只红肿的手从自己的腰间缩了回去。 好家伙。 偷到我身上了。 第149章：认得不？ “该死，碰到硬点子了！” 沙成捂着自己的手，从皮到肉，肿成一片，火辣辣地痛。 好在他反应及时，没有被当场抓住。 毕竟自己可是道上老手了。 作为一个沙克人，大概是得了什么遗传病，他身上的鳞甲软趴趴的，一点都不坚固，倒像是一层多余的皮肤，自然也提供不了什么防御力。 这让沙成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战士，却帮他另辟蹊径，掌握了其他谋生的手艺。 没有鳞片的桎梏，他的手部动作要比自己的同族灵活得多。 尤其是掏起兜来，无往而不利。 沙成混在人群里，坦然接受了守卫的盘查，顺利进城。 他转身就躲进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用还有些肿痛的手，捻出他在最后一刻从那人兜里夹出来的两枚开币。 “什，什么？”沙成有些不敢相信，“500面值的！” 两枚就是整整一千块。 他之前的计划是偷出那人的号牌，借名头出去坑蒙拐骗一番再转手倒卖，只可惜中途被发现了。 只是心里不甘，才忍痛又摸了一把，不至于空手而归，也图个吉利。 感觉到只有两枚的时候，沙成心都快凉了。 原本还以为最多就二十到一百来块钱来着。 那人他以前也没在城中见过，不是什么有名的大户，没想到还挺有钱，随身一带就是这般的大额开币。 “这下赚了。” 小手这么轻轻一动，起码半个月吃喝不愁。 斯昆镇哪里还有这样轻松的工作。 沙成忍不住亲了一口还带着自己汗渍的开币，满嘴香甜。 “要不要再干一票？” 这显然不是那个白毛男的全部家底。 虽然对方很警觉，但这不还是自己技高一筹嘛。 沙成已经记下了对方的外貌，特征很明显，如果能找到他的家，趁夜应当更好下手一些。 “不过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手上的肿痛提醒着自己，白毛男很可能不是一个普通人。 “小心为上，大不了先去踩个点，行就上，不行就放弃。” 再拉上一些平日里交好的朋友，有福同享也有备无患。 沙成有这门手艺在身，愿意和他交好的“大哥”们也是不少。 他在小巷子里潜行绕路，确认没有人跟上来，才拐了出去。 这是沙成这种盗门老手才知道的逃跑路线。 一出来，对面就是斯昆镇鼎鼎有名的酒吧。发了一笔横财，正好进去享受享受。 …… “好！” “再多点！” “呀！真想枕上去……” 伴随着老板娘秀出她那坚实的大臂，在场所有的沙克人都兴奋起来。 沙成也拍着桌子起哄。 酒醉的酡红从他青紫色的皮肤里泛出来。 不同于北城的那家酒吧，他们面向的客户主要是有钱商旅和城中富客。 只有南城的这家酒吧，才是这些斯昆本地人最喜欢来的地方。 一来劳作辛苦，下班闲着来喝杯水酒麻痹一下神经，乐一乐。 二来这家酒吧的老板娘，可是他们南城数一数二的沙克美人！ 看这宽厚坚实的臂膀，冲天的犄角，狰狞暴躁的鳞甲……试问有几个男人能顶得住。 今晚的素材有了。 老板娘显然也是知道她的身体优势，毫不介意地展示着。 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刚健诱人，每次都能引得酒客们欢呼连连。 人一高兴，也就爱多买酒水。 沙成也不例外，比起以往还更加狂放。 “你小子怎么？”有认出他的人上前来，压低声音：“发财了？” “小事小事。”他不在意地挥挥手，“有空细说。” 这些都是相熟的朋友，到时候可以邀请他们一起下手。 双方都是心领神会。 就在这时，一个平皮人却凑了上来。 “干嘛？” 沙成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 南城酒吧因为酒水便宜，不仅沙克人爱来，其他种族的平民也喜欢来这里喝酒。 只是他们似乎欣赏不来老板娘的美貌，来了就是光喝酒不干别的。 沙克人除了觉得他们暴殄天物外也没别的意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很少和对方搭话。 “先生，请您看看这把锁吧。”平皮人一开口，还是少年的声线。 “锁……什么锁？”沙成眯着眼睛一看。 就是一把普通的铜锁。 “怎么，卖锁的？”他的朋友也打量着，“钥匙都没有，你让我们怎么试？” “你们真的不认识？” “认识什么啊就认识。” 沙成酒气上涌，不耐烦挥手。 “去去去，小嫩皮找别人去。” “我明白了。”霍步阳点点头。 他收回铜锁，转身离去。 沙成莫名其妙，他注意到这个平皮人没有再找其他的酒客，径直向外面走去。 就在他还想再多看几眼时，朋友的叫喊扯回了他的注意力： “快看，露背肌了！” “哪里哪里……哦——” …… “他们不是兄弟会的人。” 霍步阳把铜锁交给路梦。 他们两人就站在酒吧的对面，沙成之前出来的巷子口。 小骨在一边东闻闻西嗅嗅，偶尔引来行人惊惧的目光。 “嗯，那就简单了。” 如果是自家兄弟，那还要顾忌到当地组织的面子，赔礼道歉完可能也就过去了。 现在就不用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 也不是所有的小偷都是兄弟会的成员。 光是他们一万块钱的会费就挡住了不少人。 不过连兄弟会的标识都认不出来，说明这小贼能接触到的层次确实不怎么样。 路梦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怎么就连做贼这一行，他在里面的地位都算是挺高的。 斯昆镇的兄弟会发展时间要远比枢纽站的早，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各种吸金的渠道。 毕竟“事业”做起来，层次提高之后，有能耐的早就想着洗白上岸了。 最次也是沾点灰色生意。 摸黑干活的那都是外围成员。 论资排辈，在这些小贼面前，有着自己挂名店铺的路梦都算得上是“业内前辈”。 不过要想他这个前辈“提点”后辈，轻轻放过……那也是不可能。 路梦望了一眼酒吧，远远的就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 现在还是白天，人多眼杂。 而且他对这种混合着酒精气息的沙克荷尔蒙有些顶不住。 “先走吧。”路梦招呼小霍。 他叫霍步阳出来也不是为了专程找小贼麻烦，只是顺路确认一下。 他们刚去治所登记。 长屋终于能通上电了。 第150章：点亮黑夜 在这个世界，通用的发电方式主要是两种：风力和火力。 至于水电站，或许还有大坝的遗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环境的改变，原有的轮组早就不能用了。 风力发电机和燃料发电机的技术，还保留了下来，甚至被改造得更为粗暴，方便适应废土的环境。 火力发电需要大量的燃料。旧世界曾经开采出过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但如今它们的主要产地已经终日下着酸雨，毒气云四处飘荡，还遗留着旧世界的杀人兵器……人们称那里为“死亡之地”，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危险性。 只有围绕着那片地区，在边边角角还能开采出少量的石油。 珍贵程度说是“液态开币”也不为过。 作为替代，人们选择种植一些油料作物，或者单纯用发酵蒸馏来生产一些生物燃料。 “听起来倒是很环保……不过事到如今再谈论环保的问题也没有意义了吧。” 路梦心想。 工业的革命也可以说是能源的革命，动力的匮乏也是这个世界工业水平衰落的一大原因。 某种意义上，路梦是经历过上古时代的人。 他能够感受到现在和过去的落差，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常态，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是不言自明习以为常的东西，没有什么好感叹的。 何况在沙克王国，就是火力发电都显得过于奢侈。 他们的粮食本就匮乏，再拿不出精力种植别的燃料作物。 好在这里还有从“边境之地”一直吹到“斯坦沙漠”的大风，也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斯昆镇两侧的悬崖峭壁上，就安装着一系列的大型风力发电机组。 这些风力发电机不像古文明时那样雄伟精致，它们从外表上看就是一套钢架顶着金属叶片，质劣价廉，唯一的优点是无惧磨损和锈蚀。 反正容易更换，成本也不那么高，只要保护好核心的发电轮机就够了。 就是这些风力发电机，伴随着奔涌的峡谷长风吱呦呦转动，为斯昆镇提供着源源不断……不对，是时有时无、起伏不定的电力。 路梦倒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能有的用就不错了。 他用来锻造的加热炉，就是用电的。 它利用的是电磁感应原理，让金属毛坯在内部产生涡流，从而自身发热到达高温。 这套技术确实不是自己一个人发挥工匠精神徒手就能搓出来的，只能用现成的部件拼装。 而且斯昆镇的供电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除了第一次需要交一笔定金，后续用电都是免费的。 凡是正式居民，又拥有自己的住宅，有用电需求的话去治所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路梦怀疑，这倒不是斯昆官方不想收钱。 单纯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记电手段，没得电表可查。 那他更没有什么意见了。 不过在接完电之后，看着那一团搅合在一起、凌乱成网的电线，路梦还是心里发虚。 他现在的体质虽强，但还没有兴趣去挑战雷公电母。 何况这也是妥妥的火灾隐患。 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也没有干粉灭火器，只能先备上几袋干土。 后续等长屋的房顶修缮好了，还有可以自己搭建的小型风力发电机，到时候就不用再从整个斯昆镇的粗糙电网接电。 或者准备几组大型的蓄电池。 他们就这么忙活了一整天。 入夜。 “亮了亮了！”霍步阳赞叹。 一盏白炽灯挂在架子上，摇晃摆荡，发出昏黄的光。 灯泡的功率不大，供电也不稳定，但路梦和霍步阳习惯了在黑夜里干活，感知能力也异于常人。在他们的眼里，这点灯光照在长屋里，确实可以算得上一室而明。 “唔……” 不过对李柳来说，这亮度就不够了。 看她眯着眼、手里微动的样子，显然是在下意识想象如何穿针引线。 “还是白天再考虑吧，李姨。”路梦笑着劝一句，“伤眼睛。” 他又打开了好几盏，这才勉强达到了普通人眼里的“亮堂”水平。 长屋另一边的铁匠工作间也被照亮，这下就算是晚上，也能保持住打铁的效率，产品的质量也能更加稳定。 电灯在资本的历史上确实是伟大的发明。 有了它，工厂才有可能24小时地连轴运转…… 只可惜路梦现在只能压榨压榨自己。 ‘要不要抓、嗯，找几个学徒……’ 他心中思索。 …… “兄弟们，前面住着的就是我说的那个大款。” 沙成遥遥一指，他的身边还聚着三四个沙克人。 经过刻意打探，沙成也终于是搞清楚了白毛男的住址。 “一间破房子……”一个肥壮的沙克人开口道，“住在里面的人能多有钱？” “老肥你不懂，这叫财不外露。”一个干瘦的沙克人颇为自信，“有的富人就喜欢搞这套。” “是啊，要不是沙成兄弟，谁能想到住在这破屋里的还是个有钱人。” 一个高大威猛的沙克人感叹道： “而且你们看，这房子看起来虽然破，大门却是新装的，门口也打扫得很干净……从这些细节就知道，里面的主人一定很讲究品位，这样的生活态度是装不出来的——我也信沙成兄弟。” “我还是觉得不对……” “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看了才知道。”沙成笑着打断他们的争论，转向身边： “卡文你有啥看法嘛？” 他注意到，自己的这最后一个朋友，在看到前面的长屋后就没吭过声。 ——或许因为卡文是一个无角人吧，而其他的三个都是沙克族的战士。 如果不是自己的牵线，他们哥几个也聚不到一起，或许这个无角人的心里还是有些自卑。 沙成如此想到。 “是啊，卡文伱说说，我和老柴谁说得对？”被称为老肥的沙克人也凑上来。 他和那个叫老柴的干瘦沙克人显然经常拌嘴，几句话之间，话题已经完全不在长屋的主人到底有没有钱上面了。 “老肥你也别打趣人家了，谁关心你和老柴都说了些什么，先去踩点才是现在的要紧事。” 那个高大威猛的个沙克人站出来，他被大家叫做老武，是众人当中实力最高的那一个。 “卡文可能只是有些害怕。”老武拍拍卡文的肩，“没关系，到时候你就在外面给我们望风，有什么事情我们顶着。” 几个沙克战士也发现了卡文瘦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毕竟是个无角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但是有沙成这个共同好友在，沙克战士们也不好当面流露出什么鄙夷的态度。 “哥哥们……”瘦小的沙克人卡文开口，语气弱弱的： “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里面的人，不好惹……” 第151章：来都来了 “不好惹？”老武一愣，“卡文你认识住在里面的人？” “不认识……” “那个白毛平皮人是战士？”老肥直截了当。 “好像不是……” “那就是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老柴猜测道。 “这个，也没听说过……”卡文老实回答：“应该就是个刚搬进斯昆没多久的外地人。” “那你在说些什么胡话！”三人异口同声。 沙克战士们有些生气了。 这不是一问三不知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害怕一个平皮人。 哪怕是作为一个无角人，胆子也不能小到这个地步。 要你何用。 “兄弟们，让他先说完。”沙成连忙打圆场，拉过卡文：“伱都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这个无角人常年混迹底层，对一些消息比他们哥几个灵通得多，所以才会邀请他来一起做事。 而且听到卡文说那人“不好惹”，沙成也想起自己被打肿的手，心里咯噔一下。 还是先听清楚了再说。 “我不认识里面的人，但是我认出了这间屋子……”卡文指着长屋。 “它以前是卓根他们带着一群人占下的，连屋主都赶不走……” “然后就是屋子的新主人来了，那卓根哪能乐意？找上门去，结果还是新主人稳稳地住下，反倒是他们被抓进了监狱。” 老武：“那个卓根是什么人？” 能带领一群手下，那不是一般的沙克战士，但他也没有听说过卓根的名号。 “他是一个无角人……”卡文知道老武的意思，但还是只能无奈说出真相。 听到这里，沙克战士们耸耸肩，不以为然。 他们对于无角人们的世界确实不熟悉，一个无角人头目，带的不也是无角人嘛，人数再多，那又有什么厉害的。 光靠自己三个，也能收拾他们。 而且听卡文的讲述，最后还是警卫出手，才把他们抓起来，靠得不也还是沙克人的力量？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沙成追问。 一次普通的治安事件，就算同为无角人，混的圈子不同，也没必要这么关注。 “这件事在我们当中都传开了……”卡文的语气有些异样，“那些无角人，包括卓根，全部都死了。” “全部……”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们还一直关着，直到我有个朋友被监狱聘去清理尸体，才在尸体堆里认出了他们。” “从那以后，所有人……我们所有的无角人，都知道不要靠近这间屋子，免得招惹上事端或者诅咒什么玩意的。” 这件事卡文原本也把它牢牢地记在心里，只是今天沙成来找他说有发财的机会，自己才迷迷糊糊地跟来。等到走近才认出来这里是哪，猛得吓醒了。 听着卡文语带惊恐的讲述，众人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像无角人一样能感同身受，但也能听出事情的诡异。 “监狱里的环境怎么样。”老肥问沙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位兄弟是牢里的常客了。 “伙食‘还行’，差点就饿不死……卫生是真的差。”沙成回忆着，“牢里面每天死一两个人是常有的事，但也没这么厉害。” 他的意思便是被抓进监狱，躺直着出来倒也不稀奇。 只是那些无角人全部都死了，这还是很怪异，肯定和他们犯的事情有关系。 “也有可能是有人买通了警卫。”老柴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花钱买命嘛。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一番，也没有什么确定的结果。 说到底就是猜测。 不过他们也达成了共识，长屋的主人应该真的有两把刷子。 “是吧？”卡文有些急切，催促道：“所以我们要不还是放弃吧，就别找这家了。” 虽然他为了混进沙克战士们的圈子费了不少劲，还送了不少礼，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 只是这事……实在太骇人听闻。 他没有告诉这几人的是：那一天运送尸体的，也有自己一个。 卡文亲眼目睹了卓根等人的死状，心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知道老武等沙克战士看不起他，如果说自己也在场，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因为胆小而特意编造的借口。 只能用“我听说”的方式，这样反而还能有些说服力。 “但是咱们都已经快到门边了……”老柴嘀咕着，“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太不像沙克族的作风？” 克拉尔教导过族人不要在战场上做逃兵。 虽然他没有说闯空门算不算战场……但是钱财都已经在眼前了，就这么收手也算是临阵脱逃吧？ 毕竟克拉尔也没说过，在没有战争的时候，沙克战士们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穷困潦倒吗？ 这位传奇的战士从来没有经历过和平，自然也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是啊，而且那个人越有本事，有钱的概率不也就越大嘛——” 说话的人是老肥，他一开始怀疑住在破屋里的人能多有钱，现在反而打消了疑虑。 “沙成兄弟，人是你发现的，你说该怎么办？” 老武看向沙成，其实也有隐隐的期待。 说到底，还是钱财的诱惑。 吃住要钱、喝酒要钱、耍女人要钱……就算作为战士干点正事，保养武器要钱、买一副好的盔甲护具也要钱…… 没了开币，真是寸步难行。 而没了战争，他们这些战士上哪搞钱去？ 以往还能抢劫圣国的农庄，指挥官默许的时候还能抢劫点自己人的。 现在虽然也有战斗冲突。 但再一看他们的对手——不是砂匪强盗就是猛兽怪物，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还要挨抢。 整个王国是稳定了。 他们这些沙克战士的日子可是越来越不好过。 现在的事虽然有风险，但也有搞头。 何况这还是平皮人的家。 老武觉得没什么。 以往他们都是明抢，现在改成偷偷摸摸的，不正是顺应了新政吗？ 文明多了。 街道上的路灯仿佛也受到感染，就像众人的心思，忽明忽暗。 “嗯……”沙成沉思着，这件事是他牵头，也应该由他来决定。 他能够察觉到三个战士朋友的心思。 相比之下只有卡文这个无角人反对，哪边分量更重不言自明。 “那好吧，反正我们只是先看看，发现事情不对再撤退。” 沙成故作轻松。 有着沙克战士们镇场，就算不能得手，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几个沙克人都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一起干坏事永远是凝聚友谊的最快方式。 只有卡文一个人面如死灰，并不作声。 老柴故作亲昵地攀上他的肩膀，手掌却是暗暗用力：“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不要被发现就好了。” “你总不能叫我们空手而归吧？”他语带威胁。 无角人无奈，只能苦笑道：“来都来了……” “是啊。” 他们的身边，有人笑着重复：“来都来了。” 老柴下意识点头。 然后悚然惊觉。 下一句话接着传来： “——那就都别走了。” 第152章：决斗吧，挑战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路梦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老柴的脸上。 “砰”的巨响，拳劲由肉透骨，将这个干瘦的沙克人直接掀飞开去。 “住手！”沙克战士们反应过来，拔出武器，就要营救同伴。 昏黄的路灯适时一暗。 路梦蹬地，身形化作一道黑影，扑向了倒地的老柴。 作为沙克战士的老柴也是韧性过人，路梦的那全力一拳并没能把他打晕过去。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 与此同时从腰侧拔刀，低身横扫身前。 人的腿部通常缺乏防护，这样可以逼退大多数想要上前的敌人。 然而这对路梦没有用。 他只是一跃，就已经腾在了半空，如猛禽击地一般踩住挣扎的老柴，拿住他的后颈。 老武和老肥追上来，但路梦也在拖着老柴同步后退。 哪怕路梦是多带着一个人，还是倒着后撤，沙克战士们硬是追不上他。 与此同时。 路梦把老柴的头向后扳起，另一只手对准他的下颚，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不紧不慢，富有节奏。 老柴乱扒的手却完全阻挡不了路梦的拳头。 持续的闷响。 清晰的骨裂声。 以及逐渐衰弱的惨叫。 血浆混合着老柴的唾液滑落，淌满了前胸。 追逐的老武和老肥渐渐停下脚步。 已经来不及了。 老柴的整个下颚都被打空了，只留下一条软舌无力地垂下。 路梦的手上，也渗出了鲜血。 【武术】的副作用显现了。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往往会限制肌肉的发力，而这个世界的“武术”则是解除这个限制的过程。 如果不是韧性够高，巨力之下，路梦的拳头肯定会和老柴的颚骨一同碎裂。 老武和老肥手持兵刃，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一脸警惕。 能够仅凭一只手，用蛮力把一个沙克战士生生打得半死——这是何等强横的力量。 “你想干什么……”老武试探着，“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仇杀？还是敲诈勒索？ 他发现自己不仅没能察觉到这个人类是何时就隐藏在了他们的身边，也根本猜不出他的来历和意图。 老肥则死死盯着老柴，双手有些颤抖。 他们虽然看起来互不对付，但也是绝对的朋友、兄弟。 “决斗吧。”路梦开口。 “什么？”老武和老肥都一愣。 “和我决斗吧，”路梦重复一遍，“或者说，向我发起挑战。” “这不是你们沙克战士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还是说，伱们已经懦弱到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平皮人的手上也无所谓的程度了？” “不会吧？” 他提起老柴。 这个干瘦的沙克人微微颤抖，四肢瘫软离地，如同死狗。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便是这最后一口气，也是被路梦掐住，只要轻轻一捏，就要当场丧命。 “他就是……那个白毛男！” 现在才赶到的沙成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看清了路梦的样子。 正是那个被他偷走一千开币的倒霉蛋。 也是自己这些人今晚原定的目标。 然而此情此景，完全不在沙成的预料之内。 黑夜是他的主场，他有很大把握在没有人察觉到的情况下偷偷潜入。 他也有想过失败的情况——要是点子扎手、不好对付，那至少也能在朋友们的掩护下从容撤退。 可问题是。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啊！ 怎么正主反过来袭击起他们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 ——这点子何止扎手，简直如同利刃一般锋锐。 是可以把人扎个对穿的。 沙成捏着一把冷汗，从斯坤镇的法律上来说，他们这些人还没有来得及犯罪，哪怕是警卫也无法追究。 虽然自己之前确实偷了钱，但又没有被抓现行，那就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显然，看对方这架势，不是要来和他们讲法律的。 老武和老肥对视一眼。 这个人类的说辞很怪异，沙克战士之间的决斗，当然是发起者提出挑战……他却要求他们主动挑战。 两人都想到了卡文的话——这个平皮人不是战士。 所以没有提出挑战的资格。 “不是战士，却想用战士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么。”老武把刀一横，“好的，我接受了，不，是我将挑战你！” 他清楚，自己才是实际上被挑战的一方。 被挑战者可以选择不接受，但这样一来也就成了避战的懦夫。 在更正式的场合，甚至还可能被断去犄角。 老肥拖着分段斧，和老武并肩站在一起。战士之间毕竟层次不同，有实力差距，不可能每一次的决斗都是单挑——那就不叫决斗，而是虐杀的游戏了，彰显不出他们沙克族的血勇。 弱势的一方允许叫上朋友助阵，直到觉得势均力敌为止。 这两个沙克战士选择一起上阵，便是已经承认了路梦的实力强过他们中单独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也注意到了路梦手上的伤势。 显然这个平皮人的肉身还不是铁打的，打穿沙克族的鳞片和骨骼虽然骇人，但也经不起利刃加身。 老武和老肥自觉两个人加在一起，还是有胜算的。 路梦手一松，老柴摔落在地蜷成一团。 他捡起了沙克人的军刀，却没有握在手里，而是抛给了远处的沙成:“你也一起上。” 沙成接住军刀，手足无措。 自己又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他注意到对方没有叫卡文，回头一看，那个无角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卡文见状不对，早拔腿就跑了。 该死！ 沙成暗骂。 没有了犄角的沙克人也就相当于没有了负担，至少在选择逃跑的时候是无敌的。 “我们两个就足够了，”老武脸色一沉：“不要牵扯上我们的朋友。” “也不要再侮辱我们。”老肥那看似肥硕的身躯下，扎实的肌肉已经虬结。愤怒让他的血流加速，向周身输送着更多的能量。 以二对一本来就够憋屈了。 对方还要再加一个人，这简直就是轻视到极点的羞辱。 “那就开始吧。”路梦无所谓。 他看向老武，突然道：“刀哪买的？” “是……除了能用来杀你外，刀哪来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老武的刀轻薄细长，在他的手中急刺翻飞，刃光成影笼罩住路梦的半身。 这竟是个罕见的擅长轻刀快攻的沙克战士。 而老肥则朴实许多，又重又长的分段斧自路梦的身侧狠狠砸下。 铛—— 蓦得一声巨响。 路梦不闪不避，只是一条长条状的物事从天而降，砸向对决的中心，正好将两个沙克战士的攻击全部挡下。 而这物事在撞击下带着巨力向路梦抛飞开去，被他伸手轻松接下。 一旁观战的沙成看清楚了，旁边的长屋上站着一个平皮年轻人，正是他丢下了那物事。 路梦在大街上拖拽老柴的方向看似随意，实则正好在自家的门前停下。 “不要坏了决斗的规矩！”沙成急道。 “是你们坏了决斗的规矩。”路梦单手一抖，手中的条状物断成两截…… 不，是刀鞘滑落，长刀顺势拔出。 “哪怕不是战士，在决斗的时候，也是可以佩刀的！” 四尺长的劈刀，锋刃清冷凶煞。 路梦踏前一步。 刀光冲天而起！ 【近战技能：砍刀40（专长）】 第153章：意外情报 路梦的刀势直奔面前的老肥而去。在刚才的配合攻击中，这个壮硕的沙克战士要站得更加靠前一些。 此前那徒手打废老柴的拳法，让沙克战士们以为这人是废土上磨砺自身肉体的武术家，两人配合的策略也一概基于这种认识制定。 像老肥自恃皮糙肉厚，原本是打算充当肉盾，为快攻的老武制造必杀的机会。 他们之间也小心地保持距离，就是为了不让迅捷的武术家接近自己周身之内。 前提是，路梦真的是一个武术家。 一直以来，他从没有懈怠过刀法的练习，终于在最近突破了40级，成为面板上首个到达“专长”层次的技能。 到达了这个层次，那就能真正称上一句“刀术过人”，而不是简单的用重复训练记忆下来的机械运用。 决斗之中，5级的【武术】和40级的【砍刀】，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这才是路梦真正的立身之本。 劈刀抡满，弧光如月。 刀身瞬间跨越了沙克战士们小心保持的距离。 老肥奋力挥起分段斧，但相比起路梦的速度，他的动作简直如同凝滞。 老武见状连忙向前突刺。 轻薄的刀尖从侧面点在战斗劈刀的中段，这是发力最薄弱的地方。 这个敏锐的沙克战士察觉到了这一点，希望用力推开劈刀的轨迹，为同伴赢得反击的机会。 刀尖命中，划出火花。 老武的长刀整个压上，刀身受力，弯曲如弓。 金属的刮擦声如同尖啸，听起来就像武器濒死时发出的悲鸣。 然而，路梦的刀迹竟是没有丝毫改变。 锋刃切入老肥的身体，好似停滞了一瞬，接着便如同破竹，猛地将这个沙克人的半身劈开。 芜杂的内脏开闸一般泄出，老肥轰然倒地。 而那分段斧还受惯性影响，抡起在半空，再狠狠跌落。 路梦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松闪过。 老武的长刀弹回，刀身的震颤让他的手掌发麻。 他的内心更是震撼。 虽说决斗当中，生死不忌……但老肥甚至撑不住一刀，连选择投降乞活的机会都没有。 仿佛他在看到挥刀的那一刻，死亡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中途的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没有试探，只有碾压。 这样的刀术不是只靠力量和速度便能达到的，非得是在此道上倾注了过人的心力不可。 恐怕那些能从竞技场里搏杀出来的新人怪物，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了吧？ 老武没有放弃。在刚刚劈开一个人之后，再强的刀客，他手中的长刀也可能被死者的血肉骨骼所阻滞，从而无法顺畅地马上发动下一次攻击。 现在就是他的机会。 铮—— 刀尖刺入了路梦的前胸。 然而发出的不是刺入血肉的闷响。 是金属碰撞的轰鸣。 一股绝望涌上老武的心头。 难道他真的是钢铁之躯不成？ 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是甲！ 这个平皮人在布衣下面偷偷穿了胸甲！ 沙克战士差点忘了，和自己决斗的是个该死的有钱人。 “你的实力不错。”路梦没有惊慌。 在武者当中，这个老武的确算是顶尖的那类，刀法的技艺也到达了临界点。 若是能够在战场上再积累一些实战经验，或者干脆是在这次决斗中杀了自己，那大概就能突破成为武师了吧。 他轻轻推开了老武的长刀。 刀尖之所以没能洞穿他的胸口，靠得不仅是护心镜。 更重要的是，路梦的劈刀已经顶住了老武的刀镡。 对方根本不可能再有寸进。 “你的刀也不错，但它不是你的。” 路梦看着老武的那把刀。 他之所以对这个沙克战士这么感兴趣，就是因为这把刀。 他已经认出来了。 这分明是那一晚的黑衣劫匪所配的刀。 黑衣头领的刀留在了路梦身上，两个黑衣人尸体的佩刀则被他们的同伴回收，因此沙克的警卫没有能够从武器上得到线索。 即便这样，他们也不太可能光明正大地带着刀到处闲逛，这个沙克战士看起来也不像那一晚的劫匪。 “给伱一个机会，说出刀的来历。” 他的刀要么来自那些劫匪，要么和他们订购的刀是同一批次的。 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那些黑衣人的线索。 “……好。”老武思考了一阵，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路梦点头：“那就……” 突然，老武的脚步陡转，持刀暴起。 这个沙克战士忍不住怒吼： “既然你这么喜欢的话！” ——那就自己来尝尝。 沙克人并非不懂得在战斗中使用计策，他们只是更喜欢用战斗来解决问题。 老武刺向路梦的脖颈。 皮肤暴露，这里明显是没有着甲的。 咔！ 路梦随手把他砍倒在地。 并不是后发先至，他和老武是同时挥刀的。 路梦原本就没指望用三言两语可以说服一个在决斗中热血上涌的沙克战士。 这同样也是计策，可以省点力。 线索他可以自己找。 路梦三下五除二，把倒地的老武细细结果了。 【实战等级：47→49】 他欣赏对方的实力是真，但更开心的是还能蹭点经验。 路梦这才转向一边的沙成。 还提着血淋淋的刀。 沙成也不想这么老实地观战。 奈何一个平皮年轻人提着大锤堵住了他的退路。 “为什么要走？”霍步阳认真发问：“是打得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 认出了这个曾经给他看锁的平皮人，沙成哪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行踪早在一开始就暴露了。 那个时候逃过一劫，偏偏现在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哥……” 对着一步步走来的路梦，沙成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您看我现在还钱还来得及么？” 虽然他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这时小骨也慢慢靠过来——带着卡文。 他没能跑出去。 这个无角人的脖子被骨犬衔在嘴里，只要用力闭合就可以咔嚓咬断。 小骨的身形还没有高到可以叼着人跑。卡文就这么半躬着身子，半是爬半是被拖着回到了这里。 狗子“吭”得一吐，卡文无力地趴在地上，腥臭的涎液流了满脸。 路梦看了他们一眼，把劈刀先放在小骨的背上。 决斗已经结束了。 这里并非没有其他的观战者，一些被惊醒的邻里其实都在偷偷观察着。 平皮人和沙克战士的决斗虽然罕见但还可以理解，但要是人类公然在决斗之外当街杀人，那就难免会惹上麻烦。 路梦一开始想让他们一起上，倒不是看不起那两个沙克战士。 纯粹是可以少很多步骤，能省时间。 “你好像很好奇。” 路梦按住沙成的肩膀：“想知道那些无角人是怎么死的吗？” 那是卡文和他们提过的传说。 “还是把我送进监狱吧，求你了……” 沙成心如死灰，涕泪横流。 “别杀我！” 就在这时，缓过劲来的卡文突然喊道：“我知道那把刀的来历……” “小声。”路梦低喝一声。 他转头一拳打晕沙成。 又捡起战利品，拉着几人退回了长屋。 “老武的这把刀是我送的，但是之前，之前……” 劫后余生般的卡文不顾脸上的口水，一边喘气一边压低声音： “它，它是我从监狱塔里偷出来的！” 第154章：藏身监牢 “藏身在监狱里？”路梦揉了揉额角。 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按照这个无角人的说法，他在帮斯昆镇的监狱塔运送尸体，而狱中收缴的武器就有那些横刀。 这种刀原本就适合贴身携带，所以黑衣人才会选择它们。 其中一把被卡文贪心寻机带了出来，然后又作为讨好的礼物送给了老武，以结交这个爱刀的沙克战士。 路梦总结着线索。 难怪沙克警卫全城搜捕，硬是没有发现黑衣劫匪的踪迹。 原来是待在了监狱这个搜捕流程的盲区。 已经被抓过一次的人，还能被抓第二次么？ 这让路梦想起了一个弱智笑话： ——为什么警卫不去监狱里抓罪犯？ 肯定一抓一个准。 “情况肯定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警卫们也不是废物，会想不到调查这期间新入狱的犯人。 但如果有系统内的人帮劫匪们遮掩呢？ 更有甚者，比如这些黑衣人干脆就是以囚犯的身份进入的斯昆镇，中途又有内应开脱，放他们出去行事。 完了重新被警卫“逮捕”，躲回监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监狱塔简直成了这些人在斯昆镇的一个行动基地。 收缴的囚犯兵刃就是他们随取随用的武库。 至于黑衣人是如何进城的。 路梦想到了那些隔三差五就来攻城的砂匪，里面不乏沙克族人。 他们都是“光明正大”被抓进城的。 ——这倒不一定说斯昆镇有人与砂匪勾结，而是很有可能他们也在利用和引导砂匪。 “砂匪”的全称是“沙漠土匪帮”，这是一个泛称，说的就是在边境荒漠上肆掠的土匪们。 他们名义上都以砂之王为领袖，但实际里面掺杂了多少占山为王的杂乱势力也是数都数不过来。 但总而言之，至少可以确定，黑衣人背后有着他们的组织人脉。 路梦原本的计划是： 在得知到了黑衣人的线索后，也不打算自己去调查或者解决问题，直接就当一个热心镇民去警卫那里顺手举报。 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可以花钱雇一个流浪汉。 他也不在乎那点赏金，只要能早点消除隐患就好。 别人现在还没有盯上他，但谁知道风头过后，他们会不会挑选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难啃的人家下手。 不安定的因素，有自己一个就够多了。 “只是现在看来……甚至搞不清楚接到举报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同党。” 风险陡增。 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遭致报复。 哪怕不亲自出面也一样。 “好消息是，就算官方中有他们的同党，占据的比例也不会太多。” 路梦一边回忆一边思索。 “否则根本没有必要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反咬是岳昱乱纪，直接清算。” 近期没有囚犯被释放的消息。 监狱塔中的黑衣人同党应该也不会顶风作案、在这个时候放他们出来。 ……也不排除黑衣人会伪装成尸体被转送出牢房，就像基督山伯爵那样。 路梦瞥了一眼卡文。 这个无角人一副惴惴不安、等候发落的样子。 要怎么处理他？ 路梦问道：“你从监狱塔里偷的东西，还敢送人，就不怕被发现么？” “这位大爷您放心。”卡文还以为路梦是想自己收着刀，“警卫长官们会定期拍卖收缴的财物，像兵刃防具这种贵重物品，如果能卖出去的话，他们会额外在上面刻上铭文，意思是说这是正规所得。” “哪怕以后原主出狱，撞上了，也不能再去找买家麻烦。” 路梦点头。 其实就像是司法拍卖一样。 “那这铭文……” “是，是我自己刻上去的……”卡文连忙补充，“但保证以假乱真，这么多年了都没出过问题。” 路梦早就发现了这把横刀上的铭文，也知道它的含义，而他直接从黑衣头领上夺得的横刀是没有这个标志的，明显是偷出来后新加的。 但即便是他也分辨不出来真假，心中讶异，这才开口试探。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路梦微微一笑，“以后就做我的学徒吧。” “啊？” 卡文这个人。 无角只是代表他的地位低，却不能说明他的本事低。 而且能以无角人的身份攀上沙克战士的关系，其实就已经说明他自己一定有一些过人之处。 虽然现在看来也不是正当手艺。 但路梦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不是正契合他的挂名店铺么？ 里面有海量来路不正的兵刃需要处理。 “好，好的……” 卡文苦笑着，答应下来。 这一脸不情愿还要努力藏着挤出微笑的表情……路梦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代的学徒，那可是深受剥削的存在。 平日里要小心侍奉着师傅，任打任骂、被呼来喝去，活脱脱一个奴仆；像无角人这样身份的，更是连性命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便是被打死了，说不定还要先怀疑是不是这个学徒不老实，偷了师傅家的东西。 唯一支撑着他们坚持下去的，恐怕就是希望能早日学会师傅的技术，可以在行业里活下去。 然后自己开始翻身压榨学徒。 为此学徒们要免费劳动不说，有些甚至还得反过来交学费。 某种程度上，还处在学徒阶段的人连店里雇佣的伙计都不如，至少人家还有工钱拿。 路梦以前读过课文中契科夫的作品《凡卡》，说的小凡卡给鞋匠老板当学徒不堪虐待，在圣诞夜写信请求爷爷带他回去……里面的学徒境况就和现在差不离。 都不知几千上万年后了，历史又回到了过去。 而对于卡文来说，因为他们是在长屋内，当他看到路梦的铁匠工作间后，面色更难看了。 哪怕同样是学徒，锻造冶炼行业的待遇都是最差的一档。 不仅工作环境差，工作强度也高。 打一天铁下来，人都要累掉半条命。 毕竟普通学徒可没有像路梦一样的身体素质。 不过当学徒再苦。 卡文也没有资格拒绝。 学徒的苦日子是在后头，但要是现在不答应，那就没有后头的日子了。 虽然这个无角人不知道内幕，但路梦的消息毕竟是从他这里得来的，若是放了出去，可能会暴露自己已经猜测到了黑衣人的藏身地，存在风险。 可能性很小，但不可不防。 至于卡文心里服不服气…… 反正他在看到路梦拿着昏迷的沙成练了一通武术乱拳后，表面上看起来是挺服气的。 这就够了。 路梦把沙成抛在外面的街道上，准备交给赶过来的警卫处理。 既然他那么想蹲监狱，那就满足他。 “监狱……” 监狱塔高高耸立。 哪怕已是深夜，路梦仍然能在这里眺望到它。 想必那个给他留下过印象的顶层囚徒也正站在笼中，俯瞰着整座城镇。 卡文有过从塔中运送尸体的工作经验。 借着这个渠道，说不定还能继续监视探查那里的动向。 第155章：朽木雕花 让卡文签订了行会契约，又去治所登记。路梦这个匠师就算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学徒。 路梦把他安排在自己的挂名店铺。吃住就都在里面，平时没事的时候兼职各种杂务。 这个店铺的空间不大，只是稍微区分了一下工作间、储物室和柜台。 它地处的位置也极为偏僻，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中，哪怕是大白天，走到这里也没有了多少光线，像是深入到了黑暗里。 店铺甚至没有名字，纯靠老客户口耳相传。 ——他们的这生意，也不适合大张旗鼓。 至于看店和卖货的事，则由一个叫阿树的年轻沙克人负责。 这个阿树明面上看起来是店里的伙计，实则他才是店铺的真正负责人，是兄弟会直接派遣下来的，流水财务都经过他手。 毕竟店里的那些作品只是挂着“北游大师手制”的名号，实际上的来路五花八门，都是属于兄弟会的资产。 路梦的这个名号也不响亮，别说提供附加值，没砸了招牌就算好了。 现在会来他们店面买武器的顾客，大多都是囊中羞涩想捡便宜的，也不在乎是不是名家作品。 不过路梦的成员福利还是在。比如他可以优先挑选送到店铺里的兵刃，然后花半价自己买下。只是他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中意的，也就没必要强行占这个便宜。 除此之外，路梦作为“首席”（唯一）匠师，也可以向阿树申请项目资金，用来修缮兵刃锻造台、采购原料以及解决卡文这个新学徒的伙食费。 ——作为学徒，唯一的保障便是师傅要包揽他们的食宿了。 所以也不乏穷困潦倒的人愿意成为学徒，也不期待能学到技术，单纯为了能吃口饭，和常说的卖身为奴没有什么区别。 一般的师傅因为要自己掏钱，所以对学徒的吃食标准常有克扣。 但路梦反正花的是申请下来的资金，不用白不用。在这方面没有必要刻意刁难卡文，反倒是让这个无角人感到了意外和惊喜。 不过阿树对他的行为好像有些意见。 照他的理解，路北游就是起的挂牌作用，工作间的设备摆摆样子就够了，要重新开工本来就是一笔额外的支出。 这样也就罢了。 就当是这个新来的匠师有些自己的追求，在合理范围内蹭点组织的福利没什么，阿树自己也干过。 但你就算要招学徒、多薅一份羊毛……那也要装得像一点啊。 种族天赋上来说，最擅长锻造的便是人类中的焦土之子，比如这位路北游匠师。 不求你再招一个同为焦土之子的学徒。 就是差一点的绿原之子或者蜂巢族工蜂也行，至少看起来就勤劳肯干，他们作为被压榨的劳动力一直都广受好评。 你招个无角人算什么回事？ 阿树倒不是从身份的角度出发歧视卡文。 他自己就是一个沙克人，知道沙克传统轻视劳动，在技艺的学习上也没什么天赋。 在新政施行，多种族杂居的背景下，再招募无角人当学徒多少就显得有些不专业了，有种关系户的感觉。 给顾客印象不好。 让本就不高的店铺信誉度雪上加霜。 不过心里想归是这么想，阿树在流程上并没有为难路梦。 该批的资金一率照批。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钱。 同为兄弟会成员，他们互相不是统属关系，为了大家的业绩抽成，还是要精诚合作的。 为此阿树可以先退让几步示好，与人方便就是日后与自己方便。 相信等日后这位新来的匠师折腾够了，慢慢也会适应下这里的工作，加入和他一同摸鱼的行列。 路梦大概也能猜到这位负责人的意思。 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 做他的学徒，不要有多高的天赋。 不如说，最好不要有天赋，真正的天才更是一率都不要。 学生是天才，教成功了又体现不出老师的本事。 把朽木雕出花、把烂泥扶上墙，那才叫真的有成就感！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路梦有这么闲。 主要是他自己的【兵刃锻造】就只学了一段时间，才刚刚入门5级左右的水平，连半吊子都谈不上，哪能去真的教导学徒。 这都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么简单了。 如果真的遇见打铁天才这种东西，入门几天可能就超过了自己，那到底谁来做这个师傅…… 也就是路梦读过古代科学书，在理论上说起来头头是道，能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才不至于露馅。 甚至因为有他偶尔的胡侃，兵刃的销量还稍微往上拉了一些。 毕竟以前的那个挂名老匠师，都没来过店铺几回。 相比之下，路梦虽然看起来很年轻有些不靠谱，但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活人，可信度蹭蹭往上涨。 作为一个匠师，比起不好意思见人的兵刃锻造技术，路梦的【盔甲工匠】稍微好一点，已经14级了。 但他又不准备教这门技术。 所以如果要收学徒，卡文这种对锻造一无所知又没什么前途的废柴小白最好了。 好比一些实验室的导师，他们最爱收的学生不一定是那些有着大牛潜质火速毕业的天才，反而可能是那种没什么天分、任劳任怨、不知道争取自己的权利、无限延毕……能够一直打工干活的老师兄。 路梦准备自己一边提升兵刃锻造技能，一边试着看能不能把学到的东西教给这个便宜学徒。 现学现卖。 就当是复习知识和相互印证。 如果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也可以让徒弟先来尝试尝试。 ——否则总是自己亲力亲为，万一炸炉了可就不好玩了。 换个角度说，如果连卡文这样的纯外行都能教成功了，那岂不是说明路梦自己的学习方向是正确而且极为有效的。 有了学徒，路梦就相当于有了除面板外的又一试错途径。 顺便还能刷一刷面板上的“教学”任务。 不过，为了不误人子弟和让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水平。路梦决定还是先把自己的【兵刃锻造】提到基础及以上的水平，至少高出对方一两个层次后再开始教授入门级别的知识。 反正卡文作为刚入门的学徒，是要有考验期的。 在行会的惯例里。 短则几月一年，长的十年一辈子那都有可能。 这美其名曰看徒弟的真心诚意、能不能坚持对师傅的孝敬。实则就是不能这么快让伱学到真功夫，延长压榨的时间。 当然从师傅的角度，这也是考察识人的过程，算是对自己的保护。 要知道如果学徒出师了，那就又是一个同行里的竞争对手，还比你年轻肯干，这不能不慎重。 还没有为自己或者后人撰取到足够的利益之前，他们多少会藏着掖着一些。 何况老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行业里的约定俗成，都是长期发展下来相互制衡形成的结果。 路梦本质上不是铁匠行业里的人，他的主要需求和利益来源与老师傅们并不一致，所以他不会过多受到这些条条框框的制约。 但在明面上却可以遵从和利用这一点。 至于卡文。 他作为无名铁匠铺的北游大师的新人学徒——还对自己被接纳的理由一无所知，只是隐隐抱着对未来的忐忑和一丝期待。 感谢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的再次打赏！感谢书友道法自然成心魔的打赏支持—— 第156章：提升和身份（合章） 虽说在安定下来的这段时间，路梦已经处理好了家中的铁匠工作间和挂名店铺等事，明面上的身份也是一个锻造匠师，但他的主要精力并没有放在提升锻造技能上。 路梦对夜晚的斯昆镇，比对白天的它，要熟悉得多。 他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会在深夜潜行一次，逐一拜访上次光顾过的店面。 整条路线和流程，路梦已经是烂熟于心。 他这么做，并不是现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单纯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技能。 【潜行32→38（精通）】 【开锁19→24（熟练）】 【妙手28→30（精通）】 经过黑衣劫匪的事件，斯昆镇加强了一段时间的警卫巡视。 但随着路梦潜行技能的提升，他在深夜的行动反而更加不容易被察觉了。 只要不迎面撞上沙克警卫，便是有警卫长官在场，他们都发现不了路梦的踪迹。 至于路梦的目标。 有岳昱的前车之鉴，大店铺们都增强了防备力量，护卫们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致，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出言示警，甚至不惜出现了好几次误报的情况。 只是单纯在训练技能的路梦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去挑战他们。 潜行技能距离“专长”层次已是不远，那样他会更加有把握避开护卫们警惕的视线。 不过，在得知了卡文带来的情报后，他的目光已经放在了监狱塔。 那些藏身其中的黑衣人，终究是隐患。 路梦对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无意主动参与沙克王国的政治斗争——前提是它们不要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岳昱的店铺不是斯坤镇中最大的，防备也不是最薄弱的，但唯独是他成为了劫匪的目标。 由此看来，更为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他的种族。 ——平皮人。 在斯坤镇做出他这样成就的人类确实少见。 不能让黑衣劫匪幕后的人尝到甜头。 否则肆意劫掠城中的店铺将成为常态，同时他们这些人类的生存环境也会更加恶劣。 至少不能让这些直接出手的劫匪全身而退。 由此才能让对方重新权衡再次行事的代价利弊。 对于他们的藏身地，斯坤镇的监狱塔。 路梦有着游戏经验，在“过去”甚至因为不慎失足，在里面待过不短的时间。 他吃着牢饭当大哥，做过囚徒越过狱，打死过警卫也被警卫打死过……可以说对塔内的结构布局并不陌生。 但了解归了解，现在的路梦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从外面混入监狱塔。 不提正面闯入，就是潜行隐匿身形，他的技能等级也还不够。 路梦不会贸然动手，消除隐患不代表要增加其他的麻烦。 他还需要用其他的目标来练手。 上次的那些小店铺就很合适。 这些小店往往加上老板自己才一两个人，哪怕他们心里也很担心害怕，但真的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和雇佣额外的护卫。干脆每天往床上一倒就地昏睡，也不在乎什么黑衣劫匪了。 要是第二天早上能醒来，那就照常工作；要是醒不来，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没什么痛苦。 路梦开起他们的锁来，更是轻车熟路。 说起来。 随着开锁技能的提高，他也搞懂了之前那家没进去过的店铺的双重锁。 这种门锁能够适配两种钥匙：一种主钥匙能够正常开门，一种副钥匙插进去之后机括转动的速度相当缓慢，还会发出声音提醒门内的人。 前者一般是主人自己持有，后者一般是分发给客人。 这样既能表达双方的熟稔，又体现了主客有别。 用在店铺上，副钥匙估计就是给雇佣的伙计准备的。 路梦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模拟出主钥匙的路径，打开了门。 开锁技能的收获也不少。 当时，出于好奇心，路梦进去检视了一番。 在他的印象里，这家店铺没有什么财货，卖的东西也很普通，现在却唯独只有它的门锁在街坊里是最好的。 排除店老板过于谨慎的要素，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值得自己重视的东西。 带着这样的期待，路梦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里面的陈设和别的店铺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还要穷酸一些。 除此之外现金也没多少，看起来店老板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 休息间里的卧室，只有一个男人在抱着女子酣睡。 中途那个男人还差点醒过来，路梦只好把他拍晕，连带着给他老婆也补上一记。 他下手不重，只是会让这对夫妻多睡上半天，影响并不大。 从男人的警惕心看。 店老板大约的确是比别人谨慎，这才换上的门锁，没什么特别的。 路梦决定除了练开锁以外，以后没事少来。 没想到第二天，他却听闻这家店铺的老板和人打闹了起来。 路梦还以为是自己留下了什么痕迹，于是潜藏在人群中去看看情况。 这一看他才发现。 昨天晚上没仔细辨认，那个被自己打晕的男人根本就不是老板。 因为那对男女昏得很沉，也就没有在真正的店老板来之前醒过来。 路梦：“……”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店老板估计对门锁没有什么研究——他拿的才是副钥匙。 路梦对接下来的厮打扯皮没什么兴趣，赶在警卫到来之前就自己回家了。 只是在后续听闻老板决定关店甩卖之后，才以匠师的身份去进了一波货。 相较其他人，路梦给的价格还算公道，没有像同行一样趁机黑心挤兑、刻意压价、在对方的伤口上再撒盐……这让心力憔悴的店老板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人情温暖。 “唉，谢谢你路师傅……”已经消瘦了一圈的店老板握住他的手，百感交集：“好人呐！” 路梦觉得自己也担得起这一声谢，就没多说什么。 ——虽然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 在斯昆镇，匠师的圈子其实很小。 店老板自己也是一个锻造匠师，像他这样靠自己的技艺在斯昆镇攒出一个店铺的人，原本对于这个冒出来的新人匠师是既不屑又警惕。 但是现在。 心灰意冷的店老板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地，继续从事这个行业了。 这么些年，他攒下了不少的开币，准备离城回老家部族过日子去了。 没有了利益冲突，他对路北游就没有了敌意。 此刻更是对这个之前并未接触过的新人匠师大为改观。 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路梦还从店老板那里低价收购了一批图纸，都是关于兵刃锻造的。 这些图纸比较基础，在匠师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经历过“学徒——匠师”这一阶段，师承正常的，都可以学习到。 但偏偏路梦的这个师承是假的。 至于那些高阶图纸，虽然店老板有心卖，但路梦并不打算接手。 一来价格不合算。 要是他打算要的话，那一天晚上都可以直接拿了。 二来这个店老板相比起城中大店铺里的知名匠师，他的层次还太低。 他手里就算掌握了一些高阶图纸，也都是誊录或者按印象画出的手抄卷，错漏太多，研读起来效率不高。 还不如等到自己的锻造技术提升到了相应的层次，需要锻造更高阶的装备后，再去借阅…… 总而言之，路梦算是光明正大地搬空了半个店铺。 这些要是只靠半夜来进货，非得忙活十天半个月不可。 有这时间，做点正经生意都够赚钱了，还不用担风险。 锻造用的设备、原料让兄弟会报销了一部分，价格相比市价还是低了很多的，阿树没什么意见，甚至就事论事赞了他一句“商业嗅觉敏锐”，初来乍到斯昆镇就能抓住有便宜可占的地方。 路梦没有多说什么。 总不能告诉他这个机会就是自己间接促成的。 听起来就扯。 那些收购的锻制品来历清白，也可以充实一下自家无名店铺的货架，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既能增加店铺信誉，转手卖出去还能赚不少差价。 剩下的一些还堪用的家具、柜台、展示架等则是路梦自己掏钱，带回来都塞进了长屋里。 摆放一阵，整个家看起来充实不少。 像那些衣物、洗具和不知道几人睡过的床褥之类的用品，路梦就没有兴趣了。 沾染了太多别人的气息，用起来不仅不习惯，也不卫生。 至于甩卖了这些东西的店老板，他也没吃亏。 毕竟再怎么样，总比把钱赚来养了别人的孩子要好。 姑且也算是双赢。 这件事对路梦的练级之路来说只是一段小插曲，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潜行、开锁、关门……走一套流程完事。 有时候发现店家的门锁有些磨损或者坏了，还会顺手修一修。 保证除了自己和店家，不会有人能轻易打开这家的大门。 可以说是相当好心了。 流程简化了，开锁技能才这么快到达了24级，从基础到达熟练的层次。 除了摸尸和收拾战利品外，路梦的妙手技能练得少。 但因为有经验模组和立身之本被动的加成，也是来到了30级精通的层次。 此外路梦常常在深夜活动，行动的敏捷性相当重要；为了躲避频繁巡视的警卫，他也需要抓住换班的间隙奔跑冲刺。因此在身体素质方面，“速度”这一项是近期提升得最快的，已经来到了48点，很快就要像“力量”一样，紧跟着突破50点的大关。 可以说是力速双修。 也非常契合“砍刀”系列的武器使用，伤害加成能够最大化。 用基础属性这一数值来衡量。 没有经历过基因改造和突变进化的原始人类，他们的身体极限平均值大约在25点左右。 现在的路梦放在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可以称得上“超人”了。 不过这种类比没有意义。 在这个世界，大家谁还没有个变异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别说比起黄金时代里都能进行星际殖民的古人类，就是对比废土上的那些怪物，路梦现在的身体素质都还远远不如。 ——好在他没必要也没机会和他们比。 在路梦当前的生活环境，拥有了这种程度的奔跑速度和敏捷反应，其实无论是在野外遇上了砂匪和骨犬，还是在斯昆镇内招惹到了警卫，光是逃跑，对方都只能追在背后吃灰尘。 当然，要是真在斯昆镇内闹事，后续的通缉才是更麻烦的。 虽然路梦每天都在忙活，但因为活动的时间几乎都在夜晚，除了足够亲近的人（狗），其余人并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这导致在外人看来，他简直就是一个每天睡到大下午还不爱出门的大懒汉。 尤其是在卡文眼里更是如此。 不同的是，这个无角人丝毫不反感。 事少闲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自自己成为学徒以后，根本没见师傅动工过几次，也没有什么锻打的任务分配给他，甚至还会专门批假，允许他继续做给监狱扒尸体的工作。 丢完了尸体，回来汇报一下，一整天几乎就无事可做。 闲下来后，无名店铺的锻造台都被卡文擦得锃亮，和全新的没什么两样。 平日里的相处也很舒服。别的匠师对学徒动辄打骂、克扣伙食，而自己的师傅对他说不上多亲近，但至少从没有刻意羞辱过他。 这样的人有多难得，只有作为无角人的卡文才清楚。 要知道连作为伙计的阿树，都会下意识流露出对他的轻视。 何况是路北游这样一次决斗杀死三个沙克战士的狠人？ 卡文有时候想。 像他们这种一无是处的底层人之所以还被允许活着，不是自身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仅仅是因为有的人需要站在他们的身上，才能显示出高贵。 有了身份的差别，战士才会为了保住他们的刀而英勇赴死；断角人则不愿落得犄角被全部挖去的地步，只能忠心服侍主人；无角人……无角人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我们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警示那些还有希望的同族，告诫他们不要落得和我们相同的地步。 为此，受尽一切屈辱都是应得的。 但是这个路师傅……所作所为却超出了卡文的认知。 ——这个人似乎并不需要通过身份来证明自己。 他虽然不是战士，手上的实力却能够将老柴、老肥和老武都轻松格杀；作为自己的师傅，也不会通过贬低和辱骂学徒来获得优越感。 换作任何一个沙克青年，如果有了路师傅的实力，却还没有成为战士，连他自己都会感到耻辱和惴惴不安，觉得辜负了父母师友的期待。 这个时候就是让他去战场上送死都不会有任何犹豫……怎么可能还沉得下气？ …… 店铺内。 “来尝尝，”霍步阳递给卡文一个面包，“路大哥手艺不错的。” 卡文连忙接下。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吃师傅做的食物，在他们这里好像也没什么无角人学徒不能上桌的规矩——毕竟连那条狗都能上桌。 路梦则在一边试吃刚出炉的作品。 麦香浓郁，焦软闲宜。 他的“厨艺”已经到达了20级。 一日三餐，店里的加热炉都快被他变成烤箱了。 ——不用白不用。 路梦也知道卡文这个便宜学徒很闲。 但实在是连他自己的兵刃锻造进度都还没起步。 “呦，大家都在啊。”阿树推门进来。 “路兄弟……”他凑近路梦，“有一个消息。” “斯昆镇又要募兵了！” 作为一个年轻的沙克人，阿树没赶上战争的年代，没能成为战士，反倒是加入了兄弟会。 “你说我要不要去？” 路梦撇了一眼沙克人手中的募兵令：“先别管那些了，吃个面包吧。” 他把手里的面包掰开一半，递给阿树。 这一个稍微有点老。 “什么……” 阿树被喷开的热气冲得一皱眉。 心说这位新来的兄弟比起匠师简直更像一个厨子。 但他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响动了起来。 感谢书友20180628191141599的5000点币打赏！感谢朋友的支持—— 第157章：募兵，机遇？ “斯坤镇像这么大规模的募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行了。” 阿树一边干嚼着面包，一边说道。 对还不是战士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只要能够上得了战场，他们就拥有合法持有武器的资格。只要手里握住了刀剑，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这对你们来说也是一样的……还有没有，再来一个。” 阿树伸手。 这玩意还挺香的。 募兵的范围不只局限于沙克族，长官也不会刻意设卡。 沙克族的骄傲也体现在这方面，他们自信哪怕是相同的标准，自己的族人也会是战场上最优秀的那批，用不着事前设限。 “没有了。”路梦摊开手。 他也就是提前加热暖炉，总不至于真的把锻造设备当烤箱。 下次再烤点别的。 “城中不是还有很多的流浪战士吗？怎么还能轮得上我们这些一般人？”霍步阳发问。 在他的观察里，这些流浪战士整天除了喝酒就是决斗，平日里那是什么正事都不干。 ——说是决斗，除非真的打出火气或者有深仇大恨，双方一般也不会分出个生死。 否则便是有再多的战士，两两消耗那也该死绝了。 但即便算是聚众斗殴，他们对治安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对普通的居民来说，流浪战士们比无角人还要恐怖。 后者最多只是骚扰你一下，前者动起手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几十斤的分段斧挥舞起来，很容易波及旁人。 大家达成了共识: 如果遇到一个流浪战士，尊敬他。 如果是两个，看热闹。 如果是两堆人……快跑。 也不要指望警卫能够管束到他们。 警卫有时候自己也一起参加呢。 现在好了，正值募兵，他们不是想上战场吗，那就先顶上去。 “这次不一样，战士们几乎全部应征了，但是名额还有缺口，获取战功成为战士的几率绝对大很多！”阿树拈起一粒面包屑，“听说是有大动作。” “我们可能是要迎击砂匪！” “这些日子，边境之地的砂匪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一边派人来骚扰牵制斯坤镇的士兵，一边分出许多小队袭击王国境内的农场村庄，抓走村子里的青壮，剩下来的就杀掉……开垦的田地也被烧毁了。” “这样的袭击还不止一次，是一波又一波的，据幸存者说，他还在砂匪里面看到了上次被掳走的同村！” “砂匪越聚越多……大家都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把他们彻底打服打怕！” 路梦眉毛一挑。 掳掠人口、收编战俘、以战养战……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那么简单。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动辄屠城和坑杀战俘的事件。 最起码的一点，得保证老兵的数量相较新人能占据绝对优势。 要知道他们互相之间可以说是仇敌一般的存在，若是下发了武器，到战场上还指不定是谁杀谁。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些新人打散打乱，同村相识的人不能收编进同一支队伍。 这样再带着他们屠几个村子，就成老砂匪了。 大家都有仇，就等于没有仇。 势力扩张几倍都不会出大差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砂匪自身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并且遵从于一个统一的领导。’ ‘否则一般的头目宁愿杀掉所有俘虏，也不会乐意让他们混编进其他山头的砂匪的。’ 这个领导无疑就是“砂之王”。 砂王是一个名誉称号，象征着沙漠土匪们的精神领袖，掌握的实权和所谓的武林盟主、东周天子差不了多少，顶多手底下的砂匪势力最强大罢了，更新换代也快。 ——这是现在大家的认知。 至于路梦认识的这位，则大不相同。 自他以后，砂之王这个称号也仅代指他一人，乃至别人都忘了这人原本的名字。 看来这个在未来纵横肆掠边境地、同时被三大国度通缉的狠人……此时就已经开始渐渐收编整合砂匪的力量了。 斯坤镇的这次出兵看起来准备充分全力以赴，连阿树这样的普通镇民都信心满满，甚至觉得这是刷战功的机会。 这样想的人绝不在少数。 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 何况路梦知道，斯昆镇的内部并不团结，黑衣人事件就是印证。 他觉得以沙克王国的实力，获胜应当没问题，过程未必就有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这并不是斯坤镇的指挥官短视和轻率。 从战略上看，早点扼杀正在滚雪球般成长的砂匪才是上策。 只是因为路梦有着近乎预知未来般的信息，对着答案出题目，这才能从阿树的三言两语间就觉察出砂匪阵营的异样。 不过，他在此刻选择了沉默。 自己不是算无遗策的半仙，对局势的判断也只是一己之见，还有可能失误，不会以此去干涉别人的选择。 阿树语带兴奋，继续热情地说着： “我们的军队虽然精锐，但毕竟人数上不够。 “就算能够以一敌十，要是敌人分成十队，从十个方向过来，一个战士也不可能分成十份去追他的。 “所以这一次大量募兵，就是为了扩充应对砂匪的队伍，多出来的人主要负责警哨任务，身边还有老兵战士陪同……砂匪最大的游击优势也没有了！ “相比起父辈们所经历的战场，这样的进军简直就是去郊游，对，就是一场散步！” 这个年轻的沙克人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打了个自以为不错的比方。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 卡文在一边默默收拾着店铺卫生。 虽然他听起来也觉得不错，但无论募兵是多好的机会，都和他一个无角人没关系。 霍步阳见路梦没表态，也就默不作声，就当听个乐。 以他对路大哥的了解。 若一件事真的有利可图，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路大哥就带着自己收工完事了。 如果一件好事闹到人尽皆知了，看起来还有便宜可占……那多半就是陷阱。 这个时候再入场的人，他本身就是别人的“便宜”。 何况路大哥对于什么是“利益”似乎有一套另类的理解。 有些别人都不在乎的东西他好像特别重视，而有些世人孜孜追求的东西在他那好像又一文不值。 霍步阳感觉自己相比起以前虽然已经有过成长，但还有着太多可以学的东西。 至于路梦。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 虽然这个阿树兄弟在管账和经营上的能力不错，但毕竟没有什么战场上的经验。 即便不像影视作品里那样，哨兵那么容易就被抹脖子暗杀……放哨的任务也不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就能承担的。 斯坤军做出这样的安排，恐怕是把这一部分人当成了勾引敌人的诱饵使用，为的是给躲起来盯梢的老兵暗哨提供便利。 很残酷，但是能有效节约精锐人力。 至于损失？ 反正总有人活下来，活下来的就成精锐了。 就这样，不大的无名店铺里，众人因为巧合的默契陷入了一阵沉默。 阿树挠了挠头，搞不清楚状况。 有点摸不着犄角。 第158章：大师 “北游大师手制。” 阿树吃劲，提着一柄巨剑放在柜台上，招呼道：“店里店外仅此一把，客人好好看看吧。” 它的长度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身高，宽厚的剑身更是把木质台面压得吱吱作响。 这是一把【平板剑】。 比起以厚重到不正常闻名的分段斧，平板剑显得相当轻薄了，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挥动得起的。 因此它虽然名为“剑”，实际上是被划入了“重武器”的行列。 平板剑可以说是分段斧的改良版，舍弃了一些钝击的刚猛，又回归到了兵刃切割杀人的属性，只是常常不被一些老派的沙克战士所接受。 阿树现在接待的这个客人，看起来倒是对这把巨剑颇为喜爱。 她布巾蒙头凸出犄角的形状，身上披挂着一套老式的布甲，身量不高，但从裸露的伤痕来判断，这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沙克族女战士。 沙克族的性别差异不大，同时都是以刚健为美，女性战士的数量不在少数。 “多少钱？”女战士抚摸着平板剑的剑身。 光滑的金属平面映出她的微笑，是掩饰不住的满意。 “盛惠九千开币。”阿树报了一个价。 “这么便……”女战士连忙改口：“这么贵？” 阿树轻笑一下，知道对方已经落入了圈套，当即趁热打铁，拉出路北游这个名誉制作人出来，又吹嘘了一番。 等到对方飘飘然的时候，再假装忍痛割爱。 声称降价是对北游大师的不尊重，但是他可以偷偷做主，再搭赠一些别的礼物…… 一套下来，这位女战士不仅买下了平板剑，还帮忙清空了几件积压的库存。 就这还有得赚。 “不知那位路北游大师此刻在店里吗？”女战士一副仰慕的样子。 她掏钱的手有些抖，显然这笔开支对她来说也不算小。 钱都花了，若是能再请匠师本人签个字提个名啥的，就更完美了。 “很遗憾，您今天来得不巧，北游大师正在潜心钻研技艺，准备他的下一件作品……” 阿树心说总不能告诉你路北游在家睡懒觉吧。 “如果您对大师感兴趣的话，可以多来我们的小店，说不定有机会能亲眼观摩他打铁的英姿……相信任何人看了都会为之惊讶。” 最好不要撞见他在烤面包——那确实够惊讶的。 阿树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吹捧起自家的路师傅，那是一套一套的。 不为别的。 只是希望在顾客的心里留下更深一点的印象，让她能偶尔在亲友面前提起这间无名小店，增加一点知名度。 他倒不怕被戳穿。 反正阿树看出来这个顾客身上的钱也不多。 能花上几乎全部的家当买上一把兵刃的战士，一定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人能不能够回来都不好说。 他们这种人在兵刃丢失损毁之前是不会再当回头客了。 而这把平板剑质量还真挺好的，说不定就是把人都熬死了，剑都没事。 ——其中还真有路兄弟的功劳。 这位匠师开炉的第一件事不是锻造新的兵刃，而是把店里那些生锈蒙尘的兵刃重新拿过来清理翻修了一遍。 这些“垃圾”、“废品”级别的兵刃，大多数翻修过后还是“垃圾”——顶多是更光鲜了一点的“垃圾”。 但还真就有那么几件，去除了外表的锈渍后，仍能感觉到原物的用料扎实和技艺高超。 据路兄弟所说，这都是旧帝国时代遗留下来的武器，可以保存上很久。 把这几件兵刃翻修后，虽然还是达不到最初的品阶，但放在他们这种小店，也算得上不错的产品了。 阿树出于好奇，去旁观了一下修复过程。 这个白发匠师赤裸上身，戴着手套，先挑出一把完全没有希望修复的报废品开始练手。 接着是垃圾级、废品级、赝品级……最后才是那些古人锻造的兵刃，直到翻修到了旧改装级别。 可以感觉到路兄弟的手法肉眼可见地熟练了起来。 阿树并不觉得奇怪。 ——手感恢复了嘛。 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整天烤面包玩的铁匠，一上手就能发挥出巅峰水平。 “这样啊，”女战士摇了摇头，“那真是可惜……” “告辞。” 她将平板剑背上，转身离去。 正迎面撞上一个人类青年，他刚要走进店里。 平板剑很长，女战士只能斜背着，店门又窄，差点把这个青年拦下。 “对不起。”她侧过身，随口道歉。 因为低着头，她并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孔，只注意到他的头发是纯白色的。 焦土之子？ 异色发在人类中并不少见，又多发生于焦土之子这类本身就变异过的亚种身上。 “没关系。”白发青年也侧身让路。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就在这一个瞬间，路梦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瞥向了这个沙克战士的头顶。 她的头用布包着，在风沙频繁的这片地域也不算突兀。 但是路梦注意到，她的头上虽然有犄角的凸起，但是长度，似乎比她这个年纪的沙克族女性要短了一截。 ‘断角人？’ 断角人的地位相较无角人要高一些，可以作为沙克战士的仆从……也就仅此而已，不过就是私人奴隶。 没有主人的陪同和许可，他们也是不能佩戴武器的。 ‘嗯……不能单从角的长度就断定别人的身份。’ 发育有快有慢，有好有坏。 好比胸前的两块赘肉，大小也是各有千秋，不能作为决定性因素。 不过路梦还是一个老医生。 她的角长和直径维度对不上。 如果真的是天生就这样，那路梦只能建议她去多补钙。 “路兄弟来了。”阿树在柜台后一边记账一边打招呼。 “说来也巧，刚才那个客人还想见你来着。” “哦？见我干什么。” “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今天来是想干嘛的？” “烤面包。” “……那没事了，这次多整几个。” 阿树打消了其余的念头：“我搞到了点沼泽地的蜂蜜。” “行。” 看着白发青年忙碌的背影，阿树的心中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参加斯昆镇的募兵。 没有人劝说他。 仅仅在两周前，他还满腔热血地想要加入军队， 作为沙克的士兵，可以领取到部分制式装备。但见过市面的阿树哪看得上那些，只想回店铺，利用兄弟会的福利，自己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刃。 期间正好遇上路北游。 他开玩笑说了一句：“兄弟我马上要出发了，不知道能不能有幸买到一把大师亲手打制的兵刃傍身？” 白发青年沉思了一下，像是在计算：“时间来不及了。” 阿树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路北游当场开炉，开始了兵刃的翻修工作。 包括那把平板剑在内，都是他最后摆出来让自己挑选的。 锋刃寒光鉴人。 再听着路北游讲述他们的历史，阿树一时恍然……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生命死于这样的锋刃之下。 年轻的沙克人打了一个寒颤，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并不适合战场。 他连平板剑都举不起来。 他决定不去了。 明天斯昆的大军就要开拔，要报名就只剩这最后半天时间。 若是错过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而自己还窝在店里继续过着一边忽悠顾客一边啃面包的日子。 阿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不对——他只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 路梦还是认同小沙克人的决定的，起码有自知之明。 他也乐得不用考虑和其他派遣到店里的新人磨合。 只是稍微有点奇怪。 说好的买呢，怎么摆货架上了？ 骗劳动力是吧。 好在这些商品卖出去，自己也是有分红的。 而且： 【兵刃锻造9→10（基础）】 接下来便可以开始正式打造兵刃了。 第159章：出征 大军出城。 斯昆地处峡谷之中，哪怕是主街的宽度也无法容纳方阵的集结，沙克的军队只能六人一排组成长列，浩浩荡荡地走出城门。 这支部队从南到北，几乎经过了每一家住户的门口，也存了展示军威的意思。 路梦站在自家的长屋顶上，由此把他们看了个遍。 ——房顶已经修缮完毕，这件事主要是小霍在负责，无需他多操心。 在农村，自家盖一间普通的砖石房动工一个月都够了。长屋的面积虽广，但毕竟只是修缮一个房顶，做到不漏风漏雨的程度，时间绰绰有余。 下方的街道，沙克士兵列队走过，军容齐整。 路梦背着手，颇有一种在阅兵的感觉。 他注意到士兵们全身披挂，上身是嵌合着钢板的装甲布，做工粗糙，像是拼凑出来的；下身的精钢腿铠和制式长靴倒是精致成熟。 武士腿铠是从联合城进口来的，那里的商人只要能赚钱，也无所谓什么贩卖军需物资。 如果可以，他们应该也很乐意把包括上身在内的整套帝国武士盔甲卖给沙克王国。 只可惜沙克战士的上身结构和人类不同，从后背到肩肘都有骨角凸起，要穿上武士盔甲非得量身打造不可，重新设计的成本太高。 路梦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还是个空白市场。 而且他日后也打算招募不少沙克人。 在士兵当中，不时夹杂着几个肌肉强壮、身材高大的沙克军官，他们的体型维度有的能超出一个沙克平民的两倍不止。 他们的护具更新更厚，背上的分段斧或平板剑也能拉得更长更重。 ——百团守卫，沙克王国的核心精锐。 既能在女王的领导下独自成军，也能下放到地方充当高级军官。 路梦保守估计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和他们差不多。 只是百团守卫们大多是一些终日磨砺武技的莽夫，没有其他技艺的触类旁通，反而限制了他们进步的空间，只有很少的沙克人能有所突破。 这也导致在下一个阶段的战力上，沙克王国出现了断层，人数相比起同阶的高阶圣骑士要差远了。 在后续的部队中，路梦还看到了康，以及一些熟悉的警卫。 这说明城中的警卫力量也被抽调走了一大半。 他默默计算着。 再等到沙克的部队行军到半程，应该就是潜入监狱塔的最好时机。 但是自己的潜行技能刚刚39级，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才能到达保险的“专长”层次，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斯昆镇抽调警卫力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大部分的不安定因素也随着大军一起出征了。 缀在队伍最末尾的就是流浪战士们以及其他应征的各色镇民，有沙克人也有人类、蜂人。 他们的秩序和军容比起前面的正规军就远远不如了。 一路上有的人神色紧张，像是第一次握住武器，瑟瑟发抖；也有的人和同伴嘻嘻哈哈，完全没有踏上战场的自觉，还和沿途出来观看的居民打招呼。 他们的装备五花八门，大多穿着皮衣布甲，有的没有合适的护具干脆就赤裸着上身，至少还凉快。 像是路梦翻新的那几把兵刃，放在这些人当中，都足以引起艳羡了。 反观他自己，表面上看起来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的防尘大衣，灰色的衣领竖起能够挡住口鼻；其实在里面的内衬，经过细心的改造，已经插入了一条条贴身精钢甲片。 再往里一层，就是保护要害部位的链甲衬衫和护心镜。 最开始打造的那枚护心镜已经换掉重熔了，现在的这具是路梦在【盔甲工匠】到达19级时重新打制的，这项技能也一举到达了“熟练”层次。 装备的品质也从白色的“赝品”级提升到了蓝色的“标准”级，对切割伤的防护能力提升了到减伤32%；对钝伤的防护虽然不是护心镜的强项，但也能减伤16%。 平均性能提升了一半不止。 市售价则可以翻三倍。 护心镜的结构简单，能够快速产出成品，也就最适合路梦现在刷技能等级。 虽然在阿树和卡文等人看来，他作为匠师很少开炉锻造，但其实路梦在自家的工作间里可没有闲着，只有在担心设备过热的时候才到店铺里扮演一下北游大师，检修兵刃。 这也让他在锻造盔甲上的技艺要比锻造兵刃的技艺精湛得多，如果他现在拿这门手艺上别的店铺里应聘，或者单独开个小店，都是没有问题的。 看完了正规军，路梦其实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致，准备下楼去。 看得出来沙克王国的职业军队数量不算多，甚至可以说这个概念也是在新政期间才被官方开始采用，以他们的财政也养不活太多的职业军人。 以往的沙克军队之所以军纪涣散、烧杀抢掠和土匪没什么区别，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率领他们出征的部族领袖并不会发军饷。 战士为自己的部族打仗，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想要钱要粮？ 想要，就自己去抢吧。 如果没有战利品的激励，哪怕是克拉尔的教诲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书上常记载将领带兵攻城、捉人充粮，许诺城破之后能屠城几日、放纵劫掠……便是如此了。 不过以路梦这次亲眼所见，新政的改制确有成效。 虽然数量不多，但沙克王国还算是拥有了一支看得过去的军队，和应征的那些乌合之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后者才是沙克王国过去的常态。 虽然同为战士，但沙克士兵和那些流浪战士已经是不同的阶层了。 好比是有编制和临时工的区别。 路梦在下楼的过程中刚好看到隔壁天台上也有一个人在眺望出行的军队。 姑且算是邻居，记得是叫黄邦，也是来斯昆镇谋生的人类。 路梦抬手打个招呼，一边下楼去。 心想以后还是要再加装一个栏杆，要不然从对面搭个梯子就能直接过来了。 那黄邦却是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路梦开口打招呼，他都没注意到隔壁楼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影。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不知道，但作为邻居，黄邦可是清楚自家隔壁住的是怎样的狠人。 上次报警，黄邦就有份。 出于好心，他想快点把警卫叫来，免得这家人被无角人欺负得太惨。 ——也是害怕事情闹大，到时候流氓一般的无角人很有可能拿他们这些同为人类的街坊邻居开刀，逼迫他们也向这家人施压。 这是常有的手段。 没想到最后却是无角流氓被驱逐了出去。 甚至此后都没有多少流氓地痞敢到这边来，整片街区的环境治安都好了不少。 为此黄邦联合了几个邻居和老板，去拜访过这家人，有感谢也有试探的意思。 第160章：战斗的权利 他们知道了这个白发青年叫路北游。 知道了他也认同人类待在异域，应该互帮互助的理念。 只是实际相处下来可以感觉出，路北游并不怎么依附于他们私下里建立起的互助组织，也对自己这些人当初容忍逢迎无角流氓的做法不置可否。 的确，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再加上其他一些深受其害的沙克镇民，未必没有机会请愿警卫整顿这里的治安，逼迫流氓们离开这里。 只是黄邦在斯昆镇住的日子要久一些，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些异族要想安稳地生活，最好还是谨小慎微一些，哪怕是沙克族中最底层的无角人都不要招惹。 毫无疑问这会滋长他们的气焰，但只要不烧到自己头上，也没有必要去多管闲事。 而唯唯诺诺一点、少说少做，就能很有效地降低存在感，减少他们找上自己的概率。 何况当初因为隔壁就是无角人的营地，黄邦的这套房子、租金还打了不少折扣。 路北游的做法在他们看来，结果是好的，却有些激进了。 然而白发青年接下来做出的事情，再一次打破了黄邦的认知。 ——后来的当街决斗。 流浪战士可不是无角流氓能比的。 黄邦以往遇到他们决斗都是躲得远远的，更别说主动招惹那些暴徒，还来什么要求别人挑战自己？ 可恨这次就在自家门口，那是躲都躲不掉。 只是没想到。 最后的胜者，居然还是他的这个邻居。 一个人类。 而且比沙克战士都残暴。 补刀就算了，他还鞭尸。 场面之血腥，光是偷看一眼，都让黄邦在屋子里当场吐了出来，接着连吃了一周素……虽说本来也吃不太起肉。 黄邦这才知道，这个平日里握着大锤的白发青年，一旦握住了刀，会是怎样一副面容。 他感觉对方和自己都不是同一种生物了。 那干净的皮囊下面说不定藏着什么猛兽之类的东西。 因为相差过于悬殊，黄邦对路北游的态度跳过了“欣赏、拉拢”的阶段，直接变成了“恐惧”。 以前还担心他会惹来麻烦。 现在看来，这个人说不定就是麻烦本身。 紧接着斯昆镇大发募兵令，转移了黄邦的注意力，他知道很多人都去应征了。 许多有一点实力的人，都希望能在其中捞一些好处，期待回家后改善自己的地位。 尤其是像什么杂役、学徒、乞丐、游民……里面不乏人类。 他在屋顶眺望的时候，看见了不少熟人。 黄邦如果不是临出发前摔断了手掌，这个时候说不定也在出行的队伍当中呢。 尤其是见到前方沙克士兵威武雄壮的样子，他更是羡慕。 敌人只是一些砂匪而已。 以往他们冲击城门，连炮台和弩手都不用工作，光靠几个守卫上前就能解决。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却只能看着。 从这一点看，黄邦觉得自己的认知确实被路北游改变了——有时候遇到机遇就该上去拼一拼。 好比如果是路北游，他这个时候一定会在军队中，背着那柄凶煞的砍刀。 这样的凶人，就应该待在战场上。 而不是和自己做邻居。 没想到这回头一看，对方就在对面屋顶上，还打招呼。 黄邦顿时迷糊。 连怎么下的楼都忘记了。 …… 此次出征，加上参战的士兵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后勤人员，几乎已经搬空了半座城镇。 这让人口本就不算多的斯昆变得更加空旷冷清了起来。 城门的守卫没有削减，沙克大汉们依旧尽职尽责。只是他们在心中依稀有些羡慕，感觉身上的关节和手里的斧子一样，都锈了。 而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有几个人影在默默注视着大军离去的背影。 沉默。 人群扬起的尘埃已经渐渐散去。 “怎么，还是心有不甘吗？”一个男人低声开口，“我说过他们不会接纳你的。” “……但是，这不是我的错啊。” 一直望着城门的那人转过身来，是个浑身笼罩在兜袍下的沙克人。 从声音来判断，还是个女性。 “那确实是一场应当光荣赴死的战斗，我也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她喟叹道，“然而那根长矛没能杀死我，我只是晕倒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原来我已经成了装死的逃兵。” “一个……苟活的懦夫！” “规矩是这样的，”男人开口安慰，“或许长官也觉得你没有问题，所以才只是把你的角削去了一小截，这样至少不太明显，相比起我们，伱还能够正常生活。” 他顿了顿：“但是你何苦要再次找上他们。” “现在，你连最后的角都没有了——” “露卡。” 他叫出了这位曾经的女战士的名字。 可以看到，兜袍罩在露卡的身上，却再也没有凸显出犄角的形状。 从头顶到上身，那些原本应该长有骨角的地方，现在都从麻布中渗出丝丝血痕。 这个沙克族的女战士，因为违反了规定，私自携带武器，还妄想着重新加入军队……因此被再次处刑，拔除了所有的犄角，彻底成为了一个无角人。 “连平皮人和虫子都能应征，我却不行……” “除了战斗，我还能干什么呢？”露卡无视周身的痛楚，平静地说： “只有不断地战斗，像战士一样活着，最后在战斗中死去，我们才能到达那流淌着蜜和水的彼岸，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有人忍不住跟着她低声重复。 男人点头：“这是克拉尔的教诲啊。” 这样的说辞已经流传了千年，所有沙克战士都深信不疑。 战斗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幸福，然而持续的战争并没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也没能够让沙克族变得更好。 这说明了什么？ 只能说明在战斗中获得的幸福不在于此世，而在来生；既然幸福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么死去的战士当然也就是去往了超脱此间的英灵殿。 克拉尔本人已经亲身践行了他的信念。 对于战斗，沙克族其实就像宗教信徒一样狂热。 毕竟这是他们在此世能够救赎自己的唯一方式了。 “可惜了那把剑。”露卡回忆起她无意间路过那间不知名小店铺的经历。 那真的是一把很好的平板剑，虽然品阶算不得太高，但从上面保养打磨的痕迹能够看出来，制作它的匠师一定很爱惜它。 这种“爱惜”不是要把它束之高阁呵护起来。 而是每一分的处理都是要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让兵刃发挥出它本来的作用。 ——战斗，杀人。 露卡不懂锻造，但是她懂杀人，所以她也读懂了匠师的意图。 由此也就对那位大师产生了兴趣，想要见上一见。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算了。 反正那把平板剑也被负责处刑的沙克军官收缴，说不定都已经被拿去拍卖了。 而自己没有钱、也没有资格再拿起它了。 “战斗是一种权利，”她喃喃自语，“而我已经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不。”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人打断了她。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找上你，不是为了来看你的笑话的。” 说着，他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那是齐根而断的犄角。 伴随着这个动作，在场的所有人或摘下了帽子，或解开了头巾。 他们的犄角有长有短，但都是被截断的。 断角的沙克人掀开衣角，露出了腰侧的长刀。 他对着露卡伸出手。 “我们的权利，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 声断金石，如同誓言。 中秋佳节，祝大家幸福康乐，前程似锦—— 月末了，感谢大家的投票支持，作者后台消息都刷爆了。 还有大家如果对剧情走向有什么期待、有什么想看的内容，也可以在章评或者书评里说一说，让作者偷点灵感…… 第161章：再次遇袭（合章） 深夜。 透过峡谷，双月中的一轮转动到了棕红的一面，发出的光芒像是凝固的血色。 斯昆街边的路灯倒更加黯淡了。 据说是因为崖壁上的一组风力发电机坏掉，又没有足够的人手检修，于是就这么先放在那边不管。 路梦自己也能够感受到电力供应下降带来的影响。 ——即便加装了稳压器，他用电炉烤出来的面包还是有些夹生。 于【厨艺】已经26级的他来说，这样的成果当然是不合格的。 于是就留给阿树和卡文吃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厨艺有所进步，抵消了夹生的效果，这两个沙克人居然没吃出什么异样，依旧是赞不绝口。 这让路梦稍微有点失望。 自己用心制作的作品得不到认同当然是件值得惆怅的事，相反，若是自己明知道有缺点，随随便便做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反而更加喜欢——那也会让人觉得力气使到了空处。 所谓知音难求，就是这样。 然而这不是重点，路梦不是个矫情的人。 他此刻正在斯昆镇的主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灯光拉出一道长长的背影。 黑衣夜行，负剑挎刀，箭筒也塞得满满的，几乎违反了沙克官方的一切禁令。 如此紧张刺激的一件事，却连一个能管他的人都没有。 路梦潜行了一路，都没有遇到一队巡视的警卫。 这让他实在生不出什么紧张感，才忍不住胡思乱想。 “警卫们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关键位置的固定岗。”他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总结道。 根据战报，沙克军队已经和砂匪交上手了。 在大军的横扫之下，那些砂匪节节败退，临时扎起来的营寨也被接连拔除。 现在，沙克军还要继续深入。 据说军队的指挥官放出话来，只要能找到砂之王的藏身处、传说中的砂王塔，便是一举剿灭砂匪也不是不可能。 消息传回斯昆，人心振奋。 无论是不是沙克人，大家都为沙克军的强势感到高兴，毕竟这代表着自己的生活能够得到更好的保障。 对此，路梦只能表示： 战报听听就好。 他更关注的是这期间城内环境的变化。 由于人手的不足，治所的警卫已经持续超负荷运转了许多天了。 为此不得不削减流动哨的数量，以节省精力，保证单个的警卫能够执勤更长的时间。 好在城中有闲有力爱闹事的青壮人口也跟着减少了，斯昆镇才不至于出乱子。 路梦特意从兄弟会的走私商贩那花3000开币淘了一件通体黢黑的‘忍者破布’。相比起刺客裹身布，它防御力堪忧，但能将全身覆盖住，同时不影响行动，还对潜行能力有加成。 这让他的夜行之路更加没有挑战性，简直就像夜跑一样惬意。 几天下来，路梦在夜间“巡视”斯昆镇的频率，都比正儿八经的警卫还要高了，有什么状况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自己还不领工资，简直是义警。 他刚才路过岳家商铺。 可以发现这个人类老板吸取了教训，不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城中的警卫身上，而是自己雇人防守警戒，护卫的力量几乎翻了三倍。 房顶上也安排有弩手巡视——为了安抚这个老板，官方特许他自己加装弓弩炮台。 而且岳昱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些新招募的护卫，都是清一色的人类。 几乎是把城中稍微有些实力、到达了武者层次的人都招揽了过来，也算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 以路梦的感知能力，他还额外注意到，在商铺附近的隐秘角落，潜藏着几个高手。 他们是科技猎人。 能够把科技猎人当做常备的保镖来雇佣，每过一周，就是几万开币的流水。 哪怕岳昱财大气粗，这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路梦点点头，有这样的防备力量，那些黑衣劫匪就是再不智，也不会再盯上他…… “有人来了！” “警戒！敌袭！” 突然，岳家商铺的方向传来护卫们的高呼。 从脚步声判断，他们的行动杂乱中带有井然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和早有准备。 警报声中还夹杂着岳昱老板的狂笑：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终于让我给逮住了，你们这些长角的牛头杂种！” 哪怕对方是劫匪，在斯昆镇中叫嚷沙克人是牛头杂种也算得上相当冒犯了。 只是岳昱确实畅快至极，管不了这许多。 接着。 呼喝与厮杀不断。 路梦却一愕。 那些黑衣人的胆子真有这么大？ 然而，这里的混乱还只是开始。 岳家商铺的遇袭就像是一个信号，引得城中各处的警报接连响起。 城门上瞭望塔的士兵原本已经打算支援岳昱，但此刻动乱的地方太多，他们竟是也不知道要赶往何处。 路梦躲入巷道，侧耳倾听，将大致的方向与记忆中的地图一一对应。 如果黑衣人真的是他料想的那个组织，他们应该格外仇视人类。 但除了岳昱以外，其他的一些由人类经营的店铺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那些纯血沙克人的大店铺也发出了警报，他们的老板中不乏主张排斥外族的强硬分子。 路梦一瞬之间就想通了关节。 这些来袭的敌人，不是为了隐匿身份，恰恰是要制造动静暴露自己。 岳昱因为警惕心重，在沙克军出征期间，仍然维持着护卫力量，能轻易发现入侵者；其他人类店铺，许多店员、学徒甚至包括老板自己都应征出发了，处于半停业状态，哪怕容易洗劫，也没有成为目标。 同理，路梦的那家无名店铺也应该安然无恙。 这些制造动乱的敌人或许是想将脏水引到黑衣人头上，但他们不像路梦，已经猜测到了那些人的组织和纲领，所以只是把目标放在了城中店铺，却波及到了其他的沙克人，暴露了自己。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城中的守备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越是平静的地方，就越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也可以是自己的目标。 路梦紧了紧兜帽，黑色链甲贴在脸上，渗出丝丝寒意。 他没有靠近任何一家遇袭的店铺。 而是朝着监狱塔的方向奔去。 …… “长官，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一个沙克警卫握紧分段斧，等待着命令。 警报此起彼伏，监狱塔的警卫们早已察觉，除了弩手之外，纷纷下塔，守住通往此地的街道两侧。 一个高出诸位沙克人半个身子的沙克长官正站在中心眺望。 他便是监狱塔的典狱长。 “不要轻举妄动，”典狱长抬手，示意躁动的警卫们安定下来，“等城主的命令。” 监狱塔的地位不同于其他治所机构，里面装的都不是什么善茬，还容易被鼓动。 凡是动乱，它们的策划者，都能想到释放利用其中的亡命之徒。 典狱长作为监狱塔的负责人，很清楚这一点。 放开了说，哪怕斯昆镇中所有的店铺都被洗劫了，那也和他没有关系，自己只要守住监狱塔，等城中的动乱慢慢平息就好。 至于动乱会压制不住？ 典狱长从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的确，现在斯昆镇驻守的军队已经出征，连警卫都抽调了大半。 但这里还有城主在。 那可是他们沙克族中仅次于女王石魔的战士，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站住！”一个警卫发现了街边的人影。 伴随着喝问，整座监狱塔的探照灯都指向了街角。 典狱长看清了那是个身披罩袍的无角人，白色麻布反射着灯光，有些晃眼。 无角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在警卫的注视下微微颤抖，似乎很是害怕。 率先发现她的警卫和同伴对视一眼，就想走上前去。 大概是一个在夜间潜行偷东西的小贼，这在无角人中是常有的。 看她的样子，多半是正在撤退的途中，却没想到今夜出了变故，惹得所有警卫出动，无路可退，这才被发现。 “等等。”典狱长拦住了下属，高喊：“瞄准！” 刹那间，塔上所有的十字弩都指向了这个无角人。 在这敏感的时刻，便是当场射杀了她也算不得了什么。 无角人吓得半跪在地，举起手中的包裹，大喊：“长官！饶我一命——” “我自首！” “自首？”典狱长冷哼一下，“作为一个无角人，出现在这里就是你的罪了。” “的确是这样……” 无角人像是彻底放弃了希望，就要蜷缩在地。 她的语气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声音不大，还是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但也许，我的罪过还不止这一条呢！” 露卡在最后时刻抬手一抛，包裹散落在空中，一颗头颅滴溜溜滚落在地。 那是一个沙克人，头上带着犄角。 “放箭！” 典狱长大怒，他认出来这是附近街区的警卫长官。 其实没等到他下令，在露卡有动作的那一刻，塔上的弩手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弩箭如雨，汇聚成柱，密集得在空中互相撞击，只是朝着一个无角人射去。 露卡已经没有机会躲避，她只能尽力蜷缩起身子，抬起双手护住头顶。 有的弩箭射偏了，但更多的箭矢接连命中了她。 发出的，却是金铁交击的声音。 露卡身上的白色麻布在一瞬间被撕碎。但露出的不是她被剃去骨角的身体，而是一副精钢铠甲，从胸腹到肩肘，护得严严实实。 联合城的帝国武士铠。 她不知道从哪搞来这么一整套的重型盔甲。 一般的沙克战士因为骨角的关系穿不上武士铠，但是作为无角人，她的身体曲线已经被剃得和人类无异。 第一轮的箭雨没能杀死她。 但警卫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一个人了。 就在他们的身后，街道的另一侧，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如蜂群。 他们的犄角全部折断。 手中紧握着利刃。 有了露卡大张旗鼓地吸引注意力，这些断角人无声无息地汇集了起来，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向着监狱塔发起冲锋。 在沙克社会的金字塔结构中，越是在底层，人口数量越多。 战士们当然高高在上。 但是每一个断角人也都是曾经的战士，只是因为法律的关系，失去了再战斗的权利。 现在，这些人选择自己重新握住刀剑，那就再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了。 相比起这些挤满了街道、看不到尽头的断角人，守卫着监狱塔的警卫简直就像是薄薄的两层皮膜，被激流冲击地七零八落。 典狱长嘶吼着举起分段斧。 每一轮的挥动都能瞬间清空他身边的一圈敌人，留下满地的断肢残骸，然而断角人组成的海潮又会在下一个瞬间填补上去。 塔上的箭雨依旧在抛飞，因为人群的密集，每一根箭矢几乎都能杀死一个断角人，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踩在尸体上，人潮最终将警卫们全部吞没。 奥伦走到露卡身边，把她拉起。 他就是那个最先找上露卡的沙克人。 “感觉怎么样？”奥伦问道。 哪怕有着武士铠的保护，也还有数不清的箭矢穿透了甲片的间隙，贯入露卡的背部。 鲜血在她的身下聚成青紫色的一滩。 “快要死了，”露卡头晕目眩，却笑道：“但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听说，联合城那边的商人，为了开币，连灵魂都可以贩卖。”她抚摸着身上的甲胄：“我们和他们做交易，真的好么？”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搞不到这么多的武备。”奥伦顿了顿，“这至少说明我们的灵魂还挺值钱的。” “那你先去休息，守卫这里，等我们出来，再一起出城。” 典狱长想得没错，敌人用的确实是声东击西之法。 但他没料到的是，断角人的势力太大，足以从正面冲锋。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引开监狱塔的守备力量，只要能够拖住城中其他地方的卫兵就够了。 奥伦他们计划地很周密。 现在的斯昆镇中四处告急，没有人能够第一时间猜测到，自己这些人真正要进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除非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目标。 “终于到了这一天。” 断角人仰望顶塔。 相比起下面的厮杀声，顶层安静得如同死寂。 “‘无畏者’还活着。”奥伦收回视线，招呼着同伴冲进监狱塔的内部。 以他的目力，还看不清上面的状况，却可以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透过层层的阻碍，也在注视着他们。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当然不是斯昆镇中全部的断角人。 但每一个都是为了“无畏者”而来、而战。 奥伦是行动的组织者，但他心里清楚，那一位才是他们真正的领袖。 “时间紧迫。” 奥伦咬牙，止住疼痛，跟着进入了塔内。 他的背后也被豁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只是没有让露卡看见。 此刻，一部分断角人冲进了监狱塔，和一些退守回塔内的警卫交战，一路厮杀爬塔。 剩下的则守在外面，接管了塔下的守备工作。 他们知道，若是等斯昆镇的力量真正集结起来，那自己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了，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没有人注意到。 一道黑影从中闪过。 比起专业的沙克警卫，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断角人战士，在警觉性上还是差远了。 第162章：兄弟在吗 监狱塔下层，阴暗昏沉，不见天日。 在这里，除了警卫办公的地点有一盏小油灯，其余的监牢区域连电灯都懒得开。 几个沙克族就被安排在这里，当然他们没有再穿着黑衣。 亚赞在进来之前，有人告知了他： 这监狱塔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层，越往上走，关押的囚犯越是重要。 像是中层，那就是会被重点关注的政治犯和战俘，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处于监视之下。 至于他们被安排进的下层，沙克警卫们也不会在乎囚犯们到底在做什么。毕竟你总不可能用小勺子挖穿了墙壁，那就直接从塔里掉出去了。 这里没有单间的牢房，只有用铁栏杆粗粗分隔出几个区域，十数人一间，用来区别刑期的长短。 在里面，囚犯们之间拉帮结派、互相斗殴也是常有的事，这样也方便亚赞几人互相照应。 “但是，不要暴露了自己。” 那人如此说道：“否则以你们的身份，别说关到监狱塔的上层，就是像那个沙克侍从一样，一直被关在顶层，用来警示全城镇民，在耻辱中度过余生……那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这个关系，亚赞几人也得不到太多特殊关照，不知情的警卫只是把他们当作普通的囚犯看待。 这样一来虽说降低了暴露的风险，但过的日子委实不好受。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阿元搅合了一遍碗里的清水冷粥，递给亚赞。 亚赞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就是一些没打干净的谷物和干菜梗，味道更是经不起细嚼。 相比起周围挥之不去的尿粪味和腐臭，这平日里的吃食馊臭一些也就没什么了。 就这，还是他们几个从其他囚犯那里抢来的结果。 “不知道，”亚赞摇头，“但据说就是这几天了。” 那些警卫聊天并不避讳，亚赞也得知了斯昆镇出兵的消息，在知道了他们的目标是北方的砂匪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到时候会有人安排我们伪装成死尸，抛在城外。” “我不信他们。”阿元直言。 “我也不信，但是这没有办法。”亚赞无奈，“石魔上台后，依旧忠心的战士越来越少……没有那个人的暗中输送，我们很难坚持到现在。” “为此，不得不帮人家做点事情，而且……” 他们的任务还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闹得满城皆知。 对方很不满意。 亚赞作为头领，知道是自己这边的失职，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条件，只能静静等候别人的安排。 “要不是那个黑衣剑士……”阿元恨恨道。 亚赞点头，心中充满了杀意。 每当他们私下里想起这事就觉得异常憋屈和忿恨，尤其是亚赞。 亚赞作为沙克老兵，曾经的百团守卫，甚至参加过沙克王国和神圣帝国最后的战争。 但被一个实力并不如自己的剑士，接连杀掉了两个兄弟，最后自己还奈何不了对方，反倒要狼狈出逃，躲在这监牢之中，和一群平日里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底层渣滓抢食…… 抢来的还是馊的。 这样的耻辱，是亚赞自成为战士以来，从未有过的。 好在，他还有洗刷耻辱的机会。 自己已经和那个自称为卢丁的剑士约定好在战场上相见。 亚赞与不少圣骑士战斗过，能够分辨出其中的狂信徒。 那个黑衣剑士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亚赞没有兴趣了解他们的教义信条，但大概也能知道：对这些狂信徒而言，战争就是他们的祭祀，能够用手中的剑杀死敌人，就是献给神最好的礼物。 他们对于剿灭异族有着惊人的执着，一定不会错过机会来杀死自己这样一个异族战士。 亚赞并不讨厌这种做派，因为这和沙克战士的决斗其实是一样的。 沙克战士有着克拉尔的鼓舞教诲，圣国骑士也有着奥克兰的赐福见证，决斗对双方来说都是神圣的。 那个剑士答应了自己的决斗，就相当于是在神的面前许下诺言，不会轻易违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这场决斗总有兑现的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准备充分，公平对决。剑士或许会穿上他的骑士甲，但亚赞也会举起他那劈开过无数圣国甲胄的分段斧，一刀把对方砍成两截。 “老大，警卫们突然下楼了。” 这时，一个握住铁栏望风的兄弟靠过来，低声道：“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要不要……” 他们处在的这片监牢，其余的囚犯要么被打得半死不活，要么被逼得只能缩在一角，是以听不清三人的密谈。 亚赞看了看手脚上沉重的镣铐，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着急，这次可不能再冲动了。” 他们已经有逃出去的手段，没必要横生枝节，还是稳健一些好。 那个黑衣剑士其实教训得是。 要是那一次行动他们好好地锁上或者堵住大门，可能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问题。 可惜自己自负实力，胜券在握，才不够谨慎。 这也是沙克战士的通病了。 强大如沙格尔国王，如果不是因为小瞧了石魔的实力，又怎么会被她篡了位？ 亚赞觉得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还是吸取到了不少的教训，回去以后更要好好教导年轻的战士们。 如果能顺便洗刷了耻辱，那就更完美了。 没一会儿，就在亚赞几人准备静等消息的时候，楼道里竟是有厮杀声传来。 他们身份敏感，顿时惊疑不定。 监狱塔的墙壁厚重，几人都没有听见刚刚外面楼下的动静，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不对劲。 “先等等。”亚赞按下两位兄弟。 厮杀声越来越近，但很快，又逐渐远去，像是朝着楼上过去了。 还没等他们舒口气，一道声音却在他们的这层监牢响起： “克拉尔的兄弟在吗？有克拉尔的兄弟吗？” 声音不大，低低的，却很清晰。 问话的内容也很奇怪。 克拉尔是过去的传奇，也可以说是全体沙克战士共同的祖先，所谓“克拉尔的兄弟”可以代指所有的沙克族，只是这个说法很久不用了。 现在那人的意思就仿佛在问：“这里有没有沙克人？” 废话，到处都是沙克人。 然而这话听在亚赞等人的耳里，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样的称呼虽然在世俗中淡化了，但在他们所属的组织里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克拉尔之选。 传奇战士克拉尔以及前朝国王的追随者，当今沙克王国境内最大的反叛组织。 如果他们被抓住，不是当场处死，也是会被锁在监狱塔顶层，终生监禁，直到朽死。 而现在，有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寻找着他们。 “克拉尔的兄弟在的话，麻烦答个‘到’……” “我来救你们啦！” 第163章：找到你了 ‘都别出声！’ 亚赞连忙示意两个手下，生怕他们不动脑子马上答应。 这人来得怪异，很有可能是在诈他们。 如果是合作者安排来救他们的，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几人被关押在哪间监牢。 三位克拉尔之选的成员暗暗从铁栏边退出，缩到监牢的里侧，躲在角落里。 环境昏暗，空气污浊，他们只能隐隐看清有个黑影走来。 “你是克拉尔的兄弟吗？不是，那你呢？” 那人就这么一间间监牢问过去。 亚赞不由得有些无语。不管是来使诈还是真正来救他们的，怎么会用这种问法。 连他这个沙克人都觉得傻。 被问到的囚犯大多沉默不语，他们又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和意图。 “我是我是，我就是克拉尔的兄弟！” 待黑影走到克拉尔之选所在的监牢外时，亚赞身边突然有个无角的囚犯高喊起来。 “兄弟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他涕泪横流，“求求你快带我走吧。” 和亚赞几个狠人住在一起，每天挨揍不说，连少得可怜的那点吃食都要被抢走，这个无角人已经苦不堪言。 自己明明没犯什么重罪，天天过的日子却像是在上刑，再待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不管对方是谁，只求能快点把他带出去，救自己脱离苦海。 亚赞暗叫不好，却也来不及让无角人闭嘴，这下一定会引来黑影的注意。 他大概也知道对方冒充克拉尔之选的原因，只后悔平时应该收敛一些。 不过自己也是第一次坐牢，没什么经验。亚赞作为沙克族还是一个战士，饿得实在快，受不了，这才不留余地了一点。 “嗯——你是吗？”黑影果然驻足，“兄弟快过来让我看看。” 无角人欣喜地凑上前去，握住栏杆。 只见黑影在他的头上扫视了一眼，突然一个巴掌拍过去，把他打翻在地。 “是什么是！你一个无角人，也配当我们克拉尔的兄弟？” 黑影骂骂咧咧。 亚赞心中一动。 外人对克拉尔之选其实所知甚少，哪怕是他们的那位合作者，对他们也只有大概的印象。 在常人看来，这些人是前朝国王的追随者，应该也有自己管理下的土地吧？至少也会像占山为王的土匪一样，圈养平民奴隶劳作生产吧？ 殊不知经过多年的提纯和净化，在飞牛老大的领导下，克拉尔之选几乎已经回归到了他们心目中沙克族诞生之初那最纯洁最完美的状态——劫掠部族。 他们会允许断角人、无角人组成村庄依附他们，但管理的方式不是收税，而是定期发动劫掠，以保证克拉尔之选的斗志。 他们称之为“荣冠战争”。 他们要守护沙克族最后的荣誉。 每一个克拉尔之选都是真正的沙克战士，不可能有断角人或无角人混入其中。 这个黑影的说辞和态度，竟是让他的可信度上升了几分。 不过亚赞还是没有开口回应。 有了无角人被教训的例子，再也没有人敢贸然搭话，黑影问了一圈，等待他的只有沉默。 “唉，看来不在这一层。”黑影失望地叹气：“断角人已经攻占了监狱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开始清洗这座罪恶之地了。” 原来是这样。亚赞想起了他听到的厮杀声。 “你们大多数人运气还是好的，他们说不定会给你们一次机会，选择加入他们。” 关在这里的囚犯大多数是断角人或无角人。 黑影环视监牢，语气充满担忧：“可怜我那几个兄弟，那些忤逆者肯定会因为羡慕他们的犄角，然后杀了他们。” 几个克拉尔之选对视了一眼，握住彼此的手，互相鼓励。 从出发的那天开始，他们就知道此行的危险，他们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亚赞决定殊死抵抗，力战而亡，作为一个光荣的战士死去。 这样还能升入英灵殿，见到传奇的克拉尔和尊敬的沙格尔，再与七十二个女战士终日厮杀，过上幸福的生活。 “不过，”黑影犹豫了一下：“断角人很缺人手，要是一定想逼迫我的兄弟加入……” “说不定会锯断他们的犄角。” 亚赞的心跳突然停拍了。 他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光秃秃如同平皮人的身躯。 到了那时，昔日的同僚和兄弟也会弃自己而去。 哪怕到达死后的世界，两位伟大的战士只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女战士们更是会嫌弃地用大脚踩在自己的身上，直到他从英灵殿坠落…… 他征战了一辈子，所有的努力，却马上要毁于一旦。 亚赞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 “唉，我可怜的兄弟。”黑影最后叹气。 几个克拉尔之选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至于你们，”黑影环视监牢，冷笑道：“你们知道得太多了，留不得！” 他突然掏出一个瓶子，摔碎在地上。 哪怕监牢里的空气如此污浊，浓郁的酒气还是飘散开来，可见是何等的烈酒。 黑影接着抓起警卫办公桌上的油灯，走了回来。 所有人都猜到了他要干什么。 监牢的地面上铺的都是厚厚的干草，浸透了燃料，一旦点着，所有人都会被活活烤死。 火势甚至可能漫延到上层，乃至整座监狱塔。 仅仅因为多听了他几句话，就要烧掉这座塔楼。 这简直是个疯子。 “不要啊！” “大爷求求您！” “我会帮您找到什么克拉拉的！” 囚犯纷纷扑到栏前，伸出手到处乱抓，一边哭嚎哀求着。 黑影身形敏捷，从容躲开各种障碍阻挠，手中的灯焰都没怎么晃动。 他把灯端在腰间，作势要倒。 那一缕跳动的火苗，马上就要跃向地面，化作滔天烈火，把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住手！”亚赞突然开口。 “百剑穿心——” 他一边上前，一边沉吟道。 黑影一愣，立刻接上：“——虽死不悔。” 这讲述的是传奇战士克拉尔的死亡，他登上山顶，独自面对一百个剑士，最后为剑百创，坠落山崖，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这段故事在沙克王国耳熟能详，但只有克拉尔之选从中提取出了一段铭文，作为内部识别的暗号。 亚赞如释重负：“兄弟你来啦。” ——促使他真正行动的原因并非暗号或者是黑影纵火的举动。 在黑影拿起油灯的那一刻，亚赞突然看清了。 这人的腰侧，挂着一块铭牌。 那是一件打磨粗糙的石器挂饰，上面绘制着一对牛角，其中一根从中断裂。 这才是他们克拉尔之选真正的标识，一般成员甚至没有资格佩戴。 能够拥有这样铭牌的人，即便不是高级成员，那也是值得克拉尔之选看重的合作者，比如此次在斯昆镇中帮助他们的那位。 连监狱塔都被攻占，大概是斯昆动乱，这样城中的合作者也无暇再照料自己等人。 临时之间，只能由这位粗心但老实的兄弟帮助他们逃跑。 他既懂得克拉尔之选的内部规矩，还携带着铭牌，又对得上暗号。 言语之间更是对兄弟们多有偏向。 这样的人不是克拉尔之选，那还能有谁是克拉尔之选？ “我来啦。”黑影也回应道。 他将油灯吹灭，免得失手走火。 接着走向亚赞。 阿元和另一个同伴也靠上前来。 突然，一道劲风掀起，银光闪落。 长剑猛得刺入亚赞的身体。 这个沙克头领只来得及在看清剑尖的一刻，下意识侧躲，避开了要害，才不至于当场毙命。 但鲜血已经顺着伤口喷洒而出。 他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黑影同样对上了亚赞的视线。 兜帽之下，路梦含笑：“终于找到你了。” 第164章：无处不战场 路梦脚一蹬铁栏，借力将长剑拔出。 碎骨混合着脏器碎片抛溅出来，路梦感觉自己贯穿了对方的肺叶。 他没有继续挥舞重剑。 有着监牢栅门的阻拦，加上两个同伴扶着亚赞退下，已经超出了兵刃的攻击范围。 路梦取出射弩。 对准监牢内扣动扳机。 【远程技能：十字弩28（熟练）】 油灯熄灭，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然而凭借自己的感知能力，他还可以察觉到镣铐的响动和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如此近的距离，弩箭接连命中。 冲击力之大，打在克拉尔之选的身上，他们先是如遭重拳，接着才是被箭矢贯穿。 路梦的箭支还有很多，这些沙克人就像笼中的困兽，正等待着被猎杀。 “啊啊啊啊！” 伴随着嘶吼，一个沙克人猛得撞上了监牢的铁栏。 钢铁打造的栅栏瞬间变形。 是亚赞，哪怕他被重剑贯穿，身上还挂着箭杆，但这样的伤势丝毫没有影响这个克选头领的力量。 又或许是因为被欺骗的愤怒，激发出了他强绝的生命力。 还没等到路梦上弦瞄准他，亚赞举起带着铁铐的双手，对准门锁一砸。 黑暗里火花跃动，已经不堪重负的监牢门被直接砸开。 下层的监牢设计，原本就没想过要能困住他这样的高手。 不过路梦也借着一闪而过的火光，看清了这个沙克人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还是得会开锁呀。’ 他没来由的这么想，但亚赞已经如出笼的猛兽般扑了过来。 沙克人的双手并拢，将铁链卷成团，如同一把铁锤砸了过来。 距离太近，路梦来不及拾起十字重剑挥砍，只能用手中的射弩一格。 精密的器械瞬间崩散，零件和断木落了一地。 但这一挡也为路梦争取到了时间，他在射弩崩坏的瞬间松开了手，一个勾拳穿过亚赞的双臂间隙，命中了他的下巴。 【近战技能：武术10（基础）】 作为头部唯一可以活动的关节，哪怕是沙克族，这里的鳞片防护也是最薄弱的。 巨大的轰鸣声在亚赞的脑内响起，他不由得眩晕倒退，仅仅是因为生死间的战斗本能还在，才不至于被脚上的镣铐绊倒。 但路梦没有再给他机会，十字重剑抄在手中，对准亚赞，逆斩而去！ 可怜的克选头领手中不仅没有他的分段斧，甚至连上次的横刀都已经被收缴。 沙克王国视兵刃为一种身份象征，他们的战士本就疏忽空手格斗技。 此刻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双手双脚上还戴着厚重的镣铐，哪怕亚赞有丰富的战场实战经验，现在也发挥不出十分之一。 咔！ 亚赞的左胸连肩被齐齐斩断，断臂没有掉落而是被镣铐和右手连在了一起，拖在地上。 鲜血涌出，剧痛让亚赞清醒了过来。 十字重剑，加上如此近的距离，他早该认出了这个敌人是那晚的黑衣剑士而不是什么克拉尔之选的兄弟。 黑衣剑士哪怕手持油灯，也小心地把自己的脸和身体特征隐藏在黑暗之中，就是担心被监牢中的他们认出他人类的身份。 而他腰间的那个铭牌，显然是故意照亮暴露的。 亚赞走向黑衣剑士，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血上。 短短几步的路程。 他自觉拼尽了全力，但在别人看来，只是在挪动而已。 克选头领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比如黑衣剑士是如何猜到他们的身份、是从哪里得知了他们的藏身地、又是怎么进入的戒备森严的监狱塔、而他作为一个人类又为什么如此了解他们克拉尔之选、他又是怎么弄来的标识铭牌…… 但所有的这些疑问都没有意义了，它们盘旋在亚赞的脑海中，很快就要和他的生命一同消散无踪。 剑锋对准了他的胸膛，慢慢推入。 作为一个沙克战士，他只想问出最后的问题： “我们不是说好了在战场上对决吗？” 现在的战斗无疑是不公平的。 如果是他，即便是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黑衣剑士，自己也会感到耻辱，毫无荣耀可言。 亚赞的声音低如蚊呐，但对方还是听清了。 黑衣剑士像是回忆了一番，才理解了他说的话，叹气道： “这里就是战场了啊。”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成为战场的地方吗？ 长剑一抽，也像是抽干了亚赞的力气，沙克人高大的身躯先是跪下，然后扑倒在地。 囚犯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都安静！”路梦低喝一声。 监牢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惊恐中止不住的粗壮呼吸声。 他走进监牢，抓起另外两个克拉尔之选，给了他们一人一剑。 此前这两个沙克人就已经中箭，只是还没有立刻毙命。 而亚赞之所以要撞开牢门与路梦殊死一搏，也是因为知道如果继续待在里面，他们只会被活活射死。 路梦侧耳倾听，断角人在监狱塔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从塔下往上进攻无疑困难重重，残余的警卫和弩手只要守住楼道关隘，就能让强闯者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断角人们源源不绝，此战他们不惜代价。 监狱塔被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骸骨团么？”路梦猜测他们的身份。 他们几乎都是一些曾经的沙克战士，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犄角，但还是不愿意放弃战斗，因此为沙克官方所不容。 骸骨团一般活动在斯昆镇外，但路梦来到这里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直到他目睹了监狱塔的顶层，才发现那里关着的是骸骨团的领袖——托拉。 无畏托拉，“无畏者”是她的称号。 称号不是随便起的，它们大多由国王赐予。 凡是有称号的沙克人，都说明他是一位伟大的沙克战士——至少曾经是。 譬如当今沙克王国的女王艾萨塔，她自己的称号便是“石魔”，来自前任国王沙格尔。 后来无畏托拉带领骸骨团长期流浪，但现在的托拉还被关在监狱塔顶层，按照康的说法，根本没有刑满释放的可能性。 那她的逃脱只能是意外。 从那时起，路梦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遭。 不过当时想的是最好能离远一点，不多管闲事，免得被波及。 却没想到中间插入了克拉尔之选的事情，为了解决问题，他反而还需要利用骸骨团才顺利潜入了监狱塔。 “嗯……” 一道呻吟，气若游丝。 克选头领居然还没有死，这种层次的沙克战士生命力堪称恐怖。 不过这也是路梦所准备好的事情。 距离骸骨团撤离以及卫兵赶来还有一段时间。 他蹲在亚赞的身边，打开医疗模块，在伤口上喷好止血剂。 接着掏出一根针管，猛得扎下去。 沙克人的心脏勃然跳动。 路梦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睑，知道这人已经承受不住兵刃的创伤了。 于是只好攥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第165章：由不得你们 …… 【实战等级49→53】 【武术10→13（基础）】 【医疗30→31（精通）】 刷新了面板技能等级，路梦松开了手，甩下一团模糊的肉浆。 因为对方不会反抗，所以他可以专挑沙克族身上那些没有骨板鳞片覆盖的地方揍，手感不错，哪怕全力重击也不会震伤自己的拳头。 有着五倍经验模组的加成，武术在低层次时的升级速度还是很快的。 路梦的实战等级也一下子提升了4级。 按满级100计算，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升级越来越困难。能一次性提高4级，可见克选头领贡献了多少经验。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路梦此行的最大目的。 否则，如果只是为了消除隐患、不让克拉尔之选这些极端分子在斯昆镇内搞事，他完全可以一把火直接烧了这里。 只是这样就拿不到经验了。 自从路梦得知克选成员可能藏身监狱塔后，他就有了计划。 一个被困在监牢、收缴了武器、身戴镣铐，关键实力还强过自己的沙克战士…… ——简直就是白捡的经验包。 虽然要冒着潜入监狱塔的风险，但比起正面挑战同层次的对手生死相搏来说，刺杀克选头领的危险系数太低了。 既能解决隐患，又能提升实战，这就是一石二鸟。 路梦握住那克拉尔之选的铭牌，将它收入兜中。 这就是那块他从贺隼身上搜出来的石牌。 那个主管宁愿不携带粮食物资也要贴身带着它，明显是希望能得到克拉尔之选的接应。 刚才路梦靠着它，才将藏身囚犯之中的克选成员引出来。 自己的计划有着唯一的缺陷——他并不认得当夜这三个沙克人的容貌，他们都蒙面黑衣。 虽然通过卡文的转述，路梦猜到了他们藏身的大致范围，但具体是哪一楼层、哪间监牢，这并不清楚，只能一点点试。 若是标识铭牌也不起作用，那路梦只好一个个囚犯捅过去。 增长实战经验最多的那个就是了。 何况如果这样干，克拉尔之选肯定也忍不住。 好在计划顺利，节约了不少时间。 只是除了这三个成员，城中应该还有克选的其他力量，要分辨出隐藏的他们，那可就不容易了。 路梦环视监牢。 随着他视线的扫动，黑暗中一片窸窸窣窣。 没有反光，这些囚犯看不清路梦的双眼，但仍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发凉，就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幼崽。 这是生物的本能反应。 “我说，”路梦开口：“我放你们出去吧。” 对他来说，进塔容易出塔难。 进来的时候能够趁混乱偷偷跟在骸骨团成员的身后，但出去的话，面对的就是已经守备好监狱塔外围的断角人战士。 如果不再制造点混乱，可能会造成麻烦。 路梦也不担心这些囚犯泄露自己的消息——他没什么消息好泄露的。 泄露的都是克拉尔之选的消息，他们传得越开越好。 还能引起人们的警惕，压制克拉尔之选的活动。 虽然也可以留下几个人，交给前来的警卫审讯……但路梦现在并不信任他们，若是其中有克选的成员，很可能会选择封锁消息。 路梦上前，把监牢的锁一个个打开。 他之所以练习开锁，也是为了防止有一天自己落入相同的境地，连镣铐都打不开，任人宰割。 “走吧。”路梦拉开一扇牢门。 却没想到里面的囚犯一个个缩在墙角，根本不敢动弹。 对他们来说。 眼前的这个黑影，一开始说要找克拉尔的兄弟，好言好语，温柔亲切。 但刚有一个无角人站出来，就被他打趴下了。 接着又有几个人站出来，和他称兄道弟，结果倒好，直接就被杀掉了。 最惨的那个都快被打成饺子馅，细碎的血肉都溅到了不少人的脸上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囚犯们怎么还敢相信他说的话。 这就是个喜欢玩弄人心、先给人希望再狠狠打碎的躁狂精神病。 谁爱走谁走。 按照规律。 下一个站出来的人肯定更惨。 “快点走啊。”见没有动静，路梦再催促一遍。 “这位爷，您先走吧。”这时一位囚犯大胆出声，带着讨好：“我们在这里待习惯了，就不出去了。” “对的对的，就不出去了……” “外面月亮大，我怕晒。” “这里有吃有住有玩，挺好的……” 囚犯们纷纷响应。 这坐牢有这么好？ 怎么和他的体验不一样呢。 路梦疑惑，不过没空管他们。 他呵呵一笑，掏出之前在科技猎人那买的镁棒，在剑刃上刮出碎屑一擦。 火星掉落在浸透了灯油和酒精的干草上，瞬间燃起了一团大火，照亮了路梦的黑衣和囚犯们惊恐的脸。 “走不走可由不得你们。” 路梦扛起两具克选的尸体，向着外面冲去。 虽说克拉尔之选迟早也能发现自己的成员已经死在狱中，但清理一下尸体还是能迷惑一下他们，让他们心存侥幸——万一是趁着动乱自己逃了出去呢？ 至于剩下的那具，他已经面目模糊，加上火焰熏烤，更是看不出到底是谁。 火势愈演愈烈。 囚犯们反应过来，连忙朝各自的监牢门挤去，尖叫中夹杂着痛呼。 在这一片混乱中，黑衣的身影成功隐匿。 …… “啊啊啊————” 监狱塔顶层。 奥伦手持分段斧用力一挥，最后一个弩手被逼上了角落，脚下一滑，直接自塔上坠落。 自此，监狱塔的战斗尘埃落定。 断角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那座囚笼。 囚笼的栏壁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托拉的手握住铁栏，就这么回应着众人的视线。 她的衣服早已破烂陈旧，露出下面早已干瘪的身躯，皮肤几乎是紧贴着脏器，露出轮廓。 从体型上看，与其说她是一个沙克人，还不如说像个蜂人更来得贴切。 断角人们的眼中忍不住蓄起了泪水。 这得是何等的折磨，才能让那个无畏的战士变得这般消瘦。 他们连忙上前撬开囚笼。 然而奥伦注意到了。 托拉望向他们的眼神是那样锐利，里面像是燃着一团火，又或是藏着一把剑。 无畏者的斗志并没有被时间和风沙磨灭，反而变得更加旺盛。 她的嘴角含笑，接过奥伦递上来的清水，一股脑喝下了去。 “你，们……”良久，托拉才开口，“干，得，很好。” 她的声音干涩，像是刚刚适应要如何说话。 奥伦松了一口气，正要报告接下来的行动，一个断角人却慌乱地从楼梯爬上来。 “快走！监狱塔着火了！” “什么？”奥伦一惊。 他们在监狱塔的最顶层，若是火势不受控制，加上弥漫的浓烟，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无畏者，我们快走。”奥伦正想背起托拉，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个已经皮包骨的女沙克人捡起一把掉落的分段斧，挥舞转动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几十斤的厚铁在她的手中如同无物。 “走！”托拉下令，“释放，沿途所有的，囚犯。” 不同于下层拘留的小贼小盗，从中层开始，里面关押的不乏被烧死也不可惜的穷凶极恶之徒，若是释放出来一定会引起大规模混乱。 但托拉知道，这才是自己这些人撤离斯昆镇的唯一机会。 几乎是在一瞬间，这个刚越狱的囚徒，就转换了身份，接下了领导者的职责。 不等众人回应，她健步如飞，率先冲了下去。 第166章：暴露 塔中的火势漫延开，惊动了下方看守的断角人战士们。 “多半是监狱塔的警卫见势不对干脆放火，准备同归于尽。” 他们心里想着，一边准备冲进塔去，又被热浪逼退回来。 好在顶层的战士给他们打了个信号，示意托拉已经被救走，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陆陆续续的囚犯从监狱大门涌出，或是越狱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从火场里逃生。 断角人们识趣地让开一条路径，让他们出去搅乱局面。 露卡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她并没有听从奥伦的安排下去休息，而是继续披挂上了武士铠，捡起一把武器，在一边戒备。 如今监狱塔放出火光，哪怕斯昆镇中的卫兵再混乱，也该知道是这里除了问题。 其他地方的拖延很快会不起作用，塔下随时可能遭遇卫兵镇压。 现在不是能休息的时候。 “无畏者？” 就在这时，塔中冲出一个衣料带火的人影，正是手提巨刃的托拉。 “您出来了！” 断角人们惊喜莫名，也如释重负。 无畏者平安脱困，任务达成，那他们也能够撤离此地。 托拉随手按灭身上的火苗，高温只是在她身上留下一层焦黑，这个沙克人也毫不在意。 但她没有回应断角人们的欢呼，而是四处张望着。 断角人战士们面面相觑。 无畏者是颇负盛名的战士，但现在毕竟是被他们救了出来，不说感谢起码也要鼓励大家一番，这样才方便树立起日后领导的风范。 只是此刻看起来，眼前的这些战士好像并不被托拉放在心上。 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眼神中带着警惕和一丝期盼。 有些冷场，但战士们还是很快动作了起来，就要上前去保卫住托拉。 露卡有些心绪复杂。 无畏者曾经是她的偶像，但后来因为违禁被割去犄角，仍不愿意放弃武器，掀起动乱，最终被捕。 露卡当时刚刚成为战士，曾经的偶像沦为了断角人阶下囚，自己除了惋惜还颇有些不屑的意味，觉得崇拜错了人。 断角人就该服侍沙克战士，这是天然的法则。 可后来，同样的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她才亲身理解到，托拉一直以来的坚持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愧为“无畏”之名。 甩开这些过去的思绪，露卡按住刀，也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散乱的囚犯堆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只见几个赤身裸体、满脸污渍的沙克大汉突然暴起，各自撞翻了离他们最近的断角人战士，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然后就朝着刚脱困的托拉冲去。 这些沙克警卫自知抵挡不住断角人对监狱塔的进攻，干脆脱去制服，一副囚徒打扮，藏身各层的监牢之中。 断角人战士们急于冲上顶层，无暇检查中途的监牢。 沙克警卫猜出他们是要解救无畏托拉。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干脆等到托拉脱困，众人警惕性最弱的时候，混迹在囚犯间，伺机刺杀。 只要能够把托拉杀死，那断角人今夜的所有努力，都等于一场空。 至于警卫们自己的性命。 沙克战士向来是不怕死的。 现在就是机会，敌人还没来得及靠拢接应托拉，这个曾经的战士如今瘦骨嶙峋，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早已不似过去的风采。 “小心！”露卡和断角人们向着托拉冲去。 “让开！”沙克警卫嘶吼着。 身边已经没有了同伴，几个沙克人此刻再无顾忌，分段斧肆意横扫，无论是囚徒还是上前阻拦的断角人，尽皆砍倒。 断角人们毕竟才重新握住武器没多久，平日里生活又困苦，从单兵作战实力来说，一般比不上守卫监狱塔的精锐。 警卫们的冲刺丝毫没有停顿，竟是就这么杀出一条血路。 青紫色的血肉地毯，就要直铺托拉的脚下。 露卡一咬牙，硬生生挡在了警卫们的面前。 她正要运力挥动武器，但周身的箭伤开裂，力气就随着鲜血一丝丝渗了出去，动作也是无比生涩。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警卫的分段斧威势未减，正扫过一大片囚徒，就要劈在自己的身上。 联合城的武士铠虽说防护周密，但遇上分段斧这种重武器，即便没有被当场撕碎，挨在身上也能把人活活打死，挤扁在甲胄里。 但总归是能为托拉争取到一丝逃跑的时间。 铛！ 一声巨响炸裂在露卡的身边，几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碎。 却不是分段斧砍在了武士铠上。 寒光慑人，厚重的剑锋接住了斧刃，下一个瞬间，分段斧更是被直接挑飞。 一个黑衣人头戴兜帽，肩扛两人，还维持着单手出剑的姿势。 武器离手的赤裸警卫还没来得及惊愕，就被他一脚踢在胸口，踩翻在地。 ‘分段斧是真的长。’ 路梦暗骂一句。 他混杂潜行在囚犯堆中好好的，没成想几个沙克警卫的分段斧抡得起兴，如同绞肉机一般，不管不顾，就要砍在自己的身上了。 哪怕身形藏得再好，存在感再低。 在这种无差别的范围攻击下，也要被逼出来。 路梦瞥了一眼露卡，认出她是那个来自家店里买过平板剑的沙克女战士。 再看那头上又短了一截的犄角，路梦瞬间猜出她大概的经历。 ‘对沙克人来说，这有没有角就像女生有没有头发一样，差距还真挺大。’ 算了，就当是售后服务了。 打铁还附带救命，世上哪里去找这么良心的店家。 露卡表情复杂，难以言喻。 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有对这救命之人的震惊和警惕。 潜行状态解除，踪迹暴露。断角人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 他们纷纷围了上来，小心翼翼，面对黑衣剑士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战士目睹了一切。 无论是他一剑挑飞重斧的臂力和剑术，还是那一直藏身阴影不被发现的隐匿之术，都让这些沙克人心惊胆战。 路梦一想，把剑搭在露卡的肩上，抵住她的脖子。 “借你一用。” 他见证了断角人冲击监狱塔的全程，知道这个女战士在其中立了大功。 她此刻的地位不一定高，但以骸骨团的作风，还不至于忘恩负义，终归会投鼠忌器一些。 面对锋利的剑刃，露卡却像根本没有看见一般。 “无畏者怎么样了？” 她突然惊醒，扭头看向身后。 除了黑衣剑士踩在脚下的这个，还有其他的沙克警卫已经冲了过去。 “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路梦无奈，手腕一抖，错开剑锋。 刚才女战士猛然扭头，差点就自己撞了上去。 “至于那一位……”路梦目光闪烁，“我想她用不着你们中的任何人来担心。” 无畏托拉的脚下，每个沙克警卫都齐齐断成了四块，血肉横流。 就在自己现身的那一刻，托拉也出手了。 这些发动刺杀的警卫，拼死冲到她的身前，却连挥出一斧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步步走来，刚健有力。 难以想象这样一副对常人来说快要饿死的身躯，是怎么爆发出那样的力量。 ——或许是在透支生命。 断角人战士们面带崇敬地看向她，忍不住低头行礼。 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确认，一直以来的牺牲蛰伏是有意义的。 然而托拉依旧没有看他们。 她在看着路梦，眼中的火更盛。 “这位先生，你终于出现了。” ——她一直警惕的人。 无畏者停下脚步，距离正好在剑锋所能及的范围之外。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我们的朋友……” 分段斧重重杵在地上，震起沙尘。 “还是敌人！” 第167章：高贵的战士 八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被关在监狱塔的顶层已经有多久，托拉自己都记不得了。 在那里，除了用来夺去她的生机，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每个夜晚，托拉都在眺望。 与其说是全城的人都在监视她，不如说是她在俯瞰整座城镇。 她的目光越来越锐利，视线也越来越长远，托拉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新政，但斯昆镇的变化她全部都看在眼里。 于是无畏者知道，她该出去了。 而在今夜，托拉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露卡的挑衅、断角人的冲击、警卫的顽抗……所有都好像在按计划中执行。 然而，托拉注意到了异样。 一个黑影，潜入了塔中。 断角人们和他同处一个平面，受视角限制，很难发现他。 黑影游离在人群外，看似毫不起眼——但对目力过人又居高临下的托拉来说，这人因此而分外显眼。 托拉脱困后之所以急着下楼，就是为了寻找他的踪迹。 她不回应断角人的欢呼和问候，不是因为不在乎他们，恰恰是因为太过在乎。 因为那个人影在。 危险还没有解除。 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混入塔中，不搞清楚他的目的，无畏者无法放下心来。 比起那几个冲上来刺杀她的沙克警卫，眼前的这个黑衣剑士，有着这样的潜行能力和实力，显然更有资格做一个刺客。 “你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听到这话，路梦回想起自己之前几次眺望顶层都有的那种“对视”的感觉，马上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纰漏。 “只有‘精通’层次的潜行技能，果然还是不保险。”他默默记下。 不过在这次的计划中，自己主要仰仗的也并非是潜行能力，而是抓住了双方都无暇他顾的混乱间隙。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路梦沉声道： “我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实话实说，没有像以前面对浪忍团那样上去攀关系。 开玩笑，自己现在可是斯昆镇的良民，坚决拥护沙克王国的官方政策——何苦勾搭你们这些反叛组织。 保持一下距离，对彼此都好。 至于说敌人……那就更没必要了。 和克拉尔之选不一样，骸骨团没有那么极端，只是为官方所不容。 换句话说就是中立派系，不是非要敌对。 再者就现在的情况看，一言不合说不定就要打起来。 路梦也不是那么爱杀人。 不过毕竟也是一股势力，他话没说死，做人留一线，说不定以后还用得着。 “我和你们骸骨团并没有利益冲突，现在我只是必需得离开这里，我想你们也是。”路梦看向遥远的街区，那里已经有隐约的砍杀声传来。 “要是再不走……我想你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他向上面一指，监狱塔火势熊熊，如同火炬。 “当然，我也没有兴趣陪你。” “尊重点！”听到路梦的调侃，几个断角人战士怒喝。 无畏者刚刚脱离牢狱，怎么能再揭她的伤疤。 托拉示意他们闭嘴，毫不生气，她听得出黑衣剑士的话里并无恶意。 但她还有些疑惑。 “‘骸骨团’？”托拉问道，“那是什么？你对我们的称呼吗？” “……” “……” 他们对视一眼。 路梦语塞，有些尴尬。 他突然明白了——虽然在记忆里这群人的组织叫做“骸骨团”，但是现在无畏托拉才刚刚脱困，组织都还没有建立起来，哪里来的骸骨团？ “不过这个名字真不错。” 就当路梦想着要如何圆过去的时候，托拉却继续开口： “失去犄角不容于社会的我们，却还妄想着握住刀剑的权利……”无畏者面带微笑，语气苍凉： “这不就像是已经死去，却还不愿意埋葬，流浪在荒原上的一具具骸骨吗？” “我很喜欢，以后我们就叫‘骸骨团’吧。”她看向身边的断角人战士。 奥伦此刻也已经带人从塔中赶出，护卫在托拉身边。 他闻言也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无所谓。 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他们这些沙克弃儿终于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路梦：“……” 给犯罪团伙取名，应当不算是从犯吧。 “总而言之，告辞。” 他轻轻推开露卡，转身奔去，不想再多耽搁，以免横生其他枝节。 断角人原本还想阻拦，但见托拉不发话，也就没有动作。 “无畏者，”奥伦在她身边问道：“那人是……” “不清楚，但大概不是我们的敌人。” 其实在看到黑衣剑士能拔剑救下露卡的时候，托拉就已经差不多放下了心，猜到了对方的立场。 只要不为难他，就不会把这位剑士推向对立面，凭空树敌。 “而且你们看到他身上扛着的那两个人了吧。”托拉突然面向众人，大声道：“这个黑衣剑士不惜冒着如此风险，也要在混战中潜入监狱塔…… “只是为了把他们带出来！” “无论是受人所托还是个人行为，都足以说明他的忠义。” “这样的忠义——就像你们一样啊！”她环视一圈：“骸骨团的各位，我，无畏者托拉，谢过大家！” 断角人战士们眼含热泪，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们都听出来了，无畏者不方便自述经历，只能借夸赞黑衣剑士的机会，表达心中的情绪。 “可是，无畏者……”奥伦悄悄说：“我看他背上的那两个沙克人，都死了吧。” 凉没凉不知道，反正看起来都僵了。 “这才是他最可贵的地方。”托拉眼眸低垂。 就连沙克警卫都知道，断角人战士的目的是无畏托拉——而且是活着的托拉。 一旦无畏者死了，行动就失败了，断角人也会自行散去。 托拉相信，如果她死在了顶层的囚笼中，没有人会记得她，更不会说要冒生命危险、付出牺牲把自己的尸体带出来。 托拉不是在埋怨其他人，因为换做她自己，也会这么选择。 然而，那个黑衣剑士做到了。 哪怕他的两个朋友已经死在了狱中，他还是不愿意放下，拼了命也要把他们带出来，不愿让尸体葬身火海化为飞灰。 甚至不惜扛着他们和自己对峙。 没有见过也就罢了，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自己的面前，托拉如何能不动容。 她喟叹道：“平皮人……不，人类之中，也有像这样值得尊敬的战士啊！” 并且让黑衣剑士这么重视的，还不是他的同族，而是两个沙克人——平日里最高傲最自以为是，最看不起人类的沙克人。 “高贵的战士，不以有没有犄角、鳞片而区分。”托拉扬声道。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但是经过今晚，无畏者更新了自己的理念：“——同样也不该以种族而区分！” 不过断角人战士们也没心思管这一段小插曲了。 他们集结完毕，面无惧色。 喊杀和呼喝声逐渐逼近，是调动起来的斯昆城防部队。 “骸骨团的各位，”托拉振臂高呼：“我们出城！” …… 另一边，路梦也躲开了城中四处的混乱，终于回到长屋。 他舒一口气，把两具克拉尔之选的尸体甩到庭院一角，同时泄去了疲惫。 这里的天花板镂空，就是为了做成露天的样子。 黑衣剑士轻声呼唤： “小骨，加餐了！” ——特地圈出来的狗窝。 路梦语气温柔。 对于养狗子，他是很用心的。 第168章：城主和“太监”（合章） 天色将明，斯昆城中的混乱也渐渐平息。 然而混乱的种子并未被剿灭，斯昆官方仓促集结的城防部队虽然精锐，但还是被无畏托拉率领的骸骨团战士冲破了防线。 沙克王国内不是没有叛军，好比前朝余孽克拉尔之选，以及不知为何迟迟不能剿灭、历史悠久的狂战士们。 然而如骸骨团一样，不是依靠现有的沙克战士而是重新武装断角人，突然发动叛乱的，这还是第一次。 斯昆的军队擅长将敌人抵御在城门之外，甚至无惧在荒野上和成群的圣国骑士厮杀。但是他们对于如何在逼仄的城中街道上镇压叛乱，显然还是经验不足。 与之相反，每一个断角人，都曾长期厮混在街巷中。 话是这么说，骸骨团在突围的过程中还是丢下了至少一半的尸体。 如果再扣除整次行动中死去的人数，能够活下来的断角人，或许只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街道上处处可见层层交叠的尸体，有骸骨团的，也有沙克士兵的。他们有的握住崩断的刀刃碎片，在临死前也要刺入对方的胸膛，不顾自己的双手被割得血肉模糊。 然而骸骨团终究还是离开了斯昆镇，开始了在荒野上的流浪。 恐怕包括他们自己，没有人能预知到这群尽皆负伤、缺衣少粮，还被王国通缉着的断角人们的命运。 直到这时，斯昆镇的城主才带着他的亲兵，姗姗来迟。 …… 一支卫兵小队守在监狱塔下，塔上的明火已经被扑灭。 身着制服，满身灰烬的巴克四处踱步，焦虑不已。 这个曾经的北门守卫因为多次防御砂匪冲城有功，已经提拔成了城门的守卫长官，手下管着一队十几号人的卫兵。 再也不用每天苦哈哈地站岗，盘问过往的人群了。 然而好巧不巧，昨天晚上正是巴克负责执勤。 随着监狱塔被攻陷，那些他曾经俘虏的砂匪，只要还活着的，也尽皆跑出去了。 严格来说，这不是巴克的错，昨晚的动乱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城门长官能够弹压的。 大战起来之后，更是全城的沙克士兵参与。 然而，巴克毕竟是第一责任人。动乱起来后，他应该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告知守卫敌人所在的位置，指引方向。 ——也就是监狱塔。 “嘭！”巴克一拳打在监狱塔的墙面上，激起一层积灰。 这座塔的主体结构是石制的，大火只是烧掉了它内部的器物，墙体并没有损坏，只是有些地方被熏得焦黑发烫。 巴克心中痛骂那些断角人。 尤其是其中那个放火的人。 你劫狱就劫狱，把监狱塔攻占下来就完了，放什么火。 原本城中一片混乱，换谁来都分不清方向。结果监狱塔一着火，火光冲天，在斯昆的暗夜，明亮得如火炬一般，傻子都知道这里有问题。 偏偏那个时候局势已经完全无法掌控了。 前者是大家都浑水摸鱼，巴克在其中不知者无过；后者是敌人公开挑衅，但巴克却无能为力。 两种情况里，这个城门长官要承担的罪责是完全不一样的。 “城主。” “城主。” 巴克的身后，卫兵们突然齐声问候。 他连忙转过身去，行了军礼：“‘大山’阁下。” 一个沙克人站在那里，身影压向所有人。 作为曾经的北门守卫，斯昆镇的仪仗牌面，巴克的身形在沙克族中已经算威武高大的了。 然而比起面前的这个沙克人来说，巴克简直瘦弱矮小得像个蜂人。 城主的身形就如他的称号一样，像一座山峰一样压来，在众人的身上留下一大片阴影。 这个沙克人不像联合城的贵族要用各种华丽的服饰彰显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身穿一条简单的布裤，上身赤裸，打扮得就像一个流浪的战士。 但正是他袒露出的厚重骨板和犄角鳞片，宣告了这是怎样一个怪物——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沙克人，身上长出了这些骨质，他自己的体重就足以压得他起不了身。 光是靠着这些天然护具，城主便算得上全副武装。 亲兵们虽然各个披坚执锐、武艺不凡，但只要站在城主身边，还是显得像一队可笑的玩具。 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你是昨夜的执勤长官？”城主俯视着巴克：“我记得你以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守卫。” “是，大山阁下好记性。”巴克连忙低头，这样他更加看不清城主的表情。 他的心中又忧虑又带有一丝窃喜。 原来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守卫的时候，就让城主这样伟大的战士都记住了我。 “很好。”城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那么你就继续回去做守卫吧，北门……北门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去守南门。” 说完，城主就带着亲兵走进了监狱塔。以他的身形要通过塔门还得弯腰侧身，近乎蜷缩着。 原本守在外面的卫兵连忙跟上。 只留下巴克一个人在外面懊恼。 他现在已经不是卫兵们的长官了，一朝打回原型……不，甚至更差。 “南门……” 在斯昆镇，南门守卫就相当于养老的闲职。 哪怕是在城门守卫序列里，都是意味着没有前途的存在。 巴克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如果能回到北门，继续抵御各种流窜的匪徒，说不定还有机会积蓄战功，重新提拔起来。 但现在被直接发配到南门，那可真是没有指望了。 好在城主没有下令剥夺他的军职身份，也没有按战败罪处理他割去犄角，现在的结果就算是不错的了。 无奈，巴克只能一边抱怨着放火之人，一边灰溜溜地前往治所，领取自己的新安排。 …… 监狱塔内，一片狼藉。 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热浪打着旋，卷起灰烬和尘埃。 扑面而来的焦臭味呛得士兵们直咳嗽。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现在就来调查这个地方，奈何城主就走在最前面。 这个沙克人像个没事人一样，粗壮的气流从鼻腔中吸进又喷出。 似乎灼人的空气和灰尘不能对他的肺造成丝毫的影响。 城主就这么站在已经焦黑成一片的监狱塔大厅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凯，”有人突然开口：“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是一个一直紧跟着城主的沙克人，看起来瘦小又佝偻。 后面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卫兵们还好，他们都没什么机会和城主见面，不熟悉这些大人物；亲兵们此刻却是心中惊讶。 他们在今天之前，其实没有见过这个城主身边的沙克人。只是估摸着他既然能跟在城主身边，想来也是深得信任的幕僚。 但再怎么有心理预期，亲兵们也没想到他居然敢直呼城主的名字。 城主本名穆凯，只是作为一个有自己称号的伟大战士，人们要么尊称他为“大山”，要么就以官职“城主”相称。 能够直呼他为穆凯的，要么是极为亲近的朋友，要么就是他的上司，否则就是一种冒犯的举动。 城主的上司是谁，那不就是女王石魔么？ 这个沙克人明显不是。 但看城主对他的态度，又不像关系多好的样子。 “怎么处理……”城主没有回头，“那些人自称为骸骨团——你是问我怎么处理骸骨团，还是怎么处理断角人？” “这两件事难道不是一件事？” “你不用和我装傻，”城主的话里依旧没有感情波动，“在我看来是一件事，但是在你看来却并不是。” “也许吧。”瘦小的沙克人笑笑。 城主没有理会他，转身上楼。 其他人连忙跟上。 城主上了几层楼，又停了下来，四处查看。 亲兵们心中再次疑惑，这里还属于监狱塔的下层，而关押无畏托拉的是在顶层，战斗也主要发生在上层和顶层区域。 城主大人要调查骸骨团，在这下层逗留干什么。 监狱塔虽然是砖石结构，但经过火焰炙烤，不少地方还是有开裂的迹象。 以城主的尊贵，能亲自来探查就已经显得极为重视，但并不适合在这里浪费时间。 亲兵们并不敢贸然提醒，他们清楚城主的性格。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大山阁下其实是个极为暴烈的人，只是平时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至于把自己的子民也当做敌人对待。 然而，那个瘦小的沙克人又开口了，代替他们说出了疑问： “穆凯，这里是下层，我们应该去顶层……” “闭上你的嘴。”城主打断他，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情感。 ——那是戏谑。 “我曾听闻，在上古之时，平皮人会割掉自己的生殖器，把自己献给他们的王，服侍王的女人。” “他们中有的只是为了苟活下去，也有的获得了享不尽的富贵甚至权力。” “但从他们割掉那玩意的当天起，他们就不配叫做男人了。” “人们叫他们为——‘太监’。” “这里是我的城镇，还轮不到一个太监来指手画脚。”大山穆凯冷笑道：“我说的对不对啊，巴彦？” 被称作巴彦的沙克人状似不经意地扶了扶自己头上裹成一圈的布巾，笑道： “穆凯你如果是问我关于‘太监’的事，那你说得很对。” “我还可以告诉你，其实太监并没有灭绝——据说在联合城，仍有人用他们陪侍贵族和皇帝，只是换了名字。” “不过在我们沙克王国，应该是没有的。” “哼。”城主不打算回应，只是自己探查着一间间监牢。 他很了解这个叫巴彦的男人避重就轻的本事。 “没必要找了。”巴彦开口：“那我再告诉你一条消息。” “火就是从这一层烧起来的。” 城主庞大的身躯一顿，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识。”巴彦平静地说。 砰！ 一根粗壮的铁栏被城主直接扯断，握在他的手掌里就像一条焦黑濒死的蛇。 “废物！”他骂道。 士兵们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沙克族不兴跪礼，然而在城主的盛怒下，这些高傲的沙克战士们打心底觉得，只有跪下拜服，才能舒缓那按在头顶、犹如实质的压力。 只有巴彦还站在那里，平静得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刻他原本佝偻的身躯，高过了在场除城主外的任何人。 “但是你口中的知识，并没能阻止火焰烧毁这个地方。”城主的语气迅速平复：“甚至这烈火还有可能就是因此而起的呢。” “通缉骸骨团的全员——尤其是无畏托拉。” 他转身离去，直接下塔，也没有再去查看更高的楼层。 仿佛那个无畏者逃脱的地方，重要性还比不过这下层的监牢。 沙克士兵纷纷起身跟上。 巴彦没有动，其他人也没空管他，就这么把他留在了原地。 他循着灼烧的痕迹慢慢走着，时不时低身查看。 最终，沙克人翻开草灰堆，从里面拾出一个小物件。 ——是一枚钢制的齿轮，哪怕已经被火焰熏黑，还是能看出它做工的精致。 “火，真的是骸骨团放的么？”他心中思索。 “火势从下往上，愈演愈烈……如果骸骨团的行动不及时，连同刚脱困的无畏者，都会被烧死在塔上。” 而放火之人本身处在下层，他才是距离逃生通道最近的人。 既能一举歼灭塔中警卫和骸骨团，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何等的心性。 当然，巴彦知道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比起这种猜测，无论是塔中警卫要同归于尽、重罪的囚徒报复社会、或单纯的骸骨团失手纵火，都更加合理。 但巴彦自己的行事风格就是，万事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 他环顾四周，这里应该就是火起的地方。 巴彦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在最坏的猜测下，那个站在这个位置的，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条情报，巴彦不打算告诉大山穆凯。 这位城主刚才的反应令他生疑。 或许纵火本身就是他安排的。 监狱塔的出口洞开，听声音，城主等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阵清凉的风从大门涌入，混杂着塔中灼热的空气，卷起一阵旋风。 巴彦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遮挡飞舞的灰烬。 就在这时，他的头巾松落了下来，露出它包裹住的犄角。 ——是被齐齐斩断的。 巴彦无声笑笑，重新包好了头。 他想起大山穆凯临走前的话，低声道： “没人能保证知识不会带来毁灭。 不过有了它，我们至少还能够重建这里呢，以及……”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从过去到现在，巴彦在心底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以及重建沙克王国，重建这个我爱的国家。 感谢可爱的猪猪侠的打赏，也感谢q阅书友们的支持—— 第169章：抓住一个 瓦斗是一个通缉犯。 不过在短短三天以前，他还只是一个关在监狱塔里的囚徒。 在斯昆依然是座军镇、沙克人依旧在和圣国人进行着无休止的厮杀的时候，瓦斗就已经活跃在边境之地了。 他所劫掠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沙克王国的军需物资。 按理说这样的罪责足以让瓦斗被吊死在斯昆城墙上，但说是幸运也好说是不幸也罢，他落网的原因不是因为袭击后勤队，而是在一次酒醉后冲撞了巡逻的警卫。 甚至还打翻了其中好几个。 若是在联合城，冲撞了城市中的执法队当然是很严重的罪责。 但在这里，正是因为瓦斗打翻了警卫，这让带队的长官觉得他还算是条沙克汉子。 所以瓦斗只是被抓进了监狱塔，关押在中层的区域，也没有暴露他其实是个劫匪头目的身份。 那些同监牢的囚犯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室友里还有这样一个狠人。 不过这也不是好受的，这一进去，就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瓦斗忍不住想放声大笑，“居然让爷爷我就这么混出来了。” 人生焕发第二春。 瓦斗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熟知的荒野。 原先组建的势力肯定不存在了，但有自己的实力在，劫匪这行当里还是会有自己的位置。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只是没有能够成功参军奉旨劫掠罢了。 这样也好，抢到多少那就都是自己的。 不过这刚越狱，斯昆镇里的景象却让瓦斗很不适应。 “怎么这么多商铺，还有平皮人和虫子在大街上走。”老沙克皱眉，“我沙克王国的武德呢？” 他意识到，就在自己关进去的这些年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而且这样的变化很坏。 让他这个传统老沙克很不喜欢。 “带刀佩剑的人少了，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吆喝声……看看那细胳膊细腿，要是劫匪打过来该怎么办！” 瓦斗痛心疾首，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劫匪。 你们堕落了！ 既然有人堕落，那就应该有人来叫醒他们。 那自己就不客气了。 虽然逃出监狱塔的过程很狼狈，身上还被火燎出了水泡，但此刻的瓦斗油然而生出一股使命感。 或许正是英灵殿中的克尔拉有感于人间的景象，才安排的那场变故。 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真正的沙克人从监牢中出来，纠正外面的风俗，把大家带回部族游猎、肆意劫掠的美好时光。 不过在完成这样的使命之前，瓦斗需要先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深夜，老沙克回到自己藏身的巷道。 角落里还绑着一个无角人，他也是前几天刚越狱的囚犯。 这条巷道原本就是这个无角人用来避风头的地方，却被瓦斗发现，干脆占据了下来。 “来吧，说说现在斯昆镇里有哪些大势力。”瓦斗拷问道。 “有科技猎人开的装备商店、有岳家的盔甲商铺、有穆达的武器店……”无角人如实作答，欲哭无泪。 自己原本的刑期就不长，硬是被那个黑衣人逼出来，凭空加上了一条越狱的罪名。 为此他小心躲着警卫，却没想到又被这老头撞上。 “都是些商铺啊，”瓦斗皱眉，“之前的那些帮派呢？” 在他熟知的斯昆，以前不乏战士们组成的团体战帮，有时甚至连士兵都参与其中。 没有外敌的时候，大家就互相厮杀，好不快哉！ “帮派？那都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组织起来玩的，”无角人讨好着，“入不得爷爷您的眼。” 无角人们乌合之众般的组织当然不是瓦斗说的那种东西。 老沙克叹气，估计又是被斯昆的官方取缔了。 新时代没有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容身之所喽。 不过这样也好。 “那有没有什么你觉得惹不起的人？”瓦斗思量着。 他错过了随着骸骨团一同出城的时机，现在不方便离开斯昆。 总是躲在这巷道里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得抢一间民宅窝起来。 既然不用顾虑消失的战帮，瓦斗也不打算招惹店铺，只能先了解一下这些年斯昆镇里有没有出过什么知名的战士，免得正好撞上他的家。 “惹不起的人……”无角人为难。 他心说这里的哪个我都惹不起。 但无角人也知道这位大爷的意思，明显是要以对方的实力来衡量。 不过这显然是高看自己了，他一个小混混哪能接触到那么高层次的人。 无角人有印象的，要么是城主这种人尽皆知的超级强者，要么是身边比自己力气大点的二狗、王蛋…… 等等，好像还真有那么几个。 一个是在无角人中流传甚广的城镇传说，那是一个居住在长屋里的白发主人，据说会吃人。 因为牙口不好，还专爱挑没有角的吃。 还有一个，便是那个在监狱塔中把自己这些下层囚犯放出来的疯子了。 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身份，但从他的表现来看，绝对是水准之上的狠人。 哪怕是面前这位大爷，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无角人如此想。 毕竟那几个被黑衣人干掉的沙克老哥，曾经带给他们的压迫其实比瓦斗高得多。 无角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话语里也少不得添油加醋，把两个人描述得如同怪物厉鬼——虽说在他的印象里也差不离。 瓦斗倒是很冷静，知道对方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不去追究。 “那个长屋的平皮人倒是没什么，估计也就是能吓吓这些无角人。”他自己思索，“至于那个黑衣剑士还有些意思。” 虽说干掉几个囚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听无角人的意思，这火居然是他放的？ 那自己的脱困和烧伤，岂不是有一半要拜他所赐。 若非当务之急是躲藏起来，老沙克还真想去会会这个小家伙，触触他的霉头。 “说说那个黑衣人的特征……”瓦斗继续询问，“比如面貌什么的。” 无角人又是一阵为难。 那个人谨慎得厉害，全身裹在黑衣里不说，监牢内又是黑黢黢的，连轮廓都看不清。 他唯一现身的时候，就是那点燃大火的一瞬间。 “他大概有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应该是两个，就是……”无角人支支吾吾地说着废话，生怕瓦斗觉得他没用，就地灭口。 正当老沙克快要不耐烦了的时候，无角人突然愣住了。 他拼死扭动着身躯，用眼神示意着老沙克。 瓦斗转过身去。 只见幽深的巷道里，一个漆黑的人影吊挂着，像是一只窥伺猎物的蜘蛛。 他头戴锁链兜帽、黑衣蒙面，一手攀附着房檐，一手拿着一张黄纸，似是在比对。 看清了老沙克的身形样貌，黑影点点头：“又抓住一个。” 无力的声音从瓦斗的脚下传来：“……就是他那样的。” 第170章：连锁反应 …… 转瞬即逝。 已经被绑好的无角人自不必说。 那个一开始还满脸凶横，朝着路梦冲过来的老沙克，现在也是四脚朝天，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路梦的实战等级已经突破50级，加上专长级别的刀法技艺以及恐怖的身体素质，对付这种刚刚越过武师门槛的越狱犯也是轻轻松松。 “瓦斗，冲撞警卫、非法斗殴，越狱，刑期未满罪加一等……”路梦一字一句念着通缉令上的描述：“赏金：5000开币。” 他拿着黄纸凑近老沙克，快要贴在脸上：“这画上是你吧？” 虽说斯昆镇的通缉也是灵魂画师，但大致特征还是有的。 毕竟瓦斗是曾经收监过的，记录在案。 何况路梦也就是出手试一试，现在既然你反抗了，那大概率也跑不掉。 骸骨团是跑了，但是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监狱塔里的囚犯都跑了出来，不同于骸骨团的叛乱只发生在一夜，这些亡命之徒可是藏身起来，时不时制造一些麻烦。 虽然不大，但也让斯昆镇颇为头疼。 军队出征未归、仅存的士兵和警卫又在与骸骨团的战斗中损伤不少，眼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力搜捕这些囚犯。 于是，斯昆治所只好大发通缉令，悬赏这些越狱的囚犯。 既鼓励镇民提供线索，也奖励直接抓捕到囚犯的能人。 他们人手虽然不够，但是得力于新政，这些年的财政状况好了太多，攒下了不少开币。 除了悬赏以外，斯昆治所还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他们开始雇佣临时工，填充巡逻的队伍，不限种族，甚至不再管你是断角人还是无角人。 在上班的时候，治所会免费配发给这些佣兵武器，下班后再统一收回。 就当是避开了非战士不得佩戴武器的规定。 若是在以前，这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经过了骸骨团的叛乱，对这些断角人，无论是同情他们、害怕他们、还是主张强硬镇压他们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应该放松一些管制的口子，增添目前的人手。 路梦没有参加，不过他让小霍去了。 霍步阳到达斯昆镇后，其实没过多久就已经突破成了武者。 若是还在枢纽站，以他这样的年龄成为武者，绝对称得上天才，还会受到各大帮派甚至坊市的重视。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外面，连坊市自己都没了，这些就不用多提。 加上有着路梦在前，霍步阳虽然已经成为了武者，进步也非常喜人，但他还是觉得比起路大哥，自己差着太多要追赶的距离。 放在过去，武者是这个少年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但随着路梦走出枢纽站，霍步阳的眼界也开阔了，知道世界不止于此，还有更多值得追求的东西。 比如路大哥曾经提过一次的。 一座城。 见识过斯昆镇后，霍步阳的脑海中也大概有了朦朦胧胧的形状。 这一次受斯昆官方雇佣，去缉拿囚犯维护治安，无疑能为他增长更多生存、实战以及管理的经验。 加上治所发放的武器也是重型十手，算是霍步阳惯用武器的升级版，也可以多练习一下【钝器】技能。 路梦估计着他们还是学习了联合城警方的经验。 重型十手这种武器需要双手才能挥动，擅长防御。 在联合城官方的描述里，它因为不开刃，所以不容易伤到待抓捕的犯人的性命，更不会危害到遵纪守法的市民的安全，是专业的执法武器。 ——当然实际运用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霍步阳的工作实习走上正轨后，路梦也从他那里要到了不少通缉名单。 夜晚在街上溜达，总能撞见那么一两个，就顺路带回去帮小霍刷业绩，还能赚笔外快。 路梦想起了他在其中看到的无畏托拉的悬赏令： 【不光彩的沙克侍从，拒绝放弃兵刃，违反了战士法。】 这前半段是他记忆中就有的。 后半段则发生了变化： 【在斯昆镇中犯下卑鄙的罪行，煽动叛乱，越狱纵火，烧毁监狱塔，破坏公共财产。】 【赏金：3万开币】 就像路梦自己被圣国通缉一样，这赏金也不是一般佣兵能领的，主要起到警示的作用。 托拉建立骸骨团，原本的赏金应该只有一万开币左右，完全比不上克拉尔之选或者狂战士他们的头目。 毕竟骸骨团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颠覆政权，他们只是相当于脱离了沙克王国的秩序，另寻生路。 但现在她的赏金却硬生生加到了3万，估计就和这后半段的烧毁监狱塔有关。 路梦：“……” 算是给自己背锅了。 从结果来看，监狱塔的烧毁确实制造了很大的混乱。 不过他原本的打算是干脆把监狱塔里面的犯人都烧死得了。现在里面的囚犯确实是骸骨团放出来的，大家半斤八两。 ——虽说和一个叛军头子半斤八两，这也不是啥好话。 “不过……” 这其中还存在很大的问题。 建立骸骨团悬赏一万，烧毁监狱塔悬赏两万——托拉带领大批断角人的叛逃，严重性似乎还比不过她越狱本身。 路梦心中冒出一个可能性： “莫非骸骨团的诞生，在沙克高层的预料之内……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就好比现在，因为骸骨团的压力，许多坚持传统的死硬派也不得不在断角人的权益上做出让步，新政进一步推行。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只要刀还没有劈到眼前，保守派是感受不到变天的。 这对路梦来说应该是好消息。 还是拿霍步阳举例，斯昆镇不仅缺警卫，还缺能够维修建筑的工程师。 监狱塔的内部结构被烧毁了，就是抓住囚犯也没地方关，只能临时送进治所——就像是监狱和拘留所的区别。 长久下来这不是办法，因此斯昆镇也在重金招募工人紧急抢修。 正好霍步阳还有着修缮自家屋顶的经验，可以过去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同时打着两份工。 有着路梦做榜样，这个孩子压榨起自己来也是不留余地。 就连卡文这个学徒，因为近期城中死人太多，搬尸体的工作都频繁了不少。 路梦干脆给他放了个小长假。 自己的那家无名店铺一下子就空了，都让阿树抱怨没人来干活了。 但阿树也没闲着，兄弟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重建斯昆镇的大好机会，扩张着自己的触须。 总而言之，因为骸骨团一事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凭空创造了许多需求和工作岗位，甚至把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角人们都拉了进来。 斯昆镇一扫军队出征后的冷清景象，重新变得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虽然有着逃犯作乱，但长期的治安说不定会更加稳定。 “也算是以工代赈吧。” 路梦随意总结道。 他看向还被捆倒在地的两个沙克人。 这一次夜行，自己其实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第171章：获取信任 看着逐步逼近的黑衣人，瓦斗浑身颤抖，连当年被捕入狱都没有这般忐忑。 他的嘴已经被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洗的囚衣堵住，腥臭味充斥口腔，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老沙克惊恐地和无角人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有这样厉害。’ 对方的目光也很无辜：‘我说了啊。’ “呸，咳咳。”团成球的布料竟是被瓦斗用舌头生生顶了出来。 他来不及止住干哕，连忙道：“这位大哥，放过我……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瓦斗作为一个老沙克，不惜向人类求饶。 刚出狱时，那些重振沙克传统的使命感，早已被他抛在了脑海。 原本在匪帮当中，便是实力为尊、各类种族不忌的。别说是人类做老大，就是蜂人当大哥的都有。 瓦斗也是恨自己蹲监牢蹲太久，竟是忘了人情世故，做起春秋大梦来。 “大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能饶我一命啊！” 这个年纪颇大的老沙克叫起路梦“大哥”来没有一丝迟疑。 无角人躺倒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讶异。 这个之前还牛逼哄哄的沙克人怎么求饶得这么快？不就是再被抓回去一趟么。 看那黑衣人手中的黄纸通缉令，他明显是为了赏金而来。 路梦端详了一下不住缩成一圈、如虫子般不住磕头的老沙克，毫不犹豫，抬手一剑刺入了他的后颈。 同时心中默念：-2500。 ——死尸的赏金减半。 路梦又看向被溅得满脸鲜血已是呆傻的无角人，才知道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同样一剑结果了他。 这个叫瓦斗的逃犯经验丰富，猜到路梦不是一般的赏金猎人。 看这浑身黑衣、蒙头遮脸的，就知道他不愿意暴露身份和行踪。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把活着的逃犯交给斯昆的治所。那是宁愿少一些赏金，也要先灭口，把他们变成安全老实的尸体。 是以瓦斗第一时间求饶，但还是没能说动得了路梦。 路梦在他们的身上擦干净血，才把长剑插回背鞘。 他可以接受敌人归降，前提是方便控制以及不要惹来太多麻烦。 要是把这个老沙克带在身边，还得先帮他解决被通缉的问题，懒得管这么多。 路梦纵身跃走，没有带上这两具尸体。 只要在事后把位置告诉霍步阳，让他在巡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火并的逃犯即可。 这样不会显得突兀——怎么就你一个新加入的佣兵天天都能抓捕到逃犯？ 而且一起巡逻的同伴也能分润一份功劳，不会过于嫉妒小霍，最多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侦察能力强，以及有点小幸运，说不定还更加乐意与他合作。 如此一来，自路梦延伸出去的人脉也会更加广泛。 …… 盔甲商铺，二楼。 岳昱端坐在椅子上，一阵阵困意袭来，却又总是在最后一刻惊醒，瑟瑟发抖。 不是他想要坐着，而是动不了。 他浑身披着板甲，打扮得就像一个罐头。 以岳昱的小身板，根本撑不起这样的铠甲，只是岳老板心中不安，强行让店里的伙计帮自己穿上。 结果等他意识到时，整个人就被困在这里面了。 岳昱平日里不是这样一个容易惊惶失措的人，实在是前几天的那件事带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这个人类老板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自信满满地击退了来袭的黑衣人。 结果第二天一看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方主攻的目标。 连斯昆镇的城防部队都被击溃了。 那自家店铺的这点守备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岳昱虽然已经很成功了，但以他的层次和见识，还分不清克拉尔之选与骸骨团的区别，只把他们都当做黑衣人的一类。 这也是所有普通镇民的认知。 反正都是暴乱分子，正经人谁了解他们的理念差别啊？ 加上最近斯昆镇重金悬赏，还雇佣临时工，岳昱一个私家老板开出的工资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许多护卫都生出了别的心思。 特别是科技猎人们，他们直接解除了和岳昱的合同。 ——这不能怪他们，科技猎人能够在斯昆镇立足，靠的就是和官方的合作。 现在斯昆官方有意雇佣他们，科技猎人怎么也要给一分面子，把各种人手抽调回来。 换句话说，斯昆官方就是权限更高的优质顾客，恐怕仅次于老东家机械师。 没了实力强劲、装备齐全的科技猎人，岳昱更加没有信心保护自己的安全了。 他都想过要不干脆把店铺转让出去，带着现金去联合城做个富家翁安度余生算了。 只是去联合城的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那边的商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 好在，岳昱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的怀中抱着一把横刀。 赫然就是那晚黑衣人使用的武器。 这是今天早晨出现在他房间里的，连带着的还有满地被打碎的窗户玻璃。 巨响把岳昱直接惊醒，看到横刀后更是当场吓尿，只以为是黑衣人来警告威胁他来了。 但是当他壮着胆子捡起横刀后，才发现上面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因为奥克兰的气息吹拂其上。” 刀镡上新刻着一圈铭文。 这出自圣国国教的经文，讲述的是万物枯荣因他们的神而起，唯有奥克兰自身永存。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圣火图案，微不可察。 这把刀是黑衣人的武器没错，但作为沙克人，他们绝不可能把奥克兰的经文刻在自己的武器上。 奥克兰圣教的教义核心就是驱逐所有除人类外的异族，他们去信奉这个不是有病么？ 岳昱当即明白了过来，这是那个黑衣剑士给自己的信号。 除了劫匪外，只有他手里还拿到了这样的刀。 那个人也是个奥克兰教的狂热信徒。 他可能会来寻找自己。 “当当当。” 突然，传来一阵叩响。 岳昱拧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倒挂在窗外，轻轻敲着木框。 岳老板下意识心惊，这样的出场方式说是索命的刺客也不为过。 但刺客哪有这么礼貌的，他知道这就是曾救过自己一命的黑衣剑士，连忙道：“大侠快点进来吧！” 话音未落，路梦推开漏风的窗户，翻身而入。 看见这熟悉的身影，岳昱悲喜交加。 激动之下，一股莫名的大力推得他站起身来，硬是拖着沉重的铠甲，上前握住了路梦的手，就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回路梦没有避开，而是轻轻回握： “不用怕，我来了。” 上次避开肢体接触是因为自己受伤，需要戒备偷袭；这次来就是要获取岳昱信任的，还是亲切些好。 “大侠，恩人，终于又见到您了……”岳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衣劫匪的压迫、护卫的动摇、科技猎人的解约……这一切的压力都好像在此刻一扫而空。 “您要是再不来，说不定我都得把店铺甩卖跑路了，哈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岳昱随口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 没想到对方听到这话，却安静了下来。 黑衣剑士：“……真卖吗？” 岳昱：“啊？” 说起来，怎么感觉恩人头上戴的锁链兜帽有些眼熟？ 第172章：他们逃了 路梦拉了拉帽檐。 这兜帽就是他在这里拿的，不过外表细节早已在铁匠台上进行了微调修饰。 在听到岳昱要甩卖店铺的时候，路梦确实心动了那么一刻。 如果能够低价收购下这家盔甲商铺，就等于在斯昆镇拥有了一笔大额资产，以及配套对应的人脉、技术和地位。 然而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以自己现在的资金，就算对方打骨折出售，那他也吃不下来。 无名店铺的生意刚刚进入正轨，扣除成本和开销，将将能稳定住流水，定期分红让路梦的现金在十万开币左右浮动。 在斯昆镇活下来甚至过得舒适是没问题了。 但要是再扩张产业，这点原始资本还是不够。 他笑了笑：“岳老板可千万别卖。” “那是那是，”岳昱连忙点头，“开个玩笑……” 刚才那一瞬间，他在潜意识里仿佛是看到了一头嗅见了鲜肉的饿兽。 ……想来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黑衣剑士真的是那么贪婪的人，他在赶走了劫匪之后就可以下手。 甚至完全不用掺和进来，只要看着自己被劫匪干掉再出手就可以了。 后来岳昱虽然莫名其妙昏了过去，但也有可能是火势引起的烟雾中毒……毕竟自己醒来后是躺在门口，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还容易被警卫发现救治。 应该还是这位剑士帮的忙，这小小的举动相当于又救了岳昱一命——要知道那时剑士自己都受着伤。 至于他头上的兜帽，就是最普通的大路货色，不止自己这家店有，只是这里的最好罢了。 无论从理性的利益角度思考、还是从感性的人格考察，大侠都没有害人的动机和迹象，甚至救了他两次性命，自己居然还怀疑他。 我真不是个人。 岳昱叹了口气，都怪近来他的神经太敏感了。 社会就是个大染缸，很少能见像这位剑士这样心思纯粹的人了。 岳昱正想招呼对方落座，却发现自己卡在盔甲中动不了。 刚才的激动劲过了，这个小老板直接虚脱，带动不起这身甲胄。 “那个，大侠，能不能麻烦您扶我一下……”岳昱无奈开口。 路梦也注意到了他这身显眼的甲胄，精光锃亮防护严密，显然价值不菲。 然而铠甲并不是品阶越高越好，越厚重的铠甲固然防护力越好，但首先你要有穿上它还能自由活动的体力，否则重甲非但不能增加战斗力，还会成为累赘。 在路梦印象中，古时专有一个选拔士兵的标准，就叫‘堪披带’，即指身体强壮足以披挂全身甲胄。 就这样一个标准，有时一万个兵源中才只能筛出几百人，可见条件苛刻。 路梦自己是达到了标准，但这个人类老板显然还远远不够。 路梦心思透亮，知道是岳昱戒备心重——而且他戒备的对象恐怕不止劫匪，还包括了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路过“大侠”。 为此，他只能把姿态做足。 “神说：‘凡是人类，就当互相亲爱。’” 黑衣剑士半蹲下身，直接将岳昱横着抱起，再轻轻放回椅子上：“我们自家兄弟，还谈什么麻不麻烦。” 动作亲昵热情，像刚入教的青年教友；语气虔诚平和，却像浸淫半生的老神甫。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这套弄下来让路梦自己都肉麻。 然而在岳昱眼里，这又大不相同。 他先是惊叹于黑衣剑士夸张的膂力、举重若轻；又更是感动于对方平易近人的举动。 心中确认了猜测：这位剑士果然是一位奥克兰的虔信徒。 那一晚劫后余生，岳昱其实也偷偷去找过几个流浪的奥克兰传教士。一方面是从他们那里打探剑士的消息，一方面是听听他们的教义，考虑有没有皈依的必要。 结果让岳昱很失望。 那些老头不仅对什么黑衣狂信的剑士一无所知，说出来的教义也还是那些陈词滥调，听得岳昱昏昏欲睡、反感无比，当下打消了入教的念头。 今次再遇见黑衣剑士，对方没有对着他念经，就这么几个举动加短短一句话，就再次打动了岳昱。 岳昱这才明白——不是奥克兰的教义有吸引力，而是黑衣剑士的人格有吸引力。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际行动一次。 那些奥克兰教士又没有救过自己的性命。 更别提圣国那些口里说着人类友爱的祭司骑士……背地里就属他们压榨奴役起同族来最狠。 哪像黑衣剑士一样，仅仅因为自己是个被外族欺侮的人类，就出手相救，甚至不惜得罪上那样恐怖的敌人。 岳昱听闻他们为了救自己的领袖，连监狱塔都放火烧毁了。 这样的行事，太可怕了。 岳家商铺作为他们袭击而不成的对象，已经招惹上了仇怨，按理说这个时候正该和自己撇清关系——已经有许多人这么做了，商铺的生意每况愈下，不少匠师请辞出走，岳昱仅仅是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才勉力支撑下去。 外人看着他还风光，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沙克劫匪再上门，岳家商铺自己就要垮掉。 到时候就是想清仓甩卖，怕是都没人敢接手。 就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岳昱收到了黑衣剑士的横刀传信。 他知道那一晚黑衣剑士也受了重伤，实力更不如对方的头目，此时应该还在养伤，或者至少是避开敌人的报复才对。 对方送来横刀，估计只是安慰一下自己，鼓励他不要放弃希望。 即便是这样，岳昱也很感激了。 没想到就是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黑衣剑士居然还敢冒险，亲身前来！ 这样的勇敢和无私，实在是难以言喻。 岳昱再次为一开始的质疑而忏悔。 这一次不是向着神忏悔，而是向着眼前的这位剑士。 对方已经为了他的人类兄弟付出了这么多，那自己也不该继续这么自私。 “大侠，你还是快走吧。” 岳昱咬牙，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口：“现在我这里很危险，虽然有着您的帮助，岳家商铺两次打退了敌人，但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他们随时会回来。” “我询问了懂行的科技猎人——那个沙克头目哪怕是在武师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他诚恳道：“现在他下落不明，若是回来，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岳昱话说得委婉，但路梦见他视线不自觉飘向自己腰间，知道这个老板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 路梦心说我知道他是佼佼者，要不然怎么会选在监牢中对他下手。 反正现在是不用担心那个克选头目了。 但是路梦并没有挑明，而是略带沉重地按住岳昱的肩膀：“我怎么可能会放下我的人类兄弟不管。” “大侠您不用……” “岳老板不用多说，”路梦打断对方劝说的话，“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那几个黑衣人的藏身地。” “他们就躲在监狱塔中。” “什么！”岳昱先惊后喜：“难道说他们已经被烧……” “不。”路梦摇头，语气故作凝重：“恰恰相反，他们已经逃出来了！” 夜风自窗台涌入，清冷寒人。 路梦可以想象到岳昱面甲下惨白的脸色。 他也不是故意要吓唬这个人类老板。 岳昱说打算甩卖店铺的时候，路梦除了一时心动外，更因此意识到事情并没有结束。 第173章：传教（合章） 路梦考虑到的问题是： 如果岳昱真的被克拉尔之选的压力逼迫到甩卖店铺、清仓货物，虽然以自己的开币储备目前吃不下，但在这斯昆镇，有的是人能够吃下。 别人不知道，但是路梦清楚。 那些黑衣人不是见财起意的小强盗，而是所属于王国的反叛组织。对克拉尔之选这样一个大规模组织来说，只是抢几套铠甲，哪怕再精良，又能顶什么用？ 在他们原本的行事中，看似决定干掉盔甲铺老板是临时起兴，但实际上岳昱如果真的死掉，影响才是最大的。 这个人类老板没有别的亲朋，这些年为了事业连妻子都没有娶过，更没有留下儿女。 如果他真的暴毙，这家斯昆镇内最大的盔甲商就成了无主之物，也就变成了等待群狼分食的可口猎物。 现在看来，克拉尔之选一开始的目标恐怕就是岳昱的性命。 拿走那些铠甲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伪装成一般的上门劫匪。 如今亲自出手的五个克选虽然都死了，但他们造成的影响还在。 岳家商铺的经营每况愈下，等到撑不下去破产之时，同样会被别人收购吞并，甚至手续更加合法正规。 那么谁有意愿而且有实力收购岳家商铺，谁就是获利的人——也最有可能是克拉尔之选的合作者。 或许是岳昱的竞争对手、另外的盔甲商，也可能是想要扩展业务的武器商铺……甚至是斯昆官方。 路梦记得沙克军方就牵头成立了一家店铺，以倒卖战利品或者淘汰的军备为主。霍步阳的调查也证明了这点。 从资历上算，它甚至是最老牌的装备商铺。 毕竟新政推行之初，总要有人做出示范，类似所谓的“公私合营”。 只是发展了这么些年，这家老店已经慢慢跟不上市场。 主要是他们没有自己的铁匠铺，在高端装备上产出乏力，最后只有贫苦的流浪战士喜欢光顾，像淘废品一样。 而岳家商铺，恰恰掌握了盔甲锻造的高端图纸，雇佣和培养出了许多熟练的打铁匠师。 路梦原本以为这家合营商铺已经算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被岳昱这样的新人超过也无妨……但如果真的是官方下场，说明还是有人不太甘心就这么被时代淘汰。 ‘还不能肯定，但是加上监狱塔对克拉尔之选的包庇，可能性很大。’ 路梦看了一眼忐忑的岳昱。 这个老板未必没有猜到这一点。 哪怕从他的视角推理不出官方的立场，但是以岳昱的商业嗅觉应当能够察觉到有谁会因此获利。 他之所以还继续强撑着筹备反击，大概就是不想在破产之时，还要反过来感谢敌人愿意过来承担自己的“债务”吧。 ‘通过雇佣打手骚扰竞争对手，最后再低价收购……’路梦思量，‘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联合城那边的行事风格？’ 也不知道是幕后主使是又“摸着联合城过河”，还是真的有那边的势力参与。 路梦决定不管这些暂时还没有线索的事。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目前他们直接的敌人就是克拉尔之选。 …… “跑，跑出来了？”岳昱满脸颓然，那一晚的血腥屠杀又浮现在了眼前。 “嗯。”路梦语带沉重，又给他心里补上一刀：“我追踪他们许久，结果却被人发现，这一次对方准备充分，我完全不是对手……好在没有牵挂，虽然狼狈逃脱，但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 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听到黑衣剑士亲口承认自己挡不住那些劫匪，岳昱还是心中一空。 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弦。 在他认识的人里，除了那个劫匪头目，就属这个恩人实力最强，连那些科技猎人也比不上他。 劫匪势大、官方不可信、黑衣剑士败逃……现在还有谁能救他？ 岳昱叹了一口气，还是说道：“大侠，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不适合扯上太多关系……这样会连累你的。” 他听出来路梦话里的意思。 上次大侠受伤是因为要顾虑自己，如果是他单独对上这些暴徒，虽然不敌，但脱身还是容易的。 然而，路梦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勾动。 ——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 在推测出克拉尔之选的目的后，他已经判断岳昱不会再遭到暴力袭击。 因为即便就这么放着他，岳家商铺最后也会落得个破产被收购的结局，不必横生枝节。 但是，这不是路梦想要的结局。 岳家商铺一旦败亡，那克拉尔之选的目标就会转向下一个——那就是未知数了。 甚至可能会殃及到路梦头上。 大树之下好乘凉。 眼下岳家商铺就是这颗大树，绝不能倒下。 路梦需要岳昱坚挺住，为此只能谎称劫匪出逃、伺机报复。 让老板觉得这是赌上性命、不能放弃、不死不休的局面。 然而岳昱坚持得越久，幕后之人的耐心就会消耗得越快，说不定真的会再次派出新的克拉尔之选发动袭击。 现在放弃，最多就是丢了商铺基业。 若是和路梦掺和在一起，到时候一旦失败，那可就连命都没了。 “岳老板，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路梦严肃道。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对我们的敌人有清晰的认知……而不是为了能心安理得弃你而去。” “我们的敌人是可怕的，但还是请你不要放弃，因为，我也在这里！” 岳昱的眼中蒙出一层水光。 剑士的话语坚定，带着利刃出鞘般的决绝。 他不是凭着一腔狂热、盲目自信地就要来救自己；而是明知这里就是死地，仍决定亲赴险境，义无反顾。 在这一刻，岳昱甚至觉得对方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做这样的傻事，也没有人能带给人这般的感动。 见状，路梦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要想让别人感激你的帮助，绝不能大包大揽、故作轻松；必须得充分展示自己的难处，在对方失望于你要拒绝之时，再突然答应下来。 “但是……”他接着开口：“我有一个条件。” 岳昱神色一凛。 来了。 作为一个商人，他习惯于交易，也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所有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总有一天，对方要索取回报——可能对等，也可能成百上千倍。 之前大侠的种种无私举动，差点打破了他的信条。 但正因为太过震撼，反而让岳昱生出了一丝不真实感。 眼下对方开口提条件，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对方许诺的帮助也显得更加可信。 只见黑衣剑士从腰侧小包中掏出一本羊皮封面的书册。 正是《圣火》。 “我的兄弟，”他把手按在火纹图案上，话语里带着一丝期盼： “——你信教么？” —— “呃……”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岳昱心想。 黑衣剑士从没有隐藏过他是一个奥克兰信徒的身份。 而无论是念着经文的祭司还是拿着重剑的圣骑士，最终的目的不外乎就是传教，增加更多的信徒和税金。 ——要是经文说服不了你，就用剑架在脖子上说服你。 岳昱有想过恩人会要求自己皈依奥克兰，但在他看来这也就是顺便的事情，事后提一嘴就行，远没有郑重到可以单独拿出来作为条件的程度。 或许这就是信徒和普通人的思维差异吧。 传教在他们看来是很值得重视的事情。 “我愿意皈依……”说着，岳昱奋力挪动着手臂伸向《圣火》。 “等等。” 就在岳昱想要宣誓的时候，路梦却打断了他。 “我的兄弟……岳老板，你最好还是想清楚。” 岳昱有些尴尬，是自己皈依的举动太草率，让对方觉得不够隆重吗？ 是不是要事先考察一下他的信念、家世什么的。 路梦接下来的话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我所信奉的神，虽然也可以叫‘奥克兰’，但与圣国国教中信奉的伪神，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岳昱震惊了，他哪还能听不出对方的意思。 这是一个……异端！ 难怪他流浪到了斯昆镇，这要是待在圣国被审判官抓住，可是要判处火刑的。 “岳老板，你了解奥克兰吗？”路梦补充道：“圣国的那种。” “奥克兰是火焰，是光明，是天地初开时最先闪耀的那抹光辉，而后世界从这抹光辉中创造。”岳昱答道，他恶补过奥克兰教的知识。 “我所问的是光明与黑暗的那部分，”路梦说：“也就是奥克兰和娜尔可。” “人类是以光明之主奥克兰的形象创造的，女人是以黑暗恶魔娜尔可的形象创造的，但因为娜尔可也是奥克兰的造物，所以女人也算是人类，只是不那么纯洁。” 岳昱努力回忆，一般的教士并不爱详细谈论娜尔可的问题。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光明和黑暗的部分，连奥克兰也不例外。 但是奥克兰能够将黑暗驱逐出自己的内心，从此成为了伟大纯粹的光明之主，而他的黑暗化作了娜尔可，又被奥克兰击败。 娜尔可并没有消亡，她藏身于没有光明的地底，时刻准备腐蚀人类光明的灵魂和肉体，被腐蚀者就会成为异端和异族，只有重生能够将他们拯救……” 提到“异端”时，岳昱偷看了路梦一眼，见他没有反应才继续说下去： “如果所有人类都被腐蚀，娜尔可就会率领她的黑暗爪牙，重新奴役整个世界！” “也可以说‘君临’整个世界。”路梦笑着补充。 “是，是……”岳昱听说原典中写的就是‘君临’，然而正统的教士谈论起来绝不会承认娜尔可有这样的威风。 “岳老板你说的大体都是对的，”路梦平静地说：“然而我所知道的，是教士们不会告诉世人——甚至是教士们自己都遗忘了的故事。” 岳昱严肃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听到的，应该就是对方所信奉的异端与奥克兰圣教的核心区别。 只见路梦拿过一个杯子，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词汇。 ——奥克兰（okran）和娜尔可（narko）。 它们的拼写倒过来，正好是对方的那个词汇。 不少人发现了这一现象，在圣国，主流解释说这是为了体现奥克兰与娜尔可的敌对，强调娜尔可来源于并臣服于奥克兰。 至于其他的疑点，不要多问，问就送你去重生。 一个认真思考黑暗的人，被黑暗沾染的几率也就越大。 岳昱沉默着，他还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路梦接着开口： “几千年来，圣国的教士们一直在试图解释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无所不能的奥克兰要创造出邪恶的娜尔可来与人类为敌。” “如果说不同于常人必须在内心中交战才能让光明压倒黑暗，奥克兰强大到足以将娜尔可驱逐出体外……反过来说，难道奥克兰连将娜尔可囚禁在自己的内心、用光明压倒她的信心都没有么？为什么要把她放出来蛊惑人间？” “这无疑动摇了我们的主——‘奥克兰’无所不能的形象，所以那些庸俗的教士只能将娜尔可解释为主安排给我们的考验——实际上是在不断地拿她来恐吓自己的子民，让他们听从指挥。” “然而这只能显得奥克兰的安排更加可笑，”路梦摇头，“神圣帝国曾经几乎统一了整片大陆，然而伴随着联合城的反叛、沙克王国的建立……他们如今只能占据自己的那片绿原地，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国土都沦丧殆尽。如果说这都是娜尔可诱惑造成的堕落，那么娜尔可的力量也未免超出奥克兰太多了吧？” 岳昱依旧沉默。 他虽然不是一个奥克兰信徒，但也能听出对方口中话语的亵渎。 “唯一的真相，便蕴藏在这两个名字当中。”路梦指着未干的水渍，“奥克兰与娜尔可，都是同一位神的造物！” “什么叫‘奥克兰按照自己的样子创作了男人，按照娜尔可的样子创造了女人’……那为何娜尔可的爪牙们没有一个长成女人的样子？” 路梦看向岳昱：“你会对沙克族的娘们产生性欲么？” 岳昱震惊于对方突然说得这么粗俗，但还是连忙摇头。 “原因就是：娜尔可完全是和人类、甚至和血肉生物都不相干的另一种东西啊……又怎么能以性别来划分。”路梦低声道：“神创造了人类，也创造了娜尔可，但是他并没有许诺我们当中的任何一类，一定就是世界的主人。” “所以历史上有过人类统治的时代，也有过娜尔可统治的时代。” “又或者说，只有胜者，才是统治世界的‘奥克兰’；而败者，只能沦为‘娜尔可’。” “这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而神圣帝国的‘好教友’们还沉溺在开币和女人的身体上，压榨他们的人民，空耗自己的精力……”路梦拿过岳昱怀中的横刀，轻抚锋刃，“秉持着这样信仰的我们，哪还有什么容身之地呢？” 岳昱终于算是明白了，他将要加入的根本不是什么念念经做做祷告就好的休闲组织。 这压根就是一个时刻准备着圣战全世界、为人类谋求统治地位的狂信教团！ 他开始犹豫起来，这好像有点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至于路梦，他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随意开口： “当然，若是岳老板加入了我们，教团的兄弟也都会像我一样，不遗余力地前来保护您……” “我加入。” 岳昱按下手掌，目光坚定。 开玩笑……圣战不圣战别人的另说，眼下自己都快要被干掉了，先保住小命要紧。 而且。 原来黑衣剑士也是有组织的。 像他这么强的人，我们还有一整个教团！ 第174章：我们教团真强 眼见得岳昱老板就这么入了“教”，路梦满意点头。 至于那些什么‘奥克兰’与‘娜尔可’争夺世界的教义，自然都是他瞎编的。 反正这个世界没有神灵，任他怎么编排，也不会有奥克兰突然下凡一巴掌拍死他。 就算是要清算，那还有圣国的祭司们顶在前面。 他们对经文的曲解可比自己过分多了。 至少自己的话里还包含着某些历史的真实。 现在的情况是，教义怎么解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岳昱相信确实有这么一个异端教团的存在，并且这个教团有能力成为他的后盾。 在岳昱看来，是他在利用教团的力量。 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被利用的一方。 “这个，大侠。”岳昱踌躇着，“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现在我都入教了，能不能……” 总是叫着大侠或者恩人也不太合适。 他虽然在此之前听对方自我介绍过叫‘卢丁’，但如今回想起来想必是骗那些沙克人的假名。 以他们教团的性质，隐蔽当是第一要务。 “他们一般叫我‘传教士’。”路梦随口取了一个应景的代号。 “岳老板，为了你的安全，以后即便有机会我们一同出现在他人的面前，还请假装我们并非教友。”路梦接着说：“毕竟和教团扯上关系，不太是一件好事。” “好的，传教士先生。” 岳昱用力点头，有些触动。 无论是在神圣帝国还是在沙克王国，一个信奉奥克兰的异端教团都是禁忌。 传教士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让别人知道他接受了教团的帮助，哪怕能够打退沙克劫匪，自己在斯昆镇也混不下去了。 只是岳昱一想到明明教团里的兄弟来舍身帮助他，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甚至假装敌对…… 就很有种‘教团背负了一切’的感觉。 ‘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像这样，帮助了教中的兄弟，却只能隐藏无名……’他油然生出一股悲壮。 岳昱感觉更能理解传教士先生的心境了。 自己只是想想就觉得沉重，但教团里的兄弟却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等一下……’ 岳昱猛然惊觉。 传教士要求自己不要在公开场合暴露和教团的关系，想必他对其他教友也是如此的安排。 这么说来，那些看起来与异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背地里也很有可能是教团的成员。 其中有自己这样的商铺老板，说不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大人物。 岳昱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但更多的还是安全感，毕竟教团越隐秘，那自己暴露的风险越小；教团越强大，自己能得到的庇护也更有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完全站在一个教友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因为现在情况特殊，危机解除前，我只能与你保持单线联系。”路梦补充道：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为岳老板你引荐别的教友，他们都是像你一样值得亲爱的人。” 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教友”可以引荐的，硬要算的话，说不定连小骨都要被拉来凑人头……不对，狗头。 不过路梦并不担心暴露。 就如他预料的，短期内克拉尔之选应当不会发起下一次行动。 即便是有，一开始的强度，自己加上岳昱的护卫就足以应付，用不着出动“其他教友”。 但若是幕后之人被逼急了，那就说不准了。 在此之前，自己有必要进一步提升实力，有备无患。 “那传教士先生，我什么时候才知道您需要我了。”岳昱小心发问。 总不能每次都从窗户里丢信物进来。 那他这窗户玻璃还要不要修了。 “负责和你联络的不是我。”路梦说出早有的打算。 “因为你这里是盔甲商铺，所以我们决定派一个平日里身份是铁匠的教友来和你交流，这样会显得更加自然。” “教友中还有匠师？”岳昱惊叹。 因为自己是盔甲商老板，就能派出匠师教友。岳昱相信这不是巧合，必然是传教士先生根据情况精心挑选安排的。 这说明教团的成员来自各行各业，如此才能在需要的时候立刻就派上用场。 教团的底蕴可能还要超乎自己的想象。 总不能是为了派出这个匠师教友，才来发展的他这个盔甲商老板……也太小题大做了。 岳昱对教团的单线联系没有异议，越是秘密的教团越是需要有严格遵守的纪律。 否则像这样规模的异端教团，早就暴露了，怎么会在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负责和自己联系的不是熟悉的黑衣剑士，这让岳昱有些忐忑。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从对方“传教士”的代号就能猜到他是负责组织内发展新成员的，不能把时间全花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在奥克兰教中，传教士们的地位并不高。 如果不是穷苦出身、政治斗争失败的边缘祭司，哪有人会放弃优渥的寺庙生活，孤身前往偏僻的地区传教，惹怒了当地居民，还会有杀身的风险。 ——除非他真的是信仰坚定，极其狂热。 然而在秘密教团中，传教士的地位又大不相同。 因为这意味着他掌握了所有发展而来的新教友的确切信息。负责传教的，即便不是教团首脑，也是教团内的二三号人物。 岳昱因此也对传教士在教中的地位有了自己的认知。 “那位教友是……” “他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们会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路梦顿了顿。 “他叫‘路北游’，不要提前联系他——以你们的身份差距，擅自过去找他，会增加双方的暴露风险。” “路北游……”岳昱记下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位以后就是自己所谓的“上线”了，以后要多加尊敬。 没想到自己一个盔甲商，做了一辈子匠师的老板，最后还变成了另一个匠师的下级。 不过岳昱只是觉得有趣，并没有不满，更没有向斯昆镇官方出卖路北游的意思。 要知道有着传教士的存在，泄露了教友信息，就等于自杀。 加入了教团，便是共同进退。 岳昱攥拳，多日以来的恐惧忧虑一扫而空。 有组织的感觉真好。 “那我便告辞了，”路梦起身，“岳老板保重。” “传教士先生……”岳昱还没来得及道别，黑衣剑士已经自窗台轻身跃出。 悄无声息，只留微风拂过。 岳昱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夜并没有让护卫们放松戒备，然而传教士依旧来去自如。 有这样的本事简直形同鬼魅。 不过岳昱并不害怕——这是咱们教团自家人。 唯一的问题是，他还被困在重甲中，站不起身。 就该让传教士先生在临走之前帮忙把自己整个扶到床上去…… 第175章：未来 路梦漫步在大街上。 他的力量和姿态都控制得很好，黑衣紧紧裹住身子，甚至没有衣角飘动的风声。 路梦的【潜行】等级已经突破了40，来到了“专长”的层次。 现在的他只要小心谨慎，就足够在城中的各处民宅来去自如。 但要想挑战沙克军营的守备还是有些吃力，毕竟他们作为军人，也没少应付各种忍者刺客。 沿途路灯点点，逐渐黯淡。 “啪”的一下，灯光全部熄灭，整条街道陷入了最深沉的夜色中。 算算时间，应当是斯昆镇为了节约电力统一关闭了电灯。 只是这距离天亮的最后一个小时，可是最黑暗的时刻。 若是行人走在街上，恐怕只会觉得两眼一抹黑，四处抓瞎。 但在路梦的感知中，他只是觉得四周笼上了一层薄雾，双月光辉泄地，薄雾下的事物随着雾气翻滚时隐时现。 如果等到自己的感知属性突破50点，看得应该会更加清晰。 不过上次潜入监狱塔，他的【十字弩】技能刚刚突破30级“精通”的层次，射弩就被亚赞这个克选头目打坏了。 要想继续锻炼感知能力缺少合适的道具。 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一把更好的十字弩。 之前的射弩配合上十字弩技能，用来射杀武者还有用处，但再对上同层次的敌人，就显得有些刮痧。 更别提对方身上还可能披甲。 之前面对无甲敌人，以造成创口、流血杀伤为主的弩箭还很好用；现在射杀的对象中还有天生鳞甲的沙克人，这对箭头的破甲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可以尝试改换更重型的弩箭。 路梦抬头，遥望月色。 一轮亮如水银，一轮猩红如血。 仔细看的话，那轮红月也并非星体自身发出的红光，而是来源于其上翻滚的云层。 路梦回想着一些化学知识——如果这是氮化物形成的酸雨层，那么等到酸雨落下，云层散去，这轮巨月又会恢复成原状。 几千年来，人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学士们甚至能根据月相的变化推测时间，制定了新的历法，服务农耕。 不过对习惯了只有一个月亮的路梦来说，这一切还是有些怪异。 从大小上看，这两轮月亮也比前世大得多。 有种挤压在地平线上，将要坠落的感觉。 也正是因此，这个世界，月亮带给人的震撼比太阳还要大，也衍生出了不少关于月亮崇拜的内容。 路梦知道在大陆的东侧，就有一个拜月的邪教。 他嘿嘿一笑。说起来今晚，自己也凭空创立了一个教团。 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例子证明了‘教团’组织的生命力。 哪怕是在宗教势力并不占据统治地位的前世，民间也依旧有许多类似的地下教团活动，有的只是披上了社会组织的外衣。 往宽泛了说，所谓粉丝饭圈也是同样的原理。 路梦没有办法借助宗族血亲的力量，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领袖的人格和魅力。 要想从零发展自己的势力，只能借助这个世界上原有的框架。 而在势力发展的早期，要想拉人加入自己，他只能运用更加狡诈的手段，比如欺骗和逼迫。 就像今晚做的那样。 不过现在他的教团只能说是个空架子，像什么教义、信条、仪轨（行为规范）一概没有。 连岳昱的加入，也只是出于利益的考虑，其实是很不牢靠的。 不过这就够了。 等到教团逐渐壮大，它自己形成的组织法规就足以约束和控制成员。 甚至连核心的教义与信条都能够得到解决。 当你成功之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典范，自然会有信徒为你注解诠释。 路梦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合适的人才。 以及监督教团的发展方向，确保它不要超脱自己的掌控之内。 就算这一次建立势力的尝试失败了，路梦也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现在的【盔甲工匠】技能已经到达了20级的“熟练”层次。再想继续加快提升的速度，光靠在自家长屋里闭门造车是不够的。 借助教友的这一身份，就能够享受到岳家铁匠铺的资源。 等到【盔甲工匠】达到了“精通”的水平，那么以他自己的技艺都足以打造出堪用的全身甲了。 路梦如今已经有一项生活技能（潜行）达到了“专长”，那么实战等级通往60级的道路也全部打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更多的实战机会，增长经验。 更新一波武器装备，可以增加更多胜算和保障。 只是…… 上哪找那么多武师来让自己杀呢？ ‘荒野上的土匪窝是一个好选择。’路梦考虑着，‘不过没有战士的身份，在沙克王国内持兵行凶终归不太方便。’ 要想成为战士，要么是去战场上积累军功，要么就是去参加雷霆竞技场。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战报从出征的斯昆军队那传回来了，也不知道战况怎么样。’ 斯昆出征以来，一直捷报频传。 此次论功行赏，应该会多出不少新人战士。 路梦放弃了应征的机会，这一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判断。如果跟随军队出征，不仅会错过监狱塔的机遇，在与其他士兵朝夕相处的时候，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诸多秘密。 何况那个时候路梦的实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在战场上若是遇到围攻，能不能自保还不好说。 ‘这样，可以选择的就只剩下雷霆竞技场了。’ 真要论厮杀的强度，那里未必比战场上低。 雷霆竞技场算是模拟过去沙克部族中年轻人互相决斗成为战士的仪式，竞技场也遵循了沙克传统，要求参赛者不得穿着甲胄。 所以雷霆竞技场说着对待各种族一视同仁，但从根子上还是对天生鳞甲的沙克族人更有利。 不过虽然不能穿甲胄，兵刃的选择却没有限制。 在参加竞技场前，路梦打算再增添一把新砍刀。 砍刀系武器有专门用来破甲的、有专门用来砍机械生物的、当然也有专门用来砍血肉生物的。 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还花里胡哨。 以路梦自己的兵刃锻造技术还打造不出适合他这个层次的武器，看来还是只能高价收购一柄。 或者找找还有没有别的渠道…… 时间流逝。 就当路梦还在为自己的未来做着准备的时候。 仅仅出征一个月的斯昆军队突然归城。 ——凯旋。 第176章：朋友上门 “凯旋？” 路梦依旧是站在自家的长屋顶上，“检视”着归城的部队。 如今长屋上已经重新建起了二层的小阁楼，非常适合瞭望射击，天台的四周也都用围栏圈起绑上铁丝针刺，活脱脱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堡垒。 只要房子是你的，斯昆镇并没有什么违规改建一说。 小阁楼的顶端，一台小型铁皮风力机在悠悠转动，通过电线不断把电力输送进阁楼中的蓄电池组里。 他们终于还是无法忍耐斯昆官方的电力供应，自己搭建了一套。 功率小，但是胜在稳定。 有时候风力机要工作好几天才能蓄满这一箱电池，但路梦他们每天集中用电时段不超过两个小时，如此也就够用。 风力机的铁皮叶片一圈圈转动，在路梦的身上留下变幻的阴影。 入城的部队、夹道的镇民……欢呼声响彻耳边。 他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比起出发时的队伍，回来的人数要少得多。 沙克的正规军少了接近三分之一，这些可都是新政以来花费皇粮训练出来精锐。 跟从他们的流浪战士，能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并且人人带伤。比起出发前的洋洋得意，现在这些人的脸上都是阴沉了不少。 至于那些为了战功应征的小市民，路梦潜心留意，才在队伍中搜寻到几个身影。 从时间上估算比较，整支军队在出发前拉成长长一条，准备了一个上午才出的城；如今还不到一个小时，沙克的军队就全部入城。 前线传回来的战报与斯昆镇迎接他们的规格都是按照“凯旋”来的，但光看这部队的损失，就知道真实战场上的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路梦随意一瞥，又看到自己的邻居黄邦也在隔壁的屋顶上观察回城的部队。 上一次军队出城时黄邦也是如此。 看来他们的爱好还有些相像。 不过这一次路梦站在更高的阁楼，黄邦就更不容易发现他了。而且看这一位邻居的面色惨白，大概是没有在归城的部队中看到自己朋友的身影。 路梦不打扰他，独自一人下了阁楼。 沙克王国的军事力量直接关系到斯昆镇的安危，他稍微有些好奇这只军队在边境之地到底遭遇了什么。 要找人了解具体的情况，路梦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 军队解散后，康没有回到治所警卫处报道——治所给他们这些应征的警卫都放了个小长假。 康一开始还很诧异，这次军队急着赶回来也有听闻斯昆镇内动乱的原因。 骸骨团叛逃、监狱塔烧毁，在警卫们的想象当中，斯昆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都做好了回来加班加点甚至全城戒严的准备了。 结果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在最开始的那几天，城中确实混乱。但随着治所大发悬赏，启用协警，治安的局面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警卫们更懵了，这协警是什么玩意？自己要失业了吗？ 最后才清楚，这就是一种特殊的佣兵，临时协助巡逻城镇，不可能维持常态。 不过据说其中有一支人类组成的小队，短短的时间内就逮捕了不少逃犯，业务水平比他们这些老警卫还强。 听闻此事，老警卫们五味杂陈。 尤其是这允许非战士临时携带武器的做法，更是让众人察觉到斯昆镇内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因为有着佣兵协警的存在，斯昆治所并不需要这些刚征战回来的警卫着急上岗，于是放他们回去休息一阵，也算非常人性化。 对于康来说，斯昆镇内没出乱子自然好，但这次出征的遭遇依旧像一团郁气，凝结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沙克大汉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砖石地基，墙体是铁皮加木质的混合结构，有些风蚀剥落。 作为一个警卫长官，康的工薪其实已经超过了城中的大多数人，但他的居所和生活依旧保持着朴素。 如果他没有身穿着警卫制服，住在这样的地方，大概会被认成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战士。 康随意拖出一个铁箱，坐在上面，解开上衣，袒露胸膛。 夸张的胸大肌与腹肌鼓涨得像是要炸开，光滑的骨板和鳞片覆盖住了所有的要害。 便是让任何一个人来观看，都不得不赞叹沙克人的外骨骼与他们肉体的契合，完美得好似不是生长出来的，而是由一个技艺高超的盔甲匠师人为设计出来的。 然而在康的身上，这份完美却被打破了。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部斜穿后腰，骨板碎裂、皮肉翻卷，从中还散发着微微的腐臭气，受伤的时间已是不短。 其实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治所不给放假，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得告病。 现在只是能安心养伤罢了。 康略微察看了一下伤口，皱了皱眉。 或许是因为一直作战和赶路的缘故，伤口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随军的有军医，斯昆镇中也有医馆，但是大军回城，伤员数不胜数，医生们此刻一定非常忙碌，药品的供应也紧缺。 虽说康能够利用职权插队提前治疗，但就他现在的伤势还死不了人，还是不要耽误其他沙克兄弟的机会。 “咚咚咚。” 正当康决定简单包扎一下就地休息时，房门被敲响了。 “谁啊，稍等。” 康想也没想，起身开门。 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拜访他这间小破屋，这个时候会来的估计都是那些战友。 因此康也没想着披上衣服遮挡伤口，他们互相都知道。 “呦。”来人惊讶，“康将军你受伤了。” 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康所熟悉的任何一个战友，而是一个白发俊朗的人类青年。 “路……路北游？” 康认出他，莫名有些失措。 沙克大汉还记得在为这个人类办理永居号牌时，自己误认为他是想走关系的钻营之辈，结果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他强忍着想遮住伤口的举动，作出一副坦荡荡的姿态： “路先生有什么事，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这些警卫都放假了，有困难请去治所找佣兵协警。” “还是说……路先生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在康的印象里。 上次会面，“不欢而散”，对方掩门而去，想必是对自己也有些失望。 眼下上门来，除了嘲讽他狼狈受伤，想来也没别的意思。 “哈哈，老康你可真会说笑。” 路梦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你刚刚得胜归来，作为朋友，怎么能不来探望。” 不等沙克人答应，他就自来熟地闪身进屋。 康愣了一下，鬼使神差般掩上了门，也没反驳，像是默认了“朋友”这一称谓。 第177章：麻药？没有！ 康转身回屋。 只见白发青年已经把酒壶放在简陋的木桌上，扯出另一个铁箱坐在上面。 这人见他看过来，还抬手招呼着自己一起坐下。 康不明所以，只得坐在他的对面，中间还摆着酒壶。 看白发青年随意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拜访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那般自然。 康没有对方那样的心境，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抓向木桌上的酒壶，喝了再说。 看他的意思，这应当也是礼物。 然而，对方伸手拦下了他，手掌骨节刚健分明。 啊？我又误解了什么吗？ 没等康有所回应，路梦开口，语带遗憾： “我原本搞到这壶好酒，是打算来和老康你一起分享的，不过现在……你不能喝。 “酒精会加快血液流动，增加伤口组织液渗出，形成水肿，不利于伤口愈合。 “而且待会用药的话，保不齐就会和某种成分发生反应，影响吸收降低药效不说，还有可能中毒……” 他说得头头是道。 “用药？”康抓住了重点，“用什么药……” “我来帮你上药缝合啊，”路梦的语气理所当然，“我可是个医生。” 只见他变魔术般从身侧的包裹中拿出一个药箱。 手术刀、止血钳……一件件医疗用具被摆在桌上，泛着渗人的精光。 就在路梦准备用酒精喷雾一一消毒时，沙克大汉连忙打断了他。 “你怎么就医生了你，”康满脸慌张，“你不是个打铁匠师么！” 让一个整天捶打铁块的铁匠来给自己治伤缝合……那谁受得了。 金属断了，还能焊起来；人要是断了，可就接不回来了。 路梦毫不怯场：“我确实是个匠师，但我也是个医生。” “那你之前入城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是个医生。”康质问道。 如果医疗技能过硬，斯昆镇完全是可以接纳的。 路梦承认： “这不是没有行医资格证么？” 康更加害怕了。 一般而言，所谓正规的医生，要么得到机械师的认证，要么就是有多年行医经验，自带口碑。 剩下的就是些民间土医、医师学徒之类——这还算好的，更过分的像那种切割偷卖肢体器官的黑医生也不在少数。 “要攒口碑太慢了，”路梦拿着手术刀就要往伤口上戳，“不过今天过后，老康你倒是可以帮忙宣传宣传。” “这这，简直胡闹！” 康死命抵住他的手，就要推开。 一发力，却是纹丝不动。 沙克大汉心中一惊。 虽然自己没用全力，受伤后也有些虚弱，但实力底子在这里，总不至于推不开一个普通铁匠。 看来果真如那贵人所言，这个人类不是那么简单。 路梦微微一笑，认真道： “相信我。” ——路梦的手如此之稳已经不是简单的力量大就能解释的了，显然还有“武术”拳掌技艺愈加纯熟带来的提升在。 至于给康治伤，对现在的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做个类比，他在“盗门”混迹了这么久，有着“立身之本”的加持，“妙手”技能才堪堪30级精通的层次——而他的“医疗”技能却比这还要高，这样的疗伤效率可想而知。 “至少我没有害你的必要。” 听了路梦的话，康恍惚了片刻。 他清楚。 若是随意一个陌生人冲上来就要给治伤，以自己的脾气少不得给对方来一顿暴揍。 而现在路北游拿着手术刀的样子看着吓人，康也只是有些犹豫和担忧，并没有愤怒的情绪。 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形成了某种信任。 对方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负伤，治疗的事情也就是临时起意。 那么路北游原本要做的，就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来找朋友喝酒而已。 康知道，自己因为性格，哪怕是讨好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便利。而且上一次明明是自己误解了路北游，现在对方还是愿意把自己当朋友。 虽然还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拒绝别人的真心重视呢。 哪怕对方是一个人类。 “你来吧。” 康松开了手。 对方没有害他的理由，再结合上贵人的提示，康决定相信这个人类一回。 “那好。”路梦点头。 他用手指按住刀背，刀把顶在掌心，缓缓靠近康肩部的伤口。 看着这毫不颤抖的手腕，康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这双手握住的是真正的刀剑该是怎样的景象？ 想必切开敌人的喉管时也是同样的稳健和精准。 “——靠！” 还没等康开始畅想，猛烈的剧痛打断了他的思路。 “伤口耽误了最佳的处理时间，息肉已经长出来了，和腐肉夹杂在一起，必须全部清除。”路梦一边解释，一边用薄刀剔肉。 碎屑混合着淡淡的血水流下。 “嘶……我知道。”康倒抽着冷气，“但是你就没有麻药吗？” 路梦的刀一顿。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刮了起来。 “没有。” ——其实是有的，不过以往行医的时候他都省习惯了。 这次动刀也是想都没想直接就来。 医疗流程太熟练了也有坏处。 现在要再拿出麻药，说不定人家还以为故意坑他，干脆将错就错。 又不是不能治。 “你，你以往行医的时候也这么粗暴？”康闷闷地说：“患者都没意见吗？” “一开始有意见。”路梦回忆，“但也就是嚎一下，接下来就不作声了。” “你算是话多的。”他由衷赞叹。 康：“……” 他现在也不是很想说话。 “康将军果然勇猛。” 眼见得这个沙克大汉的身体有些颤抖，路梦安慰道： “在我的老家，也有个将军，便是被医生用小刀刮骨，都面不改色……” “是，是吗？”康起了兴致，“不知这位将军实力如何。” “他的大哥说他天下无敌，”路梦专心疗伤，随口胡诌： “我们家乡还以他为原型出了扑克游戏，这位将军的能力是将一切红花色当攻击牌打出，可谓是威震废土……” “果真是有去无回的猛将，”康只觉得这设计对胃口，注意力慢慢从伤势上转移： “也不知道比起我们石魔女王和大山城主又如何……” …… 剃腐、清创、上药、缝合……所有的流程路梦已是轻车熟路。 康这个沙克大汉已经面色青白，只觉得丢了半条命。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手术成功，自己剩下的半条命保住了。 这路北游的医术，比起城中任何的职业医生都毫不逊色。 这让康在感激赞叹的同时也更觉得神秘与困惑。 ‘而且，他明面上不是医生，却随身携带着治疗外伤的器械和医药。’康敏锐地察觉到。 ‘他是为了应对什么情况才准备的？’ “差不多了。” 路梦并不在意对方怎么看他。 他收拾好东西，重新坐好，借机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以老康你的实力，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受到这样的伤？” “这次斯昆与砂匪的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78章：骨人（合章） “我们没有能够达到砂之王塔——战报你们都知道的吧。” 康叹了口气。 路梦点点头，从前线传回来的捷报还是很多的。 一开始斯昆镇收到消息还会大肆宣传一波，到了后来，不仅听的人麻木，连他们自己发布告示时都开始敷衍了。 “战报上说的也不能算错……”康斟酌着词句，“但它记载的只是其中一方面。” “一开始我们遇到的都是砂匪的散兵游勇。他们刚入侵到王国境内，立足未稳，哪怕有那么几股大一点的势力，遇到军队也是马上土崩瓦解。” “很快，部队就推到了王国的边境。” “若是按历史上的策略，我们可能会留下来巩固边防，然后抽调人手回来彻底清剿还隐藏在国内的其他砂匪。” 路梦无言。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是现在沙克王国内的砂匪活动还没有被清除干净。 “不过这一次斯昆准备如此充分，又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自然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战绩。”康不知道路梦在想什么，接着说：“于是指挥官决定，继续向‘边境之地’推进，直捣砂之王塔。” 边境之地是沙克王国与神圣帝国交界的广阔荒野，要么无人生存，要么混乱不堪。 枢纽站如今就包括在内，路梦当初前往斯昆镇，也只能说是穿越了四分之一左右的边境之地。 而砂之王塔就隐藏其中。 “指挥官阁下的决定不能算错。”路梦适时回应了一句。 就好比中原王朝应对游牧袭扰，光是能打退劫掠的部队，这无济于事，只有主动出击直取王庭才能形成有效的震慑。 只要做到不让对方再拧成一股绳，起码能在下一个雄主诞生之前，争得几十年的安宁。 如今在砂之王领导下的沙漠土匪是如此，过去的沙克族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克拉尔统一沙克部族建立国家，他们再怎么劫掠也只是小打小闹，成为不了圣国的威胁。 如今风水轮流转，感到头疼的一方变成沙克王国了。 “嗯。”康点头，“所以无论是女王特使还是城主的回信都没有反对指挥官的决定。” “进入边境之地后，环境骤然变得恶劣。” “干旱和风沙、裂谷和高坡……这不仅耽误了我们行军的速度，更重要的是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没有可靠的交通道路，许多轮式拉车和推车就无法使用了，只能用加驼和驮牛甚至人力来运输物资。” “除了后勤之外，砂匪的袭击也更加频繁，那里是他们的主场——每一个土坡、每一片沙地，都可能藏着手握刀剑利器的砂匪。” “困难是有的，不过这些原本都在我们的心理预期之内。”康仿佛回忆起了那时的斗志，大声起来：“除了一些初上战场的人开始抱怨之外，大家依旧斗志昂扬、满怀信心。” “哪怕砂匪们利用地形埋伏了我们几次，但最后的结果总是沙克军队成功突围。砂匪留下的尸体，远比我们战死的士兵多，他们根本无法阻拦整只部队前进的脚步！” 路梦耐心听着。 在他看来，比起沙克军队的计划，砂匪们的袭扰策略更值得现在的自己学习。 不过，需要减少自杀式袭击的次数——但对于砂之王来说，这些炮灰砂匪要多少有多少，没有必要珍惜人力。 “我们跨过了干涸的沼流河，到达了一处已经成为废墟的神圣村庄……根据当地的向导，可以推测距离砂之王的藏身地已是不远。” 路梦暗暗点头，确实如此。 他有想过，如果提前把砂之王塔的方位告知沙克军队，会不会改变战局—— 但这最多就是想想。 他人微言轻，又不是当地土著，军方高层凭什么相信他。 何况，真正的砂之王塔也不像世人想的那样是一旦暴露就会完蛋的纸城堡。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收到了来自斯昆镇的消息，无畏托拉越狱了！” 说到这，康看向路梦，似在问询。 一直留在斯昆镇的人，说不定会更加了解这件事情。 对此，路梦只能一摊手。 表示我也不清楚内情。 康无奈收回视线，并未细想。 也是，如此大的变故，普通人躲还来不及，知道的东西哪会比官方还多？ 更不用说参与其中了。 “一开始我们也犹豫过要不要撤军回去支援……女王特使阻止了大家，指挥官也不愿意放弃机会，于是部队只休整观察了一天，便继续出发。” 路梦表面平静，心中轻咦。 女王特使应当就是类似监军的存在，特使与指挥官两人的决定说是有胆识也可以，说是鲁莽也行。 好比如果骸骨团的动乱是围魏救赵之计，那他们就相当于成功破解；但如果斯昆镇真的被拿下，哪怕出征的部队能攻破砂之王塔，这两个领军也是负罪在身了。 路梦转念一想。 或许是他们有着足够的信心——斯昆镇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在原版世界背景当中，哪怕沙克王国的首都阿德马克沦陷，斯昆依旧能屹立在峡谷之中，只是又回归到了军镇的状态，不可能再恢复现在的繁华。 而到时候，临危受命、继承石魔艾萨塔地位的，正是斯昆的城主大山穆凯。 这位城主相当神秘低调，在他继位国王之前，玩家很难发现他公开活动的踪迹。 “这一切听起来很顺利。”路梦当好捧哏。 战士斗志昂扬、官兵上下齐心、监军和统帅目标一致，众人克服艰难险阻，层层推进…… 再对比现在的结果。 不出意外的话是该出意外了。 “就在我们派出大量的侦察兵搜寻砂之王和他的亲卫匪帮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直接出现了——带着漫山遍野的砂匪！” 康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不由得佩服这个匪首的胆魄。 在所有人看来，砂之王虽然是砂匪们的名义领袖，面对上沙克王国的军队，不过也就是一只四处躲藏的老鼠，是等待抓捕的猎物。 沙克军队没有料到的是，这个猎物敢主动出现在猎手的面前，还露出了他的獠牙。 沙克军队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届的砂之王，不再是个边境之地的吉祥物，他对于各大砂匪帮派有着实际的号召力。 此前的骚扰和退却都是这个男人的诱饵，一切都是为了勾引沙克军队深入蛮荒之地，陷入圈套。 “但是，”路梦提出异议，“哪怕砂匪集结了起来，也不是沙克军队的对手吧。” 要是砂匪有这么厉害，他们就不会只蜷缩在边境之地了——打进阿德马克，夺了鸟位不是更好？ 前者是匪帮作乱，后者是新朝雅政，完全不一样的。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打赢了。”听见路梦对他们沙克军队这么有信心，康在心底也小小自豪了一把。 “但是……胜利的代价超乎想象。” 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得叹气。 “因为，就在我们在和砂匪厮杀正酣的时候，全军的后方，突然冲出了一支所有人根本没有考虑过的军队。” “他们是，”沙克大汉顿了顿，“骨人。” “一支全部由骨人组成的军团加入了战场。” “骨人？”路梦眯起了眼。 这个结果他也没有想到。 所谓骨人……简单来说就是机器人。 他们没有血肉皮肤，一身光秃秃的金属骨架，对其他种族来说就如同行走的骸骨一般。 “哪里来的这么多骨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路梦问道。 骨人的存在不算什么秘辛，世界的各处都留有他们的传说。 比如神圣帝国所说的‘娜尔可爪牙’，一开始指的就是骨人，最后逐渐扩展成一切机械造物以及异族。 除圣国外的其他地区对他们并没有太多恶意——也有可能是骨人的数量太过稀少，普通人穷尽一生都见不到一只骨人，那自然谈不上恶意。 现在康却说他们遭遇了一支骨人军团？ 几个答案在路梦的脑中闪过。 “我也不清楚，”康只是摇头，他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传闻中的种族，“这些骨人也不说话，只是呼啸，他们一加入战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 “我的伤就是被几个骨人围攻砍出来的，”回忆着画面，康承认道：“这些骨人技艺精湛、悍不畏死……从这个角度说，他们确实是上等的战士。” 哪怕是视战死为荣誉的沙克族，都存在逃兵——否则就不会有《战士法》了，越是禁止什么，越是说明该现象的泛滥。 求生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机械就不同了，永远不会有士气崩溃的问题…… “而且看起来无论是沙克军队还是砂匪，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但因为我们离得更近、首当其冲，事实上就是被砂匪和骨人同时夹击。” “遭遇这样的变故，我们沙克军队还能够击退敌人，已经算得上勇猛了。”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 变故…… 是巧合吗？ 路梦对此持保留态度。 世人常常认为骨人难以捉摸，但是路梦知道，真正完好的骨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最多是有些偏执。 尤其是在智能机械的制造技术已经失传的当下，骨人每死一个就少一个，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介入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战争。 除非……是被程序控制了。 ‘但明显，哪怕砂之王再有能力，他也不是个程序员。’路梦想着，‘无论骨人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被人控制，都说明有人不希望沙克王国的势力就这么一统边境之地。’ “最后，我们的指挥官认为这是一场大败，为了不违背战士法，只能继续进军砂之王塔，取得实际的战果。”康有些纠结，“但是女王的特使却说，我们击退了数倍的敌人，砂之王也狼狈逃窜……这已是大胜，不如直接撤军。” 他很清楚，特使是在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在战役上他们获胜了，却是惨胜。 经过此战，军队损失过半，伤员遍布，物资辎重也被劫掠烧毁不少，如果继续进军，再遭遇几次伏击，恐怕就直接全军覆没了——战略上是完全失败的。 “嗯。”路梦不再追问。 从现在来看，不用康继续介绍，也知道是女王特使说服了大家，军队提前回城，及时止损，至少还保留了一分“凯旋”的颜面。 他觉得有点好笑。 在一般故事里，往往都是纸上谈兵的监军拖累了雄才大略的主帅；但放在沙克王国，反而是女王特使这样监军式的人物紧急刹车，保存了军队实力。 流俗积弊非一时能返，沙克的新政仍在推进。 “老康你告诉我这些没关系么？” 路梦最后问道。 这毕竟是军中事务。 “这场战争的亲历者太多，瞒不住的。”康随意摆摆手，“有心的话从官方宣传中都能读出端倪，等到明天战利品清点完毕，估计就能看到‘斩获骨人上万具’之类的报道……这字面数据也做不得准。” 战利品…… 路梦的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消息，提前知道了战利品结算的时间，就有更多去捡漏的机会。 斯昆镇中的那家合营商铺，就是靠倒卖战利品起家的，这次就能进许多新货。 虽然事先肯定会被军方挑选分配一遍，但自己想要的东西，沙克人中估计还没有感兴趣的。 “谢啦，老康。”他这回是真心的。 “哎呀，说这些……”康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沙克人罕见地有些扭捏，“给我治了伤，还没有和你道谢。” 他以为路梦指的是介绍战况的事情。 这些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酒足饭饱后桌上的谈资。 好比石魔女王当年挑战沙格尔成功上位的故事，就是战士间经久不衰的热议话题。 对沙克人来说，‘弑君’不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这反倒说明了石魔的勇猛——如果有人对她不满，也仅仅是因为新政。 唯一的问题是，每谈起这个话题，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认为石魔更强和认为沙格尔更强的两波战士吵成一片，最后甚至当场决斗、刀剑相向……也是非常热闹的聊天氛围。 比起他们，康甚至觉得自己和路北游的对话太过和谐了。 这个人类总是懂得在适时的时候接话和提出问题，是个完美的听众。他不知不觉就把所有事情抖了出来，还觉得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言尽于此，二人各自告别。 留下康一个人，他在外面四处打量一番，回身锁好了门，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接着这个沙克人坐回桌前，干脆利落打开酒壶。 一股幽香飘荡而出。 “是从联合城进口的……” 康有些诧异。 流浪战士们往往很嫌弃这种酒水，说味道寡淡，闻起来一股女人味，娘们叽叽的……不是好汉子该喝的酒。 只有康知道，这酒入口柔和，实则后劲十足，回味悠长，不夸张地说醉倒驮牛都可以。 那些人不喜欢，多半也有买不起的缘故。 “那家伙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康嘀咕着，惊喜又疑惑。 酒香勾动得他肚中馋虫涌动。 ——伤口也动了。 “坏了……” 不要喝酒。 康突然想起路北游留下的“医嘱”。 “一点点，就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沙克汉子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盖子扭上，只是盯着酒壶发呆，坐立不安，心痒难耐。 第179章：收尸 一条长街，此刻闹哄哄的。 沙克军方与民间的合营商铺名为“铁聚”，一家就独占了一间大屋。 房子看得出来已有不少年头，屋内的陈设像是一直以来都没换过，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货架上摆着一溜儿淘汰下的军械，有的都积上了灰。 铁聚店内的客人也是寥寥。 然而今天的重点不在店内。 商铺外的街道上堆满了各色杂物，都是此次沙克军队带回来的战利品。 店员们把它们粗粗分类，也不整理，就这么铺在地上，形成了十数个摊子，占满了半条街。 他们工作的态度无关紧要，因为铁聚店的顾客也不在乎这些。 流浪战士们三三两两围拢在各个摊子前，挑挑拣拣，讨论得口沫纷飞，有时两人同时看上一件心仪的装备还会争吵起来，互相推搡。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青年来到了铁聚店门外。 霍步阳站在他的身边，一身劲装皮衣，佣兵打扮。 无角人卡文跟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握着套索，另一头牵着小骨。 如今的小骨已经初步长成，鬃毛抖擞、骨板滑亮，一身的腱子肉像是藏着耗不完的力气和野性。卡文根本没有把握控住它——大家只是做做样子，与其说是他牵着狗，不如说是狗牵着他。 “师傅，咱就是到这边淘货么。”卡文怯生生的。 “嗯。”路梦随意点头。 卡文颇为忐忑。 要知道这淘货的规矩就是先到先得，店家没有那么多精力鉴定这么些东西。 谁有眼力淘到了好东西，那算你的本事。 不过这秩序越是散漫，就越容易爆发冲突。你说这玩意是你先看见的，我说是我先看见的，掰扯不清，那最后就只能遵从沙克的传统艺能，开打呗。 眼下也不知道自家师傅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今天铁聚店新进了一批战利品，竟是把他们几个连人带狗都叫了过来。 这摆明了是要抢不过就开干的架势。 “小霍哥，待会罩着我点。”他偷偷凑到霍步阳身边。 霍步阳的年纪比卡文小了许多，这声‘小霍哥’叫得不伦不类，然而卡文心底相当有数。 这位少年受雇参与街道巡视，如今小有名气。有些地痞一开始还轻视这个看着面相年轻的小平皮人，挨过几顿打后就再也不敢了。 卡文这才明白：他们这几个里面，人都是狠人，狗也是狠狗，只有自己是个废物。 叫声哥求保护绝对没问题。 至于为什么找霍步阳不找自家师傅。 主要还是卡文有些害怕。 害怕溅血。 “别担心，打不起来。”霍步阳看出了卡文的心思，“要打架不是这么个阵仗。” 路梦打量了一下店外街道的情况，可以看到不少流浪战士身上还裹着绷带渗着血。 他们从战场上退下来还没多久就是又赶着过来捡漏了，算是嗅觉灵敏、相当老练。 这些货物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这些战士拼杀回来的呢。 不过杀死了敌人，不代表战利品就是伱的。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能在保命之余割个耳朵或者犄角证明人头数积攒战功就不错了，哪还有闲心搜刮战利品。 像什么武器、护具、医药、随身携带的物件和开币等等，它们都是打扫战场时从死尸上清理出来的，属于军队全体的财产。 流浪战士们也没有意见。 眼下一件成型的兵刃也就比等重的铁块略贵，和白送的差不多，还有可能捡漏到更高阶的装备。 至于在场的人类，只有路梦和霍步阳——应当是其他人还不熟悉沙克族战后处理战利品的习惯，错过了机会。 等到几天后其他人反应过来，剩下的就只有真正的破铜烂铁了。 路梦带人扫视过去，略过一个个摊位。 数量最多的便是从砂匪身上扒出来的武器护具，有各色军刀、护心镜、以及用铁皮拼凑而成遍布凸起的尖刺头盔。 质量都不是太高，路梦就是把它们带回去重熔都嫌浪费电。 他在其中没有看到沙克军的制式装备，想来都已经被军方回收了。 药品等稀缺物资肯定也被军方收集走了，淘汰的再分配到铁聚店，卖相好的肯定会被店家挑出来单卖，最后剩下的才摆在街边摊位，任人挑选。 就这还要和老练毒辣的流浪战士们竞争眼力手速，想再淘到好货难上加难。 好在路梦的目的并不是武器装备。他目光扫过，脚下却不停留，直接越过了这些闹哄哄的流浪战士。 那是街道尽头，一座铁灰色的小山摆放在拐角。 ——骨人的尸体。 这些残破的机械骨架已经看不出人形，它们扭曲变形、随意缠绕，金属的架构泛着铁锈般的颜色，上面遍布重击和刀劈的痕迹。 地面散落着长短不一的金属条，凑近一看能认清上面的齿轮和轴承，应该是传动装置。加上不时出现的手指般的结构，不难猜测这些就是骨人们被截断的残肢。 如果换做血肉种族，尸体堆成这样一人多高的小山，早已散发出了难闻的腥味和腐臭，嗡叫的蚊蝇更是驱赶不尽。 然而堆在这里的只有一些死去的机械，冰冷无声，死寂颓废。 这些正是沙克军在边境之地遭遇的骨人。 因为砂匪本身没有什么油水，运力完全富足，他们便顺路搭上一批战死停机的骨人，也给大家伙开开眼界。 不过到头来，除了能证明军队确实遭遇了骨人外，斯昆镇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残骸。 喂狗狗都不吃，埋了还浪费人力。 好歹都是金属架子，就这么丢了又有些可惜。 于是干脆一股脑丢给合营的铁聚店，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冤大头买回去收藏。 偶尔有行人看上两眼，见识过传闻中的骨人是什么样子，满足了好奇心，赞叹几句便不再驻足。 至于那些淘货的战士们更是赶时间，一个围在骨人堆边的都没有。 路梦眼见得此景，又没发现在场还有其他的锻造匠师，就知道事情稳了。 他不是想要逆向工程出什么失落技术，也没这个能力。 然而骨人作为上古的造物，能够一直遗留至今还不朽坏，他们的躯体本身就是黑科技。 这些合金重熔后，就是上等的锻造材料。 他拉过一个忙着倒货的店员，指着骨人尸堆：“这些怎么卖？” “你看着给就行，”店员一愣，“不过也别比废铁便宜了。” 斯昆镇中要是搬运尸体还得付别人工资。 这骨人的尸体可比人重多了。 如果到头来没人接收这堆破烂，他们还得花钱请人来搬。 ——不花钱那就得加班。 店员心想着。 现在有冤大头送上门来，赶紧出手。 “好，”路梦很满意，他看了看骨人尸堆，这里起码有接近七八吨。 “那我需要再租你们一辆板车……” 第180章：骨人论斤卖，废铁价 卡文累得满头大汗。 作为一个老练的搬尸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搬运“尸体”是这么累人。 这还只是把骨人的残骸从铁堆中扒出来、再抱到木板拖车上的过程。 别看这些机械细胳膊细腿的，整个骨架透着一股干瘦的味道，实际上一具骨人的尸体比一个沙克壮汉还要重。 无角人明白了，带自己来确实不是为了干架。 是来当苦力的。 他作为一个学徒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连霍步阳以及师傅自己都没闲着。 有沙克战士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开始指指点点： “他们那些人在干什么？” “我看看……那个无角人我见过，是在城里搬尸体的，出来挣外快了吧。” “哦，扫垃圾的——难怪还有平皮人，他们也就只能干这个了。” “是啊……好，这几把是我的了！” “你小子诈我！这是我先看到的#%￥#……” 一片混乱。 咔。 骨人堆边，路梦双手用劲，一条骨人胳膊连着肩膀就被他撕扯了下来。 生涩的关节带着干涸的油渍，发出金属摩擦的咯咯声。 他用手掂量着重量。 以后它们就不是这模样了。 从原材料到成型的装备，大致要经过冶炼和锻造两个过程。 路梦以往专注于提升锻造技艺，那是因为他的原材料都是商店统一供应的，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匠师本身的技艺往往决定了装备最后的品质。 但其实，如果能在冶炼技术上取得突破，锻造工艺的流程也可以大大简化。 好比一块直接碳还原生产出来的海绵铁，必须经过反复的加热锻打才能逐渐排出其中的杂质，压缩气孔，最后得到堪用的铸铁原料。 所谓千锤百炼就是如此。 然而若是利用炒钢、灌钢等更先进的冶炼方法，直接生产出钢材，就可以省略很多锻造上的步骤。 古代很多地区之所以发明了水力、畜力锻机，不是因为他们的锻造技术有多么先进，恰恰是由于他们需要利用锻打的勤奋来掩盖冶炼技术上的短板。 结果上，也往往是冶炼技术更发达的地区，铁器更加普及。 毕竟对匠师技艺的需求降低太多了，也不能总是指望天上掉陨铁。 而骨人的这副躯体，能够成百上千年不朽坏，不惧酸雨腐蚀，‘复仇地’的天火也无法损伤他们分毫。 这已经不是冶炼工艺那么简单的问题了，路梦估计其中还有某种材料技术上的黑科技。 把这种材料重铸后，肯定会破坏一部分性能，但它依旧是难得、甚至可以说不可再生的高效合金材料——黑科技失传了，骨人更是用一个少一个。 把这些合金作为锻造原料无疑是暴殄天物，但是如今世界上也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利用方法。 有了它们，路梦估计哪怕自己的锻造技艺粗劣一些，也能制造出更高品阶的装备。 “盔甲的锻造技艺已经到达‘熟练’层次，完全可以开始制备属于我自己的全身甲。”路梦规划着，“至于兵刃，虽然技能等级才只有‘基础’的层次，但也可以利用这些合金制造出超越等级品阶的装备，获得超额的熟练度，加快升级速度。” 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路梦如法炮制，把几具纠缠在一起的骨人全部拆开，这样就好搬运多了。 他在这个过程中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些骨人尸体，全部都没有头。 在世人眼里，骨人的头颅还算是这副身躯中比较有价值的部分。 虽说骨人的技术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已经成为了黑箱，但还是可以用粗暴的方法撬开脑袋，取走一两块还能利用的电路芯片——虽然更为珍贵的中央处理器往往会遭到破坏。 一些更高级的骨人体内还藏有‘人工智能核心’。这让他们能处理复杂的事务，也能留存下更多的记忆——其中就包括遗落的科技和历史。 再不济，骨人的头颅永远不会腐烂，比起动物的头骨，这就是天生的标本艺术品，一些联合城的贵族也乐意收藏这玩意。 不过，这些骨人的脑袋却不是沙克王国取走的。 他们脖子上的伤痕整齐划一，与其说是被砍下的，不如说是被拆卸下来的，如做手术般精致——沙克这帮大老粗可没有这样的耐心，分段斧一剁的事情。 看痕迹也有些陈旧了。 对此，路梦早有预料。 他从康的描述中知道骨人无法交流，也知道他们无法分辨攻击对象。 那么大概率就是这些无头骨人。 骨人的思考依靠的是头颅中的处理器，取下脑袋和杀了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和沙克交战的他们，与其说是一支骨人军团，不如说是一群骨人‘丧尸’，就好似雾人之于蜂人那般。 区别在于，无头骨人是可以被控制的——甚至更容易被控制。 没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这些骨人只能遵循程序的设定活动他们的躯体。 ‘而且从历史上看，无头骨人的制作者同样还是骨人，只有他们中的少数个体还掌握着编程能力。’路梦回忆。 哪怕是最古老的骨人也无法再制作新骨人，要想生产无头骨人只能杀死现有的同类。 压迫奴役起同类来，这些机械生命比血肉种族也是不遑多让。 这一边，无头骨人的尸骸已经塞满了车，连小骨的背包都装满了。 剩下一些不是金属材料的部件，路梦见它们无法重熔成合金，就丢在地上不管了，节省空间。 如此挑挑拣拣，称重的时候又省了不少，最后花了一万五千开币。 铁聚的店员心里都笑咧了嘴。 没想到对方真的愿意按废铁价来收，比那些个淘破烂还要讨价还价的流浪战士大方多了。 对路梦来说，花这么多钱也不算便宜了，相当于瞬间少了十分之一以上的家当。 主要还是一下子采购了太多的量。 路梦知道，一来遇到骨人的机会有限，大家都不怎么了解他们；二来沙克王国的发展刚刚起步，生产知识比较闭锁——否则这些骨人残骸还轮不上自己。 至于这一万多的开币支出根本就不算什么。 抽两具尸体出来打成刀就回本了。 …… 路梦一行人离开后不久，另一伙人类也赶到了铁聚店。 他们当中几个面皮白净一些的身着商人行会的皮衣制服，彪悍的护卫们则穿着佣兵铁甲。 为首之人一身华服，扎着浅蓝色头巾，一副贵族行商的打扮。 若是路梦在场，他一眼就能认出。 这就是他曾经在城门口见过的奴隶商人们。 第181章：奴隶贩子和废品大师（合章） 街道外的流浪战士越聚越多，消息慢的、起得晚的，该来的这个时候也全来了。 各个摊位前，人已经挤满了一片。 此时见到这伙行商打扮的人类，流浪战士纷纷露出戒备之色。 他们知道，这些联合城来的行商各个腰缠万贯，眼下来到铁聚店，想必也是盯着战利品来的。 比眼力，流浪战士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人；但要论财力，他们那掏出来比脸还干净的裤兜，拿头去和这些行商贵胄比。 如果行商们真是来进货的，一股脑把战利品都包圆了，那自己这些人连个捡漏的机会都没有。 看他们身后还牵着好几头壮硕的驮牛，背包和货篮空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吃饱不罢休。 龙德感受到了四周的目光，笑容不变，露出白牙。 心中却是冷哼。 ‘这些沙克人真是守着金山而不自知，谁乐意惦记他们那些废料破烂似的，还护得像个宝。’ 他下意识打量着流浪战士们的四肢、皮肤、牙口和面相…… 这是他看人的习惯，却是职业病了。 “怎么，想搞两个？”这时商队中那个身着华服的人开口。 他叫施远，是商队的出资人，算是雇主老板。 “确实是上好的奴兵材料，训练得好给老爷们看家护院还不错。”龙德缓缓道，“不过奴兵还是得卖到北边去才挣钱，战事吃紧，那里的贵族都怕死得很。” “至于我们，还是等回去的时候顺路抓几个沼民比较划算——开顿城需要的是干活的人手，沙克人笨手笨脚的。” 龙德三言两语就将奴隶在各地的行情说了个大概。 见状，施远也是对龙德的专业素养更加满意。 他原本是个即将破落的小贵族。这放在联合城，自己的下场会比那些贫民还要惨。 正值沙克女王实行新政，结束了与联合城的敌对，允许通商。施远察觉到机遇，干脆变卖家产，投资商队，利用龙德这个老奴隶贩子和自己的贵族身份，把奴隶商队打扮成了行商的模样，往返于沙克王国与联合城之间。 他们出发前带上开顿城的精良装备，倒卖到斯昆镇。 归程时……虽然沙克王国没有什么联合城稀缺的商品，但沙克族本身就是上好的土特产。 加上途中会经过沼泽地，那里的居民也是奴隶的好材料。 这一来一回，他们都能货物满载，收获满满。 施远只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他是贵族出身，对具体的经商事务并不熟悉，一路上还得多多仰仗老奴隶贩子龙德。 因此龙德突然通知施远来铁聚店时，哪怕施远不知道缘由，还是果断带上人马赶来。 “龙先生既然不是对沙克战士感兴趣，那总不能是想收废铁吧。”人群把街道挤得满满当当，施远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况，“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可以告诉我了吧。” 龙德神秘一笑： “我们要收的是骨人——” “骨人！”施远差点要惊呼出声。 然而他的惊讶并非惊喜，而是惊恐。 “施老板稍安勿躁，”龙德压住他的肩膀，安抚道：“不是每一个骨人都像那台机器一样暴力。” “而且我们要找的这些骨人，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施远擦擦冷汗，讪笑道，“也对哈。” 他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一般的骨人可没什么可怕的——然而但凡是联合城的贵族，因着那台金属暴徒的缘故，难免会对骨人有些阴影。 “我们要骨人的残骸干什么？”他好奇道。 骨人干起活来不知疲惫，当成奴仆倒是不错。 然而死了的骨人能有什么用，那不还是废铁吗？ “来，施老板我们这边谈。”龙德一声令下，商队的护卫都挤进了人群中，装模作样地在摊位上挑挑拣拣起来，不时还买上几件。 龙德和施远则留在外面，避开了众人，小声议论。 …… “所以……你的意思是，开顿城的废品大师之所以能打造出高品阶的装备，”施远摸着下巴，“就是因为他们在铸铁中加入了骨人的残骸。” 废品大师是开顿城的铁匠集团，颇负盛名。 不同于一般铁匠要想生产高品质装备只能对古代遗物进行修复仿造（旧改装刀、改装刀），废品大师们真正能够用自己的双手、通过人工从零开始锻造出蓝色甚至绿色品阶以上的武器护具。 这份技艺可以说是市面上独一份的存在，他们生产的装备也由此畅销整片大陆。 正是因为有废品大师集团的存在，小小的一座开顿城繁华富庶，便是在联合都市的众多加盟城镇中，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员。 如果真如龙德所说，开顿废品大师们是将骨人残骸作为原料才能锻造出举世闻名的作品……这绝对是商业机密了。 ——甚至可以说是大新闻。 这样的“配方”要是泄露出去，任何匠师都会为之疯狂，甚至可能会推动联合城立法，像圣国那样公开捕杀骨人——哪怕现在还有0.01%左右的骨人在国境内生活，他们名义上也是联合城的公民。 “没有那么夸张。”龙德看出施远的疑惑，解释道：“废品大师们的技艺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他们的锻造水平，哪怕有骨人残骸也是无用。” 要知道废品大师每年得生产多少的装备送到世界各地，全部拿骨人躯体来锻造怎么够用。 他们只是会在熔炼的原料中加入一些残骸作为“添加剂”，配合上自身的技艺，就能提升性能，突破材料对装备品阶的限制。 “就这样他们还嫌骨人不够用呢，稀缺得很。”龙德带着炫耀，“为此有人曾请我偷偷绑架狩猎一些骨人市民，就是为了卖给废品大师——我也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换成其他的铁匠，没有废品大师们的水平还想打造高品阶装备，非得是全部用骨人残骸不可。 “那这次还真是赚大了，”施远松了口气，喜上眉梢，“难怪龙先生你一直神神秘秘的，就是怕泄露消息吧。” 这一秘方不会引来麻烦最好，而能和废品大师们做生意，开币少不了他们的。 “嗯。”龙德得意，“这一秘密只有老板你知道，我连手下的伙计和护卫都没有告诉，只是吩咐他们看见骨人残骸就收购起来。” 施远再次为龙德的老辣和谨慎而折服。 这可比贩奴赚多了。 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别说其他行商知道了一定会过来竞争，就是施远雇佣的这些手下知道了，说不定都得生出多余的心思。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扛着大布袋走了过来，颇为吃力：“老板，这是你要的货。” 施远和龙德对视一眼，默契微笑。 施远示意，龙德心领神会走上前去打开布袋，就要检查一番 他有心震慑一下自家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贵族，“哗”的一下把布袋口拉得敞开。 “哇！”如他所料，施远发出了赞叹： “这就是骨人吗……他们的尸体都这么碎？” 沙克蛮子也太暴力了。 “碎？” 龙德一愣，定睛向布袋里望去。 布袋里装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整具骨人尸骸（或者至少是断肢），而是各种被暴力拆卸下来的骨人器官零部件。 关键的是。 这些零部件上的金属成分要么没有，要么少得可怜！ 施远只能看个热闹，然而龙德清楚，这些残骸根本用不到锻造上！ “这就是全部啦？” 龙德不敢相信。 “后面还有兄弟在收购。”护卫答道。 “那就好……” 一袋，两袋，三袋…… 然而，随着护卫们把布袋一个个打开，龙德刚燃起的希望又逐渐被剿灭。 里面装着的骨人残骸，都是废品大师们用不上的部分——可以说全是真正的废料！ “够了！”这个奴隶贩子后知后觉，连忙道：“把人都带回来，不要再买了！” “全部都在这了……” 最后一个护卫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为什么往日阴沉老练的龙德会这般失态。 龙德面色铁青。 ——有人捷足先登了。 在行商圈子里，龙德颇有名声，竞争对手说开币之于龙德，就像屎之于苍蝇——只要跟着龙德走，就总能赚到钱。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别被人惦记上，谨慎的龙德特意不亲自查货，只是发布命令。他甚至还让护卫们收购了一些废刀剑做掩护。 这些误差和成本不算什么，只要能够把骨人残骸运回开顿城，卖给废品大师就全部赚回来了。 然而现在，摆在龙德面前的只有好几大袋没卵用的废料壳子。 “怎么样龙先生……”施远不明所以，按捺不住兴奋，比着手势偷偷问：“能赚多少？” “这……” 龙德这回是真觉得自己像苍蝇一样吃上了屎。 …… 店员数着开币，颇为纳闷。 没想到骨人残骸这么抢手。 第一波人拣完货后，他感觉是不是价定低了？于是等到这波人来的时候，他试着把价翻了一倍。 结果直接卖光了。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还蛮怪的。 …… “路，路兄弟……”阿树目瞪口呆，“你买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平板车一卸货，各种金属架子如山崩般倾斜，叮当哐啷挤成一处。 响动把看店的阿树给惊了出来。 他们店铺所在的街巷本就偏僻狭小，这下更是直接堆满，门口都被堵死了。 阿树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如同骨骼四肢般的金属钢条，它们纠缠在一起，仿佛还在往外攀爬扭动，透着无声的狰狞。 阿树知道路兄弟淘战利品去了，估计就是买些旧装备回来充实货架，还觉得他对店铺挺上心的。 结果这一看，都是些什么玩意？ “要报销么？”事到如今，阿树只能尽职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都习惯了。 “一些锻造材料。”路梦也不多解释，“我自己要用的，就不报了。” 他一边让霍步阳带着狗子去还板车，一边招呼卡文拖几具骨人到工作间去。 “锻造？”阿树来了兴致，就要跟着他们进工作间。 自家路兄弟这匠师好像有点本事，但总是不开工，摸鱼得很。难得见他露一手，阿树还是想见识见识。 没想到路梦伸手一拦：“闲人勿扰。” “嘿！” 阿树也没什么办法，按理说这锻造技法都是匠师们的秘传，他的确没有资格进去旁观。 “不看就不看，等你的作品。”阿树嘀咕。 以往他印象里那个烤面包技术好过打铁的路兄弟还有这么认真的一天，也是少见。 卡文闻言也要出去，被路梦直接拎住脖子：“你跑什么跑？” “你是我学徒，过来学着点。” “是！”卡文眼睛一亮。 终于到学本事的这一天了吗？ 卡文一直以来的工作不是搬尸体就是搬骨人尸体……搞得他都快要认为这个师傅收自己当学徒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路梦用擒拿卸骨的手法把骨人的残骸按照关节拆成小块，一股脑投进了熔炉当中。 打开开关，旋钮拧死，启动最大功率。 路梦可以想象到电流在磁感线圈中无声呼啸。 电热炉的输出已经达到最大，然而骨人残骸仍然是铁灰色，似乎没有被加热的迹象。 路梦很有耐心，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如果现在用手去触碰它的表面，一瞬间血肉之躯就会碳化。 一般来说，合金的熔点要低于其各组成部分单一金属的熔点。哪怕骨人在出厂时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也不能违背这个规律。 骨人并不是无敌的。 很快，随着热量的堆积，残躯开始泛红，渐渐明亮起来。 路梦注意到，已经有部分的金属熔炼成浆，就好似是赤红的血水，从骨人的肢体上淌下滚落。 他没有急于打开炉口引出这些铁水。 这是合金熔化的常见现象，一部分低熔点的金属先熔化，这时凝固起来会它们分离出来，达不到想要的金属性能。而如果最后冷却速度不均匀，也会导致合金中出现不均匀结构与化学成分不均匀分布。 制作骨人的上古文明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但此时的路梦只能被迫承担一部分性能的损失。 看着骨人的残骸逐渐消解在铁水中，一边的卡文也聚精会神起来，连头上炙烤出的汗液都不忍去擦。 他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家师傅展现技艺的时候了。 也是考验自己能学到多少的时候。 却见得路梦从箱子里抽出一本蓝色书册。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他快速翻阅，小声念叨。 卡文：“……” 师傅，这个我学不会。 感谢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支持—— 第182章：斩金断铁 …… 油泡翻滚，一股浓烟升起。 路梦手持铁钳，夹着刀条在油桶中搅动。 淬火油已经变得浑浊焦黑，是那些被碳化的油脂。 一般来说用矿物油就能解决大多数刀具的淬火问题，然而除了黑色沙漠，其他地区并没有这样的条件，路梦所使用的依旧是动物油脂。 黏性大、闪点低，其实并不能算非常合格。 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路梦将刀条取出，放在案上。 刃锋笔直，参照的是他第一把拥有的长刀的样式。 他一边擦拭刀条上残留的油脂，一边回首打量工作间的角落。 ——那里已经积攒了各种断裂、扭曲的钢条，以及一堆不可名状的焦黑废料。 路梦当然不是一次成功的。 甚至可以说他的失败次数已经让一边的学徒卡文都麻木了。 光是打造这一把用钢量不到几斤的直刃刀，路梦就已经消耗掉了两具骨人尸骸。 不过积攒的经验也是显著的。 【兵刃锻造18（基础）】 工作间的两人已经戴上了面罩，不只是因为淬火的味道重，还有熔铸合金时产生的废气问题。 一般来说，两种金属要制备成合金，至少要保证其中一种的沸点不能低于另一种的熔点。 否则还没等到它们交融在一起，那种金属就气化干净了。 对此，过去的文明有他们的办法，比如利用金属间相图的特殊区域，粉末冶金、甚至是3d打印技术等等。 然而，路梦所使用的这最简陋的熔铸法显然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骨人的残骸重熔一次时，还能保留有最多的金属性能；重熔两次，还可堪使用；等到三次、四次……剩下的材料恐怕还比不上一般的生铁，至少现在的匠师有着充分的经验控制锻铁的碳含量，但这些废料中的成分已经是完全的黑箱。 路梦相信漫长的时间以来，一定也有人尝试用骨人充当材料锻造器具。 然而试错的成本是可怕的。 如果自己没有经验加成模组、没有提前知道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那么光是打造出一把小匕首，得消耗多少的骨人？ 俗话说，骨人的命也是命。 除非是在上个帝国刚刚崩溃的时候，战乱四起，而那时骨人还依旧遍布整个大陆。 一些组织在混乱中试验出了这种方法，并将之流传了下来。 ——他们便是如今的开顿城废品大师。 而再往前推一段时间，骨人自己就是世界的统治者。 干这种事情就相当于是赛博巫术、人体炼金。 何况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骨人工匠们掌握着远超现在的冶炼和锻造技术，如今他们的作品仅提供给内部使用，只有极少数的刀刃会流传出来。 拥有它们的不是威震四方的将军，就是喜好把玩珍品的权贵，而且往往是代代相传。 开刃完毕，路梦给长刀安装上早已准备好的野牛角柄。 “师傅，这就算完成了吗？”新刀的寒光刺得卡文的瞳孔微疼。 不同于一般沙克战士对兵刃的狂热，卡文只是为它能夺走生命而下意识感到恐惧。 “嗯，”路梦随意挥动了一下，“勉勉强强。” 他不是自谦。 这把直刃刀的刀身材质分布不均，重心稍微靠前。 如果是路梦自己来使用，全力挥砍下，说不定长刀自身的应力集中就能把它崩断。 单从技艺上来说，它的“含金量”可能还比不上自己的第一把刀，只是刚打制出来，又新发硎，所以卖相十分好看。 不过毕竟是路梦“装”成匠师这么久以来打造的第一把武器，从原料的制备到数十次的拉伸锻打，每一个过程都注入了他的心力，最后看到成果摆在眼前，心里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就在这时，察觉到工作间内安静下来的阿树也敲门进来。 他看到了路梦手中的长刀，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带上了疑惑。 “打完了？看着还不错啊。”阿树晃了晃手中的木篮，“刚去街上买了几个沙漠三明治，来一起吃。” 阿树虽然不懂锻造，但他作为武器店的负责人，眼力还是有的，否则要如何鉴定兄弟会送来的武器以及跟客人吹嘘。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把长刀的问题所在。虽然卖相不错，但有着这样致命的缺陷，它的品质，在武器当中实在算不了多好。 大概稍微超出灰色的‘垃圾’级，挨到了‘废品’级的边。 有时候拾荒客们运气好一点，都能在废墟里淘到这样的武器。 不过好歹是自家匠师做出来的东西，阿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扫兴，于是扯了个话头就想要带过。 卡文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阿树的态度有些冷淡了。 之前这个武器店负责人可是想亲眼旁观自家师傅的锻造过程。现在成品都做出来，他反而不闻不问，连上手摸一摸都没兴趣，前后热情的差距就很明显。 他只是个没有任何锻造基础的学徒，全程旁观下来只觉得自家师傅牛逼，并想不通此节。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路梦笑道。 打铁不只是技术活，更多的是体力活。 卡文这个学徒光是在一边坐着，没怎么动手，都有些坚持不下来全程。 路梦倒不觉得枯燥和辛苦，因为这也是在锻炼身体，面板数值不断上涨，提升双份经验，一举多得。 不过他不急于就这么开饭，手中的这把刀还需要处理呢。 自己用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也需要一把腰刀，配合上重剑或者战斗劈刀长短结合，但这把“处女作”的质量还不是很合格。 干脆卖掉吧。路梦走到货架边，上面有一格堆放着各式刀剑，已经积满了灰。 这些就是‘垃圾’级的武器。 哪怕是对流浪战士降价出售，吸引力都不是很大，长期滞销。 路梦伸手探去。 阿树看到这一幕，感到一丝心酸。 虽然这把新刀的质量不尽如人意，但总也不至于沦落到‘垃圾’的地步。 路北游宁愿把它放到这一格，也不请托自己帮忙对客户吹嘘几句，卖个好价格……足可见自己这位兄弟内心里藏着多么深的骄傲。 阿树正要上前劝说几句，却见路梦左手握住一把军刀，横在胸前。 右手扬起刚打制的新刀，对准它直直地劈砍下去！ 金铁交击，火花四溅。 只听“铮”的一声，那柄军刀竟是断成了两截。 阿树被震响猛得一吓，反应过来，眼露惊喜。 他连忙又从货架上抄起一把铁剑，递了过去：“试试这个？” 嗯？ 路梦接过，铁剑是‘废品’级的。 他刚才是为了试刀，特意挑的卖不出去的垃圾，损失也就百来开币。 用‘废品’级的话，成本可就上千了。 ——那只能说阿树哥大气。 刀光与火花齐闪，铁剑应声而断。 第183章：开顿城级 “让我看看。”阿树上前接过长刀，手中一沉。 他仔细查看了长刀的刃口，脸上逐渐浮现出喜色。 刚才它接连斩断两柄铁器，刃口仍旧发硎如初，不仔细察看根本不见有使用的痕迹。 阿树能够通过外表看出它的形制缺陷，但如果不是上手实际使用过，很难相信它的刀身还有这样的质量。 “改装刀……不，是开顿城1号？”他看向路梦，问询道。 武器的品质分为：垃圾、废品、旧改装刀、改装刀…… 在一开始，除了拾荒得来的垃圾废品外，好用一点的武器都是维修改装自上古遗留下来的文物古董，人们俗称它们为‘改装刀’。 等到后来，即便有匠师开始能够自己打造出好武器了，但大家都叫已经习惯，干脆约定俗成，‘改装刀’就成了这一品阶武器的代称，只是有了新旧之分。 同理，开顿城废品大师的声名在外，人们就以他们的产品系列名来称呼高阶装备。 匠师们也不觉得冒犯，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荣誉。 自己的作品能和废品大师们齐名，那就是最好的品牌效应。 何况除了废品大师们，能够独立打造出‘开顿城’品质武器的匠师少之又少。 阿树心中悸动，莫非路北游就是其中一个？ 能够把废品级的武器砍出豁口甚至斩断，改装刀也能做到，但是自身的刃口也要翻卷和崩断，这样的小损耗积攒下来，武器总有报废的一天。 这就是实战中大家不会傻乎乎地拼命对砍的原因，即便是要接下对方的兵器，他们往往会选择用刀背或者干脆换成刃口更钝但是更厚实坚固的武器——比如沙克族爱用的分段斧。 在战场上不爱惜兵器就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最锋利的刀刃要留到刺入敌人身体的那一刻。 然而路北游打制出的这把直刀，却接连斩断了两把武器而不崩口……它毫无疑问是‘开顿城’级别的表现。 一把肆意劈砍而不用担心卷刃的长刀，交给任何一位战士都是如虎添翼。 无怪开顿城的产品如此畅销。 “应该是改装刀。”路梦摇摇头，否定了阿树的畅想。 这把新刀能够有这样的效果，完全是沾了材质的光。 它的致命缺陷仍旧存在——前提是由“路梦”来全力挥动，才有可能自己崩断。 如果只是把它定位为‘改装刀’，配备给一般的战士，那么使用寿命还是可以保障的。 不如说路梦作为一个新人匠师，打制的第一把作品就想碰瓷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改装刀也好。”阿树笑着。 他刚才也是过于惊讶，冷静下来后再仔细掂量了一下这把刀，可以感受到它制作部分的粗糙，离‘开顿城’系列有一段距离。 如果自己这路兄弟真的是可以媲美废品大师的匠师，那他才是不敢相信。 要知道原本兄弟会聘请路北游来只是挂名的，能够偶尔拿出一两件作品，刷刷存在感就可以了。 你突然说我们这家无名小店里出了个废品大师算什么意思？ 阿树已经相当满意，特意找了个单独的刀架把长刀挂好，摆在店铺门面显眼的位置。 “这刀卖出去我能得多少。”路梦随口提了一句。 “北游大师你放心，”阿树打趣道，“卖多少你得多少。”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对方不需要报销材料了，这样一来生产出来的作品就是匠师个人的，而不是店铺委托伱的。 ——前者相当于寄卖，后者就只有固定工资最多加一些分成。 对于真正有水平的匠师，铁匠铺愿意给的条件其实都很宽松，不在意这一两件作品的钱。 更重要的是知名度，那才是能带动整家商铺销量的关键。 路梦点点头。 一把改装刀的售价普遍上万开币，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他现在比废品大师差的，就是锻造技艺上的硬功夫。 还有一点路梦比不上开顿城的，那就是别人能够量产，品质也稳定。所以即便他真的能够打造出‘开顿城’级，也不用妄想什么竞争、抢占市场的问题。 好在路梦的心思也不在这里，这就成了他的优势。 废品大师为了追求数量和利益，只能模板化生产，用料也力求节省；而路梦打出来的装备都是准备给自己人用的，那是有什么好东西就上什么好东西，还能根据自身特点进行定制。 随着技艺的提升以及科技的解锁，上限无疑要更高。 他一边吃着沙漠三明治，一边研读着下一张图纸。 这种三明治雷柏也卖过，吃起来口涩无比，必须配合着大量清水送服。 据说你要是遇到一个快要饥渴的旅人，再把沙漠三明治送给他，能把人吃得自杀。 不过大家现在饮用水管够，清甜解渴，再吃起三明治来，那原本沙沙的馅料也多出了一分软绵，美味无比，营养丰富。 “继续吧。” …… 斯昆镇，南城门。 几个沙克守卫照例站在高墙下，扫视着过往的人群。 巴努和巴克就在其中。 他们原本是远房亲戚，年龄差不多大，按辈分算，巴努还是个叔叔。 两个沙克人一起来到斯昆镇中，一开始的命运大不相同： 巴努先是踏上战场，立下了军功，但和平后，他还是选择当一个南门守卫，闲职养老。 巴克原本负责北城门的城防，但还没等到敌人打到斯昆镇，战争就结束了。 好在北门经常有砂匪冲城，侄子巴克一步步积累起战功，提拔到了守卫长官的职位——他后来居上，叔侄俩的地位已是大不相同。 巴克在心里还有些看不起这个主动选择闲职的巴努叔叔，只觉得他没志气。 看看自己，虽然起点落后，但还是一步步爬了起来，这才叫拼劲。 两人之后来往也就少了。 没想到骸骨团一事，巴克失职，直接下放到南门守卫。 兜兜转转，竟是和巴努做了同僚。 不仅地位和前途没了，作为‘新人’，他还得听这个‘老兵’使唤呢，简直是双倍的打击。 巴努没那么多心思。 南门的事少，守卫也少，每次出勤基本上都是他们这几个人，他也就多多关照着自己这个大侄子一点。 现在又是一起站岗的时候，巴努随遇而安，干一行爱一行；巴克就总是心不在焉，明明个子更高还壮实，反倒显得蔫了吧唧的。 看那两眼失神的样子，过往的行人明显没入他的眼。 ‘这样子可不行……’ 看到巴克的模样，巴努叹口气，正想上去提醒一下，眼角瞥到了城里过来的一个身影，“警觉”起来。 一头纯色白发，脸上挂着防风目镜。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说着要出城，结果就是出了城门口，喝着小酒看自己顶着太阳站了一天岗的平皮人么？ 怎么…… 又要“出城”啦？ 感谢疯狂心动的2000点币打赏，感谢多么希望是梦的5000点币打赏——多谢两位大佬的打赏，也感谢朋友们的支持！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84章：出城 斯昆镇是沙克王国的边境门户，而斯坦沙漠才是沙克族生活的家园，王国的首都也位于其中。 从斯昆镇到斯坦沙漠之间，有一家科技猎人开设的中继站，那里就是路梦此行的目标。 他接下来想打造的武器比较特殊，一般的武器店并没有它的图纸。只有科技猎人这种致力于搜集各种科学技术的组织，才有可能以收藏为目的保存下来一部分。 卡文背着木质背箱，紧紧跟在路梦身后。 实话说，他除了运送尸体，几乎没有离开过斯昆镇。哪怕是受托抛尸，也是随意丢在不远处的戈壁滩就了事，各种动物们会快速把它们清理干净。 他现在对于远行颇为忐忑，然而作为路梦的学徒，卡文也是没什么办法。 二人经过城门的时候，卡文发现一个城门守卫突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那种眼神很复杂。 有戒备、警告、疑惑以及‘怎么又是你’。 另一个守卫的反应更加奇怪。 他先是行尸走肉一般过来机械地检查证件，在看清了自家师傅的脸后又怔了一下，像是猛然惊醒。 “是你啊，平皮人。”巴克认出了这个他试图挑衅过但对方没有理会的人类。 他挺起胸膛，颇为威严地说：“想要出城可以，但是没有了我们的保护，可得小心不要就这么死掉了。” “是我，长官。”路梦微笑，“好久不见，长官你怎么调岗了？” 巴克瞬间又蔫儿了下来。 二人顺利通行。 卡文莫名觉得认识自家师傅的人还挺多的。 又或许不是因为认识他的人多，而是但凡与他产生过交集的，都免不了留下深刻印象。 经过城门的时候，他猛然想起：自己不就是因为那个沙成说什么在南门摸到一个大款，然后被裹挟着闯空门，结果落入魔爪……咳，是得到救赎。 “师傅，就我们两个人可以么……我的意思是，咋不带上小霍哥和咱狗哥。” 霍步阳的实力不必说，那肯定是比他强；至于小骨，跟着至少还能帮忙驮包呢。 “这一路上我们都在王国境内，很安全，没必要叫小霍。” 而且得需要一个人守家。 “小骨嘛……” 路梦随手一指卡文的背箱，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还有你在？” 他自己两手空空，连武器都没带。 卡文顿时悲喜交加。 悲的是自己居然沦落到了‘驮兽’的生态位。 喜的是，自己至少还有点用处，这样就不用担心半途被抛弃。 斯坦沙漠名为沙漠，但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戈壁。 脚下没有松软的沙砾，取而代之的是片状的碎石，边缘锐利得能当刀子。 沿途的两岸是层叠的赤红巨石，像波涛一般嶙峋起伏，不见边际。 路梦靠近一块掉落的一人高碎石，手掌贴在上面，感受着风蚀的纹路。 ‘沉积岩。’他手指用劲，硬生生扣出一块贝类的化石。 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型尖刺球埋在碎石土里，一根根的尖刺如同肆意的长矛，让人不敢靠近。 机械师们曾经研究过这种奇怪的现象。 他们猜出这是某种已经灭绝的生物，它背上的尖刺就是如同陆龟一样的保护壳，为此还画出了复原图。 机械师为这些尖刺球加上了粗壮的四肢，毕竟在他们的想象中，能够在斯坦沙漠这样干旱的地界生活，非得是拥有像加驼那样强健的体魄不可。 而路梦则能够一眼认出，这只是某种海胆，只是有些大得吓人。 不知道多少年前，这片戈壁滩还是一片汪洋，他们正在干涸的海底行走。 一路上他们渐渐遇到越来越多的小型聚落，那是各类流民开垦的荒屯，他们被新政吸引而来，定居于此，有的已经形成了村落。 斯坦沙漠虽然终年无雨，但因为靠近沼泽地的关系，地下水还能够保持稳定的供应。 流民们挖掘出类似坎儿井的水渠，先从仙人掌种起，待到积攒起土地肥力后，就可以种植其他更高产的作物，包括小麦这种主粮。 即便斯坦沙漠的天然条件远远比不上圣国的绿地平原，但在这些流民的智慧和加倍勤劳下，竟也是开始焕发出一些生机。 “前面有人过来了。”卡文一手遮住日光，一手指道。 “嗯。”路梦点头，带着卡文退到一边，让开道路，同时小心着不要踩上刚开垦出的荒田。 他早就看清了迎面过来的队伍。 一头头驮牛犄角扬起，骨盔覆面，嘴角露出尖牙，显然又是废土以来的变异种。 它们的身后拉着满满的拖车，周围是全副武装的沙克士兵在引领护送。 应当是沙克王国的征粮队。 因为极度缺乏粮食的关系，沙克王国还保持着直接征粮这种实物税；若是在联合城，就该改成开币税金了。 征粮队很快靠近，为首的领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停留盘问，就这么继续沿着车道走下去，留下尘土和一股牛骚味。 路梦目送他们远去，心里却是在估算这一车队的粮食得要多少户的农夫才能交齐。 从稳定的角度来考虑，其实在沙克王国境内建立据点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你有本事，这里有大量的荒地随你划定，加上有着沙克士兵的巡守，遭到盗匪洗劫的概率总要比外面的无主之地低。 然而换一个角度说，沙克王国本身，可能就是你所要面临的最大压力。 这些沙克人其实一直处在粮食危机的边缘线上。 路梦他们此前之所以没有太多亲身的感受，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待在斯昆镇里。只要王国内还有粮食，那优先供应的就是像斯昆和阿德马克这样的大城市。 像这一队沙克士兵，也是要把粮食运往斯昆镇。 饥荒到来之际，在能种地的农民都饿死之前，大多数城里人是不会有事的。 虽说现在新政稳定，在交完食物税后，这些开垦荒地的流民还能留下多余的口粮，但谁也保不准今后的收成和政策变化。 “咦？” 就在路梦一边评估着风险，一边招呼卡文上路时，一粒掉落的谷物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拣起来一看，很熟悉。 是稻谷，还没有打掉壳。 “水稻？” 第185章：别跟着我 斯坦沙漠再怎么有地下水，也没有条件种植水稻。 作为曾经的海底地貌，它的盐碱化程度高得吓人。便是在科技发达的古文明，研发推广耐盐碱的“海水稻”都还有着诸多困难，更别提现在了。 路梦捻开稻壳，里面就是白白胖胖的一颗大米，也不是海水稻的红色。 “是沼泽地的稻谷。”他想了想。 沼泽地终年高温湿热，积水泛滥，正是种植水稻的好地方。 那里的居民混乱散漫，却依托着危险神秘的雨林地形，让沙克这样的大王国都无法派遣兵团深入其中。他们对外只开设了几条固定的商路，商路之外的沼泽地是什么样子，外人却是无从得知。 路梦将米粒随手丢进口中，嘬着一丝米香，起身上路。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又遇上了好几次沙克王国的运粮部队。 从掉落的谷物可以略微猜出他们刚才到底是去征收了田税还是与沼泽地做了交易，二者混杂其间，从外表上看不出差异。 路梦可以理解——从田地里征上来的食物大多数是些粗糙的杂粮，而从沼泽地那里购买的都是精白的稻米，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后者的价值要远高于前者，如此也是为了不惹人觊觎。 他捻开谷粒让卡文看过，发现这一般底层无角人竟是没有怎么接触过大米。 一来原产地不在沙克王国，二来也算是比较高端、营养丰富的食物。 普通民众还消费不起。 “看来沙克王国的财政还有富余，短期内光是依靠外来的粮食输入都不至于爆发危机……虽然总不是长久之计。” 路梦遥望前路。 “而且……” 天色渐渐黯淡，夜幕即将覆盖上来。 “虽然这些沙克士兵刻意想要淡化和隐藏自己的踪迹，但还是挡不住有心之人。” …… 巨大的砂岩，边缘如同锯齿。 一群身穿破旧皮甲的沙克人藏身其后，同样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他们的手中持着各色武器，弓弩也配备了不少，眼神透着贪婪和残暴。 为首的头目身材高大，犄角粗壮，左眼戴着眼罩，一柄巨大的钉头锤扛在肩上。 不同于小弟们的蠢蠢欲动，这个头目倒是很有静心，斜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 在砂岩之下，最后一批运粮队正好走过。 眼看着沙克运粮队就要远去，但头目还没有下达偷袭的命令，劫匪小弟们都有些着急了。 “乌老大，再不动手，他们就要跑了！”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急什么。”乌赫仍旧半眯着眼睛，“我问你们，你们打得过那些战士吗？” 小弟们面面相觑，摸不透自家头目的心思。 “只要有乌老大在，就是来多少人我们都打得过！”一个小弟壮着胆子答道。 沙克族最忌未战先怯，加上顺带吹嘘了一波头目，小弟觉得这样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哐！ “笨！”乌赫直接给他头上来了一拳，“肯定打不过啊！” 小弟的脑子被打得嗡嗡作响，整个人晕头转向。 “再怎么说人家都是正规军，就算我们能拿下一支运粮队，前面的部队反应过来怎么办，你还能带着粮食跑么？” “而且一支运粮队的粮食算什么，抢回去能够吃几天？”乌赫冷笑道，“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我们要把所有的粮食都给抢了！” 众劫匪听着这话都摸不着头脑。 ——乌赫老大前一句话刚说打不过沙克士兵，后一句话就说抢走全部的粮食，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你们以为我埋伏在这里是要袭击运粮队么？”乌赫颇为自得，“我只不过是为了知道他们的交易什么时候完成罢了。” “光是靠那些垦荒的流民，哪能提供这么多的粮食？看他们的阵仗，肯定是从外面买粮了。 “那些卖粮食的人，肯定得等到王国检查了货物、把粮食运走，他们自己拿到了钱才愿意回去。 “我们的目的就是那些卖粮食的人，而不是买粮食的人——与其抢粮食，为什么不直接抢开币呢！” 众小弟纷纷发出赞叹。 的确，如果把卖粮食得来的钱都抢了过来，那不就相当于抢走了全部的粮食嘛，带起来也更轻松。 “就是现在了，动手！”乌赫下令，“最后一队运粮车刚出发，那些卖粮食的人一定还没有走远，趁现在追上去！” …… “小子，你是说有人盯上了我们？”一个头戴竹条斗笠，身披麻衣的中年男子皱眉。 他的身后，十数个同样装束的年轻男女靠拢过来，满脸戒备。 不过他们戒备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两个突然告知消息的陌生人。 “你漏听了我的前半句话，”路梦无奈摊手，示意没有武器，“我真正的意思是，要么晚点，要么早点，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和我走同一条路……” “——简单来说，别跟着我。” 他面前的这些，都是人类。而且看装束，没有帮派的纹身，正是沼泽地的普通居民。 这些沼泽居民向来警惕排外，不会允许外地人随意进出他们的村子，毕竟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那如迷宫般的隐蔽地形。所以沼泽居民即便是要与外界做交易，也是选出村子里机灵能干的好手，带着货物去到外边交易，等待确认彻底甩脱跟踪才返回村庄。 这些沼泽居民应当就是刚给沙克王国送过稻米，正在返回的途中，恰好被路梦撞上。 看起来他们返回村子的方向与路梦前往中继站的路线，颇有一段重合。 路梦有料到会在前方遇到沼泽居民，但大家在荒野上相遇，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哪成想或许是这些居民常年生活在湿润的沼泽地，对于斯坦沙漠的干旱很不适应，又见路梦和卡文只有两人，从心里就没把他们当成威胁。沼泽居民们商量了一下，竟是保持着一段距离，远远跟在了他们的身后，想要借一点行路的经验…… 这就有些无奈了。 对路梦来说，自己能够猜到沼泽居民的踪迹，保不准别人也能。 那这伙人跟在后面岂不是明晃晃的诱饵。 他对这些只是想做生意的沼泽居民没有恶感，于是上前提醒。 ——说不定以后回斯昆镇还能吃上他们种的大米呢。 不过眼下，人家显然不信。 几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对视一眼，围了上来。 第186章：沼泽民风 这些个沼泽民的皮肤深如古铜，穿着自制的麻衣，透出一股莽荒彪悍之气。 更为关键的是，在他们那敞开的长衣下，偶尔闪烁着寒光——那是暴露出的贴身尖刀。 显然，作为王国的商业合作者的他们，在携带自卫武器上拥有着默认的特权。 面对这阵仗，卡文已经吓麻了。 为首的中年人还在皱着眉思索，并没有开口命令。 而第一个上前来的小伙子等的不耐烦，直接动手。 他并没有掏出尖刀，只是伸手想要擒住路梦，免得这个行人转身逃走。 这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无法分别——但他知道自己这波人有被盯上的价值，这却是可以确认的。 这次出来卖粮所得，可以说是全村一年的收入，无论是采买必需品还是上缴帮派例钱都要指望着自己这些人回去，不容有失。 但还没有等到沼泽民的手摸上路梦的肩膀，他的眼中就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只感觉整个人都失重了。 “砰！” 年轻的沼泽民重重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从他的肩膀处传来一股剧痛。 “阿伦！”有人惊叫出声。 作为旁观者，他们看得真切。 就在阿伦伸手的那一刻，白发的青年同时行动又后发先至，一个侧身，环住阿伦的腰腹，就把他抱摔在地。 速度快到连与阿伦一同过来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路梦正踩在年轻小伙的肩膀上，一手抻直了他的大臂，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它折断。 “住手！”直到这时，为首的中年人才出口大喊。 不过他却不是对着路梦，而是喝住了那些见阿伦被制服接连想要冲上去的年轻人。 “一个个毛毛躁躁的！”他怒骂，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这外面可没人惯着你们！” 自己刚想要详细问问具体的情况，转眼一看竟是已经打起来了。 沼泽地中环境闭塞，村子里长大的年轻人有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外人，平日里相处血气方刚的，就喜欢动手动脚。眼下好不容易把他们带出来见见世面，竟是把这习惯也一同带出来了。 让他们长长教训也好。 “可是华叔……”一个女孩委屈道，“你看他都把阿伦的手给打断了。” 华叔定睛一看，阿伦已经被那人松开。 这个年轻人满脸不甘地站起，一边扶住肩膀一边还愤愤地盯着路梦，然而他的整条右臂已是动弹不得，自然下垂，松松垮垮的。 拳师？华叔在心中猜测。 沼泽地气候潮湿，金属腐蚀得快，刀剑也不例外。许多沼泽民平日里练的更多是摔跤肉搏的功夫，阿伦已经算是其中好手。 没想到他一个照面就被掀翻在地，还被卸去了一条胳膊。 华叔没有注意到对方具体的技艺动作，但光是看战绩表现，这放在沼泽地也是不俗了。 “闭嘴，脱臼而已！”华叔再次呵斥，“何况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上前来拉开阿伦，将腰带一束扎紧麻衣，这样便是有贴身尖刀一时间也拔不出来，避免误会。 这位沼泽居民的领队这才行礼道歉：“小伙子年轻气盛不懂事，还希望朋友你能原谅他们的过错。” 路梦只是笑笑，并不回应。 “说来一开始便是我们的错。”华叔见状，叹了口气。 没有得到别人的允许就跟在他们身后，这在荒野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善意的举动。 只是华叔虽然在村中还算老练，但对这外面的世界也说不上有什么经验，一时图了方便。 “伱看这样行不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这算是我们村子的特产，就当是赔礼……” 还没等华叔说完，已经有其他瞥见的的年轻沼民惊呼出声： “黑浸膏？” “华叔你不是说没有了吗？你骗我们！” “这你也舍得，不如先分我一点……” “去去去，小孩子要少用。”华叔推开这些凑热闹的年轻人，只是把盒子打开一个小缝展示给路梦看： “这可是一种神药，抗炎、镇痛都可以用它……” 路梦：“……啊这个我就不用了……” “别急着拒绝，你可能不知道，除了这些以外，这黑浸膏最大的妙处还不在这里。” “只要挖出一点点膏油，就能消除人所有的忧愁……听说在联合城，贵族们都喜欢往酒里加一点，尝上一口就能比皇帝还快活。” 华叔以为路梦的拒绝是因为不了解，继续耐心介绍着，充满诚意。 事实上他们一开始想和沙克王国做的，也是这黑浸膏的生意。 只是可惜在这里，它属于什么违禁品。 要知道，就因为联合城贵族喜欢，沼泽地东边的那些村庄里，好多沼泽民都毁去水田，改种了它的原料茄麻，不再种水稻，那是赚得盆满钵满。 看来自家的村子注定没有这个财运，华叔暗暗叹气。 路梦坚决推辞掉，眼神阴郁。 沼泽地潮湿闷热，瘴气严重，生活在那里的居民难免全身风湿病痛。 难受起来的时候，除了喝些烈酒麻醉暖身，那就只有使用药物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普通的土药，但路梦可是清楚，它的实质是什么。 ——至少沼泽地之外的人买它们来，不是有什么正经用途。 华叔略带遗憾地收回盒子，除此以外他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放在村子里面，这样一小盒的黑浸膏大概一百多开币，但要是放在外面，就是翻上十倍，几十倍都有人愿意购买。 没想到这样的珍宝都无法打动他。 看对方的样貌，年纪也就和自己带的这些姑娘小伙们差不多，性格上却要成熟稳重得多。 ‘外面的世界还是磨砺人。’华叔在心中叹道。 沼泽地虽然环境险恶，却也隔绝了世事，为他们免去了诸多纷扰。 相应的，村子里面长大的人，也会欠缺许多生存处世的经验。 “我也并非是要什么补偿。”路梦招呼刚才的那个年轻人过来，按住他脱臼的手臂，用力一推。 伴随着一声脆响和痛呼，阿伦的右臂又接了回去。 他活动了一下，竟是毫无生涩的感觉。 “谢谢，对不起……”阿伦低头，语调里还带着浓厚的口音：“你的把式很不错，不过下一次等我吃饱了，一定不会输给你。” “你上顿饭一个人吃了三人份，还没吃饱呐？”他的身后有同伴哄笑道。 路梦一拍阿伦的肩膀，止住他想回身揍人的举动：“先好好休息两天。” “是……”年轻的沼泽民憋住痛呼，闷闷道。 “我还是想问问你所说的有人盯上了我们……”见白发青年并无恼怒，华叔还是决定详细问问。 “有人！”就在这时，不用等路梦开口，竟是已有沼泽民发现远处有人跑来。 他们纷纷掏出武器。 真的来了？ 华叔诧异地看向路梦，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古怪。 很快，他们自己也明白了。 过来的人，虽然看起来就一副劫匪的打扮，却没有成群结队，而是三三两两地跑着。 与其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逃跑。 他们浑身鲜血，满脸惊恐。 口里喊着的也不是“杀啊”、“抢啊”之类的口号。 而是：“救命！” “老大他疯了！” 第187章：狂战士 “呼——” 乌赫大口吸气，血腥的味道混杂在夜风里，润湿了他灼热的肺。 这血不止来自于倒地的“敌人”，也还有他自己的。 一名兵蜂武士拼尽全力拔出肋差，刺入了乌赫的腰腹。 然后在下一瞬，这只瘦弱的蜂人就连带着他身上薄脆的盔甲，一同被乌赫折成了两截。 “为什么还没有来……”他喃喃自语。 乌赫记得，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一伙商队路过，然后大家冲下山去，激战厮杀在了一起…… 咦？ 为什么要说“大家”？ 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嘛。 乌赫高大的身躯站立在死尸之间，伴随着心脏的搏动，周身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也在疯狂跳动，像是要鼓炸开来。 在这样剧烈的血压下，这个沙克人的伤口却没有再泵出鲜血。 可能是流干了，也可能是他的伤口刚一撕裂，增生的肉芽就把它堵死在了一起。 又或是两者兼有。 “我就要死了。”乌赫很清楚他的处境。 自己被商队雇佣的武士围攻了。 一柄柄锋利的武士刀削去了他的骨板，又刺入了他的身体。 叫喊、厮吼、痛呼。 兵刃交击的金铁声环绕在耳边。 然后……血色漫上眼眸，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乌赫在恍惚之间，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浮云从他的脚边流过。 自己的盟友约定他来这个地方。 突然，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剑士从山脚下冲了上来，喊杀震天。 他数了数，足足有一百个。 这是一场埋伏，一百个剑士包围着他，一百柄长剑将要刺穿他。 “我是谁……”乌赫心脏狂跳，头疼欲裂。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过熟悉，这份记忆深藏在每个沙克人的脑海里，如同血脉一般永世流传。 ——传奇战士克拉尔的死亡。 也是他登上彼岸英灵殿的时刻。 “那么，”乌赫明悟，“我是克拉尔？” 随着血液和理智的流逝，有关“乌赫”这个沙克劫匪的人生记忆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克拉尔的传说，是纯粹的战士哲学。 ——以及更多的，对于战斗、对于杀戮的渴望。 只是在最后一刻，乌赫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光洁嫩白，四肢柔软脆弱，头上也没有犄角。 平皮人？ 乌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平皮人就是自己。 ——或者是他一身血脉的祖先。 “怎么可能？”他笑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 乌赫的瞳孔彻底赤红，手中粗壮巨大的钉头锤挥舞如风，被他扫到的‘剑士’一个个支离破碎。 现在，他已经完全成为了“克拉尔”。 …… “这是什么东西……” 华叔等沼泽民潜伏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一个浑身浴血的沙克人孤身站在道路的中央，碎肉和血浆混成猩红的浆糊泼洒开来，在地上涂成一个个圆圈。 倒在地上的有商人和武士，以及沙克劫匪们。 从伤口来看，他们有的死于互相厮杀，但更多的都是死在那个沙克人的钉头锤之下。 只有寥寥的几个劫匪从疯狂的战场中逃脱，然后撞上了沼泽民。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讲义气重情谊的乌赫老大哥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他是，他是……狂战士！” 突然，一直沉默着的卡文开口了，语调颤抖，不敢置信。 这里是去往中继站和沼泽地的必经之路，所以路梦两人也跟着过来察看。 “狂战士？”华叔疑惑，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 沼泽民们看向卡文，他是在场唯一的一个沙克人，大家都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我只是听说狂战士是王国的叛军……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旦开始战斗，就会陷入躁狂状态，不仅实力大增，更重要的是不分敌我至死方休……”卡文嗫嚅着。 他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困惑更甚于众人： “但是据说所有的狂战士都被驱逐流放到‘狂战士之国’了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狂战士之国的位置还要在圣国的北方，距离此处可以说隔了十万八千里。 路梦沉默着。 沙克王国对狂战士的官方定性是“叛军”——实际上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路梦知道，如果有机会接触到王国的首席顾问巴彦，并与他讨论狂战士问题的话，对方会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外人解决不了’。 狂战士并非是一个组织，而是个体现象——是以“狂战士”从来没有被消灭过。 就好像人死亡之时，会出现走马灯；当沙克战士濒死之时，则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他印象最深刻的战斗。 但是。 有一些沙克战士，他看到的并非是自己过去的战斗，而是克拉尔之死的景象。 或许是克拉尔的传说太深入人心，也有可能是这些战士拥有克拉尔的直系血脉……总而言之，传奇战士的精神在这些沙克人的身上苏醒了，并会给他们带来可怖的力量。 有了这股力量，这些战士可以爆发出强绝的生命力，甚至因此摆脱濒死状态，获得第二次人生。 代价就是失去所有的理智与记忆，成为一具只依据战斗本能而存活的游魂。 ‘这恐怕还和沙克族的由来有关。’路梦回想起过去解剖过的沙克人身体，他们的内部构造其实和人类别无二致。 ——基因改造。 沙克族的身体，是人为设计的，专门为了战斗而打造。 而且或许是技术不成熟的缘故，他们还产生了好战、嗜血、易怒等缺陷——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狂战士的狂化，就是把这些基因上的缺陷全部激发了出来。 路梦扫视了一眼倒地的尸体，里面不乏商队的护卫好手。 恐怕这个沙克人就是误以为商队是卖粮食的主顾才出手袭击，结果反过来被武士重伤，陷入濒死状态，阴差阳错激发了狂化。 也是，不同于路梦能够推理到沼泽居民的存在，这些沙克劫匪只能胡乱猜测，光鲜亮丽的商队显然是更合理的目标。 “但是现在我们要怎么过去。”华叔相当苦恼。 这里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而那个狂战士仿佛带有某种执念般守在那里。 难道要等到过巡视的士兵来制服他么，他们可能早上出现，也可能一个星期都不路过一次。 自己这些人每在这里耽搁一天，风险就成倍增加。 他下意识看向路梦。 “鄙人不善于战斗，”路梦拉着卡文撤退到黑暗中，“你们小心。” 也是。 华叔苦笑。 看这狂战士横扫商队护卫和劫匪的架势，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虽然这人是个身手不错的拳师，但总不能要求人家赤手空拳上去硬刚钉头锤。 他给自己这些沼民带来消息，就已经算相当友善了。 “准备。”他低声道。 来自沼泽的年轻小伙纷纷拔出尖刀，姑娘们则取出了自制毒弩。 狂战士毕竟身负重创，是靠压榨生命力才坚持到现在。 接下来只需要等到他虚弱的一刻。 就这么想着，华叔突然心中一悸。 中年男人抬起头，努力凝聚视线。 下一刻，他对上的是一双赤红眼眸——血光跃动，如同喜悦。 第188章：高山之上（合章） “发射！”华叔的大吼打破了寂静。 生活在沼泽地的居民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那是长蛇盯上青蛙的眼神。 不是所有的沙克族都有资格成为狂战士，他们至少要达到武师的层次才有可能引动出基因中的狂躁力量。 这传承自他们的祖先。 狂化更是全方位地增强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沼泽民们早该想到，在他们审视着狂战士的时候，这个狂战士也早已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之所以不出手，同样是在等待时机！ 嗖嗖嗖！ 接连的弩箭在空气中划出细碎轻响。 虽然已经被发现，沼泽民们也并不太担心眼前的敌人——哪怕对手是捕猎的蛇，沼泽地的青蛙也有它们御敌的武器。 铁皮包裹的箭头上泛着艳丽的幽光，那是他们从毒蛙皮肤上刮取出来的黏液，用来狩猎无往而不利。 更何况对手还只是一个人，又失去了理智，那就与野兽无异。 与此同时，华叔的身形猛退。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一声巨响爆发在他原来所在的位置。 钉头锤砸在地面上，碎石如飞星般抛溅。 紧接着的就是弩箭命中的声音。 村民们没有制作弹簧钢的技术，钢制结构也不方便保存，他们的十字弩都是木质加兽筋兽角制成的牙签弩，射程和威力都有限，按理来说在这个距离是射不中狂战士的。 然而华叔利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得对方冲锋而来，正好撞进了箭雨笼罩的范围。 弩箭上的毒素一旦通过伤口进入血液循环，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能让人倒地身亡。 这就是沼泽地的智慧。 那双泛着红光的眸子消失了，像是火焰的熄灭。 然而。 “不对……”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了放松的感觉。 夜静得可怕，也暗得可怕。 沼泽地的姑娘们紧张地为木弩上弦，小伙子们手中的尖刀都攥出了汗。 他们没有听到狂战士倒地的声音……以他那样高大的身躯，摔倒在地的声响足以把熟睡的人从梦中惊醒。 弩箭命中的声音也不对劲，那不像是箭头刺入血肉，倒像是射中了什么铁皮之类的东西。 华叔吹了个口哨，然后马上变动方位。 几个沼泽民听到命令，双手各持尖刀，小心靠上前去，悄无声息。 无论对方是死是活总要探查清楚，战场之上，比强敌更可怕的是未知。 “什么！” 几个沼泽民瞪大了眼睛。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在那里的既不是死而不倒的沙克人，也不是准备伺机偷袭的狂战士。 他们的面前，除了满地的碎石和零星的弩箭，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砰！” 突然，一大团黑影从天而降，快得像是陨石或者重炮，有两个沼泽民躲避不及直接被砸翻在地。 剩下的一个沼泽民当即挥刀，刺向黑影，刀尖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它。 接着他愣住了，自己刺穿的是一具死尸。 一名早已快要烂成肉泥的行商护卫，面目狰狞，带着不甘和仇恨。他的身上、甲胄上，各处嵌着产自沼泽地的弩箭。 在另一边，沼泽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着他抛出尸体，狂战士的真正踪迹暴露了。 只见他一手攀附在岩壁上，指甲手指狠狠扣进缝隙，整个人如同壁虎般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用血红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难以想象以沙克人的体重，是如何做到这样轻捷的动作。 华叔心里一咯噔。 这个狂战士早在冲刺之前就抓起了护卫尸体作为肉盾，在一击不中的瞬间，他没有傻傻留在原地，而是直接跃起，隐藏在了两侧的岩壁上。钉头锤的巨大声响完全掩盖了沙克人蹬地的动作。 狂化的确会让沙克族失去理智，然而他们但凡是与战斗相关的本能全部都大大加强了。 现在的沙克人聊起他们的先祖克拉尔，总是喜好谈论他作为战士的勇武。 然而在最初的时候，克拉尔同样是敌人眼中最全能、最狡诈、最无所不用其极的战场梦魇！ 狂风呼啸，华叔的斗笠被直接吹飞在地。 他毛孔紧缩，冷汗直流。 求生的本能驱使这个中年人抽出腰刀向前挥去！ 显然吹过来的不是斯坦沙漠的长风，而是钉头锤压缩出的空气激流。 捕猎者暴露身形的那一刻，就是他发动进攻的时刻。 巨响。 金铁相击，火花四溅。 华叔的腰刀是沼泽地中少有的精钢刀具。 精湛的刀术也让他准确命中了巨锤发力薄弱的中段，只要顺势一挑，就有可能削去狂战士握锤的手指。 但就在下一刻，中年人手中的腰刀扭曲了。 仅仅是在接下锤击的一瞬间，狂化的巨力就把这把精钢长刀化作了废铁。 比刀受损更严重的是持刀的人。华叔清晰听到右臂传来一连串脆响，接着丧失了知觉。 长刀脱手，他整个人也被冲击力抛飞在地，昏死过去。 “华叔”！ 伴随着惊呼，年轻人们手持尖刀冲了上去，悍不畏死。 在他们的眼里，华叔是村子里有本事又见过世面的长辈，几乎每个年轻人都接受过他的教导。 作为领队，这个中年人虽然严厉，却总也是在用自己的经验保护着他们。 那么关键时候，这些沼泽地的年轻人们也不吝啬用自己的命来抢回华叔的命。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光拼命就能挽回的。 狂战士肆意挥劈，明明是钝器的钉头锤，在巨大的力量和速度的加持下，只要碰到了沼泽民的身体，就能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泥下来。 他的每一次挥动，几乎都能留下一具尸体。 狂战士一边扫清障碍，一边向华叔逼近——直觉告诉了他，谁才是最该先清除的敌人。 失控和冷静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出现在沙克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侧面冲了出来。 “呵！” 虽然阿伦才被告诫过不要动用伤臂，但他还是顾不了许多，趁狂战士被一位同伴死死钉住的时候，上前环住了沙克人粗壮的腰身。 他用劲想要把对方摔倒，然而狂战士只是稍微失去平衡，打了个趔翘。 不过就这么一迟缓，也为大家争取到了机会，一个年轻人飞似地扛起倒地昏迷的华叔，向后撤去。 “啊啊啊啊——” 沙哑的声带巨震，狂战士发出怒吼。 他拧身抛飞另一个用尖刀挂在自己身上的沼泽民，但阿伦还是在背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狂战士倒持钉头锤，对准这个人类的脊背就要杵下。 咻！ 一枚毒箭射来，直冲狂战士的面门，他只得回手一挡。 叮的一声，弩箭弹落在地。 “放开他！”一个姑娘端着木弩，恶狠狠地说。 ——也不知道是让狂战士放开阿伦，还是让阿伦放开狂战士。 她就是那个误以为阿伦的胳膊被折断，还有些心疼的女孩。 在沼泽地当中，弓弩就是有再高的射程也没用，离得远了，不等弩箭落地就要被蕨叶藤蔓给挡下来，因此牙签弩大行其道。 然而到了外面，这个女弩手的有效射程，不过是狂战士一个冲锋的距离。 “阿梨快走啊！”阿伦喊道，仍是死死地抱住。 如果没有人来拖延时间，哪怕逃走了，再被狂战士追上也是死路一条。 “那就一起死。” 伴随着阿梨冷冷的声音，又是一发弩箭。 弩箭直冲狂战士猩红的双目而去。 沙克人再次扫开弩箭，吼声中已经带上了焦躁。 她的意图很明显，哪怕沙克人的皮肤骨甲再坚韧，他们的眼睛总也还是弱点。 哪怕不能命中，也能让对方不得不顾忌。 这才是拖延时间的好法子。 ……然而若是没有人拖住狂战士的步伐，就是有再多的弩手，也不过是对方一个冲刺横扫的事。 阿伦怎么可能会放手？ ‘那就一起死罢……’他心中默念，双手用劲。 “干得不错。”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远远的仿佛从天边飘来。 “现在，”那人陡然激昂： “松手！” 阿伦刚刚燃起了赴死的斗志，下定决心便是被打成肉泥都不能松手，可是听到这声音，他却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滚到一边。 直到翻身起来，他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异常，满脸诧异。 或许，只是因为那声音里包含的意志在一瞬间就压倒了他——那命令的语调如同断金裂铁，坚定得不可违抗。 就在同一刻，让阿伦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高高的岩壁上碎石炸响，一道黑影直扑而下。 那绝不是自然坠落该有的速度，快到连狂战士也只能刚刚回头。 “砰！” 黑影与狂战士直接撞上。 如果说沙克族的狂战士是在陆上厮杀无匹的猛兽，那这道黑影在此刻就好像是扑地捕食的苍鹰。 路梦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把狂战士连同自己掀翻在地。 尖刺刺穿了他的衣服，刮蹭在内甲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在所有人都在惊讶于狂战士能够凭蛮力攀附在众人的头顶时，包括狂战士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在更高处，还有一个人影在稳稳潜藏着。 他的瞳孔墨黑，与黑夜一色，一直旁观着下方的厮杀，看不出任何感情。 ——直到此时！ …… 狂战士怒了。 在他的视野里，高山之上白云飘飘，所有的剑士都已经仆地不起。 然而敌人却从头顶扑来，把他压到在身下！ 作为无敌的“克拉尔”，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高的山上。 比山还高的地方，那是哪里？ 天上吗？ 他吼叫着翻身站起。 路梦仍旧攀附在狂战士的背上。比起沙克人来，路梦的身形不算高大，却仍能把他带得东倒西歪。 狂战士四处抓挠无果，又紧握钉头锤，绕着周身一扫。 他已经受够了这只虫豸。 劲风袭来，路梦只得从狂战士的身上跃下。 然而就在跳开的前一瞬间，路梦的双手如同无骨的蛇，环绕着狂战士的脖颈探到他的面前，像是要拥抱他。 然后屈指成抓，狠狠扣下！ 【妙手：31→32（精通）】 血浆从狂战士的眼眶激射而出，而路梦的双手中各自多了一枚圆球。 “啊啊啊啊！”狂战士的怒吼中多了一分凄厉。 沼泽民们目瞪口呆，已经忘记了他们刚刚死里逃生，正要撤退。 而华叔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忍者？”在惊诧之余，他却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这从高处偷袭下方的敌人的手法，却是很像沼泽地中的沼泽忍者——那也是沼泽地的几大派系之一，是他们村庄惹不起的存在。 不同的是，沼泽忍者们埋伏的地方是高高的树杈，偷袭的也是蹚水过路的行人。 ‘看来不同的地方，刺杀技巧也是殊途同归。’ 华叔当然没有怀疑对方是沼泽忍者的一员。 只是怀揣这样的阴毒技巧，对方的身份恐怕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拳师那么简单了。 路梦随手丢掉滑腻的眼球，倒步后撤。 “快去帮忙！”华叔连忙下令。 狂战士的空洞眼眶仍旧直勾勾对着路梦，联结着眼球的肌腱还在抽动。 他面目扭曲，血浆流下，如同泣血。 失去了双眼，狂战士的行动并没有遭到太大的阻碍。 在夜幕下战斗，视觉本就不是狂战士所依靠的最主要的感知能力。 在他的“视野”中，天地画面只是染上了一层迷蒙的血色。 狂战士锁定了路梦的方向，战车一般冲来，在狂化的恐怖爆发力之下，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 听到华叔的命令，众人有些踌躇。 他们都见识过狂战士的厉害，若是赤手空拳被他的钉头锤扫到，只有化成肉泥一个下场。 刚脱离了危险，哪怕是最勇敢的沼泽地小伙都不敢在此时再冲上去。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不在村子里的外人？ 只有女弩手阿梨一咬牙，端着木弩又靠了上去。 刚才她和阿伦可以说就是因为此人的相救才脱离险境。 然而还没等阿梨接近到射程内，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冲了上去。 ——是那个一直跟在白发青年身后的无角人随从。 卡文从石缝的阴影中跑出，背着木箱，朝路梦跑去，气喘吁吁。 女弩手心中讶异。 哪怕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他们也能看出这个无角人的胆怯懦弱……没想到真到了紧急关头，他也有类似战士的勇气？ 不过，区区一个无角人，就是跑上去了又能做什么。 阿梨不再管他，集中注意力，拉弦搭弩。 就在卡文跑到路梦的身边时，狂战士也追到了他们的身前，三人的位置短暂地交叠在一起。 钉头锤顺势砸下，对准的却是刚出现的卡文。 失去双眼毕竟让狂战士的分辨能力出现了一瞬的偏差。 卡文呆愣在原地。 可能是被吓傻了，也可能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是按照事先师傅的安排行事罢了。 ‘难道师傅的安排，就是让我挡刀？’ 这样的念头在无角人的心中一闪而过……虽然不算什么，但也还是有些难过。 ——接着，路梦把他一脚踹飞。 卡文在地上不住打滚，完美避开了砸下的钉头锤。 “咔！” 在踹飞卡文的同一刻，路梦一拳打碎了无角人的背箱，满箱的物资倾泻而出。 他伸手握住了掉落的一道青光。 对着狂战士——挥刀！ 【物品名：环首直刃刀 等级……开顿城1号】 第189章：克拉尔之死（合章） 狂战士一击不中，一个拧身又扬起了巨锤，在力量的加持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钝。 然而路梦的刀比他更快。 新磨制的刀身光滑如镜，在静夜下的轨迹如同流水。 路梦挥刀的姿势与之前华叔的反击如出一辙，击中的也同样是钉头锤的中段。 不如说这就是任何刀术大师在同样的境遇下都会选择的应对。 但，结果却大不相同。 巨震之下，路梦单手持刀，竟是将巨锤死死抵住，兵刃相交处不断摩擦出火花，飞溅又消逝。 【兵刃锻造：20级（熟练）】 仔细一看，这把新打制出的开顿城级别的直刃刀不仅没有被巨锤击毁，它纤薄的锋刃竟是还在不断从对方的武器上刮蹭下铁屑。 不同于战斗劈刀和十字重剑的厚重，它的刀身堪堪比一臂稍长，即便加上刀柄也很方便贴身携带，正是路梦为自己改良定制的副手武器。 路梦手腕一震，错开巨锤，长刀借势一削。 狂战士反应过来，连忙抽手，但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一溜血光，两根小指被锋刃直接砍了下来。 华叔远远目睹了这一幕，也是一愣。 这就是他之前想要采取的策略。 然而理论归理论，脑海中设想得再好，现实中却不一定能够用出来，敌人又不是站着任你砍的活靶子。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把理论中的刀术完美呈现。 不过可惜的是，若是能够再快一点，砍下的是狂战士的大拇指，只需要这一根，就能让他再握不住武器…… 还没等到华叔等人反应过来，战场的局势又变。 路梦根本没抱着一招一式定胜负的心思，刚砍出一刀，刀身便丝滑反转，又向狂战士劈去。 失去了力量上绝对碾压的优势，狂战士根本无法应对这层层叠叠的快刀，左支右绌，接连后退。 在他的视野中，自己已经被这个莫名出现的刀客，逼到了山崖上。 无路可退。 堂堂“克拉尔”，有可能被逼到无路可退吗？ 狂战士大吼一声，周身肌肉再次膨胀。 这个沙克人的血液原本理应干涸，然而狂化激发出的身体机能，如同燃烧生命般加快了他的新陈代谢，脊髓抽动，新鲜的活血从心脏涌向全身。 他的面部开始褶皱，这是细胞加速分裂带来的提前衰老。 换来的就是无与伦比的力量！ 狂战士猛得扑向路梦。 然后，他扑空了。 在他血色的“视野”中，刀客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血液的翻涌震得狂战士眼角抽动，更多的鲜血从眼眶中涌出，然而哪怕他绕身一圈，还是找不到敌人的位置。 “噗！” 突然，长刀穿过他的腹腔。 冰冷的刀身让滚烫的狂血都凉了几分。 狂战士不顾伤势，怒吼着向身后挥锤，但刀客又隐去了踪迹，他只在攻击的一瞬现身。 紧接着，又是长刀贯入。 在其他人的眼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狂战士的鲜血奔涌，站在原地不断挥锤，而路梦则绕着他踱步，不时拔刀刺入对方毫无防备的腰腹。 在大多数时候，路梦敛去气息，移动的身影就好似一段行走的枯木；但当他拔刀时，却是杀气四溢，每一次都能带出更多的血光。 哪怕是全盛时期，狂战士的感知都还发现不了路梦。 更何况现在已经被挖去了双眼呢？ 沼泽民作为旁观者还能看得真切，身处其中的狂战士只能成为练刀的活靶子。 “剑捅穿了他的后背……剑刺破了他的肠子……剑逐渐逼近，克拉尔受了足足一百次剑伤……” 一段吟唱在狂战士的脑中响起，越来越清晰。 ——“克拉尔，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是啊，克拉尔不是死了吗？ 乌赫明悟。 狂战士轰然跪地。 血色褪去，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实战等级53→56】 路梦收刀一振，青紫色的血液泼地，长刀瞬间光亮如新。 这新货的质量就是好，当初淬火的时候，连油都不沾。 他瞥了一眼满地的血迹，它们遇到空气后迅速变色腐败，有的还鼓出气泡，炸裂开来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狂战士的身上还插着几支弩箭。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躲开沼泽民的射击，毒液还是进入了他的身体。 只是那时沙克人的体内已经没有了多少鲜血，减慢了扩散的速度，加上狂化带来的蓬勃生命力，完全压制住了毒素的发挥。 然而随着连番的激战，狂战士的循环系统又重新活跃起来。 加上他原本就是身受重伤，再怎么压榨生命力，那也不是无限的。如果能拖住时间，他早晚也要自己倒地而亡——只不过看沼泽民能付出多少代价罢了。 路梦等待到这个时机出手，说是救了他们也可以，但同样存了一点捡人头的心思。 再不补刀，人就挂了。 趁着别人还没赶过来，他一脚把狂战士身上的弩箭踢飞。 不过沼泽民们似乎还没有这样的细心，狂战士带给他们的压迫实在太盛。 眼看着路梦收刀、都开始整理衣服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靠上来，确认狂战士这回是真死透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向路梦的眼神带有感激——也夹杂着畏惧。 狂战士已经是如此的恐怖，面前的这人却能杀了他。 这是何种的存在都不是这些沼泽地的普通村民能想象的了。 一定要说的话，整个沼泽地的那几大派系首领可能也不过如此。 而这样的人，之前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他们相处交流，自己这些人居然还有冒犯的意思……现在想想简直脸都羞红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简单。 沼泽地的年轻人们这才明白了华叔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教导，心性更加沉稳了。 华叔面色复杂。 此人之前说什么‘不善于战斗’……你就是这么个‘不善于战斗’法的吗？ 狂战士的战斗本能已是顶尖，然而从埋伏到出手，从挖眼到处刑……这个狂战士的命运仿佛完全处于对方的掌控之内。 华叔没有多问。 他懂得的人情世故远比这些毛小子们多。 因为右臂受伤，无法拱手，他只得弯腰道：“感谢这位先生……” “闲话不必了。”路梦打断他，“还是先救你们自己的人吧。” …… 另一边，阿梨见解除了危险，连忙跑回阿伦的身边，满脸欣喜。 小伙子看见她，笑了一下，却是满脸苍白。 阿梨看清了状况，笑容也凝固了。 只见阿伦的身上，赫然是几个血洞，涌出的浆液沾湿了麻衣。 沙克族周身鳞甲骨刺，之前阿伦奋力抱上狂战士的那一刹那，其实就已经被扎穿，只是凭着毅力和血勇才坚持到现在。 此刻危机解除，阿伦耗尽力气，缓缓坐下。 阿梨在一边扶住他，没有说什么‘你不要死’之类的话，只是默默无言，任泪水滚落。 阿伦见状一愣。 少女的眼泪在深色的皮肤上凝结，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蜜糖。 他忍不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上前拥抱她。 “起开。”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就不怕被感染么？” 白发的青年站在他们身边，一身血腥味还未褪去。 两人一阵慌乱，连忙分开。 “是你？”阿伦吃力开口，他们也是看清了来人。 阿梨默不作声。 虽说对方刚才救下了他们，但眼下阿伦身受重伤，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又要丢了，她心中失落，实在是没有什么道谢的兴致。 “对付沙克人，就算是贴身肉搏，也要瞄准他们的关节——因为还需要活动，这些位置往往没有鳞片和骨刺的保护。”路梦说。 “受教了，”阿伦苦笑，“不过我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干嘛……” “谁说你快死了？”路梦掏出从商队那捡来的医药包，“虽然死的人会很多，但还不一定轮上你。” …… 沼泽地湿润闷热，容易滋生蚊虫细菌，有时候一点小伤也能杀死一个强壮的健康人。 然而现在是在斯坦沙漠，如果处理及时，未必不能康复。 这些从沼泽地里出来闯荡的年轻人其实各个都是好手，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只要不当场致死，后续疗养卫生跟上，康复的概率很大。 【医疗：33→34】 …… 【医疗：34→35】 【医疗：35→36】 当然更重要的是没有伤到要害脏器，如果是致命伤，那以路梦的医术也无力回天。 对于这样的伤者路梦也不会再尝试医治。 保持好评率的一大秘诀就是：只救有救的人。 除了阿伦之外，还有几个沼泽民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他们是幸运儿——然而剩下的伤者就没有办法了。 “华叔……” 一个年轻人虚弱地躺在华叔的怀里，他的整个下半身都没了。 “你先别说话，放心吧。”华叔忍着手臂的剧痛，用刀尖挑起一抹药膏点燃，放在年轻人的唇边： “你的那份我会带回给你的家里人，你是村子的英雄，他们不会受欺负的。” 也不知是烟气还是华叔的话语起了作用，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微笑，随即凝固了。 这样的场景还在不断发生着。 其余的沼泽民只是默默看着。 大家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华叔放下年轻人的尸体，叹了一口气。 沼泽地的人，一直都是这么生活过来的。 现在村子的年轻人把他视为经验丰富的‘华叔’，但在多年以前，他也不过是个跟在长辈身后的小屁孩……就和这些年轻人是一样的。 随着一次次的走商、闯荡，最初的那批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之后，就该别人来依靠他了。 和外界的贸易很危险、会死人，但不能不做，因为要是没有了这笔收入，村子里会死更多的人。 这一次的损失都算小了。 ——甚至还有额外的收获。 …… 路梦和卡文在收拾战场。 之前的背箱被打碎了，好在受伏的商队有着更多更大的背包。 卡文能够背的东西更多了。 这支商队似乎是刚做完生意，随身就携带着七八万的开币，也算狠赚了一笔——可惜就这规模还不算大，否则也不会被劫匪覆灭了。 路梦拿走了领队的背囊，又补充了旅途的物资后，对剩余滞销的货物没有兴趣，就留给沼泽民们挑选。 如此一来他们既没有丢失卖粮钱，还收获了一笔额外资财。 路梦顺便检查了一遍被狂战士杀死的武士们。 他们的虎口和手掌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练刀握刀的结果，显然也是身手不凡。 看他们穿的盔甲，也是武士铠的样式，但却要脆薄得多，徒有其型，最厚的地方也就是一层铁皮——“赝品”级的盔甲，帝国武士铠的仿制品。 穿上这种级别的盔甲，也就只能撑撑场面，威吓一下宵小。 不同于沙克王国的尚武之风，联合城的一切都是用开币说话，哪怕实力到达了这些武士的地步，也还是要穿上廉价的盔甲，受商人们驱使。 接下来，路梦有与沼泽民们同行了一段路程。 华叔也问过他的称呼，路梦只是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姓氏。 交浅言深，多说无益。 刚刚经历过变故，沼泽民的精神还很紧张。 即便是对于自己，路梦也可以看出对方还处在戒备的状态——不过已经有了微妙的差别。 之前的戒备是出于保护财产、排斥一切陌生人的心态。 现在的戒备却是一种对‘危险’的警惕，这是一切生物的本能。 好处也是有的，比如沼泽民们倒是不怀疑路梦觊觎他们了——如果对方有这个心思，无论是暗杀还是强抢，该动手的早就动手了。 有的时候，能够行凶却不为，也成了难得的品质。 有一些胆大的年轻人还会上来和他们聊聊天，就像听鬼故事一般，又害怕又好奇。 路梦对此不置可否，也算是增添了些路途的乐趣。 真心感谢他们的也有，比如那个叫阿梨的小姑娘，就送来了一罐蜜饯，据说是自酿的点心。 就好比各家酸菜有各家的口味，就算是路梦也分不出这罐蜜饯里面装的到底是哪种果子。 “甜吗？” 卡文拼命点头：“甜的。” “那好。”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路梦才接过来尝了一口。 说实话，对经历过前世各种甜味剂狂轰滥炸的路梦来说，这些蜜饯的味道并不算浓郁。 它的甜味只是一股绵密的感觉，悠长如丝。 第二天入夜。 所有人都就地休息，营地静悄悄的。 夜色渐深。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响起，然后逐渐远去。 “师傅，”卡文睁开眼：“他们走了。” “我知道，睡吧。” 第190章：秘密和风霜（合章） 荒地上，巨大的金属骨架从戈壁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带着锈蚀的痕迹。 斑驳的钢板有的零落在地，更多的还悬缀在骨架上，遮出一片又一片的阴影，这让它的下方成为漂流者们绝佳的庇所。 路梦和卡文正从中走过，不时可见火堆烧成灰烬的痕迹。 不远处就是科技猎人开设在斯坦沙漠的中继站了。 “师傅，你说这是什么？”卡文仰头，满脸好奇。 生活在斯昆镇的他想象不出有什么人会在这荒郊野外修建这么一所古怪的钢铁建筑。 从锈蚀的程度来看，它存在于此的时间恐怕已经很久了。 “大概是船吧。”路梦随口答道。 维京人会把他们的长船倒扣在岸上作为临时房屋使用，而眼前的这座庇护所，明显就是一艘倾翻倒扣过来的钢铁巨轮。 一边的卡文却是有些心惊。 至少当成客户，和他们做生意没有问题。 走出了船舶残骸，迎面而来的是一扇钢铁的大门。 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难过——总之哭就对了。 “客人如果想知道的是食人族的秘辛，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店主缓缓开口，“有关食人族的消息都是送往最近的世界尽头，直接交给机械师的学者们研究，不会轻易泄露出来。” 面前的这个客人，从食人族平原来到斯坦沙漠，这相当于穿越了整个大陆，世界对这样的人而言已经几乎没有了秘密。 ——突然被这么一个小老头盯着看，还蛮怪的。 路梦的回答是：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偷偷观察起这个青年，只是除了那依旧淡然的表情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不过人皮蜘蛛的肉本来就不能吃，除了挂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路梦整了整衣角，坐在了柜台前。 机械商店内悬挂一块绘制着扳手和齿轮的幕布，店主是个满身油渍的小老头。 店主盯向路梦的眼睛，越看越觉得里面充满了旅途的风霜，迷人又沧桑。 啪。 路梦点头谢过，带着卡文直奔中继站内的机械商店。 “更北边？”这回连老店主都愣了一下。 更何况。 还挺行为艺术的。 剩下的道具，就交由科技猎人们内部消化了，大家按需购买。 看上面积满了灰的样子，这些什么科技猎人对它似乎也并不太重视。 在这一瞬间，路梦可以感知出好几架十字弩炮台的准星对向了自己。 科技猎人和同伴对视一眼，接过磁卡。 对方一提到‘旧军械库’，店主就知道遇到懂行的了，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 再往北的地方，哪怕是科技猎人也不敢过于深入。 能够拥有这样的磁卡，说明来人得到了一位成员的认可。 那里是‘彩绘部落’——食人族的领土。 可以说‘圣骑士十字’就是神圣帝国的‘驱魔圣剑’，它附着了奥克兰的伟力，代神行罚，不是一般人可以沾染的。 甲板已经被锈蚀或者拆卸得干净，人们栖身在它死去的腹中。 他翻看着箱子里的文件——这些其实都是复制件。 能够在荒野上建立据点，那这里就一定不是供人游玩休憩的驿站，而是时刻准备反击的堡垒。 虽然正如店主所说，机械师不会让有关食人族的秘密泄露，所有流传出来的知识都经过了一遍事先审查。 ……眼前的这个青年却似乎不太一样。 店主沉默了。 不过路梦发现，绞刑架上面不止有人形残骸——其中一具上还挂着某种六条肢体的生物，已经腐烂脱皮了。 卡文欲哭无泪。 如果是沙克王国的分段斧、平板剑之类的特产，从斯昆镇当地的匠师那就能搞到技术图纸，也不用费力专门来中继站了。 “比‘世界尽头’还要再往北。”路梦肯定道，“从那些地方流出来的图纸，有吗？” 做了这么久铁匠铺学徒，他对业内的情况多少了解了一些。 路梦没有表现出异样，大方上前，掏出磁卡递了过去。 一般情况下科技猎人还是很相信同伴们的眼光。 师傅不说，卡文也不敢多问。 即便是在沼泽地，水深的地方绑上一个木筏子也就够用了。 它们来自巨岩上的那几座建筑屋顶。 对应的，这种【砍刀】切割肉体、砍伤致残的能力相当之强。 体现在数值上就是对“人形”血肉生命的攻击加成。 这还是之前与他们同行的科技猎人特伊送给他的身份标识。 “北边……”店主翻着柜台，“看来你是对战斗劈刀和十字剑感兴趣啊。” 虽然这两把武器自己是有了，但锻造它们的技术还没有掌握。多学一门手艺，以后升级武器就多一条路径。 他当机立断。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快乐。 在许多人的眼里，圣国就是整片大陆上最北的文明地界了。 路梦一愣，默默拉下防风镜，挡住灼人的目光。 要知道就连最资深的科技猎人，为了生计，往往也只会深耕一片区域，最后像他一样当个店主终老余生。 一摞图纸摆在了路梦的面前。 “自己翻吧。”店长漫不经心。 便是这些挑剩下的，都让卡文这个无角人看得眼花缭乱，下意识发出惊叹。 他点了点桌上的纸张：“就像它们一样。” 科技猎人在这里的中继站修建在一块巨岩上，这是天然的平台和屏障，无需围栏，只有一道狭窄的土坡直通向敞开的铁门。 ‘他接触过他们。’店主心想。 这些天他们赶路的时候遇上了巡视的沙克士兵上前来盘查。 【制作蓝图：血肉劈刀】 什么人啊这是。 “船？”卡文有些难以理解这个词汇，只是大概猜到这是某种用于凫水的东西。 对此，路梦倒是想得很明白。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科技猎人的地盘，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人肉包子铺之类的黑店。 路梦将两张图纸收好，却没有满足： “还有更北边的吗？” 圣骑士十字，也未必就是神圣帝国的发明。 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大家伙，根本想象不出它航行在水面上的样子。 关键他觉得师傅的话是认真的。 从大小来看，这恐怕还只是一艘普通的渔船。 由于食人族没有掌握锻造技术，他们使用的血肉劈刀几乎全是旧军械库的遗存，传承至今品质已经相当低劣了——这也导致现在流传出去的血肉劈刀更多是作为猎奇的藏品，而没有什么实战的价值，真正的战士对它兴致缺缺。 虽然他们自己把它当成宝，但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十字重剑也就是一种普通的长剑。甚至在攻击骨人之外的敌人时还会有所减成，不一定有其他的兵刃好用。 “等等。” 在沙克王国，唯一的河流便是汇入沼泽地的沼流，而且大多数时候它不是干涸见底就是可以趟水而过。 因为十字重剑的特殊设计，让它们对机械体带有额外伤害加成，而机械生命正是圣国认定的绝对邪恶、纯粹的娜尔可。 除了血肉劈刀的图纸，路梦还发现了另外的东西…… 路梦粗略一看，战斗劈刀和十字重剑的图纸都在其列，他把它们挑出来收在一边。 据说由于血肉劈刀的设计特性，被砍伤的人几乎不会流血——因为它的主人更喜爱多汁的食物。 “科技猎人其实也没有深入过那个地方，这些是食人族猎手交易给我们的，”面对路梦，店主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比起常年出入废墟遗迹的小伙子们，还是那些更熟悉食人族的汉子更容易活着回来。” “这些我买了。” 常人在沙克王国说起北边，那就是指的神圣帝国了。 店主小老头嗤笑一声。 它们有的已经是累累白骨，有的还只腐烂到一半，面目狰狞，到死还在告诫着过往的人们。 战斗劈刀就算了，作为制式装备也不是圣国的专利，技术流传得很广。 “滴——” ——文明的堕落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说所有的兵刃都是‘杀人器’的话，血肉劈刀又有所不同。 原件应该储存在机械师的大学或者科技猎人的大图书馆那里。书籍作为一种商品，保留原版才能源源不断地印刷卖钱——机械师也是要吃饭的嘛。 就好像他自己以前打死了蚊子，就总是把它们的尸体留在墙面上似的。 然而就在这么一间机械商店，锻造十字重剑的完整技术却混杂在其他的图纸里，被店主随手拿了出来。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沙克士兵们只是例行公事。 “北边的。”路梦补充道。 店主自己懂得虽多，但更多是道听途说，比起真正行过万里路的人还是有所不如。 科技猎人们从世界各地的废墟中搜刮到的文明遗物，多半都会先回收到各处的中继站，经由机械商店统计整理后，再挑选出有价值的送往机械师们所在的世界尽头。 “不过没事，”他拍拍学徒的肩膀安慰道：“伱要是被抓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然而店主知道——‘世界尽头’并非真正世界的尽头。 “——只要小心别被当场打死就行。” “——除非你亲自过去调查。”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卡文有问过路梦，说师傅你就不担心么。 战斗劈刀是他们士兵的制式装备，而十字重剑则是圣骑士的标志，一提起圣国的装备，那就绕不开这两样武器。 只有亲身到达过那里的漂流者才能意识到，‘世界尽头’之外还有广袤的土地——机械师们取这个名字，真正的意思其实是文明的尽头。 或者说清澈的愚蠢。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担心？ 据说就连神圣帝国的圣主佩剑也是圣骑士十字——因此它还代表了神权。 虽说他们没干什么坏事，但是卡文的包里还装着落难商队的物资补给以及那把违规直刀，为此卡文没少心里发虚。 路梦的话说得莫名，听在店主耳里意思却很明了——这明显是在暗示食人族猎手们与食人族有着刻骨的仇恨。 ‘现在真是什么见识的人都能和科技猎人做生意了。’他在心中嘀咕。 “我是一个大俗人，”路梦笑道，“秘密什么的无所谓，但食人族平原有那么多的旧军械库……你们应该有一些来自那里的图纸吧？” “欢迎你，朋友。”科技猎人收刀，让出道路。 “有是有……不过价值可能不是很大。”店主认真了起来，佝偻着身子搬出一个铁箱。 “有什么可担心的，背着包的是你又不是我。” ——尤其是不能落到异族的手上，不容它们玷污亵渎这神圣的武器。 为此，圣国不仅禁止一般人携带圣骑士十字，也禁绝其锻造技术的流传。 路梦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两人登上土坡。 看门的科技猎人忍刀出鞘。 ——而他还这么年轻。 一直以来，任何组织想完全禁止技术的流通都是很困难的。圣国连它自己的国内都无法保证完全封锁，更别提插手外界的技术泄露和扩散。 ——它是专门用来屠宰人类的。 十字重剑则不同，它在圣国的标准名称是‘圣骑士十字’，带有浓厚的宗教气息。 …… ——比起整个世界的毁灭和新生，世俗中的这些力量、权势和开币又算得了什么？ 一般的人，哪怕是被科技猎人介绍来的顾客，在店主看来都无一不透着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的纯真。 读卡器轻响。 就是有能够容纳下它的河流，放上去也就沉底了吧？ “大家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路梦点头。 “嗯。”路梦点头，没过多解释。 如果范围再广一点，还可以加上他们的神圣胸甲。 无论是准备好送他顶缸还是一定会救自己出来…… 这是食人族们惯用的武器。 箱子打开，露出泛黄的纸张。 作为给机械师服务了一辈子的人，店主比常人懂得太多世界和历史的秘密，不知不觉中，他评价别人的标准也发生了改变。 “你想买一些兵刃锻造的蓝图？”老店主嘬着牙花。 除了科技猎人和机械师，能够说出圣国北方还有‘世界尽头’这样一个地方，就算是相当博学、知道许多秘辛的人了。 不过等路梦掌握了图纸，把产品的品级推高，攻击加成会更为可观，足以发挥出它的优势。 ‘大概是从蜘蛛平原跑出来的人皮蜘蛛，’路梦心想，‘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能对它们的同伴起到震慑作用。’ 门边站着几个科技猎人的守卫，他们的身后是一连串的绞刑架，挂着那些不知好歹的擅闯者。 ——但要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和食人族有关呢？ 路梦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在来中继站之前换上了“汉化模组”，找资料方便。 他刚才在一本书册上看到了“基因”、“病毒”……的字样。 题外话：不同于游戏，目前设定是武器的加成数值与品阶挂钩；另外，血肉劈刀单纯是作者很喜欢（因为很地狱）。 第191章：是你？ 对科技猎人来说，中继站最主要的作用并不是为他们补充道具装备。 他们的需求很朴素：在经历了漫长的一次探险后，能有一个可以歇脚、喝上热水吃饱饭的地方。 这里的酒吧远比商店要热闹。 科技猎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大声吹嘘着自己的经历，或是神色黯淡，不时要来几杯格洛格酒。 路梦带着卡文推门进来。 在中继站，像他们这样的人并不惹人瞩目，即便是酒保也不会主动凑上来，一切自便。 路梦扫了一眼，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现在天色渐晚，他们也不赶时间，今天可以借住在中继站，比起留宿荒野要安全舒适得多。 当然要花的开币也是不少，否则周边的漂流者就不会只栖身在船骸下面。 只是不知道现在别人是从哪方面察觉的异样，路梦也很好奇她的来意。 至于三张武器的制作蓝图则是正常价格，花了一万多开币。 就在这一个瞬间，有人往他这桌看了一眼。 露卡至今仍对那把平板剑以及它的制作者念念不忘。 他嘴角微扬，并不去理会。 奇怪的比喻。 圣国在好好地工作，把它们抵御在壁垒之外。 路梦真正的收获是这本书册。它复录的就是一部分从古代实验室带出来的知识，相当于一本记载着生化医疗技术的古代科学书。 最后大体上的猜测无外乎两种：一是人类的退化，二是落后部落的入侵。 原本就像其他人一样，路梦并不想对他们有所关注。 吱呀一声。 “打扰一下，”她独自起身，走上前去，“能拼个桌吗？” “是那家小店……”话音刚落，露卡突然想到那时自己还留有不少犄角，现在却是被削平了。 “我以前在那里买过一把平板剑……” “赞美奥克兰。”路梦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卡文：“……” 路梦瞄了她一眼：“请便。” 不过食人族的扩张暂时还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们唯一要遵守的就是中继站本身的秩序。 真没关系吗？ 路梦权当没看见，继续自顾自地阅读书册和图纸，学习着新知识。 眼下对方主动靠过来，一定是认出了自己。 外面的宗教、文化、恩怨，在这里都是说不通的。 “你应该听说过。”露卡补充道：“他就是北游大师。” 纯白如月的发色——这人似乎和自己在那家无名小店有过一面之缘。 就像那本古代锻造技术科学书一样，这一本书册则能加快自己医疗技能的升级速度。 她只得爆出那家无名小店的地址，摆明来意：“我只是想和你打听一下那家店的匠师。” 又有人推门而入。 好在不是消耗品，学会之后终生受用。 “就坐一会儿。”露卡补充道。 对人类来说，这就像是一个长发飘然的美女突然剃了光头，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卡文坐在一边有些拘谨，紧张不安地看向师傅。 ‘那不是……’ “呃。” “不不不，恰恰是太满意了，只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他缓缓道，“如果我吃了一个喙嘴兽的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要去认识那只下蛋的喙嘴兽呢？” 就在这时，露卡突然认出了一道人影。 中继站设立在沙克王国境内，但严格意义上不受除科技猎人外的任何势力管辖。 男人的动作隐蔽，但在路梦的感知里，这却很明显。 而只能吃人的‘彩绘部落’在把正常居民屠戮干净后，就不得不沦落到了互相厮杀猎食的地步，内部其实已经四分五裂。 路梦：“不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阵，露卡忍不住先开口。 虽然历史上吃人的现象屡见不鲜，但他们要么是出于文化习俗，要么实在是饥荒被迫。像‘彩绘部落’这样专以食人维生的种群，却是第一次出现。 这些骸骨团的侦察兵来得晚，眼下不大的酒吧里已经没有了空桌。 路梦腹诽一句，淡淡道：“不如你先提示我一下？” 像骸骨团这种身份比较敏感的人，哪怕是有空位，也不会轻易和陌生人混搭在一起。 然而，他认出了‘熟人’。 此刻居然在外面遇到一个去过那家店的人，露卡觉得自己总得上来问问。 食人族的出现必然有其非自然的原因。 说是游戏里见过也可以。 路梦和这位女战士其实碰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小店，那时对方还是他的顾客；另一次却是在监狱塔下，他以黑衣剑士的身份救下过对方一次。 “——所谓的诅咒。” 事实上大家也都是这么干的。 区别在于，一本真正的古代科学书价值五千开币，还往往有市无价，大多数都被机械师收录珍藏。 “不满意要退货？” 骸骨团叛逃后，他们无法再回到斯昆，更不用说专门去探查一家小店了。 ——这些锯去犄角又公然带刀佩剑的沙克人，明显就是全国通缉的骸骨团，是大叛贼。 “人类在不断地转化成他们。”路梦手指轻敲桌面。 虽说花三百块钱买一沓世人眼中的废纸也挺奢侈的，但总得来说还是赚大了。 经历过狂战士的事情，路梦毫不怀疑古代的生化科技能够做到这些——甚至沙克族的设计还算精致，而食人族最多只能算失败品。 露卡心说伱都偷人家蛋吃了还去找那种怪兽不是找死么。 由于‘世界尽头’这一总部靠近食人族平原，机械师对于这些形似人类却同类相食的族群有过很多研究……然而并未能形成定论。 而路梦的这本书册只是花了300开币，一本普通书的价格。 露卡没有再穿那身精钢武士铠，看来这样的甲胄在骸骨团中并不多，也不独属于她。 毕竟某种意义上人类并不是一种合格的食物，长得慢、出肉率低，哪怕是工业化大量养殖都不行…… 几个断角人战士身穿护心镜，披着皮革护甲，老旧的革子外都磨蹭得起了毛边。 他们商量着在角落里的草垫休息一下就行，反正作为断角人，这样的位置以前也习惯了。 路梦借着桌边的灯光，掏出书册翻阅起来。 他可不会被这样拙劣的搭讪技巧诈出情报。 ‘……骸骨团？’ …… 他们之所以历经几千年还没有灭绝，不是生殖能力强就可以解释的。 比起直接吃人，明显是奴役他们，让他们源源不断地产出价值比较合算。 不过她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解释道： “其实是我们这里有一份工作，想……想请北游大师过来。” 路梦：“不熟。” 听起来就像想噶我腰子。 第192章：赞美奥克兰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露卡叹气。 骸骨团成员目前的武器都还够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兵刃的磨损会越来越严重。 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匠师在，哪怕没有条件打制出新武器，帮忙维护一下也是好的。 北游大师的锻造水平怎样还两说，毕竟那把平板剑大概才旧改装刀的层次。 而露卡看得出，上面的研磨痕迹是很独到的。 换成一般的匠师，他们工于锻造技艺，但最后的作品总是差着那么点意思。 “或许就是差了一点杀气。”作为战士的露卡这么总结。 联合城那边的武士在拿到新刀后并不会立刻用于战场，而是要自己贴身每天再保养研磨一段时间，称为“养刀术”——养的就是这股杀气。 也可以说人和武器的磨合。 原本露卡见那家无名店铺的生意不怎么样，想着便是邀请大师到骸骨团来也不错，顺带还能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这里距离圣国太远了。 他曾经是圣选之人，身手还算不错，否则不可能在斯坦沙漠隐藏生存下来。 “一些熟人，和任务无关。”露卡答道。 别人或许联想不到，但作为圣国派往世界各地的传教士兼调停人，阿西尔听说过，这张通缉令上的‘路梦’，曾用名就是‘路北游’！ 加上他这头发的颜色和亵渎的行为。 “北游”。 ——沙克王国这一关也过不了。 结果后续卡文参与搬运尸体，又是趁乱故技重施。 为了五万开币，下点血本也值得。 阿西尔饮下清水，不动声色地退出酒吧。 无家可归的人中，不乏亡命之徒。 ——好顺便借来品鉴一下。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似的。 他的目标是中继站外的那些漂流者们。 阿西尔随身还携带了一些资财，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傻乎乎的秘密信徒送来供奉。 卡文见她远去，压低声音：‘师傅，那把平板剑真那么好么？’ 露卡甚至怀疑北游大师自己都杀过不少人，否则不会这么精于调养兵器。 那不是您老人家先开的头么。 ‘一般般吧，’路梦随口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只能说明北游大师是在技艺境界上的出神入化了。 天啊。 卡文连忙道谢。 另一边。 这个人类居然还和一个沙克族的女战士聊天。 阿西尔毫不怀疑这个男人就是被圣主通缉、理应得到神罚的枢纽站恶魔“路梦”！ 这可是五万开币……不对，这全都是对神的虔诚。 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手握酒杯，里面装的却是澄澈的清水。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阿西尔感觉自己的信仰都被玷污了。 露卡自然不知道别人所说的是那个曾经挂名的老匠师，她只是在为北游大师惋惜。 赏金：50000开币】 单纯把消息传递回去，都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审判官们更不会耗费力气过来逮捕他。 不过她后来打听过。 狂热与贪婪这两种情绪同时燃烧起来。 有时候，强行严厉苛责并不能杜绝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反而有可能让对方害怕受罚而故意瞒报。 阿西尔：“啊？” “赞美奥克兰！” 路梦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他身负劝说迷途的羔羊皈依正信的重任——这看似是神圣的，实则是扯淡的。 路梦：‘你怎么老盯着监狱塔薅。’ 露卡的平板剑被收缴后，同样交给监狱塔当做赃物准备拍卖处理。 直到刚才，他突然听到： 沙克人！ 女的！ 露卡坐回草垫，一个骸骨团同伴问道。 然而眼下知道五万的虔诚就在相隔自己两桌的位置，阿西尔实在心痒难耐。 习惯了生活在水草丰茂的奥克兰之傲，突然来到斯坦沙漠，阿西尔感觉整个人都要早衰了。 审判官：“你去斯坦沙漠传教。”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他接下来听到的东西： “……北游大师……” 这个教区全是沙克人，除了用武力把他们全都净化，哪有传教的可能性。 …… ‘其实……’卡文又凑近了些，‘我把它从监狱塔里偷出来了，发现上面刻着师傅你的铭文标志。’ 他惊喜地望去，想要看清这个同样信奉奥克兰的兄弟。 结果，阿西尔如遭雷击。 阿西尔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深入异族领地……一直以来，他的心就好似被捏住一般，压抑不安。 …… 此人活跃于神弃之地枢纽站，也或下落不明，犯下的罪行有：亵渎神明、叛国、残害圣者、教唆黑暗、纵火、奉行巫术…… 酒吧嘈杂，然而阿西尔训练有素，加上这语辞再熟悉不过，听在耳里，就如久旱之人饮下了一口甘泉。 只可惜大师年事已高，恐怕再想精进也力不从心了。 阿西尔身子一颤，慌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卷莎纸，偷偷展开： 所谓抓大放小。 这位骸骨团的女战士有些惆怅，起身告辞。 ——若是他在锻造上的本家工夫再过硬一点，也不至于这样籍籍无名。 若是能够把路梦捉到手，无论是提现五万开币还是领取对应的功绩，自己都不用再待在这个苦哈哈的地方了。 然而她买到的那把平板剑却没有这样的问题，明明同样是新制的。 其他人虽然没有听说过‘北游大师’的名号，但大概知道那家店铺的匠师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头。他一生都没上过战场，就是连血都没有见过几回。 “他们是谁？” 也不知道在北游大师的有生之年，自己还能不能赶得上见他一面。 难怪对方不害怕暴露身份。 那个白发青年在念着祷词的时候，身边还坐着一个沙克人！ 她突然想起，自己失望之下竟是忘了问那个白发青年是不是也买了北游大师打造的作品。 不过看起来这点小事根本就入不了师傅的眼。 卡文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学徒当对了，早已忘记了他其实是被半‘强迫’着入了伙。 ‘你自己凭本事得来的，’路梦无所谓，‘就一起放在店里寄卖吧。’ 卡文没敢吱声：‘要怎么处理？’ 阿西尔完全确信，这个白发青年外表上看起来还是人类，但其实内心早已被娜尔可腐蚀了，里面居住着魔鬼。 不过要想凭这点本事就对付一个娜尔可恶魔，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种族：焦土之子 性别：男 姓名：路梦 而男人的目光，则暗暗盯向那一个白发青年的方向，阴鸷又带着狂热。 他原本还有些忐忑，害怕师傅会责怪自己现在才坦白。 不过即便知道了路梦就在此处，阿西尔也没有什么领赏的办法。 “不要节外生枝，”骸骨团的战士好心提醒，“这次应邀敌我未明，说不定是陷阱。” “嗯。” 露卡明白要害，便先将这些杂事抛到一边。 第193章：弹簧弩 深夜。 双月盈天，长风低吼。 这里的酒吧彻夜开放，有过夜需求的旅客可以要上一杯烈酒，佯装醉去随意躺下，酒保并不会驱逐他们。 至于对环境更有追求的人，科技猎人也提供了专门的休息区。 那里有舒适的床铺和私密的空间，守卫轮换站岗，保证不会有小偷摸上门来。 就是得加钱。 旅店的小隔间里，路梦顶着昏黄的灯光，把各式金属零件在钢板桌上排开，不时组装又拆卸。 旁边的卡文昏昏欲睡，看不懂师傅在干什么。 一路上消耗下来，最后他的背包里装的饮食物资其实并不多，主要的负重就来自那把直刃刀和这些零件。 对应的，它只能在很短的射程内保持威力，精准度也差——重型弩箭的下坠速度要远超一般的弩箭。 阿西尔感觉到一丝杀气，背脊汗毛直立。 可惜狂战士并没有给他好好组装起来的时间。 “抱歉，阿西尔先生。”男人摇头，“我不能干这样的事情。” “咔。” 弹簧弩的缺陷也很明显，它的弩身过于沉重，一般的士兵必须双手持握甚至蹲在地上借力才能端稳。 可眼下不过是让他杀一个通缉犯，怎么哈姆特就手软了呢？ 中继站外，破旧的船骸。 无数漂流者栖息于此，他们靠着火堆暖背，沉沉睡去。 这种十字弩通体都是用金属构件拼凑打造的，能够积蓄的势能惊人，即便是初学者也能用它造成很高的伤害。 ——“弹簧弩”。 “足足两千开币！我甚至能够聘请到一个科技猎人，或者是买上四个，哦不，五个奴隶的一辈子！”阿西尔掰着手指头算到，“而我现在只是要买你杀上一个人。” 干掉中继站里自己的客人，科技猎人还不至于这样砸招牌。 他有些困惑，这个叫哈姆特的漂流者向来是最缺钱又最有本事的。 路梦发力，机括一声轻响。 一个角落。 ‘啪！’ “话就说这么多，阿西尔先生。”哈姆特起身，一脚踩灭火堆，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好歹不至于一发弩箭就把战场上的友军送走。 “今天之后，我就不在这里了。” 相较其他弓弩，“弹簧弩”算是非常新式的武器，据说它的发明还在联合城刚建国的时期。 这一瞬间，扣动扳机弩箭射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作用和近战兵器也差不了太多。 路梦估算了一下，在同样的有效射程内，哪怕只是被重型弩箭擦上了边，造成的损伤都可能要比之前的那把射弩怼脸还要恐怖。 有着游戏经验和雷柏的教导，路梦当即认出了它们是什么东西。 “只是打个比方……”阿西尔尴尬。 “那伱有本事就去找科技猎人。”头戴毡帽，被称为哈姆特的男人冷笑道，“按照你说的，那个人就在酒吧熟睡吧，让他们的老板下手不是更轻松？” 火光下，两道人影摇曳。 少了这么好用的一个佣兵打手，自己以后在斯坦沙漠更难混了。 “哈姆特，你要想清楚了。”他用着重的语气强调了一遍，“这可是两千开币。” 渐渐地，一副宽大的十字弩在路梦的手上成型。 …… 圣国传教士阿西尔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沼泽地。”男人按住腰间，一阵骇人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以他目前“精通”层次的【十字弩】等级来说，只要再多熟悉一下这把弹簧弩的性能，很快就能上手。 那不如干脆下手狠一点，直接杀了他。 然而他如今坐在暗红的火堆旁，火光印出满身的污渍和血迹。 虽说到时候赏金会大打折扣，只剩两万多——但这份功劳还是在的。 很难想象这附近还有他这样的人物。 男人头戴羊毛扎成的毡帽，一身工装洗得发白，可以看出他曾经也是个讲究得体的人。 这样就只用带一颗头颅，重量又轻。用草木灰腌过后，在斯坦沙漠这样干旱的地区还不容易腐烂，足以坚持到自己领完赏金都不变形。 大概，对联合城的建立者来说，反叛本来就是一件决绝的事情。 “不过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西尔急道：“那你要去哪？” 至于精度的问题，可以通过技能等级来弥补。 【弓弩制造9→10（基础）】 所谓弩片，本质上就是一种板弹簧；而弹簧弩的弩片，则是由好几层精钢打制的板弹簧叠加而成的，只要微微弯曲，就能积攒出巨大的力量。 面对重甲骑士们的冲锋，他们没有什么缓冲的余地，下一个瞬间屠刀可能就到了眼前，精度和射程都没有意义。 像是这把弹簧弩，品阶比路梦之前的射弩要高，达到了“绿色”的水准，射程反而短了三分之一，弩箭飞行的轨迹更是难以控制。 联合城的主要贵族世家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些叛军，他们设计的弹簧弩非常便于量产组装，尤其是射出的弩箭强而有力，足以穿透重型铠甲。 是钢刀出鞘的声音。 毡帽下原本那漂亮的金发也是很久没有打理了，枯得像是稻草。 如果不是仔细盯着，哪怕是上满弦，都几乎察觉不到弩片发生的形变 弹簧弩只能使用特定的重型弩箭，否则光是发射时的劲力就足以将一般的木箭崩断。 如此叛军才有能力对抗当时的正规军。 阿西尔想明白了，他不指望自己能把活着的路梦安全带回圣国。 这是从那个商队老板的背包里搜刮出来的。 要知道船骸里其他的漂流者往往还要靠捡中继站送出来的剩饭菜和泔水维生。 好在只是一瞬间，半出鞘的刀又扣了回去。 以往阿西尔派出的任务，有的连这个圣国传教士自己都觉得不敢期待。可哈姆特来者不拒，又完成得漂亮，甚至连任务之外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突出一个心狠手辣。 路梦端起厚弩，缓缓上弦。 商队老板贴身藏着这种凶器，显然是想保护自己的安全，当第二层保险。 这是在威胁我？ 阿西尔出了一身冷汗。 传教士不明白，他是哪里惹了这个漂流者。 还是说对方知道了路梦的身份，发觉自己被吃了回扣？ 第194章：混战 阿西尔咬牙，狠狠碾碎地上残留的火星。 少了一个哈姆特也不要紧，正事还是要办的。 他心想。 等到自己回到圣国，与这些吃泔水的漂流者就是天渊之别。 不找就不找，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除了哈姆特之外，阿西尔已经联系了许多其他的亡命徒，到时候一拥而上。 既然无法在质量上取胜，那就用数量堆。 他紧盯着中继站的出口。 科技猎人允诺在中继站内留宿的安全，但只要出了站内大门，他们就管不着了。 管也管不过来。 到处是科技猎人们跑动的身影，但并不是很紧张。 阿西尔回头，脖子生涩得像是僵住了。 “先生，您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科技猎人相对其他势力没有那么魔怔，但也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不掺和纷繁的势力斗争才是他们一直存续下来的诀窍。 中继站范围不大，没有专门的塔楼，但几间建筑的顶层都设有炮台和守卫。 在沙克人中，露卡的身形不算高大，这制式的分段斧就显得有些太长。 只要中继站不倒，集镇早晚会再次繁荣起来。 “克拉尔之选！” ……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已经包围住他们。 而此刻，狂暴的克拉尔战士正在集镇中肆掠而过。 每一个火堆就代表着一个家庭。 “不，不是朋友。”路梦仿佛没有看见科技猎人缓缓拔刀的动作，接着说： “其实也不是很熟，他可能认得我，我倒不知道他是谁。” 他陡然发觉。 “杀！” 男男女女的背后，是纷飞的兵刃刀光。 趁着夜色隐蔽身形，免得被仇家跟踪。 能够提供这些服务的漂流者紧靠着中继站，其实已经形成了一个几百人的小型集镇。 在土坡上守备的两个科技猎人撤回中继站内，关上大门，坐视郊野上的变故。 那队断角人战士已经出来了。 而中继站的客人也明白这点，说是整晚留宿，实则都会提前出发。 现在看这架势，对方却是直冲着中继站而来。 “又是他们。”露卡咬牙，拔出背上的分段斧。 他们主要的消费都在中继站内，但只要随便从指缝间漏出一点开币，就足以养活几家普通人。 巨岩下方，喊杀震天，但更多的是哭嚎与尖叫。 门外，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 科技猎人唯一希望的是，他们还能留下足够的壮丁雇佣来帮忙清理尸体。 怎么回事，我还没下令啊？ 伴随着号令般的战吼，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沉重有力，层层叠叠。 他很讨厌这些沙克人，但还分得清主次。 巨大的船骸之下，原本遍布着燃烧的火堆，星星点点。 双方的理念大不相同，自无畏托拉归来后，他们已经多次爆发冲突。 比如新鲜的野味。 “等等。”阿西尔惊惶失措。 加上巨岩的高度，综合射程已经覆盖大半的防御死角。 阿西尔按兵不动，并未发令。 有人看向路梦。 不过克拉尔之选要圈下整个中继站，人数会分散，如果集中力量未必没有突围的希望。 如果这位客人为了救人一定要出去，那他们也只能动用强制措施了。 “但……”他顿了顿，“我是去杀他的。” 如果计划顺利，等骸骨团出来，克拉尔之选早就追过头了，正好错过。 这声音不是来自前方他召集的亡命徒。 他们有的原本就不急着出去，白赚了一杯酒；就算是有急事的，见科技猎人摆出这样的态度也只能按下心思，不好再说什么。 甚至相比于机械师保存复兴文明火种的理想，科技猎人更多的还是出于利益行动。 屋顶。 夜幕之下，尘卷沙扬。 无论是骸骨团还是克拉尔之选，哪怕再加上阿西尔召集的亡命徒，这些人都是少数。 更多的是普通的漂流者们。 …… 而且这些大人物总有一些需求是科技猎人满足不了的。 能够在这样的混战之下活下来确实不容易。估计等到战局落定，一切平息下来，外面的漂流者都要重新换一茬人。 “外面有我的一个熟人。”路梦平静地说。 中途他们已经确信摆脱了克拉尔之选的追踪，因此才会特意绕路，借道中继站歇脚。 中继站就像一个小型的堡垒，出入的都是废土上有一定身份的人。 这也能料到？ 不过战场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克拉尔之选的领队早就知道骸骨团藏身于此，那他们也只能认栽。 这些崇信克拉尔的狂热分子在此前已经追杀了露卡等人一路。 骸骨团的战士只有六七个，克拉尔之选可能有数十人，实力差距悬殊。 外面那伙沙克人看起来不是冲着中继站来的，但只要开门，那就有风险。 他们之所以合作，不过是为机械师工作最有赚头罢了。 “嗯，希望如此。”白发青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戒备！”中继站里警报四起。 此言一出，其他那些围在门口的客人纷纷放松了神态。 “冲出去。”露卡保持冷静，鼓励着大家。 他啧啧称奇。 机械商店。 科技猎人们也不在意，专心守住铁门，不再让任何人靠近。 一个科技猎人拦下路梦。 露卡也有疑惑的地方。 科技猎人已经把铁门锁死，守备着中继站唯一的出入口。 而是来自身后。 另一位科技猎人想了想，作出了决定：“就当是弥补大家耽误的行程。” 这是一个好机会。 “客人还是好好回去休息，酒吧会为你们提供一杯免费的酒水。” 骸骨团的战士们也各自戒备，靠拢在一起。 他话说得客气，眼神却带着警告。 有一些漂流者试着向中继站的方向靠拢，却被屋顶炮塔射出的弩箭逼退。 …… “那就是敌人喽？”听到这样的杀人宣言，科技猎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劝道：“现在外面这么乱，说不定过一会儿他自己就死了呢。” 而且露卡发现船骸方向来的克拉尔之选似乎已经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一个科技猎人守着十字弩炮台，一边看向巨岩下的场景。 骸骨团战士们拖着巨刃宽刀，迎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冲去。 “是您的朋友？”科技猎人暗暗握住刀柄。 人影耸动。 突然，一道怒吼响彻在郊野。 克拉尔之选与骸骨团都生存在沙克王国的三不管地区，活动范围常有重叠。 再比如女人。 现在它们正在逐次熄灭。 “铛！” 科技猎人突然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第195章：杀人去（合章） 路梦收回手，看也不看他，走到弩炮边。 他原本是想出去解决那个多半是圣国人的家伙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了克拉尔之选。 不过两者都是他的敌人，也差不了多少。 科技猎人想独善其身，这无可指摘——但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组织能够在斯坦沙漠设立中继站，依靠的还是新政的宽容政策。 若是让克拉尔之选得势，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路梦打量着弩炮。 自己并不会操作这玩意，精度堪忧。 在面板上，操作炮台有专门的条目【远程技能：炮台】。 不过这种最简单的弩炮其实是用十字弩改装的，那就简单了。 路梦俯下身，如抱树般抓住弩炮主体，用劲一提。 “咔哒！” 伴随着一阵金属机件的哀鸣，整台厚重的十字弩被硬生生地掰了下来！ 路梦单眼看向目镜，手指按住扳机。 视野中，一个克拉尔之选战士正追着漂流者四处逃窜，男男女女们脸上的惊恐和沙克人脸上的肆意全都纤毫毕现。 这当然谈不上战争，只是狩猎。 弓弦铮响，劲风流动。 巨大的力量把路梦手中脱离了沉重炮台的弩炮直接崩散。 百米开外。 高举巨刃的沙克战士突然停步，猛得栽倒在地。 他的后心上还插着一根震颤的长弩。 “什么！”他身边的克拉尔之选都被吓了一跳，“是谁干得！” 从袭击开始到现在，他们就没遭遇过像样的抵抗。 沙克人们很快反应了过来： “是科技猎人！” “他们察觉到了！” 一个克选从腰间掏出牛角号，鼓劲吹响。 呜—— 听到号声，上一刻还在肆意追逐漂流者的沙克战士们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的眼里流动出兴奋。 此前的活动不过是热身的游戏，虽然有趣，但玩得久了也难免会无聊。 不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较量，怎么能满足刻在沙克人血脉里的好战冲动？ 一队队克拉尔之选自发集结起来，然后猛得朝中继站的方向冲去。 现在开始才是正餐。 ——也是他们今天真正的目的。 “什么！”守卫在门口的科技猎人吓了一跳，发出了和克拉尔之选同样的疑问： “是谁！” 没有得到命令，是谁率先放的箭？ 他循着记忆回望身后，然而此刻随着克拉尔之选的主动冲锋，中继站的炮手们反应过来，都开始了射击。 弩箭纷飞，天空中乌金的光影闪作一团，根本难以分辨。 但是科技猎人也明白过来。 这不是一般的擦枪走火。 如果是误伤，那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就组织起进攻的节奏。 他们根本是早有预谋！ 若是克拉尔之选早早暴露目的，那么科技猎人还有机会征召雇佣闲散的漂流者们，发配武器，在中继站外组织起防御。 如今人群散乱，中继站就相当于一座孤城！ 科技猎人只能凭借地形和城门死守，他们的实力和装备虽强，但每伤亡一人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克拉尔之选们身穿黑衣裹着绑带，如潮水般向土坡涌来。 一眼望过去，犄角如林，人头攒动。 “好好好！”科技猎人怒极反笑。 如果这些愚蠢的沙克族以为他们科技猎人就是任人把玩的富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每一个科技猎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冒险家，他们深入各种人迹罕至的遗迹，杀过的变异生物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回到中继站的时候之所以尽情享乐，不是因为害怕死去，而是早已经把这条烂命抛在了脑后！ “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科技猎人没有选择固守在中继站里，而是直接抬起了铁门。 原本还在酒吧里买醉的同伴们也跟在身后，满脸痞气，各式精良的武器刀兵握在手上。 不主动惹事，当然是科技猎人的生存法则。 但更重要的是，但凡有人胆敢有一丝冒犯他们的意图，就一定要主动出击，把这样的萌芽给按灭。 整片大陆上有无数觊觎着他们财富和技术的势力。 如果科技猎人显出疲态，那么他们分布在各地的商店和基地，很快就将全部遭遇灭顶之灾。 好在由于人数众多的漂流者还未完全清空，克拉尔之选的集结并不那么顺利。 科技猎人突然有些佩服那个炮手的魄力。 想来以他居高临下的视野，提前察觉到了克拉尔之选的异动，这才率先射击示警。 这份敏锐和果断……不愧是我们科技猎人！ “等等！”一些客人惊慌失措，想要上前关住铁门，“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科技猎人推开他们：“那就请期待我们凯旋，之后，大家自然安全。” “但要是我们死了，”他冷冷地擦拭了一下刀锋，“剩下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很遗憾，服务不周。” 就在这时，科技猎人注意到自己的同伴背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那个白发青年。 背着行囊，腰间挎刀。 科技猎人愣了一下：“杀人的？” 对方点了点头：“杀人去。” 这种时刻，这位客人倒是有胆气，科技猎人对此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大家的目的都一样。 克拉尔之选已经冲到了土坡下，只是弩炮强劲，暂时压倒了一批人。 不过再密集的箭雨，也有松懈的时候。 何况中继站再像堡垒，那也不是真正的军事要塞。炮手们累得手腕酸痛，上弦搭弩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只要克拉尔之选再爬上去，就能直接杀入中继站，肆意掠夺其中的财富和生命。 劲风停息。 就在克选战士们抬头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却是刀光！ 同样手握刀剑的男人们居高临下地冲锋，和沙克战士们撞在一起，顿时血肉横飞。 咆哮声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 …… 露卡抡动分段斧，狠狠劈向一个克拉尔之选。 对方仓促格挡。 两柄巨刃相交，撞击声足能刺穿耳膜。 火花被交织的劲风吹散，鲜血喷溅而出。 克拉尔之选同样使用的是厚重的分段斧，招式上也完美接下了敌人的挥击。 然而露卡的巨力，竟是直接把他的分段斧压了下去，狠狠切进了胸口。 “区区无角人……” 克拉尔之选嘴里咳出鲜血气泡。 他们严格奉行沙克传统，断角人和无角人就是应当侍奉自己这些战士的存在，怎么能够再拿起武器，甚至有胆劈向自己呢？ 还没等他说完，露卡双手一挑，劈开了他的半张脸。 这位女战士并没有放松下来，下一刻她的背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没有转身攻击，而是伸手一捞搀扶住来人——是一个被击退的骸骨团战士。 他们英勇作战，又趁着场面混乱，冲出了不短的距离。 然而毕竟有着人数差距，这个方向上的克拉尔之选已经反应过来，将他们团团包住。 露卡刚才奋力斩杀了一个敌人，下一刻，又有新的克选战士填补上了他的位置。 殊不知，对面的心里同样惊讶。 往常那些只能躬身劳作，等待自己采摘粮食和血肉的沙克仆从，竟也能像战士一样力战不屈。 ——克拉尔之选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 施暴的时候，对方越是反抗才越有趣味。 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露卡不断挥动分段斧，双臂都已经有些酸软。 她的心中掠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被自己掐灭。 几个骸骨团战士也毫无惧色。 人活在世，无非一死而已。 下一个冲锋，就将决定一切。 就在此刻，一道声音传来： “趴下！” 语气里带着命令的口吻。 对峙的双方都没有人理会。 对骸骨团来说，此刻趴下，难道是要引颈就戮不成？ 而克拉尔之选小队，他们只是讶异于这战场上出现的变故，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但是露卡听清了。 这熟悉的声音……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面。 她揽住周遭几个同伴的脖子，猛得把他们按在地上，甚至丢掉了分段斧。 “砰！” 下一刻，血肉飞溅。 一道凉风从骸骨团众人的头上掠过。 紧接着的就是扑面而来的血浆，浇了他们满身。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去。 原本站在那里的一个高大战士默默垂头——他的胸腹间凭空出现一个骇人的圆洞，碎骨和脏器还在其间滴落。 通过空洞，露卡看见了一个白发的身影。 他的手里端着一台重型十字弩，看起来足能有人的半身宽。 “噗通！” 竟是有两个沙克战士同时倒下。 原来弩箭在撕开了第一个克选的身体后，又直接命中了另一个克选的胸膛。 残余的劲力透过沙克人的重重骨甲，直接击碎了他的心脏。 如果露卡没有及时把同伴们按下，此刻被杀死的就是他们。 她只是在赌。 毕竟再坏，也不会有比死亡还要更惊喜的结果了。 现在，露卡赌对了，但也猜错了。 只是一箭。 克拉尔之选组成的一圈包围就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白发青年端着十字弩，向着这边缓步走来。 他又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婴儿手臂般粗细的弩箭，搭在弦上。 只是上弦的速度缓慢，露卡看到他的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 “不要过来！”她连忙喊道。 原来，这个人类是个弩手，还能操作如此复杂强劲的重弩。 只是难道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弩手，最好的策略就是便打边退，怎么能反过来向敌人靠近呢？ ——他那坚定的步伐，倒像是个无畏的战士。 露卡捡起分段斧，指示骸骨团战士从撕开的口子突围。 而她自己向着白发青年的方向冲去。 ——比露卡更快的，是克拉尔之选。 在巨响的一瞬间，路梦就已经暴露了他的身形。 在目睹同伴中箭身亡后，沙克战士的眼中更是带上了复仇的血光。 几个“之”字踏步，高大的克选战士已经冲到了白发青年的身侧，他们同样有着对付弩手的经验。 而他们的武器比步伐更快！ 路梦那泛着微光的瞳孔已经印出了分段斧的影子。 就在这最后一刻，他端起了弹簧弩。 他上好了弦。 “砰！” 又是一声巨响。 冲得最前的那个克拉尔之选猛得向后抛飞，整个脊椎折成诡异的形状。 与其说他是中箭了，倒不如说是被一头蛮牛迎头撞上。 满天的血花洒在空中。 残破的沙克人尸体甚至接连撞翻了好几个跟上来的战士。 然而。 与联合城的缔造者们不同。 路梦的身边没有其他手持弹簧弩的战友，他的侧翼空空荡荡。 其余的克拉尔之选已经从这边冲了上来。 以这种重弩上弦的速度，再想马上发出一箭，是不可能了。 而露卡尽管全力冲锋，也只来得及砍翻一个缀在末尾的克选战士。 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类，只是为了救他们，就要死了吗？ “咚。” 路梦松开双手，将弹簧弩直接抛在地上。 然后按在腰间。 下一刻，青光亮起。 刀面反射的月光晃在露卡的眼里，竟是让她浑身如同过电般颤栗。 路梦拔出直刀，只轻轻一送，就贯穿了一个克选的喉咙。 他一脚把垂死的沙克人踢翻，又踏在倒地的尸骸上，猛得跃起。 对着迎面而来的敌人。 双手持刀，借力一劈！ 一个克选的身体，从中直接裂成两半。 他立地站稳，身形不动，刀光却是绕着周身划出一抹完美的弧线。 那些冲得靠前的克拉尔之选尽数被逼退，胸前还留下了一道见骨伤痕。 路梦翻腕收刀，在地上甩出一层绽放的血圈。 露卡呆呆地站在原地，对方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好刀。”骸骨团的女战士只能吐出这个词。 要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 白发青年的刀术之精湛显而易见，根本用不着自己来吹捧。 露卡这才明白。 别看对方重弩用得凶狠，原来砍刀才是行家。 那就只能夸夸人家装备品级不错了，只有在这方面露卡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鉴赏力的。 路梦听到对方的话，默默看了看刀上的铭文。 ——“北游”。 他点点头：“是还可以。” 露卡反应过来：“是北游大师的作品？” “嗯。”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路梦倒提直刀，看向对方： “隐蔽着些身形，别大张旗鼓，跑出去不难。” 耳边牛角号接连响起，显然是科技猎人那边和克拉尔之选越战越酣。 而且克拉尔之选可能还处于劣势。 这些传统的沙克人显然不懂什么叫科技的力量——物理层面上的。 眼见得这边的敌人恐怖，那边又请求支援，原本包围着骸骨团的克拉尔残兵也渐次退去。 露卡把目光从青亮的直刀上强行掰回，压住心中对北游大师的钦佩。 她想了想，对着路梦，严肃道： “要不……” “你加入骸骨团吧？” 路梦：“嗯？” 第196章：从战场路过 嗯？ 这话题的转折有些突兀。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路梦开口道：“我可是人类。” 没错，骸骨团本就是一批被剥夺了犄角还不愿意放弃武器的沙克仆从。就当他们的理想再‘崇高’一点，饼再画大一点，扩展到要为所有的断角人、无角人争取权利提供容身之所……那也是他们沙克王国的事情，骸骨团还是由沙克族组成的组织。 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人类怎么了？”露卡一愣，意识到对方对他们存在着什么‘误解’，当下解释道： “无畏者说了，经她亲眼所见，人类之中也有同样高贵的战士，为了理想和心愿而奋斗，这是不分种族的。” “因此，虽然我们骸骨团现在还只有沙克人……但只要遇到合适的人选，不论他是人类、蜂人甚至是骨人，都可以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 路梦：“……” 骸骨团的形象距离他记忆中的画风越来越远了。 而且…… 阿西尔现在身体虚弱，唯一的机会就是借着推开童刚的反作用力，避开对方射来的箭矢。 阿西尔嫌弃归嫌弃，还是老实地把身子搭在了童刚的肩上。 “露卡。”她微微欠身，“不管怎么说，我们会记住你今天的帮助。” “嗒嗒嗒。” 那里横亘着一艘死去的巨轮，含沙的夜风吹荡在船骸的空腔里，呜呜呼啸。 天上泄下的月光只来得及照清他的半张脸。 “呼啊！” 然而他没有推动。 这次看见沙克人来了，不像其他人还冲上去过两招，他是直接就往人群里钻。 他童刚看到阿西尔的反应就知道，来人就是他们之前打算猎杀的对象。 现在对方找上门来，童刚自己也跑不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让阿西尔早点被干掉，平息一下对方的愤怒……到时候再求饶，说不定还能保下一条性命。 有这样的路过么，端着重弩横穿战场？ 他现在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是自己猎物的路梦会反过来猎杀自己，也来不及思考对方是怎么穿越混乱的战场来到这里…… 偏偏是在最关键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 这个干瘦的漂流者用力一挺，竟是完全撑起了高大的传教士。 “他们挡路了而已。” 他现在想做的，只有活命！ 路梦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他收刀回鞘，捡起抛在一旁的弹簧弩。 既然对方不是有求于他们，那自己这边更应该主动反馈出善意。 在这伙突如其来的犄角恶魔面前，他召集的亡命徒简直不堪一击。 说是亡命徒……以阿西尔看，是“逃命徒”还差不多！ 此刻，阿西尔愈发怀念起哈姆特。 “少废话！”阿西尔虚弱道，“快过来扶我。” 却是会错意了。 但是脚步声却没有停下。 不是因为阿西尔见不得死人。 厮杀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西尔猛得从尸堆中挣身。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上几步，阿西尔突然觉得不对劲。 阿西尔呆愣地站在原地。 “带我走。” 圣国传教士忍不住干呕出声。 如果有他在，或许能正面杀出一条血路，哪会这么狼狈？ 而是那些脏器被剖开后的芜杂和人临死前失禁的粪水，都漏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叫童刚的漂流者平日里打架的本事没多少，就是为人机灵。 地面都被砸出了一些凹痕，但这具通体金属的重弩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精密的机括依旧紧紧咬合。 童刚死死地抓住了阿西尔。 就像那什么……‘投名状’之类的东西。 就连自己，也只能见势不妙，赶紧钻进人群，借着他们被屠戮后倒下的尸体才躲过一劫。 这个惯常带着谄媚笑容的漂流者，此刻的表情却是无比狰狞。 阿西尔转头，差点惊叫出声。 阵营好感上升。 两人停下了脚步。 “好吧。”骸骨团的女战士有些遗憾。 刚才阿西尔也正是看见了童刚的行为，才有了灵感，有样学样。 他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阿西尔满脸惊恐，这些往日里任人驱使的贱民现在居然敢违抗他。 干瘦的男子连忙上前搀扶住这个雇主，也不忌讳他身上的污垢，讨好道： “您看他们都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能带着您活命，这事后的报酬……” “童刚你少得寸进尺，看看现在的情况！”阿西尔狠盯了他一眼，又无力道：“怎么花钱养了伱们这一帮废物……” 血浆泄地。 ——来自身后。 ——乌金色的弩箭直直对准了他们。 但这也足以让圣国传教士认出，他正是自己原本打算要干掉的‘路梦’！ 对方的装束与白天时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路梦的手中正端着重弩。 他完好无损。 无畏托拉亲眼所见？ 托拉刚越狱就需要带领骸骨团冲出斯昆镇，后续更是流浪在荒野上，这期间能遇到几个人类战士？ 除非…… “老大……”童刚咬牙，“我们走吧。” “哇——”这时，另一个干瘦的男子也从尸堆中爬了出来。 路梦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路过……”露卡下意识看向那几具被轰碎的尸体。 重型弩箭的冲击力在一瞬间就将接触到的人体打成了肉酱。 “路梦。” 他是来杀自己的！ “啊啊啊！”阿西尔抓住童刚用力一推。 “哕——” 人群四散奔逃，眼下船骸中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踉跄的步伐偶尔踩上腐蚀脱落的甲板，踏出空荡荡的回响。 此情此景，只有依靠这样的人，才可能保住性命。 原本在她看来，对方为他们解围，说不定就是有想加入骸骨团的意思。 白发青年身披防风大衣，踏入了船骸的空洞。 他捂着鼻：“老大你好臭。” 又是惊吓又是被压，刚才一下子还把晚餐都吐了出来，他只觉得全身无力。 “还是不用了。”他单手提弩，看向露卡，“其实我只是路过。” …… 路梦小心地把射出去的重型弩箭一根根捡回。相比起常规弩箭，它们实在太粗壮，满满一袋只能放七八根，商队老板也就准备了这么些数。 但是圣国人的肩上，死死箍着一个人——或者说半个人。 童刚的脸颊抽搐，瞳孔涣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而他的整个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猩红的残渣在身后涂成泼墨般的一大片。 第197章：只是我想这么做 啧。 路梦皱眉。 打偏了。 ——不过都一样。 那个人类的身体不似克拉尔之选那般强韧，是以在中箭的一瞬间，还没有来得及被打飞，就直接被重型弩箭撕裂成碎片了。 他缓步逼近，继续抬手搭弦。 【十字弩：35→36】 【感知：49→50】 风肆意流动，路梦眼中的世界也越来越清晰。 漂流者以持刀的姿态缓步后退，接着便在黑夜中消失了踪影。 ——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个相当的威胁。 而且由于沙克王国与联合城的关系略有缓和，这些贵族的势力甚至混得更风生水起一些，无一不是圣国传教士的强敌。 纤薄的刀锋贯穿了阿西尔的心脏。 随着今晚对重弩的操作，他的感知属性也在不断提升。 求生的欲望让这个曾经的圣选之人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恢复了似的。 阿西尔发出他今夜不知道第几次尖叫，回身就跑。 不，不是高墙。 看来这些袭击集镇的克拉尔之选也没有想到，在一群瘦弱卑微的漂流者中，还有着这样一位刽子手。 哈姆特有一定的实力，说服他拖住路梦应该没问题，但如果再加上另一队狂暴的沙克人，变数大为增加，或许对方就要犹豫了。 “为，为什么……”阿西尔艰难道：“你不是需要钱吗？” 正当阿西尔就要脱力摔倒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西尔只提了路梦，却没有提克拉尔之选，也是带了他的小心思。 路梦也不急切。 难道是见钱眼开，看见自己拿出现金，就要直接独吞？ 长刀从后背刺出，血珠沿着刀背滚落，划出堪称妖冶的弧线。 他们也不急着追上这只慌乱的小虫子——说不定他还能带着自己这波人走出去，重回荣耀的战斗。 而哈姆特……他一直想杀的，只是联合城的贵族！ 自此，面板上代表着身体素质的【基础属性】全员越过了50点这一关隘。 他看向阿西尔来时的方向。 阿西尔现在只想离这些事情远远的。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得杀了你。” 只是在路梦的感知里，自己仿佛一只等待捕食的蜘蛛，蛛线上每一丝细微的颤动都那么清晰，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猎物的方向。 头戴羊毛毡帽的漂流者从一块大钢板后走出，腰间挎着他那纤细又凶险的长刀。 书写这份通缉令的人，明显满满的是警告的意味。 他现在一想到那张‘路梦’的通缉令就满心后悔。 是一个身躯宽厚高大的沙克人！ 这里居然还有一队克拉尔之选。 如果不是为了钱，这个漂流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接下那些危险的杀人任务。 阿西尔为了对抗他们，这才雇佣的哈姆特。 …… 路梦先遇到并解决了他们，原本是想拿来吓吓那个圣国人的——现在倒没必要了。 阿西尔惊叫一声。 “啊！” 今夜变故连连。 难怪有时候这个漂流者连任务之外的人都不放过，因为这只是他自己要这么做。 换做旁人看来，白发青年已经跟丢了他的目标。 比如三大国度的君主和重要人物，他们互相都在对方的国家里榜上有名。 看他们迷茫的样子，似乎是冲杀得太狠，在黑夜中迷路了。 他一手提着重弩，一手抓住一根沙克人的犄角。 因为环境的窘迫和被流放的压抑，他一时被通缉令上的悬赏数字迷昏了头脑，却忘记了上面书写的罪名。 他自己则做好了马上跑路的打算。 还有一些组织的领袖或者独行的狂徒，他们明面上的赏金远远抵不上这些人自身的价值或罪行，但通缉他们的国度也不会再费力更改它——因为从没有听说过有谁真的有能力领取到这些赏金。 几个克选战士纷纷跟了上去。 “——待会挡住过来的那个人类，小心，他手里有重弩。” 作为一个漂泊的武士，哈姆特的心境早已打磨得如同刀锋般光可鉴人。 即便是这样，也应该留他一条性命，好逼问出剩下藏起来的私财啊。 砰的一声，他猛然撞到了一堵高墙。 现在看来，这份对‘路梦’的通缉，恐怕就是后者。 “怎么会这样！” 阿西尔在船骸中四处奔跑，像是在寻找着逃生的出口又或单纯只是为了逃避压在自己身上的恐惧。 阿西尔远远地把白发青年甩在身后，偶尔回头，已是看不见他的人影。 白发青年此刻才从阴影中走出。 重弩冰冷的触感沁入指尖，他全身的骨骼与这杀人的机括好似联通成了一体。 噗。 “不多说了哈姆特，”阿西尔急切道：“两千，不，四千开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只要再雇佣你最后一次！” 一声轻响。 他突然意识到。 他把头颅抛开，任它滚溅出新鲜的血浆。 被撞到的克拉尔之选一开始还有一茫然，但很快明白过来，嘴上挂着嘲讽的狞笑。 又将重弩倒垂，示意没有敌意。 他奋力甩开抱在自己身上的残躯，跌跌撞撞地转身，向船骸深处跑去。 他的脚下还躺着两具沙克人的尸体，双目瞪圆，完美保留下死前的不敢置信。 阿西尔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出刀的，哈姆特的速度快到似乎连空气都来不及发生扰动。 “是我。”哈姆特的声音惯常冷淡。 他细细体悟着这种感觉，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额头汗水涔涔，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 传教士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一股腥甜的液体就从心肺一直返上了喉咙。 …… 然而圣国传教士并未放松下来。 漂流者提着刀，任自己曾经的雇主倒下，也不在意他浑身散落的开币。 下面是一颗克拉尔之选的头颅。 “哈姆特！”阿西尔再次惊叫出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喜悦。 路梦走上前去，站在他之前的位置，发现那块大钢板下其实是一个人为搭建简陋的棚屋。 念及于此，阿西尔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把开币，就要往哈姆特的手里塞。 人体一时的爆发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就好像神圣帝国派他来斯坦沙漠是秘密传教一样，联合城同样想把触手伸向这片区域。 “我杀他们从来不是为了开币。”朦胧之际，阿西尔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伱们也是一样的。”哈姆特抽刀，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一丝金发。 有的悬赏是当局真的希望赏金猎人们能帮助他们追捕到罪犯，但也有一些常年悬挂在榜首的通缉令只是为了告诫大家离他们远点。 只见一个瘦削的男人仆在他的妻女身上，然而三人的身躯都被分段斧的巨刃一齐砍成两截。 路梦叹了口气，回身向中继站赶去。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这位朋友的打赏—— 第198章：战后，暗流汇聚（合章） 旅店内。 卡文依照师傅的吩咐待在隔间内。 屋外传来的喊杀声听起来还很遥远，但卡文还是坐立不安。 他蜷缩起身子，躲在床底。 就这么颤抖着趴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安全，伸出手来扣住一个箱子，就要拖来挡住缝隙。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卡文大惊，另一只手掏出腰间的贴身螺丝刀就向对方刺去。 这原本只是一把工坊里常见的螺丝刀，卡文在出发前却用铁锉专门磨过，若是刺中，也是能轻易见血的。 呲。 瞳孔死死地盯着他，血丝肉眼可见地开始扩张滚动。 据说有的已经成为了巨兽，只有在传说中能听闻。 眼下小骨已经从“幼年期”进入到“青年期”，不仅体型越来越凶悍，连捕食隐匿的天性也激活了出来。 太阳升起，和煦的清晨初光照下，就仿佛过去的每一天。 它四处张望，满脸都是‘谁打扰了本大爷的清闲’的表情—— 等它到了“成年期”，恐怕就已经相当于犬群中的长者和犬王，一个族群只有极少数的动物才能活到那个时候。 自己刚回家的时候，还真有一瞬间以为小骨不在。 角落里的一堆碎石沙土突然炸开，一条黑色的大狗从中跃出，身形矫健。 路梦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还真没有谁能“管”得住这只凶兽。 然而他腰间的挎刀却是明晃晃的。 路梦不指望小骨能变成那样的怪物——但当一当坐骑还是有戏的。 科技猎人冷冷地下令。 ——路梦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赞许。 “小骨！”推门进来的白发青年，拍拍手招呼道。 这时，漂流者突然看到一个无角人在往尸体的方向靠去。 触手冰凉，尸身死去多时了。 “有一个沙克警官来找过你，是那个叫康的。”霍步阳早有准备，“他嘱托路大哥你一定要参加这一届的雷霆竞技场。” 自己不是为了战利品，而是想要验证一些想法。 “借你的十手用一下。”他微笑道： 铮！ “小骨——” 彻底凉透的尸身直直倒下，压在漂流者的身上。 “这几天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路梦转向霍步阳。 一个克拉尔之选躲开了凌空的箭雨，奋力冲到铁门边。 这些“老年期”的动物就像是突破了基因的限制，看起来没有衰老的迹象，也少有人见过它们自然死去，它们的体型和实力还会继续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长。 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那就谢谢这位先生。”漂流者听懂了意思，脸上笑逐颜开。 …… 他们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而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劫掠，也没有必要带上石牌——这东西最好用的情景自然是在接头的时候，双方互不相识，可以确认身份。 路梦打量了一下漂流者，开口： “没事，让他来也一样。” 小骨的表情似乎凝滞了，吐出的舌头都忘了缩回去。 有人在等待着克拉尔之选。 没有动静。 再往南，靠近蜘蛛平原的地方，曾经有他们的一个据点，但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驻守在那里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小骨虽然还只是青年期，但实力已经相当于野外骨犬成年期的水平。 看对方还带个沙克人仆从，估计是个联合城不上不下的小贵族，不愁吃喝，才喜欢讲这些礼仪的玩意，美其名曰“风度”。 只见年轻的师傅对他点头：“懂得反抗了，还算有些长进。” “并且，如果连科技猎人的据点都被克选拿下，其他的组织更会慎重地评估在沙克王国内发展的风险。”路梦心想，“这对新政是很实际的打击，除了投机者和战争贩，没有人喜欢在混乱的地界做生意。” “嗯？” 撸够了狗头，路梦也是放它撒欢去了。 “这……”霍步阳神色尴尬。 斯坦沙漠会风干尸体中的水分，这些另类的“稻草人”能够保存很久。 突然，漂流者的动作僵硬了。 卡文稍微有些蔫吧，他刚才那句话的本意是想问师傅有没有被扎疼，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呜汪！” 好家伙，都有赘肉了，还这么厚。 他也是“平皮人”。 路梦收刀，伸手在这个克选头目的身上摸索。 名字不同，理念却是一样的。 ——漂流者把从吟游诗人那听来的各种八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狠狠腹诽着，这才把刚才被吓到的不爽甩开。 绞刑架挂不了这么多沙克人，但是他们会制作出更多的废钢十字架，像路标一样沿着来往中继站的道路插满。 他知道，中继站守住了。 ‘出事了？’ 然而现在的中继站独自屹立在巨岩，下方都是倒下的各种尸体，再怎么说也没有了温馨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一旦新政结束，王国回到过去的轨道，那就等于是“克拉尔之选”重新统治了这个国家。 路梦有意识地提前培养小骨的各方面能力，相比起自力更生的野生种，小骨虽然衣食无忧，但其实训练强度还要更大，有时候用前世的标准都可以称得上“虐待”了。 尸体无力地从土坡上滚落，血浆和尘土混杂在一起，涂了一身。 “路大哥。”听到声音的霍步阳转身出来。 混乱平息后，大多数的漂流者活了下来，他们回到集镇，不需要给多少报酬就能驱使他们——尸体身上的财货就是最好的报酬。 而每一阶段的增长都是以上一阶段为基础的，所以在年龄小时打下的素质基础越好，成长所带来的能力增幅也就越强。 …… 直到它看清了门边的人影…… 自他受雇参加治所的巡街工作后，整个人也是沉稳许多。走在外面无论是从体型还是行事，都没有人会把他再当未成年人看待。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彻底卡在喉咙。 一个身披破布的漂流者盯上了他的目标——那是一具即便是放在沙克人中也算得上高大的尸体，生前大概是什么领袖头目之类的人物。 霍步阳看着狗子四脚扒天、不住打滚露出肚皮的样子，也是很无奈。 路梦微微点头。 “嗯？没事，一切都很顺利。”路梦用刀尖挑开铁条扎成的百叶窗，“看外面的动静，这次遭遇战很快就要结束了。”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叫唤着要吃，简直像是等着人伺候，也不看家护院和训练了。 他快步走到沙克人的尸体前，迫不及待伸手掏了起来。 以往他开门回家，小骨都是第一个扑上来欢迎的。 如果能够打下一座中继站，获得的科技产品和物资财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克拉尔之选的威望会大幅上涨。 那滞涩的手感不像是刺中了人体，倒像是刮在了什么硝制好的皮甲上。 “哦，哦……” 不过对方也没有喊痛，毕竟早就被掐晕了。 “好险好险。”卡文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挪开尸体。 真正的克拉尔之选只占沙克王国的少数，但同情并向往他们的沙克战士却极为广泛。 如果是路梦自己刚打猎的时候遇上这样一只骨犬，一定是调头就跑——还不一定跑得掉。 巨岩之上，一股黑烟冲天而起，久久不散，大概要持续好几天。这也让其他科技猎人即便是在遥远的地方都能目睹，从而心存警觉。 “诶诶诶你等等，”他急道，“这是我先看到的！” “是科技猎人胜了。” 他刚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科技猎人收刀回望。 “卡文，你说要是昨天中继站真的被打下来了，”路梦开口，“你们沙克人会怎么想？” “对，对不起。”卡文松开螺丝刀，又惊又喜：“师傅你不要紧吧。” 他真正想说的是‘我完蛋了’。 “啊！”漂流者还没来得及吓晕就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 路梦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现在在这边活动的科技猎人只能承接一些前往沼泽地的业务，效率大不如前。 “利益相合者，就是天然的同盟。”路梦把刀又藏回卡文的背包里： “我们也该回去了。” 也只有在路梦面前，小霍的举止才会暴露几分少年人的明快。 不过路梦的心里却是很满意。 要知道以往路梦遛狗的时候，总是会在它的背包里塞满废铁和矿石…… 这放在它们野外的族群里，该是多么离谱的一件事。 科技猎人也看不上这些战利品，就任人们自取。 上面绘着独角的牛首，是克拉尔之选的标识。 他心里想的却是，明明是个带刀的人，做事却这么软。废土之上拳头最大，谦让来谦让去非得饿死不可。 咔。 不过知道了胜利的消息还是很振奋的。 早已准备多时的路梦只用一刀，便剖开了这个濒临狂化的克拉尔之选的脊椎。 克拉尔之选翻身坐起，死死箍住了他。 路梦揪起它的肚皮，软乎乎的。 那次失败也导致科技猎人直接放弃了更往南的探索，许多有价值的遗物都永远遗落了。 不过在此之前，人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小骨：“？” “把他们都吊起来。” 路梦站在卡文的身后，背着手，一副闲人模样。 路梦用嘴型说道，眼神示意狗窝的方向。 “呃？大概是……”卡文憋出一句：“‘他们好厉害啊’？” 中继站人手有限，清理尸体的事情，科技猎人不可能亲力亲为。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再也醒不过来的科技猎人们。 “呜嗯～” 下一刻，卡文整个人被拉了出来。 他们大多数没有别的亲人，认识的朋友往往也是彼此，活着的人不会为死者准备墓地，因为他们知道，刚埋下去的第二天尸体就会被寻味而来的野兽挖出来吃掉。 其实在过去的历史中，中继站的毁灭也并不是罕见的事情。 中继站的整体外观设计原本是要给沿途的科技猎人以‘归家’之感，连建筑的墙面都粉刷过一遍。 他摊开手。 这支来袭的克拉尔之选并没有被完全歼灭，似乎也是察觉到目标失败，他们抛下了半数以上的尸体，趁着最后的夜色离开。 是一枚染血的石牌。 他身上的东西，大概是也最好的。 虽说……可能也有一丝霍步阳自己娇惯它的成分在。 他的后背绽放出鲜血，淡黄色的脊髓滑落在地。 他对上了沙克人血红的双眼。 “估计也会有一些沙克战士暗中叫好吧……”无角人想了想，又说道。 然而还没等他用自己那健壮的身躯开始撞击，侧面刺出的一道长锋就贯穿了他的心脏。 路梦皱了皱眉。 好比有些恐怖活动并不是要获得什么实质意义，更多的是要昭示自己的存在感——诸如某某组织宣布对此负责之类。 小骨四脚稳稳落地，眼神迷蒙又带着凶狠，嘴里喷着粗气。 他的视野猛地一亮。 【妙手：32→34】 殊不知真正的大贵族吞侵起财产来，那也是像吃人的。 等待他们的是焚化炉。 “说我？”卡文闻言抬头看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捡个尸体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的。” 刚到青年期，这只狗子的稚气还没完全脱去。 “长得不错嘛。”路梦非常配合地撸狗，“以后你就不用住家里了，睡门外，多亲近亲近大自然。” 克拉尔之选的动作也凝固了。 他可是老搬尸工了。 若是克拉尔之选攻克了中继站，卡文可不觉得自己会因为是沙克人就得到多少优待。 要想让一项改革失败，并不用在明面上直接废除它，只需要让它无论如何都推行不下去，没有响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家淡忘，无息地死亡。 “嗯。” “外地来的吧？”漂流者恶狠狠道：“我说是我先那就是我先……” 尖头猛得扎在对方的手臂上，但只是微微凹陷了一下。 不过在这个时代，连人保都没有，更别提动保了。 动物的成长和人类稍有不同，即便没有任何训练，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们的各项能力也会自然增长。 斯昆镇，长屋内。 “为什么？”路梦眯起了眼睛。 “好像是说什么城主会亲自主持，然后……”霍步阳顿了顿，“这一届的出线者不单是获得战士身份，按照名次，他们会被直接授予高阶军官的职务！” 感谢炁世人朋友的打赏—— 第199章：变质 “直接授予军职……”路梦沉思着，“他们在搞什么鬼？” 在雷霆竞技场中获胜出线者可以拥有战士的身份。 但在如今新政推行职业化军队的大背景下，成为战士，并不等同于就是一个士兵或者军官。 最好的例子就是那些混迹酒馆的流浪战士。 虽说能够在竞技场中脱颖而出，自身实力一般不俗，只要参军，提高地位是迟早的事情，但这与直接授予军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前者是资格证考试，后者就是直接包分配上岸了。 而且还是高阶军官…… “能有多高？”路梦问道。 “具体的不清楚，康警官没有透露。”霍步阳想了想，“不过就连他自己都回去备赛了。” “还能这样？” 感觉就像是大学毕业生回去参加高考似的。 不过路梦也明白，事到如今雷霆竞技场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些重新参赛的沙克人，为的不是一个战士的身份，而是更好的前途。 路梦知道康作为一个警卫长官算是屈才了，但这个职务在斯昆镇内其实已经超越了大多数沙克战士——连他都要心动的地位会是什么？ 百团守卫？还是更高。 并且大概率不是虚职，至少是能够真正指挥一小支沙克军队的。 “还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路梦笑了一下。 确实是很好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说，康一知道消息就过来通知自己，还是很地道的。 只是路梦思考的角度和他们都不一样。 “路大哥，你会参加么？”霍步阳问道，“以往的雷霆竞技场已经很激烈，这次又加上了这么多筹码……” 霍步阳也并没有被摆在明面上的利益迷惑。 它们除了会吸引大批想成为战士的人参赛，还有更多像康这样武艺高深的老鸟回炉。 竞技场的烈度一定会飙升——相对的，危险性大大增加。 何况在这样的设置下，那些原本该成为战士的人反而会被刷下来，成为重新参赛者的陪衬。 霍步阳感觉到路大哥并没有走沙克仕途的意思，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战士的身份，这个时候去参赛性价比极低。 “去啊，”路梦笑道，“不仅是我，你也要去。” “我？”霍步阳愕然。 不提路大哥的实力。 若是在往届，霍步阳觉得自己还有一定的把握成为战士；但在现今的情况下，参赛不就是纯纯的送菜么。 “不管说得多吓人，竞技场和真正的战场都是不同的，它起码还有基本的赛制和保障。”路梦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 “——我相信你。” 霍步阳紧了紧十手的握把，重重点头：“好！” 路梦的鼓励就像定心丸。 而且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早就期待着这样一个机会。 路梦坐回桌边，单手托腮。 他不担心小霍的安全。 这届竞技场的吸引力大是没错，但实力的分布永远是金字塔形的。 最广大的参赛者还是那些初出茅庐憧憬着战士生活的年轻人，对上他们，霍步阳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遇到康这样的对手，弃权就好了。 他们可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骄傲，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路梦考虑的是。 主办方的用意。 其实新政之所以限制战士身份的获取，并不是要提高战士的地位。 恰恰相反，王国是想削减战士这一阶层的影响力，把这些手脚健全的沙克人赶到其他产业和领域上，不要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 由于传统的影响，成为了战士，他们就自觉高人一等，除了战争就什么都不愿意干了，完全不事生产。 好比那些放不下架子的流浪战士们。 一旦这样的战士多起来，不仅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还有可能裹挟起整个沙克王国，重回过去的老路。 “雷霆竞技场原本就是一个泄压阀。”路梦心想，“给那些依旧视战士身份为荣誉的人一个盼头，实际上像职业士兵、以及最近雇佣的斯昆协警，都不需要战士的身份——新政试图在旧社会架构之外，建立自己的暴力武装。” “战士这一阶层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经济地位，等到成为战士的性价比逐渐降低，剥除了荣誉属性后，他们的社会地位也会失去。” “到时候，像许多旧的传统也会自然而然废弃，所谓《战士法》也将成为一纸空文……新政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 这一届的雷霆竞技场将战士身份重新与军职绑定。 “‘天下英雄入吾彀中……’”路梦轻声念出一句话。 就好比是以前的科举制度。 而考试的科目很大程度上能决定社会的风气。 现在看似是给予了底层的沙克人一个通过雷霆竞技场直接翻身的机会，实则是把过去的传统又固化了。 路梦起身，走到他的锻造工作间。 脱去一身长衣，露出衬里的链甲和护心镜。 这一趟出去，他就这么一直披挂着，链甲透过麻衣都在皮肤上压出了纹路。 路梦摘下护心镜，直接投入熔炉。 光亮的甲片逐渐黢黑扭曲，又化作通红的铁水，注入一边的废槽。 这种护心镜的打制简单，成型也快，适合刷技能熟练度，却只是一种最简单的护甲，距离路梦追求的全身防护还差得远。 他钳起一枚新的甲片，放在案上。 这样的甲片还有一整箱，都是提前制备的，规格统一。 要想制成一套整甲，每一块甲片的形制都需要单独订做，但路梦现在只是练习如何将不同的甲片嵌合在一起。 他已经越发熟练了。 一阵细细雕琢敲打的声音响起。 【盔甲工匠25→26】 雷霆竞技场不许披挂甲胄，但路梦也不是为了参赛才准备的这一切。 想到雷霆竞技场，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时代不同了。 就算主办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提战士阶层的地位，但有一点却是改不回去了。 ——雷霆竞技场，允许所有的种族参赛。 若是让一个外族成为了高阶军官，他们会不会真的授予其军权，让自己的士兵听从他的号令。 恐怕就连新政都没想过做这么激进。 他很好奇。 机缘巧合看到一本同样是kenshi背景（相同世界观）的新书，偷偷推荐一下——《穿越废土：我有游戏面板》，主角重生镇开局，后续个人也会跟进一下。 第200章：起色 幽深的小巷。 路梦很罕见地大清早就前往他挂职的无名小店打卡。 主要这里的设备是白蹭的。 而且在小店里研读武器图纸比较有氛围感，如果有什么心得体会，当场就可以尝试。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朝着路梦直接撞来。 “让让……哎呦。” 这段巷子狭窄，容不得两人通行，男人来不及避让，眼看就要扑到路梦身上。 然而下一刻他扑了个空，直接摔倒在地。 “你干嘛！”男人愤怒地起身，手掌都蹭破了皮。 “你叫我让的。”路梦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怎么可能，你不在店里，那些兵刃不就是你走之前的‘最后一批作品’嘛……”阿树目光闪躲，“虽然可能确实有一部分人是那么认为的。” 男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口碑的爆发有时候往往就是一瞬间，但看阿树的操作，这其中明显还有他各种营销手段的推波助澜。 这从顾客的反应也能看出来。 加上储备的水和粮食、自给自足的电力，就是一个月不出门，坚守在其中都没有问题。 除非是在快要相撞的一瞬间，直接从头顶跃了过去。 “哦……”阿树讪讪道。 那就是资源的配置。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阿树郑重其事，“要不我向总部申请给你加工资……” “那‘北游大师’，什么时候打新武器啊？”阿树带着玩笑的口吻搓手。 听起来像遗作似的。 “他们都是来抢北游大师的最后一批作品的，先到先得手慢无，能不吵起来嘛。”阿树的眼里透出精明。 甚至只是吃得慢些的人，都会被淘汰。 可惜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铁匠，也不会一直待在斯昆镇。 路梦接过袋子，也是很满意。 这一趟出去，虽说买了不少价值不菲的东西，但一来一回，资产反而还上涨了。 长屋不仅修缮完毕，各种家具装修也搞得差不多。屋子里有庭院，有生活区，有工作间，有储物室，各项设备一应俱全。 “算了，少惹事。”他摸着腰间的短刀，喜滋滋地快步跑了出去，“北游大师的最后一件作品被我抢到了，可是捡了大便宜，气死那些家伙去。” 加上这一笔收入，路梦个人的现金已经有了25万开币。 他们店铺的名声毕竟比不上大店有保障。 他其实对钱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又或者说他更看重的是财富背后所代表的价值，而非其本身。 毕竟这间长屋还破败的时候都可以寄宿十几号无角人流氓，现在只住着三人一狗；二层修复起来后，空间根本利用不完。 几乎所有的工商行会都是垄断机构，任何新人冒头都会受到关注。 突然，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一大早就忙生意还没来得及吃饭。 那些练手的产物他临走前都交给了阿树寄卖。 这个时候有同行找上门，多半不是要和他进行亲切友好的技术交流。 而加上一些骨人残骸作为辅料，则可以打造出“改装刀”。 “卖光了？”路梦挑了挑眉，“我记得还有几件半成品啊。” 这可能就是路梦与商人行会的不同。 男人正要发作，突然意识到： 阿树起到的作用更多的还是把它们快速卖出去变现，想割韭菜就很难了。 如果光从品质来推测技法，路梦在斯昆镇这个小圈子里的确也称得上一声“大师”了。 “呵。” “不必了，那点挂职费再翻个倍都还不如我打一把短刀。”路梦随意道。 路梦瞥了他一眼。 “从他们那打探的口吻……”阿树思索着，不敢断言，“像是城中其他武器店的人。” 大概是这些兵刃的确戳中了他们的需求。 “他们很明显不是冲着你的作品，而是冲着你本人——‘北游大师’来的。” “说起来路兄弟你好久没烤面包了。”他暗示道。 固然有些人是贪图性价比，但渐渐的回头客也多了起来，点名道姓要北游大师的作品。 “对了，”阿树等路梦收下钱袋，凑上来低声说，“这些天除了慕名而来的顾客，还有一些其他人……” 路梦惦念着钱袋，开币在其中叮当作响。 他自恃是绝对没有这样的体能和身手的。 “最后一批作品……”路梦眯着眼看向阿树，“你该不会说我已经死了吧？” 还没有被自己察觉。 毕竟是在联合城，你不吞并别人，别人就会吃掉你。 “是嘛？难怪这么一大早就看到门口堆了那么多人，还有的在吵架。” 除了刚才说的招揽……那大概就是警告了。 而且他还不是初来斯昆镇，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状态。 “最近我要打我自己的东西。”路梦补充一句：“非卖品。” 看来自己是真的在匠师这一行上闯出点名堂了。 前一刻这个白发青年还在他的面前，后一刻怎么就到了自己的身后了？ 巷子狭窄，也没有侧身通过的余地。 路梦突然感觉自己像死后才爆火的艺术家。 他现在的“兵刃锻造”到达熟练层次，使用普通的材料已经可以稳定产出“旧改装刀”级别的武器。 以及对自身的投资。 虽然只是一个副业。 他正是知道了路兄弟回城，才把一直拖着不卖当牌面的最后几把武器出售了。 能用开币可以换到更新的装备、更多的知识、更强的实力、更好的生活……那才是最重要的。 路梦在为自己打制武器前，就一直是用这两种技法练手，直到堆出更高的“开顿城”级。 以路梦的房产举例。 不过阿树相信自家这个兄弟的手艺。 此外路梦还提出想法，实际操作由霍步阳的主持，把整个长屋进行了加固，改造得如同防御工事一般。 有了品牌效应，销量带动起来，这位沙克负责人的分红也是不少。 路梦轻哼一声。 这样的售价和市价相差无几，其实还是没有多少品牌和匠师的溢价。 “反正你也瞧不上，人家出的价也合适，干脆就一起卖了。”阿树笑道：“路兄弟你可不知道，你出去这阵，名头可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好多人都知道我们这店出了个‘北游大师’，都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这就是斯昆镇内一般铁匠的水准。 …… “这是货款。”阿树从柜台里提出一个袋子，“十把旧改装、三把改装刀，总共十万开币，我都换成200面额的了，你掂量一下重量就知道。” “怎么？”路梦笑了，“想挖墙脚。” 对商人行会来说，追求开币的数字增长，才是唯一有价值的目标。 “冲着我？”路梦抬眼，“你觉得他们是谁？” “不怕中毒就多吃。” 以前的加热炉是全新的，现在各种什么骨人残骸、铁块、合金都往里加过，残留物里重金属满满。 那可太健康了。 第201章：初战（合章） 一块镔铁被按在铁砧上，烧得通红。 路梦敞开右肩，露出的臂膀带着坚实的肌肉，一手持钳，一手持锤，不停地锻打着。 在他叮叮当当的敲击下，赤红的镔铁就像一块橡皮泥，任人塑造着形状，不断拉伸延长、反复折叠。 当它冷却下来后，表面都开始浮现出了一层层的花纹。 但这还没有结束。 打制出来的铁料被再次投入加热炉，让狂啸的涡流将其熔炼软化。 又继续重复着上述的过程。 【兵刃锻造20→23】 这是一个繁复的流程，且不提技艺的要求，道道工序下来，都足够把一个老匠师累得半死。 就连路梦的皮肤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然后很快就为火炉的高温烘干掉。 对体质已经逼近60点的他来说，外界的环境能够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小。能够逼得他用汗液来调节体温的，只有他自己身体内产生的余热。 路梦朝炉中看了一眼，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把它取出来。”他吩咐着卡文。 “是……”一边的卡文强打起精神，持着火钳的双手颤颤巍巍的。 这个小学徒其实已经累垮了，之前粗料的制备就是他完成的。 那更是一项纯粹的体力活。 而路梦现在就是要让卡文熟悉锻铁的其余流程。 他在面板中“教学相长”的成就进度上可以看到，卡文的【兵刃锻造】已经入门。 或许是因为面板的关系，在路梦的指导下，卡文一旦入门，只要不断地练习，这个学徒的锻造技艺就会缓慢地增长，不会遇到什么天资上限造成的瓶颈——就好像路梦自己肝技能熟练度一样。 这也为路梦免去了一项麻烦，不用费心筛选学徒的资质。 只要时间足够、练习到位，卡文至少能够在锻造上到达“精通”的层次，“生活技能”的传授这一项就会自然而然的完成。 确认了这一点后，卡文的学徒生涯就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每天都被路师傅抓住干活，疯狂压榨。 有一些明明是师傅自己稍微动动手就能完成的工作，也会特地叫他过来——突出的就是一个有免费的人工不用白不用。 不过卡文的心里没有怨言。 一来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衣食住行温饱不忌……无论是比起过去饥一顿饱一顿的自己，还是比起其他师傅的学徒受打受骂，卡文如今各方面的生活质量都要超出太多。 二来他可以察觉到，师傅好像真的在教他本事，毫不藏私。 这种感觉是很玄妙又确切的，卡文知道自己的锻造技艺在稳步增长——这可是真正能谋生的手艺。 ‘莫非……’有时候他会想，‘我真的是打铁天才？’ 生活上有保障，每天还能学习进步，未来一片坦途。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别傻乐。”路梦斥了一声，抄起一根钢棍稳住了卡文的手。 刚才那一失神的功夫，烧红的锻材差点掉落在地，溅出的钢渣，若是落在人的肌体上，足以把血肉烧穿。 首当其冲的就是卡文。 这个无角人连忙道歉，背里惊出一层冷汗。 工业的事情真是马虎不得，他自觉又学了一课。 路梦没有过多斥责，这样的教训当事人亲身经历过一次就会终生印象深刻。 他其实有想过把“砍刀”也干脆传授给卡文，直接等着完成成就，就不用再去挑其他的人选了。 可惜大概是这个无角人真的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连入门的边都摸不到，要是学得杂了还会影响锻造技能的提升。 路梦重新举锤，继续着他的工作。 千锤百炼，时间飞逝。 一整块百锻钢逐渐拉成了刀胚的形状。 往下还有皮铁包芯铁再加刃铁组合锻打的工序，刀身的不同位置，对锻材的韧性、硬度要求都是不同的。 不过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路梦起身。 他已经报名了雷霆竞技场，赛制安排的第一次对决马上就要来临。 看来在这场竞技之前是用不上特意准备的新刀了。 …… 斯昆镇的西北角。 荒漠砂岩之上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帐篷，蓬顶是一块又一块的熟牛皮拼凑而成的，还带着斑驳的毛发。 帐篷之下，裹着铁皮的木桩环绕一圈，围出活动的基本区域。 雷霆竞技场。 路梦两手空空，身着一件普通的麻衣，宽松得体。 偶尔一道风沙吹来，衣袂猎猎鼓荡。 他只是远远站着，就能够听见竞技场内传出的嘈杂。 “快点，要开始了！”不时有急切的沙克年轻人从路梦的身边跑过，冲向帐篷。 他们不远万里从王国的乡下和自己的部族中赶来，为的就是能够在竞技场中搏得名次出人头地。 路梦侧身让过，年轻的沙克人们也没有在意这个行人。 直到看到他也在缓步走向帐篷，有的参赛者才注意到他。 ‘这也是来参加竞技场的？’ 看到路梦的形象，他们多少会有些疑惑。 虽说雷霆竞技场不限种族，但真正有自信上场的异族，不是那些老练的人类佣兵，就是流浪离巢的兵蜂。 前者的神情往往透出一股狡诈阴狠，而后者在蜂巢中的分工就是战斗，算是沙克族唯一比较尊重的蜂人类别。 至于路梦。 表情平静，行装朴素，倒像是个安于穷困、四处漂流的旅人。 ‘大概是来凑热闹的。’这样的念头在他们的心中一闪而过。 这样的人并不少。 事实上，雷霆竞技场名义上是由斯昆镇主持，实际注资修建的却是由某个商人行会的集团。 竞技场除了比武台的主体部分外，还有提供食宿等各种服务，不同位阶的观众席消费也不同。 他们甚至还有赌场。 在种种商铺的包围下，雷霆竞技场一旦开赛，这就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 若是在这期间，有那些追求刺激的有钱人旅行到沙克王国，第一个去的地方多半不是斯昆镇，而是这里。 他们可以一边观赏沙克人之间的厮杀，一边挥金如土肆意玩乐。 至于没有钱的，主办方也不会驱逐他们。 沙克人很享受在战斗时有着更多人为他们喝彩。 眼下。 这个旅人大概就是其中的一员。 路梦走进帐篷，环伺这里的环境。 不同的场地里，已经有人厮杀在了一起。 他看见两个年轻的沙克人手持铁片刀，拍打着胸脯，互相朝对方扑去。 每个人都眼露兴奋。 伤者的血气与商铺美酒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有种野性又迷幻的味道。 他莫名想起了斗兽场。 突然，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斯昆协警制服，腰挎十手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 “小霍来了啊？”有人打招呼，“你来参赛，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战士呢。” “到时候就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喽，哈哈。” “老哥说笑了。”霍步阳回道，“也就是上场凑个热闹。” 这些都是他受雇时的人类队友，平时混得很熟了。 他们倒是没有参赛的心思，是听说小霍居然报了名，才过来捧个场。 几个维持秩序的沙克警卫看到霍步阳，竟是也向他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斯昆镇里调过来的，看得出霍步阳的工作确实做得不错，连这些骄傲的沙克人都记得他。 “不好意思，让一下。” 队友们还想扯着霍步阳寒暄一会儿，没想到他直接拨开了他们。 年轻人朝着路梦赶去。 “路大哥！”他远远地打招呼。 路梦点头：“来晚了？” “嘿嘿……其实我刚才下注去了。”霍步阳偷笑。 “行，不学好。”路梦扬起嘴角，“赌的谁？” 行商坐庄的赌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天然的赌局，几乎每一场对决都有对应的盘口。 “就是路大哥你这场啊，一赔七呢，”小霍又补了一句，“当然是赌你赢。” 路梦没在意这赔率。 竞技场一开始都是些小盘口，属于路过的人随手丢一两个开币玩的程度，输赢都没有多少钱。 至于这一边倒的局面也不代表大家不看好路梦——多半因为他的对手是沙克人，这里沙克人多，感情上希望同族获胜罢了。 “人类，路北游——” 嘈杂声中传来一声嘹亮的报幕。 对决要开始了。 “慎赌。”路梦提醒一句，又笑着说：“不过若是等我胜率高了可以再押一笔，押我输。” 霍步阳：“啊？” 打假赛吗…… 路梦施施然向他的赛台走去。 他分配到的区域只是一小片角落，用石灰划出了一个圆圈就算是围栏。 初赛时报名的人数太多，多场对决会同时举行，节约时间，也不可能大张旗鼓。 他的对手早早等在那里，是一个头角峥嵘的沙克年轻人，赤裸着上身，正是气盛的时候。 仔细一看，这个小伙子甚至在自己胸前抹上了油，泛出的光衬托出肌肉的线条阴影，让他显得又健壮了几分。 看着他曲着臂膀向同伴炫耀的样子，路梦不禁失笑。 “路北游？”就在他要迈进圆圈的时候，主持的警卫却拦住了他。 “你的武器呢？”警卫皱眉，说道： “去旁边选一把。” 在沙克王国，有的底层人购置不起兵刃。在警卫看来，路北游就属于这一类。 不过挑选战士的仪式并不会抛弃这些人。他们的武器以往是由部族统一提供，现在就是雷霆竞技场免费租借。 路梦挠挠脸。 他很想说哪怕只是用空手自己也能赢。 先别说用刀了。 就是动用已经熟练层次的【武术】，打不出人命那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他想了想，没有坚持。 遵从规则，低调一些。 路梦走到一边的武器架，随手抄起一根长棍。 它通体都用钢材打造的，但年头已经很久了，一入手就感觉内里中空，表皮甚至还有铁锈掉落。 充其量也就是个‘废品’级别。 免费的东西就不要指望有多好。 路梦拖着长棍，踏入石灰圈。 对面的沙克年轻人松动筋骨等了半天，早就摩拳擦掌了。 咚！ 一柄分段斧砸在地上，看着不甚精良，却足够沉重，锻造武器的用料很足。 “平皮人，”他用清亮的声音说道，“要是觉得打不过我，我允许你投降，毕竟看你的身板和那根破棍，都挡不住我的这一劈啊。” 闻言，沙克人身后的好友都是一阵起哄。 路梦笑道：“单就棍子来说，你说的可能是实话。” 还没等路梦说完，沙克人一个踏步已经冲上前来！ 在他看来。 这个平皮人大概不太清楚规则。 雷霆竞技场不需要裁判和主持，只要踏入了圆圈，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他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果不其然，平皮人抄着棍子，就像是呆滞住了一般。 沙克年轻人奋力舞动分段斧，肌肉流动，抹上油脂的骨板像是真正光亮的铠甲。 巨刃转瞬即至。 圆圈的半径狭小，没有什么腾挪的地方，也最适合沙克人发挥擅长的战斗方式——硬碰硬。 “砰！” 一声巨响。 路梦还站在原地，沙克人却是倒飞了出去。 他健壮的身躯在翻滚之下几乎是腾在了空中，直接越过了圆圈的范围，去势不减，向后猛得撞翻了一堆围观的群众。 甚至挤压到了另一个赛场上。 那些支持他的亲友来不及躲避，也都被打翻在地。 一时间闷哼声和痛呼声不断。 年轻的沙克人奋力起身，脸憋得铁青。 随即又扑倒在地。 在沙克人的胸前，半截铁棍打着横撞碎了他光亮的骨板，又整个嵌入了肌肉里。 模糊的血肉里透出断裂的骨刺。 怎么回事！ 人群哗然。 路梦拍掉手上的残屑。 刚才他并不是呆滞了。 在旁人的眼里，沙克人猛然暴起、动作犀利——但这样的速度对路梦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甚至都来得及考虑该从哪个角度挥棒。 只是最后路梦放弃了。 他确实不通棍术和长兵。 干脆一把丢出去，大力出奇迹。 “嗯？呃……”一边主持的警卫这才反应过来，“路北游胜！” 路梦平静地走出圆圈：“需要我赔么？” 你们的棍子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不，不用。”警卫有些结巴。 他甚至没有看清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刚刚只是打了个哈欠…… 第202章：简单 “沙克族，里克！”警卫传唤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这么快。” 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沙克人抄起武器，朝制定的赛场赶去，有些手忙脚乱的。 上一批参赛者刚刚上场，常理说正在相互厮杀，他以为自己还有一阵休息的时间。 “让让……别挤了！” 挡在面前的人群混乱不堪，里克只能试着去分开他们。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面前的人群突然一空，搞得里克向前扑去，绊了一跤。 “小心。”一只筋节分明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哦，谢了谢了。”里克连忙道谢。 刚才差点就杵在自己的刀鞘上。 等他站稳，回身望去，只看见了对方一个背影。 ‘还是个平皮人。’里克心里嘀咕。 再看向人群中，他这才发现上一个参赛者正躺在地上，周围好几个人都在给他包扎。 看他那血肉模糊的上半身，之前的那场战斗结束得又这么快，这是被人碾压了啊，简直毫不留情。 正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才有这么多人过来围观。 “厉害……谁干的？”里克不禁赞叹。 此话一出，他身边一圈的人突然看过来。 什么意思？ 里克连忙摆手。 别乱搞，可不是我啊。 “就刚才扶你那个。”有人提醒道。 “啊？” 里克愣住了。 刚才自己这边的人群是稀疏了许多。 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好心让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大家都很识趣…… 突然感觉自己刚才被抓住的肩膀有些麻麻的…… —— 路梦穿行在嘈杂的竞技场中。 他粗粗扫过一眼，对场上正在进行的对决都没有什么兴趣。 竞技场的初期，相当于海选的阶段，很多人连武者的实力都没有达到，纯粹是过来碰个运气。 在这种情况下，强者互相对上的概率很小，要么是像路梦一样快速结束战斗，要么是场上两个菜鸡互啄，打半天都破不了防。 相比起赛事，路梦更关心的是这些不远千里赶来参赛的人。 霍步阳从人群中钻出来。 “路大哥，”他拍拍腰间的钱袋，“待会请你吃饭？” “好啊。” 不用说，就知道是刚才的赌盘小赚了一笔。 霍步阳刚才没有去观战，反正他一直是相信路大哥的。 小霍选择原路返回赌场。 果不其然，几乎是他刚到，赛场上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赌徒们都愕然了。 对决开始前，这刚收盘，有几个人的开币才丢下去，就告诉他们押输了？ 黑幕吧！ 趁着气呼呼的赌徒们闹起来之前，霍步阳领了钱直接就跑。 当然这样的小盘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是吵吵几句。 “小霍，你在斯昆镇里当差也这么多天了，比较熟悉。”路梦问道，“你看这在场的人里，有多少外地的？” 霍步阳扫了一眼：“半数以上。” 他们粗略合计了一下，除了斯昆镇民、周边依附的村民以外，还有大量来自其他城镇的住民，这从口音服饰能够大致辨别出来。 其中甚至还有来自首都阿德马克的。 远离王国的中心，‘北漂’到这里来寻找机会，足可见这届雷霆竞技场的吸引力有多大。 另外，一些四处流浪、身份不明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像斯昆镇有两道城门的守卫盘查，这里位于旷野，参赛人数又众多，基本不可能进行严格的筛查。 如果有人想在其中做手脚也是大有空间。 “人类，霍步阳！” “噢，到我了。”听到声音，霍步阳连忙整理了一下装备，“那路大哥我先走了。” “加油。”路梦微笑，“要是对手太弱了，就尝试缴械他。” 霍步阳佩戴的十手起源于过去的‘铁尺’，当敌人举刀下劈的时候，如果能用横枝卡住刀剑，就能顺势攻击对方的手腕或者绞缠掉兵器，达到缴械的目的。 因为这样的设计，从铁尺到十手，都多为执法者们使用。 大概可以类比成防暴叉的定位。 “嗯。”霍步阳点头记住，转身离去。 他跃跃欲试。 以他现在的气力，根本不需要格挡，就是直接敲过去，一般人都顶不住。 不过他知道路梦的意思是让自己一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多熟悉武器的使用技法，不要太依赖蛮力。 小霍没有观战，所以他显然不知道路大哥刚才是怎么解决对手的。 …… 竞技场的中心，一组组的对决依旧在进行。 围绕着它们的，是一圈木质的看台，商人们在上面安排了各次的坐席。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里享受到最优质的服务。 而看台之上，又有一间间私密的隔间。 若要观赏竞技场的战斗，那里才拥有最上佳的视野。 不过如今这些隔间都用蒙上了红幕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自然也看不清外面。 看来这雷霆竞技场的海选阶段，还吸引不了外来权贵的注意。 然而，就在这么其中的一道幕布下。 却是有两个沙克人。 其中一个高大健壮，身披深棕色的斗篷，自布料的间隙透出明晃晃的光泽。 他稍一动作，金属之间就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听得人心头发跳。 如果路梦在场，光从这声音就能判断出这是一幅顶级的铠甲。 沙克人的脸上也戴着厚厚的面甲，只露出犄角和眼睛。普通人和他对视一眼，恐怕立刻就会被那眼中的森光逼退。 那不是杀气，而是某种威严。 他不只是战士，还是一位将军。 就是这样一个自带气场的沙克统领，此刻却是直直站在另一个沙克人的身侧，不无恭敬，那扶着分段斧戒备的姿态倒像是个保镖护卫。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无角人。 身形瘦小，还微微佝偻着。 ——沙克王国的首席顾问，巴彦。 只有极少数的高层才知道，女王新政的大部分政策其实都是出自这个无角人之手。 石魔借出了自己的名誉，也对巴彦选择了全权托付。 可以说整个王国的运转都握在他巴彦手中 这一事实要是泄露出去，恐怕所有的沙克战士都会彻底疯狂，冲击力不亚于让一个骨人当上了圣国的皇帝。 但此刻的巴彦只是坐在这个小隔间里，捧着一沓书页，慢慢地翻阅着。 那是雷霆竞技场的选手名册。 第203章：敌人（感谢妮耶大佬的盟主） 名册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一边的铁罗瞅上一眼，感觉脑子都要发晕。 他不是文盲，但这样的名册记录的信息简单又单一，排列得又紧凑，每个选手除了名字就只有一句简单的身份种族介绍，要想从中读出什么信息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巴彦，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忍不住开口，“阿德马克可是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粮食的事情我不懂……但蜘蛛平原那边，终极要塞的压力越来越大，光是靠老兵们已经守不住了，每天都有新的人皮蜘蛛越过防线。” 铁罗语气认真。 虽然已经和圣国停战，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和平。 就连王国的腹地都还有剿不尽的盗匪和叛军，更别提边境，每时每刻都有摩擦发生。 其中又以蜘蛛平原最盛。 相比之下，斯昆镇虽然面临砂匪的袭扰，但它的底子可是按照正面硬刚圣国来设计的。 他没有像路梦一样直接把对手打飞，而是用上了不小的力气和巧思，抓住时机，绞崩了对方的武器。 某种程度上这比打伤敌人还要过分。 离开权力的中枢越久，阴影中的反对者就越躁动。 “铁罗，我问你。” “人皮蜘蛛……” 日落黄昏，余晖把卡文的身上照得金灿灿的，这都是他流出的汗水。 巴彦揉了揉额角，手指停留在某个名字上。 “作为一个战士，当敌人冲过来的时候，你会躲在安全的襁褓里，然后向他投降吗？” “我们的敌人就在这里了。” 接着，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狞笑声。 想来在面甲下对方也看不见。 卡文：“……” 霍步阳同样很轻松地赢得了战斗。 卡文疑惑。 说不定这还是祖传的，什么全村最好的一把大铁刀之类。 “当然不会。”铁罗斩钉截铁。 “走吧，想吃什么。” 可以说巴彦这个首席顾问除了女王的信任外，没有任何的政治资产。 不是所有的五人众都像铁罗一样支持着巴彦——甚至铁罗自己都并不很赞同新政，他亲近对方只是因为过去的私交。 ——说到底就是来挖矿的。 你还知道我是沙克的守护神？ 一个无角人手持矿镐，哼哧哼哧地挖着。 但武器废掉了，要修复或者换新的，可是要花真金白银的。 而是自己刚才把路大哥的交待完美演练了出来。 “又在开玩笑了……不过再给我讲讲牛的事吧，上次你说沼泽地的驮牛和圣国的家牛区别是什么来着……” 据说是他们贵族历史上的传统艺能。 还是以最耻辱的方式。 他刚才说的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若不是主持的警卫看不下去，直接叫停了对决，他差点要被直接打成断角人。 小霍哥也是郑重其事地亲自把矿镐递给他，像是什么交接仪式。 结果就更为悲惨。 啪啪啪。 最坏的情况就是——政变。 铁罗觉得自己也算是他的朋友，作为朋友，一想到这些，那就不可能不着急。 “牛可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一头牛的力气相当于七个普通的农夫；在平坦的路段，用驮牛拉车比加驼还要有力便利；更别提牛革能制成皮甲，牛筋也能做成弓弦，牛一身都是宝，我们要爱护牛牛……” “前途一片光明。”霍步阳信誓旦旦。 斯昆镇外，嶙峋的矿山。 只有巴彦敢站出来，指出真相。 然而就是拥有这样身份的铁罗，却因为巴彦的“一时兴起”，要陪着他跑到这安逸的斯昆镇。 巴彦一定会丢掉性命。 他看向铁罗，笑道：“这不是还有你们嘛。” …… 若是新政失败，石魔可能会丧失一时的威严，但只要她还能握得住武器，就不可能失去权柄， 然而。 …… 霍步阳也很兴奋，往这边招手。 目前，没有人能够撼动得了女王石魔的地位，但巴彦的就不一定了。 他从联合城的使节那里学会了一个词——“清君侧”。 不过铁罗没有生气——就算巴彦真的在质疑，他也有这个资格。 “你记错了，沼泽地的是乌龟。” 新政开始后，铁罗作为高层也和联合城有过交流。 像是察觉到了铁罗视线中的担忧，巴彦叹了一口气： 然后撒腿就跑。 曾经，面对前任国王沙格尔的暴政，所有人都沉默寡言。 一边的路梦轻轻鼓掌。 肉体上受的伤不说，精神攻击绝对满满。 “路大哥你忘了？是我请客。” 这对乡下来的年轻参赛者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看这个沙克人愤怒的表情，和他一开始看到霍步阳就嗤笑出声的嘲讽模样判若两人。 师傅说是让他亲自辨别一下矿石的成色，对锻造很有帮助。 好在还有狗哥陪伴他——也可能是守着他不准逃跑的。 突然，小骨猛地站起，鼻翼翕动。 师傅去参加雷霆竞技场，铁匠的工坊自然就停歇了下来。 卡文完全不理解这其中的联系。 有知晓隐秘的高层反对甚至敌视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巴彦更不应该轻易离开阿德马克。 作为五人众，他已经是整个沙克王国中站在最顶层的几位战士，巴彦问出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在质疑自己的勇气。 铁罗直视对方。 铁罗明着撇了撇嘴角。 沙克族仗着体质强健，受了伤，哪怕不去就医，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只觉得腰酸腿疼肚子饿。 另一边。 卡文还以为自己能偷懒一下。 这是开饭了？ 据这人说他自己以前也干过矿工，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每一个五人众都有资格独立统帅一支王国的军队或镇守一方，他们中甚至还可能出现下一任国王的人选。 “我会捏爆他的脑袋。” “那就对了。”巴彦笑着，“因为我也不会。” “牛肉盖饭？” “‘无敌的五人众’，你们可是我们沙克的守护神。” “如果不是要保护你，我说不定都在蜘蛛平原和那些脸上长屁股的怪物畅快厮杀了。” 没想到他被直接丢到了城外的废弃矿山。 土匪！ 于是，哪怕崩断了武器，对方还是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就要和霍步阳拼命。 一头背着白色骨板的黑犬趴在他脚边的不远处，时不时打个哈欠，随即又眯上了眼。 他指了指脚下。 他嘴里埋怨着巴彦，视线里却带着担忧。 甚至参观雷霆竞技场这些小家伙们的玩耍。 他高兴，不是因为战胜了对手。 又有着大山穆凯坐镇，怎么看都不需要巴彦亲自来视察。 “哦，我的意思是牛这么可爱，生来就是要让人吃的。” 矿镐和一整箱的矿石也不要了，他双手双脚并用，追着小骨就跑出去： “狗哥救命啊！” 这，这个，没想到作者也能收到盟主，感谢妮耶这位朋友的支持！真实受宠若惊——可惜以作者的短小能不断更就很难了，所以也不敢承诺什么……就请父老乡亲容我先欠一下，争取早日补上！ 第204章：太客气了 天色昏黄，南城门挂着两盏探灯。 “我赢了！”巴克兴高采烈。 这个曾经的卫兵队长，现在的南门守卫，刚刚从雷霆竞技场中归来。 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待在南门无所事事的他来说，这次的雷霆竞技场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 若是能够出线获得一个好名次，别说官复原职，甚至还可能更进一步！ 今天初赛，不知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他遇上的对手实力还挺不俗。 一番奋战，巴克这个回炉重造的老兵凭借自己的经验取得了胜利。 这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待在南门而荒废了技艺和意志。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见状，巴努摇头笑道。 巴克的分段斧拖在地上，手掌也有些微微颤抖，可以看得出他这个大侄子还是消耗了不少体力的。 “不用！”巴克高声道，“我还能站岗。” 他的精神依旧亢奋。 另外巴克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连个初赛都搞不定。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高喊： “守卫大哥们——” “救命啊！” 巴努连忙将探照灯向声音的来源打去。 只见一个满脸矿灰的无角人在奋力奔跑着，而他的身后跟着那么三四个穿着破烂的流民土匪。 “哈！”巴克嗤笑一声，“看我的。” 看来对方是半路遭劫。 不过就这么几个劫匪都搞不定——不愧是无角人，比刚获得竞技场首胜的自己差远了。 “诶……”巴努刚想阻止，巴克已经迎着冲了上去。 南门守卫的数量远远比不上北门，就算遇到冲城，也是以闭门防守为主。 这不是实力对比的问题。 大家都冲出去的话，谁来守门呢？ 他摇了摇头。 反正对方也就几个敌人，巴克随手解决的事，他正在兴头上，就由他去了。 “小家伙，躲到我身后……” 巴克一鼓作气，冲到了那个无角人的面前。 他期待对方看到他后露出惊喜神情，又千恩万谢。 没想到无角人直接越过了他，继续直直地向斯昆镇跑去。 巴克：“……” 不管了。 反正这几个劫匪看到他后的确满脸惊惶。 他随手一扬斧，就砍倒了一个。 剩余两个劫匪也是吓得转头就跑。 然而就当巴克刚追了他们几步，越过一个巨岩拐角时，一阵沙尘浓烟笼罩了他。 沙克守卫僵硬地转头。 暮色中，成群的土匪哗啦啦地涌了过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啸声。 “干！” 巴克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被潮水般的人群迎头撞上。 …… “警戒！” 如此大的阵仗，守在南门处的巴努也看见了。 他掏出腰间的牛角号，想要吹响。 “啊呸！” 巴努吐出一口唾沫。 多年未曾使用通气的号角一股霉味，估计是被什么泥垢堵住了。 好在其他卫兵和城楼上的弩手都作出了反应。 城门缓缓关闭，探照灯四射，不时有零散的箭支射出。 松懈已久的南城门就像一根老旧的弓弦突然绷紧，一时乱哄哄的。 “别，别关门！” 卡文手脚并用，大口喘气。 跑了一路，他的心脏跳得像是要炸开似的。 眼看就要到斯昆镇了，却要被关在门外，这谁受得了？ 突然，一道人影在他的身侧闪出。 那人伸手一捞，就把卡文给抓住了。 “等等，”卡文抱头，“饶命！” “别怂。”对方的声音平静。 “小霍哥？”卡文认出人来，惊喜道：“师傅呢！” “没事，”霍步阳答非所问，“你做得很好。” …… 这边，南城门正在缓缓关闭。 巴努却迟迟没有进城。 他回身望去，巴克还陷在土匪群中。 没有任何帮手，哪怕巴克是全盛时期、体力充沛，也只会被围殴至死。 然而南门的规矩就是这样。 为了减少风险，守卫不得擅自出击。 从南边来的敌人总体实力不强，只要紧闭城门，不需要接战，没有人能攻进来。 就连巴努自己，都很久没有和人正式交战过了。 这一次雷霆竞技场他也没有参加，那能诱惑到许多老兵的条件对巴努也没有吸引力，犯不着去打打杀杀…… 巴努深吸一口气，手掌捏紧。 然后朝着城外冲去。 …… 巴克举起分段斧，用力一扫，荡开了一片人群。 然而下一刻那些人又冲了上来，撞在他的身上。 巴克已经相当疲惫了，分段斧的开刃并不锋利，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只能将对方轻轻推开，甚至都见不了血。 与之相反，不时有武器划过他的身侧。 或许只是不经意，但也足够刨开血肉。 在人流的冲击下，巴克晕头转向。 在不经意的一瞥中，他看到了朝自己冲来的巴努。 那个曾经的战场老兵，现在连举刀的姿势都不怎么标准了。 巴克忍不住想笑，嘴角却扬不起来。 “砰！” 终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巴克迎面撞上。 巴克被直接扑倒在地。 “沙克士兵？”对方一愣。 语气居然透着惊讶。 但男人手里的动作没有慢下来，一把尖刀就要掼下。 “巴克！” 巴努的呼声响在耳边，带着惊恐和愤怒。 下一刻，巴克突然被提了起来，四脚离地。 而之前那个要刺他的男人“啪”得倒在地上。 这是得救了？ 是巴努赶到了—— “叔……”巴克嗫嚅着，心中五味杂陈，“谢谢你。” “呃，”一道陌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太客气了。” “——我是救了伱，但也不至于就要做你叔吧？” 巴克惊愕扭头。 只见提着自己的是一个白发青年……瞥着他的眼神还充满嫌弃。 仿佛对凭空多了他这么一个大侄子非常不满。 而那个他真正的远方表叔巴努，此刻还在土匪群的外围，虽然在奋力拼杀，但距离这边还有好一阵子距离。 巴克：“……” 他现在只想被一刀捅死。 关键他认出了这个白发青年是谁。 自己曾经还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要小心离开斯昆镇的保护后就活不下去了。 现在看来。 怎么好像活不下去的是自己？ 巴努也一脸愕然。 他惊讶的是土匪们的反应。 这些人突然看见斯昆镇也很震惊，仿佛根本没想过他们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看土匪们的神色，不是在进攻，倒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路梦单手提着巴克，吹了声口哨。 嘈杂声中，他的哨音就像风吹过那般轻微。 突然。 “嗷呜——” 一道悠长嘹亮的嚎声响起，与他遥相呼应。 第205章：流民四起 土匪群乱哄哄涌入了斯昆镇的射程范围，一时间箭如雨下。 中箭者当场倒地。 他们的士气并不高涨，伴随着一阵吱哇乱叫，人群哄散开来。 里面有砂匪、也有普通的流民。 从组织上看，他们甚至都不属于同一伙山头。 路梦把刚收的便宜大侄子随手抛开，一脸嫌弃。 一边的巴努冲上前来。 “谢谢，谢谢你。”他一边抱住生无可恋的巴克，一边道谢。 巴努也是心中感慨。 他对这个白发青年印象深刻——不过以往只觉得这是个怪人，潜藏着一股扰乱社会治安的特质。 没想到关键时刻对方竟也会出手救人。 还是救的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大侄子，不计前嫌。 巴努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好人有点小癖好又算什么了，以后如果对方还想来看自己执勤，就随他看，下班后请人家喝一杯也不是不行。 “嗯？”路梦随意摆手，“小事。” ——本质上这些土匪还是路梦引来的。 他特意安排卡文在那处矿山工作，看重的当然不是那些废弃的矿产，而是矿山的位置。 那里紧临从王国腹地前来斯昆镇的一条要道。 军方之所以不在此处设立警戒所则是因为地形：这座矿山视野虽佳却也没什么遮蔽的地方，来往的人都能轻易看到上面的情形，就不利于军事行动。 卡文也就是这样被盯上的。 他距南城门不远，又有小骨守护，只要跑过来就能安全。 还能起到示警作用，为路梦提供信息。 只要有来路不明又心含恶意的人想要接近斯昆，就有可能先被卡文惊动。 路梦看向卡文。 对方现在紧靠在霍步阳身边，瑟瑟发抖。 如果可以，卡文恐怕恨不得直接整个人贴上去。 路梦遥遥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工作完成得不错。 见状，卡文疯狂点头，眼含热泪。 看来师傅也知道了在那里挖矿的危险性。 按他老人家那思虑周到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再让自己去了……吧？ “汪汪！” 混乱平息，流民们都被驱赶出去。 一条黑色的大狗悄无声息地出现，靠在路梦身边，低吼两声。 小骨的尾巴摇得起劲，颇为得意。 路梦轻轻敲了一下它头上的骨板，惹得它打了个喷嚏，像是搔痒一般。 小骨的表现已经非常有犬群围猎的风范。 它潜伏在人群之外，四处出击，让盯上卡文的土匪以为是骨犬群来袭，这才惊惶失措。 卡文以为自己被一群人追着跑，其实到了半路，大多数人已经对他没兴趣了。 大家都是在被狗追着，好比牧羊一般。 路梦估略了一下人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太多了些。 就像巴努这些南门守卫惊讶的那样，从这边来袭的敌人本不该这么多。 除非是像王朝末期一样，百姓民不聊生，流民四起。 然而如今的沙克王国甚至还处在吸纳流民的阶段，有着充足的土地分配给他们，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有产的农夫不会被逼得背井离乡，落草为寇…… 也就是说。 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发生了。 就好比路梦曾经遭遇的事件，克拉尔之选袭击中继站。 当时的集镇如果被毁灭的话，里面的居民肯定只能另寻出路，重新开始漂流。 中途加入劫匪组织，又会挤压其他人的生存空间……一旦规模起来后，这就是一个滚雪球的链式反应，直至流民千里。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路梦心想，‘毕竟还只有孤例。’ 他和小霍还要参加雷霆竞技场。 ——这期间的示警就要多仰仗卡文了。 …… 一周后。 无名小店，铁匠工坊。 小有名望的年轻大师正在继续他的工作。 铛铛铛！ 铁锤挥舞，火花四溅。 “哎路兄弟小心！”一边旁观的阿树惊叫出声。 他提醒得还是晚了一些，一枚灼红的铁片脱落飞射出来，直接贴到了路梦的臂弯上。 铁片在那鼓起的肌肉上，从底变黑，热量瞬时释放。 “哦。”路梦随手抚掉，皮肤光洁如新，只是有些发红。 阿树：“……没事吧。” 换作他，都不是起水泡那么简单。 而是整张皮都要被烫掉。 “没事。”路梦看了一眼阿树的表情，又补了一句：“疼。” 真敷衍。 阿树不想多说什么。 自从路北游参加了雷霆竞技场，并取得四连胜后，他就越来越不装了。 直到这时，阿树才知道一直以来隐藏在这家小店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怪物。 虽说他早也有隐隐的预感，不过真相逐渐暴露出来后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难怪组织上从来没有对路北游提出过什么额外的要求。 老老实实供着就好。 好在日常的相处中，对方依旧是平时那副淡淡的样子，并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压迫力。 这让阿树感觉很舒服。 不过他也知道，有些时候与人相处感到自在，并非你们是知音——而是对方超出了你太多，完全包容了伱。 路梦确实不在意。 现在单是生活中的意外，已经很难伤害到他了。 他一直以来依旧是在请小霍帮忙训练【韧性】。虽然比在战斗中直接受虐来得缓慢，却胜在稳步提升。 从一开始的木棍，进阶到钢管、铁棍。 到现在已经到了需要霍步阳拿上正经佩戴的十手捶打，才觉得有劲的地步了。 尽管霍步阳自己的实力也在不断提高，但显然还是跟不上路梦皮糙肉厚的进度。 韧性的增加还不仅体现在肉体的防御力上。 它同样是对意志和神经系统的磨练。 配合上体质，路梦现在都可以自主调节心率以降低流血、甚至加快伤口的凝结。 当初沼泽民用毒箭射击狂战士，之所以效果不佳，就是因为这种类似的对于身体的超常掌控。 区别在于，那个沙克人必须依赖狂化才能激发出这些刻在基因里的能力，而路梦已经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相同的阶段，还不用牺牲理智，甚至可以更加冷静。 “话说，路兄弟……”阿树好奇道，“你打造的这把到底是什么？” 直刃宽身，底部尖头略弯。 从形制上看，像是一把屠宰切割牲畜用的砍刀，只要稍稍发力就能用它砍断坚硬的腿骨。 北游大师什么时候顶上家用市场了？ 这些天除了参赛以外，他就一直在锻打这把劈刀。 今天应该就能成型了。 “你猜得没错。”路梦知道以阿树的经验能一眼看出它的设计用途。 “——就是砍骨头用的。” 【物品名：血肉劈刀 等级：开顿城2号 属性：对人类伤害+30% 简介：一种用来砍穿肉体的武器，保留他们的鲜嫩多汁。】 感谢文痴和书友20230608223335302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206章 ：知难而退（合章） 当路梦再次踏入雷霆竞技场时，情况已经大不相同。 四轮对决下来，加上虽然胜利但受伤严重无力再战的，每一轮都会淘汰掉半数以上的参赛者。 此刻场中剩下的都是连胜的精锐，也就大概百来人，再不复最初几日嘈杂哄闹的景象。 他们彼此之间小心保持距离，目光中都带着警惕和审视，因为说不定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接下来要刀剑相向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 到了这第五场，就是决定谁能够出线的时候。 赢下这一场，就意味着你将成为王国法律认可的“战士”。 合法佩刀，杀人不禁，荣耀加身。 在往常，之后的几轮对决，对大多数参赛者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它更像是一场表演，证明自己的实力在同期中属于哪个档次，新晋战士们拿出去吹嘘也能让自己找雇主的时候卖个好身价。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往后的名次高低将会直接决定他们能被授予何种军职官阶。 但不管怎么说，总得要先赢下这一场。 所有人都铆足了一口劲。 比起渐渐稀疏的参赛者，观众席上的人倒不断增多了起来。 对决的激烈越发刺激人的神经。 另一边。 赌场中流动的开币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如果运气好能猜中一个大冷门，甚至可以一跃成为斯昆镇中的富家翁，后半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前提是能够安全地从这里走出去。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能够站在现在的参赛者，并不像他们最初想象的那样，由重赛的老兵包场。 场上的，有大半都是大家从来没见过的新人面孔。 有鸡贼的赌徒试着通过暗中贿赂获取他们的情报，以提前猜测胜率……然而其中的一些连主办方都说不清来历，资料语焉不详。 只能说王国之大，无奇不有，能人辈出。 这其中，又有那么一位格外地引人瞩目—— “路北游……” 白发青年走入场内，有人喃喃道。 他依旧是那副简单干练的装束，如同旅人浪客，然而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却不一样了。 他们关注路北游，不是因为这个人表现出了多强的实力，而是他取胜的方式实在与众不同。 他每一次都是随手抄上一件武器，上去后也不挥舞，就这么直接甩出去，把对手砸下场。 屡试不爽。 在前三轮对决中，路北游用的都是铁棍——这让他的第四轮对手察觉到了可趁之机。 这个怪人的力气虽大，但似乎并不怎么适应正经使用武器。 铁棍毕竟是钝器，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只要能够撑住砸过来的第一下，不至于受太严重的伤——对方武器脱手，那就到了自己反击的时候了。 事实上路北游第三轮的对手就是堪堪被砸出圈，只是在规则上判负而已。 第四轮的仁兄信心满满，提前上场，扎稳脚步作出格挡的姿态，双臂交叉护住所有要害。 等到路梦上场，的确是故技重施。 只不过这一次他砸出去的是一根狼牙棒，布满骇人的尖刺。 结果除了第一轮的弱鸡，就数这位仁兄受伤最严重。 “路先生……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正当路梦活动着筋骨的时候，一个警卫靠过来。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根钢棍，表面光洁如新。 “嗯？”路梦奇怪，“为啥。” “是一位贵客送给你的，”警卫有些无奈，“他说我们的武器虽旧，但也得省着用。”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观众席上的小隔间示意。 这位每次都是借用的主办方提供的武器，结果一砸出去就报废，有借无还。 大概是连那些大人物都看不下去了。 路梦看了一眼警卫手中的钢棍，用料扎实，两端磨出持握的花纹，打制得也很讲究——起码不至于他一砸就废。 虽说值不了太多钱，但可比之前用废的那些武器加起来还要有价值。 用这节省成本可说不过去。 他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脚边。 那里放着一个长条布袋。 “多谢好意，不过我是个铁匠，”路梦说道，“今天我自己带了趁手的兵刃。” 沙克警卫：“……” 你自己有还总是用我们的？ 而且按这人的战术，适合他的武器是什么……大铁坨子么。 不过。 警卫其实能够理解对方的做法。 从路北游上场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猜出他真正的实力。 在前几轮的对决中，不乏有人过早地暴露他擅长的风格，结果被对手研究出了克制的法门，大爆冷门。 眼下路北游的几轮对决，看似吸睛高调，那也只是外行人看的热闹。 对真正潜在的对手来说，他恐怕还是参赛者中最神秘的那一类。 “人类，路北游！” “人类，黄俊！” 第五场，又轮到路梦上场了。 “嗯。”他提起布袋，走上前去。 这次的对手也是一个人类，稍微有点意外。 报名海选的绝大多数还是沙克族，而敢于参赛的异族多少都是自恃有本事的，相对来说晋级的概率高些。 但是从绝对的比例来说，人类加上蜂人，也占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其中路梦和小霍还占了两个。 现在居然对上了另一个人类。 ——路梦原本还期待能不能见到有骨人参赛，可惜并没有发现这些机械种的身影。看来拥有漫长生命的他们活得确实苟。 “咔哒。” 路梦踏上了赛圈，脚下却是一个搭建好的木台。 到了这个阶段，竞技场内的空间已经宽裕许多，承办的行商也开始做起了面子工程，这样会显得更有商业价值。 更重要的是用围栏把观众和参赛者分隔开，既不让对决受到干扰，也防止无干人等受伤。 一个面目沧桑的中年人早就在台上等着。 他倚靠在围栏上，一手扶住腰间的刀柄。 “路北游？”男人拇指一顶，出鞘的是一把精钢打刀。 这样的轻刀很难在战场上切开敌人的甲胄，但要贯穿人体却是轻而易举。 偏偏雷霆竞技场不允许着甲，而擅长轻刀的使用者原本就需要轻装上阵以换得极致的速度。 赛制对他很有利。 “黄俊。”路梦点头，“你以前是联合城的武士？” 对方的虎口上遍布厚厚的刀茧，是经年苦练才能留下的痕迹。 若是一般的佣兵和漂流者，缺乏别人的供奉，是很难有时间和精力潜心练习刀术的——他们只能从实战中学习。 “都是过去的事了。”黄俊平静地说，“怎么，你还打算把我砸下去吗？” 新赛场的范围比之前的小圈大了四倍，可以随意闪转腾挪。 哪怕被击中，也不会轻易下场。 他嘴里说着，脚下已经开始移动，绕着路梦缓缓踏步。 黄俊的脚步稳健，每一下都踩死在地面，确保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快速发力。 他的身形看似散漫，实则总是在试着闪进路梦视线的死角，这样能够不断逼得对方改变应对的姿态，直到露出破绽。 路梦却对他的意图视而不见。 他只是提着布袋，静静地站在那里。 “武士……”路梦开口，“以你的实力，在联合城里也算得中上了吧，何必要跑到沙克王国来呢？” 以实战等级衡量，一个正式武士起码也有50级。 还是那句话，实力的梯度是金字塔形的，虽说这距离顶尖的强者还只是中段，但他已经超越了周围的大多数人。 黄俊沉默了一下。 “你没有去过联合城，你不知道，那里真正有用的东西只有两件东西。” “血统和开币。” “一切的权力……都是顺着这两样东西流传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腰中打刀腾跃而出，直刺路梦的后心。 黄俊也很奇怪对手为什么没有跟上自己的动作——或许是人家不想落入敌人的节奏，也可能是单纯经验浅薄、意识不到。 然而这本来就是阳谋。 如果你不作出应对，那就等同放任敌人进入身后的死角。 这个曾经的武士一直都没有完全拔刀，就是为了把出鞘瞬间的极速刀锋，留给必杀的一刺。 他的刀一直都很快。 黄俊的主家曾经带着他去和竞争对手谈生意。中途话不投机，对方手下的武士竟是从桌底抽出一把忍刀挥向他的主家。 上一刻双方还彬彬有礼，对向端坐，互相敬酒。 下一刻酒杯里就溅满了殷红的血浆，如同墨一般化开。 不过，倒下的不是黄俊的主家，而是对方和那个武士。 因为黄俊比他们更快，他的打刀藏在酒楼侍女的裙底——会谈期间，他看似狎昵，实则手掌一直紧握刀柄。 当衣裙撕裂的一刹那，黄俊也割开了两人的喉咙。 华丽的布料与鲜血翻飞。 这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 回到雷霆竞技场上，黄俊刺出了同样快的一刀。 刀没有慢下来，他很欣慰——这说明自己的心也还没有完全变老。 不过就在刀尖将要刺到对方后心的前一刻，黄俊的手腕一翻，让打刀偏离了几寸。 这样便不会贯穿心肺，最多只是切开肩胛肉。 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是因为仇怨而杀人，都不过是主家的任务罢了。 现在黄俊已经从主家脱离出去，来到沙克王国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没必要再招惹人。 他也不喜欢杀人。 而且，黄俊他们偷偷打听过。 这个路北游好像还是个武器匠师，也算值得交好。 让他受伤拿不起武器、知难而退就够了。 “铮！” 一声厉响。 印入黄俊眼帘的不是纷飞的血花，而是他自己那张带着诧异的脸。 一边还透出打刀受力弯曲的倒影。 ‘镜子？’他下意识想到。 ……不对！ 那是一把足有两掌宽的长刀！ 布袋被利刃撕开，露出乌金色的刀面，光滑如镜。 正是这宽阔的刀面在最后一刻前死死抵住了刀尖。 路梦的速度确实比不上黄俊，然而他只需要准确捕捉对方出手的时机就够了。 ——那就是刚才话音中换气的一刹。 足以后发先至。 路梦倒负长刀，微微偏头。 黄俊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突然觉得那眼里藏着的光似乎比刀锋还要冷硬。 还没等到这位武士反应过来，路梦单手下压。 刀面迎头向黄俊打去！ “啪！” 手中的打刀根本格不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他的脑门狠狠挨了一记。 竞技场内光线充足，可黄俊的眼前突然一黑，四处闪出金星。 他只好凭借多年苦练养出的本能挥刀格挡。 然而就在每一道刀势将成之际，对方总能恰到好处地力劈打断，把黄俊的蓄力硬生生憋回去。 他完全失去了先机。 对方同样是个刀术大家！ 而且说不定更胜自己一筹。 你不是个铁匠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算都是不务正业吧？ 黄俊忍住质疑的冲动，在对方的挥砍下连连后退。 “砰！” 突然，他的后背猛得撞上了什么东西，肌肉生疼。 ——是围栏。 下一刻，黄俊的脖子一凉。 劈刀架在了上面，压出一道凹陷。 他的后背瞬间沁透，冷汗像打开了阀门一般泄出。 黄俊这才发现，刚才的对攻中，路北游一直用的都是刀背。 否则只要这一下，他就已经身首异处。 而在雷霆竞技场上，杀人并不算过失，反而还是勇武的一种表现。 “路北游，胜！”见状，一边主持的警卫连忙宣告。 黄俊的手一松，打刀掉落在地。 既是放松，也是失落。 这时，另一边的赛台也传来了结果：“黄杰，胜！” 路梦注意黄俊听到这消息，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他收刀问道：“亲戚？” “嗯，我弟弟，刀术比我还有天赋。”黄俊很振奋，“刚才……谢谢北游大师。” 毕竟算是对方手下留情，黄俊决定坦言。 “之前您问我的问题——谁都不愿意背井离乡，除非万不得已。”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主家。 因为主家想要把黄杰交出去，为了讨好一个贵族的兜帽侍卫——仅仅是他这个弟弟在向贵族鞠躬的时候慢了一点。 那凸起的背脊碍了大人的眼。 事后黄俊才知道，其实那个贵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很快就把这个平民小子抛在了脑后。 不过兜帽侍卫们还是牢牢记在心上，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主人留下印象的机会。 黄俊成为武士，就是为了他的家人，当然不可能放手。 “……现在，我们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 路梦朝旁边的赛场看了一眼。 那个叫黄杰的看起来比黄俊要年轻许多，也更有朝气，此刻正举着染血的打刀向哥哥这边招手。 而他的对手是一个魁梧的沙克人，捂着肩上的伤口，垂着头一言不发。 沉重的分段斧掉落在地。 分段斧其实更长于群战而非单挑，打刀则正好相反，赛制确实很有利于这对兄弟。 路梦想了想，对黄俊说：“知难而退吧。” 什么意思？ 黄俊一愣。 其实按照雷霆竞技场的赛程，即便他们在第五场输掉，还有一次复活赛的机会。 这原本也是为了尽量不漏掉那些实力已经够上战士资格的人。 只是在这届特殊的比赛中，‘复活’的机会就弥足珍贵了。 黄俊正想追问，但白发青年已经背着他那奇怪的大刀，走下台去。 第207章：新晋战士 “王国的勇士，角斗的胜者，我为你们骄傲！”斯昆镇的治所长官登上高台，对着竞技场内所有的人喊话，“你们已经成功站到了第五轮，按照赛制与传统，我将授予你们‘战士’的身份！” 场下顿时响起了欢呼和掌声。 对走到现在的角斗胜者来说，他们以后就不再是普通的沙克平民，而荣升成了受人尊敬的战士阶层。 这是真真切切的百里挑一。 然而细细来看，那些神色激动的，竟是只占胜者的一小半。 重赛的老兵自不用说，他们早就是战士了，这一轮的奖励根本和他们没有关系，而待会的受封仪式这些人也不会上去参与，纯粹来是走个过场。 除他们以外，还有半数以上的新晋战士。 反常的是，在这些新晋战士中，也有不少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 比如…… 路梦？ “路大哥对不起……”霍步阳站在他的身边，心情有些低落，“我输了。” “没事，你的运气是太差了点。”路梦向人群中看去，“就算是我碰上，也不一定就能赢他。” 小霍的实力大概刚刚卡在边缘。 若是在往届，以小霍的实力取得第五轮的胜利是手拿把抓。 要是能遇到个比较弱的对手，也能够顺利晋级。 可惜他碰上的，刚好是这届表现最好的一个新人。 那个叫“亚敏”的沙克人，看起来就是个年轻气盛的愣头青，然而当他一踏上赛场，握住分段斧，整个人的气质就都变了——老兵的娴熟与狂战士的癫狂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分分钟就能抓住敌人的破绽，下起手来又毫无顾忌。 除了遇到霍步阳外，他的前四轮对上的都是老兵。就在所有人（尤其是赌徒）都不看好他的时候，亚敏硬生生一穿四。 从此崭露头角，锋芒毕露。 对了，其中还包括那个巴克。 这位南门守卫没能完成他升职加薪的大梦想，也没能完成他在赛场上‘教训’一下路梦的小梦想，就这么被淘汰下场。 单纯的淘汰还算是好的。 因为第二轮的那个老兵在对上亚敏的时候，仅仅因为一时疏忽，手慢了两寸，就被他的分段斧直接拦腰砍断。 亚敏也是本届雷霆竞技场上第一个斩杀对手的。 相比之下，霍步阳能够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这还得多亏了他对十手的运用纯熟，面对亚敏致命一劈反应及时；路梦为他打造的新装备也很顶用，完全接下了对方的巨刃而没有损坏。 霍步阳就只是撞断围栏翻出场外，而没有被迎面劈开。 亚敏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遇上他都算是倒霉，这么一个新人也被认为是本届夺冠的热门人选。 据说后续涉及到亚敏的盘口都不再赌输赢了，因为太没悬念——他们下注的都是“亚敏几招解决对手”和“对手会不会死，有没有全尸”这样的问题。 “接下来还有复活赛。”路梦安慰了一句，又提醒道，“我们见好就收。” 小霍还有很大的概率通过复活赛替补成为战士，但后续的比赛烈度不会断上升，他早晚会应付不来。 不只是亚敏这样的新人怪物，还有盯上军职的老兵们一直憋着一口气——其中不乏能够与亚敏角逐冠军的人选。 至于路梦自己。 他也很头疼亚敏这样初出茅庐又急于证明自己的年轻沙克人。 传统教育和荣誉感根植他们的心中，哪怕只是一场比赛，拼起命来是真的能拉你同归于尽的——偏偏他还有这个实力。 而雷霆竞技场其实并不利于路梦的发挥，在这如同角斗场一般的赛制，有许多的手段和策略都不方便动用。 “嗯。”霍步阳振作起了精神。 其实只要路梦没有对他失望，输了比赛也不算什么。 …… “路兄弟，好样的，以后你也是我们沙克战士了。”康双手搂住路梦的肩膀，异常感慨：“我就说我的眼光没有错——战士的气度是掩盖不住的！” “就不要再提你那眼光了。”路梦微笑着，撑开那仿佛要箍住自己的大手。 “哼，但如果我们对上，你那两招对我可没用。”康语带‘威胁’，捶了他一下。 这个沙克大汉也成功闯过了第五轮，接下来才是他上心的重头戏。 “可惜大山城主有事找我们，待会就不能看着兄弟你受封了。”康告辞道，不无遗憾。 他毕竟还是在职，忙得很。 “保重。”路梦随口道。 其实别的老兵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眼下，治所长官正在为新晋战士们授勋。 精神亢奋的年轻沙克人们接连上台，治所长官毫无架子地与他们对拳，然后将象征着战士身份的铁牌挂在他们的脖子或者斧柄上。 “路北游！”他叫出了这个名字。 路梦擒着刀，走上前去。 “年轻人好样的，你是我们沙克族的……”治所长官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他的套词已经说得很熟练了，接下来原本应该是“沙克族的骄傲、克拉尔之血的继承者、石魔女王的利刃……”之类的话。 然而他打眼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人类。 老一套的话就不适用了。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毕竟出现得少，要让沙克族出身的治所长官临场发挥有些强人所难。 “啊嗯嗯……”他含糊两句，“总之恭喜！” 现场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别的沙克战士进行到这个环节，往往是全场欢呼。当亚敏上台时，沙克族们甚至像战吼般呼啸起来。如果不是他们还没有挤出观众席，光是听动静还以为是在冲锋陷阵。 现在他们显然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来为这个平皮人欢呼。 加上路梦的战绩表现只能算平庸。除了黄俊外，他的对手都不强——尤其是和那些怪物比起来。 沙克观众们也就没有了什么兴致。 路梦留意了一下，那些鼓掌的基本都是在场的人类，比如黄俊和他的弟弟，小霍倒尤为卖力。 哦对了，还有一位例外…… “路兄弟看这边！”阿树在观众席上大喊着招手。 听说今天就是战士受封的日子，他特意翘班过来凑热闹。 路梦笑着摇摇头，就要接过治所长官递过来的铁牌。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掌声在竞技场中响起，它不来自地面，而传自高处—— 那盖着红色幕布的小隔间。 第208章：新人集团 披着褐色斗篷的铁罗，掀开幕布，掌声也适时停止。 治所长官一愣。 他确实知道这位大佬最近莅临了斯昆镇，还待在雷霆竞技场观战。 要不是为了在王国的五人众面前露脸，自己也不会亲自来主持新晋战士的授勋，按以往的惯例随便派个手下来就行—— 可惜大佬一直待在贵宾隔间里，连幕布都不打开，根本连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治所长官一度怀疑，是不是五人众在阿德马克的工作太累了，逃到这犄角旮旯偷闲睡大觉来了。 此刻见大佬出来，治所长官下意识就想要上前去请示一下。 铁罗远远冲着他一瞪眼。 干嘛呢你？ 治所长官被对方的威严吓得倒退一步，这才清醒了过来。 放在部族时期甚至前任沙格尔的时期，战士不仅拥有优先分配战利品的权利，还能够领受部族统一供给的奉养，人们想要担任官职也必须先有战士的身份。 新晋战士艾达。 “嘿嘿，你们人类说话还怪好听的。”治所长官听得舒服，也没什么意见。 路梦面不改色：“这代表着我的刀将为王国奋战的忠心。” 路梦神色平静地接过铁牌。 难道路北游不但能得大佬的关注，在同期之间也这么有威望不成？ 手心的铁牌渗出一丝沁凉，治所长官突然反应过来。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很高兴你们能加入我们，”他对着路梦等人说道，“无论种族，只要能够成为战士，我们就是一样的。” 但作为异族没有这玩意，那就涂脸上吧。 ——其实图案和克拉尔之选的石牌差不多，区别在于，克拉尔之选的石牌上的公牛犄角有一根是断掉的，露出伤口狰狞的骨刺。 现在沙克战士鼓起掌来，就连小霍都吓了一跳。 这些年轻的沙克人刚刚受封，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接下来还是互相的竞争对手。除了熟识的，就是彼此间喝彩的都很少。 霍步阳也挪动了步子，不过却是挡在了路梦身侧。 到现在也就只剩下象征性大于实际意义的佩刀权和决斗权——这两项权利在过去甚至不需要专门提及，都是沙克族人默认就拥有的。 但这个路北游皮肤光洁，明显是纯种的人类。 战士们明显分出了两波。 他尴尬地回身，手里还抓着战士的铁牌。 一个新晋的战士，还是个人类，真的能得到王国五人众的重视？ “嗯？”治所长官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下意识地改成了双手，看起来倒像是恭敬地献宝。 他想了想，把铁牌用链子缠在手腕上。 “你们说对吗？”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刚才你们怎么没有动静？ “长官。”一股浓腥味扑面而来，路梦连忙打断他。 艾达本人察觉到路梦的视线，也不避讳地和他对望，点头微笑。 至于兵蜂老哥，杵在原地没动。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只是呼了口气。 路梦瞥向人群，他看见了那个带头鼓掌的人。 路梦走下台去，长刀滴血。 想到这，治所长官恢复了神态，继续进行仪式，将铁牌递给路梦。 战士的特权相比起过去的确削减了许多。 艾达的话说得恳切，离得最近的黄杰却是有些紧张，躲在了黄俊身后。明明他才是那个新晋战士，而他大哥还得打复活赛。 不过看铁罗大佬出来后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估计只是对人类战士感兴趣。 而且，那个新人怪物亚敏，此刻就站在他的身边，跟着一起鼓掌——只是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真是一把好刀……”治所长官赞叹一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王国正式的一名战士了，以后可以随意佩戴它。” 治所长官完全愣住了。 他戒备的是那个刚打败他的亚敏，不过亚敏表情冷淡，丝毫没有看他的意思，仿佛根本不在乎。 治所长官看向路北游的目光带上了审视和狐疑。 可以说战场之外，他们终身无忧，就是事实上的沙克王国统治阶层。 自己还在给新晋战士们授勋呢，怎么能把工作晾着。 上面阴刻着一头废土上常见的野公牛，犄角昂扬。 作为一个沙克男人，他很罕见地体型并不高大，犄角和鳞片的骨质也不突出，这让他的形象面目甚至显出一股柔和。 他抽出血肉劈刀，刀面一横：“麻烦画在这上面吧。” 只是突然，场下的新晋战士们也鼓起掌来。 他微微张开手，像是要拥抱什么。 你说他是铁罗大佬的私生子还差不多。 但能够站到这里受封，说明他至少是直接打穿了五轮的对决，身上也没有一丝的伤痕。 何况对方能够得到五人众的关注，有些自己的小要求，完全是可以满足的。 掌声渐息，艾达走上前来。 刚才的掌声……不会是铁罗大佬在给这个人类战士鼓掌吧？ 甚至还亲自出来观礼。 接着，治所长官又用毛刷蘸上混合了朱砂的牛血，就要在路梦的脸上涂画。 一队是占绝大多数的沙克人，一队则是寥寥几个异族：就是黄杰、路梦，还有一只离巢兵蜂。 路梦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作为沙克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常识，无需再提；然而现在要把这身份授予外族，治所长官也不希望他们辱没了战士的荣耀。 那个被打断仪式的路北游倒没有生气，还饶有兴致地望向铁罗的方向。 毕竟，即便只是和五人众沾上了点边，那也是不得了了。 “虽然现在新政已经不鼓励战士们互相决斗了……但若真的有人对你和王国无礼，不要吝啬你的刀剑和勇力，这是为了荣誉而战！” 他的语气强硬起来，大概是由于路梦身份的缘故。 他抬起毛刷，在上面画了一个沙克王国的标志。赤红的笔迹淌过，从乌金刀面缓缓流下，好像真的刚刚饱饮了仇敌的鲜血。 哪怕加上黄俊、霍步阳这些亲友，他们也是极少数。 按理来说，这一步都是绘在沙克人的犄角上。 只有路梦开口了。 他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那希望你们能听听我的提议。”艾达看起来很高兴： “——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第209章：你就是疯了（合章） 人影散去，喧闹平息。 在艾达的做东邀请下，新晋战士们前往酒吧狂欢，预备彻夜不归。 成为战士后，宵禁这样的命令对他们也是名存实亡，若是遇上警卫盘查，唠几句家常，至多再请上一杯水酒，彼此就轻轻放过，宾主尽欢。 为了保证选手能有一个最好的状态，下一场的对决将在一个月后再开启。 这样他们无论是养伤还是继续精进武艺都还有抓住机会。 夜幕黯淡。 雷霆竞技场内一片寂静，只余篷顶的牛皮在长风下翻起的哗啦声。 远离了对决的厮杀后，仅仅是一夜，这里就像是废弃了一般。 但有人还没有离去。 “你看出什么了吗？”巴彦轻轻问道。 “你说那些小伙子？”铁罗皱眉，“亚敏应该是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个。” “这方面你比我专业得多。”巴彦没有反驳。 光线黯淡，瘦小的无角人和魁梧的沙克人并排站在比武台上。 如果不是铁罗的斗篷下披挂着厚重的铠甲，他们看起来倒像是偷溜进竞技场的小贼。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几个同僚的影子……说不定是他们的学生。”铁罗思索着，“但又不是太明显。” 铁罗口中的‘同僚’，当然指的就是五人众的其他那几位。 但他真正在考虑的是为什么巴彦要关注这场竞技。 铁罗很了解这个朋友，他如果有什么计划，一定不会中途泄露出来。 用巴彦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像是酿酒，若提前开封泄了气，就是有再好的底子和酒曲，整坛酒还是会废掉。 不过…… 还有可能是即便巴彦开了口，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和他讨论的人。 铁罗知道，自己也不行。 他只能尽量地给予帮助。 在战士的受封仪式上，铁罗按照巴彦的示意现身一次，就是为了借机试探新晋战士们的反应。 如果那个亚敏真的是五人众的学生，他不可能认不得自己。 然而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乡下人，大概是没有丝毫接触沙克高层的渠道。 这让铁罗有种装逼给瞎子看的感觉。 “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伱。”铁罗犹豫道。 如果巴彦是想通过雷霆竞技场挑选有天赋的年轻人、培养自己的亲信，那么这件事不能不说。 “——那个叫亚敏的孩子，有狂战士的潜质。”他缓缓说： “我怀疑，他甚至已经狂化过了。” 狂战士的事在沙克高层本就不是秘密。 经过多年的战争他们早已发现，有的沙克战士会在濒死时突然狂化，变得力大无穷战无不胜，但同时又丧失理智嗜杀成性。 这其中，又有极少数的战士在狂化后能顶住生命透支的反噬，重新恢复理智。 这些战士被视为得到了克拉尔的赐福和亲身教导，他们会被编入一支特殊的部队，用来投放到最艰苦的战场上，往往能轻易突破敌人的防线。 然而这些战士再次狂化的概率大大超出常人。 他们一旦在和友军联合作战时狂化，同样不听指挥不分敌我，有时候即便获胜，死在狂战士手中的同胞比敌人杀死的还多。 ——在过去，狂战士们组成的部队也被叫作“仇杀队”。 最适合他们的是敌我悬殊、有去无回的战场，指挥官们根本不指望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要发动进攻，这样的战斗往往就是为了复仇。 铁罗看向巴彦，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狂战士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尤其是对于巴彦来说。 如今的沙克王国已经没有正式的仇杀队了，然而就在短短十几年之前，仇杀队差点要成为王国的主力军。 那正是前任国王沙格尔的治下。 现在流传出去的消息都是说，沙格尔想要策划一场对圣国的自杀式袭击。 他要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把沙克族的荣耀凝结于一役。 哪怕所有人全部战死。 然而大众不知道所谓“自杀式袭击”的细节。 即便是沙格尔也清楚，因为在军力人数上有着巨大的差距，哪怕沙克人全军覆没，都未必能对圣国造成多大的损失。 ——这样的预期战果，完全不能浇灭老国王心中的复仇之火。 于是，沙格尔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要将全部的沙克人转化成狂战士。 沙格尔是国王，也是当时最强大的战士。在他的眼中，哪怕是意志最坚定的沙克战士，也有懦弱退缩的时候；哪怕将逃兵的犄角全部削掉，也阻止不了战败时一窝蜂的溃退。 但，狂战士没有这个问题。 他们每个人都能够像克拉尔教导的那样，真的百战而死。 他们就是王国所需要的、最理想的战士。 而要想把沙克族转化成狂战士，那也很简单。 只要把他们弄到濒死，有狂化潜质的战士自然能够显现出来，成功复生。 哪怕绝大多数的沙克人都会在这一个过程中死掉，最后仍会有足够多的狂战士诞生，他们的战斗力足以弥补损失。 ——反正即便是一场普通的自杀式进攻，他们也是会死掉的。 还不如变得更加强大一点，能杀更多的圣国狗。 沙格尔以他的理性作出了选择。 届时他将率领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一支仇杀队席卷绿原地，足以毁掉半个圣国。 铁罗在那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团守卫，他们被召集到沙格尔的帐下，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百团守卫作为沙克王国最精锐的部队，也最得沙格尔的宠爱。 老国王要亲自转化这些他最宝贝的战士们。 不过，他很坦诚地说出了这一切。 就像一个正统的沙克战士那样，沙格尔向来不屑于欺骗。 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说服所有的族人永远跟随自己，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事实上。 在沙格尔的狂热宣讲下，就连铁罗都差点被说服。 热血上涌的他恨不得当场就拔出腰刀剖开心肺，好向老国王证明自己拥有狂战士的潜质，只是又不愿意放弃被伟大的沙格尔亲自斩首的荣耀。 直到沙格尔拖出了一个无角人。 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那是巴彦。 他身上的犄角和鳞片参差不齐，用的不是刀，倒像是有人徒手把它们剥去揪断，动作蕴含着极大的愤怒。 铁罗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 “你们都是好样的！”魁梧的国王兴奋地高呼，又咬牙切齿，“不像这个叛徒！” “孩子们，我也要向你们坦白和道歉，你们不是最先知道这项伟大计划的人。” “就像你们熟知的那样，巴彦可能有些小聪明，我之前也很欣赏他，这才希望他来帮助他的国王——只可惜我看错了人！” “他居然说我已经疯了……我疯了吗？！” “避战怕死的懦夫，下场就只有一个！” 沙格尔举起巴彦光秃秃的身躯——他已经完全成为了无角人，这意味着他被剥夺了战士的身份，沦为受人唾弃的奴仆，哪怕死亡也无法升入英灵殿，再不能从永世的痛苦中解脱。 铁罗只能站在百团守卫当中，目睹着曾经也以武艺而骄傲的好友变成这副模样。 他嘴唇发颤，想冲上去，但脚下又挪不开步。 他能够看出来。 因为处理手法粗暴，拔出犄角的过程连着大块的碎骨和血肉，这具躯体其实已经垂死。 只是突然，巴彦笑了一下。 他吐出一口血沫：“你就是疯了。” “伟大的沙格尔，我们的王啊……你在把我们的种族带向地狱。” 巴彦强撑着对上他的眼睛，直呼其名。 血沫糊在沙格尔的手上，老国王不怒反笑： “这还算有点勇气，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把巴彦抛在地上。 单手拎起一把厚重到夸张的分段斧，架在巴彦的背脊上。 这把分段斧据说是从克拉尔的时代就流传下来的。 经过漫长的时光，它的表面竟还光洁如新，丝毫没有被时间锈蚀的痕迹。 它的边缘也不似一般的分段斧那般粗粝，仅仅是轻搭在巴彦的背上就锐利得剖开了他的皮肤。血珠滚出，斧面依旧纤毫毕现。 沙克王国的传国铭刃，是相当于王冠与权柄之类的东西。 沙格尔手持着这样的神器，缓缓下压，一步步剖开巴彦的背脊。 他说道：“如果你还能活下来，那就是得到了克拉尔的赐福，我特许你在圣国的战场上第一个死去。” 铁罗突然脊背发寒。 他意识到，自己这些人，接下来都要接受同样的‘转化’。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众人皆知了。 ——那位女战士掀翻了营帐。 “这个人说了实话，你却想让他闭嘴。”她说，“那么就先来干掉我好了。” “沙格尔，我将挑战你。” “赌注是王座，以及我们的命。” 她是时任的五人众之一。 也是当今的女王，石魔艾萨塔。 …… “狂化吗……真是幸运又可怜的孩子。”巴彦微笑着。 他的背脊隐隐作痛。 不过不要紧，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 “所以亲卫的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铁罗小心翼翼。 在新政下，军官的选拔自有一套规则，哪怕是巴彦自己也不能干涉。 如果他看重了哪个选手，最多是借调过来充当亲卫。 而亚敏这样的人说不定能成为非常出色的战士或者将军，却不适合给巴彦做亲卫。 巴彦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万一身边的亲卫突然狂化那还了得？ 狂化的潜质说是赐福，但也像是诅咒。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巴彦看向一边，“那我就不打亚敏小朋友的主意了。” “嗯……”他发出一声低吟。 铁罗顺着巴彦的视线看去。 那是雷霆竞技场的公用武器架，上面的装备已经很陈旧了。 军备懈怠……他觉得自己大概猜中了老友现在的心思。 “其实军队里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铁罗安慰道。 他这话说得也没底气。 尤其是前几场对决，有个人类拿一把用坏一把，气得他想直接冲出去抓住军需官把他的裤子扒下来看看都藏了多少贪污的开币。 不过他知道这也有王国目前太缺乏匠师的缘故。 为此他甚至自己掏钱整了条钢棍免费送给那个人类，只求他别再用坏东西了——军备损失事小，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了他们沙克军的底子事大。 尤其是再让巴彦看见，肯定心理压力又大了几分。 耕地、人口、粮食、军备……还有阶层隔阂、社会风气，有太多的问题亟待解决。而这些任务几乎全都压在巴彦的心底，杂乱无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个线头窜出来，抓住巴彦的心思——这也让他的思维和话题常常显得很跳脱。 想太多是会折寿的。 铁罗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能用分段斧砍翻的问题他都不去想。 砍不翻的……那就交给巴彦去想。 然而巴彦接下来的语气丝毫没有痛心疾首或者恨铁不成钢之类的味道，仿佛王国的军备懈怠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般。 因为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既然亚敏不行的话，”巴彦若有所思，“那你看那个路北游怎么样？” “啊？”铁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个平……人类！” 刚刚他还腹诽了路北游一遍。 自己有武器还不拿出来用，白费自己一根钢棍钱。 你是不是找茬，专门来砸场子的？ 之前巴彦让他出去，正好碰上路北游受封的仪式，铁罗还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难道是他故意的？ 莫不是巴彦想让他关注的根本不是那个出尽风头的新人怪物亚敏，而是路北游？ “人类怎么了？”巴彦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那里光秃秃的，没有骨刺和犄角。 铁罗沉默了。 “你想想，像亚敏和艾达那样的，都是高傲的沙克战士，怎么可能愿意反过来给我这个无角人当亲卫侍从。”巴彦笑道，“就是人类才好。” “但为什么是路北游？” “因为剩下的外族里他最强……”巴彦突然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无论是亚敏或者路北游，他们都不可能过来的。” “为什么？”铁罗反问，“只要你透露一些身份……” 沙克人不愿意他还可以理解，但外族一般没有他们这些传统里的偏见。 要知道巴彦作为首席顾问，实际上掌握了王国的行政权力。 给他做亲卫，放在联合城就是皇帝近臣，放在圣国那就是服侍圣主的持火官。 哪怕一开始看起来地位很低，未来的前途却是不可限量。 某种意义上，巴彦之于石魔也是这样的关系。 铁罗相信，以人类这个种族的精明，都不需要说清要害，他们自己就会上赶着过来。 “不是这个问题。”巴彦平静地说，“他们都是大山城主预定的人啊。” 铁罗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差点忘记了这茬，雷霆竞技场最后的胜者将会由大山亲自授予官职。 毫无疑问，大山穆凯是在借机笼络人心、培养自己的班底。 然而没有人能多说什么。 巴彦虽然是王国当前的首席顾问，但大山穆凯却是各大部族共同敲定的王国继承人！ 到底是选一个随时可能被扳倒清算势单力孤的无角人，还是选一个坐拥军镇、武力超群、被沙克人视为英雄的未来国王…… 以人类的精明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巴彦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聊这个话题。 铁罗的视线之外，无角人却在把玩一把短剑。 这是很早之前康转交给他的。 剑柄的底端，以细碎又飘逸的纹路刻着一串铭文——“北游手制”。 第210章：团结 南城酒吧，灯火通明。 侍者们搬出一桶桶的窖藏酒水摆在大堂，任新晋战士们自取自饮。 “你们说，那个沙克人靠谱么？”一个人类男性佣兵坐在桌边，猛灌了一碗酒下去。 围绕着这桌的都是些‘外族’，有那么七八个。 他们平日里也不见得是多么斯文的主，但被豪迈的沙克人包围，彼此之间又不太熟识，交流起来就要克制许多。 黄俊下意识朝白发青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北游的面前摆着一个木杯，还剩着半杯酒。 从酒宴开始，他就只盛了这么一杯，时不时端起来啜饮一口，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酒面确实下降了，黄俊估计会认为对方是在怀疑酒里有毒，装装样子。 那个叫霍步阳的年轻人坐在他身边，一直单手按着武器柄。 清甜软糯，品质甚至要比自己以前吃的糙米还要好。 听到艾达的这番话，许多被淘汰的新人纷纷出声赞同。 “诸位，在这届雷霆竞技场里，我们并不是敌人。”他把大家召集起来，“我们真正的对手是那些老兵们！” 就连他身边一直自视甚高的亚敏都被气氛感染，酒色上头，不自觉浮现出微笑。 没错，在场的都是初次参加雷霆竞技场的新人。 黄俊摇摇头，随口说道：“谁知道呢。” 倒像是个投错胎的联合城贵族。 结果遇上这样的赛制，运气不好就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名次。 原本有很多像亚敏一样的人觉得那都是些败者，不愿与之为伍……但今晚本来就是艾达请客，他们也没有理由开口反对。 “至少他挺大方的。” 艾达的作风颇像史书里那些豢养门客的贵公子，平日里花钱如流水，不问出身不忌三教九流——但真到用时，既可能是需要你鸡鸣狗盗，也可能是让伱图穷匕见秦王绕柱跑的。 不过这样的画风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沙克人身上。 让黄俊惊讶的是，这里还有家乡的白米饭。 在成为战士前，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些穷光蛋，有的在老家都饭都吃不饱，就指望着能在雷霆竞技场翻身。 “是啊，这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嘛。”新人们疑惑道。 比如那些明明已经有了战士身份，还是要回来参赛的老兵们。 然而由于老兵参赛，他们就这样被无缘无故地淘汰。 接下来的对决主要是为了确定胜者的名次，哪怕失败也不会直接淘汰，他们还有和其他人对决的机会。 “这就需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艾达微笑道，“首先，就是当我们这些新人再互相对上的时候，千万就不要下死手了。” 的确，参赛的新人数量要远超老兵，但最后从第五轮晋级的两者却要大致相等。 “他们虽然暂时失败了，但这之中有很多人会在一个月之后重新加入我们。”艾达说，“既然这样，提前一起庆祝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和艾达找上他们的目的有关—— 亚敏轻哼一声，竟是没有反对。 乡巴佬们此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可见艾达招待他们的用心。 这些人之所以也能够参与到狂欢中来，还是艾达的提议。 就连战胜过三位老兵的亚敏都在一边轻轻点头。 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一下。 有许多的新人其实对城主许诺的官职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只要能够成为战士就满足了，就像往届一样。 除了酒水，桌上的吃食也是随撤随上，直到饿鬼般的战士们吃圆了肚皮为止。 因为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宴请的人中，不是战士的甚至比战士还要多，花费成倍增加。 相比之下，自己的弟弟黄杰刚刚成为战士，又难得有别人请客畅饮的机会，现在已经喝趴在地上了。 从比例来说，老兵晋级的概率大多了。 现在酒吧里最热闹的就是艾达所在的那一桌，不时有沙克人欢呼着上前敬酒。 不忿归不忿，但竞技场上真刀真枪，大多数新人的战斗经验就是不如老兵。 黄俊、霍步阳还有这个佣兵，都是在第五场对决中败北的人。他们现在严格来说还不是战士，必须要赢过残酷的复活赛才行。 听到这里，不少人看向了亚敏。 “在新政之下，雷霆竞技场原本就是我们成为战士几乎唯一的机会，这些老兵已经占了坑位，还要反过来抢我们的名额，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新晋战士们要在一个月后才开始下一轮对决，这期间就是这些淘汰者奋战的时候，他们要赶在别人休息得精力充沛之前出线，这样才有资格和之前的胜者开始最后的角逐。 更重要的是，艾达邀请的不只是新晋的战士。 这里的气候可不适合种植稻米。 选手中也有艾达没有邀请的人。 甚至还有可能得到赏识直接获得“称号”，就像托拉的“无畏”、城主的“大山”一样。不需要受封官职，未来的成就同样不差，名利双收。 ——并且对于老兵来说，这个阶段的胜利没有任何的好处和成就感，只是白白挤占了新人成为战士的机会而已。 以他这样的实力，放在往届那就是轻松夺冠。 “我杀的可是个老兵。”他说道。 那戒备的样子不像是来赴宴倒像是来打仗谈判的护卫。 他们享受之余，也是对艾达充满了感激和钦佩。 路梦一手托腮，轻敲桌面。 那他也会很不甘的吧。 看来对他来说，要在之后对上老兵中一些真正的强者也是有不小压力的。 众人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这话几乎就是说给他听的了，场上的这些人里，就是他最先砍死了自己的对手。 但如果受了重伤或者直接战死，那就再没有什么希望可言了。 艾达乐呵呵地照单全收，脸上又毫无醉意，显得豪迈又谦逊。 “你说得对！管他呢，下一场我一定要赢回来！”人类佣兵又干了一口，发狠道。 “艾达，你说得很对。”有人开口，“但是我们要怎么做呢？” 得意忘形，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难道亚敏还真是个为他们新人排除竞争对手的主？ 路梦看向霍步阳，对方轻轻摇头。 小霍可以确定，对上自己的时候，亚敏的确是下了死手。 没有杀心和没有杀成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211章：我们是同类 不过看亚敏现在信誓旦旦的样子，很难说他是不是在之后被艾达说服了。 “你们不要担心亚敏兄弟，我可以给他担保。”艾达出来打圆场，“前提是如果以后你们不小心对上他，可以早点认输——我想这不是正式的决斗，又是我们提前商议好的，认输也不算是怯懦。” 新晋战士们含混地点头称是。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很难。 但一旦发觉实力差距过大，自己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对方的层次，那认输反而变得简单了起来。 你们之间甚至算不得对手，只能仰望。 而且此刻亚敏站在他们新人的这边，看着他能连战连捷踩着老兵一路出头，他们竟是也感到有与荣焉。 “何况要论赛场上杀人，过分的也不是我们这边吧？”艾达扫视众人，“比如那个老兵……瑞恩。” 他一提起这个名字，新人们突然噤声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如果说亚敏是第一个在赛场上杀人的。 那个叫瑞恩的老兵就是在赛场上杀人最多的。 仅仅稍晚于亚敏，从第二轮开始，四个对手全部死在了她的斧下。 瑞恩是一位沙克族女战士，与艾达相反，她的身形体量高得惊人。 如果光是论身高，说不定连大山城主都不如她。 哪怕人们对雷霆竞技场可能出现伤亡早有预期，但瑞恩杀死的选手数便是放在历届竞技场的历史记录都榜上有名。 而赛制还刚刚来到半程。 这样的伤亡率，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个瑞恩是不是就是为了杀人来的。 “据说这个瑞恩是从阿德马克来的——她以前甚至都已经是百团守卫，只是在一次决斗中失败，地位被人抢占了，这才想要在这届雷霆竞技场里重新出头。”艾达说出了他的情报。 “和亚敏兄弟相反，她杀的可都是新人。”艾达摇头，“明知道我们这些人实力不如她，还要下死手，一场比赛而已，何必呢？” “大概真的是以虐杀为乐吧。”有人叹道。 “是啊，还好她被逐出了百团守卫，让这样的战士护卫石魔女王怎么能行。” “只求不要是我遇上她……” 知道老兵中有着这样毫不留情的杀手，确认了共同的敌人，新人们的凝聚力又上升了几分，也更加认同艾达的提议了。 艾达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 他嘴角含笑，却是看向了路梦： “路北游先生，听了我的提议后，您大概也知道了为什么我会佩服伱了。” 一边的黄俊听出来了。 这大概指的是他率领沙克族的新晋战士们带头祝贺的事。 艾达在此之前应该就已经说服了沙克族的新人，但的确是等到路北游受封战士后，才将他们的计划和想法朝这些外族托出的。 “原来是因为我吗？”没想到路梦却是挠了挠额角，“不好意思，我这人心思比较单纯，确实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霍步阳面无表情。 黄俊感觉这人在装傻，又不敢确定。 “是吗？怪我说得不够清楚。”艾达没有在意，“我看了你和黄兄弟的那场对决。” 说着他把手搭在黄俊肩上，搂了过来。 黄俊一愣，没反应过来。 这个艾达看起来在沙克人中很有威望的样子，现在对他这个普通浪人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他一时没好意思挣开。 艾达左右看了一眼，示意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声道： “我和你们透露一个消息，我分析过历届雷霆竞技场中获得特殊称号的选手，发现他们都有过在赛场上斩杀对手的战绩——而且杀得越多，最后获得称号的概率越大。” “授予称号这种事，原本就很看主办者的心情。虽然胜负场是一样的，但能够在赛场上阵斩对手，看起来就是更加震撼，容易得到赏识——这届雷霆竞技场由大山城主亲自主办，作为英雄般的战士，他更青睐的当然就是‘杀敌’数更多的选手喽。” “亚敏兄弟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估计那个瑞恩也是。” “然而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从一开始就奔着斩杀对手为目标，不仅容易树敌无数，还会惹得我们自相残杀，最后只能便宜了那些投机的老兵。” 艾达看向路梦： “你们的那场对决我看得很清楚，路北游你分明有机会直接斩首了黄兄弟，却在最后时刻手下留情……这样的克制，我那位亚敏兄弟是绝对做不到的——要知道我为了劝说他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听到这，路梦抬头。 正好对上了艾达的视线。 此刻，他只觉得对方的眼中浮现出一股幽暗未明的神采。 “虽然我是沙克族，你是人类，但我知道，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我是为了新人兄弟的利益，路北游，哦不，路兄弟，你不也同样是为了你们人类的利益吗？” “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沉默。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路梦开口：“那就是我根本不知道还有杀人能得到赏识这一回事？又或者我对于你们战士的称号并没有什么兴趣？” “现在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就不怕接下来我在场上大开杀戒吗？”他笑道。 “要说路兄弟你不知道——唯独这件事我不信，我说过我们是同类。”艾达眼里的那种奇异色彩没有褪去，就这么看着路梦，认真道：“我们这样的人，如果要干什么事情，一定会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把目标的一切都调查得一干二净。 “我是这样做的，虽然我不知道路兄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但不知为何我有种感觉，你对雷霆竞技场的了解比我还要深——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把这些消息分享给大家。 “而且，还是不要杀人的好……”艾达的语气幽幽，“黄俊兄弟有他的弟弟，路兄弟你也有自己的朋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你们自己的性命如何不好说，却不一定能保住他们。” “我的兄弟，已经被杀死了。” 感谢十二指轮回、繁花落叶终归土的打赏，谢谢各位新朋友的支持—— 第212章：黑幕（合章） 很难想象他这么一个刚刚还满面春风宴请宾朋的人，其实已经有同伴死在了雷霆竞技场中。 只是不知道是死者中的哪一位。 艾达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在等路梦的回应。 “……”白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避开艾达的视线。 “我没什么意见。”他开口道，“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弯弯绕绕，老黄没有死的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他不想杀我，那我也就不杀他。” “杀与不杀，只看我想还是不想。”路梦微笑，“而不是为了你说的同族或者大局。” “有没有很失望？你猜错了，我们就不是一类人。” “没有，我很高兴。” 艾达摇头：“而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等等……”一边黄俊忍不住开口。 他都听懵了。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什么杀或不杀的问题。 而是—— 伱们在聊天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我拉出来踩一脚？ 一个说什么你不杀黄俊所以我很佩服你，一个说什么我不杀黄俊只是因为不想杀……怎么好像杀了我很容易似的！ 好像，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是这样的…… 但他好歹也曾经是联合城的武士！以前也是个杀人拂衣去，千里不留行的主！ 不对，不止以前。 他现在同样是一顶一的狠角色！ 你们这么说，伤不伤人自尊的啦？ “黄兄弟，”艾达察觉到浪人的心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说这些不是为了贬低你，你输给路兄弟其实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但我确实是技不如人。”黄俊一愣，“……你们该不会想说就是因为我菜吧？” 路北游想不想杀人他不清楚。 他现在好想杀人。 “当然不是！”艾达失笑。 他的表情很快严肃下来：“其实，你会在第五轮对上路兄弟，这本来就很蹊跷。” “我怀疑……赛制，是被人操控的！” “有人不希望你，或者说不希望有太多外族成为战士，更别说走到最后！” 看着艾达认真的表情，黄俊不敢相信。 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 相比起联合城只认血统的晋升模式，雷霆竞技场里靠实力就能出头，这是大家的共识，他们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报名参赛……难道说也有黑幕？ 他看向路梦。 艾达自称对雷霆竞技场很了解，但毕竟只是一面之词。 没想到路梦也点了点头。 “只是一些小把戏。”路梦说，“没有太明目张胆。” 简单来说就是调换他们各自的对手，争取让沙克人之外的异族提早淘汰。 人类加上蜂人，在选手总人数中占到了十分之一，平均实力也都排在中上，否则不会上赶着来凑这个热闹。 结果最后出线的只有路梦他们三人。 像霍步阳这样的淘汰者，完全有资格成为战士，但就是在最后一轮碰到了远超自己实力的对手。 路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其实在部落时期的仪式中，对决的双方本就是长老指定的。 这样的风俗遗留到雷霆竞技场时期，大概主办方也不会觉得有多不好意思。 “但我们中还是有人晋级了啊？”黄俊疑惑。 “对实力刚好卡在边缘的，可以安排强大对手的方式来挤掉他们——”艾达说道，“但这对你们无效。” “黄兄弟、路兄弟，还有那位兵蜂，你们是实力比较强的那批。” “打个比方，如果安排我那位亚敏兄弟来淘汰你们，就算能够成功，你们在拼命之下也可能对他造成伤势，这会对他后续的发挥造成很大影响。 “白费一个种子选手，这就得不偿失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你们互相对决，这样无论如何就只有一个外族能够出线。” “这样的比例大概就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艾达嗤笑一声，“毕竟还在新政当中，需要一些表率，一个都没有，黑幕得就太明显了。” 他最后拍拍黄俊的肩膀：“所以你会对上路兄弟被淘汰，不是因为你菜，而是你太强了……这样说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黄俊没有理会艾达的打趣。 他仰起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原来雷霆竞技场的赛制看似公平，对决的轮次也才进行到一半，但其实结果已经差不多确定了。 在主办者的心中，他们被划出了几个梯队。 第一梯队的是像怪物级别的亚敏、瑞恩等人，他们是夺冠的热门人选。 称号和最高的功勋多半就要授予其中之一。 那么这些人在前几轮就不会刻意遇上，免得两强相争，淘汰任何一个都是损失了人才。 第二梯队的大概就是艾达、康、路北游、黄俊……好吧自己可能不配。 他们如果能获得一个好的名次，最后的军职肯定不低，横向对比恐怕都相当于联合城的小贵族，连黄俊当初的主家都比不上。 那就是沙克王国里真正的人上人了。 然而其中的外族，整体评价要再降上一档。 比如路北游在接下来的轮次中肯定会被处处刁难，而黄俊自己甚至就直接淘汰了，最多打赢复活赛，堪堪成为战士…… 等等？ “那我弟弟呢？”黄俊急切道，“黄杰当时的对手可是个沙克人啊。” 他记得很清楚。 按艾达的说法，黄杰要么是和同胞对决，要么就是安排别人来淘汰他了。 “凡事都有例外。”艾达看向他，“黄杰的对手看似普通，其实隐藏了实力，大概原本就是准备来淘汰他的。” “可惜……” “是你的弟弟自己争气，爆了冷门，硬生生把对方打倒了。” “幕后再怎么运作，到了真正的战场，局面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的。” “雷霆竞技场的面子还是要的，黄杰打赢了，那他就成为了战士，如此而已。” 艾达笑得很开心，仿佛乐得看到出现一些主办方没料到的事情。 “是啊。” 黄俊看向酒桌的方向。 那里的黄杰大概是酒醒了一些，正攀着兵蜂老哥的瘦削肩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面色酡红，酒气喷人。 兵蜂老哥也不觉得冒犯，因为他也醉了。 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的都不是通用语，大概是蜂巢内部交流的讯号。 一人一蜂相谈甚欢。 黄俊的心里渗出一股暖流。 “是啊……” 这里毕竟是沙克王国，实力就是硬通货。 赛制黑幕又怎么样，划分档次又怎么样？ 主办者能够预估出大致的范围，但不会也不能操纵每一场对决，最后的具体名次充满变数。 只要实力足够，同样能够挣脱出这些别人设下的桎梏。 就好像当初他和弟弟杀死了主家，从联合城千里逃亡到这个地方……他们本就不是要屈服于命运的人。 他握紧了拳，看向艾达： “你也是沙克人，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按理来说，这种黑幕的最大受益者本就是对方这些沙克新人。 “正因为我是沙克人。”艾达说得坦然，“在克拉尔的教导里，只要是强大的战士，他能够为了自己和族人的未来而战斗，那就值得尊重。” “哪怕未来我们是对手，我也会赢得堂堂正正。” 这个身形不甚高大的沙克人声音平静，神色间却流露出一种骄傲。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路梦已经悄悄远离了谈话的人群，没有人察觉，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不在场一样。 酒香、肉香、闪耀明灭的白炽光、带着笑意的叫骂……充斥着南城酒吧。 隔着欢腾的人群，路梦在木桶里舀了一勺酒水，回到桌边。 黄杰和兵蜂老哥还在聊着没人听得懂的家常，佣兵不知道自己落选的缘由，喝得烂醉，正拉着一个小妹子吹嘘他光辉又操蛋的往事。 清澈的浆液映着众人的倒影和路梦发着微光的双眸，那是焦土之子的标志。 他举杯一饮而尽，随即招呼小霍一起离开。 酒宴还没有结束，但他们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 “呵。”巴彦轻笑一声，收剑回鞘。 这把短剑是康转交给他的，据说是那个路北游进城时送给沙克警官的礼物。 只是当时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所以康觉得自己不配收下，只能暂时接过，转头交给了巴彦。 ——因为正是巴彦托请的他，说要关注这个刚进城的年轻人的。 在斯昆镇，无角人巴彦可以调用的人手很少，只能动用私下里的交情。 ‘这是个骗子。’他心说。 短剑上刻了路北游的铭文。 然而，康看不出来，巴彦却是知道。 这把短剑根本不是他打制的。 铭文是新刻的，故意做旧过，只是在行家眼里完全能分辨出它距离短剑成型的时间太远。 除非路北游天生奇才，刚出生一落地，话都不会说，但一拿起锤子就能打铁。 若真是这样的生而知之者，那巴彦就是哭着求他也要把这种天才留下来。 可惜不是。 路北游根本不是匠师。 不过巴彦并不在意，他原本的关注点就不是这里。 对方是技术人才更好，不是也没关系——甚至这种骗术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骗子总比废物好。 “你在干什么。”身边的动静打断了巴彦的思路。 只见铁罗堂堂一个五人众，身形高大顶着一身盔甲，此刻却像一个街角流氓一样蹲在地上，手里哗哗地翻着一本书册。 “在给你找亲卫人选啊。”铁罗头也不抬，“你之前说的有道理，那些新晋的战士都是大山看中的人，咱们不好插手——” “但是我又想了想，战士的墙角咱们挖不动，那些被淘汰的选手却是可以啊！” 铁罗扬了扬纸张，颇为得意。 他感觉自己是个天才，难得动脑一次，就想出这么绝的一条思路。 “……”巴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无奈道：“我倒也还没有缺人到这种地步……” 堂堂首席顾问，大权在握，结果搞得好像大山挑剩下的货色才能轮到自己。 哪怕巴彦一向荣辱不惊，想到这里还是有些难绷。 铁罗停止了翻书的动作，沉默了一下。 “我很担心你。”他说道。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站在你的身边，真出事了连个挡刀的都没有……哦对了，你就是那个挡刀的。”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百团守卫中，只能看着巴彦被高高举起又摔下的一幕。 “你忘了我们的女王陛下，”巴彦提醒道，“有她一个站在我们这边就能顶多少人？就是全世界的臭鱼烂虾都要杀我，只要石魔不松口，那就没门。” “好了好了，知道你受宠，不用再炫耀了……”铁罗扶额，无奈道。 所有高层都知道他这位朋友的性子，说好听点叫举重若轻，说难听点就是装傻充愣。 铁罗有想过，要是巴彦不这么气人，是不是就不会树敌这么多。 “说正经的，你也别把我真当成孤家寡人了。”巴彦平静地说，“虽然我在这里没有多少部下，但还是有很多人把我当成朋友……而且这次石魔也特地调遣了人过来，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好了。” “而且就算他们都搞不定，”他又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无敌的五人众？” 五人众的地位在沙克王国就相当于神圣帝国的高阶审判官。 如果不是大山穆凯背景特殊，他一个城主的身份也不过堪堪和五人众齐平。 这些人平日里身负重任，日理万机，不会轻易离开他们的驻所。 大陆上若是有这个层次的强者出动，身后往往跟随着的是数个军团，这就象征着新的大战即将打响，野心或者复仇的火焰将会席卷无数人的生命。 因此某个惹人厌的吟游诗人也把他们称为“战争级”。 这一称呼也随着诗歌慢慢传开。 铁罗就是这样一个战争级强者。 然而他现在只是孤身跟在一个无角人的身边，偶尔和这位朋友说起几句未来或者往事——可以说极为罕见了。 不过身为五人众的铁罗丝毫没有放松和自负的意思。 “光靠我是不够的。”他面色凝重，“巴彦你有很多朋友，大山……也有很多朋友。” “好比那位将军，他同样是五人众！” 而且还是反对新政最激进的那一类，甚至已经到了当场拔出武器，要和石魔决斗的地步。 如果让这个五人众挑战成功，那就又是石魔与沙格尔的故事重演。 ——结果当然是没成功。 铁罗不在场，不知道具体的情形。 但据巴彦所说，面对持着分段斧冲上来的五人众，石魔根本没有拔出那把传承自沙格尔的绝世铭刃。 她只是随手抄起身下坐着的一条铁板凳。 然后把挑战者打晕了。 石魔不仅没有取败者的性命，甚至都没有责罚他。 “啊，这是决斗吗？”女王很诧异，“我还以为他在和我闹着玩。” 战士之间的友谊都是很淳朴的。 事后将军连夜从阿德马克出走，来到斯昆镇抵御砂匪，不问政务，专心投入边事。这么多年的共事，也就相当于大山穆凯的部下。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五人众，战争级的强者，只是碰上了石魔。 若是真打起来，铁罗自觉与他五五开。 还没有算上大山穆凯本人。 对上斯昆城主，他估计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 好像还是把巴彦掐死献宝比较有前途？ 第213章：决斗（合章） “要不我们跑吧？”铁罗一脸认真，“你说是往蜘蛛平原还是去沼泽地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巴彦没理睬他。 无角人站立起身，说道： “而且我也没说我们的敌人就是大山穆凯了，怎么老想着对付他。” “不是大山？”铁罗不信。 在王国的高层，首席顾问与斯昆城主不和，那就是公开的秘密。 “私交和公务是不同的。”巴彦说道，“这些年里，除了阿德马克，斯昆镇就是新政执行得最好的地方。” “只要新政还能推行下去，大山就不会是我的敌人。” 铁罗：“人家可不一定这么想。” “我会让他这么想的。”巴彦话题一转：“西泽还是不愿意见我们？” 西泽就是那个跑到斯昆镇的五人众，同时也是前次沙克军出战砂匪的指挥官。 早在巴彦刚来斯昆镇时，除了大山穆凯，他最想拜访的就是西泽。 但那时西泽已经率军出征，他们也就错过了。等到军队回来，这位指挥官又是闭门不出。 巴彦只得委托铁罗上门探路。 不提立场，他们这些五人众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起码能说得上话。 毕竟到了战争级，能够在实力上让这些沙克战士认同的，往往就只有彼此了。 ——石魔这样的是例外。 巴彦知道，现在铁罗提起西泽，多半是他没见着人，于是警惕了起来。 “既然你说大山不是我们的敌人，那我估计西泽只是自闭了吧。”铁罗挠挠头，“作为领军的指挥官，取得那样的战果确实不好看。” 砂之王纵横边境臭名昭著，但真论个人实力，这个土匪头子放在沙克王国顶天也就是个军团长的水平。 十个绑一起都不够五人众打的，到了西泽这样的层次，没几个看得起他。 然而行军打仗，就是充满了变故。 五人众的战力再强，也还没有到能独自一人扭转战局的地步。 西泽在砂之王手里吃了亏，可算是丢了大面子。 同为五人众的铁罗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一想到损失的那都是沙克王国的军力，便再高兴不起来了。 连身为旁观者的他都感受到了压力，更别提作为军队指挥官的西泽将军本人。 估计他遭受到的打击，不亚于当初被石魔一板凳拍出阿德马克。 “我看过特使送回来的战报，那场战役确实有很多蹊跷之处。”巴彦说，“西泽将军虽然冒进了，但责任不能全怪在他身上。” “这话也得他能听到才有用。”铁罗耸耸肩，“而且我估计若西泽知道是伱说的，说不定还会以为你在嘲讽他，为了证明他的荣耀，当场自裁谢罪都有可能。” 原本在沙克传统中，败军之将也属于应当断角的范畴。 虽说在新政中这已经废除了，但若是有一个无角人现在过去宽慰西泽，在他这样的老派沙克战士眼中，就是纯粹的侮辱了。 “自裁……”巴彦思索了一下：“这样好像也不错？” “喂喂喂，你刚才不还说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吗？”铁罗诧异，“用一句话就气死我们的一个老将军真的好么。” “但是你也说了，他们那边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巴彦表情无辜，“可能眼下就有无数人潜藏在阴影里，等着干掉我邀功呢。” 铁罗下意识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竞技场内仍旧是空旷寂静，没有别人存在的痕迹。 他说：“既然知道，你还这么张扬……” “该走了。”巴彦拍拍还坐在地上的铁罗，“在他们眼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吸引的仇恨越多，指向新政的矛头反而越少。” “等到新政稳定下来之后，我一定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他笑道。 “不过，新政能够推行下去自然最好，但我也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死掉。”巴彦看向铁罗，“这就是我请你守在我身边的原因啊，老朋友。” “咳咳……” 老友的志向铁罗早已清楚，只是没想到巴彦居然如此信任自己。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战士，这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事先说好，”铁罗的心中一阵感动，嘴上还是没有松口：“我可打不过大山那个怪物……” 巴彦点点头：“我知道。” “嗯？” “放心，穆凯不会对我下手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巴彦笑道，“以他的身份，杀掉我这个无角人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如果无故杀死一个五人众、砍掉我们王国的一根柱石，就连他自己最铁杆的支持者也容不下他。” “大山是我们的英雄，王国的继承人，雄镇斯昆的城主……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挡箭牌是么？”铁罗震惊于老友的无耻。 你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而且从对方考虑过气死西泽来看，若是巴彦真的想剥夺穆凯的继承权，会不会真的设计让自己死在大山穆凯手里…… “开个玩笑，别认真。”巴彦向门外走去，一边说： “对王国来说，活着的你，比死了的要有用得多。” “我看重的人，一定是最好的！” 铁罗跟了上去，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最好的……”他转念一想，报复似的说道：“包括那个小公主？” 巴彦停下了脚步。 很罕见的，他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浮现出无奈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巴彦：“她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铁罗很乐得见好友吃瘪，趁胜追击，“小姑娘快要成年了吧，武技练习得怎么样，成为了战士没有……若是她能够争气些，说不定还能和大山抢抢继承人的位置。” “你作为她的老师，总不能不上心吧？” 铁罗现在的神态很有一种人类过节串门时拷打邻家小孩的味道。 “我哪里算得她的老师，都是石魔硬塞过来的，我不过能教她读点书认认字。”巴彦摇头，“至于武技……她的战斗本能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在‘重武器’上的学习就是没什么进展，就算是把分段斧换成平板剑也不行，作为一个沙克族，掌握不了我们象征性的武器，这恐怕难以服众，更别提比得上大山了，石魔也很忙，没什么时间来教她……” 一提起他的这个挂名学生，巴彦突然滔滔不绝起来。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时候给她换一个老师了。” “这个好办，找我啊。”铁罗拍拍胸脯，甲片砰砰作响。 五人众中，同为战争级，他的分段斧技艺也算一绝。 而且能当那位石魔的女儿、王国的小公主的老师，这说出去都倍有面子啊。 “我倒是想找你。”巴彦瞥了一眼铁罗，缓缓道： “关键是我现在找不到她人在哪……” “啊？”铁罗的眼睛瞪了起来，“濑户公主丢了？” 他算是知道巴彦的不知所措是从何来的了。 …… “老哥！”黄杰朝着远处挥手，“下次再一起喝酒！” 对面的兵蜂同样举起他细长的肢体，正要开口。 “哗！” 暗红芜杂的浓汤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还混着酒气。 “好！”面目清秀的年轻人竖起拇指，“老哥答应得就是爽快。” “答应你个头！”黄俊一拍他的脑袋，“看看你这逼样子，下次不准喝酒了！” “还有，你哥哥我就在这里，叫谁老哥呢？” 浪人朝刚吐完的兵蜂一拱手，一边架起还有些瘫软的弟弟，朝自家寄宿的旅店走去。 天色未亮，艾达的酒宴其实还没有结束。 只是还在场上的人大多已经醉倒。 他们直接睡死过去，扑在桌椅板凳和地面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南城酒吧第二天还要营业，老板娘又是个符合沙克审美的四肢粗壮的大妹子，此刻正招呼着伙计把醉鬼们丢出去，一个个摞在大街上。 剩下的人也就没有必要再接着应酬，纷纷和艾达告别。 ——酒量往往和体质有关，连亚敏都有些踉跄了，艾达这个请客的主家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真是千杯不醉。 “黄兄弟，加油。” 临别之时，艾达对黄俊说：“这几天就是复活赛初赛了，等到你们成为战士，半个月后我还会邀请大家一起来赴宴。” “对了，”他补充道，“路北游路兄弟离席得早，我没来得及和他说，你们都是人类，可以帮我把这个邀请转告给他。” 黄俊刚答应下来，走了没几步，突然意识到问题。 ——他根本就没有路北游的联系地址。 虽说在宴会上对方叫了自己几声‘老黄’，但严格来说，他们之间的交集就只是在竞技场上对决过一次而已。 而且还是人家把自己淘汰的。 就冲这，他也不敢叫别人‘小路’。 这关系吧，只能说不熟。 一场宴会下来，甚至还没有艾达和自己拉近的关系多。 偏偏艾达对他这路兄弟颇为看重的样子。 黄俊甩了甩头。 看来自己也是有些醉了，随口就承诺了下来。 不过对方是斯昆镇里的匠师，有心总能找到的。 私下里多联络也是好事。 能互相照应。 他架着黄杰，继续在大街上赶路。 路灯下，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拉长又靠近，越过一个个街角。 突然，黄俊的眼前一黑。 一大片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把灯光都遮住了。 他抬起头，却见是一个魁梧的沙克人挡在他们面前。 对方足足高出他们半个身子，俯视着他们，眼神带着冰冷和轻蔑。 “挡我路了。”沙克人开口，语调沙哑。 黄俊眼睛一眯。 大街上宽阔寂静，他们也是靠边走的。 他手握住刀柄又松开，开口：“好。” 接着就要扶着黄杰退到一边。 “小嫩皮。”没想到沙克人不依不饶，跟着他跨了一步。 “你是战士？”他看着黄俊腰间的刀鞘说道。 “我不是……”黄俊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配着刀，便是违反了战士法，本就不多的醉意又醒了一半。 他说道：“我是雷霆竞技场的选手。” 参赛期间，他们是有优待的，带着比赛用的武器自然没问题，只是不能随意和人打斗。 “雷霆竞技场？被淘汰了吧。”沙克人笑出了声，“昨天可是受封战士的日子。” 他从衣领里摸出一块铁牌，它一直挂在沙克人的脖子上，正是象征着他的战士身份。 沙克人把铁牌凑到黄俊眼前一晃，犄角的图案清晰可见。 黄俊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就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 在联合城，贵族们会用同样的方式炫耀他们衣服上象征着家族和血统的纹章，有的富商有样学样，不过他们甩出来的是写着天文数字的票据，那象征着他们藏在商行里、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开币。 这样的人虽然可恶，但以前的黄俊面对他们，也只能老实鞠躬退让。 还要再说一声：“对不起，脏了大人的眼。” 不过现在，到了沙克王国，一切凭实力说话，难道还要继续卑躬屈膝吗？ “我不是战士。”黄俊长呼出一口气，“但我的弟弟是。” 他在最后一刻还是妥协了，没有当场拔刀。 这容易惹来麻烦。 只是看着这个沙克人的嘴脸，他还是忍不住拿黄杰出来炫耀了一番。 战士了不起？只要我们想，同样是可以得到的。 嘚瑟个什么劲。 “额……对！” 听到这话，黄杰的酒也醒了，挣开了哥哥的搀扶，很配合地挺直了腰板。 年轻人拍拍刀柄，上面挂着明晃晃的铁牌。 沙克人沉默了。 见状，黄家两兄弟的胸中都出了一口闷气，比喝了一杯烈酒还要爽利。 然而。 正当他们打算绕路离开时，沙克人又开口了： “战士好啊。”他笑道，“那我们来决斗吧。” 什么？ 两兄弟还没有反应过来，沙克人后背上的分段斧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巨刃便带着迫人的劲风向他们逼来。 …… “决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另一边，同样的大街上。 巨刃以同样的速度力劈而下。 它对准的是惊惶失措的霍步阳，年轻人的脸上还留着一丝酒醉的红晕。 然而，下一刻，霍步阳脸上的惊恐消散了。 他甚至有闲心缓缓地抽出腰间的十手，摆出架势。 ——分段斧并没有落下。 一把造型怪异的长刀横在小霍头顶，死死卡住分段斧齿刃间的缝隙，让它动弹不得。 路灯照下，刀面泛出乌金色的光。 路梦手持着劈刀从小霍身后的阴影中走出，刀刃与分段斧抵死相交，每走一步都把沙克人逼得后退一步。 沙克人的眼角因为吃力而抽搐。 但他眼中的震撼更甚。 “小霍说得没错，现在我才是‘战士’。”路梦说，“你们找错了人。” “不过我却是正好要找你们。” “——克拉尔之选。” 他一字一顿，面带微笑。 第214章：斩骨切肉 巨刃带着劲风，向黄家两兄弟横扫而来。 电光火石，黄俊下意识抽刀。 多年来的训练已经让这一动作化作了本能，速度快到甚至超过他自己思考的速度。 待到兵刃相击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搞什么鬼！ 虽然他听说过沙克战士间喜好决斗这项运动，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在联合城，有的武士也声称自己对上别家的武士时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但事后证明他们要么欺负的是手无寸铁的贫民，要么就是和对手演出的一场假戏，只不过是为了吹嘘自己的狠厉或者证明他们有在拿钱好好干活。 现在这情况，黄俊完全无法适应。 打刀切上斧刃的边缘，火花四溅。 一瞬的火光映入弟弟黄杰的眼帘，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把整套单衣都浸得贴在了身上。 “我认输。”他说，“沙克战士，你赢了。” 速度甚至比之前的弩箭还要快！ 咚！ 沙克战士被直接打翻在地。 趁这迟缓的一瞬。 黑衣人们已经与黄俊战在了一起。 一边的黄俊也惊呆了。 他们可没有什么沙克族的骄傲、战士的荣誉感。 直到路北游挥刀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位新晋战士已经悄无声息地逼近。 就如同背后长眼一般。 “这年头，连平皮人都能成为战士，他说的没错……这果然就是在玷污我们的荣耀。” 为什么？ 我们都已经认输了，你还想怎样？ 沙克战士双手持刃，转圈横扫。 他比起黄俊差的就是实战上的经验，而这部分也在雷霆竞技场中得到了补足。 是一条精钢十手。 但现在快得就好像它没有重量一般。 他立刻弓身下蹲，哪怕看起来哥哥已经接下了对方的分段斧。 而劈刀的刃口依旧发硎如新，透着乌金色的光。 他现身的同时，那把造型怪异的长刀也切上了沙克人的手臂。 …… “你们以为战士间的决斗是什么样子的？” 砰！ 就在分段斧要砍向黄俊的时候，沙克战士的心中一惊。 黄俊面色惨白。 黄杰迅速从地上翻身站起。 沙克战士被重击打得倒退，黑衣破裂，铠甲完全暴露出来。 只是一瞬间，沙克人就被断去了双手。 “哦？”路梦来了兴致。 ——而且看形制还有点眼熟嘛。 黑衣人们是能够困住他。 而且区区这种程度的伤势……他们有办法修复。 “胜者生，败者死。” 沙克战士的脑中洪钟巨震。 黄俊的力量根本无法和沙克人抗衡，他们几乎只是僵持了一瞬，打刀就被巨力弹开。 若是在赛场上，他刚才的那一刀就是制胜手，足以将对手淘汰。 “那就是……” “好……不愧是平皮人。”沙克人放下分段斧。 从轨迹来看，它瞄准的正是沙克战士的后脑勺。 “平皮人。” 然而他没能贯穿。 可惜他的战斗本能是一流的。 如果对方是先砸出武器，后射出弩箭，那此刻的自己早就死了。 食人族们使用血肉劈刀来斩骨切肉，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种感觉就像热刀切入黄油，又或者像黄俊以前用刚打磨过的武士刀为主家表演切生鱼片。 霍步阳无奈地捡起刚才路大哥抛在一边的弹簧弩，想了想还是没有塞进背包里。 这全部都是沙克人。 黄俊充当侍从武士，砥砺刀技多年，才练出了这么一手快刀。但黄杰只是初摸上刀柄，仿佛就天然知道该如何挥刀，再加上黄俊的亲身教导，他在刀术上的造诣很快就后来居上，甚至在时机的把握上还有所超过。 但只要打起来，谁也别想随意脱身。 作为雷霆竞技场的选手，公然违反战士法，自己肯定是要取消参赛资格的。 一条手臂连着肩膀摔落在地，上面还紧握着精钢长刀。 然而沙克人刚才的一脚踹在他的腰上，疼痛和酒劲一起袭来，年轻人再也止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哗的一下就把整个酒宴上的吃喝都吐了出来，浑身酸软无力。 黑衣划破，破洞露出一丝明光。 黄俊的刀光飞舞，交织成网 黑衣人们的身上不时溅起血花，然而任黄俊左冲右突，这些沙克人们都丝毫没有退却，死死包围住他。 刀尖划破了沙克人身上的黑衣。 干掉了主家之后，这刀自然也是不用还了。 火花闪耀，他的双手一震。 那路大哥下次能不能丢你自己的武器…… 他们的打刀都是改装刀级别的，在联合城，它们每一把的价值都以万记，甚至会有贵族把他们当做工艺品来收藏。 黄杰的眼睛捕捉到一小块铁片跳跃出来。 然而结果却不太一样。 然而敌人也有他失误的地方。 “呵，偷袭……” “哥，他穿着甲！”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就被沙克人抬腿一脚踹翻在地。 黄俊没有放松，一边偏头警惕着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沙克战士。 出手的不是这个沙克战士。 黄杰的每一轮对手都是沙克人，他已经积累了许多对付他们的经验。 他遇到了和黄杰一样的问题。 这是雷霆竞技场没有教会给黄杰的。 自己不能出手，黄杰现在连刀都握不稳了，再打下去就是送死。 只见一根足有婴儿手臂般粗细的弩箭被斩成两截。 若是中箭，自己的整个脑袋恐怕都要像水泡般炸开。 他拔出背上的血肉劈刀，进入潜行状态，迎着黑衣人们便冲了上去。 突然。 长刀划过的整条轨迹毫无滞碍，就好像挡在它面前的双手根本不存在一般。 黑衣人们见头领被砍翻，只得放弃围困黄俊，要去阻止路梦。 黄俊皱眉。 有危机刺激，他这一式快得像是飓风，几无死角，任你靠近得如同鬼魅，最后也要被刮来的巨刃逼退。 ——是一套贴身短铠，完全包裹住了沙克战士的胸腹。 战士摸到了分段斧柄，吃力地站立起身。 剥夺了视觉不会影响他的战斗。 “铮！” 原本以黄俊这种落魄武士的身家是买不起的，好在原本的主家嫌弃他的刀太破，跟着自己出去都丢面子，这才从藏品中随便提出两件丢给他们。 的确可惜，如果不是黄杰的那一推，现在就该轮到黄俊了，他整个人都会被剖成两半。 估计对方原本以为用那一箭就可以解决自己，就没有留后手。 街灯照不到的阴影中，更多黑衣人走了出来。 分段斧来势未减，但黄杰已经避开了它的轨迹。 更重要的是，弟弟现在已经成为了战士，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件事影响到未来的前途…… 然而他的内衬可是穿着精钢铠甲，按理来说便是沙尘暴刮来都渗不到那里的皮肤上。 路梦笑着开口，预判了小霍的反应。 “我们认输。”他垂下刀，“认输总可以了吧？” 他猛力挥下。 他追上前去。 然而沙克人的手臂可不是黄油或者生鱼片。 因为背包的隔层里，已经装了好几个沙克人的头颅。 他们两人都没有吭声。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来袭者的方向，突然另一道黑影又直冲他的脑门而来。 一边的霍步阳很无语。 “可惜。”有人说道。 在沙克人收回分段斧之前，黄杰的打刀已经抢先刺中了他。 骨片之间的缝隙宽大，否则沙克人根本完成不了弯腰的动作。 他手上的分段斧光洁如新。 身后的沙克战士走上前来。 年轻人抹掉嘴角的残渣，看了眼哥哥，无奈点头。 打刀的锋刃轻薄了些，不太可能切开重甲，但也不至于一刀就崩断口。 似乎是有一丝微风拂过。 他们蒙着面，头上的犄角却遮不住。 耳边传来的声音表明，下属依旧围困着黄家兄弟，偷袭的敌人似乎还没有现身。 沙克人将巨刃扛在肩上，戏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不是战士吧？” 怯懦。 手中的分段斧足有几十斤重。 “啪。” 他的第一刀是下意识反应，如果不出手弟弟就死了。 但这个沙克人也说得对。 突然，沙克战士的脊背发凉。 除非对方披的甲，品质要比他们的武器至少高出一个档次。 只敢在暗处放冷箭。 他的双臂齐肘而断。 凉风透体，酒也醒了。 以这样的力度。 直到这两条小臂落地，沙克人的鲜血才好像后知后觉一般涌了出来。 “我的还要用。” 轻薄的打刀贯穿后心，持刀的黄俊眼神比刀光还冷。 他的后背血花一闪。 自大。 沙克战士扬起了他的分段斧。 全力的一撞，落在地上还完好无损，这让丢出他的白发青年很满意。 “这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真正的传统……” 在斩断沙克战士的双手、废掉敌人的反击能力后，他没有犹豫，持刀倒劈就要剖开对方的胸腹。 那突如其来的一击，大概把他的视觉神经给打坏死了。 还是那句话，荣耀能当饭吃吗？ 活着才有未来。 和前几个杀的克拉尔之选不一样，这位身上还穿着这样的铠甲，看来地位还有点不一般。 刚才还被搀扶着的黄杰，用力把哥哥推开到一边。 沙克族的周身几乎都覆盖着骨板和鳞片，它们是天然的护甲。但有的地方还是覆盖不到的，因为要保证最起码的活动能力。 战斗的本能驱使着他硬生生地收手，一个转身回劈。 地面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黄俊小心地持刀，没有攻击，而是挡在沙克人和黄杰的中间。 叠加起他超出常人的身高，宽厚的巨刃简直就要直升入天际。 沙克人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只是似乎。 这样的小手段…… 自己的这一式有些太快了？ 就在其中一个沙克人转身的刹那。 比如腹部。 他眼前一片漆黑，除了飞舞的金星，其他的一概看不见。 他看见弟弟正捂着右臂坐倒在地，伤口透骨，齐根而断。 “你可想明白了后果？” 他刚才的中途变式已是极限，短时间内根本反应不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泼天的鲜血。 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刀尖直指沙克人的腰腹！ 比起哥哥，黄杰确实是个有天赋的年轻人。 现在别人喜欢骂两句就随他好了。 金铁铮响。 他这才算是明白了哥哥之前对自己的教诲，但为时已晚。 打中沙克战士的黑影弹飞开去。 看他的表情，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兴奋和喜悦。 事实证明他的反应是正确的。 一声巨响，宽大的巨刃砸在黄俊刚才待着的地方。 “啊啊啊！”沙克战士哀嚎出声。 只要把人都杀光，谁又知道他拔刀了？ 黄俊一边牵制着黑衣人，一边守在弟弟身边。 沙克人嗤笑一声。 像是察觉到了浪人眼中的疑问与仇恨，沙克战士笑出了声。 黄俊扶着黄杰就要离开。 路梦的攻势没有停止。 ——上面被砍出了一道凹槽。 是敌人！ 他是什么时候逼近的？ 没有丝毫的动静，下属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 不是战士又怎么了？ 浪人终于想明白了。 他的打刀形制与黄俊的别无二致，看起来出自同一个匠师之手，只是刀面更加清亮，不似哥哥的佩刀沾染过太多血腥和杀气。 另一边断臂的黄杰，动脉飙血，已经昏厥过去。 以这样的失血量看，哪怕没有人补刀，他很快也要死去。 这双手骨骼粗壮，还外附着骨片鳞甲，以这个沙克战士的实力，足以用它们生生砸弯钢管。 黄俊抖出长刀，愤怒地看向他。 【砍刀】系武器即便不能破开对手的防御，也能像钝器一般造成打击伤害。 “看吧，还是我打造的东西质量好。”路梦自夸道。 当然也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沙克战士身上能穿着品质这么好的护具。 成为战士后的第一场决斗就败北，这很让人沮丧，但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未来，不必要争这一时的意气。 巨刃落地的声音与下属的惊呼同时炸响，紧接着的是双臂传来的强烈剧痛。 甚至，刀尖崩断了。 年轻人蹬地拔刀！ “刚才的出手我可以不管，难道你现在还想掺和我们战士之间高贵的决斗吗？”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脚下的鲜血漫流一地，如同小泊。 年轻人双眼紧闭，脸色因为失血愈发的惨白，齐肩的伤口伴随着呼吸而不住抽动。 第215章：再生 沙克战士被重击打得倒退。 他的胸腹一阵阴痛，紧贴着甲片的皮肉也出现了一道淤青。 这套甲胄又救了他一命。 就像所有的老派沙克人一样，他原本也是不屑于披甲上阵的，觉得这遮蔽了他们沙克族引以为傲的天然肉体。 然而‘飞牛’老大却一定要求他这么做。 事实证明老大是正确的。 作为克拉尔之选们的真正领袖，他一直都是这么的正确。 然而还没等沙克战士表达庆幸或者憧憬，一道劲风再次扑来，杀意透骨。 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头颅。 铛！ 沙克战士丧失了视觉和两只小臂，只来得及稍微偏转身子，让劈刀砍在他的后心上。 甲片再次凹陷，发出洪钟般的轰鸣。 这一刀砍得实在，光是冲击力就打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滚起来。 沙克战士发出了怒吼。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今晚他们受命出来狩猎，难道要反过来死在这些平皮人手上吗？ 但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反击能力。 只能任人宰割。 除非…… “哦豁？” 路梦的劈刀弹开，紧接着就要挥出下一刀。 然而眼前的沙克人却好似发生了什么变化。 血流如小蛇般在他的皮肤下狂涌，凸起一条条粗壮的青筋；肌肉也充血鼓胀了起来，仿佛把整个人的身形都撑大了一圈。 原本那套还算合身的甲胄被猛然一挤，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路梦之前砍下的那两道凹痕也被填满的肌肉硬生生反压出去。 沙克战士抬起头，迎上路梦的视线。 赤红色的双眼。 像是在鲜血里刚泡过一样。 之前还暂时失明的他，突然就锁定住了路梦的位置。 路梦收刀，后撤几步。 这场面他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此刻对方正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果然，只在一瞬间。 沙克向着路梦暴冲而来！ 速度快到拉出残影。 路梦早有准备，长刀一横，用刀面挡住突刺过来的一道白色利刃。 那是一根新生的骨刺。 沙克战士的双臂依旧残缺，不过那伤口已不再流血，血肉蠕动着愈合。 更重要的是，原本被生生斩断的臂骨开始生长起来。 一根形同犄角的骨刺从中凸出，带着新生的嫩白。 “狂化。” 路梦轻轻吐出这个词。 有现象表明，一些沙克人在被断角后，还有机会重新把断角生长出来。 这被视为是克拉尔已经宽恕了他们的罪行，愿意重新赋予他们战士的身份。 当然，也有沙克人利用他们自己的这种天赋，反复违禁。 但路梦知道。 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们曾经狂化过，并由此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再生能力。 修复断角只是最基础的表现。 沙克战士用残肢骨刺抵住路梦的刀面，一步步压着他后退。 新生的骨骼当然无法摧毁“开顿城”级别的金属造物，重压之下它的尖头纷纷磨成骨浆，从长刀上淌下。 然而，这骨刺依旧还在生长，弥补了它损失的部分。 “我是……”沙克战士呢喃着开口，“克拉尔……” 语气如同梦呓。 果然，他也陷入了克拉尔之死的幻境。 然而，不同于狂战士，这个沙克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不，我是……克拉尔的选民！” ——克拉尔之选。 他重新获得了部分理智。 这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狂化了，他们见证过克拉尔之死的心象风景，又从中脱离出来，当然不会傻傻地再认为自己就是克拉尔本人。 然而要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 ……毫无疑问这是神迹！ 在圣国，祭司们为了在教徒们面前展现神迹，甚至会在寺庙的熏香中加入药物来致幻。 只要体验过一次，人们就会变得愈加虔信。 但对于狂战士来说，无需药物，神迹就这么直接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他们能够亲眼目睹那场传奇的战斗，又获得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不正说明他们是被克拉尔选中了吗？ 在部落时期，“克拉尔之选”本就是狂战士的代名词。 飞牛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号，为自己的组织命名。 不过名副其实的是，克拉尔之选的许多高层的确掌握了“狂化”的技术。 沙格尔国王的仇杀队解散后，狂战士就如同浪荡在和平时期之外的游魂，他们中的许多人就是克拉尔之选最初的成员。 沙克战士……不，克拉尔之选的双眼依旧赤红。 他的眼底倒映着路梦勉力支撑的身影。 有着狂化的加持，力量与速度巨额增幅。 仅凭肉身之力，他就压得这个平皮人抬不起刀。 这才是他们沙克族引以为傲的核心技术！ “路北游。” 他的视觉已经恢复，认出了对面是谁。 “我们没想要对付你，不要自己来找死！” “你说的也许没错。” 路梦的双臂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在顶着一头蛮牛。 除了黄家兄弟，他们今天的目标应该是小霍这种层次的选手，要对付自己肯定不止出动这么些人。 “但是，以后呢？”他笑道，“而且我不是来找死，我是来找你的。”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路梦突然撤刀。 克拉尔之选收力不及，直接撞了上来。 见状，他干脆不闪不避，两根骨刺就对准了路梦的胸腔，借势刺去！ 一阵刺耳的刮擦声，骨刺穿透了路梦的外衣。 克拉尔之选可以感觉到对方穿了链甲之类的防护，但也已经被扎穿。 然而，他的骨刺只没入一半。 天生的武器毕竟不如打制的兵刃锋锐。 像是被什么坚实的皮革或者厚木给挡住了似的。 什么玩意？ 克拉尔之选感觉自己不是在和平皮人打斗，倒像是刺中了一个同样周身覆盖骨板的同类！ 下一刻，克拉尔之选突然身子一轻。 他跪倒在地。 不，不能说是跪倒。 因为沙克人的整个下半肢都消失了。 就在路梦撤刀的一刹那，血肉劈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横扫过去，直接斩断了他的双腿。 狂化迅速止血，肉丝也开始蠕动着缝合。 “强大的生命力。”路梦赞叹道。 然而再怎么强大的再生能力，也不可能支撑着他再站起来。 双腿双手都被砍掉的克拉尔之选，已经成为了人棍。 他奋力挣扎，巨大的力量能够让他一拧腰就弹起半米高。 但还是无济于事。 路梦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沙克人顿时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克拉尔之选不甘地怒吼。 路梦举起劈刀。 ——节省医药费了。 第216章：教友 遍地都是黑衣沙克人的尸体。 光靠黄俊自己一个人还无法解决他们，但若是再加上赶来的霍步阳，那就不一样了。 以他的十手术对上任意一个黑衣人，就算不能速胜，也能守得滴水不漏，吸引火力，把他们牢牢拖住。 这个时候，再有黄俊的快刀从后偷袭，那就是致命的。 每一次刀光闪灭，都伴随着血花飞溅。 霍步阳和对方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相同的战术他已经和路大哥讨论过无数遍，现在用出来得心应手。 此刻，黄俊没心思管那些倒地的尸体，他连打刀都丢在一边。 这个曾经的武士丝毫没有战胜敌人的喜悦，他一边用手按压着黄杰的断臂上端，一边慌乱地掏出绷带，想要为弟弟包扎。 “等等。”霍步阳上前来，拿出他的医疗包。 这是路梦嘱咐他带在身上的。 生死相搏，若是有治疗手段，那就是多出了一条命。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经验。 霍步阳动手开始给黄杰的伤口消毒结扎止血，手法沉稳。 在路大哥这个‘老医师’的耳濡目染下，小霍也是学会了一些基础的急救手法。 这样哪怕路梦不在身边，自己受伤了，也能够进行一些应急处理。 从一个为了治疗妈妈急得心力憔悴的拾荒少年，到现在甚至能帮助别人处理比当初严重得多的伤势，霍步阳其实已经完全是个合格的战士了。 而这一切的成长，都是从遇到路大哥开始。 有时候霍步阳想想，都觉得恍如昨日。 “谢谢，谢谢小霍兄弟……” 见得弟弟的伤势渐渐稳定，呼吸也平稳了下来，黄俊松了一口气，浑身都像卸了力一般，止不住道谢。 “没什么，只是初步处理。”霍步阳摇摇头，“后续还要等路大哥来才能判断伤势。” 克拉尔之选且战且退，路梦又追得紧，他们已经跑出很远了。 此刻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不过霍步阳有信心。 因为路梦事先并没有要求他快点来支援。 那就说明路大哥自己能搞定。 “路北游……”黄俊一愣，“路兄弟他还是个医生吗？” “我都是从他那学的……”话音未落，霍步阳偏过头去。 路梦正从街边走来。 霍步阳早有心理准备，也习惯了，倒是黄俊吓了一大跳。 因为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血人”。 红紫色的鲜血泼了他满身，衣服缝隙间还夹杂着些莫名的骨渣碎肉……便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老兵都不会这般狼狈。 不如说像是个手法生疏的屠夫，在肢解时被垂死的牲畜给弄得乱糟糟的。 若不是路梦的头上没有犄角，黄俊更愿意相信走来的是那个沙克战士，比较符合癫狂手笔的刻板印象。 黄俊叹了一口气：“路兄弟……辛苦你了。” 打成这副模样，战斗的过程一定很艰难、很惨烈。 就像黄俊之前自己以为的，他和路北游之间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 然而，就是这样浅薄的交情。 对方还能够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真的出乎黄俊的意料。 而且这对他们来说是纯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可能惹上这伙奇怪的黑衣沙克人。 说是重情重义都不恰当。 只能说是古道热肠，喜欢助人为乐了。 “实在——感激不尽。”黄俊单手撑地，郑重行礼。 “嗯？”路梦想要上前扶起，但双手都是血浆，只得示意小霍代劳。 “没什么，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他随口道。 路梦刚才在计算自己获得的经验值。 【实战等级：56→59】 ‘还略微差一点。’路梦有些遗憾。 他之所以不用弹簧弩直接狙杀这个克选，就是为了能亲手从他的身上榨出更多的经验。 当对方狂化后，恢复能力大大增强，能够承受的攻击次数也就越多。 不过狂化带来的能力并不能跨越境界，从他们身上获得的经验倍率是相同的。 能够从一个武师身上榨得这么多的经验，连升三级，推到成为“军团级”的边缘，已经算是物尽其用了。 所谓“军团级”，在背景设定中同样是由那位名为巴德的好事诗人定义的。 没有面板的他们，看不到具体等级数值，只能通过事迹来为实力进行划分。 军团级顾名思义，有这个实力的人往往都有资格成为三大王国的高级军官，率领一支军团作战；而放到外面，他们基本上都能光凭自己的实力稳定建立起一个小势力。 比如曾经的卢丁，他在神圣帝国就是高阶圣骑士，而在枢纽站就化身成为了统治主管的会长。 沙漠土匪的头目砂之王和骸骨团的无畏托拉都被算在其中。 以及沼泽地的赤色剑客、水部落忍者的老大影人等等。 此次雷霆竞技场，大山穆凯许诺的职位大约也是能率领一支部队的高级军官。 那么要想争夺冠军胜者，起码得是军团级才行。 在路梦的指导下，黄俊背好弟弟，避开那骇人的伤势。 但是浪人仍旧非常迷茫： “他们为什么要找上我们，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正在被袭击？” 黄俊听说了有同样一伙沙克人找上了霍步阳，那么相同境遇的肯定不止他们。 他现在只想照顾好弟弟这个唯一的亲人，但路北游能够在危难之际来救援自己，接下来估计还要去找别人……对比之下，承了恩情的自己怎么好意思抛下他们？ “不会有了。”路梦开口道。 “为什么。” “你听。”路梦指着南城的方向。 突然，警报炸响，号角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黄俊凝神辨认。 只听到“怎么又是你”、“别老是把土匪带回斯昆”、“我也不想啊守卫大哥救命”之类的话。 “他们似乎能够避开城内的警卫，但是城门的守卫系统还是一直在运作的。”路梦说道，“只要能够激活警报，这些人多少会忌惮一些。” 他听出是卡文的声音。 还很有精神，活蹦乱跳。 说明没有危险，不用去管。 “当然即便他们不走，我们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但是我们现在去哪呢？”黄俊还是很茫然。 在他看来，恐怕自己的旅舍也已经不安全了。 “跟我来。”路梦招呼道，“待会不要乱说话，都听我的。” 一行人钻进街巷，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道大门前。 黄俊隐约感觉这里有点熟悉，似乎是城中一间很有名的店铺…… 路梦上前，很有节律地敲出一串声响。 吱呀一下，门开出一道小缝。 一个中年老板探头出来，看见路梦满身的鲜血，先是吓了一跳，认清了他的脸后又大喜过望。 “北游大师！”他侧身出来，“你终于来了……这些是？” 老板看向黄俊和他背上的黄杰。 黄俊下意识想问好，但路梦打断了他：“这都是最近新加入的教友，每一个都是久经考验，信仰坚定的好战士，他们虔诚友爱，急需你的帮助。” “太好了！”岳昱双手按胸，正色道：“愿奥克兰祛除你身上的一切黑暗。” “爱与和平，兄弟！” 一边的霍步阳也双手交叠，按胸回应，有模有样。 黄俊：“……” 我怎么被拐到神棍窝了？ 感谢十二指轮回这位朋友的再次打赏—— 第217章：重新握刀 如同“传教士”与岳昱约定的那样。 早在今日之前，“路北游”就多次来访过岳家店铺。 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保持稳定的联系，还是有利于营造教团的形象，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比如现在。 时值他的匠师名头渐渐打响，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不过中间还是出现了一些小插曲。 比如岳家店铺原有的老匠师们。 他们可不知道岳老板和路北游真正的关系。 在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外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匠师，仗着有点虚名，把不懂行的老板唬得晕头转向、毕恭毕敬的。 匠师们当然不服气。 尤其是当路北游提议要借用他们的铁匠铺，而老板还满心同意的时候。 要知道你是有点名气，但那都是锻造兵刃打出来的。 可我们的店铺主营的是甲胄啊。 这里个个都是从业十几、几十年的盔甲工匠，老师傅们不说多么权威，手艺上起码也是熟能生巧，有品质保障的。 在外行人看来，锻造兵刃和盔甲都是打铁，拿个锤子东敲西敲。 但实际的差距就是隔行如隔山。 为此匠师们甚至筹划着来一场罢工，好提醒老板这个事实，让他清醒点。 主要是岳家店铺现在的经营已经大不如前，经不起胡乱的决策了。 事情的解决也很简单。 路梦随意露了一手。 相比起他暴露在外的“兵刃锻造”技能，其实“盔甲工匠”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主修功课。 争议自然消弭。 就连岳昱都感觉很惊喜。 若不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在教团里的上级，恐怕真的就起了要聘用对方的心思。 看来“传教士”先生说的还是保守了。 岳昱原本以为教团是因为遍布各行各业，这才能根据情况随机应变，派出一个匠师教友来负责联络自己——这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结果没想到这随意派出的匠师都有这样的水准，而不只是假借身份装装样子。 连行业精英都可以笼络，这让岳老板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教团的能量。 原来自己这个盔甲商老板的地位在教团中确实不算什么，难怪“传教士”先生对他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坚持保持单线联络。 这也让岳昱消除了最后一丝自傲之心，踏踏实实办事抱大腿。 岳老板这边是心安了，有人倒是忐忑了起来。 ——还是老匠师们。 这回他们是真的有了危机感。 原本以为这个路北游就是受宠的小丑，结果发现他是个受宠的大师……那才是真的要命。 关系户不可怕。 有本事的关系户才可怕。 岳家店铺的经营正处在低谷，他们都有些害怕自己被优化掉。 不过老师傅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因为路梦没有这个打算。 他确实是非常单纯地想要来学习制作盔甲的技术，不时虚心求问。 相处了几次后，连原本警惕的老匠师们都喜欢上了他——老板看重他没错，但你看他还要向我请教呢。 成就感满满。 路梦的“盔甲工匠”等级也水涨船高。 而且他还用得着岳家店铺原有的匠师们。 到达了他这个层次，再单纯地进行打制甲片已经获得不了多少熟练度，只是重复劳动而已。 现在要制作自己的盔甲，除了常规甲片可以直接用仓储中的外，一些需要订制细节的部件也可以外包给老匠师们来完成，反正他们平日里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路梦只需要负责最后的拼装。 岳昱原本以为路梦此次来就是为了取他存放在这里的甲胄部件，没想到新带回来两个教友—— …… 岳昱领着众人来到一个小房间，长桌躺椅一应俱全。 一边还摆着茶杯酒具，看起来是个高级会客室。 实际上这里是岳昱专门为了教友们新腾出来的一个隔间。在他的理解里，他们这种地下教团不就是喜欢一群人蜷缩在昏暗的小房间里，一边向神祷告一边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嘛。 而且也不能北游大师来商量事，没次都把他往自己卧室里领。 这要是传出去，他对教友们的尊敬可就变了味。 岳昱原本还在隔间里挂上了一幅奥克兰的画像，被路梦看到后坚决阻止了。 路梦只得告诉他：我们的教义里不搞圣像崇拜这一套，所谓奥克兰的画像其实都是对历任圣主的肖像临摹。 这在沙克王国境内，被发现挂着敌国元首的画像还了得。 吓得岳昱连忙撤掉。 烧成灰冲了厕所。 眼下见路梦满身鲜血，岳昱最先想到的就是上来询问他的情况。 “我没事。”路梦指指身后。 黄俊背上的黄杰，依旧昏迷着，满脸苍白。 整条右臂齐肩而断，虽然已经初步包扎好了，但绷带上还是浸透了鲜血。 这个年轻人只是看起来比路梦干净些，其实受的伤要严重得多。 岳昱注意到了这点，连忙拂掉桌上的杂物，招呼黄俊把人放上去。 路梦拆开绷带瞥了一眼。 该说不说，这克拉尔之选们下手真是干脆利落，断臂就断臂，没有什么连带伤害。 和自己有的一拼。 在系统医学刚萌芽的早期，做截肢手术讲究的就是个快，速度越快，病人的成活率就越高。 所以医生们往往扛着大斧铁锯上阵，像个杀人魔似的。 加上小霍的初步处理及时得当，保住这个年轻人的性命不难。 路梦接过霍步阳递过来的手术箱，开始操作。 看着他娴熟稳健的手法，一边原本还很紧张的黄俊也安心下来，只觉得对方越加可靠。 然而看着弟弟的这副模样。 黄俊心中有一片阴霾始终无法消散。 ——他断臂了。 作为一个刀客，断了一只手，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而且这还是黄杰的惯用手。 若用左手从头练起，那得蹉跎多少的时光？哪怕是以弟弟的天赋，最后的成就恐怕都锁死在这一步了。 黄俊知道，年轻人看起来没心没肺，但他心里其实是个骄傲的人。 多年的奔波、贵族的欺辱、家人的付出……黄杰怎么可能没看在眼里。 否则他也不会缠着自己要学刀，也不会执意报名雷霆竞技场。 结果就在要出人头地的前夕，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黄杰醒来要如何接受现状…… “不用担心。”路梦手下不停，说道，“我有办法让他重新拿起刀。” 他头也不回，却猜中了黄俊的心思。 “真……真的吗？” 开口的却不是黄俊，而是正躺在桌上接受手术的黄杰。 年轻人睁开他的眼睛，看向路梦，瞳孔中重新燃起了希冀。 “你果然是醒着的。” 路梦表情不变，烧得赤红的手术刀切下去，血管碳化，止住流血。 “啊啊啊！” 痛呼声响彻这个临时手术间。 一边的霍步阳习以为常，按住差点要蹦起来的黄杰。 第218章：义肢 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众人一跳。 尤其是黄俊。 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路梦所说的，能让黄杰重新拿起刀是什么意思。 他关注到的是—— “路兄弟，你，你……”黄俊目瞪口呆，“你没打麻药？” “嗯。”路梦很坦然，“都晕过去了，要什么麻药。” “我不用。”黄杰咬紧了牙关。 痛呼出声后，他又逼着自己闭上了嘴。 路梦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见他大汗淋漓、满脸肌肉抽搐，但双眼依旧清明，里面闪烁的精光像是有根钢针马上就要刺出来。 路梦心下了然。 这是“韧性”的效果。 所谓韧性不只是肉体上的抗击打能力，同样是精神战胜摧残后形成的坚毅。 在废土上，无论何种生物，光是肉体强健而没有强烈的求生意志，都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就如同路梦自己进行的抗击打训练。 身体上自发的成长和进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坚持和对痛苦的耐受。 体现在战斗中，就是更加不容易被重伤击倒，以及昏迷后能够更快苏醒、恢复意识，重新战斗。 这也是骨人的属性同样可以用“韧性”来衡量的原因之一。 谁更能超频、谁更耐糙、不容易关机死机，那就是韧性更高。 这个黄杰出人意料地在这方面有些可取之处。 可惜只局限于精神。 如果换做路梦或者那个克拉尔之选，以他们的肉体强度，便是四肢齐断都不会因为失血而晕倒。 甚至路梦根本就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是什么办法？” 黄俊反应过来，急切问道。 “是要接上去吗？”他从自己贴身的兜布中提出一样物事，正是黄杰之前的断臂，布满灰尘，血肉模糊。 没有时间打扫战场，黄俊只来得及捡回他们藏品级别的打刀。 不过他心存侥幸，还是把弟弟的断臂一起带了回来。 路梦看向残肢的眼神有些嫌弃。 他知道在过去有比较成熟的断肢接续手术。如果断肢保存完好，各方面条件又允许，接驳好神经和血管，保肢的可能性很高。 有时候甚至连下面那玩意都能重新接上。 然而这样的手术即便成功，也不可能让一个刀客重新恢复到过去的实力，力量和灵活度都会有所损失，连一般的精细工作或重体力活计都不能干。 最关键的是。 路梦并不会这样的手术。 它已经失传了，成为了远古的黑科技之一。 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黑的科技遗留下来。 路梦帮黄杰处理好伤口，没有接下黄俊递过来的断肢，而是来到房间的角落，抽出一个长箱。 这是他委托岳昱保管的东西之一。 别的套装他储存在自家的长屋里。 路梦打开长箱，抓起一对手臂。 ——铁青色的手臂。 “骨人之臂。”他抚摸着上面的机括和轴承，介绍道： “传说中它们是从骨人身上拆卸下来的——但更可能的是，这是远古车间为骨人们生产的肢体备用品。” “我们人类，同样可以使用。” 路梦拿起一只，对准黄杰的肩膀，直接按上！ 机械手臂的尖刺戳入黄杰的伤口，惹得这个年轻人又是一声闷哼。 然而这一次，伤口没有出血。 一道道淡蓝色的荧光从黄杰的伤口出发，在骨人之臂的表面流动，就像是跳动的血管和神经，一直漫延向铁青的指端。 咔。 突然一下，机械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 实木的桌角被直接抓得粉碎，木屑四溢。 那动作和黄杰完好的左手别无二致，此刻这个年轻人正忍受着剧痛，扣住桌边，不自觉地攥拳。 路梦再把上臂的带扣给黄杰扣好，这样便算固定起来。 “这……”一边的岳昱都看傻了。 岳老板还以为这位教友请他保管的是什么战利品之类的东西，毕竟在传统的奥克兰圣教中，这骨人就是纯正的娜尔可爪牙、黑暗的化身。 结果这玩意是用在人身上的？ 岳昱知道自己的教团大概是某种异端，不过在亲眼目睹了这钢铁和血肉组合在一起活动的样子，他也理解为什么圣国人会把这些机械视为黑暗了。 这简直是对人体的亵渎。 对此路梦只能表示，他们不懂机械飞升的美。 一种强度的美。 【物品名：骨人之臂（右） 等级：高（绿） 属性： 妙手-16%，开锁-16%，游泳-16%； 速度+9%，武术伤害+10%； 简介：一种常见的机械臂，可能存在了上千年之久。】 虽然对“妙手”和“开锁”这样的极精细工作有干扰，但断臂本就会减少这些技能的效果，装上义肢还可以抵消这些严重减成。 而武术伤害的加成很好理解。 肉掌总是不如铁掌的。 由此看来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练习武术的不是人类，而是骨人。 至于速度上的加成，反而非常适合黄杰这样以快刀立足的刀客。 ——这几套机械义肢是路梦回城后又去找科技猎人买的，不过这次去的是特伊所在的中继站。 这个曾经护送过他们来斯昆镇的科技猎人也是很高兴再见到路梦。 但是，如同骨人本身一样，高品阶的机械假肢同样是不可再生的制品，科技猎人只是与黑色沙漠的骨人工匠有所来往，才能够配备一些。 按理来说即便有着特伊的引荐，路梦也没有资格从他们那里买到这些东西。 然而路梦还有着另一人的推荐。 ——那位机械商店的老店主。 在闲聊中，一件件隐秘从白发客人的口中随意抛出，天南海北，从大陆的风貌到历史的秘闻，无奇不有，无所不包，都仿佛是对方亲眼所见。 真是一位传奇的漂流者。 这位小老头好像又回到了刚成为科技猎人时，对什么都感觉惊讶新奇的时光。 而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所有该懂得的事，接下来只等着去死了。 听说路梦居然不是科技猎人，老店主颇为遗憾。 他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朋友，那些人如果还没有死，可是到哪都说得上话。 为此动动笔写个信笺，给人行个方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如说这是一种荣幸。 ——如果能把他骗成科技猎人，那就更好了。 看着路梦拿出这位的推荐信，连特伊都吓住了。 不过这都是另外的闲话，最终的结果就是路梦带回了好几套机械义肢。 ——这原本是给他自己备用的。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不会断胳膊断腿。 到时候如果没有准备，那就只能像那个刚死去的克拉尔之选一样，即便狂化实力大增，被削成人棍了，那也只能任人宰割。 “路兄弟这……”看着弟弟的‘新手’，黄俊感觉身处梦幻。 这机械义肢无论是灵活度还是力量，都不逊色于原本的右手。 不仅现在就能使用自如，等黄杰伤好之后，甚至可能借此在武道上更加精进！ 若当时黄杰的手是这样的机械臂，决不可能被一刀砍断。 这样的技术一定价值不菲。 而路北游居然…… “等等。”路梦打断他，“盛惠两万开币。” 这套骨人之臂不算最好的，只是留作备用，但品阶仍旧很高——品质再低一些，加持的属性就要抵不上它扣除的部分了。 加上其他的套装，开销可是不小。 现在用出去一件，总得翻个价回回血。 黄俊：“……能拆下来么。” 路梦：“拆不了。” ——至少得等伤好了再说。 第219章：野牛（合章） 雷霆竞技场。 属于败者的复活赛。 一个身着麻布轻衣，手扶腰刀的男人走上台去，满脸阴郁。 正是黄俊。 他的对手是一个沙克人，因着酒宴，双方也算是相识。 正当沙克人想要打个招呼时，黄俊直接开口：“开始吧。” 话音刚落，他便蹬地拔刀。 一道身影瞬间跨过了整个比武台，冲到了沙克人的面前。 而他手中的刀更快。 “你！”沙克人仓促抬手。 黄俊手肘一磕，巧妙地打在对方的握柄上。 呲。 刀锋已经嵌入了沙克人的脖颈，新鲜的血珠顺着打刀的弧度滚落。 只需要再砍深一点，黄俊就要割开对方的喉管。 “黄兄弟！”场外有人喊道。 是艾达。 成功晋级为战士者不需要参与复活赛，他只是作为观众来的。 艾达对上了黄俊阴郁的眼神。 后面的话就再说不出口了。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艾达也听说了：雷霆竞技场的选手遭到莫名组织的袭杀，受害者大多数是预备参加复活赛的选手，也有部分已经成为战士的新人。 黄家兄弟也在其中。 据说黄俊的弟弟已经…… “认输吧。”黄俊冷冷说。 他终于还是没有砍下去，但锋利的打刀还是架在沙克人的脖子上。 “我……认输。”沙克人挣扎了半天，最后低头开口。 对沙克人来说，认输当然是困难的，但比起那冰冷刺痛的刀锋，就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黄俊随手用衣角拭去些微的血迹，利落收刀，转身离去。 “黄俊，胜！”主持的宣告此时才珊珊来迟。 面对下台来的黄俊，观众们自觉让出一条通道。任谁对上他那张阴郁的脸，都会被逼得立马低下头去，仿佛若是慢了一点，就会被他的目光刺伤。 所有人都可以理解黄俊为何有这样的表现。 毕竟这个男人刚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 此刻的观众席上。 两个头戴兜帽的人影。 “老黄好演技！”路梦击掌赞叹，“尤其是那张臭脸，看起来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似的。” “有没有可能不全是演技？”坐在一边的霍步阳无奈道，“而且不是别人欠了他钱，是他欠了路大哥你的钱……” 在小霍看来，这位黄俊先生的表情分明是欠了一屁股债愁到发涩的苦瓜脸。 “效果达到了就行。”路梦平静地说。 黄家兄弟初到斯昆，立足未稳，就算以他们的潜力，在未来赚上换机械手的钱不难，但要黄俊马上就拿出几万的现金却是不可能的。 除非把刀给当掉。 路梦不需要他们这么做。 人情债只有在没有还清的时候最有用。 路梦也不怕对方中途跑掉。黄杰现在虽然装上了假肢，但他肉体上受的伤还需要疗养恢复；机械臂的保养也需要专业的维修包…… 这些条件，目前都只有路梦才能提供。 而且为了获得安全，两兄弟现在都藏身在岳家店铺。黄俊还能以参赛为名外出活动，黄杰则遵从路梦的建议“假死”，迷惑敌人，也能降低危险——相应的就不能离开藏身地。 这一切都仰仗于路梦的首肯。 否则他们就没有了庇护。 搞得黄杰好像成了要挟他哥的人质似的。 ——当然，若是从黄俊的角度出发，感受又大为不同。 虽然路北游说要收他们两万开币，但从结果来看，对方就是慷慨地为弟弟装上了义肢，即便自己暂时拿不出钱来也没有强加逼迫，反而还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 救命之恩已是难报，更别提路北游还帮黄杰重新找回了前途和希望——这其中的价值怎么是区区两万开币能够衡量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明码标价，反倒显示出一种洒脱，像是提醒他：不要太有心理负担，这都是交易…… 走出竞技场，黄俊呼出一口气，脸上的阴郁消失不见，只是有一道细微的叹息掩没在了风沙中。 ——然而路北游越是如此表现，他反倒记得越深。 这与自己在联合城的体验完全不同，那个时候也能跟着主家吃香喝辣、出入各种花月场所，但总感觉人和人之间是冰冷的，头上总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沉重的气压着。 现在来到斯昆镇，虽说繁华程度都比不上联合都市的二流小城，自家又刚刚经历了巨大的变故，但黄俊居然生出一丝“来到这里果然是正确”的感觉。 …… “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好么？”霍步阳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去看着点。” 黄俊和黄杰现在都是以教团成员的身份住在岳昱家中，一时看起来宾主尽欢、教友亲爱…… 但霍步阳清楚，这个所谓的教团就是路大哥瞎扯的。 连个教团名都没有。 对此路梦表示，有名字就露馅了。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组织，只要成了规模，就必然在世界上留下蛛丝马迹——反过来推论，连你的这个教团名都没听过，多半就是个小虾米。 而且名号的一大重要意义便是凝聚组织的共同意识，现在还根本没到用得着时候。 不过路梦已经想好了名字。 只需等到一次足够打响名头的行动，便可以公开，就如同骸骨团的诞生一样。 “我看他们相处得挺好的。” 路梦其实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点怪。 因为“传教士”与“路北游”都没有怎么透露教团信息（其实是没得透露）的缘故，岳昱老板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教团的外围人物，所以对路梦带回来的两个教友格外热情。 结果黄俊和黄杰两人知道自己的斤两，以为是路梦要求他们伪装成教徒才能够得到庇护，为了自己的安全，也装得像模像样。 尤其是黄杰这个小伙子，人机灵，待在家里的时间又长，在和岳昱的互相交流试探中，变得越来越有神棍气息。 往往是岳老板问出一个宗教问题，黄杰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岳老板如获至宝后又给出自己的理解来请教，黄杰心说‘原来如此’再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发挥…… 路梦就目睹过一次这样的“神学交流”。 若是让他评价，就像“谁是卧底”的游戏中，两个白板互相盘的场景。 感觉都不用自己出手了。 “走吧。”路梦起身。 他已经记清了缺席选手。 大多都是所谓的“新人”，但其中有沙克族也有他们这些外族。 那个男佣兵也在其列，大概是没了。 由于人数的减少，原本应该很激烈的复活赛变得温吞水起来，晋级的成功率很高。 但路梦想的是： 相比起以往，克拉尔之选在斯昆镇的活动变得更加张扬了。 果然，他们袭击科技猎人的中继站不是偶然事件。 克拉尔之选出现在中继站，未必是追随着露卡他们的脚步，而是这些狂热分子本来就要走往这个方向。 那次袭击只是他们中途的一环。 而不是终点。 斯昆镇外的土匪增多，也是由于克拉尔之选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迫使他们离开原先的山头开始流窜。 说起来，骸骨团也朝这边派出了露卡他们…… 而且之前的克拉尔之选藏身在监狱塔，这次的人数明显比上次要多得多。那个小队在监狱塔全灭后，他们多半会吸取教训，不故技重施，但这么多的人，又能够躲在哪里…… 虽然在训练和积累上一直没有松懈，但路梦还是久违地又感受到了提升实力的迫切。 “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他理了理兜帽，“但也要小心别被掉下来的碎块砸死。” …… 两天后。 斯昆镇外，一大片空地。 一头驮牛踏地一拱，犄角刺入地面，碎石翻飞，一大块植物的根茎抛了出来。 驮牛龇着牙，叼起来一口吞下。 伴随着咔嚓的咀嚼声，汁水顺着它两根剑齿似的尖牙流下。 周围，这样的场面还在不时发生着，驮牛们绕成一圈，各自觅食休憩。 “怎么说？”游牧民叼着草茎，话音含糊不清，“客人看中哪一头了。” “又或者，伱是想卖这条狗？” 他指着小骨，语带赞叹： “货色是不错，但我们现在不缺狗。” 小骨冲着牧民老头一龇牙。 “狗子不卖。”路梦淡淡道。 他正在检视这些牧民带来的驮牛。 游牧者们来自“闪”，那里有他们最大的定居部落。这些人会像商队一样带着驯化好的各类驮兽远行，不过他们的货物就是动物本身。 这样的队伍看起来势单力孤柔弱可欺，但如果真有人劫持他们，就会发现牧民比行商还要难对付。 关键就在这些动物身上。 驮牛们的犄角挺立，尖锐得如同短矛，能够轻易把找上门来的劫匪刺个对穿。 若是论力量，这些牛类更是不遑多让，发起狂来，恐怕几个沙克壮汉都拉不住。 更关键的是，它们的背部还覆盖着厚厚的骨板，就像一个龟壳包裹着脆弱的背脊。这整套天然装甲又与犄角的骨质连通，让驮牛的顶击能够全身发力。 简直就是一台天生的移动坦克。 也就是这些攻防一体的零部件太多，在负重上驮牛稍逊加驼一筹，而且也不那么适应极端环境，否则谁才是最广泛使用的驮兽还不一定。 游牧民们带着它们，就相当于一队随时狂暴的保镖了。 说起来。 路梦看着它们的样子，一直觉得很有沙克人的特点…… 也难怪“牛”是沙克族常常使用的图腾和意向。 “客人你买回去干什么用的。”游牧民哼哼，“如果是耕田的话，我可以免费为您锯断犄角。” 神圣帝国的农民常常使用的就是断角牛，这样驯化过后的家牛要比野牛温顺许多，和同类斗不起来了，只能专心拉犁耕地。 老牧民带着他的牛群来沙克王国，就是打算卖给那些定居的农夫的。 “那样子牛就废了。”路梦走到一头驮牛身边。 它原本正开心地嚼着块根，察觉到有生人靠近，猛地一哧鼻。 长长的白气喷出，扬起尘土。 这头驮牛与人齐肩，胸腔厚实，这么哧鼻倒像是嘶吼一般，连小骨都吓到了。 它还没来得及捕猎大型的动物。 放在野外，这往往需要犬群协同作战。 不过，小骨身后的卡文倒是面无表情。 ——今天师傅出来看牛，正好遇上要出城去挖矿的“学徒与狗”组合，便带来一起，权当休息。 这样的动静已经震撼不到他了。 都是小场面。 每隔几天就要被几十上百的土匪追上一次，逃到后来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麻木了。 和他们比起来，一头小牛又算得了什么。 卡文自觉猜到了师傅的心思。 老人家他多半已经看不上小骨的驮运能力了，狗子毕竟不是正经驮兽。 那买驮兽是为了干嘛？ 还不是为了能装更多矿石，督促自己多挖矿啊！ 看来自己一人一狗跑路的日子要结束了。 以后要升级成一人一狗加一牛。 就是不知道牛让不让自己骑，说不定还能跑得快点…… “要一头力气大、壮实的。”果然，路梦开口道。 这就是驮兽的标配。 不过他又补了一句：“最好是野性足一点的。” “有野性的……”游牧民挠了挠头，“有是有，但你搞得定吗？” 他指向石柱的方向。 在牛群当中，只有一头牛被牧民用绳子连着辔头锁在石柱上，它身形比别的牛要更加高大，但看体脂却要瘦削些，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也不找吃食，就这么原地转圈。 这种不听话的牛往往卖不出好价钱，基本都是牧民们旅途的储备粮。 游牧民相比行商的另一个优势便在于：他们的粮食自己会走路，不用额外浪费运力。 “没问题的。”路梦走向它。 对玩家来说，购买动物，往往不是为了畜力或运力。 路梦看中的是它们的战斗力。 其中牛类是这些动物中比较容易获取的一种，它们经过培养后，杀伤力惊人，常被戏称为“牛哥”或“牛将军”。 前提是不要错买了耕地用的家牛，那就全完了。 而野牛又有概率在贩卖驮牛的游牧商队中刷出来，就像今天这样。 随着路梦的靠近，对方那一对隐藏在骨板缝隙中的眼睛也盯了过来。 表面上看没什么反应，但路梦注意到它的四肢肌肉紧绷，牛蹄踩地，随时做好了暴冲过来的准备。 之所以不发难，恐怕还是因为它正被锁住，知道这样的距离还顶不到来人。 路梦暗笑，还有一些斗性在。 若是毫无准备的就被它正面撞上，即便是自己也不会太好受。 “客人，差不多可以了。”游牧民也适时提醒。 野牛的小把戏瞒不过他这个主人的眼睛。 然而路梦好似充耳不闻，他走近几步，伸手过去，像是要抚摸大野牛的头。 砰！ 野牛抓住时机，如同跃起般朝路梦顶来！ 这全力一击，几百公斤的力量，足以刺穿钢板。 “喂！你……”游牧民连忙上前来阻止。 尘土四溢，却没有迷住路梦的眼睛。 【武术：24（熟练）】 一瞬间，他轻身错开修长的犄角，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野牛的头颅上。 与此同时。 面板上的模组一栏闪着微光： 【生效模组（2/2）：经验加成（5倍）、动物招募（c级）】 感谢妮耶大佬的1500点币打赏—— 第220章：准备妥当（合章） 游牧民心说糟糕。 便是部落中的最胆大妄为的小伙子都不会站在驮牛身前，哪怕它是从小驯养到大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畜生会不会突发牛瘟。 若是被它们随意一顶，就要丢了性命。 更别提是这样野性未泯的大公牛。 现在这野牛直直地朝客人撞去，下场可想而知。 路梦手掌按在野牛的脑门正中央，顿时感到一股大力传来，他手臂一曲，脚下也倒退好几步。 野牛暴起，确实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接下来，野牛和路梦的身形同时稳住了。 骨板缝隙间的两只牛眼瞪大，里面充斥着一股茫然。 野牛后退几步，四肢跪地趴下，一副温顺的模样。 【模组：动物招募（c级）】 它原本是为了满足玩家收集各种异兽的爱好，让那些原本无法驯养的生物也能领会到人类的意图，从而产生认主的可能性。 用在骨犬、牛、羊这类本身就可以被驯化的物种上，实在大材小用。 好比路梦从没有对小骨使用过这个模组，但狗子还是挺听话的。 “这……” 游牧民赶到，看着野牛的样子，有些惊讶。 他可是清楚自家这头牛的脾性。 软硬不吃，无论是用好草哄着，还是拿皮鞭抽着，都不顶用，实在养不熟。 这样的牛虽然能跟着牛群走，却是做不了驮牛的，没有商队会要它。 所以这牛虽然力强体壮，牧民也只能忍痛把它充作储备粮，否则养着还白费草料。 现在看它驯服的表现，难道是转性了？ 如果是这样，倒是没必要这么早卖出去，可以好好梳洗照料一下，卖给大商队…… 游牧民试探着靠近，越过路梦身前。 然而当他刚迈出这一步，野牛突然警觉。 它猛然站起，犄角昂扬，高吭一声。 游牧民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脚。 他暗骂一声。 看来这畜生刚刚就是装装样子。 它何时这么聪明了？ “客人还真是大胆，”游牧民咋舌，“你要是被牛撅折了，咱可不会赔药费。” 厚厚的骨板覆盖着牛的整个脑袋，即便不是用犄角直接顶上，那也相当于一柄砸过来的重锤。 看起来双方只是接触了一下。 或许是没有撞上吧。 路梦拍拍有些发红的手掌，说道： “我就要这头了。” …… 路梦牵着他新买的“铁牛”回到了长屋。 ——这是他给牛牛取的名字。 如果还有下一头，就叫“牛旋风”或者“牛魔王”好了。 虽说小骨现在每天跟着卡文风餐露宿，狗窝空了出来，但也不好就这么把它的庭院改成牛棚。 而且在家里养一只狗和在家里养一头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霍步阳原本准备单独开一个小柴房，但因为受到克选袭击，他托病在家养伤，也不方便出去。 在牛棚完工之前，就只能把牛栓在屋外。 出乎卡文意料的是，师傅并没有把铁牛哥安排给他充当驮运矿石的驮兽。 若是一般驯化好的驮牛，熟悉几天就可以开工了。 但“动物招募”模组只有路梦有，这头大野牛目前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表现得温顺些。 面对其他的陌生人，铁牛还是原先那副警惕的模样，随时准备一牛角顶过去捍卫自己的领地。 这正是路梦想要的。 他没有给铁牛喂草料，而是取出了一些储备的肉食丢给它。 这头牛嗅到味道，从鼻中吭出一道长气，随即舔食了起来。 转眼间，一大盆肉糜就嗦进了它的肚子。 进食完毕，铁牛靠在墙角眯着眼，嘴里还不时嚼动着，偶尔露出渗人的尖牙。 路梦没有打扰它，转身进屋。 回到自己的铁匠工作间。 老匠师们为他打造的铠甲部件已经带回来了。 “哐！” 路梦发力一提，一个大木箱甩在了工作台上。 近百斤的重量压得铁板台面都有些嘎吱作响。 这些都是甲片。 待到它们组装完毕，就要全部披挂在路梦的身上。 换做一般的士兵，身披这样的铠甲，别说自如地挥砍攻击，恐怕就连挪动脚步都很难做到。 为了正常作战，往往只有骑兵才有资格使用它。 可惜的是，马匹在大陆上也已经灭绝，唯一比较接近的畜力就是牛类了。但要想跨坐上那些健壮的生物，起码得拥有两米的大长腿才舒服。 话是这么说。 这套铠甲的原型如今仍旧广泛地使用于步兵当中。 经过训练和进化，人类当中的佼佼者足以凭借自身的体力披挂起这样的重甲。 “咔。” 顶灯射下稳定的光亮，路梦全神贯注，不时用小锤修正着构件。 手甲、护腕、护肩、护颈……胸甲。 一套乌黑色的甲胄在路梦的手下逐渐成型。 【盔甲工匠32→35】 “呼。”路梦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骑士”。 那是一套挂在架子上的全身甲。 【物品名：非神圣胸甲 类别：重装甲 等级：高（绿） 价值：14000开币 属性：钝伤减免33%，利器减免55% 简介：圣国盔甲的副本，然而佣兵们对神圣的涂装没有兴趣。】 这就是神圣帝国的骑士铠，与联合城的武士铠并称，在大陆上因着它的作战能力向来享有盛名。 武士铠本来就是联合城贩卖的军备之一，流传得到处都是，然而骑士铠不同。圣国总是喜欢在锻造时在他们的铠甲上绘制出圣火的图案，即便能够卖出去，穿着这样的标志有时候反而还会惹起麻烦。 毕竟喜欢这群宗教狂徒的人还在少数。 然而这还不是路梦这套全身甲的全部。 骑士铠的重点只在上身的防护。在敌视科技的神圣帝国，每一套骑士铠都要花费工匠数以月计的手工，甚至还需要专门的督造祭司来为每一枚甲片来祷告祝圣，如此步骤下他们才相信身披的铠甲是神圣的，能帮助他们抵御黑暗的侵袭。 如此一来，甲胄的产量必然不会很高，圣国的军队规模又极为庞大，即便是圣骑士，都未必能分配到一套完整的全身甲。 他们只能采用折中的方案，将铠甲保护要害的部分，也就是上身甲的工艺发挥到极致。 最后也只给士兵们发放上身铠甲，久而久之“神圣胸甲”也就成了圣国骑士铠的代称。 圣国士兵们能得到这样的防护就很满足了，但对路梦来说还不够。 于是他借用了联合城武士铠的下装设计，将不同的金属板用坚实的皮条串联在一起，又加装了两块裙样的金属甲板，能将整条大腿都完美地保护在内。 它同样是绿色高品阶的护具，对钝伤的防御甚至更加优秀。 若是再加上链甲衬衫，路梦在关键部位的防护甚至能将所受的钝伤减半，然后将利器造成的切割伤害降低到只有十分之一！ 而这还不算上路梦如今已经有60点的韧性减伤。 可以说若是穿上这件铠甲，保护好间隙，那些手持军刀或者轻刀的敌人，就基本不可能对路梦造成致命伤。 唯一要小心的就是钝器、重武器这类以钝伤为主的攻击，或者是附带有破甲效果的部分砍刀。 即便是这样，“伤害减半”也能大大提高路梦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 当然铠甲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穿上它们，或多或少会对自身的属性和技能发挥造成影响。 好比你一身的力气都用来负担铠甲自身的重量了，力量和速度的表现自然就不如轻装上阵时那样。 而像联合城的武士铠对全身的防护都不错，但被繁复的甲片包裹着，人体的动作和灵活度自然会受到影响，原有的战斗技巧不一定能完美发挥。 像路梦需要潜行的时候，刺客裹身布这样的轻甲反而更实用。 不过对现在的路梦来说，这些弊端都是可以忽略的。 一来他的属性叠得够高，二来重甲本身的防护力就足以抵消所有的这些负面效果。 路梦扯出一张油布，将成型的全身甲蒙了起来。 他没有试穿，但知道这是合身的。 因为每一枚甲片都是他根据自己体型定制修正过的。 身为匠师也是有这点好处。 别的战士有再好的甲胄那也是制式的，能够根据体型粗略分出几个型号任人挑选就算不错了。 别人要想享受到独家定制，不是有钱有势的贵胄，就是享誉一地的英雄传奇了。 ……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这期间克拉尔之选没有再次行动，他们的上次袭杀只能说是两败俱伤，虽然干掉了不少参赛者，但自身也损失一员大将，光从实力对比的价值来看，说不上是输还是赢。 当然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标。 路梦从他分尸的那个克选头目身上取下一块甲片，让岳昱确认过。那套甲胄正是那晚第一次袭击时，黑衣人从岳家的盔甲铺抢走的套装之一。 这让路梦可以确定，克拉尔之选和他们的合作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分歧。 监狱塔的那几人，抢走甲胄后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运到了其他地方——现在看来是他们的克选同伴。 而克拉尔之选虽然有城中一些合作者的庇护，但在军备上却没有得到额外的支持，以至于还必须依赖上次的劫掠所得。 雷霆竞技场的复活赛已经结束。 黄俊连胜三场，最后受封成为战士。 只是艾达原本许诺的庆功宴就没有再举办了，现在的氛围下再搞这些实在不合时宜。 不过艾达还是托人来找过路梦，说出了他的分析。 在艾达看来，那些出手的“神秘人”多半是和某些老兵战士有过合作交易，此举就是为了进一步降低他们自己的竞争难度。 他还给出了一个例证： 就在事发的当晚，有人目睹过那位沙克女战士瑞恩的身影。 对此，艾达也是让路梦多加小心，同时遵守他们的约定。 因为最后的对决很快就要到了，那时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在赛场上遇上那些新人杀手。 都不用背地里动手，对方可以光明正大地大开杀戒。 路梦背上劈刀，转身出门。 今天有一场他的对决。 他走过长屋拐角的时候，铁牛长鸣一声。 可以看到那对昂扬的犄角上挂着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发紫。 路梦笑笑，倒不惊讶。 这一个月来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 驮牛可是宝贵的资产，又栓在门外，难免会有人觊觎。 驮兽对于远行的帮助不用多说，若是能拥有这样一只驮兽，带着它加入任何一支商队都不会被拒绝。 然而那些人安抚驮牛的办法失效了。 因为这家伙就不是一般的驮牛。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相处，这头野性未泯的牛已经被驯化得差不多了，除了能够听路梦的命令外，也记住了他身边的一些熟人。 但铁牛仍旧保留了它生人勿近的习惯。 若是没有主人的首肯，它会毫不留情地蹬地顶击，就像还没被路梦买下来时那样。 连路梦都不会乐意没事被牛顶着玩，更别提那些动心思的小贼了。 最初的几次可以说尸横遍野。 铁牛就像一个持戟的卫士，牢牢守护着它的地盘，也就是路梦的家门。 小骨直接退休。 路梦拍拍牛脑袋，安抚一下，然后从它的背上取下一顶斗笠戴上。 ——是精钢打制的。 和他最初的那顶如出一辙，品阶却提升了两个档次。 这是他自己打造的。 放在牛背上是充当诱饵。 吃过几次教训后就没人敢来偷牛了，于是路梦就给他们加点彩头。 顺走一顶高品阶的头盔护具，看起来总比牵走一头牛简单吧？ 可惜从结果上来看，还没有人能拔得头筹。 路梦戴好斗笠，劈刀背在身后，长衣飘荡随风。 走在斯昆的大街上，偶尔会有目光瞥来，夹带着艳羡或惊讶。 艳羡的是，能够公然佩刀出行的，他无疑是个战士。 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个平皮人。 当然，会这么想的往往是些外地刚来的生客，若是关注过雷霆竞技场结果的，谁人不知道最近新出了个人类战士。 尤其是在黄杰“受害”到黄俊受封之间，路梦可以说就是这一届人类中的独苗了。 这一消息传到邻里间，最五味杂陈的还是那个领居黄邦。 想当初黄邦和几个朋友组成互助会，原本也向这个白发青年示好过。 只是他们后来觉得这人太过极端，不愿意在无角人和流浪战士过来骚扰时稍微退让几分，很容易招惹麻烦，这才慢慢疏远。 后来朋友们为了一个成为战士的机会，参与了斯昆镇的远征，没想到最后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个平日里作风激进的白发青年，不知为何倒没有参与进去。 结果最后反而是他成为了战士…… 一路上路梦随意回应了几个人的招呼，有的就是点头之交，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对方倒像是突然记得他了，一副很熟识的模样。 路梦没有耽误行程。 直向赛场而去。 感谢繁华落叶终归土这位朋友的打赏—— 第221章：错杀？军团级（合章） 雷霆竞技场内。 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克拉尔之选袭击参赛选手的事情看似很严重，但对尚武的沙克人来说，这更像是一些战士之间的仇杀和决斗。 不过每天晚上街头死几个人。 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比起查明起因，人们更关注战斗的结果。 死者那就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相比起袭击平民店铺，克拉尔之选这回造成的社会影响要小得多。 除了事件的亲历者，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雷霆竞技场的最后阶段。 路梦扶了扶斗笠，看向赛场。 那里，一个沙克女战士单手举起了她的对手。 对方同样是个沙克人，身形也算得高大，但抓在女战士的手中，对比起来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赛场边的主持犹豫着要不要宣告对决的胜者。 表面上，这个沙克的男青年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但从主持的视角来看，他的一只手偷偷探往了身后，正要握上藏在那里的短刀。 以他的这个姿势，若是突然抽刀，很有机会直接斩断女战士的手腕。 在明显处于下风的情况下，沙克男青年没有放弃抵抗，还能想到反击的手段。 便是以主持赛场多年的经验看，这位新晋战士的战斗意志都值得称赞。 然而他的对手可是这一位…… 沙克青年的手刚摸上刀柄，整个人突然摔落在地。 女战士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沙克青年措手不及，凉风从松开的喉咙里灌了进来，激得他一阵咳嗽。 接着，咳嗽声戛然而止。 沙克人的头颅抛飞开去，一柄厚重的分段斧停留在他的脖颈处。 哗！ 下一刻，被打成肉酱的脖颈肉才扑在了地上。 “瑞恩，胜！”主持无奈宣告。 新人杀手瑞恩，身形异常高大的女战士。 也不知道她举起对手是在给他留出投降的时间，还是为了戏耍敌人。 又或者，她是克拉尔之选？ 听到宣告的结果，瑞恩面无表情。 根本就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她在赛场上专以虐杀为乐，人们从瑞恩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兴奋的迹象，甚至连得胜的喜悦都捕捉不到。 相反，路梦觉得，瑞恩现在的神态更称得上肃穆。 “嘶——” “又一个……” 瑞恩的背影渐渐远去。 其后，人群窃窃私语。 “是个可怕的对手。”艾达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路梦的身后。 路梦没有回头：“那我应该庆幸这一场我的对手不是她？” “我也很庆幸没有对上她。”艾达说道。 艾达已经上场过了，经过一番激战，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他的对手是一个老兵。 “亚敏兄弟，你也结束了。”艾达看见一个年轻的沙克人朝这边走来，伸手招呼。 亚敏的脸上挂着一道血痕。 然而从那上扬的嘴角可以判断，这一场是他胜了。 “很轻松。”他说道。 亚敏靠过来后，只是和艾达搭了话，并没有理会一边的路梦。 这个年轻人在乡下学艺十几年，接到老师的信件后立刻赶来。 原本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同辈中处于什么层次。结果上场一试，亚敏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天才。 ——军团级。 若是早点出来闯荡，说不定早就出人头地了。 对亚敏来说，在场值得结交的只有第一梯队里、那些有希望夺冠的战士们。未来只有他们是和自己站在同一起点上的，这样的人脉才用得着。 新人们看似组成了一个集团，但对亚敏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他暗地里还尝试着联络过一些看得上眼的老兵。 然而有的老兵确实倨傲。 比如那个瑞恩。 他们同时也是很强大的威胁。 新人当中，亚敏唯一看得上的就是艾达。 这无关实力，而是感情。 对方应该是年长几岁，为人处世也像兄长一样，平日里帮助了亚敏这个外地人许多。 不客气地说，除了老师，就是艾达最能带给他亲人的感觉。 为此，亚敏不介意听从艾达大哥的一些建议，也为他撑场子。 但要想让他主动对其他人示好，却是不可能了。 原本路梦和艾达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两人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话。 亚敏一来，氛围彻底冷了下来。 艾达察觉到了这点，用手肘杵了亚敏一下。 “嗯……”这个年轻的沙克人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肚中搜刮话题。 他看向路梦：“我赢了。” 路梦：“我知道。” “呃，我的意思是，”亚敏挺了挺胸，“我没有杀你的那个朋友。” “而且他能够伤到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错，亚敏的第一位对手正是黄俊。 虽然黄俊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是敌不过怪物级别的亚敏，只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好在这一轮的赛制比的是积累的胜场，败者并不会被直接淘汰。 就像艾达一开始建议的那样，亚敏没有下重手，这样黄俊在后续的比赛中就还有希望。 然而亚敏的措辞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 世界上就是这样有一批不会说话的人。 “咳咳。”艾达拉住亚敏，尴尬道：“黄兄弟也是我们的朋友。” 他止住了在两人间牵线搭话的心思。 亚敏不置可否。 “路北游！”主持的声音传来。 “到我了。”路梦取下斗笠，塞在艾达手里，“帮我拿一下。” 铁制的斗笠算是护具，不允许正式上场。 刚才路梦的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没有人看清了他的表情。 “你的对手是基斯。”艾达接过帽子，朝场边看了看，“那天酒宴上我们见过的。” 基斯是一个在第五轮被淘汰的沙克人，虽然没能成为战士，但也受邀参与了那次宴会。 现在他就像黄俊一样重新晋级，拿到继续比赛的资格。 不过艾达知道，基斯肯定不是对手。 他没有多嘴让路梦手下留情。 毕竟连亚敏那样自傲的年轻人都知道轻重，这个人类战士没道理不了解现状。 …… 路梦站在场上，倒提长刀，神游天外。 “路兄弟。” 沙克人基斯上台来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放狠话，而是打了个招呼。 看来他也记得大家在酒宴上碰过面。 “后来没能再喝一杯真可惜。”基斯举起巨刃，脚下扎稳，随时可以发力。 “即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基斯兄弟还是打算搏一搏。”艾达带着亚敏在场外围观，一边点评道。 亚敏兴致缺缺。 不过他也像基斯一样，觉得后面那场酒宴没有举办起来很可惜。 他还是很喜欢那样的场面的。 “可惜吗……”路梦的视线转向基斯。 他脚下一动，身形陡然加速。 与此同时，挥刀！ ‘他的刀又快了些。’艾达心中一凛。 在步伐和动作的双重加持下，路梦挥刀的速度居然逼近了黄俊。 然而那个前联合城武士拿的是打刀，刀形轻薄得仿佛天然就能斩开空气；路梦手持的却是那把造型怪异的大砍刀——这厚重的形制，所有人都相信它能轻易斩断大腿骨，但不会有人期待它能挥舞得像风一样快。 偏偏路梦做到了。 这才一个月不到。 是他之前隐藏了实力，还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有进步？ 一边的亚敏不自觉地抚上了脸，上面的血痕已经结痂。 黄俊的快刀只能伤到他的一层皮……但如果劈来的是一把大砍刀呢？ 亚敏随即冷静下来。 路北游的刀虽快，但在变化的精妙上还是不如武士们终身打磨的技艺的，而后者才是黄俊能够伤到自己的关键。 乌金色的刀光铺盖成面，如长帆般向基斯刷去。 这是速度过快形成的残影。 面对这样的一刀，沙克人虽然提前举好了巨刃，但还是无法应对。 他仓促一格，勉强用斧沿接住了刀光。 “胜负已分。”艾达笑着出声。 下一刻，分段斧震落在地。 路梦用的是刀背，它的宽厚程度毫不惧在对拼中与重武器硬碰硬。 失去了武器，敌人又有这样快的刀术，对决的确没有什么悬念了。 基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分段斧震落出去，而它们还在因着余力微微发颤。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沮丧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原本是个身形魁梧的沙克族。 路梦开口：“伱没有用出全力。” 沉默。 场外的主持在等待着。 基斯摇头，笑道：“我认……” 突然，他的话音止住了。 沙克人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右臂。 那里空空如也。 紧接着喷出一溜的血泉！ “什么！”场下的众人惊呼出声。 在基斯开口准备认输的瞬间，路梦倒转长刀，直接削掉了他的一条手臂！ 艾达皱起了眉头。 基斯同样是他们新人中的一员，这样做就是废掉了他，也违背了他们的约定。 他到底在想什么？ 基斯捂着右臂倒退几步，鲜血还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瞳孔巨震，张开嘴巴。 没有发出惨叫，而是惊讶。 就算是接连被两个平皮人打败……他都没有如此惊讶过。 这样的结果，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期。 然而，还没有完。 基斯一抬头，对上的是白发青年那冷漠的脸。 “再不使出全力，”路梦语气平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尾音说： “——我克拉尔的兄弟。” 基斯的双目瞬间赤红！ 他当场开启了狂化。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或许是因为上次败给了那个叫“黄杰”的平皮人。 那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又是输给人类这种懦弱的种族。 在众多头领之中，这场失误或许会成为他被其他兄弟嘲讽一生的谈资。 为了抹消这场耻辱，基斯在参与制定计划时，增加了黄杰作为目标。 虽然中途出现了变故，组织出现了不小的损失，好在黄杰还是死掉了。 基斯个人很满意。 然而，或许就是这点疏漏，让自己被这个路北游盯上了！ 飞牛老大告诫过他们不要在公开场合使用狂化技术……在真正的战斗中，他不可能输给黄杰这个毛头小子。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管不了许多了。 基斯从不吝于自己的性命，他们不害怕死亡。 但是要在死之前，把发现他们秘密的人，一同拖向地狱！ 狂化激活了他身体机能，流血瞬间止住。 他被断掉了一条右臂，哪怕以狂化的力量也很难再自如挥动分段斧。 但没关系，他还有另一只手！ 基斯的左手骨节暴突，尖刺冲出皮肤，他一爪抓向路梦的胸膛。 速度和力量都臻于极致，足以瞬间捏断肋骨，刺穿心脏！ 哧。 血肉淋漓。 然而出血的不是路梦。 狂化是隐秘的技术……可惜基斯不知道，路梦对付狂战士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 在出言激将的同时，他就做好了出刀的准备。 这次腾空飞起的是基斯的左臂，指尖的骨刺刚生长出一半。 底牌被看光的人，没有所谓反击的机会！ 路梦有样学样，左手成爪扣住基斯的胸膛，高高举起，抛在空中！ 这倒不能说明路梦的力气增长了。 而是在此之前，他反手又砍断了基斯的双腿。 路梦只是抛起了这根人棍。 雷霆竞技场上，没有甲胄的庇护，肉体面对金属利刃，就是这样的脆弱。 乌金的刀光夹杂着血色。 这是凌空的一刀。 血液和脏器如同雨一般落下。 基斯的头颅摔落在地，还连带着一半胸腔。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渐渐的，沙克人双目中的赤红褪去，化为涣散。 一切发生得太快，狂化的特征还没来得及完全显现，战斗就已经结束。 路梦利落收刀，插在身后。 他甚至不需要擦拭血迹。 在高速的挥舞当中，空气的激流就已经将血水吹散成花。 全场皆惊。 他们对路梦的获胜并不惊讶，毕竟表面上看这个人类战士是五场连胜晋级的，而基斯只是个差点淘汰的普通沙克战士。 他们疑惑的是这人的手段。 刚走了一个一路屠杀上来的瑞恩，难道现在还要加上个路北游？ 而且瑞恩杀人干净利落，远没有这样血腥！ 相比之下，明显是他更符合以虐杀为乐的定义！ 嘈杂之中，甚至没有人听到主持宣告获胜的声音。 路梦微微仰头。 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光幕浮现在眼前。 【实战等级：59→61】 数字跳动。 ——军团级。 场下，艾达眼神凝重。 他的手里还握着路梦的铁斗笠。 感谢妮耶大佬给我们的路梦、路北游打赏的1500点币哈——说点游戏里的事情吧，关于作者如何确定游戏角色在书中实力表现的。 首先有两个很重要的参考锚点：我们的巨人瑞恩妹子和散架琼恩老爷子，瑞恩的背景中明确说明了她是前百团守卫中的佼佼者，然而招募过来的初始属性只有平均20点——这当然是从游戏性考虑的，我们把她修正到背景中应有的水平，同时像康这样招募属性也是20点的沙克人，也可以参照着来看。 琼恩老爷子则曾经是一位优秀的联合城武士，武士们的平均值在50左右，然而琼恩的招募属性只有10，哪怕再怎么衰老也不至于减成这样，所以可以借此修正在这个10级左右的队友属性。 此外，我相信能够青史留名者都不是泛泛之辈，哪怕显得平庸一些，那也只是和那些更优秀的人比较，所以凡是游戏中有名有姓的角色，表现力都会适当增强，比如各势力的领袖、通缉犯们。 说了点闲话，不用了解也没关系，真的很感谢大家—— 第222章：指挥官（合章） 路梦走下台来。 漫溢的鲜血紧跟着他的脚步，但距离沾上鞋底总是差了那么一丝。 围观者自觉退让，就像面对瑞恩时一样。 路梦则走向了艾达。 “等等。”另一个人迎了上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是亚敏，他满脸怒气。 在这个沙克人看来，连他自己都遵守了和艾达的约定，放弃了在赛场上斩杀对手、展示自己的机会。 结果这个平皮人是在干什么？ 难道是要踩着他们的头，去显摆自己，争夺那什么独特的称号吗？ 亚敏对那个叫基斯的新人没有什么感情，但他更加无法容忍背叛。 气极之下，亚敏直接抓向路梦的衣领，像是要把他拎起来质问！ 咔。 亚敏的手腕锁住了，动弹不得。 一只光洁有力的手反拧住了他。 就在亚敏动手的那一刻，路梦反手按住他的肩膀，顺势一路捋下来，以一个漂亮的擒拿技锁住了沙克人的动作。 他甚至避开了整条手臂上的关节骨刺。 亚敏用力一挣，路梦随即放手。 感受着关节处的微痛，亚敏心中讶异。 虽然自己刚才没有认真动手，但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被擒住。 在竞技场上，不乏有动作敏捷的对手能够绕到亚敏的身后，但即便是从这视角盲区发动进攻，他们也没有一次能偷袭得手。 因为大家的境界已经不一样了。 哪怕完全封闭感知，亚敏也能够在内心中模拟出敌人进攻的路线，并自然作出最合理的应对。 他与其说是作为一个战士踏上赛场，倒不如说是作为一个战场上指挥官，调配着体力、肌肉、关节的使用，再用武器延展出去。 每一个环节都恰如其分。 就连敌人的举动，也在他的指挥之下。 这就是为什么亚敏能够在赛场上无往而不利。 毕竟没有到达这个层次的人，哪怕你孤勇，又怎么抵挡得住千军万马？ ——军团级。 对自己，是严丝合缝把控身体的能力；运用到外界，则是对战场节奏的操纵以及料敌先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往往能够实权统领军团，或者建立独立势力。 不过是把武道上的心得感悟，自然发散出去罢了。 这是从个人内在修养到影响外部世界的开始。 然而，“指挥官”也有高下之分。 亚敏后退一步，怒气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他过去战胜的对手都是局中之人，但就在刚刚，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对等的存在。 刚才的交手就像是试探。 两军阵前，统帅各自派出斥候，相互摩擦——按常理说，哪怕各有胜负，也不影响最终的战局。 然而亚敏有一种感觉：仅仅是初一接触，自己就溃败了。 对方刚才是顺着肩膀向下擒住了他的手腕……但如果向上呢？ ——是不是就可以掐住、捏碎自己的喉咙？ 就好比敌人派来一队侦察兵，你本以为他们是要望风刺探，结果对方却直接掀开了中军大帐，长驱直入，一路摸到你的床前…… 虽然最后只是偷走了枕边的计划书。 这差距到底有多大？ 亚敏的骄傲，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在他看来，刚才的失手可以说是没有准备好，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两军对垒，自己未必会输。 何况从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类战士分明没有摸到军团级的高度。 莫非刚刚的那场对决就是他的契机？ 杀一个人就能突破。 我天分与幸运具备，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亚敏宁愿相信，对方能突破自己的防线，只是大力出奇迹。 年轻的沙克人挡在路梦面前，全身肌肉调动起来，可以说一触即发。 而路梦松开亚敏后，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甚至没有因为刚刚的推搡而生气。 他走出一步。 看似随意，却好像踩实在亚敏的神经上！ 亚敏眼神一凝，全身发力！ 啪。 一声轻响。 艾达拉住了他。 亚敏握了握拳，最后还是放下。 “路兄弟，”艾达递来铁斗笠，“可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他语气真切，看向路梦眼神里的，更多是困惑。 路梦接过斗笠，重新戴上。 还没等他开口，艾达又先阻止了他。 这个沙克人看向四周。 围观者们虽然像避开瑞恩一般也避开了路梦，但依旧隐隐绕成了一个圈，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对他们来说，对决的场面是惨烈了些，但这才有竞技场的风范。 不少沙克人更是比出赞许的手势，他们没有为同族的死亡而愤慨，相反还在为路梦的技艺而惊叹。 进入到战士的这个阶层，能够赢得尊重的，只有强者。 “这里人多眼杂，”艾达说道，“如果是什么机密的事情，我们可以换个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要是路兄弟实在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 “只是如果作为一个朋友，我还是希望能知道更多。” 路梦扶了扶帽檐：“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是那晚袭击黄杰的一员……或者说，组织的一份子。” 四周的人群，离得很远，但若是其中有高感知的人，确实有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然而这没什么好隐蔽的。 以自己和黄俊的关系，公然杀了基斯这个组织成员，克拉尔之选就算是傻子也能推测出下手的原因。 克拉尔之选唯一不敢确定的是，暴露的只有基斯，还是他们全员。 “按理来说，你也有许多‘朋友’死在了他们的手中。”路梦看向艾达，“总不至于过来阻止我杀他吧。” “你说他是他就是了？” 艾达还在皱眉沉思，亚敏抢先开口：“连斯昆的警卫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别管。”对亚敏，路梦没有好语气，“我就是知道。” “你！” 亚敏又要发作，还是艾达拦下了他。 “他们到底是谁？”他问道，“难道不是老兵那边过来针对我们的么。” 路梦笑笑。 克拉尔之选哪有这么无聊。 一个王国内的叛军，目的就是为了削减一点新人在竞技场内出头的机会。 说的就好像恐怖组织绑架高考生，只是因为他们想当省状元。 然而路梦没有说出‘克拉尔之选’的名号。 对沙克王国的普通百姓来说，就连骸骨团都比他们的名头响。毕竟骸骨团不久前才闹了一场大的，他们成立的经历至今仍是斯昆镇酒吧津津乐道的时政话题。 反观克拉尔之选，都已经是前朝旧事了。 把他们搬出来并不能增添多少说服力。 “单纯是因为新人最好下手罢了。”路梦说道。 参赛的老兵许多都还有职务在身，而且相比起从王国各地赶来参赛的新人，老兵们大多都是斯昆镇本地的镇民。 好比康这样的，工作起来有时吃住都在治所。 比黄家兄弟住旅舍要安全得多。 而且总体来说老兵们实力就是强于新人。 “照你这么说……”艾达缓缓扫视着选手们。 亚敏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路梦指了指他： “无论是新人还是老兵，下手的人都有可能隐藏其中。” “你……” 亚敏刚要发作，又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人类战士……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们。 他看似加入了新人们的集团，实则时刻审视怀疑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基斯、亚敏……包括艾达。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话已至此，艾达也知道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因为一个人，是不可能对他怀疑的对象说实话的，更不用说遵守什么赛场上不互相伤害的约定了。 所幸。 路兄弟愿意把他的怀疑坦诚地说出来…… 艾达双眼一眯。 这或许本来就说明了对方是信任自己的。 “最后一个问题。”艾达和路梦对视，“即便基斯是当晚的凶手之一，为什么要用这种形式杀死他。” “是宣战吗？” 艾达指了指比武台，上面遍布黏腻的血浆。 场面狼藉到下一轮的参赛选手踩上去都可能打滑的程度。 为了不影响对决的进行，竞技场的工作人员正着手清理，还一边骂骂咧咧，只是又不敢对着路梦。 这样的惨烈，比起复仇，更像是行为艺术。 “他们砍掉了黄杰的一条手。”路梦说道，“所以我砍掉他的四肢，这很公平。” 他总不能说因为这样得到的实战经验会更多些。 升级更快。 “黄杰吗……以命抵命。“艾达眼眸垂下，“所以你知道这些消息也是因为……” “对。”路梦正色道，“黄杰的遗言。” …… “圣火是永不熄灭的，自由地生活在大地上是我们与神立下的约定，人们注定从枷锁和野蛮中挣脱出来，每一个兄弟都将再次因为神圣的理想而链接在一起……” 密室内，一个年轻人在侃侃而谈。 若是光听他的腔调和用词，你会以为这是个虔诚的奥克兰祭司。 这些人在传教时往往会一手翻阅经典，一手掐起手印，形似一朵燃烧着的圣火。 年轻人也是如此。 然而若是让一个真正来自神圣帝国的虔信徒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大惊失色，甚至仓皇而逃。 因为年轻人掐着圣火手决的那只手，是钢铁组成的机械手！ 机械，尤其是活着的机械…… 这可是纯粹的恶魔造物！ 这幅画面哪里是神圣的祭司在布施光明的经典，分明就是一个黑暗的代行者占据了人类兄弟的肉体，正在倾吐它们蛊惑人心的话语。 只是那个对坐在‘黑暗代行者’面前的中年老板，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 不同于一般祭司的单方面传教。 岳昱时不时提问几句，黄杰偶尔也会沉思着思考对方的话语，双方有来有回。 相比起圣国寺庙里信徒们只能服从不许质疑的庄严肃穆，反而是这‘亵渎’的场景更加活泼。 岳昱对这样的氛围很满意。 “嘶。”正说着，年轻人突然倒抽了口冷气。 “小兄弟怎么了。”岳昱关心道，“伤口复发了吗？” “没事。”黄杰一脸茫然：“只是感觉好像有谁在咒我死一样……”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调养，他右臂的大创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到达了武师层次，他们这些人的体质不是旧时代可以比的。 机械右臂也适应了，自由装卸都没问题，除了挖鼻孔的时候需要注意纠正习惯，其余时候丝毫不影响日常的使用。 ——甚至比以前还要灵活便利。 徒手烤肉完全不在话下。 黄杰尝试过重新拿起打刀，结果右臂不仅能完美再现曾经的刀术，反应和速度还要更上一层楼。 若是让他现在和老哥比试，黄俊光靠经验上的积累已经无法压制他了。 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又在谷底获得希望重新站了起来，甚至靠着这样的方式超过了一直以来仰视的兄长……黄杰觉得很魔幻。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男人。 黄杰伤好之后，路北游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按理来说他们已经可以离开了。 然而无论是弟弟黄杰还是哥哥黄俊，他们都没有开这个口，而是默认留了下来。 他们有仇报仇，也知恩图报。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们都有帮助路北游的理由。 至于黄杰，他又有一个额外的任务。 路北游见他和岳老板聊得欢，私下里塞给黄杰一本《圣火》。 据说是他自己以前读的。 然而路北游要求他讲经的时候不能照本宣科，只要遵循几条原则，完全可以自己发挥改造。 第一条，不将任何种族或造物直接武断地认定为‘黑暗’。 若是全盘接下祭司们的定义，黄杰也不可能摆着机械手来宣教。 第二条，承认至高神的存在，但神创立世间后就不再干预人事，统治世界的到底是‘奥克兰’还是‘娜尔可’要人们自己来争取。 就这么简单的几条原则，几乎彻底颠覆了《圣火》这本经典的定位。 在神圣帝国，《圣火》记录着奥克兰创世的历史。 但在路北游这里，《圣火》只是一张契约，一份预言书——记载着神许诺给‘奥克兰’的未来。 然而谁能够代表‘奥克兰’？ 是圣国的祭司们？还是圣主菲尼克斯？ 都不是。 唯有最后的胜者，才能够在堕落的世界上，开创全新的未来。 奥克兰，就是人们自己。 黄杰挺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在解读经典的时候也加入了许多自己在联合城生活的感悟。 他不是一个神学家。 但见识过现实的底层世界。 黄杰有时候也想： 要不找机会劝说老哥，真的加入教团得了。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 “那路大哥，你对沙克人说的理由，是真的吗？”听完路梦的转述，年轻人问。 “假的。”路梦轻声道，“辛苦你了。” 眼前的霍步阳一身皮衣劲装，风尘仆仆。 小霍对外宣称受伤在家，甚至不惜放弃了雷霆竞技场的复活赛资格，为的就是办那些他抽不开身去做的事情。 感谢十二指轮回朋友的打赏呀—— 第223章：找一个叫路梦的人 “又一个……” 伴随着全场的惊叹，乌金长刀划下，血浆溅出。 沙克人捂着裂开的胸腹，徒劳地阻止着倾斜而出的脏器。 他的眼底赤红，映出一个白发长衣的身影。 路梦没有看他，而是向身侧一瞥。 悬浮的数字再次刷新： 【实战等级：62→63】 这是第三个。 进入军团级后，再对付之前层次的敌人变得异常轻松。 若是现在的路梦再碰见那队袭击岳昱店铺的克拉尔之选，哪里还用得着又是假冒身份，又是潜入监狱塔，大费周章的。 他直接在初见面时，就能把对方全员留下。 不过相应的，升级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场下的艾达同样默数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你只杀你想杀的人吗？’ 他回忆起了初次和路梦沟通时，对方说过的话。 后半段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就连实力处在中游的选手都已经放弃了。 虽然没有强制淘汰的规定，但对决中刀枪无眼，选手的战力也越来越强，双方难免会受到各种伤势，在高强度的轮赛制下，休息时间只有一天或半天，大多数受伤的人都坚持不下去。 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最后会根据胜负场来计分。 然而这个人类战士的表现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进行到第五轮，他连胜五场。 还基本上是无伤碾压的局面，这毫不输于那些赌场预测夺冠概率位居前列的热门选手。 在阵斩了第二个对手后，路梦也没有像许多人猜测的那样，将所有的对手全部杀死。 他的第三个对手就是艾达。 出人意料的是，双方只在试探性地对拼过一招后，就停止了动作。 接着，艾达开口认输。 路梦也没有在此之前趁机出手。 艾达‘成功’活了下来。 而且就像路梦说的，敌人的身份各种各样，他杀死的选手中，有新人也有老兵，并没有固定的标准。 这排除了他针对新人集团的嫌疑。 然而除了知道真相的艾达和亚敏，其余新人还是认为这个人类战士背叛了他们，渐渐和他疏远了。 对此，艾达觉得路梦并不会在意。 ——从来没有拉近过的距离，又谈何疏远？ 艾达认为自己可能是个例外。 那一天，对方临走之时又留下一段话。 说是等到竞技场结束，就告诉他是怎么甄别出敌人的—— “哦，那时候方法也不重要了。”白发青年又补了一句。 “因为我会直接告诉你他们的藏身地。” 艾达很期待。 比武台旁，沙克人终究还是站立不住，轰然倒地。 只是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前两个被抓出来的克拉尔之选那般错愕。 克选战士就这么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又或者说，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路梦注视着倒地的尸体。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但对方那已经凝固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可怕。 负责主持的警卫跑上台，他没有直接宣告对决的结果，而是凑到路梦近前，低声道： “路北游战士，大山城主非常关注你们的战斗，到了这个层次，他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损失发生，所以特许我透露一些消息……” 警卫定了定神，才说道：“你下一轮的对手是瑞恩。” “雷霆竞技场已经快要结束了，按理来说下一轮对决完就可以定下最终的名次……还请加油。” 说完，警卫不由得也感到有些惋惜。 这个叫路北游的人类战士异军突起，在这届竞技场中是难得的景象。 他也由此获得了不少的支持者，其中就有这个警卫。 同为战士，他们希望看见路北游能够走到最后，即便不能夺冠，名次靠前的话，也能得到城主的奖赏。 可惜就在这最关键的节点。 他碰上了瑞恩。 那个杀手般的瑞恩。 警卫倒不是担心路北游像其他人一样被干掉，而是这个沙克族的女战士实在不同凡响。她还在阿德马克当百团守卫的时候，就得到过石魔女王的亲自嘉奖。 如果能顺利成长下去，甚至是无敌五人众的有力候补人选。 只是后来据说瑞恩在一次关键的决斗中失败，丢掉了所有的地位。 这样的人会来参加雷霆竞技场，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从热门选手们的战果来看，大家都咬得很紧。 除了路北游累积了五胜零负外，瑞恩、亚敏等都是如此。 这个时候要是谁先负分，很有可能就被直接挤下出线的名额。 作为常年负责主持的警卫知道雷霆竞技场其实有一条潜规则，他们不会把种子选手们提前安排在一起互相消耗，而是会等到最后定位次的时候，再让不服冠军人选的战士自行站出来挑战。 既能尽可能挑选出优秀的战士，还能保留一些部落传统。 这次却是例外。 警卫看向路梦，想知道这位战士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没有遗憾更没有惶恐，相反，路梦显得好像有些高兴。 “好啊，谢了。”他只是简单回应了一句，便笑着走下台去。 警卫在心中赞叹。 面临大敌，气血上头不惧生死的，当然算是勇敢。 但突逢变故，还能面色如常不为所动的，才是更胜一筹。 …… 等待的时间很快过去。 如果说期间发生了什么让赛场观众在意的事，那倒是有一件。 除了路北游外，又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选手加入了赌场预测的夺冠热门。 斯昆镇的一位警卫长官，康。 康一直以来的表现都不算亮眼，每场都是中规中矩。虽然在赛程的前半段他还能比较轻松地获得胜利，但进入了后半程，他的每一场几乎都是苦战。 即便能够赢下来，往往也是满身伤痕。 这样的状态，很难说能再坚持多久。 然而，在大家都没有关注到的角落，就是拖着这样的伤躯，康赢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对决。 每一次看起来他就要倒下了，但最后倒下的总是他的对手。 不知不觉中，康接连赢下了五场对决。 人们这才意识到，他有多么稳。 大家在赞赏这位长官的毅力时，也很好奇为什么康能在受了这么多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来，保持状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意志就能解释的了。 战士们讨论了很久，最后也只能归功于康长官的体质过人。 “嘶，痛。” 沙克大汉随口出声。 “一点小伤而已，”路梦一边帮他清洁伤口，一边上药，“上次帮你缝那么大一道口子都没吱过声。” “那是有力气才能吱声，”康面色如常，“而且我懂你的尿性了……在你手下看病，喊痛不丢人。” 路梦摇摇头，给绷带上结。 他看向自己的成果，康整个人包得像是木乃伊似的。 不过路梦知道，这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 以自己的医术加康的体质，甚至能让他在下一场比赛开始前就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表面上看还没愈合而已。 不过说起来。 看他打成这样，路梦都有些怀疑他偷学了自己练习【韧性】的手法。 情有可原。 外行人看热闹，路梦却是知道，康看起来和对手势均力敌，每每伤重累累，这是因为他作战风格的缘故。 康走的是打法激进，仗着体质和防御，和敌人以伤换伤的路子。 相反，那个女战士瑞恩，她的作战方式是稳健流，之所以能每每以碾压的态势战胜对手……单纯是实力差距太大。 这倒不是说康的硬实力就比不上瑞恩。 路梦估计还是康在警卫队伍里的时间太长了，缉捕的都是城中的小贼小盗，武艺难免荒废些。 事实上经过雷霆竞技场这么多轮的对决下来，路梦可以感觉到康的状态越来越好。 以他的实力，最后出线问题不大。 至于自己…… 康擦了擦汗，思考了良久，看向路梦： “路北游，你不用担心那个巨……瑞恩的。” “听起来像是安慰。”路梦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在想着事情。”康坦言。 “别看她威风凛凛的，但其实也不一定打得过你……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输了这场对决，也没关系嘛，以你的能力，要不了几年自己都能够升上高阶军官了。” 路梦：“那你自己为啥这么多年都没混上去。” 康：“你这人酒品不错，就是爱戳人痛处。” “这里面也是有很多门道的，我也懒得管。”沙克大汉叹道，“不过若是兄弟你有这个心思，我也可以教你，你是人类，会起来肯定比我快的。” “那就多谢了。”路梦随意道，“不过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的确是在想事情，却不是在想对决的事。”路梦没有正面回答，“我在想以后要去哪。” “去哪？兄弟你要走了吗！”康惊道，“斯昆镇可是附近最安全的地界了。” 他知道大多数外地人来斯昆，看中的就是这里的安定。 这个路兄弟也不例外。 “往南是蜘蛛平原，每天都有大批的人皮蜘蛛出没，所到之处任何的生物都无法幸存。我们沙克王国设在那里的防线之所以叫‘终极要塞’，就是因为去往那里的战士就等于到达了一生的终点，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而且新政发布了命令，只有年事已高只想死在战场的沙克战士，才能申请前往终极要塞，兄弟你怕是还不够格。” 他掰着指头盘算着。 路梦在一边微微点头，不知是在赞同还是表示“知道了”。 “往西走就是虚荣谷，西部蜂巢住的地方，之前还发生了异变，现在虽说有族群还幸存吧，但蜂人们虽然会欢迎你过去做生意，却不会允许你们留下来。我想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住得惯那里的泥巴屋子……再西边就是大海了，兄弟你会游泳吗？” “这个……还真不一定。”路梦想了想，模棱两可道。 他以前是会游泳的。 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别说游泳了，就是能把人浸没的野地水池都没见过。 而且【游泳】是一项专属的技能，面板上也没有记录，那就说明他这具身体不会。 不过记忆还在，真要学也是很快的。 “这就对了。”康继续劝说道，“还是说你想去阿德马克寻找更大的机会？其实在大山城主的领导下，我们斯昆镇发展到现在，前途也不输给首都嘛，你看雷霆竞技场都是我们这里举办的。” “还是说……”康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他试探道：“兄弟你想去圣国？” 那里毕竟是人类的国度。 如果路北游真的是想去那里，作为一个沙克人，但又作为他的朋友，康也很为难，只能假装不知道。 路梦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笑道：“大概我这辈子是没法光明正大地去那里了吧？” “你好像忘说了一个地方。”他说，“沼泽地呢？” “沼泽地？”康有些惊讶，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蜘蛛平原虽然最危险，但好歹时常有沙克军队巡逻，各种消息能够传出来。 但沼泽地对外人来说，居民排外，地形复杂险恶，普通人根本不知里面的情形，便是商队也只能在外围贸易。 据说他们村与村之间都互相隔绝不相往来，只有最老练的沼泽民才能在其中穿行。 真就像它的名字那样，是一片神秘的沼泽，进去就陷住了。 “你有地图吗？”康试探道。 其实就是有地图也没用，一场大雨下来，泥沼会淹没掉原先所有的道路，一切都变了模样。 “我就是举个例子，把你漏掉的给补上。”路梦话题一转，“那‘卡拉利亚’呢？” “那你可就来晚了。”康叹了一口气，“卡拉利亚早就毁灭了——在圣国军队的手中。据说以前的繁荣程度比阿德马克还要更胜一筹。” “里面的居民呢？” “大部分都死了吧，还活着的大概也被带去了重生镇……总之我在治所工作这么多年，都没见登记从卡拉利亚来的人。” “兄弟你真想去卡拉利亚那就只能睡废墟了——但不管你去哪，真混不下去了也可以回来嘛，来找我，准有你一口饭吃，咳咳咳……” 沙克大汉拍拍胸膛，不经意间按在了伤口上。 “你悠着点，要走也不是现在。”看着康的样子，路梦不禁笑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一样。”路梦沉思了一下。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可以来找我……找一个叫‘路梦’的人。” 路梦？假名么……康在心里念叨几句，记下。 虽说康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觉得有什么投奔对方的机会，但白发青年话语里的诚意他是听得出来的。 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激得他起身站起： “好兄弟，来喝一杯！” 路梦把沙克大汉硬生生按下： “你受伤了。” “忌酒忌辛辣。” 康：…… 得，你是医生你厉害。 第224章：巨人 东侧，是行商开设的附属赌场。 赌客们嚼着便宜的烟果提神，汁液浸入口腔，刺激得他们的喉间一阵抽动。 然而，这些成瘾物带来的刺激，远没有对决的结果带给他们的大。 女招待们花枝招展，但没有人关注她们的身材，赌徒们只是听着她们转述的比赛结果——这就足以让人不眠不休。 这里下注的凭依不是牌九或者骰子，而是每一轮赛场的对局。 赛程进入后半，开盘的数量少了起来，每一局的金额却水涨船高，赛场上每有一个人倒下，这里就有一批人一夜暴富或倾家荡产。 “继续，押路北游胜。” 一个衣衫皱折但神情豪迈的中年赌客走了进来，抛出他那枚象征着押注金额和身份标识的筹码。 赌客捋了捋下巴上的骨刺。 自信满满。 ——这个路北游简直就是他的幸运星。 赌客在之前的盘口原本已经输得负债累累，连放贷的掮客都不愿意找上他了。 唯一上门来的是一伙扎着蓝头巾的商贩，说赌客要是再输下去，就只能跟着他们去联合城打工、开始新的生活云云。 听着其实还不错。 就是从没见过他们口中已经开始新生活的同乡。 在这样的绝境下，赌客把最后一点借债全部押了上去，随意挑了个冷门选手赌连胜场。 他选中了路北游。 惊喜从此砸在了他的头上。 伴随着这个人类战士的节节胜利，账面上，赌客的负债直接清空。 但他没有满足。 来都来了，不赚点钱走怎么行？ 现在赌路北游的单场胜局，赔率已经不高了，没什么赚头——然而赌客押的是场次的累积胜负数，每一场的赌资翻倍，路北游五场连胜已经填平了他的负债，再猜中一场那可就暴富了。 赌客就是个普通人，对武道的世界不了解。 但既然路北游已经‘帮’他赢了五场，这第六场继续押他准没错。 “路北游胜？”只是，旁边突然有人冷笑道，“你还真是不怕死，不知道这一场他的对手是谁么？” “谁啊？”赌客浑不在意。 “瑞恩。” “那……”赌客打了个寒颤，相比起路北游，瑞恩的名声在赛场上确实更大，连他这个最普通的赌客都听说过。 赌客唯一抽空看过的比赛就是瑞恩的。 那利落的杀人手法惊得他脖颈发凉，此后他就再没进过正式赛场，只坐在赌场里等消息。 “那又怎么样？两个人都是五连胜，没打过怎么知道谁更厉害？”赌客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嘴硬道。 而且自己这么说也有道理，瑞恩厉害，但路北游也不差。 只是赌客也觉得这第六场的押注，没有之前那么稳了。 之前说话那人冷哼了一声。 他示意赌客上前来，低声道： “那是你不知道，这个瑞恩的过去……” “石魔女王亲自授予过她称号，名为‘巨人’！” “称号？”赌客这回彻底惊住了。 作为沙克王国的一员，他当然知道一个战士拥有属于他的称号，这意味着什么。 称号不一定象征着实力强弱，但某种程度上获得称号比提升实力还要难得。 远的像女王的‘石魔’、城主的‘大山’不说，就是最近崛起的骸骨团领袖，那也是被称为‘无畏者’，他们个个都是传奇般的人物。 赌客曾看过一份沙克王国颁布的通缉令。 他记得其中有个叫‘飞牛’的人物。 凶神恶煞的画像、罪行累累的记述，光是看上一眼，都足够吓得人睡不着觉。 若是能抓到他献给王国，光是开币赏赐就足以让人衣食无忧、一步登天……但赌客宁愿去押自己亲自上场十连胜，也不会去招惹这样的恶棍。 ‘飞牛’同样是一个称号，只不过是前朝国王授予的。 可以说能够获得称号的战士，不是王国的英雄，就是极恶的暴徒。无论巨人瑞恩是其中的哪一种，都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相比之下，路北游就显得太过平凡了。 当这样一个称号战士来到赛场上，该赌谁赢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说这些没问题么？”赌客迟疑着。 同为赌客，他知道大家的尿性。 如果有什么情报是能决定胜局的，他们肯定是藏着掖着，便是把自己老婆分享出去都不可能分享这些消息。 现在人家大咧咧说出来，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 仔细一看，对方还是个人类。 平皮人最狡猾了。 赌场内烟雾弥漫，刚才他还没发现。 “有什么问题！”龙德呸了一声，“那是你太孤陋寡闻，消息闭塞，自己看看场上的赔率。” 他拉着赌客来到台前。 下注在瑞恩这边的筹码已经堆成了小山。 反观路北游那里，只有零星几层，都是抱着赢了血赚，输了也不亏的心思。 这原本应该是场强强对决的比赛，赛场上的观众早已议论纷纷满怀期待，但赌场中的氛围完全不同。 他们不关心过程，只看结果。 比起单纯的观众，涉及到自身利益的赌徒们，对信息也更敏感。 就连这些人下注得都漫不经心，仿佛结局早已注定，没有什么掰扯的必要。 “根本不用我说，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龙德得意道，“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傻乎乎的。” “别人押瑞恩只能赚点小钱。”他拉过赌客，小声说：“但你买的是胜负场吧？只要在这最后一局改动一下……” 龙德当然有自己的心思。 他曾经是个奴隶贩子，后来跟着小贵族主家组成的商队来到斯昆镇。 原本打算大干一笔。 哪成想第一次出手就受挫了。 他兴致勃勃地上铁聚店收购骨人残骸，结果被人捷足先登，只捞到堆废铁。 这还不算什么，除了在主家那丢了面子，损失并不大。 然而就当他们准备做点正经生意、屯好货返程时，遭遇了意外。 一伙沙克人洗劫了他们。 为首的那个头领并未蒙面，身形高大，骨骼暴突，双目赤红……哪怕是丢在沙克人中，都算得上吓人的那一类，对人类来说更是形同恶鬼游魂，不似人间活物。 他轻易杀死了主家重金雇佣的护卫们。 连那个叫施远的小贵族自己也没有幸免，货物、钱财全部被夺去。 只有龙德在关键时候丢下众人，逃得性命。 然而没有了发家的资本，哪怕老练如龙德，也只能混迹在斯昆镇的底层。 他是不敢借贷的，因为龙德认出来，那些放贷的商人就是自己的老同行——奴隶商人。 只要沾上一点关系，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镣铐戴在你的手上。 这一点龙德再清楚不过。 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近些日子他趁着雷霆竞技场开启，利用超出常人的见识，在赌场贩卖情报和趁机跟注，倒是赚了不少小钱。 若能再说服这个赌客…… 利用他的这注胜负场，说不定还真能攒下回家的路资。 “好！”赌客不再犹豫，“押注，路北游败。” 龙德满意点头。 按照约定，这一笔他也参了注。 对赌客来说，有人分担风险；但对自己来说，这就是白蹭了一个高回报高胜率的投资机会。 “押注。”另一个声音响起，“路北游胜。” 龙德和赌客都惊讶地看向他。 这个人，赌的也是胜负场。 “已经生效了五次……” 果然，头戴兜帽的年轻人补充道：“押路北游，六连胜。” 霍步阳没有给其他人上前来劝说的机会，他下注完，转身就走。 他想起雷霆竞技场刚开赛时，路大哥跟他说过的话。 那时，白发青年开玩笑般说，真想赢钱，就找机会赌他输。 因为这是他肯定能控制的一个结果。 打假赛嘛。 一般的沙克战士不会这样选择，无论是荣耀前途还是现实利益，雷霆竞技场能带给他们的都远比一局赌盘大得多。 然而霍步阳总觉得……路大哥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不过，即便这样。 他也不会赌路大哥输。 霍步阳没有去赛场，他拉低帽檐，同时确保领巾遮住了面容，低身进入潜行状态，疾步向自家的方向赶去。 …… 雷霆竞技场。 “巨人瑞？” 看着魁梧的女战士上台，路梦轻声道。 阴影伴随着瑞恩的脚步缓缓移动，就好像天边突然飘过来一片乌云，遮住了路梦的身形。 真是有够夸张。 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路梦突然想到自家的铁牛。 给这位当坐骑说不定正好。 “巨人瑞么……”听到路梦的声音，沙克族的女战士开口，“只有亲近的人，他们才这么叫我。” “其他人一般直接叫我瑞恩或者巨人，哦，‘巨人’这个称号已经撤销了，你叫我瑞恩就可以。” “好的，瑞恩。”路梦点头。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只有一边的主持警卫能听见。 然后他呆住了。 这对话的内容只是寻常……然而这本身就不同寻常。 要知道赛场之上，瑞恩一向就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冷面杀手形象，连对手求饶的话语都听不下去，怎么还和人聊起家常来了？ 警卫的目光在两位选手之间打转。 一方面他感觉瑞恩在心中的形象崩塌了……另一方面他更加在意路北游。 能够让曾经的百团守卫、称号战士这么放下架子来搭话，难道就连瑞恩也觉得这个对手值得她认真起来？ 亚敏和艾达坐在场下。 这回来观战不是艾达提议的，而是亚敏主动拉着他来的。 倒不是想来看瑞恩暴打路北游。 亚敏已经赢下了自己的第六场，锁定了出线名额，接下来就是内部决定谁到底才是本届竞技场的冠军了。 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路北游和瑞恩提前对上。 这样无论谁胜谁败，自己都会少一个在正面赛场上击败他们的机会。 遗憾归遗憾，这样的热闹亚敏是一定要凑的。 自那次交手试探后。 不知不觉中，从一开始的无所谓漫不经心，这个沙克年轻人也开始关注起了路北游的战果。 艾达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虽然也赢下了第六场，但毕竟有输给路北游的一场败绩在，面对其他全胜的选手，没什么竞争出线的机会。 对此，亚敏不禁有些遗憾。 但他也知道这就是艾达大哥的真实水平，没必要太过强求。 台上。 瑞恩抽出腰间的分段斧。 对一般的沙克战士，这厚长的武器起码得背在身后，而以瑞恩的体型居然能把它挂在上腰。 看她那单手持握的样子，路梦想起了某作品中的链锯剑。 “好的，”女战士用同样的句式回答，“路北游。” 下一刻，场上如同风雷刮过！ 瑞恩的身形像山崩一般扑来，脚下的木台咯吱作响，让人不禁怀疑这些足以充当城门的木板，正处在开裂的边缘。 路梦长刀一横，一手持柄，一手按住刀面。 紧接着撞上了分段斧。 瑞恩力劈而下！ 路梦的脚步未动，身形却猛然倒退，厚底长靴踩在地面上，甚至擦出一道焦木碳化的痕迹。 瑞恩的巨刃正压住他，一直推向赛场的边缘。 场外观众惊呼。 仅仅第一招，路北游就落入了下风。 如此下去，都不需要额外动手，他会被直接劈出场外。 然而这一切，在瑞恩的眼里又大不相同。 她清楚地看到，分段斧是砍在了刀面上，但对方的双臂和腰膂却纹丝未动。 瑞恩对上了他的眼神。 同样古井无波。 路梦稳稳接下了她的全力一击。 双方的力量，势均力敌！ 至于路北游被打得倒退，唯一解释就是…… 地面太滑了。 察觉到这点，瑞恩脚下不停，把一阵阵炸响留在身后。 正如路梦了解的那样。 瑞恩其实并不追求所谓的杀死对手，她的战法稳健，攻守具备。 不管什么原因，就这么把他推下去，只要能够获胜就好。 她之所以会在赛场上杀人，某种程度上还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砰！ 一声炸响。 瑞恩的分段斧直接劈断了赛场的围栏。 然而路梦消失了。 他没有飞出场外，而是……消失了。 瑞恩快速收手，侧身一格。 她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光。 转瞬间，微光扩散，充斥在自己的整个视野。 是乌金色的刀光扑面而来！ ——刚才的不是一声炸响，而是两声。 分段斧之所以能劈下，是因为路梦抽出了他的刀。 他先一步踩在了围栏上，猛蹬发力，腾空出去，跃向瑞恩的身侧！ 是路梦踩断了围栏！ 一次借力，他在半空挥刀！ 路梦后续无力，然而以血肉劈刀的锋刃，哪怕只是沾上，也足以分筋断骨。 刃光直逼女战士的眼睛，水滑如镜的刀面也映出了她的脸。 瑞恩嘴角突然上扬。 她放弃了格挡。 转而抬臂一扫！ 咔。 画面突然静止了，全场鸦雀无声。 路梦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侧身贴地，只用单手向上刺出长刀。 锋刃刚好搭上瑞恩的咽喉。 这个女战士的身形实在高大，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沙克战士来，在这个距离……他都已经被斩下了头颅。 不过，身高本来就是瑞恩的优势。 否则她也不会被称为“巨人”。 瑞恩在最后一刻放弃了防御。 她选择全力挥出一斧。 此时，巨刃贴在了路梦的腰间，但不得不紧急刹车。 如果他们继续发力，瑞恩会断首，路梦则会腰斩。 两败俱伤…… 不，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第225章：平局？不…… 目睹了这幕，一边负责主持的警卫都看呆了。 他连忙赶上台去，又不敢靠近僵持着的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要宣布平局？ 雷霆竞技场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平局的场面。 然而那往往是战斗的双方都已经力竭倒地甚至是重伤身死，根本分不出胜负，这才不得不终止对决。 下来的选手其实也没余力参加后续的比赛了。 与其说平局，不如说是双输。 但现在的局面大不相同。 瑞恩和路北游都占住了各自的发力位置，肌肉紧绷体力充沛，随时可能再次开打……还在僵持着的唯一原因恐怕就是顾忌着双输的结局。 …… 赌场内。 听到女招待转述来的战况，守在赌桌前的客人们都沸腾了。 “什么，平局？”有人叫嚷道，“那我们这盘算是谁押中了！” 他们大多数押的是瑞恩获胜，少数选的是路北游，但大家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局面。 “都没猜中……那就是庄家吃大头呗。”说话的人漫不经心，看来是凑热闹的。 “靠！” “不是说称号战士吗？怎么跟一个平皮人打成这样！” 闻言，人群吵得更凶了。 其中情绪最激动的，还属那位赌连胜场的赌客了。 “等等等，”他浑身颤抖，“那我的押注……” 这一场要是猜错了，不仅前五次填平的坑全部作废，赌客甚至还要再背上一笔额外的债务，那就真的只能跟着蓝巾商人们去联合城打工还债了。 而如果是平局的话，岂不是无论他猜‘胜’还是‘负’，这一把都输定了？ “别慌。”龙德按住赌客。 听到消息后，他心里也紧张了一刻，但很快想明白了。 “雷霆竞技场的胜负标准看的是选手能否晋级或者积累胜场，所以本质上平局也算成是‘负’。”龙德快速分析道，“别的赌徒买的是‘瑞恩胜’或者‘路北游胜’，他们肯定是输定了。” 他指了指赌客的筹码：“但你买的是路北游个人的胜场数，只要他淘汰掉，也算是我们猜中！” “他们输掉的钱，就都是你的！” 赌客恍然大悟，喜道：“平局好啊，平局好！” 路北游能够和瑞恩势均力敌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是其中唯一的受利者。 路北游，你果然是我的幸运星！ 赌客此刻只希望那瑞恩气血上头快点动手，把路北游砍成两截，当然两人同归于尽就更好了。 …… “这样下去是打不出个结果的。”场下的艾达忽然开口。 “得找人把他们分开。” 作为旁观者，他没有像其他观众一样被这场面唬住。 路北游的那一刀并不算必胜手，只是在逼瑞恩回防，双方在后续原本还有许多可以较量的机会。 反而是一开始就被看好的瑞恩，亲手造成了这个对她不利的局面。 一般只有弱者，才会主动寻求以命换命。 毕竟他们这些战士也没法在用兵刃攻击的同时还防御。 “嗯。”亚敏点头，“我可以给他们作担保。” 场上的两位都是阵斩过对手的狠人，谁先撤手都会担心对方突然袭击。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战士用他的荣誉来为他们见证。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为了场上的战局议论纷纷出谋划策时。 两位对手之间的状态却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剑拔弩张。 路梦一皱眉：“伱在干什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瑞恩：“你夸下的海口太大了，我不信，总得亲手试过一番。” 两人的声音压低，嘴唇微动，只有以他们的感知水平才能在这个距离听清对方说的话。 一边的警卫下定决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两位……”他壮着胆走上前去。 路梦突然噌的一下翻身站起，吓得警卫倒退几步。 这位沙克主持心说要完。 这两位大神要是现在打起来，哪还有自己的命在？ 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两人都老老实实的，瑞恩抄起分段斧提在手上，路梦则双手握刀，立在胸前。 警卫连忙跑下台去。 “现在试过之后呢？”路梦说。 “你的刀法很强。”瑞恩缓缓开口：“至于信不信你……” “那是只有巴彦才能决定的。” 她忽然看向已经下台的警卫主持。 “瑞，瑞恩阁下，怎么了？”警卫被盯得发毛。 她该不会是怪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对决吧…… “哼。”瑞恩又看了眼路梦，嘴角再次上扬，开口道： “我认输。” “什么！”警卫还没反应过来，又或是不敢相信。 “雷霆竞技场，我认输。”瑞恩平静道，“这场对决，是路北游赢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全场。 接着。 全场哗然。 惊叹、疑虑、质疑……各式的声音如潮水般爆发出来，像是要把雷霆竞技场的顶棚掀翻。 不顾周遭的议论，瑞恩走向路梦。 “按照约定，我们送你进入了终局。”女战士的表情认真，看不出有任何的不甘。 “作为交换，”路梦点头，“我会告诉你们所有关于克拉尔之选的情报。” “以及最关键的，他们如今在斯昆镇的藏身之地。” 他左手一翻，一枚石牌出现在掌心。 下一秒，石牌凭空消失了。 瑞恩的眉间微动。 她探向上衣的口袋，随即轻笑一声：“巴彦说得没错，你很会一些小把戏。” “都是实用的把戏。”路梦说，“我写在上面了，让巴彦去那个地方，他会找到克选的人。” 瑞恩抄起分段斧挂回腰间，转身就要下台去。 “就当是我好奇，”路梦叫住她，“你还会回百团守卫吗？” 女战士高大的身形顿了一刻。 “有人不希望我待在那里，再赖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只能跟着巴彦阁下。”她说道，“顺带一提，那场决斗我的确是输了，但主动认输……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语气听，这个战士还是有些不服气。 “怎么能说是认输呢？在我们人类这，我们管它叫双赢。”路梦比起两根手指。 “巴彦还说过一句话，我看他说得很对。”瑞恩头也不回，“你是个会骗人的家伙。” 女战士快步下台，有些激动的观众甚至上来围住了她。 但瑞恩双手一推，就在人群中分出了一条路，径直向竞技场外走去。 路梦双手抱胸，倚在围栏上看着她的背影。 ——他们，是同谋。 瑞恩不是什么新人杀手。 说是克选杀手还差不多。 而她的名单，正是从路梦处得来。 艾达说那一晚，有人在克拉尔之选袭击的时候看到了瑞恩，恐怕就是因为克选们发现了这个女战士在针对自己，瑞恩本身就是克选袭杀的重要对象。 只是，作为曾经拥有“巨人”称号的战士，她成功逃脱了。 那个时候的路梦还没有晋升为军团级，实力不够，如果不是把瑞恩摆出来吸引火力，面对克拉尔之选的报复，他可没有完全的把握。 直到他对上了那个送上门的经验包基斯。 从此就不需要再隐藏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认出这些人。 艾达和亚敏都问过这个问题，其实后来霍步阳也问过。 对小霍，路梦当时的回答是—— “我没有认出来他们啊。”路梦说道，“我只是砍一下试试看。” “路大哥你没认出来！”连一直相信路梦的霍步阳都惊到了，“那杀错了怎么办？” “所以我先砍的是基斯的一条手。”他理直气壮，“要是砍错了，就赔给这位沙克大哥一条机械手。” 黄杰同款，质优保修。 “谁知道他受不住激，直接狂化了。” 路梦一摊手。 然而事实的真相，当然不会这么草率。 就像他告诉小霍的那样，自己骗了亚敏和艾达。 他又何尝不是骗了霍步阳？ 只因为这涉及自己最大的秘密。 ——穿越。 焦土之子只是路梦最熟练的种族，却并非他唯一选择过的。 焦土之子、绿原之子、兵蜂、工蜂、骨人……以及沙克人。 而在更多种族开局mod中，大家甚至能扮演雾人、食人族这种看似毫无智慧的生物。 当路梦还是一个“沙克人”的时候。 他也并不总是个秩序分子。 路梦掏出另一枚石牌，朱红的图案上，牛角断裂，碎骨如刺。 他一共有两枚，一枚是从贺隼身上搜出来的，一枚是从袭击中继站的领队身上捡来的。 “我一直就是个克拉尔之选啊。”路梦突然笑道。 隐藏身份这种戏码，也许能够骗过所有人。 唯独瞒不过。 来过这个世界无数次的自己。 伴随着雷霆竞技场的开启，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些暴乱份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斯昆镇，由此也有了危机感。 然而路梦不能直接向斯昆治所检举。 监狱塔一事已经说明了，克选的合作者可能身居高位，斯昆镇并不能完全信任。 有能力解决他们，但又绝对不可能和克拉尔之选合作的……放眼整个王国，除了接触不到的女王石魔，那就只有一个人。 ——巴彦。 作为首席顾问，他不会容忍有人试图把王国带回过去的轨道，尤其是这些极端分子。 而克拉尔之选也没有向巴彦妥协的余地。 因为，他是个无角人。 哪怕是贺隼这样的人类，也有可能和克选合作；外族中的勇武战士，甚至有机会赢得克拉尔之选的尊重——唯独无角人不可能。 若是让一个无角人与他们平起平坐，就等于挖掉了克拉尔之选的理念根基。 不过巴彦一般来说是在阿德马克活动，要想在石魔的眼皮底下潜入进去，还不是现在的路梦能够做到的。 然而，他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这让自己抓住了机会。 ——他们在进城时得到的莫名关注。 他路梦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子，怎么会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 那么就只能从自己身上干过的事找原因。 路梦当即意识到。 那时的他们刚刚占领下枢纽站，而他个人正在被圣国通缉…… ——通缉令。 圣国在大陆上的人缘太差，他们的通缉，出了国境基本上寸步难行。 更何况身在敌国，路梦也不担心什么引渡之类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是。 有人在圣国布下了情报网，并从中了解过他的事迹。 由此猜出了路梦的真实身份。 如此关注着圣国情报，又能够在沙克王国有影响力的，路梦能够想到的就是巴彦或大山穆凯。 大山穆凯镇守斯昆边境，关注敌国是自然。 但路梦倾向于是巴彦。 因为大山穆凯太骄傲了，以他的实力和权势，根本对彼时的路梦提不起半点兴趣。 只有巴彦这个看似居于高位，实则势单力孤的无角人顾问，才有想尽一切办法搜罗支援的需求。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圣国通缉的大敌，既可能是砂之王这样引发群嘲的匪首，也有可能是浪忍团这样能争取合作的志士。 这也让路梦意识到。 沙克王国与神圣帝国停止了大规模战争，但双方从未化敌为友。 哪怕是在常常被视为投降和妥协派的巴彦眼中，也是如此。他在时刻关注着有哪些可以利用的圣国敌人，并试图把他们纳为己用。 甚至新政，也可能是在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 女王石魔作为至强的战士，能让她满足的绝不是枯坐在王座之上。 这些事情还很远。 有了大致的猜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路梦找不到巴彦，但是能找得到可以和他说上话的人。 自己几次上门，把康灌醉了好几趟，终于套出了话来。 康的酒量在沙克人中也算得豪迈，但对上装了“液体可饮用”模组的路梦，那就不够看了。 任何酒水下肚立刻燃烧得一干二净，甚至想马上来打一套拳。 当初就是这位沙克大汉受托来观察他的，现在自然能反向传话。 路梦帮助巴彦找到克拉尔之选，对方帮自己晋级。 他的确打了假赛，不过买的是对面。 确实是双赢。 但是这还不够。 路梦翻过围栏，跳下场去。 他走到亚敏和艾达的身边，曲指一弹，手中石牌飞向二人。 亚敏还没有意识到，艾达抢先接过。 翻开来看，除了断牛角标识外，石牌的背面还用干涸的血渍写着一串地址。 “我记得你说过，”路梦看着艾达，“你有朋友死在了这里。” “那么按照约定的那样……来帮我。” 艾达握紧石牌，抬起头，对上路梦的视线。 这个沙克人的身形在同族中就不算高大，站在路梦身前甚至还略微矮上一丝。 “好。” 他的眼里再次浮现出奇异的色彩。 “身为战士，我们流过的血，必将用敌人的命来偿还！” …… 此时此刻。 赌场中，安静如同死寂。 一枚筹码落地，清晰可闻。 赌客听着赛场里传来的结果，嘴唇颤动，不敢置信。 第226章：主办方亲儿子 “路北游……赢了？” 这一结果从女招待的嘴里说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看到的那一幕。 更别提翘首以盼的赌徒们。 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赢的方式！ “瑞恩认输了？靠！” 虽然一个平皮人能和瑞恩打成势均力敌这就已经够震撼的，但你怎么能就认输了！ “黑幕！”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拍桌子，跳起来喊道：“这是黑幕啊！” “这是假赛！” “妈的买了！” “退钱！” 在第一个人鼓噪下，赌场瞬间炸开了锅，像是煮沸的水一般。 人们粗着脖子，争得面红耳赤。许多输钱的赌徒趁乱向赌桌上摸去，想要拿回自己的开币。 那些下注了路北游的赌徒则如梦初醒惊喜若狂，连忙上前保卫即将到手的财富，甚至不惜整个人都趴在了赌桌上，像护崽一般。 买了连胜场的赌客则面如死灰，呆呆地坐着，没有参与到这混乱之中。 他是个老赌棍了，知道这是徒劳的。 很快赌场的护卫就将出动，用铁棍打碎那些不安分的手指。 赌客唯一后悔的是，为什么自己要听信那个龙德的话。只是改变了一次小小的决定，就再次从富贵跌向了深渊。 那个路北游好像真的就是如同胜利之神附体一般，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要给他让路。 然而，他不是任何人的幸运星。 他甚至可能给人带来灾难。 比如自己。 赌客忽然恶狠狠地朝周围看去，搜寻龙德的身影。 他把一切都怪罪在这个龙德身上。 总不能去找瑞恩或者路北游。 他又打不过。 赌客下意识忽略了，劝说的是别人，动心的却是他自己。 只是，龙德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悄悄靠上来的蓝巾护卫。 …… 龙德吐出一口气。 还好他跑得快，现在已经藏在了人群之中。 他的预测也不是百发百中，以往多有失手的时候，早就积累起了经验。 不过今天的这一把，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 说好的沙克人民风淳朴呢？ 都被带坏了！ 那些赌资就当是打水漂了。 “砰。”就在龙德缩着身子想要离开赌场的时候，他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想要绕道。 “客人，你可能走不了。”一双大手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头戴蓝巾的壮汉念道，“根据最新的赌盘，你的账单上将会有近两万开币的欠债……我们赌场评估伱没有能力偿还……” “等等为什么！”龙德奋力挣扎，抗拒着即将到来的命运，“我只是跟注了而已。” “一般来说是没有问题，但你跟注的那位客人本身负债就到达了上限。”壮汉微笑着，露出一嘴白牙，“就算我们把他拆开来卖了，都还不上，空出来的部分就只有你这位朋友帮忙了。” 很不讲道理，然而龙德知道这是他们的规矩。 他们一直不讲道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赌客在已经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还敢继续下注，误导了自己。 龙德清楚商人们的贪婪，却低估了赌徒们的侥幸。 “不用担心，”壮汉摸出一副镣铐戴在龙德的手上，拍拍他的背，“你那位朋友好像很想念你，你们会安排在一起的，旅途上也好做个伴。” “一起去联合城。” 龙德双腿一软，就要倒地，只是被壮汉抓住衣领提溜着，一路拖走。 他确实要回家了。 不过是以另外的方式。 …… 雷霆竞技场结束了，路北游锁定了出线的名额。 在历史上，也有过外族在竞技场中成为沙克王国的战士，但还是第一次有人类战士，跨入了一届的前五之列。 尤其是这一届的出线者，还极有可能被授予高阶军官的职务。 伴随着时间的进行，各种小道消息也流传了出来，据说大山城主之所以这么决定，就是为了紧急提拔招纳人才来填补上次出征的军官损失。 因此授予的军职也并非荣誉头衔，而是能真正指挥军队的实权官位。 他们将直接听命于斯昆镇的最高军事长官西泽，那位可是五人众中的一员。 有着这样的起点，雷霆竞技场的出线者们，前途可以说不可限量。 然而路北游如此的晋级方式，实在惹人争议。 对旁观过对决的观众还好，他们亲眼见过这位人类战士在赛事中凌厉的表现，即便是在面对瑞恩时也毫不逊色，如果真的打下去，也未必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瑞恩主动认输的噱头，完全压过了这些细节。 像那些原本就接受不了一个平皮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流浪战士，他们只是张张口，各种阴谋论就喷涌而出，路北游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百万富翁或是主办方的亲儿子，手无缚鸟之力只是懂得用开币和人情开路。 亚敏刚从酒吧出来，耳边萦绕的都是类似的声音。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斯昆镇最热门的话题。 然而亚敏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局面，是不是也在路北游的预料之中？ 大家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从而忽视了那个人类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路北游，邀请了自己和艾达大哥，并告知了所谓‘克拉尔之选’的事情。 前朝的余辜、叛乱的暴徒、以及那位传奇战士克拉尔的追随者…… “以血还血”，那是沙克族古老的训言，艾达大哥当时说出那样的话，大概是像那个人类一样，和克拉尔之选有着深仇大恨吧？ 血仇只有用同样的鲜血才能洗净。 但是这一切…… 好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雷霆竞技场的出线者最后有五人，赫连、亚敏、路北游、康、艾达。 原本艾达是没有名额的，但是瑞恩不只是认输了一场，她还干脆弃赛，这让艾达替补上位。 最后的冠军也要从中产生。 虽然他很尊敬艾达大哥，但好不容易从雷霆竞技场中闯出头，真的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参与到那样危险又不靠谱的行动中吗？ 路北游作为一个人类，知道这么多的王国秘辛就很可疑了，怎么还有自信去挑战克拉尔之选这样的组织？ 相比起路北游所期待的援军，亚敏觉得还不如通告斯昆官方，让专业的人来解决；又或者等到他们受封军职了，自己就是官方，还怕克拉尔之选这样的小动作？ 偏偏路北游告诫他，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消息。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自信还是狂妄。 亚敏走在大街上，心中犹豫不决。 一道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亚敏看也不看，冷声道。 “不愧是城主看中的人，还没有夺冠气势就这么足？”那人语气平淡，像是带着嘲讽。 “赫连？”亚敏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穿制服的沙克军人，神情有些倨傲。 他认出来人。 正是与他们一同出线的选手赫连，和瑞恩一样同属老兵，只是相比较瑞恩的杀性，赫连都是正经打败对手，在他手下受伤的都少，根本没什么名气。 然而过程看似波澜不惊，这五个最后出线的人，加上初赛他们都至少连胜过十二场。 能一路走到现在的，没有一个会是弱者。 “你找我干什么？”亚敏单手握向身后的斧柄，毫不相让：“想决斗吗？” “新人战士就是有这样的毛病，动不动就喜欢和人决斗，就好像小孩子拿到了新玩具，总忍不住和人炫耀一番。”赫连不为所动，反而笑道。 亚敏眼神一冷，就要动手。 “诶，我说过了，不是我要找你。”赫连抬手止住了他，“是城主阁下要找你。” “城主？”亚敏怒气未消，但听到这个名号还是只能按下性子。 “大山阁下？”他试探道。 “是我。”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亚敏的身后传来。 亚敏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流浪战士打扮的沙克人缓缓走来，脸上带着笑意。 亚敏惊喜道：“老师？” 就像铁罗猜测的那样，亚敏在乡下曾经有过师承，只是教习的时间不长，那个威严的老师就离开了，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此后也再没有联系。 直到两个月前，老师突然派人送来一封信件，嘱托他参加这届的雷霆竞技场。 亚敏连忙在乡里筹措借款，火速赶来。 只是等他到了斯昆镇，老师好像又消失了一样，亚敏只得直接参赛。 虽然老师只教了他很短的时间，但亚敏就凭借这点教习，杀穿了整个竞技场。 除了感叹自己的天赋外，亚敏也意识到了老师的厉害。 等等…… 亚敏突然站定。 他不是傻子。 一开始远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等到老师的身形逐渐靠近，阳光照射下来的阴影直接向亚敏压来，把他整个人都覆盖在内。 记忆中，老师身形的确很高大，但亚敏以为那只是少时自己身量不高，把这个印象强化了。 就好比孩子们在小时候总会觉得父亲是天底下最高大的人，等到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平视甚至超过他了，才发现父亲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那就是长大了。 亚敏现在算得上长大了。 然而老师还是这样的高大！ 简直如同山一样！ “大山……”亚敏艰难地开口。 “大山阁下。”还没等他说完，身后的赫连已经行礼，满脸恭敬。 “是我。”大山穆凯微笑道，“好久不见，我的孩子，你干得不错。” 他伸手按住亚敏的肩膀，感叹道：“你长大了啊。” 大山穆凯虽然这么说着，但看这场景和身形对比，仍旧像是个老父亲带着他那还未长成的小孩。 “老，老师。”亚敏挤出这句话，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惊讶、感动、疑惑、恐惧……所有感情如杂烩般涌来，在他的脑中打转。 我的老师，那个总是如流浪战士一般打扮的人…… 原来是斯昆城主？ 原来就是那位英雄的大山？ 他还是沙克王国未来的继承人…… 突然，一个念头在亚敏搅成浆糊的脑子里冒出来： 那些人都说路北游是主办方的亲儿子。 搞了半天。 “亲儿子”竟是我自己？ 如果不是亚敏确定他是逃荒的孤儿，体型样貌上和大山穆凯也完全不相似，他真要怀疑老师其实就是亲爹了。 否则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对方的教导？ “没错，是我。”大山穆凯满意点头，“这下不用我解释，孩子你应该也能明白我当时的不辞而别了吧。” 身为斯昆城主，当然不可能一辈子窝在一个乡下。 亚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他现在的心里，刚才的疑虑完全压过了再见恩师时的欣喜。 他缓缓开口：“为什么……要我参加雷霆竞技场？” “你其实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收你当学生，又为什么到现在才和你相见吧？”大山穆凯坦然道，“能想到这些问题，你的确是长大了。” 他按住亚敏的肩膀，带着他缓缓地走在街道上，赫连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亚敏视线一瞟。 年轻的沙克人这才发现，这条小街虽然平时人流也不多，但此刻除了他们三人却不见任何人影。 “简单来说，我需要你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有资格做我大山的学生。”穆凯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我们沙克族的子弟，只能用战斗来证明自己。” “老实说，如果亚敏你中途淘汰了，即便已经成为了战士，我也是不会出来和你相认的。” “我丢不起这个脸！” “我大山看中的人，一定得是最好的。” 大山穆凯的语气严厉，惊得亚敏一哆嗦，腰板下意识挺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犯错挨训的时光。 “按程序来说，我只会在你们角逐冠军的时候才出面主持。”穆凯话锋一转，“但是孩子你干得不错，就算是五人众来也没法挑剔什么，我心里高兴，所以忍不住先来见你一面。” 亚敏听出老师语气中的柔和，心中同样感动。 他握了握拳头：“老师是希望我夺冠么？” “能夺冠最好。”穆凯微微点头，又摇头笑道：“但是到了现在，能不能做到也不强求你，有时候败者还要比胜者更高贵。” 败者比胜者更高贵…… 亚敏摇头，听不懂老师的意思。 就在这一功夫，他瞥见了身后一直跟着的赫连。 一道闪光在脑中划过，亚敏好似抓住了什么。 “赫连是老师的人？”他问道。 赫连沉默，而穆凯点了点头。 “老师，为什么让我们参加雷霆竞技场？”亚敏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情况却有所不同，“您要我证明自己，战场上不是也可以吗？” 好比上次出征。 而且作为大山亲传弟子的他，以及城主亲卫的赫连，按理来说前途甚至要超过在雷霆竞技场夺冠。 老师要求自己证明实力还好说，为什么赫连也要下场。 给他增加难度吗？ “战场，呵。”穆凯轻笑一声，“就连我也上不得战场了。” 他状似不经意道：“其实，作为斯昆镇的城主……我并没有兵权。” “怎么可能？”亚敏惊道，“除了石魔女王，有谁能够限制您的权……”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女王？”他小心试探道。 第227章：伪装 “石魔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穆凯轻声道，“不过，现在斯昆军的指挥权确实都在西泽老将军手上。” “我是斯昆的城主，但也只是城主而已。” 大山穆凯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以亚敏现在的见识还无法分辨其中的差异。 如果是路梦在场，他倒是能很快理解。 ——这就是最简单的军政分离。 在战时状态下，斯昆镇承担着很重的军事压力，后勤物资、募兵征召以及作战行动都需要统一调配，在通讯和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不可能事事都请示阿德马克，这就需要城主拥有近乎全权处置的权力。 这是斯昆军镇时期的体制，也符合沙克王国的部族传统。 各个领主独立负责，所谓的国王，只是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大酋长罢了。 只是，当战争结束，新政开启，一个坐拥重兵的军镇反而成为了隐患。 西泽是拥有老资历的沙克战士，他充当五人众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沙格尔的前任，历经三朝，沙格尔与石魔都曾经是他的同僚。 西泽对石魔的挑战看似儿戏，然而当他避来到斯昆镇后，这里的军事指挥权几乎是自动归属了这位五人众。 西泽和石魔的确有矛盾。 但以老将军的矜持，他既然挑战失败，那就只能听命于战胜自己的国王。 大山穆凯不认为这是一次巧合。 因为有那个巴彦在。 西泽为什么被激得当众挑战，事后又没有受到任何惩处，恰好保留了他的五人众身份，方便接管斯昆的兵权。 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般。 至于选择西泽，也是因为这个老将军离开阿德马克后，第一时间想要去的地方一定就是斯昆。 为了争取五人众的支持，穆凯不方便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反倒被束住了手脚。 如今斯昆镇里，城主主政，西泽主军。 看似合作融洽，却未必是穆凯想要的。 “孩子，这些距离你还太远。”大山穆凯拍拍亚敏的肩膀，鼓励道，“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继续成长下去，便是帮了我的忙了。” “伱是我的学生，赫连是我的亲卫，康是我的老部下了，等你们进入军中，西泽老将军也会多加关照的。” 有时候，要掌控一支军队，最高统帅是谁并不重要。 关键的是，能直接调动士兵的中层军官，他们听谁的。 “至于剩下的两位……”大山穆凯一顿，“我听说他们是你的朋友？” “艾达大哥他是……”亚敏刚想报出艾达的名字，至于路北游，说实话他们之间的交情并不算深。 甚至还是竞争对手。 然而他意识到，此情此景下，两人未来的前途很可能就取决自己的这么一句话。 如果承认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在老师看来，他们就是值得拉拢的对象；如果只是普通交情，那就只是一个局外人，以后即便军职相同，那也是个被冷落的边缘人物。 “对的，”亚敏改了话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他决定撒这个谎，就当是一个小小的人情。 即便是要和路北游竞争，那也该是堂堂正正的。 “很好。”穆凯笑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你们当中无论是谁夺冠，我都会很高兴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知道，那个路北游毕竟是平皮人，艾达呢我对他也不熟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他们来城主府做客，多了解一下他们。” “就在今晚吧，毕竟明天你们就要正式决赛了。”大山穆凯考虑着，“你们应该趁这之前多联络一下。” “骄傲的年轻人们一旦踏上战场，那就是敌人了，可不一定还能好好坐下来喝酒……” “赫连，你把康也叫来。”他转身吩咐道，“你也一起。” “是，大山阁下。”赫连行礼。 亚敏下意识点头。 但他突然想到…… 今晚就是路北游约定好的，解决克拉尔之选的时间！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怎么赶去城主府！ 对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路北游告诫过他们，斯昆镇中可能有高层与克拉尔之选勾结，但那些内鬼的势力再怎么强大，又怎么影响得了身为城主的老师？ 而且，若是老师可以出手，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便是克拉尔之选的头领‘飞牛’在场，那也不可能是‘大山’的对手！ 这样一来，路北游和艾达大哥他们的行动，也就没有危险了。 “老师，你知不知道……”亚敏抬头，对上了大山穆凯的眼神。 ——年轻人忽然止住了话。 他看不懂老师的眼神，却觉得对方的视线把自己给洞穿了。 就像是不着片缕的，被丢在烈日下暴晒，毫无隐秘。 路北游说过，克拉尔之选某种程度上是王国的秘密。 但作为斯昆城主、作为大山穆凯、作为老师…… 怎么可能不知道克拉尔之选！ “孩子，没关系的。”大山穆凯挺站定了身子，罩下的阴影压得人透不过气。 “只要你想明白了，这些你想告诉我的话，随时都可以说。” 他看向亚敏，眼里透着慈爱——又或者说怀念。 “但是在此之前，我也可以说一个故事。” “关于我什么要收你做学生，也关于你的家乡——曾经的家乡。” “那被毁灭的，卡拉利亚。” 赫连在两人身后静静站着。 不知何时，寂静的街道上，身穿黑衣的沙克人已经列成了长队。 …… 入夜。 “你的这武器没问题么，看起来只有旧改装刀级别。”路梦看向艾达，“你应该早点和我说，虽然没办法帮你现打造一把，但我店里还有更好的存货。” 艾达手持着分段斧，只是看卖相上面都出现了铁锈，打磨得也很粗糙。 旧改装刀级别是什么概念？路梦的第一把刀就是这个水平，相当于新手装备。 也就武者级别的流浪战士还会用一用，实在配不上艾达的层次。 “而且看起来，形制短了一些？”他以匠师的眼光点评道。 “朋友送的，也用习惯了。”艾达摇头，“是特意做短的，正好符合我的体型，算是定制品，舍不得换。” 他随意挥舞了一下，沉重的分段斧在他的手中居然有一种轻灵的感觉。 “倒是你，兵刃准备得齐全，怎么不穿甲？”艾达反问道。 路梦此刻背着血肉劈刀，腰间挎着直刃刀，都是开顿城级别的利刃，长短皆备。 他手里还提着一把沉重的弹簧弩，箭筒绑在大腿上。 艾达第一次知道这人居然还是个射手。 这样的装备，无论是近身还是远程，都能从容应对。 然而这个人类战士，居然还穿着他的长风衣，衣领在风中微微飘荡。 这样的衣物，用小刀都可以拉开，根本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 “真男人，结构抗。”路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艾达笑着摇头。 这倒是像个传统的老沙克，觉得自身的骨板鳞甲就是最好的防御。 然而你可是个人类。 就连艾达自己都穿上了特制的装甲布，坚韧的皮带把甲片固定在胸腹和两臂上，下身用类似的裙装甲遮蔽护腿，既能提供防御力又灵活轻便。 “老黄，准备好了吧？”路梦看向另一边。 黄俊沉默点头。 他将腰间的打刀推出一寸，刀光清澈。 这是对方借给他用的。 同样的开顿城级。 黄俊拿到手的时候满心讶异，他从没想过能在沙克王国见到开顿城级的兵刃，更没想过自己能亲手摸上一摸，甚至是握住它。 兵刃锻造，向来是联合城的强项。 联合城士兵的武备水平，是三大王国中最高的，靠着装备优势，他们才能顶住神圣帝国那人海一般的攻势。 然而，即便是在联合城，也只有那些‘帝国兜帽贵族护卫’才能够用得起开顿城级别的兵刃。 兜帽护卫往往都是从大贵族子弟或者小贵族中挑选的，他们才是维护贵族制度的绝对中坚。 相比之下，自己这些武士，只能算是花钱就能雇佣的打手。 当初就是受一个兜帽护卫的逼迫，黄俊才不得不干掉主家，带着弟弟千里流亡。 而且就算被逼到了这样的绝境，他也没有勇气和能力亲手向那个兜帽护卫以及背后的贵族复仇。 结果转眼之间，自己居然也用上了他们手中的名刀。 这要是打工还债，给自己买上一把，得多久？ 一串数字在黄俊的脑中滚动，看不到尽头。 他看向路梦。 但是这个人，随手就交给了自己一把。 其实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白发青年的潜力。 光是这一手锻造技艺，拿到东边去，他都可能被那些加盟都市的大贵族、大商会重金聘请，以礼相迎。 毕竟废品大师们垄断高端武器很久了，眼红开顿城利润的人不在少数。 由于联盟政体的特殊性，每座加盟城之间，既是友军又是竞争对手。 从这样的前景看。 路北游如今在沙克王国虽然已经闯出了头来，但还远远没有达到与他潜力相匹的地位。 还有那个教团…… 黄俊摇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考虑起路兄弟的事情就像考虑起自家事来了。 看到对方展现出越来越多的潜力，黄俊也隐隐地高兴。 不只单纯为了朋友而高兴。 也是发觉自己的前途越发光明。 是时候承认了，他们早就上了贼船。 这次去向克拉尔之选复仇，也算休戚与共。 “注意隐蔽自己的身形。”路梦戴上铁斗笠，将白发压住，“若是被警卫发现，解释起来要多费不少口舌。” 他踮起脚尖，轻身疾步，向前奔去。 艾达和黄俊紧跟上他。 他们需要先确定敌人的位置，再等待援军，比如艾达近些日子结交的朋友们，以及和路梦联系的人。 在此之前，若是大规模人马行动，很可能惊动对方。 黄俊作为专门给主家干脏活的前武士，晚上出去的事也没少做，跟在路梦身后毫无压力。 然而令黄俊比较意外的是。 在潜行过程中，艾达的表现同样出彩。他身形灵便，健步如飞，丝毫没有刻板印象中沙克人笨拙的体态。 的确，从各方面看，艾达都算得上沙克人中的异类了。 黄俊甚至怀疑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夜行老手。 还好此刻人家也在贼船上。 贼船越大，船上的人也越安稳。 反观自家这贼船头子，就不一样了——路兄弟的脚步好几次都差点发出声响，只是凭借机敏和随机应变，勉强卡在暴露的边缘。 这潜行技巧，还不如他们两人呢。 一看平日里就没干过类似的活计，习惯光明正大了。 黄俊轻叹一声，嘴角却有些微笑。 这也没关系。 以后自己可以代劳。 然而黄俊万万没想到。 就连他们这艘贼船的目的地，都有些不靠谱—— “这就是克拉尔之选的藏身地？”艾达皱眉问道。 “不是没有可能。”路梦坦然道。 三人藏身在屋檐下的阴影中。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套巨大又破败的楼屋。 根本不需要特地察看，透过坍塌的破洞，随意就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这个，路兄弟……”黄俊开口，“虽然我对沙克族的事了解得少，但起码能分清一点……” 他伸手一指：“克拉尔之选，不可能是无角人吧？” 楼屋中火光点点，无角人们围在柴堆边，有的四仰八叉正躺着酣睡，有的打着哈欠互相闲聊，不同的火堆就是一个小圈子，林林总总算起来，可能有数百人之多。 这分明是一个城中无角人寄居的废墟。 路梦现在住的那套长屋，在过去就是另一处无角人的聚集地，只是后来被他们买下，重新修缮起来。 但从规模看，完全比不上这栋楼屋。 “怎么不可能？”路梦用手指比出犄角，“你们也见识过，狂化能激活克拉尔之选的身体机能，提高再生能力，如此，哪怕犄角被割掉，日后还是能够长出来。” “而伪装成无角人，就是绝对不会有人能想象到的方式。” “你这就有点扯淡了吧！”黄俊惊道，“那些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不会有损他们沙克人的荣耀吗？” “我们这里就有一位沙克兄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路梦转向一边，“艾达，你说呢？” “按理来说，哪怕真的能长出断角，被斩断过一次犄角，也是莫大的耻辱。”没想到艾达真的在认真思考，“但如果他们的渴求真的强烈到，宁可忍受这样的耻辱，也要达到目的……路兄弟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好吧。”既然沙克人自己都这么说了，黄俊也没什么好辩驳。 他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是这些无角人都是克拉尔之选伪装的……岂不是有几百个狂战士？ 这一股脑冲上来，任谁也顶不住。 第228章：不装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黄俊的话刚说完，他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机括上弦声。 只见路梦抬起弹簧弩：“直接冲进去。” “什么！”黄俊又惊，“不等我们的援军了吗？” “等不及了。”没等黄俊反应过来，路梦侧身而出，对着楼屋的大门就是一脚。 楼屋的门锁早已朽坏，为保证安全，无角人们搬来沉重的几袋砂石堵住厚木门，就连他们自己，也必须十几个人合力搬运清理，才能打开厚门。 一声炸响。 砂石袋与碎木一同抛飞出去。 “双手抱头，全部趴下！”只见一个长衣猎猎的男人站在大门口。 他手中的重弩，泛着危险的光，让人毫不怀疑它能把人像刚才的碎石袋一样炸飞。 斗笠罩下厚厚的阴影，铺在脸上，显得异常凶戾。 破败的楼屋顿时混乱一片。 “这……”黄俊愣住了。 我们这次行动的画风是这样的？ 他本以为他们是黑夜里维护城市治安的义警。 但看起来怎么像是抢劫的！ 他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艾达。 没想到艾达早已跟着跳了出去，站在路梦身边。 “安静！”沙克人抽出分段斧，一拍斧面，恶狠狠道。 “那个家伙！”路梦指向一个趁乱爬上墙，想从破洞钻出去的无角人，“下来，不然第一个就射你。” 黄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跟着站出来。 “不想死的就老实听话。”黄俊硬起头皮。 然而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前面两位老兄的气势。 如果真如路兄弟所说，这些无角人都是狂战士，自己这三人现在就是在虚张声势，希望能震住对方…… “大，大哥……”突然，黄俊的脚边传来一道声音。 只见一个无角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串开币举过头顶。 “我，我就这么多了……”对方看都不敢看他。 黄俊：“……” 你看，我就说我们是来抢劫的吧！ 忽然，一道低声传入他的耳朵。 “放心，不可能全部的无角人都有问题。”路梦嘴唇微动，“这是城中最大的一处无角人寄居地，大到没有任何一个无角人帮派能独自占据它——这是一个防风沙和过冬的好地方，他们只能商量着轮流进驻，反而没有成为某批无角人团体的固定驻地，人员流动性是最高的。” “克拉尔之选要想独占这里，影响的可能不单是几百个无角人，而是全城的底层，城中秩序早乱套了。”艾达补充道。 黄俊定下神来：“那我们要怎么把他们分辨出来？” “看他们的角。”路梦说道，“他们是近期潜入进来的，为了伪装断角，只能是新伤。”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开币，抛到之前跪地的无角人手上。 “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路梦环视楼屋大厅，“但还请麻烦不要乱动，这会让我怀疑，伱就是我的敌人！” 另一边，艾达也拿出了几十的开币，递给身边的无角人。 黄俊下意识一摸兜，拈出了明天的早餐钱。 “只是做个样子。”路梦止住他，“速度要快，现在我们虽然压制了一层大厅，但如果克拉尔之选躲在上面几层……” “他们可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城主府。 说是府邸，但其实也就是一座普通的独栋小屋。 它甚至不能算是大山穆凯最常待的居所。 就像许多沙克将领一样，城主习惯和手下的士兵军官同吃同住，白天在营帐处理政务，晚上也就睡在军营，日常作息就和行军打仗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五人众中的西泽来到斯昆，城主才更多回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家。 饭桌上，摆满了酒水菜肴。 然而此刻，坐在桌边的只有一个沙克大汉。 “不是说请大家吃饭吗？”康很纳闷，“这一个个的……连城主的饭局都敢鸽？” 他来到城主府，也只在一开始被接待过。 自从落座后，就没人管他了。 而且居然连城主都不在。 原本康还想和城主多引荐一下他那位路北游兄弟。 他知道城主其实不是很待见平皮人，反映到下面的官吏，处理涉及到人类的问题时，有的也不是很上心。 但路兄弟是不同的。 康相信，以大山城主的眼光，能够分辨出来。 不过有一件事康很在意。 路兄弟似乎和那位巴彦有所来往，他委托自己交换过好几次信件。康也很信守承诺，从没有打开看过，只负责传话。 康是在阿德马克认识巴彦的。 那时他受人暗算，竞选百团守卫失败，甚至差点被剥夺战士资格，连再回斯昆当警卫都做不了……最后却是这个无角人出来压平了问题。 康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也能猜到他地位的不一般。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和路兄弟扯上关系。 康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摇头起身。 虽然很馋，但一个人吃委实没什么意思。 “康将军。”一个卫兵突然从金属隔档后走了出来，对他行礼。 “什么事？” 听到这个称呼，康一时也有恍惚。 印象中，路兄弟好像也喜欢这么叫自己，不过一开始是敬称，后面熟识后就有些戏称的意思了。 现在通过雷霆竞技场，大家都能成为正式统兵的高阶军官，‘将军’也算名副其实了。 ——路将军？哈哈。 “康将军要去哪？”卫兵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康皱眉：“出去随便走走。” 他侧身就要闪过卫兵。 卫兵却是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城主吩咐过，”卫兵行礼，“这恐怕不行。” …… 楼屋内，三人各自散开，检查起众沙克族人的断角来。 路梦略略查看过几人，忽然站定。 他看向另外两人躬身忙碌的背影，然后径直向一处角落走去。 那里蜷缩着一些无角人，看到路梦走近，大惊失色。 他们中的几个就是刚才想趁乱翻出屋子的，只是被重弩逼了下来。 几个无角人正要开口求饶，路梦却是直接越过了他们。 人群连忙散开，露出一个孤零零的无角人。 他身形瘦削，衣衫单薄，原本就有些瑟瑟发抖，此刻看到路梦手中的重弩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举起双手就要拜道：“高贵的战士，我……” “行了，”路梦一个伸手就把他提起，“别装了。” “——巴彦。” 第229章：退让 “战士先生，你在说什么，”被单手抱起的无角人身形一颤，弱弱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路梦用拇指在无角人的背脊上一按。 “痛痛痛——你轻点！”巴彦倒抽一口冷气，又强行压低了声音。 “有没有兴趣来我这治疗脊椎病？”路梦探出了他的伤势。 “已经好不了了！”巴彦没好气，“伱怎么认出我来的？” 说实话，当路梦主动联系自己的时候，巴彦已经就很惊讶了。 这位首席顾问一直以来深居简出，隐身幕后，连沙克王国的普通民众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根据自己的情报来看，路梦过去一直活动在枢纽站，又是从何处推测出他来的？ 这让巴彦一度以为自己的行踪泄密了。 只是连夜筛查了好几遍都没有结果。 而刚刚他被路梦认出来的时候，心里的恐惧确实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对威胁或者危险的恐惧。 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巴彦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面，甚至他自信自己掌握的关于路梦的信息要多得多，但在光靠画像的时代，他也没有把握能在人群中一定认出某个素未谋面的人。 偏偏路梦做到了。 巴彦是一个讲逻辑的人，但明显这件事讲不了逻辑。 “倒是你，居然真的敢来，”路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还是你一个人。” 他一边假装做出检查犄角的态势，一边说：“你是在怀疑我。” “——以你的情报，肯定也查明了几处克拉尔之选的藏身地，只有最关键的飞牛和克选主力不知道在哪。”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全部人手已经赶往了其余几处，所以约定好的援军根本不会到来。” “但我信誓旦旦地说知道克选主力的下落，哪怕你不信，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至少要来查看一下，看看我在搞什么鬼——对吗？” “不是我不愿意信你……”巴彦叹了一口气，语气一转：“你自己听听你编出来的理由！什么‘狂战士的身体能再生，所以自己割掉犄角也没关系，然后大家一起伪装成无角人……’这真的会有人信吗！” “那两位就信了。”路梦一指远处还在依次检查无角人的艾达黄俊两人。 巴彦：“……” “狂化不是那么普及的技术。”首席顾问无力地说，“除了实力必需达到武师外，外部环境、濒死时间、血统突变甚至是狂战士的心境都会影响到狂化的效果，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搞明白它的机制。这根本不是人为能够掌握的，抓住单一的因素就想批量制造狂战士只会变成屠杀……哪怕是克拉尔之选，能狂化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起码是小头目级别。” “其实克拉尔之选的主力在哪我大概心里有数……”巴彦笑了笑，平复下心情，“唯一还不能确定的就是他们的首领飞牛的位置。” “他是在沙格尔时期其实并不算出名，我们也没有他的资料，但好在他率领克拉尔之选还是被人目击过很多次，是一个常年处于狂化状态的战士，程度已经很深了。他想伪装成我们这种无角人是不可能的，说不定断角的速度还比不上他的自然生长。” “既然你知道这里没有克拉尔之选，为什么要自己过来？”路梦问道。 “就像你知道的，我的人手已经用完了。”巴彦说，“现在斯昆镇里，能保护我的人不多。” “我来不是找克拉尔之选，而是来找你的。” “——路梦。” …… 昏黄的路灯。 高大的沙克人走在街道上，投下如山般的阴影。 偶尔有巡逻的警卫路过，一见到他，都是满脸欣喜地行礼问好，高大的沙克人也一一点头回应。 直到他的步伐停在一家小店铺前。 这是在斯昆镇邻里间颇受欢迎的一家熟食店，他们的焦肉卷更是一绝，就连大山穆凯自己也吃过。 他把宽厚的手掌按在门锁上。 “大山阁下是想吃夜宵吗？”一道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穆凯没有理会他，手掌一捏，实木门顿时炸开一个空洞。 木屑沙石一般落地，混杂着门锁的金属构件，尽皆变形。 大门晃悠悠地打开，除了食物展柜和厨台，里面空无一人。 “很遗憾，看起来他们打烊了。”铁罗拔出背上的分段斧，斗篷随风扬起，铠甲明光狰狞。 “有谁能想到我们堂堂的王国顾问，居然会躲在一家熟食店里帮厨。”大山穆凯转过身来。 他背着手，下身一条简单布裤。 他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披战甲，然而就是这么简单地站在那里，就让全副武装的铁罗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 “那是大山阁下你没有尝过巴彦的手艺，”铁罗定了定神，“以前行军的时候我们这些同袍都吃过，这家的主厨最多得了他一半的真传。” 大山穆凯冷哼一声：“现在我算是相信了，他讨欢心的本事是有些底子在。” 铁罗没有应话，他在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大山的行动。 巴彦预料得没错，他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对方果然就找上了门来。 “大山阁下，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开口试探，“你调配了警卫巡视的路线，留出这些空隙，也是不想让王国的子民亲眼看到我们英雄的斯昆城主和无敌的五人众起冲突吧。” “很可惜，巴彦已经猜到了，你抛出克拉尔之选作为诱饵，实际上是想借这些叛军的手杀掉他。” 铁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巴彦还有很多话想转告你，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大山阁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可以退让一步，我以五人众和我的名誉起誓——前提是巴彦不能死，我明天就会强行带他回阿德马克。” 这是他违背友人意愿作出的决定。 “让你的盟友出来吧。”铁罗环视四周，“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可能让他们去到巴彦那里，你们也找不到他。” 大山穆凯静静地看着铁罗。 空气同样寂静。 他忽然轻笑一声。 “铁罗，我到这里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啊？” 第230章：投敌 “找我？”路梦重复了一遍，“能够被我们的首席顾问如此看重，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他话里这么说着，但表情上丝毫没有受宠的样子。 “你听说过‘船’么？”巴彦微笑着，“用联合城那边的俗语来说，我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无畏者出逃的那一天晚上，你去过监狱塔。” 他亲身勘察过监狱塔。 那拼凑出来的，第三人的痕迹。 现在看来，除了眼前的这位，不会有别人了。 巴彦之所以要了解他，不仅是他与圣国为敌，存在合作的可能性；从更坏的角度考虑，一个颠覆了枢纽站秩序的人，未免不会在其他的地方引起混乱。 这样的人就像双面开刃的圣骑士十字，用得好了能杀敌，一不小心也可能伤己。 “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路梦不为所动，“这也许只说明我是骸骨团的同谋，你这最多叫抓住了把柄，但不足以把我绑在伱的船上。” 跟在领队的身后，战士们鱼贯而入，手握陈旧的兵刃，快速占领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说起来，在中继站结识的那个刀客路梦，也住在斯昆。 “我们怎么办？”露卡询问道。 现在再想翻墙逃跑也来不及了。 然而，他不是冲上了二楼。 克拉尔之选的人数太多，隐藏不了——他们也无意隐藏。 他注意到，路梦的神情凝重起来。 一开始巴彦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在和自己协商合作，所以有些放不开。 骸骨团的无畏者，与首席顾问巴彦立下了约定。 正是因为有这个信心，巴彦才敢孤身出行。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样！ 路梦缓缓开口：“你是说克拉尔之选找不到你？” 露卡再次确认没有漏下死角，无奈转向一边：“巨人阁下。” 巴彦脸色一变，凑身贴上去。 能够和这位称号‘巨人’的女战士合作，露卡其实也很激动。 “我对这样的把柄没有兴趣，这只是合作的基础。”巴彦说道，“就好像你找上我一样，我也需要确定你路梦不会和克拉尔之选合作，这样才能相信你——你已经证明过了。” 黄俊深吸一口气。 这下轮到黄俊变脸了，比艾达还夸张。 这位无角人不再顾忌首席顾问的面子，开始挣扎起来。 然而空无一人。 “帮我，同样是在帮你们自己。” 一道青光从腰间跃出，架在了巴彦的脖子上。 “平皮人，你干得很好。” 门外的微光透入，照在沙克战士的身上，可以看见他们头上的犄角长短不一，但都各有残缺。 是骸骨团。 “又一个……”一道女性的声音响起。 “等等。”黄俊拦下他，“这是卡文？” 虽然这个人类在雷霆竞技场上展现出的实力有些出乎巴彦的意料，连瑞恩回来后都点头称赞，但毕竟巴彦来找路梦合作，看中的并不是他的武力，而是情报和布局——这也才是他曾经颠覆枢纽站的关键。 他以前也是军中的战士，懂得通过地面的震动来判断附近是否有大军行动。 “走二楼翻出去，只能寄希望这些外地人不熟悉斯昆镇的巷道。”巴彦做出决断。 “快走！”巴彦当即便向门边跑去。 看到路梦在追着一个无角人，艾达当即举起分段斧。 坏消息是，现在的计划并不顺利。 “都不要动。”路梦冷声道。 克拉尔之选真正的核心力量。 她皱着眉：“克拉尔之选们像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所以倾巢出动了。” 只是行动机密，他们需要小心隐藏，等待与后续援军汇合，露卡并没有机会偷偷拜访这些人。 巴彦没有理会路梦的介绍，也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在想些什么。 结果，从现状来看，克拉尔之选似乎在今晚押上了全部的筹码。 艾达和黄俊注意到了危险，也不再言语，纷纷握紧武器，就要冲出来和路梦站在一起。 克拉尔之选！ “很显然，他们找上门来了。” 直到龙恩的出现。 巴彦点点头：“不过你也不要压力太大，我放出了假消息，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我。” 露卡记得。 露卡则想到了那个在监狱塔下，救过自己的黑衣剑士。 根本不给她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难以想象，王国的前百团守卫居然和前阵子叛出斯昆、刚闹得沸沸扬扬的骸骨团成员站在一起，双方还很熟识的样子。 不过也可以理解，看情况巴彦的背部受了很严重的伤势，损坏了脊椎，所以只能总是佝偻着身子，显得很矮小。 “短时间内，断角人和无角人的地位还难以改变，但只要你们继续存在下去，那就是一个机会，就是一道火种。”他指了指自己头上同样消失的犄角，“虽然不是每一粒种子都会发芽，大多数的火星最后也会熄灭……但只要数量多起来，总还是有希望。” 大家还在搜查的时候，黄俊就不经意朝路梦那边瞟了一眼。 身后，路梦还隔着距离。 虽然知道沙克王国还远比不上联合都市的国力，沙克族也不拘于礼仪小节…… 现在光是站在这里，都能够听到从街道两侧传来的脚步声。 他的两侧，黑衣的沙克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隔出一片空地。 拿龙恩作比，那就是说明眼前的这个巴彦，在沙克王国也是类似地位的实权者。 把首席顾问、一个国家的实权者提在手里！ 换做龙恩，不知有多少贵族乐意去舔他的鞋底，若是未经允许，连碰到他的衣角都是莫大的冒犯——如果他允许，那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路梦手持着直刃刀，转向戴着牛骨面具的克拉尔之选。 他面无表情，只是稍稍偏开了一寸长刀。 艾达当即变了脸色，看起来是没想到首席顾问居然是个无角人。 地位仅次于皇帝。 他们的身形比其他人要更加高大，脸上带着牛犊的头骨面具，只是每一副面具的牛角都被砸碎了一根，断角处尖锐如刺。 “我认得……” 他听说过北游大师有一个无角人学徒，莫非是提前安排在这里的。 来找路梦只是为了额外上一层保险，他并不真的指望能全靠这个临时盟友就保护住自己的安全。 而且说起来，他还真有骸骨团的邀请函。 ——如果他现在的动作不是在逃跑，会更加有风度一些。 他们警惕地四顾。 在场的三人，只有路兄弟得到了对方的信任，让他带着最合适。 皇帝是由各城市推举产生的，但内阁大臣的席位只在几家大贵族间世代流传。 他把巴彦放下，却箍在身前。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伪装了，先前那股与底层流民无二的卑微颓废一扫而空，身上重又升起斗志与冷静。 路梦站在了长街上。 而且看这个巴彦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很信赖他的样子。 他取代了恒城的贵族，成为首个入阁的平民——然而他要比任何贵族都要可怕。 从高空俯视，就像是两条黑蛇将要交缠，却硬生生被这个头戴斗笠的刀客截断！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骚动，两侧的队伍各有十几个沙克人拨众而出。 又来？ 这下真傍上大腿了。 瑞恩不认为是克选们太过疯狂——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们没有料到、甚至是巴彦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路梦跟在他身后。 砰！ 木门炸开，嵌着金属片的长靴踏入小屋。 这是他们今晚突袭的第三处据点，但全部一无所获。 但这两人的层次毕竟是相同的。 “——那这是什么？” 但是她来这里，代表的不是自己；瑞恩代表的也不是她个人。 虽然是口头的。 只是……您就不能背一下么？ 巴彦说，只要骸骨团的战士能够帮他这一次忙，他就能想办法撤销王国对于骸骨团全员的通缉，甚至给予某些方面的便利——或者至少不再主动追捕他们。 只有这样，她头上的犄角才不至于戳到天花板。 “对了，骸骨团……我喜欢你们的名字。”他看向托拉，“没想到精于武艺的无畏者，还有这样的意趣。” 而是带着巴彦冲出了门外！ ——踏。 路梦平静地说。 震动爬上墙面，传入耳中的是一阵阵脚步声，急促密集。 这样的身体状况，肯定不适合翻墙逃跑。 巴彦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局面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明白路梦的意思。 以克选头目们为指引，黑衣的成员队形变化，将长街上的路梦包成了一个半圆。他们中间看似留出了一片空地，但也只是武师一个冲锋的距离，更别提其中的更强者。 深夜，长街。 最后，还是一个戴着牛骨面具的克选头目开口：“他就是巴彦。” 露卡闪身出来，脸上不无失望。 “我明白了。”路梦假装检查完毕，放下巴彦，“也就是说，克拉尔之选想要杀你，但他们同样不会放过我……至少在这点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只有路梦背对的破败楼屋还没有敌人。 但听声响，视线之外已经有人将楼屋所在的整片区域包围了起来。 “克拉尔的兄弟们，”他笑道，“按照约定，我把巴彦给你们带来了。” “路梦！”巴彦急道，“你在干什么！” 黄俊难以想象，把龙恩会长抓起来的画面。 人群再次一阵骚动。 …… 巴彦不顾脖子上架着的利刃，强行扭头望去。 列队一直延伸到拐角的尽头。 这是黑蛇的毒牙。 “巴彦的计划出现了什么问题……”瑞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让咱们沙克王国的兄弟看见了，显得多不尊重…… “我们走……”黄俊正要转身，路梦已经冲了出去。 在联合城，龙恩已经是事实上的大贵族了，只是没有家族和头衔。 骸骨团只负责执行，具体的指令都是从对方那里传达的。 路灯把他们的倒影都拉得很长，一直映到克拉尔之选的脚下。 加上有巴彦的掩护，说不定有机会接触一下北游大师，于是她主动请缨，率领骸骨团的第一批战士重返斯昆镇。 黄俊愣住了。 然而…… 他又被路梦提了起来。 巴彦止住了话。 他摘下铁斗笠，倒扣在墙面上，示意巴彦去听。 天狗皇帝自不必多说，那是他们联合都市的共同尊主……然而到了黄俊这种阶层，他已经能够知道，联合城的真正权力是掌握在帝国内阁中。 “类比一下，大概相当于你们的天狗皇帝……这样有些不准确，应该是龙恩会长吧。”路梦接着说。 担心黄俊这个前联合城武士不理解沙克王国的官职，他还贴心地打了个比方。 他刚要转身，忽然整个人双脚离地。 “原本是打算这么让他伪装的。”这种情况下，路梦居然还笑得出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巴彦，我们王国的首席顾问。” “叫我瑞恩就可以。”她开口道。 宽阔的道路上，一个身穿长衣、头压斗笠的青年，劫持着无角人。 但路兄弟就做到了。 艾达和黄俊两人也察觉到动静，丢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角人们，连忙赶来。 透过斗笠的放大，这声音雄浑有力，像是雷霆滚过又或是战鼓擂鸣，每一下都砸在巴彦的心脏上。 …… 因为龙恩是商人行会的总会长，整个大陆所有行商的领袖。没了他的印戳，再有本事的商贾都寸步难行；而没有了商人行会的支援，联合都市也瞬间会被庞大的军费压垮。 他分明记得，刚才的这个巴彦…… 巴彦主动暴露的，的确是他的真实住址，但也只是其中之一。敌人想必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会把所有的力量都赌在一处。 他扶上门边，但没有迈出去，皱眉道：“来不及了。” 无畏者只是笑而不语。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倒比巴彦淡然。 “我能承诺什么，这取决于未来。”那个无角人说。“看我们的王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无角人忽然笑了：“还别说，你找的这个地方还真挺适合我藏身，如果不是你，估计今晚就这么平静地渡过去了，只需要等瑞恩他们那边的消息……你怎么了？” 还被提在路兄弟的手里！ 只见一个高大的女战士躬着身，小心地四处探头。 巴彦眯起了双眼。 ——是你泄露了消息。 不，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感谢朋友妮耶的打赏支持—— 第231章：铁甲含风雷 场面突逢剧变。 刚冲出楼屋门口的黄俊不禁倒退一步，满脸茫然。 手中的长刀已然出鞘，呈现出危险的弧度——他却不知道该砍谁了。 从计划的一开始，路兄弟就告诉他们今晚是来打克拉尔之选，黄俊和艾达不惜危险上了他这条贼船…… 结果你自己跳船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背叛？ 脖子上的长刀沁出寒意，巴彦却顾不得这些。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克拉尔之选不在这里，”他低声道，“但是你也知道他们会来这里。” “因为他们就是伱引来的！” 路梦抽出背上的血肉劈刀，双刀横扫，弧光如同重叠的月轮。 克拉尔之选们根本没有耐心等到把巴彦抓回去，他们当场就要下手！ 噗！ 长刀贯入肉体。 一个沙克人对着路梦伸出手。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就没有告知他行动的地点。 另一边，黄俊还将巴彦护在身后。 死人的传信？ 不，是敌人的示威。 这是路梦结合了兵刃锻造和盔甲工匠两门技术的倾心杰作。 这两位朋友一直躲在无角人的人群中，也不清楚博弈的弯弯绕绕——但开打了还是看得懂的。 一般的成员或许不知道分辨。 罕见的，这竟是个使用长兵武器的沙克人。 只有最初最外层的战士和几个头目才被顶翻，剩余的人察觉到后，连忙向两侧避让，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但他没想到，路梦认真了。 为什么自己不指望在一场战争中就剿灭掉克拉尔之选。 他猛得朝向头目们冲去。 斗笠下，路梦的嘴角扬起微笑。 “等等！”来人开口，同时手中兵刃一卷。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道，“没有援军……要是亚敏或者瑞恩在就好了。” “你杀了我们的合作人。”领头的一人双手交握，重型长柄刀划出劲风。 但是没有关系。 的确，若是按照明面上的计划，他们此刻应该正在围攻克拉尔之选的主力，铁罗凭借他的身份和实力可以拖延住大山穆凯，剩下的就是双方摆开架势来正面厮杀…… 巴彦突然觉得，自己调查了这个男人许久，自以为了解了几乎有关他的一切资料和情报，但其实根本还看不透他。 就好像巴彦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克拉尔之选，克拉尔之选也不是很在乎这里有没有巴彦。 就好像……路梦的过去，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部分，根本无法凭借这短短的经历来猜测这人的行为。 铁枝卡住打刀的刀身，而黄俊也及时收刀。 艾达一愣，没有跟上脚步，转瞬就被包围上来的克选战士们拦住了。 ——那是一头巨兽。 而是巴彦！ 一直的奔跑，加速到现在，以它的体重惯性，想停也停不了。 他抬起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但因为帽檐的阴影挡住了大部分面容，巴彦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声音好像有些不对…… 对他而言，路梦从来不是对等的合作者，而是像骸骨团一样，只是自己局中的一环。 有时候看一个三岁的孩子，一眼就能明白他的一生。 “所以了，敌众我寡。”路梦继续说道，“你总得允许我们这些人做好第二手准备。” 哪怕那个手持双刀的战士正向他们冲来，他们还是忍不住回身望去。 “是大山？”巴彦轻声问道。 艾达一脚把他踢开，抬手又挥向另外一人。 其他人点头赞同，纷纷向前。 确定了敌人是谁之后，出手就可以了。 他们再次出手。 奔腾的铁牛与路梦错身，它并未停留，而是继续朝前冲刺。 路梦：“竞技场上生死不论，再说那时我也‘没发现’他们原来是我克拉尔的好兄弟，要不然一定会手下留情。” 至于这一环节，只需要一点额外的补偿就可以应付。 “现在的斯昆镇没有哪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他不由分说抱起巴彦，塞进空洞中，“我们只有动起来，才不会被人发现。” 但他无桌可拍，只能捏了一下掌心，冷静道：“你当众杀了他们的成员，克拉尔之选不会真心和你合作的。” 这样的事情，参与或不参与，都是个人的自由。 大地的哀鸣还在继续，接连的声响由远而近。 这也是为什么它不能在人群中反复冲锋。 路梦站在那里，双刀展开，垂在身侧。 他们嘴上说着是为了路梦而来，但那是旧仇，他们没有忘记最根本的任务。 铁牛在冲锋的路上甚至撞断了两根灯柱，闪灭的灯光照出一道道掠过的暗影。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现在等待着克选们的就是那位五人众和你许诺的援军——但是你把他们派到了其他地方，留下的就只有我们了。” 碎肉残肢泄地，血腥气激得巨兽长嘶一声： “哞————” 而且…… 但是铁甲沉重，它奔跑起来虽快，一旦停下，再想加速就很缓慢了。 路梦撤刀，用刀背把巴彦一推。 刚才小霍就是藏身于此。 刀光狭长，纷乱亮眼。 然而飞牛老大认出来了。 克拉尔之选是他的敌人，但并不是必须消灭的敌人。 一头驮兽，把它的全部负重都用来了武装。 随之而来的，还有甲片撞击的鼓噪，金铁狂震。 他只得坦言道：“克拉尔之选是消灭不了的……我们找不到飞牛，哪怕能把在场的这些人都杀死，只要找不到飞牛，克拉尔的旗帜就不会倒，流浪战士中有太多同情和向往他们的人，他们会想着法加入，继续追随在飞牛的身后。到那时，无论他们叫克拉尔之选、沙格尔之选还是飞牛之选，都是一样的。” 克拉尔之选以牛为图腾，但不怪他们认不出这只生物。 你的第二手准备就是把我卖给对面是吧……巴彦气得想拍桌。 虽然很强词夺理，但从结果来看，这里确实有克拉尔之选！ 唯一的区别在于，巴彦这边许诺的援军将不会到达。 下一刻，路梦就踩在了他的身上，长刀顺势划地而过。 一头狂奔的巨兽！ 最突出的两根犄角则用厚实的铁皮整个包裹起来，钢箍锁死，尖角磨锐，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一对冲天长矛，足以破阵。 如果迫不得已，他只能放手一搏。 而头目们还没有出手。 巨刃直接砸在他的脚下！ “不，你理解错了。”路梦无视了巴彦的目光，“我一直有在好好履行我们的约定。” 巴彦滚到一边，满身鲜血。 他也认出来了，是霍步阳。 巴彦一时语塞。 这是他们分派给枢纽站方向的石牌，那个合作人已经死了。 但是，巴彦一直没把这个计划当回事。 疼痛冰冷刺骨，他咳嗽几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掌上一大抹浓腥的血浆。 只见它的背上有一个钢架搭出来的空洞，上面覆盖着一层厚链甲。 是艾达。 铁铸的兵器扬起在手中，他踏前一步。 巴彦心思急转，却找不到短时间内可以说服路梦的理由。 克拉尔之选已经走到了近前，站定了脚步。 在路梦的计划里，关键根本不是克拉尔之选。 “不能让巴彦跑了。”一个戴着骨面的沙克人说道。 不只是头目们，不少手下也发现了。 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其中，太不划算。 “如果没有丢失枢纽站，我们也不至于一定要来杀巴彦。”他阴恻恻地说。 路梦忽然低笑道：“巴彦阁下，我既然说过会帮你找到他们，那么就一定会做到。” “没有援军吗？”路梦低声说，“也不一定。” “你要克拉尔之选的位置，所以我把他们好好地带来了。” “这是……”一个被撞翻的头目吐出浓血，“野牛？” 他们似乎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抓到巴彦。 路梦给出的地址是哪里根本无所谓，只是要让自己相信——相信他可以放心前来。 巴彦趴伏在牛背上，视线正好能看到长街的尽头。 黑夜中，寒芒闪过。 看着慢慢走来的两人，克选头目们对视一眼，几个高大的沙克人迎了上去。 所有人都汇聚到了这里，这就是他的目的！ 咔。 这是一个设给巴彦的陷阱！ 就在他们看清巨兽的模样时，两根长矛已经捅穿了他们的身体，紧接着巨力又将死尸撕裂开去。 一道黑色的飓风刮过，他面前的克选战士突然一空。 要想沟通克拉尔之选，必须出示他们的信物拓印。 自己这边还需要保护巴彦的安全。 他正要挥动血肉劈刀挡下来自身后的攻击，一个人影先一步出现在背后，一个横扫便把大片敌人击退。 “散开！” 下一刻，路梦翻身闪避。 路梦长刀一松，推着巴彦向前，自己缓缓跟在身后。 扑向路梦的那人刚要格挡，手上就失了力气，整条胳膊都抛飞出去。 克拉尔之选反应过来，咆哮着向这边靠拢。 所以这就是你明明认出了他们的成员，还一定执着于在对决中下手的原因么？ 巴彦感到一阵无力。 而亚敏，他们虽然邀请过他，但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当场答应。 “巴彦阁下，跟我走。” 有了规则的掩护，就不算公开撕破脸皮；而通过瑞恩的转述，又能让自己这方认为他是在刻意针对克拉尔之选。 林立的分段斧上爆射出火花，克选们被逼得后退。 从硬实力上看，这些人似乎要弱于路梦，正期望先消耗一段他们的体力。 “人和人之间还是要多点信任。” “我已经做到过一件，剩下的也不例外。” ——铁牛的身上，覆盖着全套重甲。 路梦直刀一送，贯穿了一个沙克人的咽喉。 一道劲风突然劈向了巴彦！ 他们的目标，是路梦！ “果然，你们也一样。”路梦舔了舔嘴唇。 “是你不相信我。” 小霍收回十手，抓住墙边的巴彦：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和路梦平级的强者站在己方，局面就会轻松许多。 路梦不语，点头示意。 路梦的双刀交叉成十字，重叠的刀身就如同在身前举起了一面巨盾，迎上来的沙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得胸腔破裂、肋骨折断。 他一愣神，半空中跃下一道人影。 宽厚的脚掌踩得街面发出震响，仿佛是大地也在哀鸣。 在克拉尔之选对巴彦下手的同一秒，头目们也出手了。 路梦在最后一刻，用刀背推了他一把——却不是把他送到克选战士的斧下，而是直接推开了。 铁牛闯入人群，严防封锁着的长街登时就被清理出了一条通道。 因为这些他都预料到了。 而被艾达劈中的克选战士，虽然格挡及时，但被巨力一击，整个人都跪倒在地，膝盖和地面同时炸裂。 泼洒出去的鲜血，溅了满地。 克拉尔的战士像海潮般向路梦涌来。 “把他交给我们。” 他不是在劝说，只是在坦诚。 只一瞬间，摧枯拉朽。 纯黑色的铁甲遍布周身，棱角狰狞，泛着危险的光。 每个人都是由过去塑造的。 咔。 与此同时，巴彦的肌肉悄然发力，沉寂已久的纤维缓缓苏醒，疼痛沿着脊椎像过电般流转，旧伤撕裂，但是力量重新回到了全身…… 巴彦不信他，克拉尔之选也不信他——其实但凡有一方能够遵守约定，他们就能够达成目的。 铁牛的每一次踏步都带着甲片互相撞击，震动声像是含着风雷。 “把他推过来。” 只见沙克人高举着他的分段斧，迟迟没能劈下。 “想跑？”一个头目冷笑一声。 “去哪？”巴彦回过神来，巨兽的长嘶和周遭的惨叫仍旧回荡在耳边。 霍步阳指了指身后的铁牛，这头野牛在撞飞无数沙克人后终于将速度降了下来。 紧接着另一柄长刀就刺透了他的胸膛，血花飞舞。 霍步阳翻身坐在铁牛的背上，驱使它起步。 他们的身后就是街道的尽头，要想脱离战场的确得打通他们这一关。 十几道视线汇聚在他的身上。 然而就像巴彦说的，瑞恩等人不知情况，一时半会也赶不到此处 直刀自他的前胸贯入，剖开一道狭长的豁口，又钉死在他的脊椎上。 它原本就宽阔厚实的胸膛加装了最厚的钢板，迎面撞来就像是一道铁壁。 他们找的人都是路梦。 除了大山穆凯，他想不到还有任何人能出价买得起这份背叛。 但是没有伤口。 黄俊对准他挥刀。 铁蹄踏地，犄角獠牙。 此时，克拉尔之选的诸位头目也商量完毕。 “你不相信我能找到克选们的藏身地，也根本没打算能一举铲除他们，你只是想借此收集证据，制衡甚至是扳倒大山穆凯。” “没事吧？”沙克人趁隙问道。 另一边的黄俊已经抢下巴彦，背靠着墙壁防守。 一个戴着骨面的头目开口。 克拉尔之选的战士仍在向这边冲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飞牛？” 长街尽头，路梦的面前原本已经撤出一大片空地，随时可以离去。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现在就没有挂碍了。” 第232章：箭已离弦 “快！”霍步阳扣住牛背上的铁环，往下狠狠一敲。 “哞——”铁牛的口鼻喷出粗壮的白气，掠过金铁打造的面甲，凝出一道水霜，肉眼可见。 它四蹄刨地，身形缓缓移动，一只脚狠狠踩在街边的石坎上，砖石顿时粉粹。 这样的力量若是踩在人脑袋上，同样能践出一滩肉泥。 路梦这一个月好吃好喝喂着铁牛，把它养得膘肥体壮，相比起刚买回来时待宰的状态，现在显然强健太多。 而铁牛还处于动物的青年时期，往后还有继续成长的潜力。 小霍抓住铁环，翻身一脚踢飞一个想要钻进牛腹下捅刀的克选。 ——如果铁牛的原主人、那位游牧民看到它现在的样子也一定会大吃一惊，那时候别说让人骑在它身上，就是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 而这都要归功于路梦的“动物招募”模组，建立沟通后再进行驯服就容易多了。 但是，驯服也只是相对的。 即便如此，锋利的刀刃也切下了一块下巴上的骨板，露出带血丝的嫩肉。 而他的手上正擒着一杆三米长的重型长柄刀，正对准这边的方向。 劲风狂舞，光点抛飞又熄灭。 青紫色的肌肉剖开，肋骨齐断，而透过整齐的创口可以看到，一颗强劲的心脏还在猛烈跳动。 帽檐下，白发青年的双眼就像所有焦土之子那样发着微光，像是含着刀剑。 只见大山穆凯一手一根四五米长的铁柱，交叉着背在身后。 路梦双臂用力，两握粗的实木杆直接崩断成屑，刀头掉落在地，一声清响。 亚敏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手持长兵的克选头目怒吼一声，骨面中透出的双目彻底赤红。 这个使用长兵的克选头目之所以敢投出自己的武器，就是自恃有部下和兄弟们的保护。 而上一刻这个人应该还被挡在外围。 大山城主精通各种兵器，这一点，王国之人，众所周知。 而且还是一路杀穿。 不止如此，除了大山穆凯手上的这两根，他的身后，整条街面都布满了路灯扭曲的残骸。 “路大哥打造的甲胄，一时不可能被打穿，他考虑到了现在的情况！”霍步阳护卫住钢架笼里的巴彦，四处格挡。 他的速度，和路梦一样快！ 这让克选头目下意识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对方不是那种，在被自己贯穿后还能站起来的怪物…… 砰！ 路梦一个头槌！ 精钢打制的铁斗笠轰然撞上对方的骨面，任牛骨如何坚硬，此刻也只能粉碎。 克选头目中也冲出一道人影，黑衣裹体，头戴骨面。 只见那道被长柄刀洞穿的人影，从地上又站了起来。 “犄角的纹路太明显了，下次记得像他们一样用颜料涂好。”路梦再次发力，逼得对方后退，“别人都是一个螺纹旋，只有你的中半段有两个。” 结果就是这样的铠甲，竟是被生生打得凹陷进去！ 虽然还可以修复，但花费也是惊人的，更重要的是得找到有这个水准的匠师——这比出钱更难！ 破坏“公物”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克选头目的嘴角上扬，狂躁让他愈发嗜血。 尤其是牛背上还有巴彦在。 这个品阶的护甲，整个沙克王国也不过才几十套，有的说不定都是好几代以前的战利品，大多都是些部件，东拼西凑才能组装成套，就这样每一件都还是传家级别的国宝。 铁牛身上还有好几个挂环，等到起步加速后就能借势离开。 他的速度竟是丝毫不慢于加速到冲锋状态的铁牛。 巨力震得两人不得不各自倒退几步。 因为箭已离弦。 “嘁。” …… 如此，若是在普通人看来，这个人类就等于是在一瞬之间就能从街道的一头冲到另一头。 若不是亚敏反应过来，仰头躲避，此刻已经被切开了动脉。 好在穆凯今天并没有携带武器出门——他经常这样做，似乎是觉得除了王国的那柄绝世铭刃，其他的武器并不值得自己随身佩戴。 大山穆凯随打随拔，打废了就扔。 他们这打了一条街，竟是就拔掉了一路的灯柱，街上现在漆黑一片，只是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并没有什么影响了。 下一刻，他们再次冲向对方，刀剑相抵，互不相让！ 铮！ 长柄刀贯穿了人影，厚重的刀头炸出轰鸣。 普通的灯柱在他的手上，就如同两条刚猛无匹的长枪。 “别装了。”路梦淡淡地说，“亚敏。” 一泼鲜血洒在身前，黄俊及时赶到，抽刀如电，结果了一个试图攀上牛背的沙克人。 鲜活的血浆泄了满腔。 但他没有想到。 他低头俯看，胸前光亮的铠甲凹陷进一大块，压得他有些气闷。 而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了，要节制着用，相信远在英灵殿的克拉尔还不急在这一时征召他…… “路北游……不，路梦。”亚敏眼神一冷，“我要和你决斗。” “我满意不满意那可说不清楚。”铁罗吐出一口唾沫带在嘴里的灰尘，又指了指穆凯的身后，“作为城主，这么糟蹋公共设施，你的镇民估计是不太满意。” 另一侧，剩余的克选头目们忙于包围重装野牛和守卫它的战士们，正要发起攻击，却不得不被这边的情况打断。 铁罗突然很能理解被石魔女王用板凳打跑的西泽老将军。 狂化消退后，他的视力理应恢复正常，但眼前的一幕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于幻象之中。 已经冲出包围的路梦不仅中途折返，赶回了这里。 他倒提着分段斧，沉重的巨刃拖在地面上，擦出一溜刺眼的火星。 铿！ 霍步阳十手横握，挡住了另一侧砍来的巨刃，冲击力差点要把他打落下去，好在他死死扣住牛背上的铁环才泄去力量。 “克拉尔……” 理智完全丧失，他对准路梦挥出一爪。 克选头目的眼神逐渐涣散，他越过路梦，看向他的身后。 就在黄俊看清他动作的一刹，记忆和幻象就已经在血脉中奔涌，头目直接完成了力量的积蓄，长柄刀脱手而出！ 看这熟悉的样式…… 策略已经改变了。 如同猛兽离巢。 “想不到平皮人中也有你这样的战士。”来人冷笑道。 他们所到之处，大家只能纷纷避让。 他且战且退，双刀齐出，每一次和分段斧相撞都能切割出耀眼的火星。 分明是街上的路灯！ 骨渣如筛糠般掉落，一道鲜血从来人的额头上滑落，刚才有一片尖锐的骨刺划破了皮肤，但遮掩不住整张脸的青涩。 这个克选头目只觉得胸中突然一阵炸痛，在惯性的作用下，他仍在向着路梦扑去，沿着贯体的长刀，自己彻底扎碎了自己的心脏。 路梦再次双手持握，乌金色的刀光与身形一同拉成残影。 直刃刀从腰间回到路梦的手上，精准地刺入了那颗裸露的心脏。 克选头目丢掉了武器，不得不再次开启狂化，连续两次的激活让他感到疲惫又亢奋。 这可是【专家】级别的铠甲！ 嚓！ 一道青锋穿刺而出，从他的喉间险险划过。 之前是他想要拖住大山穆凯，现在却变成了大山穆凯要拖住他，不让自己去救援巴彦。 长柄刀没有命中，是路梦突然蹿出，在半空中夹住了它！ 他追上了自己投矛的速度！ 然而铁罗万万没想到…… 克选头目愣住了。 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原地站定，似乎是在等着铁罗站起来。 然而就在路梦快要赶到铁牛的身边时。 他直接开启了狂化！ ……但这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那里躺着一地死尸。 接着，青光透体。 当你能看到一个射手搭弓时，躲避已经晚了，剩下的只有祈祷。 “我们的红斧阁下，不知道您还满意么？”大山穆凯悠然道。 ——大山穆凯。 而自己也没有受实质性的伤，完全还有一战之力。 比起其他的克选头目，这显然是个沙克族中的年轻人。 上面并没有血迹。 但战局甚至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时间。 他的巨刃高举过肩，气势如刚岩一般冷硬。 在向黄家兄弟请教拔刀术后，路梦切换武器攻击的技巧已经越发娴熟。 这与沙克传统一脉相承，也让铁罗拥有了挑战大山的信心。 下一刻，沙克人的胸腔绽出一朵盛大的血花。 两道身影在高速中轰然相撞。 高速挥动的分段斧则是捕食的利爪与尖牙，一旦被抓住就要付出血肉的代价。 【基础属性：速度62】 他一步踏出，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路梦收回他的副手刀：“骗你的。” 而他的利爪只是打飞了路梦的铁斗笠，轻飘飘的。 自己这一手投技足以把路线上的所有人都贯穿！ 兴奋过后，赤红稍稍从眼底退去。初次激活狂化的克选战士总是很容易沉迷于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到了他们的这个层次，已经更清楚这力量的代价是压榨生命。 从衣衫下偶尔露出的金光看，他竟是也穿了一身精悍的贴身全甲。 “啊啊啊啊！” “以我的老师之名！” 地面轰然炸裂，铁罗在地上翻滚一圈，又一跃而起。 血肉劈刀的刀头是平齐的，如同柴刀一般，适合劈砍，但并不能刺击和捅人。 士兵们在战场上常有一句话。 但他们这些守在钢铁巨兽身边的人，就成了活靶子！ 像铁罗身上的这件成套铠甲，那都不是他自己的。 这下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头目们这才惊觉，他们的一道战线已经溃败。 主要是侮辱性极强，相比之下他宁愿被铭刃斩首。 铁牛横扫长街，打乱了克拉尔之选原本严密的阵型。 他瞄准了巴彦，但其实那两人挡与不挡都是无所谓的。 咔。 黄俊虽然不懂沙克王国的政治，但既然路梦用龙恩比喻，这样的人又出现在战场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会是敌人的焦点。 他舔去流到唇边的血，怒吼一声，扑向路梦。 路梦不语，突然发力。 而最让铁罗不能接受的，还不是这个。 这个人，似乎对他派去的人有十足的信心。 他话音未落，心头忽然一颤。 亚敏一惊，忍不住想伸手去确认。 来人一惊，紧握手中分段斧，一心防备路梦用第二把刀偷袭。 在场的众人无论敌我，竟是都无法插手进其中的战斗，两人无暇顾及自己的刀刃会伤到谁，任何人一旦分心，那就只会被对方杀死。 但是有更多的克选从地上爬起，向这边冲刺，相比起他们的速度，铁牛现在的起步简直如同静止。 ‘红斧’是铁罗的称号，意为他的分段斧上总是饱饮敌人的鲜血——然而以大山穆凯的身份，面对他们时几乎不用再论称号，这个时候把他打趴下又叫起尊称，无疑带着浓浓的嘲讽。 “现在怎么办！”黄俊背靠着铁牛防御，竟也像守住了一面墙，免得腹背受敌。 路梦的目标依旧是靠近铁牛。 路梦长衣猎猎，沿着路面疾驰而来。 “走？”黄俊有些迟疑，“那路兄弟怎……” 沙克人肌肉虬结，全身发力——竟是打算将长兵当做投矛，直接射穿他们！ 铁牛皮糙肉厚，又有重甲保护，顶多吃痛，不会有大碍。 路大哥管这叫公交车。 他还是当上了五人众后，从前任手里继承的，这某种程度上是王国的财产。 而据铁罗所知，穆凯唯一不擅长的武技就是空手格斗。 铁牛猛地一甩头，包裹着铁皮的犄角向身侧横扫，几个冲上来的克选直接被打飞出去，滚落在地瘫成一团。 在求偶季，它们的犄角能直接捅穿情敌的头盖骨，更别提现在了。 副手武器直刃刀就不同。 “你待会儿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他冲着黄俊喊。 接着抽刀一推，沙克人轰然倒地。 路梦伸手接下抛飞的斗笠，重新戴好。 就是这一刻的破绽，路梦抓住了。 一队普通的克选战士们还没来得及重新集结，就已经倒在了双刀之下。 不过大山毕竟还是比不上石魔——至少她的板凳没打坏过。 但他转瞬间明白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实战等级：63→64】 刺耳的摩擦声，火花一闪而逝。 他们都在靠近对方的前一刻挥出了手中的兵刃，各自指向对方的要害，又同时被格挡下来。 “我说过他很棘手的。”一人低声说，“让我去。” 铁罗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 “伱……早就发现了？” ‘失算了。’铁罗暗骂一声。 黄俊猛然回头，只见远处的一个克选头目，脸戴骨面，曲身如弓。 而由一个狂战士全力投出的射矛，它的速度甚至比弩箭还要快！ 月光映下，分段斧的边缘泛起淡淡的红色。 就好像杀过了太多的人，沁入了洗不净的血。 感谢妮耶大佬的再次打赏支持—— 第233章：血溅长街 尘土飞扬，把灯光都晃得迷蒙。 亚敏的分段斧抡动成圆，掀起的劲风却连沙尘都能够荡空！ 路梦的刀面一横，接下重劈，两人的手腕都在巨震，但没有一个人松开自己的武器。 路梦侧腿一脚，带着破风声，如长鞭一般扫向亚敏持柄的双手。 伴随着一声闷响，两人的身形分开。 亚敏握拳，肌肉像钢索一般流动，缓解了重击的麻痹。 但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武器。 路梦的意图没有实现。 在路梦以往对付过的沙克人中，他们为了追求极致的刚猛，往往会挑选所能承受的最沉重的分段斧，以至于必须双手全力持握，否则难以挥动。 这样的策略无可指摘，因为在沙克战士的世界中，大多数时候仅凭力量的高低就可以分出胜负。 敌人缓过劲来，抽回武器，挡住这致命一劈。 而对路梦来说，他也根本没有机会攀上牛背身上的铁环，趁势离开。 然而随着实战等级的增长，每一步都能够带来新的领悟，每一次交战都能激活更多基因中的战斗本能。 这是一次普通的攻击，亚敏轻松接下。 亚敏已经紧追在了身后。 这条街道原本就不算宽敞，在两人的混战下，为了防止被波及，克选们纷纷散开，他们原本的阵型已经完全被打散！ 这段时间里，那头沉重的巨兽已经起步！ 他们想错了。 路梦的身后，亚敏的巨刃已经贴身而来！ 咔嚓。 奔跑起来后，哪怕面前是自己的主人，现在铁牛也没有办法让开。 【实战等级：64→65（军团级）】 是黄俊攀在铁牛的背上，他一手顶着长刀！ 克拉尔之选们自以为他们是用亚敏拖住了路梦，实则是路梦用亚敏拖住了他们！ 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他们也无所顾忌了。 “亚敏！”有克拉尔之选惊叫道。 而且好像，路梦还在不断变强！ 他们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平皮人，不，是面对这个人类，他们的心底竟是产生了一丝恐惧。 早已有人试着向路梦的身后探去，只为伺机解决这个大敌。 然而，铁牛冲锋的方向——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犄角同时贯穿了！ 它的身上也挨了不少的攻击，最严重的一次，一个克拉尔之选全力重击，从背脊一直砍到侧腹，如果不是因为背上厚厚的骨板以及路梦设计的重甲，这头牛恐怕也早已倒地。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这都是巨大的消耗。 他们都能给敌人带来恐惧。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同为军团级的两人，互相预料到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这才注意到，在路梦和亚敏的转战下，他们不仅需要提防路梦的长刀，甚至需要躲避亚敏狂舞的分段斧，以免干扰到他。 他看到，自己小臂上的骨刺开裂了。 他们拥有天生壮硕的身体，但若是被路梦撞上，自己竟显得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那般脆弱，纷纷骨断筋折；他们引以为豪的武艺，在对上路梦时显得也好似杂耍，还没有等到完整施展，那两把长刀就已经切入了招式的间隙，瞬间就溃不成军。 刺客的身体是天然的掩护。 但也就是在亚敏脱节的一瞬间，路梦就直接迎上了他身后的敌人！ 与其说是路梦追上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主动撞了上来！ 铁牛从来不是温顺的性子。 然而这一切的隐蔽，在如今的路梦眼里，实在是形同虚设！ 咔！ 路梦刀柄侧击，直接砸断了克选刺客持刀的手。 头目的脖颈挤出了一人来高的血柱！ 湛青色的直刃刀从他的脖颈贯入，又从下腹穿出，足以破坏一个人大部分的重要脏器。 哧。 为了斩开路梦，他竟是不惜连带着同伴一起攻击。 那些倒下的人落在牛蹄下，即便还没有当场身死，下一刻也都化成了肉泥。 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现在的路梦说不定已经算是个不错的街头魔术师了。 铁牛直冲克拉尔之选们而来！ 脚下骨渣和血浆迸射，也不知道哪些是面具的牛骨，哪些是沙克人的面骨。 亚敏挥出了他的分段斧，原本是砍向路梦，但在此之前，他会先杀掉他们的同伴。 路梦没有浪费时间砍翻这个拦路的刺客，而是提起他的肩膀，往身后一抛。 “哞————” 如果亚敏中途收手，被截成两半的就会是他自己！ 只要能够拖住这一刻，亚敏的巨刃就将咬上路梦的后背。 头戴骨面的克拉尔之选反应不及，只得将分段斧当胸一横，下一刻就被撞翻在地。 披着黑衣的沙克人从阴影中暴起，纤薄的刀刃直刺路梦的喉心！ 劲风自下盘扫来，腾在半空的路梦刚好避开这一道横劈。 接连几次被冲散阵型，克拉尔之选已经彻底溃不成军。 伴随着雄浑的嘶叫，铁牛在街道上狂奔起来，四蹄践地，连路面都被踏碎。 然而，在今晚的战场上。 “飞牛老大……”有头目不自觉低声道。 至于狂化……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压榨生命，他们的生命就已经被接连收割。 相比之下亚敏要狼狈得多，整张脸都像染过一般，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干净，斗志昂扬。 从这个角度说，狂化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死在幻象中的人，不会怀疑自己的信仰，他们会很快乐和平静。 但战局没有给亚敏细细思考的时间。 就在路梦把刺客抛出去的同时，他也转身直冲而来。 亚敏的分段斧也并不轻便。 一道人影突然从街侧扑来。 他们中的有些人，对上百团守卫都能不落下风——何况自己还更加勇敢，这一点上，那些堕落软弱的同族就完全比不了了。 “快让开！”亚敏怒吼。 那柄危险又柔美的薄刀抛飞出去，前一刻它距离路梦的喉间只剩下一寸。 克拉尔之选中竟是也有精通暗杀术的成员，潜行技巧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巨量的鲜血在空中挥洒，淅沥沥如同雨一般。 看来之前的两人，都只不过是为了他争取刺杀的时机。 等待着他的是回身一刀！锋芒在空中划出一线。 踏。 但等大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路梦闯入空档，长刀与巨刃相撞！ 两人的身形不约而同地一滞，刺客的尸体落地，随之而来的是血水倾泻而下，浇了他们满身，腥气浓郁得像是海潮。 然而再快的刀也不可能像此刻一样，一瞬间划过整条长街！ 他听到尸体坠地的重响。 【生活技能：妙手43（专长）】 然而这声音对亚敏来说，远比刀斧相撞更为惊悚。 路梦踩在他的脸上，纵身跃起。 躲避不及的克拉尔之选被铁牛正面撞上，犄角穿透他们的身体之后又穿过下一个人，尸体交叠串在一起，然后在加速度的挤压之下撕裂。 对强装坚强的人来说，只需要一丝恐惧就能击垮他们的外壳。 亚敏连忙追上，但分段斧的前段总是距离路梦差了一个身位。 但就在路梦踢向他的时候，他居然完全可以单手持柄抵住兵刃，空出手来对准路梦的小腿直接砸下！ 一根骨刺突出在亚敏的小臂上，以他的力量，这一击就如同握住一把匕首掼下。 路梦能不能够赶到铁牛的身边根本无所谓，他只是需要时间。 纯黑色的钢铁巨兽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这一切都不管用了。 比起其他人，强者的偷袭当然要致命得多。 目睹了这一幕，再也没有克拉尔之选敢贸然靠近了。 以路梦的身手，平时哪怕正面遇上这么一头奔牛也可以轻松躲避。 路梦的作战，竟是让他们想起了飞牛。 路梦紧握血肉劈刀，当空落下。 他的腿部毫无受伤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恐惧。 从拔刀开始，他就在杀人、杀人……一直在杀人。 要想达到这种效果，除非路梦的下肢是用钢铁做的。 传统的沙克族向来重视正面搏杀，对潜行暗杀只视为懦夫的小道，如果不是飞牛的要求，克拉尔之选也不会招揽刺客。 要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可是很费力的。 路梦默默计算着获得的经验。 尖端的碎屑掉落下来，混同在沙尘中，随风而去。 血珠自路梦的帽檐上滴滴滑落，他的斗笠倒第一次起到了防水的本职功能。 听到克拉尔之选们的提醒，亚敏双眼一眯。 乌金色的刀光则紧随其后。 有些反应及时的人闪躲在一边，下一刻他们纷纷感到身体剧痛，然后就看见鲜血爆射而出。 他还没有达到一人成军的境界，按理说即便一直胜利下去，也有耗干精力的一刻。 下一秒。 头目们最后的底牌是勇气。 比起长刀的锋刃，分段斧更接近钝器，一旦没有挥舞施展的空间，那就真和大铁坨子差不多了。 相比之下，黄俊和霍步阳依托着铁牛作为堡垒，能够守住就已经万幸；艾达则被敌人包围着，身上渐渐出现了伤势，如果不是那身装甲布，情况恐怕更为严重，自然脱不了身来帮助路梦。 一声轻响，细微到在金铁交击的重声中根本不算什么。 这个合作者塞进来的新人亚敏，看似能够和路梦势均力敌，但实则总是差了一线，就好像是落入了对方的节奏一样。 他把骨刺扎向路梦的小腿，结果不是路梦受伤，反而是自己废掉了一根骨刺！ 这已经违反常识了。 接连鏖战，路梦不但没有变得虚弱，反而越来越强！ 他的目光一扫，瞥到身侧有微光闪烁。 头目们自诩是正统的沙克战士，便是在克拉尔的选民中，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 他们前往的方向，却并不是逃离。 亚敏突然注意到，对方穿的是普通的布裤和长靴。 霍步阳和黄俊都攀在牛背上，满身伤痕，有的伤口都能看见白骨，但因为路梦为他们减轻了压力，终究还是保留下来了抓紧扣环的力量。 事实证明，脱离了亚敏的牵制，这个路梦就是一台完全的战争机器，哪怕是战斗的余波都可以摧毁靠近的其他人。 它有仇必报！ 它之所以不在被攻击的时候奋力反抗，也是知道这只会白费精力，唯一能够报复这些沙克人的方法就是，重新跑起来。 一道震天的长嘶突然响彻在街道上。 哪怕是千锤百炼肉体的武术家都做不到，他们用来打击敌人的同样是拳头上硬化的骨骼。 沙克族赖以生存的勇敢和荣耀。 亚敏一愣，拖着分段斧，紧追了上去。 虽然无论是形象还是风格，两人都不搭边，但他们就是莫名地联想到了。 不需要太多。 更别说他们还有来自克拉尔的教导，拥有名为“狂化”的恩赐。 路梦踢中了他，但也可以说他刺中了路梦。 路梦站稳身形，转身就跑。 克拉尔之选齐齐变了脸色。 越打，自己这边的人损失居然越多了。 两人死死相抵，同时处在巨兽冲锋的路线上。 他利用错位视觉，将狭长的直刃刀完美隐藏在血肉劈刀的刀脊之后。凌空掼下时，以敌人的视角根本分不清出刀的方向。 此时的铁牛某种程度上还真的像一头耕牛，区别在于，被它犁过的地方遍布的是血肉组成的沟壑。 克拉尔之选的身子一软，路梦脚步不停，直接从他身边越过。 手上的动作陡然加速！ 宝贵的刺客被分段斧断成两截。 另一个克拉尔之选挥出了这一击，从轨迹来看，他决定攻击的时候，他的同伴还没有倒下。 但是现在，他还在和亚敏厮杀！ 不好！ 路梦双手分开，同时也分开了两柄长刀。 然而那层布料却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 ——然而亚敏是没有办法收手。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路梦已经冲向了克选头目们。 就在这时。 武者不论，就是死在他手里的武师都不下五指之数。 他以快刀著称。 这种情况下，克拉尔之选当然不会任由这两人单挑。 他不是冲着路梦，而是对着那些克选头目们。 路梦恰好挡在了前面。 他一把抱住互不相让的两人，一齐滚到了街边。 只一刹那，铁牛狂奔而过，随后掀起一阵带着腥味的大风。 而它的脚蹄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第234章：卡拉利亚的遗民 街边的楼屋。 对聚集在这里的无角人来说，今晚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噩梦。 先是有三个暴徒不由分说地冲进他们家，控制住所有人，也不图财害命，只是一个个查看他们身上的犄角和骨刺。 ——这比抢劫更加恐怖，简直让人怀疑这些暴徒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好在，这样的忐忑很快就结束了。 无角人们发现，有一伙全副武装的沙克同胞包围了这里。 看那些暴徒紧张的样子，来的大概是些便衣警卫之类的人。 真是得救了。 虽然在斯昆警卫眼里，无角人的聚居地那也是滋生犯罪的地方，但大多数时候，只要不生乱子，无角人们依旧是可以得到一定保护的。 趁着暴徒们分神的时机，好几个无角人从破墙的间隙挤了出去，大喊着向“警卫”们求救。 等待着他们的。 是迎面而来的屠刀。 克拉尔之选们毫不犹豫，一刀结果了他们，无角人们普遍干瘦的身体在利刃下四散，血肉溅在墙上。 他们的任务是包围这里，不容许任何人离开，原住民也不例外。 何况巴彦还可能藏身其中。 如果在另一种情况下，解决了路梦等人后，还找不到目标，那克拉尔之选们也不介意把聚居地的无角人一网打尽。 无角人们这才发现，这些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主。 相比之下，原来的三个“暴徒”显得是那么慈眉善目。 等到路梦和克拉尔之选正式动手后，这些暴徒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的大救星。 金铁交击，雷霆炸响，血肉泼洒，巨兽长嘶，伤者呻吟。 对大多数无角人来说，长街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们不敢探出头去，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待着战斗的结束，不知道最后走进来的会是屠夫还是救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跌跌撞撞。 三个染血的身影猛地扑向了门内，惊得四周的无角人赶紧散开。 亚敏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撞开他们的人也是用了全力，这一下子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他刚要站起，一个勾拳突然打在脸上。 年轻的沙克人彻底翻倒，接连的重拳不断打在身上，砰砰作响。 武器已经脱手了，亚敏又不精通徒手格斗，只能抱着头挨打。 “等等等，没人看了，不对，是有人看着。”他低声喊道，“别打了！” 亚敏说得没错，此刻正有一圈无角人远远围着，好奇地看着他们。 只见路梦正骑在他身上。 左右开弓，拳拳到肉，招招往要害上招呼。 亚敏感觉自己的内脏和骨板都要一齐碎了。 “好了，路兄弟，先停一停。”撞开他们的人开口道。 路梦松开了手。 咔。一柄分段斧架在亚敏的脖子上。 “说说吧，”艾达盯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达大哥！”亚敏摊开手，“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说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说是一伙的也可以吧。” 路梦捡起了刀。 “别别别！”见状，亚敏连忙道：“路北游……不对，路梦，你明明知道的比我还多吧！” 在交手的后半段，亚敏已经试着传递出消息。 他们的对决虽然真刀真枪，但也有演戏的成分，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冲散克拉尔之选的阵型。 现在剩余的克选们死的死残的残，也没有必要那么紧绷着了。 结果，看这阵仗。 他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艾达拦着，这个人马上就可以把他剁了。 他算是真怕了。 “我有一个老师……” 亚敏只得和盘托出。 …… “老师早就知道你们的行动地点，而克拉尔的兄弟们……克拉尔之选们是他的合作者，近年来有许多成员都是通过老师的渠道加入和活动的。”亚敏说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艾达，只能躲避着他的目光，“克拉尔之选要来围剿你们，我被限制了行动，又不知道地点，除了加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伱们。” 到了这里之后，亚敏才知道消息本身就是路梦泄露的。 他本以为自己的选择已经够冒险了，结果路梦才是真的胆大妄为。 两重身份叠在一起，亚敏越发觉得这个人的神秘和难以捉摸。 亚敏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他原本的目的并不复杂。 在他看来，这些人踏进了克拉尔之选的陷阱，本就没有了生还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凭借身份和伪装，保下艾达这个沙克人还算有可能，至于其他的能救多少，那就真的说不准了。 只是，局面完全没有按照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在硬碰硬的情况下，这个路梦凭借他的准备，居然差点真的把来袭的克拉尔之选全部击溃。 亚敏以为自己才是翻盘的关键。 结果。 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拯救。 打到后来，亚敏突然发现。 他要是再不跳出来，就要真的被当成反贼，一刀宰了。 这大概就是身为卧底，最悲催的结局。 更让亚敏心惊的是，在他与路梦对攻的过程中，自己虽然有配合对方的意图，但在具体的出力上并没有留手。 这意味着，他真的拿不下路梦。 而且还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如果说在之前的那次试探中，亚敏还有一些不服气。 今天过后，亚敏便彻底认可了这个人类，无论是实力还是胆气。 至少换位而处，他自觉是不敢这样做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艾达问道。 架在亚敏身上的巨刃并没有挪开，此刻只要艾达的手上用力，就能压断他的脖颈。 “我……” 亚敏心说这就是悲剧。 如果按照原计划，自己拯救对方于危难之中，别人绝对不会问出‘你有什么目的’这类的话，感激还来不及。 结果他整得满身狼狈，又刚被爆打一顿，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好似狡辩和求饶。 亚敏怀疑路梦是故意的。 “我不想当什么克拉尔之选……”他叹了口气，“但我的老师说，我生来就应该是。” “因为我是卡拉利亚的遗民。” 第235章：要杀要剐 沙克族并非斯坦沙漠的原住民。 第二帝国崩溃之后，他们跋山涉水迁徙而来，首先定居的地方，就是卡拉利亚。 从一片小绿洲，到村庄，再到城镇；从弃民，到部族，再到王国。 卡拉利亚见证了整个沙克王国的兴起，它也一度成为了王国境内最繁荣的城市，聚集了最多沙克族的人口。 如今，阿德马克已经算是王国境内的雄城。 但在还没有‘首都’这一概念时，人们提起沙克王国，说起的会是卡拉利亚，而不是有国王居住的阿德马克。 据说就连传奇战士克拉尔本人，卡拉利亚都是他的家乡。 因此那里有最多的人号称是克拉尔的族裔，有的只是流浪战士间的吹嘘，但也有很多人，身上是真的流着他的血。 如今的沙克王国在不断复苏，但卡拉利亚的繁荣早已不在。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路梦在为莎力克那些冒险者介绍地图时就提到，在斯昆与阿德马克之间有一片广袤的废墟，如今了无人烟，甚至无法获得补给。 那就是卡拉利亚。 它毁于圣国那名为“上帝之怒”的远征中。 单从军事实力上来说，圣国的确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在联合城的方向，他们同时毁掉了北方重镇巴斯特，巴斯特的贵族被绑在柱上烧死，市民们则全部抓去了重生镇。 这一次远征，大大充实了重生镇的奴隶，那座如山般高大的菲尼克斯雕像据说都借此修到了腰间，下游的渔业大为发展，因为每天都有新的劳工尸体投喂成饲料。 代价就是，联合城巴斯特方向至今仍有数不尽的征召武士在与圣选之人在厮杀——而沙格尔国王决定倾全国之力发动拼死一击。 那卡拉利亚少数幸存下来的遗民，尽皆加入了国王的仇杀队，沙格尔倒台后，他们也就成为了最初的克拉尔之选。 “但是这些，我都记不得了啊。”亚敏敲敲脑袋，“我没有父母，从时间来看，他们多半都不是被圣国狗杀掉，而是死于了某场饥荒之中——我甚至都没有在卡拉利亚生活过。” “对我来说，要向圣国复仇，什么方式都可以，又不是非要加入克拉尔之选。” “但是老师说了……”亚敏的语气有些低沉，“这座城市对克拉尔之选们来说确实是一个执念，他们对卡拉利亚的遗民有着天然的好感，会很乐意接纳我——这样我就能拥有克选和军官的双重身份，既能在军中为克拉尔之选获取支持，又能提高老师在克拉尔之选组织内的影响力……” 艾达和路梦对视一眼。 亚敏的话里一个字未提‘大山穆凯’，然而他们都早已明白了。 亚敏看向他们：“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背叛老师，他有恩于我，我会服从他的安排。” “但是，”他顿了一下，说话吞吞吐吐起来，“你们……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他当然不愿意背叛老师。 但是也不愿意背叛艾达大哥，甚至包括路北游……路梦。 他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只能任性一回，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对亚敏而言，要说出这样真切的话来，实在不容易。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亚敏倒在地上，躺平成一个‘大’字，“话我都说完了，信不信由你们，要杀要剐就趁现在吧。” 在微不可察的尺度上，年轻人的身体有些颤抖。 他也清楚，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没有人能够证实。 如果对方咬定自己就是卖友求荣的混账，那他也就认了。 只不过，他是为了朋友而来，如果没有人相信他……大概终归还是会有一些难过吧。 艾达挪开了他的分段斧。 亚敏的脖子一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还是艾达大哥对我好。 然后他转眼看到了路梦。 心头一凉。 “‘要杀要剐’？”路梦擦着乌金长刀，跃跃欲试，“你说的。” 妈的。 还得是伱这狗贼。 “直接来吧。” 分明武器就在不远处，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亚敏也不动弹。 他牙一咬眼一闭，挺直了脖子。 长刀破风，锋刃轻响。 亚敏听到了人头落地的声音。 他连忙睁眼，只见满天的血浆泼洒。 听说砍头之后，掉下来的脑袋在一段时间里还有意识，能听能看。 ——看来是真的。 接着，一颗人头滚落在亚敏的脸边，赤红的双目圆睁，正和他对视。 亚敏：“？” 他连忙坐起，摸向脖子。 完好无损。 而路梦已经站在了门边，缓缓收刀。 一个无头的沙克人，还维持着扑来的姿势，轰然倒地。 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一个大血窟，像是被牛角擦过，只是靠着狂化才坚持着潜伏过来。 “我出去一趟。”路梦闪过尸体，走出门外。 克拉尔之选们的确被冲得溃不成军、损失惨重，但不代表已经死绝了。 他们只是组织不起来，没法再发动像样的攻势而已。 从被冲垮的次数看，铁牛两次，路梦两次——换成小型军队，接连四次被冲垮还能保持住士气，已经算克拉尔之选们足够狂热了。 路梦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长刀一一刺进那些伤兵的心脏。 不能浪费了。 而且他们只是伤重无法离场，若是还能够狂化，就像刚才一样，也还有一战之力。 亚敏看着路梦的背影远去，也是心绪复杂。 他刚才真以为对方会动手。 现在看来。 这狗贼……咳，这人似乎没有想的那么坏？ 他也是相信自己的。 这让亚敏莫名感动。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我没有看错你。”艾达带着微笑，“这样才算是我的兄弟。” “嗯。”亚敏重重点头，握住他的手起身。 虽然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但有这些朋友在，他也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就在这时，他心头一颤。 亚敏猛得扭头，只见不知何时，原本离得远远的无角人中，有一个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他们的身后。 无角人的双目赤红，他身上的骨刺，竟是在肉眼可见的缓慢生长！ 路梦所说的，狂战士自己剃掉犄角，潜伏在无角人中，居然真的存在！ 在他们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狂战士也猛扑过来，手中利爪如刀。 “小心！” 亚敏来不及捡起分段斧，只喊着提醒一声，便对着狂战士猛冲过去。 两具强健的肉体相撞，连骨板都要粉碎。 亚敏双手抵住利爪，他不擅长徒手格斗，应对得有些慌乱， 但他并不担心。 区区一个这样的狂战士，还威胁不到他，无论是艾达大哥还是路梦，反应过来后都能轻松解决。 下一刻，亚敏的身子忽然一软。 一柄钢刀穿胸而过。 “卡拉利亚的遗民，从来不是我们的标准啊。” 身后，有人喟叹道： “我们要的……” “是真正的兄弟。” 第236章：飞牛 路梦手腕一翻，倒持长刀刺下。 心脏破裂，沙克人的胸膛喷射出一股血泉，洗在湛青的刀身上，激出哗啦的水声。 克拉尔之选双目圆睁，血丝黯淡下去。 【实战等级：66→67（军团级）】 路梦拔刀四顾，整条长街已经遍布了尸体，残肢碎肉不计。 斯昆镇是干旱的气候，地面沙化，便是铺上了地砖也是常年蒙上一层尘土。 此时在鲜血的泼溅下，路面竟是如同雨后那般泥泞。 一个身体残破的克选头目偷偷起身，他的骨面碎裂了一半，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 他向着路梦缓缓靠近。 而路梦背对着他，长刀下垂，也没有转身的意思。 咚！ 沙克人扑倒在地，挣扎了片刻便没有了声息。 路梦侧目。 他早已注意到了。 这条街上死去的克拉尔之选，有大半倒不是他杀的。 他们只是就这么倒下。 狂化是有极限的，它带来的再生能力，本质上消耗的就是细胞的复制次数。 如果说常人的生命就如烛火，透过灯芯总得把灯油烧干才会熄灭；那狂战士们就是拔掉了灯芯，只为了一把火就让所有的东西都燃尽。 虽然暴烈，但也短促。 这些前来的克拉尔之选，是经过筛选的，他们本来就快要油尽灯枯，一旦伤势过重，狂化反而会榨掉他们最后的一丝生命。 身处生命的尽头，倒也悍不畏死。 “路兄弟，都解决了吗？” 长街的另一头，有人缓步而来。 是艾达。 “留下来的人都死绝了，也有的去追巴彦了。”路梦答道。 “啊，这么说那位首席顾问还会有危险。”艾达显得有些惊讶，“路兄弟你是安排他去的哪？” “且不提有没有人能追上他们，他们要去哪。我也不知道。”路梦却是摇头，“巴彦在牛身上，会由他自己来选择方向，可能是去找瑞恩或者别的谁，甚至可能直奔荒野……总之我们都不知道。” 如果巴彦连这点安排都把握不住，那他也不用混了。 “我们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 “事情已经结束了。” 话音刚落，隔着长街，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似乎是因为斯昆镇的某处，供电线路受到破坏，连带着这条街的路灯都受到了影响。 灯光闪灭，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艾达停下脚步。 因为路梦拔出了那把血肉劈刀，乌金色的反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艾达见识过这柄长刀的威力，斩骨切肉如同无物，便是他事后想起，都不自觉有些心惊。 呵。 他挠挠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亚敏没有跟出来，”路梦语气平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跟着你……你信吗？” “飞牛阁下。” 克拉尔之选的领袖，飞牛。 这对路梦来说，并不陌生。 在雷霆竞技场中，当路梦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敢就这么潜入的胆识。 艾达单手向后一伸，握住了分段斧。 这柄特制的分段斧，刚刚竟是一直贴在他的背后，从大腿一直延伸到背脊，正面来看丝毫不见踪迹。 “不信。”艾达摇头，“但也由不得我不信。” 否则无法解释。 就像路梦说的，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了。 他也就不在乎亚敏这一点小小的破绽。 “那，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路兄弟伱的吗？”艾达从怀中掏出一枚石牌，上面还写着猩红的地址，“说实话，我在看到这个地址的时候，只觉得可笑，你根本就是瞎编了一个地点……” 作为克拉尔之选的领袖，他当然知道自己真正的驻地。 “但我没想到，”他又掏出一张纸，上面的拓印与石牌完全吻合，“你居然又找上了‘我们’，说有巴彦的线索——并且你真的找到了他！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你背叛了‘艾达’……这样，说不定我们也能真的做一回朋友。” 他叹了一口气。 “但自从你找到巴彦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将我跟他隔开，是担心我突然暴起吧？” “巴彦不是那么好杀的。”路梦轻声道。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艾达一步步走向路梦，“你所做的这一切，不是在利用巴彦，也不是在欺骗我的部下……这一切，都是基于我就是飞牛做出的行动！” “当然了。”路梦小心地倒退，“凭借我的一面之词怎么能调动克选们，消息只能从他们的飞牛老大嘴里说出来才可信。” 他不得不后退。 艾达的步伐并不快，也不算步步紧逼。 但他的身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几乎是每走一步，艾达的身形就拔高一截，利用肌肉力量强行束缚住的脊柱释放，撑起他原本的体型；血流奔涌而过，粗壮青筋肉眼可见疯狂扭动，好似无数条毒蛇缠绕着他的身躯。 肌肉充血膨胀，原本贴身的上衣装甲布被直接从内撕裂，露出青紫的皮肤。 甲片掉落在地，又被宽厚的脚掌踩瘪进土里。 只一瞬间，原本比路梦还要矮上一丝的艾达，已经完全能够俯视住他。 更为可怖的是，沙克人周身的皮肤开裂，细密的鳞甲刺出，锋利的边缘甚至能够刮伤了自己，但还没等血液流出，又有新的鳞片骨板覆盖上去，这层层叠叠蠕动的样子，让路梦想到了死尸上的蛆又或者是破体而出的寄生虫。 这样的过程，似乎也并不轻松。 艾达脸上的线条颤抖挣扎，像是承受着濒死般的痛苦。 他的双瞳，赤红如血！ 狂化。 作为克拉尔之选的领袖，他也是陷入这门技术最深的人。 “难怪你知道狂战士伪装成无角人的过程。”看着艾达新生的锐利犄角，路梦忍不住感叹，“因为你自己就这么做过吧？” 这样的生长速度，如果不中途截断，很快就会重到压垮脖颈。 对艾达来说，做这种事情，说不定就像人类刮胡子。 艾达笑了两声，只是沙哑得如同嘶吼：“只是因为有不得不实现的愿望啊，虽然还是屈辱。” 此刻，他的样貌甚至不能说是沙克人，而像是某种怪物。 他再也不能称之为‘艾达’了。 一只一直潜藏着的恶鬼，由内而外地撕裂了他的身体，如破茧般钻了出来。 他是，飞牛。 感谢书友繁花落叶终归土的打赏支持—— 第237章：兄弟 飞牛双膝一曲，猛扑过来。 路梦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缓冲距离被一跃而过，腥风甚至掀起了泥浆。 路梦横刀在手，右手持刀，左手一撑。 血肉劈刀的整个刀面挡在胸前，乌金色的刀面甚至映不全飞牛的身影。 长刀猛震，几欲脱手！ 飞牛一斧劈在长刀上，路梦抓稳了刀，但是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 在雷霆竞技场上，对方曾经和路梦遭遇，大家对拼了一招，‘艾达’直接认输。 现在看来，如果他当时有这个状态，第一下便能把路梦推下场。 只是不能暴露而已。 飞牛之所以有信心隐藏自己，就是因为没有多少人看过他本来的样貌，包括大山穆凯。飞牛的狂化程度已经很深了，反而是保持原本的样子，这对他比较困难，稍微松懈一点，狂化的特质就会不自觉显露。 在世人眼里，飞牛也许天生也就该是怪物的模样。 然而再困难，他还是做到了。 来到斯昆镇，他最后一次以“飞牛”示人，便是袭击了一家不知道从哪来的商队，洗劫了他们的财富，“艾达”才能够大摆宴席，豪掷千金。 可惜，还是被识破了。 飞牛怒吼一声，脚下继续发力，如闷雷炸响，直追被打飞出去的路梦，迎空一劈！ 对方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对他来说就是个活靶子。 只是，现在不是赛场。 路梦也不用守规矩。 抛飞出去的他侧眼一瞟，伸手抓住街边的灯柱，借力一个回旋反而向着飞牛倒冲回去。 整条灯柱发出令人酥麻的震颤声，而路梦已经挥刀！ 飞牛连忙侧身，手中分段斧转向。 铮！ 兵刃再次相撞，路梦的挥砍却是虚势，他再次借力腾空而起，翻在飞牛的身后。 副手刀出鞘，他倒持刺下！ 青光乍现，蒙上了一层薄血。 然而，直刃长刀并未能贯入，飞牛及时转身，腰间被拉开一道伤口，却只伤到了皮肉。 转瞬间，流血止住。 强健的肌肉把伤口挤压在一起。 路梦踉跄着后退，又拉开了距离。 飞牛握紧拳头，刚才路梦借力跃起时，他也打中了对方的小腿。 如果是一般人，此刻都不是骨折开裂的问题，恐怕膝盖以下整条腿都要消失。 路梦站稳身形，直刃刀倒转入鞘。 面对飞牛这样的敌人，同时挥舞双刀并不现实，很容易被巨力各个击破。 不过，飞牛依靠他的狂化强化了周身的防御和体质，终归还是血肉之躯。别的武器不好说，但至少自己亲手打制的这两把利刃是可以造成有效伤害的。 飞牛看向腰间的伤口，忽得笑了：“不愧是我的路兄弟。” 此刻，他的脸上好似又浮现出了艾达的神采——只是眉目狰狞。 “亚敏也是你的兄弟吧？”路梦不为所动，“你把他怎么了？” “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亚敏天生就该是我们的人，这和他的出身无关——实力强悍，重情重义，为了你我宁愿违背老师的命令……这很好，我们克拉尔之选，要的从来不是懦夫！ “更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能够扛起我们的命运，能够扛得很久……” “而这样的人距离加入我们只差一步。” 飞牛用手指一抻伤口，却没有抻开，血肉已经黏合。 “——亲身聆听克拉尔的教导。” 和铁罗一样，飞牛同样判断出来亚敏拥有狂化的潜质，只需要濒死的重伤来激活，他自己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看着飞牛的伤口，这样的恢复速度让路梦都有些羡慕，忍不住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利用面板和模组来构筑。 “那伱就不怕他记恨你吗？”路梦问道。 “我……”飞牛刚一开口，他的身形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长满骨刺与鳞甲的巨人直直撞向了路梦！ 在狰狞的骨刺前，是破风而来的巨刃！ 路梦单手挥刀，另一只手按在刀背上。 金铁震响，路梦的脚底压入地面一寸，却是稳稳站住。 刚才飞牛借谈话的机会恢复他自己的伤势，路梦同样借机舒缓了小腿的麻痹。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希望维持住最好的状态。 路梦死死抵住，但飞牛一步步往下压，除了分段斧外，他手上的一根骨刺距离路梦的眼睛越来越近。 “亚敏兄弟不会忌恨我的，他什么也不知道。”飞牛突然开口，“如果有他在，我就不能暴露出这副样子，也不能对你下手，而等到他醒过来，我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艾达。” “他会加入克拉尔之选，一步步往上爬，直到能够继承我的位置，但是他不会看见飞牛，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 “又或者，他会成为新的‘飞牛’。” 飞牛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极限。 如果说其他的克拉尔之选只是偶尔点燃自己，飞牛就是在时刻燃烧！ 两人的手臂都在颤抖着，兵刃交接处不时磨出火花。 而在路梦的眼里，骨尖在缓慢放大，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它刺入瞳孔的疼痛。 “倒是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飞牛趁胜追击，几乎要把路梦的刀背压到他的肩上，“为什么不提醒亚敏。” “理由也差不多——他如果看到我对你出手，一定会拦下我的。”重压之下，路梦居然还能微笑，“但如果是我活了下来，和你计划的不同，我会告诉亚敏真相。” 飞牛沉默了片刻，也笑道：“那我就更该杀了你了。” 他猛然发力，路梦的刀背重击在肩上。 而那根凸起的、还在不断生长的骨刺直插他的眼睛！ 骨质惨白，映出路梦眼中的微光。 咔！ 路梦在最后一刻猛地低头，铁斗笠的帽檐向下砸去，将骨刺拦腰劈断。 下一刻，斗笠如金锣般震响。 是飞牛抽出手来向下重击，却被路梦预判挡下。 飞牛单手持握力量减弱，而路梦也借此机会双手一抬，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重斧，长刀顺势横扫。 飞牛倒退几步，看向小臂。 上面皮肉翻卷，如果不是因为骨板阻挡，早就被切开了动脉。 路梦的脸上一缕白色的额发飘下，随后又被鲜血濡湿。 那顶斗笠现在正抓在飞牛手中，分开的那一瞬间，对方强行取下了它，刮伤了路梦的侧脸。 飞牛饶有兴致地用分段斧敲了敲。 他记得对方曾经请过自己帮忙保管这顶帽子，因为雷霆竞技场上不允许披带护具。 敲击下，斗笠的甲片叮当作响，却丝毫没有划痕，光可鉴人。 确实是一件好护具。 接着，飞牛把它随手抛在地上。 ——路兄弟还是一位锻造大师呢。 那头野牛的出现，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他知道路梦养了一头牛，也做过一些准备，但从没想过一头畜牲也能被武装到那个地步。 除非它的主人精通锻造技艺，甚至足够为一头动物量身打造。 然而，在飞牛看来，或许是在巨兽的身上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路梦竟也是顾不上他自己了。 第238章：百战不殆 夜风吹过，路梦的脸上血水混合着汗滴流下，带来一丝沁凉。 他看着抛在地上的铁斗笠，叹了一口气：“很贵的。” 飞牛哧哧笑了一声。 “说来路兄弟的确自信，也有这个自信的实力。”看着路梦的一身单衣，他感叹道，“今夜你杀了我这么多的兄弟，但你自己还是第一次受伤吧？” 飞牛不得不承认，在敏捷程度上，沙克族有着天生的劣势。 而焦土之子，放在人类当中也是更适应废土生存的特化亚种，他们更像荒野上的捕食者，在奔跑、潜行、闪避、敏捷等技能上都有独特的天赋。 在同等的实力下，路梦就是这样凭借他的身手一次又一次躲过了堪称致命的攻击。 然而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路梦一步步后退，没有搭理对方。 他在心中计算着两个时间点。 一个是天亮的时间，当警卫再次出勤，他们就会发现这里的惨状。 按理说飞牛是王国的通缉犯，该担心的应该是他——然而路梦无法肯定原剧情中巴彦的后手能否发动，第二天到来的是正义的警卫叔叔还是大山穆凯的私人拥趸还说不定。 他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性。 第二个便是亚敏苏醒的时间。 经过这么多年时间的发展，想要刺激一个拥有潜质的沙克人狂化也不再像沙格尔时期那么粗暴了，但代价就是需要持续地遭受折磨陷入濒死体验，这期间确实就像飞牛说的，和睡着了差不多。 路梦可不觉得亚敏醒过来后，会来帮自己。 因为那个时候站起来的，说不定是个和飞牛差不多的狂战士，而且还没有神智。 路梦站定了脚步。 ——时间不在自己这一边。 他被逼着正面硬刚，速战速决。 果然，飞牛并没有追上来，他一手紧握分段斧，一边看着手上的伤口止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看见路梦的样子，他笑了：“下定决心了吗？跑是杀不掉我的。” 路梦双手倒持长刀，刀尖点地。 如此，能保证最长的刀程，也能挥出最快最有力的一刀！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我们不是没有和人类合作过——虽然那个人又被伱杀掉了。”看着势在必得的路梦，飞牛缓缓说。 下一刻，巨斧撞上了长刀！ 不是路梦发动了进攻，而是飞牛生生冲撞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接着，劲风狂舞！ 死者的鲜血漫流在地上，他们踩在上面溅起泥浆，每一次对拼的鸣响都像是有好几个战士同时挥刀，接着又有相同数量的战士奋力接下。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换气的间隙，路梦吐出一句话，“从一开始，你就说出了你的目的。” 艾达曾说，他有兄弟死在了这里。 艾达曾说，他们流过的血，一定要用命来偿还。 亚敏没有猜错，艾达的确是来复仇的，但不是为了那些结交的竞技场新人，而是为了一直以来前仆后继葬身于这座城市的克拉尔之选们！ 飞牛除了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身为克选的领袖，他竟是骄傲到，即便是伪装，也不愿意说出一句谎言！ 他们之间，没有平局可言！ “原来从那时起你就知道了。”飞牛一愣，狂笑起来，“但是我还说过一句话……” “强大的战士啊，我会赢得堂堂正正！”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路梦面沉如水，每一次斩击都瞄准飞牛的要害。 锋刃的轨迹从关节筋腱一直延伸到大动脉、心脏和喉管，刀术与解剖学的完美结合，便是沼泽地里杀人如麻的水忍刺客，也未曾见过这样刁钻诡异的技艺。 飞牛却狂笑着，他不管不顾，只是手持分段斧对着路梦当头劈砍。 诚然，一旦路梦砍中飞牛，马上就能造成连狂化也无法修复的致命伤；但与此同时，飞牛手上的分段斧也会迎头劈下，即便它的品质不算好，但在飞牛的加持下，也足以把路梦竖着劈成两截。 这样的结局路梦无法接受，这逼得他每每都要变招，回身硬格。 “还没有做好赴死的觉悟吗？”飞牛怒吼，“这可是在战场上！” 他每一次重劈就吐出一个字，一句话说完就如同有风雷滚过。 对飞牛来说，明明只要拖延下去时间，等待亚敏狂化就够了，到时候无论是战还是走，都有选择的余地。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样搏命的打法！ 克拉尔之选…… 不，沙克战士没有后退的余地！ 站在高山之上，身后就是深渊！ 咳。 飞牛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后退一步。 缠绕着铜丝的刀柄猛地打在他的横膈膜上，路梦收回左手。 他刚才抓住间隙，拔出腰刀，这一式原本应该是如同神速的拔刀斩，但他们贴得太近了，路梦的直刃刀根本没有拔刀的空间，拔刀斩硬生生变成了一记重拳。 伤势不重，飞牛又高举巨刃。 然而路梦毕竟是争取到了时间，他再次将血肉劈刀置于身后。 “不过是觉得这样的死，太廉价罢了。”他轻声道。 刀光亮起，快到空气轰鸣！ 就好像极致的拳法打出去后，连武术家自己都会受伤。 路梦劈出的这全力一刀，甚至撕裂了他自己的肌肉，从肩膀到指尖，疼痛如同小蛇般的电流涌过。 乌金的刀面映出了飞牛的脸。 他忽得笑了：“好啊。” 分段斧对准路梦，力劈而下！ 两柄武器各自瞄向对方的要害，事到如今哪怕是路梦都无法变招，否则强行收手的拉伤都足以废掉一个人的战斗力。 血花同时在两人的身上激溅。 路梦当空震飞出去，划出一个抛物线摔落在地，连打几个滚。 连血肉劈刀都掉在了一边。 飞牛一阵头晕目眩，“铮”地一下，把分段斧杵在地上，支撑起身体。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下腹一直漫延到右肩，在血肉劈刀的逆斩下，这一刀起码砍断了他三分之二的肋骨。 血浆漫流而出，混合着破碎的脏器和碎肉。 飞牛好似刚从死人堆中归来，只不过沐浴的是自己的鲜血。 这样的伤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但对飞牛来说还不算。 不过他的脖颈生疼，仿佛仍旧残留着刀刃扫来的劲风。 就差几寸，飞牛就要被砍下头颅。 他知道路梦为什么失手。 就在分段斧快要劈中路梦头颈的前一刻，路梦向后一仰避开，这样他的脑袋才没有直接炸开，分段斧向下一扫，劈中了他的胸膛。 就是这么一后仰，导致路梦的刀长不够了。 然而这是没有用的。 以飞牛的力量，无论是砍中敌人的头还是胸，都是一刀两断的致命伤。 路梦还趴在地上。 ——对方在最后一刻迟疑了。 这就是致命的错误。 这是勇气的胜利。 他赢了。 他杀死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类战士。 但是，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长街突地寂静下来，能听见的只有飞牛粗重的呼吸声。 他有些站不起身，一边杵着分段斧，一边想要伸手捂住伤口，方便狂化的再生来治疗。 但右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他侧目一看，应该是整条右臂的神经以及连结的骨骼都被破坏，只留下一层皮肤相连。 粗壮的手臂无力垂下，失去了供血后，它竟是肉眼可见地萎缩，返还成了原先的模样。 相比起飞牛狂化后的其他身体部位，这甚至称得上纤细。 艾达的体型在曾经的同胞当中，原本就不以强壮著称。 他苦笑道：“真是丑陋啊……” “我倒不这么觉得。”一个人声响起。 这人话说得平淡，语气极轻，但在这宁静的空气中却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飞牛的心里！ 飞牛抬头望去，奋力凝聚视线。 只见远处，那个青年从地上站起了身，一步一踉跄地朝这边走来。 白发垂下，双眸亮泽如月。 路梦初时步伐还有些缓慢，但很快，他越走越疾，越来越稳……一边拔出了腰间的直刃刀。 怎么可能！ 青光耀入飞牛的眼中，他却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他看向路梦的胸口。 那里一片凹陷——却没有血迹。 那套长风衣“凹陷”了？ 一件麻布单衣，可能褶皱、可能撕裂，但怎么可能如同金属一般凹陷固定起来…… ——金属？ “暴露了啊。”注意到飞牛的视线，路梦轻叹，“那也就没有必要隐藏了。” 他在心中默念：【“外观固定”模组（c级），卸载。】 ——这委实不是多么强力的模组。 它唯一的效果是将身上的衣物，幻化显示成上一套衣物的外观，而加成效果不变。 这为的是满足玩家兼具美观和强度两方面的需求：有的装备效果极强，但衣品能把人丑哭；有的装备看起来拉风，实战却拉胯得不行。 某种程度上它还能解决穿模问题。 以及满足一部人希望裸身上阵的特殊需求。 路梦的这套风衣就是幻化而成的，而他真正穿着的是…… 那套早就打造好的全身重铠！ 他留给自己的，当然是最好的。 随着模组的卸载，它真正的样貌开始显现，将路梦的周身覆盖，铁甲峥嵘。这些千锤万打过的甲片漆黑如墨，仿佛能够溶解在夜色中。 模组只负责改变视觉，所以路梦只能消耗自己的【潜行】技能来压制身穿甲胄的其他异动。 黄俊曾以为路梦不擅长潜行，殊不知他时时刻刻都在潜行伪装！ 【潜行：56（杰出）】 如今他再也不用刻意维持这个状态，每一寸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汗水倾泻而出，顿时浸湿了重甲的内壁。 之前亚敏用骨刺重击他，打中的也是这玩意。 生物的骨质，如何同这千锤百炼的精钢媲美！ 在飞牛的眼中，上一刻，路梦还是个身穿风衣的浪荡刀客；下一刻，片片铠甲生长在他的身上，路梦瞬间成为了身披钢铁的陷阵战士。 他每走一步，厚重的甲片开合震响，好似闷雷鼓噪。 “神圣胸甲？”飞牛认出了它的样式。 “我不是。”路梦还有闲心否认，“上面没有纹的。” 这是圣国骑士铠加强版，不过的确是胸腹的防御最厚，所以他刻意用这部分迎击飞牛的攻击。 切割伤降低九成、钝伤减半，以路梦的韧性和体质，完全能够扛下来。 即便这样，他在那一瞬间，也感觉自己像是被攻城木正面击中了一样，周身麻痹了一刻，紧贴变形甲胄的部分，也已经皮开肉绽。 【韧性：60→62】 “怎么做到的？”飞牛不顾伤势，奋力站直了身。 作为狂战士，他亲眼见证过‘克拉尔之死’的景象，但经历了这么多次，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那是脑海中的幻象——即便如此，这也算是神迹了。 但发生在路梦身上的这一幕，完全超脱了他的认知。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吧？ “一点小把戏而已——你知道，我擅长这个。”路梦轻声道，“而且你骗了我们这么多回，就不许我骗你一次了？” “——艾达。” “哈哈哈哈……” 片刻的沉默后，飞牛再次狂笑出声。 他突然张开嘴，对准右肩一口咬下，连接着右臂的最后一点血肉撕裂，整条手都掉了下来。 这条手已经废了，再留着也只是负担。 他单手举起分段斧，仰天咆哮，透过胸膛的伤口可以清晰地看见肺叶鼓动，每一次呼吸都渗出鲜血。 但飞牛没有停止，他的双眼全部通红，如同有血海漫过。 他选择了完全狂化，哪怕停止之后，他可能当场就枯竭死亡。 还没等路梦赶到，他瞬间恢复了全部体力，迎着前方暴冲出去。 疯狂的沙克人与身披钢铁的战士撞在一起，巨响能把人吓得晕厥，他们的每一步都要把地面踩裂。 路梦再也没有了顾忌，全力施展！ 他双手持握，以全速挥刀，直击分段斧的中段。 但是飞牛只一劈，就将路梦格开。 这把分段斧本来就是特制的，适应的是艾达原本的体型，在飞牛手中都显得有些瘦削轻薄，单手挥舞完全不是问题。 他顺势砍在路梦的肩上。 ——上面是厚厚的肩甲。 金铁炸响，路梦不避不躲，硬吃了这一击。 他接着挥刀。 同样的轨迹，同样的极速，同样的打击点。 路梦以同样的姿势，接连挥刀！ 飞牛完全抓不住他的间隙，每一次都被路梦的挥砍逼得后退，手中分段斧巨震。 这完全是消耗体力的战术，如果路梦先接不上气，那飞牛就能抓住反击的机会；但如果是飞牛握不稳武器，他就会被斩下头颅。 看起来路梦是在赌谁的体力先耗尽。 毫无疑问，他占尽了优势，重伤的飞牛现在完全是在燃烧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灯熄烛灭。 咔！ 刀刃的撞击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异响。 路梦再次挥刀！ 湛清的刀刃劈在分段斧上，一道裂纹蓦得扩大，接着火花四溅。 分段斧，断了。 这把分段斧只有旧改装刀的等级，在路梦精准的斩击下，还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两人被这巨力同时震开，厚重的铁块掉落在地，正好摔在路梦的身边。 路梦瞥了一眼上面的铭文： 【公牛宁愿它的犄角断裂，也不会俯首。】 “赠予沙克王国最忠诚、最无敌的战士，飞牛艾达。” “——沙格尔。” 感谢书友20191020065143941、繁华落叶终归土、是溺爱创造了你我的孩子、撒阿喜说的是的打赏支持，感谢总得有结尾吧的万点打赏支持——感谢大家的热情！ 第239章：百死不悔 晨光熹微，圆月在天际渐渐去痕迹，只剩下淡淡的轮廓。 身披铁衣的战士，手扶长刀坐在灯柱下，来不及干涸的血浆从甲胄上滚落，又渗入地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快速逼近。 战士起身拔刀，指向来人，目光凌厉。 “是你啊，”只是他忽然又笑了，“来晚了些，康。” 青年头上的白发多少有些凌乱，不少地方结上了血痂，但这笑容却显得很是灿烂。 “老路，这里是怎么了！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沙克壮汉手提分段斧，满脸震惊。 ——康杀出了城主府。 诡异的宴席，无人赴宴，这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那个卫兵还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在这里吃饱喝足，再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这分明是要软禁他们。 康假装回席，趁那个卫兵不注意，一个转身就把他打翻，夺了他的武器就跑。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离开，就惊动了整座城主府。 一开始康还非常克制，只以缴械和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为主，一边试着问出事情的真相……没想到卫兵直接调动了军弩和炮台。 机械无情，这可是能杀人的东西，想留手都不行。 一番血战后，康终于杀了出来。 同时他也在心中哀叹，自己这份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然而他不能不这么做。 要知道连对付自己，这些人都宁愿下这么大的狠手，那些不在场赴宴的人，又是遭遇了什么？ 康第一时间想起了路北游。 于是他首先赶往了路兄弟居住的长屋，初时所见的场面差点让他心凉，因为长屋外躺着好些具尸体，屋内的人恐有不测。 但当康仔细检查过后却发现，不少死者身上的伤口狭长，杀人者出手极快，刀刃也轻薄，不像路兄弟所为，手法倒更像联合城的武士。 他知晓的人选，只有雷霆竞技场上的黄家两兄弟。 但如果是他们的话，这出手的凌厉说明那人的实力又上了好几分。 而更多的尸体却是死于弩箭。 康凭借他的经验判断出，那些弩箭的制式很常规，但威力远大于一般的军用射弩。 这样的十字弩，只有科技猎人才持有。 那出自他们探索废墟遗迹时，打捞还原的古代技术。因此这一系列的十字弩也被称为【旧世界弩】，设计与大陆上通行的十字弩完全不同，甚至称之为‘十字弩’都有些勉强。 科技猎人也参与了进来？ 这让康越发觉得扑朔迷离。 事发突然，康决定闯入路兄弟家中，好消息是长屋内空无一人，也没有人受伤的痕迹。 但他因此也发现，对方的这间屋子布局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厚重的家具与挡板都可以成为抵御入侵时的掩体，上面还有临时开合的射击孔，一层失守时还可以退往二层，而在最高层还有沿着崖壁小径挂梯逃跑的通道……这都不能叫安全屋，而该称为堡垒，严密到让人不禁怀疑屋主人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地步。 事实上这些布置大多数也没能用上，因为入侵者被直接消灭在了屋外。 而遭遇了袭击，屋里的人也早已撤走。 康放下心来，但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只能沿着街区逐一搜寻。又因为自己惹上了卫兵，不敢闹大动静，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看到路兄弟的身影。 只是这场面背景，让康大为震撼。 遍地的沙克人尸体与残肢，路兄弟也穿着一件陌生的精铁甲胄，浑身浴血。 他站在这死尸堆中，脸上带着一丝奋战过后的倦怠。 康从未见过自己这位朋友的这副模样，感觉就像是个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亦或是君王。 ——也有可能是绝世的暴徒。 康看到这一幕，差点一句“趴下抱头放弃抵抗”脱口而出。 警卫的职业病犯了。 路梦笑笑：“这说来就话长了。” 康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还躺着两个沙克人，面孔也是熟识。 一个是新人中表现颇为出彩的亚敏，他头枕着街边的石坎，大张着嘴，胸腹微微起伏…… 睡得颇为香甜。 亚敏的手腕边散落着一个针筒，看标识是路梦珍藏许久的麻醉剂，一股脑给这个处在狂化边缘的年轻人注射了进去——这导致他虽然经历了克拉尔之死的幻象，但周身肌肉麻痹动弹不得，就仿佛做了一场隔世的大梦。 路梦只是给他粗做包扎，伤口就很快愈合，飞牛确实没想杀死他。 另一个人形，康则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辨认出来。 “这是……艾达？”他犹豫了一会儿。 康并不是不知道艾达，这个沙克人虽然在赛场上的表现不算亮眼，但私下里热情温和，慷慨大方，不少人都很喜欢他。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已经隐隐成为了新人中的领袖。 然而地上的艾达，和平时大不相同。 他只剩下一条手臂，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身上斜切过去，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分成两半；而他周身的骨板和鳞甲也片片剥落，让康想起了人们衰老时掉落的牙齿，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艾达现在的模样的确就像衰老一般，肌肉萎缩，眼角也浮现出了皱纹。 从那惨青的脸色以及毫无起伏的胸腔来看，他早已死去多时了。 重伤在身，又失去了自己的武器，战斗的结果早已注定。 “你也可以叫他，飞牛。” 路梦从贴身的布兜里，掏出一小壶烈酒倒进嘴里。 “飞牛？！”康变了脸色，甚至不自觉倒退了一步。 身为沙克王国的战士，人们甚至可能不知道克拉尔之选，但没有人不知道飞牛的名号。 他是沙格尔时期留下的最大叛党，哪怕伟大的石魔已然登基，飞牛也不愿意臣服。他独自穿越整个斯坦沙漠深入蜘蛛平原躲避追捕，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余孽已经葬身在人皮蜘蛛的消化腺中时，他又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带着血雨腥风。 有人说他是穷凶极恶的怪物，身高一丈，择人而噬，所到之地留下的只有亡魂和恐惧。 但也有人在私下里说他是最后一个真正的沙克战士，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与同伴们把酒高歌。 康无法相信。 且不说艾达的样貌与传说中的飞牛相差太远。 如果他真的是飞牛，他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或者说，飞牛怎么会死呢？ 康也知道这么说没有道理，但在大多数沙克战士的心中，飞牛就如同不死的化身。 “嗯。” 辛辣的酒液入喉，路梦的身子微微暖和了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就是大家都没见过他这样子，不知道还认不认赏金啊……” 因为要配备“外观固定”的模组，“液体可饮用”自然就没装，所以他现在喝下去的就是普通的酒水，否则今晚的战斗还要更加轻松一些。 以后是时候解锁更多槽位了。 ——在今晚的战斗开始前，艾达曾问过路梦为什么不披甲。 这当然是一次试探，而自己也骗过了对方。 其实，路梦也提醒过艾达，他的武器品质并不算高。 只是，路梦早已知道了答案。 他拾起地上已经断成两截的分段斧，把它们拼在一起。 艾达说过，这是朋友送给他的。 而这个人，就是前任国王沙格尔；这把分段斧，也被称为【牛角斧】，是背景中少有的单独命名的武器，其余有这个资格的，无不是铭刃级别的顶级装备。 多少玩家在打败了飞牛后，期待着能爆出好武器，完事拿到手后却破口大骂。 因为牛角斧，只是旧改装刀级别的，对能够杀死飞牛的人来说，这一级别等同废铁。 想来沙格尔将牛角斧赠送给艾达的时候，也没打算让这个当时还略显平凡的战士拿着它踏上战场吧，这只是相当于仪杖或者尚方宝剑那样的礼器。 然而当沙格尔死后，艾达带着牛角斧，一手创立了克拉尔之选。 在成为了所有沙克战士畏惧又憧憬的飞牛后，他还是一直使用着它。 这柄粗粝的武器从此饮血无数。 真是……固执啊。 沙格尔国王也没有子嗣，他的称号被人渐渐遗忘，曾经的政策和传统被全盘推翻，就连他的名字人们也开始不在公开场合提起——石魔女王的荣耀完全压过了这位老国王。 那么牛角斧，就是沙格尔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如果连飞牛都抛下了它……那大概，就再没有谁还愿意记得沙格尔的存在。 当路梦一刀斩断牛角斧时，已经完全狂化的飞牛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眼中的血海翻涌，又像真正的潮水般褪去，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 接着流下了孩子般的泪水。 下一刻，路梦扑身向前。 他身披重甲，但还是轻盈地一跃而起，如同鹰一般降落，把长刀贯入了飞牛的后颈。 重力把路梦扯得下坠，长刀贴着脊椎一路滑下，把一节节的椎骨切开。 透明的脊髓带着猩红喷射出来。 狂战士像是散了架一般轰然坍塌。 这一过程的痛苦，原本足以让人忍不住当场自尽，但飞牛只是一言不发。 失去了狂化的支撑，他很快如同脱水一般萎缩成了原本的模样。 从一开始胜券在握的张狂，到倾尽全力暴怒，此刻濒死之际，沙克人的表情反而平静如水。 听说每一个狂战士看到的幻象其实都是不同的，这掺入了他们自己的理解，大多数人描述克拉尔死亡前是如同山海咆哮般狂暴、愤怒和昂扬。 但路梦突然觉得。 那位统一了沙克部族又百战身死的传奇战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大概也只是这样平静，无悲无喜。 他们等待死亡就像等待注定相逢的命运。 艾达突然开口：“干得不错。” 路梦收刀，驻足回望。 沙克人的身躯就好似漏壶一般，鲜血滚滚涌出，又在身下汇聚成潭。 “我很好奇，”路梦说道，“有没有那么一刻，你是真的打算招揽我？” 根据他对克拉尔之选的了解，他们不喜欢‘下等种族’，但因为他们是克拉尔的虔诚追随者，力量至上，如果一个外族人能在战斗中证明他的能力，同样也能赢得他们的尊敬。 路梦自认为还算够格。 毕竟连贺隼那种人都能得到他们抛来的橄榄枝。 然而艾达每一次提起类似的条件，不是为了伪装，就是为了麻痹自己，若是他稍一迟疑，劈来的就会是牛角斧的锋刃。 这让路梦稍微有些不忿。 艾达的身形一颤，但运动神经已经破坏，所以路梦也看不出他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沙克人的声音逐渐微弱，“所以我们绝无共存的可能。” 路梦笑笑：“我们都是坏蛋吗？” “不，是我们一样的固执……” 艾达松开手，握着的后半截牛角斧掉落在地。 【实战等级：67→70（军团级）】 …… 路梦握住牛角斧，擦去上面的血污，看清了斧柄上的一行小字。 字迹和沙格尔撰写的铭文不同，像是有人后加上去的，刻得歪歪扭扭，也没有署名： “为他，我百战不殆。” “为他，我百死不悔。” 路梦不动声色，将牛角斧的前半截递给好奇的康，让他看上面的铭文。 “这……真的是飞牛？”读完之后，康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沙克大汉看向路梦。 同一时间里，震撼来得太多。 他原本以为自己冲出城主府，一路上的冒险就已经算是惊奇，却没想到就在同一时间里，此处还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先是揭露了飞牛的真实身份，但还没等人适应，他就已经身死。 而杀死他的，又正是自己的这个朋友。 ——路北游。 有的时候，人们对于远在天边的传奇并不会有多大的感触，只有当它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才会知道有多震撼。 “路，路北游阁下？” 康一时有些拘手拘脚。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大多数战士遇上飞牛也是要给予尊重——对能够杀了他的战士更是如此。 偏偏路北游甚至还只是个新晋的人类战士，连称号都还没有。 这让康只能加上他的名字，叫得颇为别扭。 “还是叫我路梦吧。”路梦笑了笑，拍了拍沙克大汉的肩膀。 两人的身上都染着血，但只这一个动作，他们就仿佛又回到了往常相处的那副模样。 康也松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不对： “路梦？” 康依稀记得，对方说过，只有在自己混不下去的时候，才可以用这个名字去找他…… “要不然呢？”路梦摊摊手，又指着满街的尸骸，“伱不会觉得我们干下了这些事，明天你还能老老实实打卡上班吧，我的警官大人？” 靠。 康很想说，我最多只能算是从犯。 而且我根本就不知情！ 路梦在心底轻叹了一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康在后来会沦落到流浪战士的地步了。 就算没有自己，这个人也不会老实地被阴谋摆布。 他离政治斗争很远，但还是不免被卷入漩涡当中。 不过原背景中康只有独自一人，得知真相后，就无处归宿，信念也有所不同了。 就在康梳理着脑中的一团乱麻时，路梦耳尖微动，朝身后望去。 一个无角人出现在街边。 他的步伐因为虚弱和劳累有些蹒跚，但方向坚定。 被带离了战场的巴彦竟是又出现在了这里，直直朝他们走来。 沙克王国的篇章就快要告一段落啦，在这里想写的故事也差不多写尽了，我看到有朋友其实早就猜出了艾达的身份，但是一直都没有剧透，这也很让作者感动——在原作中这得是拿到牛角斧后才能总结出的线索，但就像文中说的那样，这委实是件很垃圾的武器，所以很容易被人忽视——预告一下，接下来休整过渡后，便是一路向东，去往埋藏了更多秘辛的旧世界，希望各位新老朋友能继续支持！而且新人作者的更新确实无力，多亏了熟悉的各位的一直包涵，再叩首—— 感谢妮耶、喜欢mini、马斯洛需求金字塔最底层、saynol这些朋友的打赏—— 第240章：虫之主 “巴彦阁下？”还没等路梦开口，康已经发现了他。 “是康啊。”巴彦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这个沙克人，扯起微笑点头示意。 看这副模样，完全想象不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趴在牛背上逃跑。 “老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托我联系的那位贵人。”康拉过路梦，“巴彦阁下，这就是你之前托我关注的那位人类战士，他的表现在雷霆竞技场上有目共睹，现在也是我的好兄弟！伱放心吧，他很可靠的，不用担心会闹出什么乱子……” 路梦和巴彦面面相觑。 路梦才意识到，对康来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巴彦见过面。 巴彦则想。 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要不是昨晚刚亲身经历过，他就信了。 而且你是怎么好意思在满街死人的旁边说出这种话的？ 康显然是早打好了腹稿，就为了给路梦说几句好话，而且他知道巴彦最担心什么，这会儿一遇上，就直接说出了口。 “……呃。”康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话已出口，不好找补，他想到了什么，拿起半截牛角斧上前递给巴彦： “路兄弟他……为我们杀死了飞牛。”说到这，康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 “什么！”巴彦连忙接过，仔细察看。 一边，康又领着他去看了艾达的尸体。 “我认得这样的字迹制式……”巴彦拂过铭文，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确实是沙格尔爱用的。” 对于尸体的现象，他更是一眼认出，这是深度狂化的后遗症。 作为沙格尔时代的人，艾达的实际年龄要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只是旺盛的再生能力让他显得年轻。 然而这是以消耗生命潜力为代价的，所以一旦死去，尸体反而会显得更加衰老。 这是飞牛无疑了。 “你……真的找到了他。”巴彦看向路梦，缓缓开口。 路梦点头：“我说过的。” 巴彦无言。 的确，路梦说过他会带人找到克拉尔之选，克拉尔之选来了。 他也说过会找到飞牛……路梦不仅做到了，甚至还杀死了他。 这个人真的实现了他承诺过的一切。 虽说方法嘛…… 巴彦：……他是不是还把我当诱饵来着？ 像是看出了巴彦的腹诽，路梦靠上前去，低声道： “巴彦阁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在表彰新晋战士的仪式上，巴彦带头鼓掌，本质上就是在将注意力转移到路梦的身上，算是一次试探，而非表达什么认可。 路梦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其实也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咳咳。”巴彦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人老了，记不清了。” 别扯淡，你佝偻着背是受了伤，又不是真成老头了。 路梦没搭理他，转而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斯昆镇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虽然克拉尔之选的威胁已经解除，但本质上来说他们这只能算是代理人战争，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没有直接现身。 作为王国的正统继承人，民众心目中的英雄，再怎么说大山穆凯也不能公然对首席顾问亲自出手，这对于他的威信有着致命的打击——假借叛军之手则不同，顶多追究他一个管理治安不力的小过错。 盗匪猖獗，救治不及，深感痛心之类。 然而如果巴彦不能在事后反制大山穆凯的话，难保他不会秋后算账。 路梦的实战等级升到了70，看似距离满级已经不算远，放在整个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也能算得上一方豪杰。 但这样的层次，距离大陆上的顶尖战力，仍可以说是天堑之别。 简单来说，即便是远远不到满级的大山穆凯，他能走到今天都不知道是踩在了多少军团级圣骑士的尸骨上。 路梦或许能凭借面板和模组缩短这一过程，但至少现在还是没办法与之抗衡。 他已经做好准备离开斯昆，但“离开”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逃亡肯定是其中最差的一种。 康也好奇地凑上前来。 他同样希望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看起来居然还和自己的朋友以及这位贵人有关。 巴彦看了路梦一眼，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或许有时候我也应该坦诚一点了……” 他将之后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铁罗虽然是五人众，但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只能说拖住大山穆凯，却不能制住他。 但是，再加上一个，就不一样了。 巴彦连夜请动了西泽。 前次出征的指挥官，真正掌握着斯昆镇兵权的老将军。 巴彦并没有许诺什么报酬，他和西泽严格意义上说也是政敌。 但有一条原则他们却是相同的，那就是维护沙克王国的利益。 巴彦向西泽透露的消息是——大山穆凯向砂之王泄露了军情。 “穆凯太急切了，在得知斯昆将要出征时，他其实是希望自己统军，结果被西泽拒绝了。”巴彦叹道，“西泽并无恶意，在他看来，作为地位更重要的城主，穆凯就应该坐守后方，拼命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就可以了。何况老将军他并不懂得城市的经营，一直以来他也从不插手这些事务。” “但对穆凯来说，这无异于一次羞辱。” “虽然相比起西泽，穆凯还显得很年轻，对我的新政也能执行……但其实在心里，他一直都是个老派的沙克战士，无法踏上战场的沙克战士，那就失去生存的意义了吧？” “就我掌握的情报，穆凯泄露的那些东西无关大雅，大概只是想要西泽小小地吃一个瘪；但是穆凯没想到砂之王不止得到了他的支持，从沙漠土匪到黑龙忍者，边境之地的每一个势力都集结了起来，不愿意看到我们过于深入——我甚至在背后看到了复仇之地以及神圣帝国的影子。” “这一个小错，最终犯下了大过，我们的军团损失惨重。” “西泽将军之所以一直闭门思过，恐怕也是察觉到了穆凯的一些行为，只是不愿意相信……直到我再次确认了它。” 就在大山与铁罗交战正酣的时候，西泽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带着齐整的沙克士兵。 巴彦看了一眼地上的亚敏：“再加上现在有了他与克拉尔之选勾结的证据，我已经足以把他调离斯昆镇了。” 一边的康简直要石化了。 一直以来大山城主在大家心目中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结果背后却有着这样的运作。 他很想出口反驳，但一想到在城主府里的遭遇，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是调离斯昆镇而已吗？”路梦开口道。 他也算是明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一切照常发展，随着雷霆竞技场的进行，巴彦和大山穆凯依旧会翻脸，并在昨夜对峙。 区别在于，巴彦不会受到袭击，飞牛不会身死，克拉尔之选依旧是大山穆凯背地里的盟友，而铁罗为了顾忌巴彦的生命安全，会强行把他带离斯昆镇回到阿德马克； 巴彦或许依旧会向西泽透露消息，但从现状看也不是什么关键的证据，单从这一条不足以扳倒他，只是能够压制住大山穆凯，保证斯昆还能推行新政而已。 最后两人一个在斯昆镇，一个在阿德马克，维持着均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直到石魔身死。 可以说，因为有路梦的出现，世界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但他有些怀疑，以巴彦的性子，为什么不趁胜追击，直接彻底废掉大山穆凯的威胁。 这个沙克强者虽然不再是斯昆城主了，还依旧是王国的继承人——何况他本人就对治理城镇没啥兴趣的样子。 “……”巴彦看向路梦，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大山他会去往终极要塞。” “终极要塞！”一边的康忽得惊醒，“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就连路梦都有些惊讶。 终极要塞对沙克战士的意义就等同于最终的归宿——死亡，哪怕历任沙克国王都不例外。 在沙克王国的历史上，如果没有提前死在战场上，国王们就会在还没有老得拿不动武器前退位，然后独自前往这道蜘蛛平原的防线，此后不会再有人听说他们的消息。 终极要塞是战场，同时也是列王的墓地。 大山穆凯虽然热衷于战场，但和热衷于送死还是不同的，作为王国的继承者，哪怕是巴彦，也无法强行把他送去死地。 “是他自己要求的。”巴彦缓缓开口。 “因为据战报，有人在终极要塞的前线看到了‘虫之主’……” 路梦：“……” “克拉尔曾说，他自己并不算伟大的战士，如果有谁能够覆灭神圣帝国又或是杀死虫之主，那才算得上真正的天生战狂，勇士之王……”看见路梦沉默的表情，康下意识补充，“这已经成为了我们世代流传的谶言，但从来没有人实现过。” “只是传闻……至少大山他对此深信不疑，”巴彦摇头，但从脸上也并没有看出轻松，“而且蜘蛛平原上的人皮蜘蛛出没次数确实越来越多，即便虫之主没有亲至，王国早晚也要作出应对。” 这些铁罗早就报告给他了。 “我们已经与圣国停战，但就是因为相信虫之主将至，大山穆凯才如此地渴望掌握兵权，这无论对他个人还是对王国，都是头等的大事。” 其实不用康来解释，路梦当然知道虫之主是谁，他只是心绪翻涌。 他这回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离开斯昆镇了——最好是离开整个沙克王国。 逃不逃亡的都无所谓。 能活下来就好。 如果要路梦选出这个大陆上最神秘的几“人”，虫之主一定名列前茅，连官方资料都语焉不详。 从个体实力来说，他的实战等级就已经接近封顶。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在于人皮蜘蛛，路梦曾经在中继站见过一具它的骸骨，光是那骨架，就有一头牛犊那么高。 因为击毙了它，科技猎人们就得意洋洋地把骸骨挂起，并且知道这足以吓到大多数的不轨之徒。 然而这还只是一具死尸。 真正的人皮蜘蛛毫无理智，只懂得杀戮进食和繁育自己，它们不会自然衰老，甚至还会随着存活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强横残暴。 唯一限制它们的，就是食物的数量。 路梦知道。 它们聚居的巢穴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生物，当人皮蜘蛛孵化出来，还没等它们跑到外界，就会受不了腹中的饥饿开始自相残杀，互相吞食。 只有极少数迷路的人皮蜘蛛能够逃出到外界，它们活动的地方就人们称为“蜘蛛平原”，误以为是人皮蜘蛛的诞生地。 即便是这样闲散的入侵，都让终极要塞成为沙克战士的有去无回之地。 但如果是漫山遍野、绵绵不绝……而且还听从号令的人皮蜘蛛军团呢？ 虫之主，人们之所以叫他“虫之主”，正是因为他统领着一个由人皮蜘蛛组成的军团！ 别人可能不知道，路梦却是清楚。 那个东西绝对是有智慧的，而且甚至可能懂得的东西，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还多。 他用特殊的方式操控了人皮蜘蛛，比自己的“动物招募”模组还要不讲道理。 这样的一个怪物，上一次出现，就摧毁了科技猎人在整个西南大陆方向上的所有中继站。 如果他真的要进攻沙克王国，仅凭终极要塞肯定是挡不住的。 “对个人，能够杀死虫之主，他的荣耀甚至足以比肩克拉尔；对王国，若是虫之主入侵，没有一位英雄站出来带领我们，整个国家也就完蛋了……大山认为这个人就该是他吧？”巴彦轻声道。 “或许就是如此地不安，他才总是想抓住挥舞刀剑的权力。” “那你就这么允许他去了？”路梦问道。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就好像圣国一直在抵御雾人与食人族一样，沙克王国还有这么多能人在，现在的自己操心也是白操心。 “‘我或许是一个失败的将军，但我至少还是一个战士；我没法选择让谁来跟随我，但我至少能选择在哪里死去’……面对一个说出这种话的男人，你怎么能够拒绝呢？” 巴彦回忆着不久前的情景，轻声叹气。 “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泄露军情的事情告诉西泽，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其实大山他一直都不知道，我从没把他当成过敌人。” “在我看来，王国需要他，就像需要我是一样的。” 路梦挑了挑眉：“毕竟，若是虫之主真的来了，大山穆凯不去终极要塞，该去的人就是石魔了吧？” 巴彦苦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聪明不是坏事，但是不要说出来。” 感谢fengbeihong、浮生若梦的猫的打赏支持，感谢我不要账号再被盗的万点打赏——谢谢大家啦。 第241章：归宿 “那剩下的克拉尔之选呢？”路梦停止了揶揄，继续问道。 此刻遭受灭顶打击的是克选的中坚，但他们本就抱有了必死之志，而在南方他们还控制着一些村庄用于劫掠，也还有许多的克选底层成员，以及些许闲散头目。 “失去了飞牛的领导，他们不足为虑。”巴彦摇摇头，“这些年他们从不事生产，现在又掐掉了斯昆的输血，光靠劫掠是难以为继的。”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普通的流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其中的狂战士……” 路梦点头赞同。 克拉尔之选追求的是回到过去的部族生活，各个头目聚集在一起的领导层和部落联盟没什么区别。而这样的联盟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旦强有力的领袖去世，过去的统一也就分崩离析。 到那时，剩下的人也就和普通的盗匪没啥区别了，构不成对沙克王国的威胁。 而对流浪战士们来说，飞牛的死，也意味着沙格尔前朝的完全终结。再怎么念旧的人，都该意识到上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沙克王国的变革恐怕会比路梦记忆中的还要快速。 身为首席顾问的巴彦，更是了解这点。 此次斯昆一行，收获远超他的想象。 尤其是对路梦。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步闲棋，最后竟是成为了改变整个战局的关键。 不，也许和自己无关。 毕竟从没见过有一个棋子反过来把两边棋手都坑了的…… 一定要打比方的话，不如说是像火种。 一旦把他投下，稍不注意就可能点起燎原大火，从监狱塔开始，一直烧向整个王国。 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能操控的。 不过巴彦的心情很不错。 如果铁罗此刻在这里，这位五人众也会感到惊讶的。 要知道巴彦待人看似随和，实则绵里藏针，一旦你触及他真正思考的东西，就仿佛撞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到那时外人才会知道他有多么冷硬。 这也是许多人讨厌他的原因。 然而这位几乎立于王国权力顶点的无角人，现在却是对路梦有问必答，态度大不相同。 这样的差别对待，怕是连铁罗这位好友都要羡慕。 不过巴彦想的也很简单。 操纵不了那就不去操纵，合作就好了，想来浪忍团那边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会不会引火烧身…… 只要他早点出去，烧的那就是别人。 这也是路梦事先提出的条件，巴彦一开始还只是基于交易答应下来，这回是真打算尽心尽力了。 而且说不定还能请他帮个小忙…… “巴彦阁下。”就在巴彦还在心中盘算的时候，路梦突然开口，“你知道大山穆凯和克拉尔之选的交易条件吗？” “呃，杀了我？”巴彦一愣，随口说道，“或者是袭击城中店铺，协助他的一些私人产业并购，加强对内政的控制，我查到了一些迹象……” “这些是大山穆凯需要的，但不是克拉尔之选需要的。”路梦摇头。 现在对大山穆凯只是冷处理，巴彦并不打算公开他的事迹，以免造成大动荡。 这种情况下，大山穆凯对于他的具体作为以及对克拉尔之选开出的条件自然是缄口不言。 巴彦明白了：“飞牛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大山承诺会为他们修建一座新城。”路梦缓缓道，“名字叫‘卡拉利亚’——又或者可以叫它‘新卡拉利亚’。” “他们想要重建卡拉利亚城？”巴彦皱眉，“且不说大山有没有这样的财力，卡拉利亚在阿德马克和斯昆之间，无论怎么遮掩，都隐蔽不了的吧？王国不可能允许一座叛党的城市这么光明正大地存在。” “当然不是在原址，它会在蜘蛛平原上。” “蜘蛛平原？伱的意思是……” “嗯。”路梦点头，“它不只是克拉尔之选的城市，无论是流落在外的卡拉利亚遗民还是失控的狂战士都可以前往那里——这些被时代抛弃的人，会在那里重建他们的家乡。” “同时也是终极要塞的第二道防线……”巴彦沉默片刻，迟疑道，“原来飞牛也想过和我们共存吗？” 没有了理念的支持，克拉尔之选自然会解散，但狂战士的问题却是生理性的，要彻底解决只能靠医疗甚至是基因技术。 这些人就像不定时炸弹，已经不容于和平社会。 过去王国把他们编入自杀式的仇杀队，既是在利用他们，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他们提供容身之所。 这新卡拉利亚城也是。 路梦没有回答。 他撒了一个小谎。 艾达当然没有说过这些话，那时候他们正忙于致对方于死地。 但在路梦的记忆里，未来确实有一座‘新卡拉利亚’横亘于蜘蛛平原与斯坦沙漠之间。 一旦人皮蜘蛛突破最终要塞的防御，最先被吞没的也不是阿德马克，而是这些狂战士们。 那么大山穆凯与他们的合作内容也就不难猜测了。 虽然现在克拉尔之选已经覆灭，但路梦不介意让这座城市重新出现，以另外的模样。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如果我们能接替下大山对他们的承诺，收编起克拉尔之选们来也会更加顺利吧——你又带给我了一条这么有价值的情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买下它了。”巴彦感叹着摇头，“这样吧，等我准备好了就会派人去找你，希望我们后续的合作依然能够让人满意。” 远处，一个身形高大到夸张的沙克女战士出现在街角尽头。 路梦和她对视一眼，各自颔首示意。 巴彦也注意到了瑞恩，知道是有要事催促，当下便要告辞。 斯昆突逢变故，他其实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如果不是为了路梦，根本抽不出身前来。 路梦看了身边的康一眼，这个沙克大汉正低头念叨着什么“大山城主”、“克拉尔之选”、“狂战士”之类的词汇，似乎是在理清思路。 路梦：“跟上啊，说不定还能保住工作。” “嗯？怎么了。”康不知作何反应。 他听闻了这么多王国的秘辛，世界观正在重塑。 “你揍的是大山的卫兵，和巴彦有什么关系？”路梦推了他一把。 作为在职的警卫长官，即便不考虑他自己的问题，康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康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偷偷拍了两下胸脯。 路梦笑了笑，目送着他们远去。 然后他一脚踢向躺在地上的亚敏：“起来了！”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第242章：北游大师 年轻的沙克人缓缓张开双眼，眸中澄澈，并无赤红和迷茫。 狂化现象已经退去，而麻醉剂对他这种体质的人来说，生效的时间也有限。 亚敏早已醒来多时。 康和巴彦没注意，但作为医生的路梦可是一清二楚。 见亚敏没有起身，路梦又踢了他一脚：“听到了多少，要不要我再给你讲一遍？” “不用了。”亚敏任路梦嵌了钢板甲片的长靴踢在身上，也不动弹。 他只是有些疲惫。 “以后打算去哪里？”路梦一把给他拉起，“有我给你作证，你老师的事情伱都不知情，卧底克拉尔之选也算大功一件，要不然你就只能陪他们一起去新卡拉利亚了……” “那就去新卡拉利亚好了。”亚敏打断了他。 沙克人面无表情，路梦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良久，沉默。 “听你说起，新卡拉利亚会是个不错的地方。”亚敏忽得笑了，“我会守护好那里的。” 他捡起自己的分段斧，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只是在越过艾达尸体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但也并未回头。 就在亚敏的背影将要消失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一句话： “谢谢你，路梦。” 细不可闻，随风飘散。 路梦双手抱胸，斜靠在灯柱上。 一段记忆浮上他的心头。 【狂战士的领袖，称号“鬼魂”，意为被放逐者，他们永远在寻找着死亡之地。】 路梦叹了一口气，扛起地上的飞牛尸体。 ——这一个个路过的，就没一个人懂得帮忙搭把手。 往好里想，是想把赏金留给他吧。 可是死人赏金减半啊…… 他顺便拾起了两截牛角斧，它的品质虽然不咋地，却是件很好的收藏品。 全收集控狂喜。 路灯熄灭，斯昆镇却真正亮了起来，天光正好。 就这么的，身披铁甲的战士沿着长街慢慢远去。 …… 一周后。 幽深的街巷，无名小店。 铁匠铺内。 一个无角人赤裸着上身，一手持着铁钳，一手挥舞铁锤不断敲打，汗如雨下。 偶尔有火星溅到他的身上，肌肉抽搐，他也只是一咬牙，并不理会。 一根赤红的长条在铁砧上不断成型。 而就在这遍布油污的锻造工作间，一个白发青年衣着整洁，好整以暇地靠在躺椅上，一手翻阅书册，一手端着钢制的中空夹层热水杯。 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丝毫不觉烦躁，只是在听出不对味时出言提醒两句。 终于，随着哧啦一下的淬火声，一条精铁短棍落在案上。 “师傅，好了！”卡文兴奋地说。 路梦放下水杯和记载了生物知识的书册，凑上去看了一眼。 卡文心中忐忑。 这不是他第一次独立锻造出成型的武器。事实上在师傅的教导下，他已经可以打造出一些普通的刀剑，只是还远远比不上师傅的手艺，良品率也次。 今天之所以选择最简单的短棍钝器，是因为师傅说通过这次考较，他就可以出师了。 卡文这才格外谨慎和卖力。 从品相上看，武器虽然简单，但的确是他现在能锻造出的最好状态。 路梦拿起小锤在短棍上轻敲几下，声音清脆入耳。 突然，不顾短棍还没完全冷却，路梦直接伸手抓起它，用力一撅。 精铁短棍瞬间在卡文的眼中扭成了“u”型。 随着路梦把“u”型棍抛回钢炉，卡文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他垂头丧气，只等着再次锻造。 却听见路梦淡淡地说：“好，你过关了。” “什么！”卡文喜出望外。 路梦点点头。 对他来说，卡文能够打造出什么样品质的武器并不重要。 只要能有成品，就意味着即便没有自己在一旁教导，随着后续不懈锻造，卡文的技能等级依旧会继续上升。 路梦只要等着他达标，就能完成成就。 “我出师了……”卡文还无法适应这一事实，忍不住畅想着，“这岂不是说明我能够开一家自己的铁匠铺，就像师傅那样……” 要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吃了多少苦！ 虽然大多数和打铁没关系。 主要是挖矿和被土匪追着跑。 “你在想什么呢？”门外的阿树探进头来，嘴里叼着面包皮裹起来的肉卷，“你知道开铁匠铺要多少钱吗？而且你师傅和我们店签了合约，要是他不干了就得你这个徒弟接手。” “还有这回事！”卡文大惊，“签了多少年？” “四十年？”阿树琢磨着，“还是五十年来着……” “这不是卖身契吗！”卡文抗议。 “对，这就是卖身契。”阿树无所谓道，“据说在沼泽地有一种水鬼，会把拖下水的人变成替身，它自己就解脱了，而替身就成为水鬼直到抓住另一个人为止——只要你再教会另一个学徒来接替位置，就可以出去创业啦。” “师傅，他骂你水鬼！” “我不是我没有。” 路梦笑笑，并没有搭理他们。 其实在这家小店里这么久，几个人早已熟络了。卡文更是清楚，相比起在外面辛苦工作的匠师，还是待在这里舒服。 更何况，外面那些吹得起飞的大师，实际水平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自家师傅。 “北游大师在吗？”街巷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路兄弟，有人找。”阿树示意。 敏感时期，他们其实已经关店了，阿树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路梦想了想，起身去开门。 他倒是听出来了是谁。 门外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女战士，披着斗篷，头上裹着精巧的头巾遮住断角。 “呦，露卡。”路梦打声招呼。 来人正是骸骨团的女战士露卡。 如同约定的那样，巴彦撤销了骸骨团全员的通缉，他们也有机会出现在斯昆镇，虽然还是不太好公开露面。 “路梦！”露卡则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 她是想借这次行动的机会来拜访一下北游大师，今天终于有时间了。 但没想到碰到了这个刀客——他也是来逛店的？ “来找‘北游大师’的？”事到如今，路梦也没什么必要装下去了，只是调侃一句：“可惜你以后来就见不到他了。” 路梦的原意是他马上就要离开，在这家店里就没有自己这号人了。 却没想到听完这话的露卡，顿时一股悲怆浮上面庞。 “是，是吗……他已经亡故了。”她强颜欢笑，“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在她的想象中，大师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匠人，什么时候过世确实都不奇怪。 路梦：？ 有人在露卡的身后忍不住哧笑一声。 身形高大的瑞恩攀着门檐，压住嘴角正色道：“路梦……路北游，前往沼泽地的商队已经备好了。” 第243章：变故，私人请托 “路……北游？”露卡迟疑着重复一遍。 “听你说要来找大师，我原本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没等路梦本尊开口解释，瑞恩接着说： “路梦，枢纽站的颠覆者、神圣帝国的通缉要犯、杀死飞牛的人类战士……曾用名‘路北游’，相较于他做过的事，锻造匠师这一身份实在是微不足道。” “业余爱好。”路梦只得如此说。 在坦白之前被其他人说出来，总有种被戳穿的感觉。 “……” 露卡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之前怎么不承认？” “伱也没问过，”路梦实话实说，“而且我担心被你们抓去打黑工。” 那会儿露卡目光灼灼，一副若不是担心‘北游大师’死在半道，就要把他请到骸骨团养老送终的架势。 更重要的是，当时他还不是战士，泄露身份可能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露卡，思绪复杂。 有巨人瑞恩做担保，不存在什么冒名顶替的问题。 而且都怪她一直处在通缉状态，否则这样的小事一调查就能清楚，没有必要隐瞒。 所以说…… 自己表达的那些对北游大师的崇敬之情…… 其实都被本尊听去了？ 她一直想着，在背地里说说没关系，在大师面前矜持些就够了…… ——露卡呆滞了。 趁着这一功夫，路梦连忙把瑞恩拉进小店：“你们怎么和骸骨团的人一起过来？” 他知道巴彦和骸骨团有合作。 但瑞恩此次来，明显是谈他们之间的交易，让骸骨团的人在场合适么？ 瑞恩小心护着头，整个人进来后就差点把柜台前的空地都挤满了。 她点点头：“露卡会作为骸骨团的代表，与我们同行。” “我们？”路梦狐疑道。 他准备要离开斯昆镇，一路向着东大陆进发，途中会经过沼泽地。 这一方向其实不难确定，就像康说的那样，西边是大海，北边是圣国和雾人，南边是人皮蜘蛛，剩下的只有朝着东方去。 可以说，作为个人，路梦在斯昆镇的发展已经到头了。 从实战等级看，他想要继续提升实力就只能去挑战更多的对手——甚至是杀死他们。 但在沙克王国境内，最大的叛军已经覆灭，能作为对手的只剩下百团守卫乃至更高的五人众，这都属于官方势力，对付他们就等于是和整个国度为敌。 就连砂之王，也只是利用三大国度的矛盾，才能盘踞在边境之地，比起真正的国家还是远远不如的。 私心上，路梦也无意扰乱，这来之不易的秩序。 从装备技艺看，沙克王国本身的发展才刚刚起步，他们的科技水平或许靠着新政能超过神圣帝国，但底蕴和积蓄还远远不如，路梦买几张图纸都要远行到科技猎人的中继站，就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下，要想继续发展，只能走出斯昆镇，甚至是走出整个沙克王国。 东大陆，除了有三大国度中占地面积最大的联合都市外，也盘踞着各种势力。 同时，它作为旧帝国统治的核心区域，遗留下来的宝藏和技术也是颇为可观。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斯昆镇的产业。 这也是路梦与巴彦的交易条件之一。 城中的那家贩卖淘汰军需的铁聚店，看似是官方主持民间出资合营，但在大山的操作下，铁聚店其实已经为他的亲信所掌握。 路梦才知道，就连他买的那间屋子，背地里的产权持有者，最后也可以和大山扯上关系。 这样的空房屋城中还有很多，所以克拉尔之选来到斯昆才有藏身之所。 现在大山穆凯前往最终要塞，这些利益链条被斩断，铁聚店也被巴彦收回。 ——然后他选择把这家店交给路梦。 铁聚店如今的流水利润并不算高，常客也都是些穷鬼流浪战士。 但路梦看中的不是这些。 铁聚店可是官方盖章的特许经营，它对王国淘汰下来的军需都有优先买卖的处置权！ 这意味着，一旦路梦有一天需要军备，即便自己没有足够的生产能力，也能以近乎废铁的价格，快速拿到一大批实战兵甲。 它们是沙克王国淘汰下来的，和正规军比起来不够看，但对一般的匪帮势力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何况他还有岳昱和阿树这两条线，铁聚店自主锻造兵甲的产业升级也很有希望。 因着路梦的关系，其他人也沾了光。 除了盔甲商老板岳昱外，巴彦还亲自接见了兄弟会在斯昆镇的负责人——这岳老板还好说，兄弟会这种偷盗起家的势力也俨然一副斯昆镇优秀企业的态势，就很怪异。 不过据巴彦所说，相较起以前动辄暴乱械斗的匪帮，兄弟会已经算进步势力了。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为了弥补沙克王国基层治理的不足。 毕竟沙克族人口太少。 得到相同待遇的，还有路梦草创的教团。 当路梦坦白的时候，巴彦还吓了一跳，心说王国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派自己还毫不知情。 等到了解之后，首席顾问哭笑不得。 这教团的规模甚至还没有一家五口的规模大，集会就好比家庭晚宴，你们在饭桌上说什么他是实在管不着。 当然巴彦也提出了限制，那就是他们不能在沙克人当中传教。 一般来说沙克战士对克拉尔的信仰就足够坚定了，又排除了广大的无角人，潜在的信徒受众就只剩下人类和流浪的蜂巢人，他们在王国是绝对的少数。 何况巴彦清楚。 类似的组织都是为了弥补基层缺位才出现的，你不占领就有别人占领。 即便路梦不做这件事，处在被排斥地位的人，渐渐地自己就会衍生出类似的组织。 无角人的问题，巴彦准备自己解决。 剩下的，与其放任不管，还不如交给一个至少信得过的人。 由此，路梦在斯昆镇的两大根基就奠定了。 在路梦离开的时候，他准备把铁聚店和相关的产业交给小霍打理，教团的发展则交给黄杰。 黄家的这个年轻人在那一晚也出了大力，在路梦不在的时候，他与雇佣来的科技猎人埋伏在长屋，给来袭者迎头痛击。 克拉尔之选都没想到，这个‘已死之人’会突然出现，擒着铁骨一般的机械手大杀四方。 而且他对教义也很有自己的理解，足以胜任‘传教士’这一职责。 经过这么多天的考验，路梦认为可以信任黄家兄弟。 一切准备就绪，唯一欠缺的就是巴彦许诺的物资。 在听闻自己打算借道沼泽地时，这个首席顾问似乎格外支持，比之前讨论铁聚店和教团的时候积极多了。 他满口答应下来要承担路梦所有的路途开销，只是要准备一段时日。 这让路梦有些怀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知道，去往东方，借道沼泽地对大众来说并不算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里环境恶劣，地形复杂，派系林立，并不好走——从面积上看，又抵得上一个沙克王国。 商队往往宁愿忍受砂匪的袭扰从边境区绕路，也不愿横穿沼泽地。 但那些对路梦来说不是问题。 甚至对他来说，借道沼泽地反而能够降低物资的消耗。 边境之地鸟不拉屎，哪像沼泽地资源丰茂。 而且野生的用完了，那不是还有老乡吗？ 不过既然巴彦这么热情，那路梦也不好推辞。 有首席顾问帮他准备，就不用像离开枢纽站时那样自己攒个大半年，劳心劳力。 结果看前百团守卫瑞恩和骸骨团的露卡结伴前来，路梦就知道巴彦果然有自己的打算。 “巴彦阁下为你准备了一支二十人的商队，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好手，而且我们配备了两头驮牛、四只加驼，携带的物资足够横穿沼泽地两个来回……”瑞恩娓娓道来。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路梦打断了她，目光犀利，“巴彦他……是不是想干什么？” “其实……”瑞恩有些犹豫，“巴彦他早就想派人去一趟沼泽地了，我们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粮食。”路梦直接开口。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遇到的沼泽民们。 “是的。”瑞恩惊讶于对方的敏锐，也知道瞒不过去，就继续道： “哪怕已经吸纳了许多流民开荒，但王国的粮食产量还是处于危险线上，在度过危机能够自给之前，我们一直通过向沼民们采购粮食来缓解。”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好几家合作了很久的村落都单方面中断了商路……剩下的一家还保持着联系，但他们说，明年也要断供了。” “沼民们对外界非常警惕，也不愿意说出原因，我们对沼泽地知之甚少，所以巴彦觉得有必要派出一支我们自己的商队进去看看情况。” “唔……”路梦沉思着。 他明白巴彦为何不大张旗鼓，而是借用商队——如果让沼泽地察觉到有沙克王国的正规军进入，整个混乱的沼泽地派系会一致对外。 沼泽地对三大国度的势力是最警惕的，毕竟他们是真有可能威胁到沼泽地的自治。 相比起来，商队、骸骨团以及自己都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就连瑞恩也不再是百团守卫，现在是闲散之身，算流浪战士——很难说这是不是早有图谋。 某种意义上，路梦算是搭了他们的顺风车。 ‘但是不能解释为啥巴彦希望我跟着进入沼泽地。’他心想。 身为王国的首席顾问，总不会抠搜到为节省他一个人的路费而开心吧。 瑞恩避开还在心中天人交战的露卡，凑到路梦的跟前，悄声道： “还有一个原因，巴彦希望请你帮个忙。” “帮忙？”路梦好奇道，“查清商路中断的线索么。” 以他对沼泽地生态的了解，其实已经猜出了一些缘由，但知道归知道，却是不好解决的。 “不是，那是王国的任务。”瑞恩摇头，“巴彦说这是他个人的请求。” “我们王国的小公主、石魔陛下的女儿……失踪了。”说到这，瑞恩不由也有些尴尬，“有人在濑户公主的床缝里找到了一张纸条，她很有可能是跑去了沼泽地。” 路梦：“……上面写了什么？” “大概是些‘我去进行战士的历练了，老师勿念，不用留晚饭”之类的话。”瑞恩回忆道。 “难道你们的公主丢了都不算王国的大事么，干嘛还藏着掖着。”路梦扶额。 公主濑户，石魔唯一的子嗣。 因为大山穆凯的存在，她并不是王国的继承人——但仅凭她老妈叫艾萨塔这一条，就足够重量级。 石魔不是不近人情的君主，相反她很珍视自己的女儿，如果濑户真走丢了，王国上下早该翻个底朝天了吧？ “因为……巴彦他没把这事告诉陛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瑞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说这话，只好板着脸： “巴彦是濑户公主的老师，陛下现在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在跟着他好好修行呢——” 路梦再次无言以对。 石魔也是心大，大概算遗传。 不过这也说明了她对于巴彦的信任。 可惜有点所托非人…… 然而，路梦也理解巴彦的决定。 他并不是害怕自己会被责罚，而是担忧万一石魔知道了此事，按捺不住派人甚至亲身前往搜寻。 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 沙克战士虽然勇猛，但他们面对的会是泥沼杀人多过刀兵的沼泽地。 对巴彦来说，一切以大局为重。 “一旦引发战端，过往的积蓄就全毁了。”瑞恩正色道，“所以巴彦阁下只能动用他的私人关系——原本是拜托的我，现在还好有路梦你加入，我也放心了。” 到此刻，路梦才明白了巴彦听说自己要去沼泽地时的喜悦从何而来——那分明是找到分锅队友时的窃喜吧？ 看样子，巴彦这是认准他找人的“天赋”了。 自己的确是找到了飞牛没错，但严格来说那是他引出来的——换做沼泽地，人在城镇里还好，路梦有信心认出来，但如果濑户小公主陷在哪个泥沼里呢？ 他又分不出哪根骨头是石魔生的。 想想自己是提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在游戏开局的时间，濑户是个正当青年的沙克女战士，那现在这个时间点她才多大？ 长得能有小霍高么。 这样一个小姑娘在沼泽地能不能生存下去，的确存疑。 “好，但是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指挥，包括调查沼泽地的那些人手。”路梦点头，“否则我宁愿自己一个人进去。” 他还是答应了下来，有这些人的帮助，一路上确实会轻松许多。 对于濑户，路梦也不陌生。 沙克族养育子女的方式可不像联合城的贵族。 成长在深闺里的王女，是不可能顶起这个建立在战场上的国家的。 只不过这次公主出去历练的时间……要早那么一点点。 “放心吧，这是巴彦吩咐过的。”见对方答应，瑞恩也是松了一口气，“而且无论成功与否，你都算是我们巴彦阁下……以及石魔女王的朋友。” 王国的权臣、以及大陆顶级强者的友谊么。 这比多少物资都来得贵重。 路梦轻笑一下。 能够许下这样分量的承诺，看得出来巴彦在心底里确实很重视他这个学生。 就在他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时，瑞恩又开口了。 这次却是轻松的语气。 “最后一件事，路梦，不，路梦阁下。”瑞恩笑道，“作为雷霆竞技场的冠军和最后胜者，你想要什么称号呢？” 路梦：“嗯？” 我夺冠了？ 感谢妮耶、罗格奥塔里佛斯两位朋友的再次打赏支持—— 第244章：无名者的远行 斯昆镇。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 南门守卫巴克拖着刚睡醒的身子，哈欠连天，走到有名的那家熟食店门前，只觉得灵魂还躺在床上。 作为城门守卫，他们上岗的时间远比一般的居民早。 “老样子，三个焦肉卷。”沙克人看也没看，随口道。 两个自己吃，他胃口大，剩下的一个带给巴努。 “好嘞。”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熟食递到巴克面前。 巴克猛然惊醒，既是被香味刺激到，也是突然发现今天的老板不是往常的沙克族帮厨，而是换成了一个人类妇女。 “尝尝吧，保证还是老味道。”李柳笑道。 临走之前，既然巴彦临时提出要求，路梦就没忘了借此再捞点油水，要来了对方的这个联系处，交给了霍步阳的母亲打理。 也算帮她圆了一个开店梦。 若是在圣国老家，即便有这个资产，想这么抛头露面可不容易。 远离了颠沛流离，霍步阳如今也是独当一面，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而带来一切改变的那个人，正领着身负隐藏任务的商队，此时已经通过了南城门。 巴努看着那个斜坐在牛背上的青年，神情复杂。 ——近日来，南城门总是莫名地被土匪袭击，巴努因为守卫有功，已经得到了多次嘉奖，颇受信任。 为此，城里的长官特地私下通知他，提前做好准备，遇到这支商队时不要过多盘问，直接放行。 巴努问起理由。 “我也不认识他们……” 一提起这件事，那位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长官竟也是变了脸色，感叹道。 “但据小道消息说，那位杀死了飞牛的战士就在其中……” “那位可敬的，‘无名者’。” 剿灭克拉尔之选，当然是沙克王国取得的重大功绩，完全值得大书特书。 然而那最关键的一环，是谁杀死了飞牛……官方透露的消息却不多。 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位战士的称号。 ——无名。 就像这个称号本身一样，大家在此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它，籍籍无名。 如果不是官方言之凿凿，以及飞牛的通缉被勾销，恐怕人们都要怀疑这位战士是否真实存在。 但是此刻，巴努觉得自己认出了无名者。 那个白发的青年也看到了他，甚至摘下帽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是整支商队里他唯一认得的人。 然而能够待在这样一个有如此特权的队伍里，他也绝对不会是自己过往印象中的普通人。 ——这不正和那个杀死了飞牛，却又号称无名的战士一样么？ 巴努拔出仪仗佩刀，按在胸前深深行礼。 …… 对此，路梦有着自己的考虑。 参加雷霆竞技场，原本就对名次没有念想，打完了自己该打的仗后，他甚至都没有去第二天的争冠仪式，就当自动弃权了。 但是等到瑞恩盘点完，路梦才清楚自己夺冠的缘由。 除他以外，出线的几人中，艾达身死、亚敏失踪、赫连被人发现死在城外的驿道边，身上搜出了一封拆开的信笺，里面的密信却不翼而飞。 剩下的独苗康，却是主动向竞技场申请了退赛。 最后算来算去，反而是路梦这个没有明说弃权的人，直接拿下了此届的冠军。 这让路梦有些哭笑不得。 按理来说，所谓称号要么是大家口耳相传公认下来，要么是由王国官方赐予的，还没有由战士自己来想的先例。 但是巴彦知道路梦的特殊情况，便先来问他的意见。 杀死了克拉尔之选的领袖，确实是了不得的荣誉，但也有可能惹祸上身。 且不说残余的克选成员会不会上门复仇，许多热血上头的沙克战士也可能想要过来挑战他，麻烦不断。 基于这个原因，路梦决定不公开自己的信息，也定下了这个称号。 “无名者”。 玩家开局时的默认派系名。 称号往往和战士的功绩或特征有关，从这个角度说，他应该叫做“屠牛”或者“银发”之类的。 可惜前者让铁牛知道了它怕是不太高兴，后者听着更像个老头了。 更重要的是，路梦知道。 这不过是自己在大陆上的一段旅途，没必要以此为他打上标签。 而无名者正好——他可以成为任何人，任何人也可能成为他。 轻沙在风中飞扬，夹在峡谷中的斯昆镇逐渐化为身后的缩影。 路梦打开自己的面板。 【姓名：路北游（路梦） 称号：无名者 种族：人类（焦土之子） 基础属性：力量64、速度62、韧性64、体质58、感知61 实战等级：70（军团级） 近战技能：砍刀59（杰出）、武术32（精通） 远程技能：十字弩43（专长） 生活技能：工程4（入门）、医疗38（精通）、厨艺28（熟练） 开锁24（熟练）、妙手46（专长）、潜行58（杰出） 弓弩制造12（基础）、盔甲工匠37（精通）、兵刃锻造33（精通） 生效模组（2/2）：经验加成（5倍）、动物招募（c级）】 他注意到，在自己获得了沙克王国的称号之后，“无名者”竟是也记录在了面板上，泛着渐变的光。 这验证了路梦的一个想法。 他在与大陆上的各个势力互动时，产生的结果，也会以某种形式反应到自己的系统上，只是之前的行动影响力太小，所以才看不出来。 随着自己在世界上扰动起更大的风浪，又或是世界上的某些东西对他造成了改变，这一效果也会更加明显。 伴随着领队的一声号响，拉长的商队渐渐停了下来。 路梦从牛背上翻身下去，拍拍一边的沙克大汉：“要不要上去坐坐。” “呃，我不累。”康看了一眼眼红气粗的铁牛，婉拒道。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有点怕。 虽然没有亲身参与那场战斗，但康在事后也听说过这头野牛的‘威名’。 即便路梦再三保证过‘铁牛很听话的’，但只要一看它这比队伍里其他几只驮牛大了一圈的体型，商队里的所有人都自觉躲开了一段距离。 因此铁牛几乎就是路梦的私人坐骑。 背着的也都是他自己准备的东西。 路梦笑着摇摇头。 康能够加入队伍，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这个沙克警官最后还是辞掉了工作。康之前回到治所居然仅仅是因为警卫人手不足，等到斯昆镇的秩序一稳定，履行完最后的职责，他就又找上了路梦。 看来这个男人对于他们当时戏言一般的承诺，其实是很看重的。 虽然看起来是成功拐来了一个沙克战士，但路梦在心里还是颇为感动。 “我去前面看看。”路梦说道。 据瑞恩所说，此次前往沼泽地，对方也是有人出来接头。 第245章：熟人 路梦的所在，夹在商队的中央，没有刻意去占领队的位置。 从打扮上看，他一身布衣长靴，没有披带甲胄，头上戴着的也是沼泽地最常见的藤帽，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商贾随行人员。 因为没有安装“外观固定”模组，所以这一套的确是他本来的装束。 路梦快行几步越过商队，队伍中有人类也有沙克人——沼泽地内各类种族杂居，就是出现沙克人也不奇怪。 即便藏得很好，但路梦还是注意到，这些沙克人身上都有训练过的痕迹，大概是从士兵中抽调的。 人类当中也不泛面相凶狠的大汉，可能是雇佣兵。 只有少数几人面目沧桑，风尘仆仆，他们的确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也在沼泽地外围做过生意，算专业人士。 这样一支队伍，如果真的是去经商，大概能把自己都赔进去。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 越危险的地方，行商雇佣更多护卫也是常有的事。 不会做生意不要紧，遇上别的商队还能客串一把劫匪。 在联合城商人行会发家的早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后来收手不干也不是因为心善，而是抢劫哪有垄断来钱快。 商队的阵型看似散乱，实则与行军无异，不同身手的人各司其职，随时防备着突发情况，没有命令不会轻易调换位置。 此刻路梦从他们的身边越过就显得有些唐突。 这支部队的组建早在路梦决定前往沼泽地之前，这些人也不认识他，只觉得这是个临时安插进来、空降的领导。 好在青年也不指手画脚，看瑞恩对他的态度，应当也是位值得尊敬的战士。 因此，对路梦，成员们既不搭话也不阻拦。 不过，虽然商队成员们训练有素，但那几只驮兽却有些管不住自己。 在路梦经过的时候，它们竟是齐刷刷地抬头望去，眼里带着好奇。 若不是动物们的嘴里并没有流着口水，看这架势还以为走过去的是什么稀世美食。 这也让管理它们的人颇为惊奇。 路梦很快走到队首，只见瑞恩的面前站着两个身穿麻衣的年轻男子，露出的大臂皮肤深如古铜。 正是沼泽民们，他们正在瑞恩交谈着，似乎还有些争执。 在这个称号“巨人”的沙克女战士前，这两个原本算得上精壮的人类男子，倒显得有些像和大姐姐吵架的小孩。 “按照一开始的约定，我只负责把你们带进沼泽地。”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稍长的沼泽民气势强硬，“你们这些外人，别想进我们的村子！” “我们也没想进去。”瑞恩皱眉道，“但是按你现在的路线，我们是不是会绕很远的路？” “说不行就不行！” 另一个年轻些的沼泽民则一直在试图劝阻，但收效甚微。 路梦一听便明白了，大概是在原本的路径规划上，他们极有可能路过这些沼泽民的村庄。 即便不进去，那也算是暴露了位置。 而为了模糊他们的印象，那个沼泽民只能特地再把路径设计得更复杂，让人猜不出他是要刻意避开哪里。 不过沼泽民们大概也不知道，瑞恩一行还要调查粮食断供的真相以及搜寻濑户公主，不可避免地要接触这些村庄，而不是普通的路过商队。 当然，要是不隐瞒这个目的，沼泽民更不可能带他们进去了。 这样的事和路梦也没关系，他正想转身回去。 但瑞恩已经发现了他，还打了个招呼。 “路先生！” ——然而，比瑞恩声音更大的却是那个年轻些的沼泽民。 他向着这边招手，声音还带着惊喜。 路梦：“嗯？” 对方认得自己。 “路先生，我是阿胜啊。”年轻的沼泽民指着自己，“我们上次见过的。” “上次……”名叫阿胜的沼泽民突然欲言又止。 他不顾同伴的疑惑跑向这边，凑近路梦偷偷道：“上次我跟着华叔一起来的。” “哦！”路梦微笑，“是伱啊。” ——他还是没认出来。 见过自己的沼泽民，他有猜到是上回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些人。 他第一次战胜狂战士后，当时那个沼泽民的领头有带着他的姑娘小伙们来和路梦结交认识，路梦也自告了姓氏。 这个阿胜大概就是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对方有十几号人，打过交道的就一两个，其余的都是点头之交。 这种‘自动生成’的npc路梦转眼就忘了。 对方倒是还记得自己。 “对啊，是我！”没想到路先生还记得自己，阿胜显得很高兴，眼睛都发亮。 这个路先生袭杀狂战士时的神姿，他们可都没有忘。 “哦，没事。”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路梦扬声说，“都是自己人。” 他注意到，年轻的沼泽民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对方拿不准自己和商队的关系，不知道该不该暴露他们的这段交集，也算心细。 阿胜兴奋地点点头。 “自己人？”瑞恩自然是没意见，但那个年纪稍长的沼泽民却很疑惑。 “阿胜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外人！”他并不靠近，眼神带上了怀疑和警惕。 阿胜连忙跑回去，附在同伴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沼泽民变了脸色，“他就是华叔说的那个……” 关于运粮队外出时发生的故事，村里的年轻人听得并不少。 他们警惕外人，但也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华叔每一次的外出都很危险，但年轻人们总是勇于参加。没有被选上的人，就只能在村子里等待着好友们回来，眼带羡慕，听他们吹嘘添油加醋后的经历。 而今年，年轻人们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位神秘行商凭空拔刀、袭杀变异沙克怪物的故事。 每一个留守的年轻人初听时都不相信有这样怪诞的事，但所有外出过的同伴都一口咬定。就连那个村子里公认的摔角好手阿伦，在言语间都对神秘行商颇为钦佩。 最后争执不下，都吵到了华叔那边。 “如果没有他，死去的村人会更多。”那个中年人神色疲倦，并不像大家一样兴奋，“我何必拿他们的命骗人呢？” 这下一锤定音。 “原来是……路先生，我叫阿烈。”罕见地，刚才面对巨人般身材的瑞恩，都还能气势强硬的沼泽民向着这边一欠身。 “既然有您在，路线可以再商量。”阿烈一咬牙，“但还是不能经过我们的村子，这是底线。” “即便是路先生也不行。” 路梦看到瑞恩对他微微点头。 第246章：第一场雨 因着路梦的关系，这个名叫阿烈的沼泽民也不再坚持，讨论时的态度都柔和许多。 他们很快就与瑞恩达成协议，领着商队继续进发。 路梦在心中思量。 相比起自己这些人，两个沼泽民的实力可以说微不足道，但依旧摆出了强硬的态度……这或许是有意为之。 他们就相当于村子抛出来的试探诱饵，一旦合作者受激暴露出歹意，牺牲的只是这两人而已，至少不会危及到整个村子。 就好比刺猬一样，越是炸毛，其实越是说明有脆弱的部位需要保护。 瑞恩靠向路梦身边，低声道： “这个村子就是还与我们保持着贸易的那一家，相对来说已经很友善了。” 路梦点点头，他知道瑞恩的意思。 按沙克王国的说法，这些沼民所在的村落虽然目前还能为他们稳定提供高产的稻米，但到了明年，他们也有可能断供。 要想了解整个沼泽地发生的事件，这个正处于变化当中的村落，就是最好的调查目标。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和沼泽民有联系。”瑞恩有些感慨。 他们的排外是出了名的。 要知道巴彦最初打通这些购买粮食的渠道花费了多大的心思精力。此次雇佣他们带路，对方也是收费颇高，就这样还没有一个好脸色。 结果一看到路梦，这两人顿时就好说话了许多。 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带着他去讲价。 “说不上联系，只是认识。”路梦实话实说。 以他的经验，实际相处下来，对方也就是些普通人而已。 排外，不过是他们的生存策略。 想想以前沼泽地外，是什么样的世界，兵荒马乱，盗匪横行……别的不说，沙克王国本身在过去就是最大的一股劫掠者，说不定还亲自洗劫过不慎暴露的村落。 这种情况下，外界能留给沼泽民好印象才怪了。 就这还能重新建立起贸易，只能说明巴彦鬼才。 而路梦做过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只是在该帮忙的时候拉扯一把；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在沼泽民们看来也颇为难得。 在这个时代，同行人遇袭，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丢下他们，自己跑路。 换位而处，如果是路梦先遭遇了狂战士，华叔等人恐怕也会选择弃这个人而去。 更别提事后，路梦还为他们免费救治了。 有着如此的大环境，在危难之际还能伸出援手的，如果不是傻白甜的热心人，那就是对自己实力有着充分自信的强者——而无论是哪一种，这都很容易赢得村里那些年轻人的好感。 不过路梦也清楚，好感归好感，但不意味着自己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沼民们可能会回报善意，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轻信一个外地人，他们的村落也早就保不住了。 与前往斯坦沙漠的方向不同，商队一出城后就一路向东拐去，很快就跨过了名为‘绿野’的河流。 绿野河与孕育了神圣帝国的温德河发源于同一片山区，温德河向北，而绿野河向南，它流经边境之地，也曾经滋养了无数生活在两岸的居民。 只不过，如今的温德河依旧是神圣帝国的宝藏，它形成的冲击平原是大陆上最肥沃的一片绿地，人们自豪地称其为‘奥克兰之傲’，意为神赐的应许之地。 反观绿野河，在圣国失去对边境之地的控制后，圣国也不再关心下游的沿岸村庄，在山区大肆开矿，破坏了水源。 下游的各家盗匪也对河水层层截流，等到抵达沙克王国的时候，它已经濒临干涸，只剩下还有些湿润的河床。 河流沿途的绿野也彻底被沙地所吞噬。 人们开始称呼它‘沼流’，这个名字就仅仅表示着它汇入的方向了。 路梦向着沼流的尽头眺望，那里竟是一片一直能接到天际的绿意。 在遍布沙尘和黄土的世界里，这真是难得见到的颜色。 ——沼泽地。 明明汇入其中的河流都已经干涸，但这片世界上最大的湿地依旧植被丛生绿意盎然，说明它虽然被荒地包围，但绝不似沙漠中的绿洲——沼泽地光靠自身的蒸腾作用就提供了大量的降水，剩下的则来自南方湿润的海风。 就像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一样，沼泽地能够自给自足。 “咔哒。” 随着商队的前进，成员们的脚下不时发出脆响。 他们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断的是埋藏在浅泥下的根根白骨。 “是新死的。”康俯身拾起一根：“大概是过来开荒的流民。” 沼流虽然濒临干涸，但相较干旱的腹地，此处土地的含水量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吸引了不少流民过来开荒。 “但是这里很危险，前来的流民要不了多久就会失踪，被发现时只剩下皮包骨的尸体，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康解释道。 “所以我们在安顿迁入的流民时，明令禁止他们在沼泽地附近开垦——可惜没办法完全阻止。” 作为曾经的斯昆警官，他很有发言权。 闻言，附近的几个商队成员不由得心里发毛。 听这意思，明显是沼泽地里的什么东西出来杀死了流民——它们之所以不继续扩散恐怕还是无法适应斯坦沙漠干旱的环境。 就连这些偶尔跑出来的生物都可以阻拦沙克的开垦计划，自己这些人却在深入它们的老巢。 “哼哼。”一边的阿胜不知为何有些得意，“沼泽地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个沼泽民不负责带队，就自己跑来了路梦这一节。 他显然知道杀死流民的是什么。 周围的几个商队成员都是些年老持重的汉子，听到这个年轻人臭屁的话也是有些不爽，只是敢怒不敢言。 等到进入沼泽地，如果真的遇上些什么奇怪的生物，说不得还只能依靠这两个沼民。 阿胜瞥了瞥身边的路梦，小声道：“路先生，你不用担心，沼泽地里能吃的动物很多，那东西也不总是攻击人——跑到外面的这些估计是饿坏了，实际上就连我们都很少遇到它们。” 路梦笑笑，不说话。 在队伍的最前方，阿烈已经带着瑞恩等人探入了丛林的边缘。 土地湿软起来，高大的沙克人一脚踩下去，泥浆都没过了小腿，每拔出一次都颇为费力。 反观沼泽民，穿着一双厚底草履，却是在泥地上健步如飞，只是步伐有些诡异。 瑞恩留了个心眼，抬腿踩在阿烈留下的脚印上，却是站稳了。 对这个沼泽民来说，如何分辨脚下的土地是实是虚，竟是已经成为了本能。 “跟着前面的人，踩实脚印。”她向后传话。 “你们得快些，要下雨了。”阿烈并无意见，只是淡淡道，“雨水会把一切的痕迹都抹去。” “我们中有一句话：遇上了第一场雨，伱才算是回到了沼泽。” 还有一章 第247章：行进，客人 暴雨倾盆，林叶窣窣。 半个小时前，在高大的乔木还没有完全遮蔽住天空的时候，商队众人就已经看到了头顶有阴沉的乌云层层压下。 云气迟缓地翻滚，像是承受不住它自己的重量。 这下子无需阿烈提醒，大家也都知道暴雨将至了，连忙加紧赶路。 然而越是深入，商队的进程越是缓慢。 杂生的草丛越发茂密，巨大的蕨叶足以遮蔽住一整个人，它们生长在一起，就像重重的深绿幕墙，最终彻底淹没了眼前的道路。 商队成员们只得拔出武器来除草开路。 只不过沙克人们的分段斧，在砍杀敌人时无往不利，砍在这些坚韧的草茎上时却是收效甚微，它们的开锋不利，就相当于用铁棍硬生生打断麻绳一般费力。 还没砍出几百米就把这些威武的沙克大汉累得气喘吁吁。 阿烈手持柴刀走在前面，其他人都分辨不出方向的时候，他看似随意一劈——杂草倒下，面前就露出了一片植被稀疏的空地，为大家节省了不少气力。 否则，商队的进度还会被拖慢。 大家才意识到为何之前瑞恩坚持不能绕路——这每在沼泽地里多走一段路，吃得可是成双成倍的苦。 此外，商队成员们在心底，也隐隐对路梦这个临时加入的青年产生了感激之情。 如果没有他，看那个沼泽民固执的样子，估计真的会带着他们在这鬼地方七绕八绕。 只不过，雨来得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快。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溅起迷蒙的水雾，泥水肆意冲刷流淌，在洼地汇成池塘。 雨势大起来之后，就连沼泽民们都无法赶路。 据阿胜所说，在雨水的冲刷下，地形随时会发生改变，有时地面浸透了水，原本看起来还坚实，实际上已经变成泥沼，一脚踩下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只有等雨停之后，他们的判断才比较准确。 当然，对生活在沼泽地的居民来说，他们肯定有在暴雨中行进的经验，只是没有必要为了一批外人来冒这个险。 商队只得就近在一颗大树旁休整，依靠虬结盘错的树根结起皮帐篷。 路梦不是不想提醒他们不要在树下避雨。 实在是在这里，要找到一片没有长着树的空地也很难。 雨水落下，他虽然准备了藤帽，此时却没有戴上。 水滴顷刻间打湿了路梦的脸，头发浸满了水，顺服地贴在皮肤上。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场雨。 一来就还是一场大的。 路梦此刻的心情，不亚于见到鹅毛大雪的南方人。 暴雨的冲刷下，终日被风沙摧残的皮肤也洗去了尘土，都变得没那么干燥了。 其他人却是没有他这么有闲情逸致。 商队中人忙着结营生火，然而大雨滂沱，一不留神引火材料就会被水打透，迟迟无法点燃。 被雨水淋湿的人们只能换掉衣服，聚在一起避雨，有些身子差些的，冷得都忍不住发抖。 阿烈并不去帮忙，他只负责引路，何况沼泽民也习惯了这场面。 这个皮肤深棕的沼泽民只是独自靠树坐下，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又换好备用的皮大衣，牢牢裹紧抱胸。 他看向雨中的那个白发青年，叹了一口气。 一般的雨，可能只会把人淋湿。 但在沼泽地，雨一下，短的几小时，长的甚至有十天半个月，光是这淋雨造成的失温，那也是可以杀人的。 大多数沼泽民已经懂得在体温下降到临界点之前凭经验祛湿保暖，但即便这样，也有多少精壮的汉子因为淋了一场雨而大病不起。 而这不过是这片土地用来杀人的，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方法。 此外，因为极少和外界往来，沼泽地的缺医少药，同样是致命的。 因此，医生在这里也是备受重视和尊敬的一批人。 只不过，沼泽地有数的名医都被“双刃团”控制着，普通人连他们的面都见不着。居民们一旦生病，就只能依靠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或者服用吸食一些黑浸膏来缓解痛苦。 阿烈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提醒路先生。 毕竟听那些外出过的年轻人说，路先生是个武道高手，体质过人。 ——就好像那些帮派首领一样，沼泽地里足以杀死普通人的生存环境，对他们也不算多么严重的致命威胁，不用太过担忧。 只不过路先生毕竟是个外地人。 即便实力再强，不了解沼泽地的情况，容易掉以轻心，阴沟里翻了船。 “烈哥！”就在这时，阿胜靠了过来，有些兴奋道：“你看那头牛怎么样？” 他指着同样在雨里撒欢的铁牛。 “这一头就顶我们十个人耕地了吧！” 阿烈也看了一眼。 的确，这头牛比一般的家牛大上足足一圈，放在这商队中也颇为显眼，明显是好生喂养过的。 “不知道，但你也别想了。”阿烈笑着摇摇头，“这一头牛就算能顶上十人力，但价钱说不定比二十个人还贵呢。” 据他所知，只有泥镇、腐烂镇这些帮派控制的大村庄才用得起耕牛，而且管家们也不爱用。 不仅要专人喂养，还不如劳工用着便宜还听话。 而且在这个世界，一般只有最体弱温顺的牛才会被用作耕牛，稍微强健一些的往往就被商队购去，充当了运输物资的驮牛。 走商可比老实种地赚钱快多了，买畜力的钱也容易回本。 你看，这只牛不也在商队里么。 听着雨声，阿烈漫无边际地想。 要不是真正暴烈强壮的野牛种难以驯服，说不定都有人把它们培养成战争机器了。 无论是种地还是经商，都不如人们对战争的投入更舍得下血本。 “而且不要老是想着种地。”他招呼阿胜坐下，递过去另一件皮衣，“石鼠团的大人物不都说了嘛，我们以后都不用苦哈哈种水稻了，赚钱的路子已经有了，以后缺粮从他们那买就成。” “可是我总觉得不踏实。”阿胜挠挠头，“而且华叔也不是很赞同……咱自己不种买别人的能成吗？” “怎么不行？”阿烈朝着身后的方向一努嘴，“伱们不还把粮食卖给沙克王国么，他们能买，我们也能买。” “也是……” “是谁！” 就在这时，商队的外围却突然警觉了起来。 沙克大汉们纷纷拔出分段斧，冲入雨中。 因为在开路上他们实在派不上多大用场，最后还是佩戴军刀的人类护卫跟着阿烈披荆斩棘，他们这些自诩力大无穷的壮汉反而跟在后面休息，一身力气没处用。 这一会儿扎营，他们自然承担起了哨位的职责，及时察觉到动静。 听到示警，商队的成员们都紧张起来，围绕着营地结成一个圈子，互相守望。 阿烈和阿胜都翻身坐起，只不过阿胜是想冲上去，而阿烈把他拉住，退至众人身后。 “路先生还在那！”阿胜低声道。 阿烈摇摇头。 的确，因为淋雨的关系，此刻的路梦反而距离他们最远。 瑞恩等人也觉察到了，正要上前帮忙，却没想到路梦冲他们摆了摆手，毫无紧张的样子。 “没事，是我约好的。”路梦笑着说。 他的身后，一队身着塑胶斗篷的人从树林中慢慢走出。 碎碎念：出去码字一趟，把鼠标给丢了……淘宝启动！感谢书友20180628191141599、书友20200722135629904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呀—— 第248章：旧世界 他们身上的斗篷厚实而坚韧，外表错杂着黄绿色迷彩条纹，在迷蒙又昏暗的雨林中移动就好似摇曳的树丛。 雨水打下只能顺着各自的衣摆滑落，溅起噼里啪啦的响声。 当看到这些人从树林中出现时，两个沼泽民都变了脸色。 他们听说过这些冒昧的来客。 沼泽地不欢迎外人，但总有人能强行闯入。 他们衣着怪异，有时三两成群，有时也独自一人，看起来像是外来的行商，但又从不和沼泽的原住民来往交易。 即便如此，他们又总是有本事穿越危机四伏的雨林，甚至敢于在雨中行军，就连那些视整个沼泽地为自家私产的帮派，也默许这些人的存在，反正他们也从来不与人接触。 村里的老人告诫过小伙子们，一旦遇上这些外人，就远远地避开。 更不要因为看他们落单，就试图攻击他们。 几大帮派的头目比你们更贪心，也比你们更聪明，他们都不敢做的事情，不要以为就能让你捡了便宜。 然而，这些神秘的沼泽过客，竟是主动找了上来？ 路梦没关注两个沼泽民的异样，他回身看去，打了个招呼：“有我认识的朋友吗？” 一阵窸窸窣窣，一个人站了出来，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路梦，抛给他一个包裹。 路梦接过一看，是一套他们身上的同款雨具，斗篷、紧身衣、高筒长靴具备。 “好久不见。”那人略微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女性的面孔，只一刻她的金色额发就被雨水打湿。 “特伊没过来？”路梦上前握手。 ——是曾经护送他们前去斯昆镇的那个女科技猎人罗娜，特伊的搭档。 她还曾经缠着路梦，学过狩猎技巧。 “他忙着写报告呢，伱这次提供的资料，对我们研究沙克族的狂化现象很有帮助。” “就连机械师总部那边都很重视，说是什么‘为研究多物种的起源提供了新思路’、‘打开了生物进化的煌煌正道’、‘我对这个充斥着机械和废铁的世界又燃起了希望，基因飞升终于站起来了’之类。” 罗娜戴正兜帽，一边回忆着搭档转述的、机械师学究们的话语。 大家也知道，这些言论多半不着调，许多就是为了借着新发现，开设新的课题方便申请经费…… 然而就是在这五花八门的研究中，一旦能有一项取得突破，那就又可能把这个世界的科研水平向前推进一大步。 这也是机械师的下属科技猎人，装备水平一直遥遥领先于大多数势力的原因之一。 以科技猎人的眼光，能够吸引他们的只有埋藏在沼泽地南方的遗迹。 这些人觉得。 沼泽地各大派系的力量虽强，但他们守着的不过也是些开币和咸鱼特产，根本惹不起兴趣，也没有打交道的必要。 路梦略微寒暄几句，便提起正事：“我要的东西呢？” “都在这里。”罗娜的身后，几个科技猎人出列，各自提着黑箱，放在路梦的身前。 因为下着大雨，路梦不方便全部打开，只是略微察看：有的是便携炉、照明棒这类常见的生存装备，还有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特制营帐；也有的是防治雨林常见虫病的药剂、医疗器械，还有…… 要知道，路梦原本是打算自己穿越沼泽地。 为此，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要做准备，当然是找科技猎人这些专家最为靠谱。 由此，路梦拜托小霍前往中继站雇佣了特伊等人，让科技猎人协助黄杰守卫长屋后，又与他们约好在此见面交接。 而最后一个黑箱，则是长条形的，由一个科技猎人亲自送到路梦的面前。 不顾雨水，科技猎人直接开箱。 躺在软木箱底的，是一条铁灰色的怪异机械制品。 “‘旧世界’系列，十字弩，mk1改进1型……”科技猎人抚摸着它的表面，语气郑重： “这是我们用从灰烬之地打捞出来的残缺图纸，重新设计出来的复原品，无论是精度还是射程，都超过现存任何国家的主流军弩。” 路梦从箱中端起它，随意一抖，上面沾染的雨水就自然滑落，像是有一层防水涂料。 ——“专家”级，mk1旧世界弩。 机械师的黑科技之一。 在这个世界，传统结构的十字弩，射击的威力主要取决于弩臂积蓄的势能。因此从牙签弩到射弩，弩臂不断延长加厚，弹簧弩更是采用了多个弩臂重叠的复合设计。 像是被誉为十字弩技艺巅峰的鹰之十字弩，那体型更像是一台单兵床弩，只有技艺极高的射手才能操控。 这也造成了强弩体型的臃肿。 在开阔地带还好，若是身处这沼泽地，路梦端着弹簧弩那样的重弩，可能都无法从容地通过密林，随时会被树枝藤蔓卡住，更别提灵活射击了。 除了弓弩制造的技术限制外，地形也是决定沼泽势力多使用小型手弩甚至弹弓的原因。 然而，这把mk1旧世界弩却不同。 它的长度与路梦曾经的射弩类似，以他如今的臂力，入手极为轻便，甚至能单手持握射击。 更重要的是，旧世界弩的弓臂反装，紧紧贴合在弩身上，配合起钢索和滑轮组，极大地缩减了弩的体积——从外貌上看，已经完全没有“十字”的特征。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旧世界弩的外形，让路梦不由得想起了现代步枪。 在它的弩身上，甚至也配备了光学瞄准镜。 这样的弩机，在丛林的射界就像小型弩一样灵活优秀，威力与射程却堪比重弩。 配备着这样武器的科技猎人，哪怕只是独行，也相当具有威胁性。 何况成群结队。 而当路梦亲手拿到这把他订做的弩后，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就像科技猎人说的那样，他们是用残缺的图纸，再复原的旧世界弩。 那么说不定，在及其久远的上古时代，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枪械或者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技术遗失得太多，若要从头造起，那些原始火器的威力射速，还比不上已经点歪科技树的十字弩系列。 除非他能够复原出完整的图纸，又或是借助更高权限模组的力量，否则目前还很难制造出足以称得上降维打击的现代枪械。 就在路梦背挎上旧世界弩时，那位科技猎人又开口了： “路先生……谢谢你。” 第249章：第十三位贵宾 “这话从何说起？”路梦看着面前的科技猎人，并不接受。 这些东西都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也算是老底都掏空了，难道是‘多谢惠顾’的那种谢谢么。 那就大可不必了。 而且在路梦看来，这些科技猎人虽然原本就有前往南方湿地探险的计划，但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拜托他们在这里送货，已经算是麻烦人家了。 应该是自己这边说谢谢才对。 科技猎人无声笑笑，摘下兜帽。 他此前一直侧对着人，露出的些许容貌让路梦觉得他还算英俊。 只是兜帽摘下，只见这个科技猎人的半张脸遍布着可怖的疤痕，像是刮去了一层皮肉。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残缺的骨骼，又用合金补好。 他的右眼无神，也不随着视线转动，显然是个义眼。 从伤势的恢复程度看，应当是几个月内的新伤。 “和那些沙克人干过一仗，”科技猎人重又带上兜帽，“侥幸活了下来。” 男人的语气平淡，并不因自己的容貌被毁而有任何波动。 比起性命和逝去的同伴，这委实是件小事。 路梦明白了：这人大概是那一日克拉尔之选袭击中继站时，坚守其中的一员。 沙克王国与科技猎人分属两个势力，情报并不互通，普通的沙克民众不知道杀死飞牛的‘无名者’是谁——被雇佣过的科技猎人却知道，是谁帮他们消灭了仇敌。 “包括中继站店里的那个老头，机械师们那些家伙看中的是你提供的知识。” 男人语带讥讽地诉说事实：“我们科技猎人不一样——谁想对付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死敌；而谁帮助过我们，谁就是我们的朋友。” “原本总部都准备召集科技猎人发动复仇了，文件刚送到这边，就听说事情已经被你解决，总部的人也很惊讶。” 说着，科技猎人掏出一张银色卡片递给路梦。 路梦接过一看，和他之前从特伊处得来的线圈卡不同，这却是一张地地道道的身份磁卡。 上面只写了一个大大的数字“13”。 他个人对此并不陌生，过去像什么校园卡、酒店房卡都属于此类——但放在这个世界，那可就难得一见了。 于是路梦并不说话，等着对方来解释。 “这是总部准备的奖励，原本是给完成任务的本部成员的，但对你也适用。” 科技猎人说：“历史上加起来，我们一共也只发出过十三张这样的银卡……哦，不对，是十二张，上一张是针对虫之主的，到现在还没有人认领。” “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但拿着这张卡，可以保证伱在我们的各处据点都获得足够的礼遇……只不过如果需要身份验证的话，能准确识别它的机子，只有机械师的【世界尽头】和我们的【黑色划痕】才有。” “如果路先生有机会到大陆的东边，欢迎去黑色划痕镇看看……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至少，你刷我们的食堂是会免费的。”他开了个玩笑。 “谢谢……我会记得的。”路梦郑重地收起银卡。 科技猎人与机械师是合作雇佣关系，虽然密切，也并非同一个组织。 ‘世界尽头’是机械师的总部，位于大陆的最北。 科技猎人的总部却在东边，名为‘黑色划痕’。 而在黑色划痕镇，那里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记载着大量遗落的知识和秘闻——科技猎人为机械师工作，但也不是缺心眼，他们搜集到的古籍自己也留有备份。 不过，科技猎人毕竟不是学者，他们只能收藏，而不能像世界尽头的机械师一样解读它们。 有了这张银卡的认证，路梦就相当于拥有了科技猎人最高级别的友谊，作为一个外人，他的权限可能都要比一些中下层的新猎人还要高，别说食堂了，到时候出入大图书馆也不成问题。 科技猎人设立在全大陆各处的中继站，某种程度上也能为路梦提供一定的支援，而不仅仅是把他像过去那样当成一个普通客人来看待。 当然，若是路梦想直接加入科技猎人，想必他们也是很欢迎的。 到了这个层次，如果他们的关系还想更进一步，恐怕就只有抓住曾经覆灭过科技猎人分部的虫之主，拿到那张‘十二号’卡了…… “好了，话已至此，我们也该走了。”一边的罗娜上前来，招呼道，“希望有机会还能再见面，到时候请你吃大龟。” 他们要前往南方湿地，巨型沼泽乌龟是特产。 科技猎人们之所以不需要村民补给，也是因为能够随地猎杀它们。 听到这个女猎人说起，让路梦想到了当初他在艰苦的旅途上，为大家做鼠兔肉粥的日子，不禁笑道：“……很期待。” 当时的一行人，特伊和罗娜在继续当着科技猎人，小霍一家带着狗子在斯昆镇安定，只是不知道雨克、莎力克兄妹那些冒险者前往西边后，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看过大海？ 雨水淅淅沥沥，看着科技猎人们的迷彩背影，路梦突得灵光一现，喊道： “朋友！你说黑色划痕的总部来人，那位猎手人呢？” 先前的科技猎人顿了一下：“阿尔克原本是想亲自来的，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他便又去往了西边，听说是去蒙格勒发展业务了。” “奖励那张银卡也是他定下的——沙克王国是阿尔克生活过的地方，他对你其实很感兴趣。” “谢了。”客人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树林中，路梦挥手告别。 直到这时，商队的众人才靠上来。 此前他们一直识趣地避开了路梦与这些陌生人的谈话。 不过，最先走上来的人，有些出乎路梦的意料。 居然是骸骨团的露卡。 自从北游大师的身份‘暴露’后，这位女战士和他相处起来就有些尴尬，这次在商队中也自告奋勇守在队尾，实则是为了避开路梦。 不过在商队示警后，这个女战士居然冲在了最前面。 手里还提着一把平板剑。 在路梦示意后，露卡却没有退回躲雨，而是小心等待着，一身皮甲也已被淋湿。 只是现在她嘴里喃喃道：“阿尔克？好熟悉的名字，但又想不起来……” 最后科技猎人的回答也是高声喊出来的，飘荡在雨中，倒是让她听到了。 “用你们的说法……‘剑圣’阿尔克。”路梦带着笑意，“这下想起来了吧。” “那位剑圣！？”露卡反应过来，也是大惊。 在沙克王国的历史上，不乏有外族取得称号，路梦是一位，而阿尔克是上一位。 只是阿尔克成名的时间还要早于新政，那时沙克族民风彪悍，又极端排斥外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取得‘剑圣’这种级别的称号，含金量可想而知。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成名于沙克王国境内的战士，其实是个科技猎人。 当然，他这样的传奇，在科技猎人中的地位也是斐然了。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那么路梦知道，阿尔克会在雾岛带领着幸存者抵御雾人的入侵，死蜂泛滥的趋势应当会有所压制，那些西行的冒险者们也就安全许多。 他也算放心一些。 “剑，剑圣又怎么样？”露卡没好气道，“石魔可以轻松打赢他！” 这位成名已久的外族剑圣，过去一直给普通的沙克战士留下很深的阴影，而露卡在这种环境成长起来，一时也不能免俗。 估计小时候不听话，还被爸妈拿阿尔克的名头吓过。 只是露卡说这话时，仿佛下意识忽略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类，也是个获得了称号的外族战士。 就好像她对这人根本生不出像对阿尔克那样的抵触心理。 “剑圣的事情放到一边。”路梦看了一眼淋湿的众人，从黑箱中挑出便携炉，“一起回去给大家点火做饭，暖暖身子。” 感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第250章：涉水（合章） 商队虽然及时搭好了避雨的皮篷，但在这如天漏般的雨水中，众人还是在此前就淋湿了身子。 加之引火的木柴湿透，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大家也是无可奈何。 要知道在天干物燥的斯坦沙漠，别说点不着火，就是一个不小心，家里晒透的枯草木都有可能失火；天气也以炎热的居多，所以流浪战士都爱赤着膀子，不穿上衣。 结果商队说是休整，实际上只是无奈地坐在蓬下，各自掏出干粮食用。 至于湿衣物，有人准备充分，就还能换一套；而有的自忖湿得不过分，就干脆穿在身上，用体温烤干，所幸他们都是些身体健壮的，也没有什么大碍。 昏暗的雨林中，腾地窜出一道火光。 路梦打开了他从科技猎人那换得的便携炉，电火花瞬间将喷出的气化燃油点着。 燃气只有几小罐，路梦没有用它们直接来为大家生火，而是把浸湿的火绒烘干，再把比较好的木柴收集在一起引燃，生起第一个火堆。 即便离得很远，看到这橙红的火焰似乎也能让人凭空生出一股暖意。 随着火堆把更多的木柴烘干，一个个火堆也在商队的营地中分散开来，每一个来接火的成员都笑着向路梦道谢。 路梦熄灭气炉，于他而言这就像打火机一样。 科技猎人与黑砂城的骨人有着一定的合作关系，他们能够获得稳定的燃油供应，其他人却是不行，能省着点用就省着点用。 在这沼泽地雨林，木材燃料却是不缺的。 不过一个多小时，之前还疲惫不堪的商队顿时闹腾起来，他们围绕着火堆，分成四五个圈各自烘烤着身子和湿衣，有说有笑，享受着火焰带来的丝丝温暖。 各种铁锅铁炉也架了起来，或是烧开水或是煮热粥，营地内四处蒸腾起白气，香味弥漫。 在出发前对沼泽地的恐惧、以及在雨林中跋涉的疲惫，尽皆一扫而空。 阿烈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而那个带来了一切改变的路先生，此刻自己还没有休息。 他忙完了营地内的事后，又在和管理商队日常生活的那几个负责人聊天，嘱托他们先准备和储存好下一次扎营要用的木柴，用那种奇特的幕布裹好，一捆一捆地装到驮兽背上。 这时阿胜从一个火堆边小跑着过来，手里还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烫粥。 “烈哥，尝尝。”阿胜吧唧一下嘴，“他们给的，可香了！” 阿烈注意到他的嘴角边还留着两颗麦粒，显然是早就先吃了一碗。 “一点都不小心！外人给的东西，怎么能……”阿烈下意识就要呵斥，但麦粥的香气飘到他的鼻尖，年轻的沼泽民不自觉肚子就咕噜响了起来。 出村以来，他们一路上吃的也是冷硬的干粮，没正经吃过饭。 “你不吃，拿来暖暖手也是好的。”阿胜把一碗热粥强塞进他手里。 暖意瞬间透过冰冷僵硬的手指传向四肢百骸，阿烈忍不住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是路先生调味的呢。”阿胜丢下一句话，便跑回营地边烤火。 那里聚集着瑞恩、康、露卡等人，算是整个商队实际地位最高的一批人的圈子，这会儿康正招手让路梦快点回来，而白发青年也脸带歉意笑着走来坐到火边。 丝丝白气从他的身上蒸起，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炭火炙烤的，哪些是他自己体温蒸发的。 阿烈捧着木碗，鼻尖香气更加浓郁，他忍不住吹凉了粥皮，小嘬了一口。 热粥入肚，整个人的寒气都像是被驱散了，全身的细胞都仿佛欢欣了起来。 “路先生……” 沼泽民摇摇头，嘴角不自觉上扬。 村子里，曾经见过路先生的人都说，他和别的外人不一样，初时阿烈还不明白，只觉得大概是说他武艺高强吧，顶多算是个值得尊重和敬畏的人。 只是这回偶然遇见，意外相处，明明还没见过路先生出手，但阿烈好像也懂得一些了。 他开始想，或许即便没有自己引路，只要有着路先生在，这些人依旧可以在沼泽地生存下来。 这样的队伍，又何必觊觎他们的小小村子呢？ 穿林打叶，雨水沙沙。 铁牛还沐浴在水中打欢，透过骨面，它斜眼看了一边的商队一眼，鼻中哧出一股白气，似乎颇为不屑。 这些动物对环境的适应力确实远高于常人。 游牧民带着它们远行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带帐篷。 遇到暴雨，就藏身在牛腹下；遇到风沙，就让驮牛们围成一圈。 可以说除了天火和毒气，没有什么极端环境奈何得了它们。 路梦带着铁牛来的用意也在于此。 …… 所幸，这场大雨并没有持续多久。 或许是由于他们还处在沼泽地的外围，只过了半天，暴雨就逐渐稀疏起来。 到最后，雨声完全停歇，就只剩下偶尔一阵风刮过，会有积水不时从高耸的树冠倾泻而下，但已不是大碍。 因为树冠遮蔽，即便是白天，沼泽地的底层也常年昏暗。 商队又因为大雨耽搁了半天，此时入夜，周围更是黑得不见五指。 不过大家还是决定继续赶路，多数人在刚才已经休息完毕，轮流小憩了一把，吃饱喝足，精神饱满。 路梦身上的麻衣也已烤干，轻便苏爽，只是脚下已经换上了长筒的过膝雨靴。 商队各节都有人负责擒着火把，或许是因为氧气充沛的缘故，火点练成一线，如同长龙。 “再往前面走，树会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壮，直到遮住所有的太阳……到时候下面除了一些蕨叶就长不活别的草了。”阿烈用柴刀指着前方，“没了杂草拦着，路反而会好走许多，只是依旧要小心毒虫和黑沼。” 初入沼泽地时的杂草拦路更像是它的一层保护伞，挡住外界的不速之客。 等深入了沼泽地和核心地带，那些生长了不知道几千年的古树早已贪婪地遮蔽住了下方的每一丝阳光，如果不是因为雷击或者古树承载不起自身的重量而朽倒，它的下方根本生长不出别的小树或灌木。 阿烈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们的村子也处在那附近的边缘。 而自己和阿胜两人为商队的引路也就到此为止。 按理说，带着外人越靠近自己的村子，阿烈应当觉得越发紧张；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却平和许多，甚至有着些微的不舍。 “走吧。”一边的路梦一甩手里的骨头，看着它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入远处的泥沼。 然后又从背篼里掏出一块之前刚烤好的饼，大口吃了起来。 火把捆在铁牛的背上，偶尔有烧融的热油滚落，也只是滴在它的骨板上，丝毫不觉疼痛。 和之前不一样，这回路梦没有待在商队的中段，而是主动领起了队，瑞恩则换到了他的位置。 阿烈看了一眼路梦的吃相，有些惊讶。 按他的记忆，从扎营休整之后，路先生不仅喝完了热粥，又去打了一只半人长的蜥蜴烤了，这会儿居然还在吃。 路先生原来是饭量这么大的一个人么？ 不过这是他个人的事，阿烈也没必要多说，商队很快再次进发。 果然，如阿烈所说，随着他们的继续前进，地面的植被慢慢稀疏起来，不再需要费力开路，大家也越走越快。 只是有人略过身边的大树，借着微弱的火光，觉得它形状奇异，便抬头望去。 这才发现，他看见的根本不是一颗完整的树，而是不知从何处伸来的一根气根而已。 “小心！”阿胜低声道。 众人随着他停下脚步，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沼民取下火把，向脚底一探，只见再往前去是一片漆黑的淤泥，泥浆流动，不时有气泡从中滚出，就好似一锅无声的热粥沸水。 阿烈跟上来一看：“是黑沼……下过雨，黑沼就醒了。” “这里是必经之路吗？”有人问道。 阿胜：“这片洼地是附近最浅的，如果连这里都变成了黑沼，那么其他的地方只会更不好过。” 一边的康拔出背后的重刃，往泥沼中一插，这柄一人高的武器直接没入，泥水一直漫过了沙克大汉的手肘，还没有见底。 “这怎么办？”他一皱眉，拔出重刃。 泥水虽然还附着在康的手臂上，但那插得更深的武器却是一尘不染，黏稠的泥浆从剑面上自然滑落。 他此时的武器却不是之前惯用的分段斧，而是路梦后来打造的平板剑。 原本这个沙克大汉对于路梦送他这柄“女人用的剑”还颇为“不满”……但一听说是开顿城级别的利器，就乐呵呵地收下了，回去好生打磨擦拭了几番。 路梦曾经许诺过要给康一柄自己打造的利剑，他便会做到。 而且以路梦的理解，平板剑这样的分段斧改良版，的确要更为轻便优秀，而不仅是适用于力量稍弱的沙克族女战士。 沙克王国流行分段斧，原本也只是因为锻造粗粝简便，符合生产水平。 等到工艺技术发展起来了，除了那些真正力大无穷的怪胎，平板剑的使用应当会进一步普及。 路梦锻造的这把平板剑长度足与康的身高等长，再加上他的臂展都探不到眼前这黑沼的底，若是商队进去，恐怕除了巨人瑞恩，其他人都冒不出头来，要被活活埋在里面。 阿胜看了一眼阿烈，而阿烈点了点头。 于是阿胜道：“没事，这片黑沼是我们自己常过的路，村子里在旱季提前铺了些大石头，待会儿我们踩着过去就行。” 没等众人问话，这个沼泽民就把上衣一脱，跳入了黑沼中。 只见漆黑的泥沼表面一阵翻滚，就像一条土龙在地里扭动，不一会儿，一个满面污泥的人影在黑沼中心钻了出来，一边朝这里招手，应当是找到了村民们提前设好的石路。 “快回来吧！”阿烈站在岸边，也向他招手。 平日里生存探路，阿烈是强项；然而在枭水游泳的本事上，阿胜在村子里也是独一档的。 阿胜再次潜游回来，攀上岸来。 他的动作看似普通，但能够在淤泥中还像静水里一样畅游，这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这个沼泽民也不顾自己的满身污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大家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一根拧得跟竹竿般粗的麻绳。 “这绳子是接在对面的，我们过去的时候一边抓着绳子，一边踩着石头，就没事了。”阿胜介绍道，“原本这里也有一头绑在树上，应该是下大雨冲落了。” 说完，他要过一只火把四处察看，果然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找到了常年累月勒出的痕迹。 等阿胜把麻绳系好，随意一拉，紧绷如铁。 一个老商人借着火光，看向对岸，深不见底，不由得犯怵：“这起码得有几百米吧？” 和瑞恩安排的其他人手不同，这是个真正的商人，为的是万一遭遇盘查，也有专业人士应对，只是毕竟不是在战场上洗练过的，事到临头，胆气难免有些不足。 “害怕了？”阿烈瞥了他一眼，“往年还有水更大的时候，连石头都冲走了，我们沼民就靠着这根绳子都能走过去……你要害怕，我们哥两个走前面。” 老商人嘀咕着：“那万一你们过去后，把绳子砍了怎么办，我们不都得溺死……” “伱！” “诶，老苏，不要乱说。”路梦抬手压下争吵，转向阿烈：“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我来走第一个——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如果发生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到对面，就还可以用绳子把你们拉出来。” 他拍拍身边厚实的牛肚皮：“至少还有这家伙。” 铁牛很配合地哞了一声。 “那行。”阿烈沉默一下，“我走中间，阿胜走队尾。” 阿胜的水性最好，如果麻绳在这边脱落，他还能游回来重新系上。 路梦又看向老商人，被叫作老苏的商贾顶不住他的视线，低下头去：“都听路老板的。”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里的忧虑已经消失了。 自己曾经也是走南闯北的行商，总不能到头来还没有几个后生敢作为。 路梦没多说什么，更没有怪罪他。 他知道老苏正是因为见得多了，才处处谨慎，这不是坏事——事实上路梦自己也在时刻提防警惕着。 但未雨绸缪是一方面，却不能被可能的困难吓住，停住了脚步。 他掏出一个铁钩挂在铁牛背上，扣住麻绳。 虽然这些驮兽都会游泳，但还是有备无患。 而路梦自己则一手抓住麻绳，一脚踏入了黑沼当中。 他顿时陷了进去，看似黏稠的泥浆却好似有一股吸力，把他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拽，一直到没过胸口。 麻绳登时绷紧，把路梦牢牢挂住。 【生活技能：游泳0→1（入门）】 看着面板上跳出的信息，他摇头轻笑，这等级，在此时只能说聊胜于无。 路梦一边攀着麻绳，一边小心地用脚探底，终于踩实了阿胜说的大石块，一步登上去。 深夜的雨林，火光只能照亮他的头顶。 耳边能听到的只有不知名的虫鸣、气泡翻滚的破裂声以及身后众人的小声调侃叫骂。 而在前方，是散发着腐质腥臭的黑沼，仿佛能够一直延伸下去。 第251章：雨林杀机 商队的全员，都已经一个接一个踏入了黑沼当中。 原本紧绷高悬的麻绳，在众人的拖拽之下都浸入了泥面，所幸它并无松落断裂的迹象，反而因为沾了水，变得更加坚韧。 所有人就这么一边攀着麻绳，一边排开污泥小心前进。 由于刚在雨后，即便是踩在沼泽民铺好的巨石块上，深处的污泥都已经没过了人们的胸口，挤压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黑沼的水流也不似表面上看那么平静。暗流急缓不一，有些地方还有巨大的空洞而形成的漩涡。 如果不是像阿胜这样水性极佳的沼泽民，没有麻绳的牵引，别人是绝对过不去的。 夜色渐深，视线受阻。 后一人只能看到前一人的背影，再远处就是漆黑一片，只有动作不一的搅水声才能说明还有其他人存在。 只是这黑沼比他们在岸上看到时想象得还要更加广阔，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一想到这里，商队众人的心头不由得又带上了一层压抑。 这样的氛围弥漫开去，也无人有心思开口说话。 浸透油脂的火把偶尔发出爆响，周围一片寂静。 阿烈夹在队伍中，步伐稳健，动作娴熟。 他四处张望，心中有些惊讶。 其实走在中间的他们，情况已经要好很多。 他们不用费心寻找方向，只要紧跟前人的脚步即可；有时若是一步踩空，不慎滑倒，前后两人都能及时把你托住。 打头阵的人却不同。 虽然有麻绳在大方向上指引，但他还是要亲自探索脚下的石块位置，为后人引路；若是前方发生什么状况，也只有引路人独自应对，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压力都远超常人。 这样的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因此阿烈最开始要求自己在前，不只是高傲，也是本着负责的态度。 要知道即便是在沼泽民中，引路之人也是伤亡最高的，若是他不幸被冲走，下一个会立刻顶替上去，无力也没有必要救援。 可惜就像那个商人老苏说的，他们之间毕竟还有隔阂，互不信任。 一旦领头的阿烈背叛，割断绳索，就等于把身后的所有人抛在了黑沼中。 这样的风险，商队承受不了。 因此队头队尾两个最关键的位置，最多只能留一个给这些沼泽民。 而对于要继续前进的他们来说，自然是队头更加重要。 那个路先生顷刻间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又或者说，他在心里早有打算。 阿烈的身后，是那个身高夸张的沙克女战士瑞恩，别人都被污泥没过胸口了，她才刚刚陷入半腰，此刻正高举火把，为后人指路。 当然，也是在监视阿烈。 即便队尾的阿胜能靠着水性跑掉，瑞恩也随时可以杀掉他的这个同伴。 最坏的情况，阿烈和阿胜同时割断绳索，那商队也就是损失一半而已，不至于全军覆没。 对此，阿胜想得明白，也不觉得冒犯。 这样安排本就是应该的。 只是如此一来，路先生就必须自己来承担引路的职责。 让一个外地人做这种工作，实在太过挑战。 阿烈原本已经做好了发生意外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商队已经在黑沼中行进了大半路程，除了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太适应外，并没有别的磕磕绊绊；路先生作为领队，走的也并无偏差，整只队伍有条不紊地沿着他开辟的方向跟去。 星星点点的火把连成一片，就好像一条长蛇在黑沼上游过。 这几乎让阿烈感觉自己是在跟着村子里老练娴熟的猎户，而非是一支初入沼泽地的外来客商。 如果不是路先生的口音一听就没有在沼泽地中生活过，阿烈都要怀疑他会不会曾经是一个沼泽民。 “啪。”路梦曲指弹飞一只撞上来的飞虻。 它的身躯足有巴掌来大，掉落水面后不一会儿就打起了旋儿，接着陷入黑沼。 路梦的眼睛泛着微光，就好似夜间的猫科动物一般。 大部分夜行动物的眼睛会收集反射漆黑环境下的微弱光芒，一来增强视觉，二来也是发出信号。 而在过去的某段历史，大概是由于粉尘遮蔽了阳光，又或是人们生活于暗无天日的地穴洞窟环境中，迫使一部分人类演化出了类似夜行动物的习性和视觉。 他们就是焦土之子。 加上六十余点的感知能力，路梦的视线范围远超一般的沼泽民。 他无视这处暗流，脚下一跃，身子在沼泥中蹿出，缓慢地落在下一块石墩上，已经越发熟练。 【生活技能：游泳8→9（入门）】 以前说过，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路梦自己是会游泳的。 虽然不是什么游泳健将，只是小河水库野泳的水平。但他掌握的这些经验，一旦回忆起来，同样能帮助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快速入门，更别提还有经验模组的加成。 只是还缺乏稳定的肌肉记忆，短期内他是做不到像阿胜一样枭水渡河了。 即便如此。 这也让路梦身后的康看得颇为惊讶。 他自己紧拽着麻绳都不敢撒手，脚下也小心翼翼的。 作为斯坦沙漠里土生土长的沙克族，他是十足的旱鸭子。 康之所以坚持跟在路梦身后，只是因为担心他这兄弟万一失足落水，就只有自己能反应过来，也有力气捞上一把。 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在今天之前，路兄弟虽然都没有泡过水，但看起来是个游泳天才？就像那个阿胜一样。 一开始还和自己一样扑腾，没踩几步就灵活得像鱼一样。 ——至少在康的眼里是这样。 就连他跟着路梦有样学样，这一路都增长了不少经验。 只是，当路梦刚刚在大石块上站稳时，神色一变。 他急促转身，低声喊道：“灭火！” 只这一道命令，商队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转手便将手中火把浸在了泥水中。 从前往后，如同狂风吹过一般，火光接连熄灭。 商人拉紧各自驮兽的辔头，防止它们躁动出声；护卫们则不顾火把，各自拔出了腰背间的武器，凝神戒备。 虽然不知道路领队何意，但在令行禁止上，他们训练有素。 唯一没有熄灭的火把，是铁牛身上插着的那只。 说时迟那时快，路梦欺身上前，拔出火把抛向天空。 火光划出弧线，在沉重的黑暗中如同流星，只照透了头顶那些狰狞交错的枝丫。 还未等火把坠地，忽得一道铮响，火花在空中炸成一团。 在那一瞬间的闪烁下，商队众人都看清是一根长长的羽箭贯穿劈开了火把。 与此同时，路梦扑向水中，一边拔出直刃刀挡在头顶。 随着窸窣的响声，一连串羽箭破风而至，如雨点般射入黑沼。 对岸的方向，有人轻咦一声。 第252章：沼泽忍者 对方用的不是十字弩，而是沼泽地的特产竹弓，若是射手站在岸边，路梦所在位置刚好是他们的最远有效射程。 只是羽箭势头已尽，路梦又潜入了水面下，泥浆黏稠，瞬间将箭矢的动力耗尽。 少数几根射准了路梦的，也被他的刀身尽皆挡下。 一根飘忽的羽箭正好插在康的身前，康无声地将它捞起，面色阴沉。 箭矢的头部锈迹斑斑，铁簇表面遍布不规则的孔洞——这不是它质量不好，而是方便使用者在上面抹上膏状毒药，只是此刻已被泥水洗去。 从这手段来看，来人抱着必杀之意。 如果不是路梦提前发现，等到商队全员进入射程，又身在黑沼中无处躲避，一旦中箭，必然损失惨重。 只是紧张归紧张，即便遭到了攻击，商队也并未慌乱。 包括康在内的众人，他们只是压抑住沉重的呼吸，凝息闭气，戒备着可能的下一波攻击。 而敌人也没有继续动作。 似乎是因为商队的火把全部熄灭，没有光亮指引；他们料想中的混乱也没有出现，还无法用声音来定位，一时不知该往何处下手。 只是毫无疑问，他们也没有放弃。 感知灵敏的话，商队中甚至有人能听到竹弓拉满的引弦声，无处不在，并未退去。 一旦商队前进，就可能会被射成刺猬。 局面一时陷入了对峙的诡异寂静。 “是沼泽民么？哪家罩下！”破锣般的声音扫过整个黑沼，惊得沉睡的飞虫都四散奔逃。 阿烈和瑞恩无声对视一眼，面露惊讶。 阿烈先明白过来——对方此前并不清楚商队的身份，但是看路先生的反应如此及时得当，竟是误以为他们是沼泽地的原住民。 的确，如果不是本土的沼泽民，如何知道竹弓的射程和黑沼的面积，以至于能在合适的地点提高警惕。 这同样是阿烈疑惑的地方，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 沼泽地的派系纷繁复杂，但他们也有需要共同遵守的秩序和规则：对于外人可以肆意杀戮劫掠，彼此之间还是要留一分情面。 既然对方误以为他们是沼泽民，那就有商量的机会。 阿烈示意瑞恩不要说话，清清嗓子高声道：“黄水村！石鼠团治下。” 同为沼泽地居民，隐藏村落没有意义，而作为与他们交易的瑞恩等人也知道村名，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 而石鼠团作为暴徒最多的一个帮派，主要负责收保护费和管理沼泽地内大多数的村落，对一般沼泽民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黄水村也是投在他们治下。 “石鼠团……”没想到，听完阿烈的话，对岸那人却哧哧笑了起来，好似颇为不屑。 阿烈皱了皱眉，又喊道：“我们奉大阿尔令，不知兄弟是哪家？总得讲点规矩吧。” 虽然他们一个小小的黄水村，根本就见不到石鼠团领袖大阿尔的面，但毕竟也算是受他管辖，一般的盗匪想要动手，需得掂量掂量。 “水部落，影人治下。”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水部落，这是哪个村落……阿烈努力回忆着，却从未记得沼泽地还有这么一家。 忽然，他灵光乍现，却是浑身打了个哆嗦。 水部落，根本不是哪个帮派的下属村落。 它本就是‘沼泽忍者’的别名！ 那是与他们顶头上司‘石鼠团’同级的存在，甚至还要有所胜之！ 严格意义上沼泽忍者并非沼泽地的帮派势力，据传是更南方的一个古老部落。他们没有在沼泽地的下属势力，只是因为喜好在沼泽地打劫客商、行人，又神出鬼没，才被外人称为‘沼泽地的忍者’。 他们的老大“影人”从未在普通人的面前现身过。 但即便是五大帮派的领袖，也会担忧这位顶级刺客，会不会在深夜手持利刃，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这样的势力，当然不用顾虑他们一个还要在石鼠团手下讨生活的小村落。 只是正当阿烈忧心的时候，对面的话又传来了：“既然是阿尔阁下的村子，我们也不好对你们出手……” 闻言，他舒了一口气。 看来，即便水部落和沼泽地关系紧密，但毕竟是五大派系之外的势力，不能单从他们与石鼠团的实力对比考量。 一旦水部落对石鼠团管辖的村落下手，可能会被视为是对整个沼泽地力量的挑衅。 那就没有必要了。 瑞恩握着分段斧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下。 其实对方不知道，以他们的实力，哪里是自己这批人的对手。 ——前提是能够登上岸正面对决。 水部落的这些沼泽忍者抓准了时机，在他们全员陷入黑沼的时候发难。 己方这些高手，就是有再强的实力，也只能泡在水里，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成为活靶子。 更关键的是，沼泽忍者占据了对岸，随时可以砍断绳索。 好在对方也有些投鼠忌器，这沼泽地间的派系关系委实复杂。 然而，还没等所有人放松下来。 沼泽忍者的下一句又把他们的心给抓住了。 “但是啊，黄水村的沼民，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离得那么远？”忍者破锣般的嗓音里带着冷意，“你们那个上等的领队呢，让他和我说话！” 阿烈暗叫不好……他忽视了这个问题。 对方是因为路先生的反应老练及时，才误认为他们是沼泽地原住民。 但是作为沼泽民，领队是最有声望和地位的人，应答也该由他来才对。 自己身处商队的中段，声音的远近不同，终归是被听出了破绽。 但是，阿烈不得不代路先生开口。 越是穷山恶水，丛林环绕，口音之间的差异越大，沼泽地也是如此。 原住民说话的腔调，不是一个外人能轻易模仿的，开口便会暴露。 阿烈看不清路先生那里的情况，只祈求着他不要回答，同时一边在心里想着对策。 “难道要说路先生已经中箭身亡了吗？”他心思急转，“但这样应答的就该是那个康——他说话的口音都快把‘我是沙克猛男’写在脸上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领队的方向，寂静一片。 路先生并未受激将轻举妄动，还能拖延片刻时间。 第253章：出淤泥而全染 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站在岸边，穿着一条老旧的工装裤，浑身缠满深绿色的布条。 他的脸上，带着遍布铁锈的防毒面具，一根呼吸管连着口鼻，向下伸出缠绕在脖子上。 有面具的阻隔，没有人看得出他正满脸冷笑。 即便只是片刻沉默，陷入黑沼中的人毕竟是没有应答，忍者头目也猜到了真实情况。 大约是某支商队，雇佣了沼泽民带路——这在沼泽地中也并不算少见。 总有不死心的商队想要一探这一片还没被开发过的宝地，也总有贪心的村民抵不住大把的鲜亮开币，舍身为外人卖命。 只是，他们的结局无外乎是埋葬于沼泽地中，无声发臭腐烂。 水部落最喜欢这样的商队。 他们与沼泽地的五大派系有着默契，不会主动袭击本土帮派成员和劫掠村庄。 取而代之的，就是水部落会派出沼泽忍者，清剿那些迷失在雨林中的旅人客商，既是维系生计，也是将外界的势力进一步排除在沼泽地之外。 某种意义上，如果沼泽地是吸引人的甜蜜诱饵。 那么，沼泽忍者就是负责捕食的食人花。 一开始头目还惊奇于对方领队的应对，忌惮会不会冲撞了哪家本土派系。 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们运气好罢了。 说不定那领队自己也早被毒箭擦中，溺死在泥潭了。 “我们……我们的领队叫哑叔，天生不会说话……”黑沼中传来沼泽民拙劣的谎言。 阿烈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示意商队众人缓缓后退。 只是向前容易，退后难。 连接着两岸的麻绳颤抖起来。 “不许动！”忍者头目怒吼。 他自腰间抽出忍刀，架在粗壮的绳索上，手腕下压，瞬间削断了几根麻丝。 “你们来的那边也有我们的人，老实地不要动，把货物挂在绳子上……我还能准许你们自己游回去。”头目用他那难听的嗓音开口道，“否则，我就断了绳子，把你们都喂给黑沼。”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着，空出的手却是向前一压。 密林中，身后无数低阶忍者悄声上前。 轻灵的忍者将竹弓举过头顶，引弓拉满，脚下踏入黑沼，污泥不断没过他们的身子，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无声地向被困在黑沼中的商队逼近。 单靠双脚踩水，沼泽忍者们也如履平地。 对生活在南方湿地的他们来说，这样的本事只是最基础的。 等到手下把商队包围，无论对方做出什么样的应对，那都被他吃定了。 “别，别砍绳子！”商队那边传来惊惶的声音。 忍者头目又是冷笑一声，正想开口麻痹他们，却听见‘噗通’一声响。 只见之前下水的一个低阶忍者突地扑在了泥里，手中竹弓失手空放，羽箭弹出又无力地飘落。 头目暗骂一声，连忙下令：“快，快！” 更多的忍者不顾隐藏，陆续现身。 能够出来执行打劫任务的都是水部落中的精锐。他们经历过严苛的忍者训练，在毕业之前被要求独自潜泳进迷宫一般的水下管道再游出来，一路上所见的都是各种尸骸，那是他们没能过关的前辈。 结果就是这样的精锐，居然也难免在今天这种小场面上出了岔子。 看那个小家伙扑腾着往岸边游的样子，估计是脚抽筋了。 在头目的示意下，他的身边闪出一个射手，瞄准了落水的低阶忍者。 引弓，松弦。 羽箭破风而去！ ——犯错了，就该有处罚。 更关键的是，不能让他的闹腾，惊动了已成困兽的猎物。 咔。 那个忍者竟是伸手抓住了羽箭，木杆在他的掌中断成两截！ 头目又惊又怒。 惊的是区区一个低阶忍者居然有实力凭空抓住飞箭，怒的是他居然敢违背自己的处罚。 如果连点小事都处理不了，那他在部落中威信可以说全无了。 头目抽回架在麻绳上的忍刀，防毒面具下的目光森冷。 他准备亲手处决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然而，还没等头目靠到潭边，刚刚还在水里扑腾着的低阶忍者，突然缓缓地沉了下去。 头目一愣。 感情没等他下手，小家伙就自己淹死了？ 真丢他们沼泽忍者的脸。 下一瞬，一道青光从漆黑的泥潭中跃出！ 直劈忍者头目的面门！ 四周一片漆黑，可那青光的速度之快，亮得像是要把他的双眼刺瞎一般。 那不是真正的光亮，而是生死之间的恐惧。 忍者头目吓得连忙挥刀，但只在与青光交接的那一刻，手中的忍刀就被蓦地震飞。 瘦削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青光就砍上了他的面门。 哗啦一下，古老的钢制面具裂成两截，露出男人遍布皱褶和腐溃的脸。 紧接着，他哀嚎出声。 一道血痕自那张难看的脸上斜切扩大，深可见骨。 “铮”地一下，被震飞的忍刀直直地插入远处的树干，没至刀柄。 直到这时，其余的忍者才反应过来，纷纷将竹弓对准这个方向。 “——不要动。” 只见一个持刀的黑影，一把抓住快要瘫倒的头目，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黑影目光灼灼，只是胸膛剧烈起伏，还在喘着粗气。 有忍者借着水面的反光看清了这人的样子，只见大团的污泥从他的身上黏稠滑落，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之前那个落水的忍者哪里是自己失足，明明是被这人从水下逼近拖拽，如同水鬼一般攀附在身上；又被掐死了喉咙，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那羽箭自然也不是忍者自己抓住的，而是攀在他身上的这人出手。 抓不住也没关系，忍者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肉盾！ 等到足够靠近岸边，他更是一脚踩在忍者身上，把他沉入潭地，自己借力跃出突然挥刀！ 路梦死死架住头目，用视线逼退四周的忍者，一边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事说着简单，关键却在于如何悄无声息地逼近到足够的距离。 他虽然算得上潜行大师，奈何游泳刚刚入门，只能借着被压入水面的麻绳一边枭水一边攀附过来——好在中途抓住了个倒霉蛋。 这期间路梦只得一直潜在泥中，甚至没有换气呼吸。 全靠顶级的体质硬抗下来。 好在阿烈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也拖延了不少的时间。 从一开始，路梦和对方一样，就没想着和平解决。 只是他下手得更快。 路梦看向怀中的忍者头目，那面具已经脱落，露出一张鲜血淋漓和扭曲惊恐的脸。 显然对方作为精通潜行刺杀的沼泽忍者，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像他们一样行动，甚至做得更加决绝。 “让伱的人退下……”他沉声道。 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忍者头目连忙点头。 然而，还没等瘦削男人下令，他和路梦都听到了一声异响。 嚓。 连接着两岸、攀附着商队众人的麻绳断了。 第261章：感觉身体被掏空 确认韧性点再次增长后，路梦不禁微笑点头。 配合上他瘦削如骷髅的脸庞，看得身边的沼泽民心惊胆战。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头晕目眩。 路梦动用模组，一拍手臂，暗道： 别吸了，爷要被抽干了。 不料那血蜘蛛幼虫只是蠕动着换了个地，又一口咬了下去。 啪！ “大人，您的手怎么流血了！”林实惊道。 “没事，沼泽地里不太平。” 路梦面无表情地收回巴掌，任爆浆的幼虫体液顺着指尖落下，整条手臂的衣袖都被染红。 韧性涨得虽快，但长久下去可能会影响自己的体质和健康，那就得不偿失了。 都不用路梦自己出手，那些让林实担惊受怕的帮派成员，就全灭在了丛林当中。 一行人中，先是有几个被幼虫寄生，快速吸干了身体。 它现在已经能够遵从路梦的命令，指挥子嗣攻击捕食特定的生物。 还有三只则潜游在水中，静静跟着竹筏。 意识到翻盘无望后，虫母就渐渐老实了。 在巴彦动用权力，取消对骸骨团的通缉后，这批人就开始想着找个地方定居，否则就只能走克拉尔之选那般劫掠的老路。 而沼泽地方向，颇有开拓的空间。 阿烈和阿胜只是被怀疑寄生，都要隔离起来，更别提路梦这样带着一只虫母到处跑。 前者作为身强体健的沙克猛男，幼虫都没咬破防就被发现；后者整个一巨型血包，把整只幼虫都喂得炸起，铁牛也只是觉得有些痒痒。 毕竟拿自己的血来喂养宠物，这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血蜘蛛虽然不懂，还是大为震撼。 既然不是饥民，面相又这么虚浮…… 虫母也是绝望了：论斗智，它就一节肢动物，玩不过对方的花花肠子；论斗勇，自己被捆得严实，性命随时捏在人家的手里。 此刻，有四只已经爬回了背篓，给五花大绑的虫母喂食。 就是那个吃东西会涨，饿肚子会掉的属性。 所以被血蜘蛛寄生的阿胜和阿烈才会感到异常的饥饿，这是他们流失的营养被毒素溶解成了血浆。 待到幼虫蜕皮重生，发育成血蜘蛛，便开始了大肆袭杀。 坏消息是，虫母生育的速度比路梦想的还要快，在它还未被完全驯化的时候，就想着通过子嗣来反击了。 这段时间他就像熬鹰一般熬着虫母，还当着对方的面捏死了好几只爬上身的幼崽。 好在大人上得船来后，除了一开始救下小盈儿，此后他的目光就再没有向女儿身上瞟过。 相比起被雾人啃食之类来练级的方法，被血蜘蛛吸食，恢复起来也更简单。 对此路梦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他能够把虫母五花大绑，总不能堵起来不让它生。 如果是这样一位大人来交接，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怕不是纵欲过度。 一周前，他们到达了黄水村。 某种意义上，路梦单独行动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察觉出时机已到，路梦便开始给虫母喂食。 路梦盘膝坐下，接水洗着手臂上的血渍。 倒不是什么倾注骨血或滴血认主的设定。 想要驯化任何生物克制欲望都是困难的，需要长期坚持。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竹筏下还跟着三只嗜血怪物的林实，此刻的心情也并不轻松。 路梦对此并无兴趣，只约定好了时间汇合。 毕竟生崽也是需要能量的。 纯粹是想试验一下游戏中的丧病操作。 因着瑞恩等人还要调查附近田产的种植情况，而露卡似乎也肩负着无畏者给她的委托。 结果对方不但是石鼠团驻鲨鱼村的大人物，身手更是矫健，能从岸上一跃就精准地落上竹筏，哪里有半点饥民的样子。 用粗略的模型来衡量，被别的生物啃食，掉的都是‘血条’、‘生命值’；而被血蜘蛛吸食，掉的则是‘饥饿值’。 不过，这一方法也是有副作用的。 养只血蜘蛛，路梦就不用再去给人挨打练韧性了。 但看这位的面相……一开始林实以为是饿出来的，那就是饥民。 若是让掌船的林实知道了，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子。 他看着路梦，喉头滚动了一下。 路梦选定的对象，便是那些前来收税的石鼠团暴徒。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瘦得像骷髅似的，简直就是皮包骨，和以前的样貌大不相同。 好在一只叮上的是老康，一只落在了铁牛身上。 来的不是那个欺压他的材大人，这是好事。 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休养一下，到时候身体素质和面貌都会恢复。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这个大哥哥‘砰’地一下飞到筏子上，接着自己‘哗’地一下要落到水里，结果转眼间她又稳稳被提住，放在筏上稳稳坐好了。 血蜘蛛是一种怪异的生物。 不过想让虫母操纵子嗣攻击简单，想让它们停止攻击还有些难——毕竟前者是遵从本能，而后者则是克制欲望。 只能尽早驯化它。 这一过程，同样是会增长韧性的。 好在经过连番操作，虫母已经听话许多。 不过，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在路梦还在商队的时候，虫母就孵化出了两只幼虫。 “哥哥你好厉害！”一边的小盈儿这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这些断角人虽然追求战斗的权利，却也并不歧视生产，何况因为原先阶层的关系，他们的许多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喂的是自己的血。 虫母没来得及发育，就都没造成什么损失。 以往有虫群为它捕食，现在只能消耗存粮。 这也限制了初期的虫群数量，否则容易波及到目标之外的人群，甚至是路梦自己。 身后的背篓中，隐约传来一丝悲鸣，像是计划破产时的不忿。 好消息是，即便只有一只虫母，不用额外配种，它也能继续产下幼崽，证明了自己是有潜力的。 这一过程……以石鼠团成员的视角，大概就是恐怖片吧。 在把阿烈和阿胜偷偷送到村中猎户的必经之道上后，路梦与商队暂时分道扬镳。 这期间，他便专心来探索虫母的用法。 骸骨团流浪荒野后，总得有吃饭的地方。 一波发育，让路梦获得了七只小型血蜘蛛。 “哦？”路梦下意识点头，又看向林实，“你女儿？” 每天补充的营养还是跟不上消耗。 听声音，他倒像是刚发现这一事实。 林实的心头一紧。 感谢城_ca的打赏支持，留言我也看到啦，抱歉—— 第267章：失踪的村人（合章） “更可怕的事？”姐弟两皆是一愣。 侵占他们村的同胞还不算可怕吗……难道是玩得花？ “阿伦哥，你听到了什么消息？”阿梨冷静下来，开口问道。 上次外出，阿伦的表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年轻一辈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回村养好伤后，他就经常跟着华叔出去游历，俨然有被培养成接替华叔，成为下一任领队的架势。 像走出沼泽地这样的长途商路是没有，但在各家沼泽村庄中沟通往来的短程，阿伦还是走了不少，由此了解的信息肯定比村中的人多。 “近些日子里……外村的不少人都失踪了。”阿伦缓缓道。 “失踪？”阿全对这个措辞很不解，“是死了吗？” 村民在沼泽地中有伤亡很正常。 一旦在外面失去联系，村人往往会默认他们已经埋葬在沼泽了。 他想起了林叔曾说过的一句话，沼泽民一长大，那便是老了。 “嗯，华叔也是这样说的。”阿伦点头，“我能够认出来那个头目换上了新手，我那好友的家人呢？他们朝夕相处，更加亲密，又怎会认不出？” “没事的，阿全也是自己人，你先说。”阿伦上前一步，挡在年轻人和暴怒的阿全之间。 但一提到他，村中的年轻一辈，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姐弟两对视一眼，感到一丝凉意自背脊中升了起来。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等来的却是另外两人的异样目光。 “弟弟……”阿梨悠悠开口，“你觉得，如果帮派头目想要换上村人的身体……村老们真的不知道么？” “如果没有……”看着弟弟，少女刚要开口，便被阿伦拦下——还是由他来说比较好：“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了。” 又或者是不愿意对他，说出来。 “阿伦哥，阿梨姐，一个好消息……”年轻人站定，正要开口。 一想到女孩将要遭受的非人待遇……年轻人僵硬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双刃团？”阿全接话，“这个帮派的全员都是焦土之子，头发苍白，据说眼睛到水里都能发光。” 阿梨则按住弟弟：“对，他要是敢泄密，我先杀他灭口。” 据她的了解，若是阿伦输了，就不会把这事再拿出来说了。 “……怎么回事？”阿伦并未失态，只是手一颤，下意识便抓住了年轻人的肩膀，“阿胜他们不是只给一伙行商带一小段路么，回来的时候还遭遇了血蜘蛛，怎么会遇到路先生？” 那一趟的经历，真的能让人变化这么多？ 又或者，只剩下自己没有长大。 阿梨如实作答。 ——“路先生”，一个最普通的尊称。 这已经相当意气用事了。 “也可以说得好听点，叫静观其变。”阿伦解释道，“就好比华叔教你过雨林的时候，可以用木棒惊走草丛里的毒蛇——但如果里面藏着的是血蜘蛛呢？贸然惊动了对方，我们的小命可就没了。” “我把消息告诉华叔，华叔也很震惊。”阿伦继续说，“后来，他告诉了我，他打探到的东西。” “一开始我只是遗憾，少了这么一个朋友和好对手，”阿伦语气怪异，“直到临别的时候，正好碰上掌管他们村的帮派头目过来。” 但如果是外村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救她，还会得罪石鼠团，实在不值得。 作为参考，她甚至把自己见到那人时的熟悉感也一并说了出来。 “事情没有那么绝对，别人村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阿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下的一切都是猜测，往好处想，万一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石鼠团的头目说不定还是个好人呢。” 倒是阿伦说完他的猜测，砸吧了一下嘴。 “大家还觉得是这个帮派头目演戏传出假消息，故意把动心思的人钓出来……现在看来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阿全挠挠头，他确实不如阿伦了解。 没想到，阿伦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找着他。” 这从姐姐目睹的场景可以推测出来。 “——雇佣了阿烈和阿胜的行商，他们的领队恰好就是路先生！” “回避个鬼！”阿全本就心情不好，这下直接破口大骂，“有什么事情爷听不得！对我哥我姐就是好消息，到爷这就变霉运了是吧！” “他的手臂强健，但左手的小指短了一截，上面还有一抹靛青的胎记……是我那个好友的手！” 甚至，就是在黄水村的这段时光，她的遭遇也绝不会轻松。 顺带一提阿伦哥要晚到六岁。 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记得！”回忆往事，阿全勾起了好胜心，兴奋道，“那谁赢了？” “而那个帮派头目，据传闻，早就在火并中受了重伤，不仅断了一整条手，肚子还被人捅穿，躺在床上好多天，眼看是不活了。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一直不愿意说出来。 阿伦一咬牙：“我怀疑，除了他的手，就连他肚子里那些坏掉的脏器，也是来源于……” …… “以后找机会再向林叔了解了解吧……等等，为什么我们不去找村老呢？”他想了想，突然兴奋道，自以为找到了好主意。 而阿梨更觉后怕。 被判定为失踪的村人，他的一条手臂却出现在了帮派头目的身上。 阿全沉默点头。 她可是真切地和那个魔鬼同处一室过。 是这些崽子们已然把这间小屋当成了巢穴，饱餐一顿后自然要打扫卫生。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与他摔跤过那么多场，我记得清清楚楚。”阿伦肯定道。 阿伦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叹气。 “但是双刃团只是一个小帮派，真的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吗？”阿伦质疑道，“而且这个头目是林叔引进来的，他在石鼠镇驻扎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得石鼠团的人？” 他知道这是安慰，毕竟无论怎么说，把一个沼泽地帮派头目当成好人，那也太魔幻了。 阿全想到那个石鼠团头目背着的竹篓，而竹篓里可能就藏着一个马上要送上屠宰桌的活人……饶是以他冲动大条的神经，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不是！”年轻人连忙后退解释，“我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告诉你，阿胜说了，只有我们上次一起去卖粮的人才能听……” 雨后空气闷热，但两人竟都是感到了一丝凉意。 “但如果没有呢？”阿全低声说。 这倒不是路梦指挥有方，他还没有这般精细操控血蜘蛛的能力。 他话说得很冷，但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木屋内，满地的血蜘蛛四处爬动。 “送走了这个头目，我们相安无事。”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沉默了。”阿伦叹气，“如果没有人让他们闭嘴，他们怎么会服软……” 阿全提到的双刃团，从实力上来说是沼泽地里最弱小的，便是和沼泽村比起来，都不敢太过强势。 一边说着，他一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接续断肢和器官移植，还是太超出这个沼泽民的认知。 以前阿伦还不信，现在却是知道了。 “阿伦哥你轻点，”年轻人掰开对方不自觉用力的双手，龇牙咧嘴，“这不是正要说嘛……”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阿伦摇头，“但是……说不定例子就在我们眼前。” “黑水铺、金蛇村……那些村子的人是这样说的，一开始我和华叔也没有怀疑。”阿伦说，“直到我去找一个在外村的好友，他是村子里的摔跤好手，以前来过我们村的。” 至于那个可能已经被绑架的女孩。 阿梨犹豫着点头，确实存在这个可能。 “结果，阿胜偷偷和我说，他这次外出，遇到路先生了！” 看着姐姐和阿伦哥的样子，阿全光是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明白了。 少女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没有自己的基地，也没有村庄向他们缴纳租税，若是让村人知道双刃团在干这种勾当，联合起来都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行，”年轻人得了阿伦的许可，当下也放下心来，“我不是负责给关在祠堂棚屋的阿烈和阿胜送饭嘛……” “肯定是阿伦哥。”阿梨随口说。 “……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那女孩的命运也就注定。 “这，这，这能做到吗？”阿全不敢相信。 就这么下结论，还是太武断了。 她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何那个头目不按照惯例参加村里的宴席，而是让人把食材送到房间里。 “有人，绑架了那些失踪的人，再取走他们身上的东西，安给别人……”阿梨缓缓说。 “他也失踪了。” 阿全和阿梨沉默下来，渐渐感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对劲。 直到最后被送上屠宰桌，他们这些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只能袖手旁观。 话已至此，不用他明说，其余两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转眼看到旁边的阿全，语气却是一滞：“啊，阿全你也在——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怎，怎么了？”阿全心里有点发虚。 “阿梨，你和那个头目接触的最久，和我再说说他的情况。”他决定详细问一问。 自己四岁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阿全突然意识到，他们三人自小在村中长大，一直以来都互相知根知底……但不知不觉中，从某一个时刻起，自己好像就看不透姐姐和阿伦哥了。 这可是关系到村人性命的真正大事，若是村老们知道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阿伦哥！阿伦哥！” “几个月前，剥皮人帮又和猎犬帮在鲨鱼村起了冲突，许多小帮派跟着卷了进去。 他手摸上自己的眉间，确实有细微的沟壑，怎么也抹不平。 “你说上次来的那个臭屁家伙？”阿全回忆起来，“说要一个人挑我们整个黄水的汉子，结果遇上了阿伦哥你。” “阿伦，别皱眉了，都能夹死蚊子。”身边的少女轻声说。 “什么也不做。” 和这样的结局相比，他们最初担忧的事情简直就微不足道！ “这些日子里，留意一下村里的情况，有没有哪家哪户走丢了人，如果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我们也不能让他得逞。” “结果就在手底下的人密谋着分家的时候，那个头目突然踢开了他们的房门，把反叛的小弟一个个绑起来浸死在泥里。 “怎么了？”几人惊讶地看向他。 阿全明白的…… “白发……熟悉……”阿伦皱紧了眉头。 一个年轻的沼泽民一边招手一边朝这里跑来，满脸喜悦，都忘了调整呼吸，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 “你们……”阿全挣扎着，下一刻便被堵上了嘴。 如果是自家黄水村的人，他们便是冒着危险也要去救一救。 于他而言，这已经接近起死回生了。 对了，那个人，最后好像还想留下自己问什么…… 那个长衣佩刀，力挽狂澜的神秘客商！ “而且上次双刃团也和石鼠团的人一起来过村子，姐姐你说不定在那时见过他，所以才有印象。” ——就是为了喂养那个被绑架的可怜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的语气低落许多。 正当众人心绪低沉的时候，一道欢呼般的喊声打破了氛围： “伱是说那个石鼠团的……”两人想起了他们最初讨论的目标，顿觉悚然。 “嗯，那次我们不分胜负，约定好等我跟着领队去他的村子的时候，再比一场。” “我哪皱眉了……”阿伦下意识反驳，接着便语塞了。 “为了避免麻烦，我和华叔躲到一边……但是我看清了，看清了那个头目的手。” “什么！（唔唔！）”阿梨姐弟同时惊呼。 “卖粮？“阿伦和阿梨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了什么。 它们用短小的附肢一根根钳起地上的鱼骨，再统一堆放到角落，看起来如同扫地机器人一般。 好像，就是他们外出回来之后。 “什么也不做……” 路梦则斜靠在桌边，借着火炕的暖光，照亮了手中的一张皮纸。 上面代表着丛林的标记密布，偶尔还会出现大河水泊……像是一张地图。 而圈圈点点的地方，画的正是沼泽地的势力分布。 第269章：以身犯险？舍生取义！ ‘在沼泽地之中，猎犬帮的势力最为强大。’路梦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点在地图的中心，那名为鲨鱼村的地方，‘他们占据着这片核心区域，它也是走私贸易的中心，足以辐射整个沼泽地。’ ‘猎犬帮的领袖大格琳……单纯从实力对比来看，便是现在的我也不是对手。’他思量着。 能够称霸整片沼泽地、压服所有帮派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军团级。 加上依附于她的势力，以及猎犬帮本身的高手，想要正面挑战沼泽地的秩序难度极大。 然而，目前的路梦并不担心。 沼泽地被称为‘自由’之地，就在于它能够接纳形形色色的人。 只要路梦愿意，他甚至可以现在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沼泽地本土的头目，建立一个小型帮派。 到时候依附于猎犬帮，便是大格琳也会很欢迎他，毕竟又新增了一员干将。 自己随时有退路可走。 只是路梦并不满足于此。 ‘猎犬帮虽强，却并不是一家独大！’路梦铺平纸面，整张地图徐徐展开，‘大格琳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沼泽地的统治者。’ 事实上，在猎犬帮之前，曾经有过一个统合了整片沼泽地的势力。 在那时，包括猎犬帮在内，现在的几大派系都只是那个势力的附属，它们各司其职，根据才能，管理着不同的产业，维系着沼泽地生意的运转。 直到旧的沼泽地之王死去，他的小弟瓜分了这个帝国。 猎犬帮继承了鲨鱼村和大多数的产业、财富以及强者，整体实力最强，成为了沼泽地名义上的统治者。 石鼠团汇集了剩余的大量混混和暴徒，人数最多，由此掌控了外围的沼泽村庄。 黑色转换者由流浪的蜂人组成。离开巢穴后，贪婪和对开币的渴望取代了他们对女王的忠诚，如今负责沼泽地的放贷和赌博业务，只是武力稍弱，依附于猎犬帮。 ‘还有双刃团……’想起这个帮派，路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 ‘他们明面上与黑色转换者合作，充当勒索债务和赎金的打手……背地里，则经营着器官买卖。’ 这样的勾当，必然是难以想象的黑暗与血腥。 但路梦还在意一件事。 这意味着，双刃团拥有器官移植的技术。 ‘这下真成x北了。’他心想，‘一不留神就被噶了腰子。’ 然而真实的操作可不像拼积木那么简单，如果没有高超的医疗技术作为基础，摘下来的器官只能炒菜吃，可支撑不起一条暴利的产业链。 便是在他的世界，第一例器官移植手术都要等到20世纪，发展成熟起来就更晚。 双刃团的医生，极有可能掌握着失落的技术。 沼泽地是藏污纳垢之所……但也埋着宝藏。 从科技猎人的动向可以印证，他们很重视这里的遗迹。 而要想挖掘出埋藏在沼泽地里的所有遗物和技术，只有先统一这里的势力，才能有足够的人手和力量。 现在的猎犬帮已经有了这么做的资格，但他们没有兴趣。 比起复兴文明，显然还是眼前的走私和赌场比较赚钱。 路梦把双刃团的事情放到一边，在地图上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因为这些人本就是流动作案，要对付他们，很难做到斩首行动，连根拔起。 眼下最容易下手的还是石鼠团。 他们人数虽多，平均实力却弱，可以说是整个沼泽地派系中最薄弱的一环。 只要覆灭了石鼠团，鲨鱼村也相当于成为了沼泽地中的孤岛。 因为猎犬帮的敌人们，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便有了通过势力间的制衡，战胜大格琳的可能。 唯一要顾虑的是，一旦动手，就不能给石鼠团调动下属村落、征召沼泽民的机会。 这些村民判断不出他们的强弱差别，只会按照以往的惯性响应石鼠团，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这不仅会给路梦造成麻烦，也不利于日后建立新秩序。 脸盆般大小的血蜘蛛，迈着纤细锐利的双腿，咔哒咔哒爬上木桌，凑近路梦，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皮纸。 …… “果然！” “不愧是路先生……” “唔唔！” 当听到路先生领着商队横渡黑沼，又泅水而出，阵斩沼泽忍者时，在场的几位年轻人都不禁发出赞叹。 随着同伴的慢慢讲述，阿伦和阿梨的脑海中，路先生的身影已然与记忆中相合。 而一边的阿全则完全忘了自己还被堵着嘴，遥想画面，又有些心驰神往。 他开始后悔自己整整错过了两次与路先生结识的机会。 一次是没有跟着华叔外出卖粮。 一次是不想和外人打交道，结果推辞掉了引路的工作。 要知道，在黄水村中，凡是参与过上次外出卖粮的沼泽青年，那就受惠于路先生；而剩余的年轻人，则在各种的添油加醋中，无不被路先生的神秘与强大所折服。 “原来他叫路梦……”少女喃喃道，“如果路先生在，便是砍了石鼠团的那家伙也不在话下吧。” 阿伦默默点头，算是认同。 “你们要砍谁？”负责讲述的年轻人好奇道。 “没什么……你快继续说。”少男少女自觉失言，转移话题催促道。 “后面就没什么了，阿胜这回和路先生相处的时间还没我们上次长，他只是说路先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人还是一样的好。”年轻人挠了挠头，“不过还有一件事……” “阿烈那时候补了一句，他猜测，他们能从血蜘蛛嘴里逃出来，说不定也是路先生帮的忙。” 说到这，年轻人把当时的情境对几人转述一遍。 “面对血蜘蛛，即便是路先生，也很难做到吧？”阿梨有些怀疑。 阿伦想了想：“不一定要正面救下阿烈和阿胜，可能是路先生吸引了血蜘蛛群的注意，为他们争取到脱身的机会。” “对的对的，我好像听阿烈说过，路先生走之前给了他们几包药粉，对血蜘蛛有一定驱散作用……”负责讲述的年轻人若有所思，“说不定路先生也有能吸引血蜘蛛的药剂？” 在他们的眼中。 对其他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路先生身上也就合理了。 又不是告诉他们，路先生能够控制血蜘蛛，这才叫玩笑话。 “但是这样一来，等于是路先生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引开虫群，才救下了阿烈和阿胜……”沼泽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 想通此节，几位年轻人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钦佩之意。 感谢书友·河北的特产是彩香·的打赏支持—— 第270章：越来越多的传说 在沼泽地之中，被血蜘蛛盯上，那约等于死路一条。这种情况下，路先生或许仅仅是因为上次和他们的一面之缘，居然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舍身而出…… 虽然几人都相信以路先生的本事，他能化险为夷，但一想到那些凶残的生物，他们还是不由得为路先生捏了一把汗，同时更加佩服他的胆魄。 心生感动之余，阿伦等人还越发愧疚。 对方作为一个外人，三番两次帮助了自己的伙伴，自己这边却丝毫没有回报过他。 上次阿梨是送了一罐蜜饯，但那原本就是她带在路上自己吃着解馋的，如果说它算礼物，连少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结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方还愿意伸出援手…… “所以当时情况到底是怎样的！”阿全终于挣开姐姐的锁喉，急切道：“路先生是怎么把蜘蛛群引开的？” 相比起其他人，他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路先生。 阿胜甚至见过两回！ 一直听着别人的传说，但从未见到其人，他的心里越发痒痒。 再说了，如果路先生真有对付血蜘蛛的办法，这对村子来说也是好事——起码是个希望。 “都说了是猜测……”讲述的年轻人被阿全的热情吓退一步，讪笑道：“怪就怪在这里，阿烈和阿胜醒来之后都说，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打过一拳似的，那时的画面都记不太清了……” “被血蜘蛛寄生本来就对身体伤害极大，还有麻醉的毒素，意识模糊很正常。”阿伦点头，“不提这些，往好处想，可能就是他们自己命大躲过去了——这样路先生也没被血蜘蛛盯上，对他还安全。” 众人皆是赞同。 只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推测，他们在潜意识里已然把‘路先生舍身引虫群’当成了既定事实。 人总是倾向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可想而知，在这消息闭塞、又缺乏娱乐的黄水村，这一新的事迹很快就会在年轻人中传唱开。 路先生身上的传奇再加一条。 “这些事，阿胜他们没告诉村老吧？”兴奋之余，阿伦也注意到了现实的问题。 “他没敢说。”年轻人点点头。 相比起年轻一辈对路先生的追捧，老人们大多只是把这当笑话看。 他们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知道戏剧性的故事背后，掺杂着太多的水分。 在他们眼里，那个姓路的外人或许有些本事，但终归还是外人。 甚至你越有本事，那就越应该警惕。 而且再有本事的外人，到了这沼泽地，那也是吃不开的。 如果让他们知道，阿烈和阿胜或许是因为路先生，才能平安返回，村老们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惊惧。 就是用村规严惩两人都说不定。 “嗯，这些事我们自己说说就好，到时候再被听见也没办法。”阿伦自嘲道，“反正他们也从来不信我们说的故事。” 就连上次卖粮回来，村老们都对人员的伤亡很不满意，丝毫不相信什么沙克人能够狂化的说辞，只觉得是华永带队失职。 有村老提出，石鼠团的头领大阿尔也是沙克人。 如果阿尔大人拥有这样的能力，怎么可能会隐瞒起来？ 而如果连阿尔大人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别的沙克族凭什么比他还厉害？ 至于那什么姓路的，即便真有这个人，那大概也只是搬出来方便自圆其说的。 都是华永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为此，华叔遭到了处罚，在村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不过阿伦觉得，这些说辞都是表象。 背后真正的原因还是，华叔不同意村老们大力推行的那一道政策…… ‘这件事或许能与华叔商量一番。’阿伦打定主意。 因为突然传来路先生的消息，大家颇为振奋，之前那因为石鼠团头目、器官买卖、绑架少女等事带来的阴沉氛围一扫而空。 阿伦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他们更感觉自己因为路先生的作为，而受到鼓舞，互相闲聊叮嘱几句后，就各自散去。 …… 沼泽地的夜晚，格外漆黑。 除了值夜的人，整座黄水村都陷入了沉睡。 这里丛林密布，不似沙克王国可以布置风力发电机，只有在属于帮派驻地的几家村镇里，才有轰隆运转的燃油电机，能提供足以彻夜照明的电力。 此刻的村口，两个佩刀的年轻沼泽民守在大门边。 一人紧按刀柄，眼神如隼般四顾；一人身形健壮，手持着燃烧的松明，照出一片火光。 ——手持火把的这人，却是四处踱步，百无聊赖一般，面色又颇为纠结。 燃烧的油脂落下，在空中炸成噼里啪啦的火花，随着他脚步的移动，人影也在铁墙上靠近又拉远，好几次都晃在了同伴的身上。 “阿全，你别走了行不？”被他烦得受不了，按住刀柄的人开口，“怎么，吃坏肚子了？” “没，没有……”阿全停下脚步，有些犹豫。 “那是怎么了，没事就老实过来陪我站岗。” “我……痔疮犯了。”阿全一咬牙，狠声道，“站不住。” “卧槽。”同伴大惊，看向阿全的眼神也从不耐烦变成了怜悯，“算了，快回去歇歇，记得找个人来换班。” “好，好的，很快来人！”阿全没敢看同伴，把松明插在墙上，闷头跑回村里。 然后在换班的同伴那里，又享受了一回怜悯的目光。 对方也很好说话，满口答应下来，收拾完东西就去门边接替了他的位置，让阿全不知是该感动还是愧疚。 处理好这一切，他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悄悄跑到一棵倒塌的大树旁，从朽空的树干中拖出一个防水的油布袋。 展开来一看，是几件纯黑色的布衫。 这些东西除了姐姐和阿伦哥，其他人谁也不知道，这是他们从几具帮派成员的死尸上扒来的，一直藏在这里。 阿全挑出一件合身的穿上，再蒙好脸。 沼泽地的年轻人脚步轻捷无声，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一栋精致的二层木楼摸去。 那里漆黑一片，悄然寂静……石鼠团的头目显然早已入睡。 第271章：想想路先生会怎么做（合章） 阿全的心中仿佛在天人交战。 他本以为，自己在阿伦哥的劝说之下，已经足够理智，足够认清了现实。 分别之后，他又独自去调查了村中的情况，确认到没有无故失踪的人口。 那么，就如推测的那样。 那个石鼠团的头目，就是将外村之人绑架于此，或许不会再对他们黄水村下手了。 正如阿伦哥所说的，这时候最好静观其变。 最好的结果就是：让那个头目在村中厮混享乐几天，期间服侍好了，再恭恭敬敬地送出村去，一切就都解决了。 至于姐姐看到的那个女孩……就当没有发生这回事儿。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越是调查，越是试着说服自己…… 阿全越是觉得有一股火在胸中燃烧。 他发了疯一样在村中巡逻，强迫症般检视每一个角落，一遍又一遍……只是为了用工作填满思绪，用劳累平息心中的那股火气。 结果，适得其反。 这把火焰烧得更旺了，烧得他浑身的血都烫了起来。 阿全知道这是为什么。 ——路先生。 他当然可以安心地两耳一闭，把这些事都忘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继续用那装死的态度，过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就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这一切的前提是。 如果……他从来都不知道路先生的话。 诚然，自己的实力比起路先生来说，不亚于是天差地别。 所以，自己过去听到路先生的故事，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羡慕他的神秘洒脱，敬畏他的高强身手，感激他的伸以援手。 直到今天，他刚刚觉得自己该认清事实了。 随之而来，却又得知了，路先生孤身引开虫群的事迹。 哪怕路先生的实力再强，对上成群的血蜘蛛，这也不是个人的实力就能弥补的。 作为一个外地人，在看到沼泽地的这些红色怪物时，怎么可能不心生恐惧？ 而路先生还是站出来了。 顶着恐惧，冒着生命危险，站出来了。 为的仅仅是两个萍水相逢的沼泽民。 有多少的强者，在面对弱者时还能游刃有余、宽裕从容，一等到对上更强者时，又卑躬屈膝、瑟瑟缩缩。 如果说，过去的路先生为阿全展示了，什么样的人才算强者。 现在的路先生，便是告诉了他，身为弱者，该有什么样的坚持。 相比之下，自己几人之前的妥协，显得是那么卑劣。 即便素未谋面，阿全还是觉得。 那位客商的形象已经完全立体起来，他好像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 给予他教导和鼓励。 阿全已经完全了解了‘路梦’。 路先生不再是故事中虚无缥缈的一个人物，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目标。 “那么，如果是路先生在这，他会怎么做？”面罩之下，阿全的目光坚定。 答案很明显了。 “如果就这么视而不见，见死不救……若是让路先生知道了，他也会看不起我的吧？” 年轻人下意识完全忽略了，其实路先生从未听说过他。 于他而言，‘路先生’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守住那些自己已经放弃的坚持。 阿全缓缓靠近木楼，脚踩在木梯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作为村中的守卫，他的夜视能力超乎常人，也更懂得哪里是容易疏忽的死角。 他悄无声息地登上二层，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在走廊上猫着腰检查了一边，确认无人看护。 头目是只身入村，村里也没想到有人还敢对石鼠团中人下手，就没有加派人手——万一招待不得当，还可能扰了人家的兴致。 阿全的耳尖微动，没有听到自己想象中的声音。 屋中的头目和少女似乎都已睡去，这让他既是松了一口气，又颇为揪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摸到早已确认好的那枚，顺着锁孔轻轻插了进去。 这也是身为守卫的便利。 阿全借机偷了过来。 这可不是临时起意，下定决心之后，他便一直计划着。 运气好的地方在于，因为阿烈和阿胜占据了那间牢固的铁皮棚屋，石鼠团头目只能住在这里，用守卫的钥匙还能开门。 而如果是那间铁皮棚屋，就只有村老们才能进去。 这也算天意吧？阿全心想。 他的手很稳，锁舌弹开的声音微不可闻。 面罩下，阿全的神色一喜，正要轻手推门而入。 他的手一推，接着，脸上的喜色凝固了。 房门丝毫未动。 阿全再次拧动钥匙，锁舌如预料般弹开，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明明门锁已经打开，但整扇门还是像锁死了一般。 ‘他堵上了门？还是又加了锁……’阿全的脸上一滴冷汗落下，小心地抽回钥匙。 无论如何，这都说明，住在屋内的那个石鼠头目有所戒备。 身为石鼠团里的高位者，屈尊来到下属的小村落，周围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予取予求……结果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还是这么警惕，丝毫没有被别人的谄媚冲昏头脑。 这样的谨慎，是阿全在以往的石鼠团暴徒中没有见过的。 年轻人不由得在心中收起那分暗藏的轻视，更意识到今晚行事的危险性。 ‘都是以前没有和来过村里的那个锁匠好好学一手，倒是姐姐她很感兴趣……就算不当求生的路子，现在也能派上用场。’ 他皱眉思索片刻，心中回想起路先生的形象。 ‘想想路先生会怎么做……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动力，阿全退到另一侧的窗边，准备试探一下这里的路径。 突地，年轻人的脖颈一凉。 一柄精钢长刀贴在他的脖颈上，透过薄薄的皮肤，冰寒刺骨。 ‘被发现了！’阿全的心脏差点停跳，冷汗如开了阀一般泄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被钢刀逼着退下了楼，转入丛林一角。 他冷静过来。 自己现在身着的是帮派制服，就算被发现，对方也不能肯定他的身份。 此刻不立即杀他，估计便是想问明白自家帮派的立场。 对方身为石鼠团头目，对此一定很感兴趣。 估摸着对方的视线盲区，阿全的手缓缓下探，就要摸上腰刀柄。 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给他致命一击！ 如果不敌—— 那就只能以刀剥面，毁去容貌……至少不能连累村人。 “别动。”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声音虽低，却好似含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下一刻，一抹寒光抵上阿全的额头。 是弩箭。 只要阿全再有动作，弩箭就会直接贯穿他的头颅。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拔刀。 阿全浑身僵硬，只得停在原地。 ……嗯？ 总感觉是好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所见的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正举着手弩对着他，眼中闪着愤怒。 而她的装扮……黑衣蒙面，正和自己身上的这套是一个打扮。 “……姐？”阿全长大嘴巴，从喉咙间挤出一丝声音。 这不正是阿梨？ 他的身后，一人将架着的钢刀收鞘，走上前来。 这人和他们也是同样的打扮，只是身形高大健壮不少，撑得衣服都有些紧了。 阿伦哥……阿全刚要开口，就被对方示意止住了。 “你个小兔崽子，跑这里来干什么！”阿梨却是憋不住气，压低声音骂道，“去村门口那问，说你得了痔疮，回家休息了，结果一回家你又没人！伱真有痔疮？看老娘不一脚踢爆你！要不是我们去那棵树下……” 少女越骂越上头，但最后一提到他们藏衣服的枯树，自觉失言，硬生生停住了。 “好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装了。”一边的阿伦宽慰道，“我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吧？” 阿全愣愣地看着两人： “你们不是说……” “你不是也答应得好好的吗？”阿伦也觉有些尴尬，把问题抛了回去。 空气一时陷入了沉默，夜越发寂静。 良久，几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个词： “路先生……” 接着，相视一笑。 原来，阿全的心路历程，同样在另外两人的心中再演过一遍。 虽然细微处各有不同，得出却是类似的。 “总归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啊，”阿伦轻叹道，“即便今天放过，相安无事，一旦他们尝到了甜头，猖獗起来，早晚会把算盘打到我们的头上。” “那个女孩……救她也是救我们自己。” 作为亲身和路先生打过交道的他，比阿全更清楚。 路先生或许不似年轻人们想象中的那般理想良善，但他对于潜在的威胁，绝不会放纵姑息。 在此基础上，与他合作，对方倒不会让你吃亏。 从这个角度说，比起其他人，路先生确实算是好人。 一边的阿梨微微点头。 “你们……”阿全的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喉间有些哽咽。 “好了。”阿伦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回望远处的精致楼屋，“不过你还是太莽撞了，不用急于今晚这一时，可以先探察清楚情况……” …… 密林深处，一行人连夜赶路。 他们挎刀配弩，清一色的黑夹克与皮裤，裸露的大臂上纹着刺青。 众人中只有一位中年男子没有佩戴武器，他穿着简单的布衬衫和工装裤，洗得发白，又染上了泥点。 他神色憔悴，鬓角发白，被帮派成员们簇拥在中间，像是保护，又像是押送。 一个不留神，中年男人脚下一软，就要磕在路边的树根上。 “小心啊，钟医生。”一只大手拉住了他。 那是为首的一个头目，五大三粗，满身疤痕。 “没事吧？”他看似是在问钟医生的情况，眼睛却一直瞟向对方肩上挂着的医药箱。 “本来没事，”钟医生冷眼看他，不动声色地把药箱换到另一侧，“你这么一抓，差点就要伤到我。” 头目讪讪地收回手，只见粗壮的小臂上套着一副布满尖刺的臂铠，用铁索一直连上指虎。 他又看了看钟医生——虽说臂铠上有尖刺，但也还不至于就这么一碰就戳中了对方。 头目的心中不禁有怒，这个医生真是不给面子，傲气得可以。 他真想就这么一巴掌砸死对方。 只是……头目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上面的小指稍稍少了一截。 头目面色一沉，转身呵令小弟们：“看紧点！” “可别让我们的钟医生再伤着了——”说完，他冷笑一声，往前方走去。 头目离开后，一个戴着装甲面罩的男子走上前来，在钟医生的身边低低说道：“别人的队伍，还是老实点。” 这男子的面容皆被挡住，头发却显露了出来，是纯银的白色。 钟医生目不斜视：“有本事就叫他杀了我。” 白发男子嗤笑几声：“你如果真不怕死，我一定杀了你。” 说完，便转身离去。 钟医生无言低头，眼中的光也黯淡下去，一路默不作声。 …… ‘啧，不行。’阿梨用手指比了个叉，向同伴示意。 她的身下放了一堆的开锁工具，逐一试过，竟是都没能打开房门。 那个石鼠团的头目，肯定是自己换过锁了。 而且还是更高级的，复杂度远超阿梨那初学者的开锁技巧所能解决的。 一边戒备的两人点点头，倒不觉得失望，他们早有心理预期，只是先试一试。 阿伦示意阿梨收拾好东西跟来。 几人来到走廊的尽头，无窗无门，却也正好是屋内视线的死角。 阿伦躬身半蹲，阿梨踩上他的背，轻身一跃便翻上房顶。 阿伦拍拍肩膀，示意阿全也上去。 年轻人在心中暗道一声‘辛苦’，也跟着姐姐翻上屋去。 阿伦自己则退回门边，静静地听着动静。 翻上房顶的姐弟两人，小心挪动，终于找到了阿伦之前说的木板。 原来这间屋子虽然精致，年头也不小了，木屋顶多次朽坏，修缮过好几次。 阿梨一推木板，果然松动。 只是这空隙大小只能勉强让她自己，以及还未完全长开的弟弟通过，像阿伦那般健壮就很难了。 木屋顶无声露出一道缝隙，阿梨俯下身悄悄看去。 一边的阿全紧张又期待。 姐姐作为村中的弩手，在感知能力上远超过两个大男人。 只是忽然，少女的眉间一皱。 看清姐姐表情的阿全心里跟着一紧，正要示意询问，却见阿梨直接推开木板，侧身一跃，直接跳进了屋里！ 阿全大惊。 姐，你怎么比我还虎！ 少女如猫一般落地，在地板上滚身站起，警惕地四顾，手中木弩蓄势待发。 但她眉间的疑惑并未散去。 屋里…… 没人？ 感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第272章：“封印” 黄水村内，四处可见砍伐后留下的大型树桩。 沼泽地的先民来到此地，硬生生在雨林之中开辟出一片平地，建立居所。 只是那些倒塌的苍天大树，根系繁复，已然深深扎根于地下，难以清除，先民们只得留下树桩，平日里充作几人围坐的圆桌，倒也方便。 雨后，土地泥泞湿滑、松软黏腻。 村民们早有准备，主路上打下木桩，铺好了层层木板，平时就这么走在上面，干爽便捷。 此刻，一队巡逻的沼泽民提着棕榈油灯，自木板路上走过。 他们神色放松，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在静谧的夜晚，声音都能传出很远， 待到这队沼泽民经过后。 路边的草丛中，突地跃出一道人影。 他头戴沼泽忍者的防毒式面盔，身背竹篓，刚才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任灯光的边缘自身上照过，那些村民竟是都没有发现他。 路梦的潜行技能又有长进，这对他来说已是雕虫小技。 他脚尖点地，甩了甩长靴上的泥浆，和巡逻队背道而驰，向着村子的中心奔去。 …… 阿梨满面疑惑。 她在屋顶上时就已注意到了不对劲，只是不敢完全确认。 表面上，房间内异常寂静。 但不同于阿全，少女能够分辨出来，房间里竟是连那男人睡着时的呼吸声都没有。 无论怎么说，人在睡眠状态时，警惕性是最弱的，也不可能主动屏息。 因此她才大胆跃下。 “嗒”地一下轻响，阿全跟着跳了下来。 他快速拔刀四顾，随即面上露出和姐姐一样的疑惑和茫然。 ‘没人？’阿全心中嘀咕。 自己等人准备了一晚上，各种折腾，结果等进了屋，这才发现那大敌根本不在。 就好似蓄了全力一击，却打在了棉花上。 阿梨并未放松下来，而是招呼弟弟守在身后，自己走向门边。 她没有急于搜查房间、解救少女——首先得打通自己等人待会逃出去的路线。 那个叫‘北游’的头目，不知为何离开了小屋，这也意味着他随时可能回来——比如，万一是吃鱼拉肚子了呢？ 到时候，他们可就跑不掉了。 阿梨收好手弩，把短刀咬在牙间，双手捣鼓起门锁来。 那人果然换了锁。 只是，他能做到让屋外的人看不出分别，即便是插入钥匙也无法察觉，实际上的锁舌机关已经变动……这手艺，已经相当于专业的锁匠了。 比我厉害……他一个帮派头目，学这技术干什么？ 沼泽少女暗中嘀咕。 想来就没安好心。 比如她自己，曾经缠着那个锁匠师傅，就是想着有一天能打开村里的那处禁地，偷偷进去瞧一瞧，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好在门锁这种东西，怎么说主要是防外人，即便对方出门反锁，在屋内打开要简单许多。 因为知道头目不在，阿梨的动作大胆起来，开锁的进度愈发加快。 静谧的空气间，飘起咔哒咔哒的响声。 门外望风的阿伦听到这声音，心里放松下来，知道里面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站在姐姐身后的阿全，架着钢刀。他看不懂开锁的过程，只得打量屋里的情况。 他一眼瞥到角落里的两个空篮子，知道这是白天送过来的饭菜食材。 乖乖，真能吃……阿全咋舌。 那人长得瘦，饭量倒挺大。 起码顶四个小伙子。 怕不是有什么疾病，或者身上长了虫…… 随即，阿全也注意到了房间深处的木床，上面裹盖着一团棉被，果然形同被绑缚蜷缩的少女。 只是对方没有裸露出来的部分，阿全也分辨不出她的样貌。 真是好狠的心……都不怕被闷死么？他心想。 然而若真是要买卖器官，那头目肯定要保证她的生命，想来只是自己的视线被阻挡了，阿全倒并不担心。 咔哒咔哒的响声越来越大。 阿全皱眉，推了一下姐姐，示意她还是小心一点。 阿梨停下动作，投来问询的目光。 “咔哒、咔哒……” 响声逐渐消失。 然而姐弟俩都变了脸色！ 这声音消失的时间，明显晚于阿梨停手的动作！ 阿全霍然横刀！ 下一刻，年轻人的双手一颤，横在身前的刀面如遭重击。 鲜红一闪而逝，化入黑暗。 “小心！”他刚来得及大喊出声，下一道更锐利的劲风便扑面而来。 …… 路梦抬头，看着身前两人多高的石像，如同瞻仰。 石像的面目已然模糊残缺，他双臂半举齐胸，形同宣讲，又好似要拥抱世人。 他身上所披的甲胄，路梦倒是熟悉。 黯淡的圣火图纹浮雕其上。 正是自己曾经打造过的神圣帝国骑士铠。 路梦啧了一声。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圣国君主菲尼克斯的雕像。 当然，从这石像的时间来看，雕刻的不会是现任圣主了，每一任君主都被视为是初代菲尼克斯的转世，这造型也妥妥的就是其中一位。 好比前世，看到没穿衣服还爱凹造型的希腊女神，那多半就是维纳斯；看到长髯红脸拿大刀的武将，那多半就是关二爷。 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可惜，路梦来这不是为他的异端行为忏悔或者朝圣的。 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金属棚屋，门锁都灌上了蜂蜡，整间屋子还用铁索饶了一圈又一圈，而铁环上隐约可见的圣火与经文，也说明了布置之人的身份——信奉奥克兰的教徒。 从这架势看，关上屋子的人，就没打算让它再次被打开。 这是黄水村的禁地，许久都没有人来过，四周长出一人多高的杂草，地上的木板路也早已腐烂。 便是路梦打开它，都花费了不少的工夫。 【开锁：29→30（精通）】 失败几次后，也累积了不少的经验。 这座圣主的雕像，便在棚屋之中，肃穆沉默。 “如此严密，不像是防贼……倒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跑出来。”路梦轻笑。 他打开手电，光线穿过浮尘，接着在屋中四顾，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具铁灰色的残骸。 ——机械骨人。 和之前所见到的残骸不同，他却是有头的，只是那如眼睛一般的视觉元件早已黯淡蒙灰。 还有一更，朋友们稍等 第276章：路先生！（合章） “老大、老二、三、四……六。” 见得沼泽民带走虫母，路梦不急着追上前去，而是暗中清点了一番还留在屋中的血蜘蛛幼崽。 ‘老七在虫母身边。’他轻哼一声。 越年轻的幼崽，确实更容易亲近母体一些。 这样也好，不用太担心虫母的安全问题，它自己懂得如何使唤。 ……剩下要担心的，就该是村里所有人的安全问题。 路梦不愁找不着虫母，就好像幼崽会释放信息素召唤同伴一样，它们同样能够反过来循着轨迹找到虫母的位置，如同定位一般。 只要不脱离黄水村的范围太远，就还都在掌控之内。 他转向屋中剩余的两人。 阿伦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浑身疼痛，阿梨也在一边趁机扶起了他。 只是在对上路梦的视线时，两人的心不禁都提了起来。 阿全刚才干得确实漂亮。 但是此刻屋里就剩下自己两人，面对这个恐怖的对手，却是再没有希望逃脱了。 好在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觉悟。 “唉。” 不料，残酷的杀招没有来到，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那石鼠团头目站在那里的模样，已没有了半点杀气，反而还显得有些疲惫。 阿伦和阿梨面面相觑，又拿不定对方的路数，不知为何如此。 “你叫……阿伦是吧？”那人突然开口，“伤势好些了么。” 年轻的沼泽民大惊，他下意识摸向脸上的蒙面，确实完好无损。 只是低头一看，原来在刚刚的搏斗撕扯中，自己的前襟已经裂开，袒露出健壮的胸膛，疤痕累累。 对方认得这伤……阿伦的心猛地抽动一下。 “刚才听我的试探，你迟缓了片刻，所以才被夺去手弩。”那人转向少女，“那么，你是阿梨。” 沼泽少女听到这话，身躯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一个可能性在两人的心中同时炸开。 认得阿伦身上的伤，因为这就是他治好的。 知道阿梨的过去，因为他就在现场救下他们。 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因为他是…… “路先生！” 他们脱口而出，声线颤抖，带着难以置信。 接着，他们看见那人缓缓点头。 …… 路梦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他提前用心准备过。 为了避免再发生，如见到阿胜那样“对方认得自己，自己却叫不出对方名字的窘境”，路梦已经提前打探过一遍信息，复习加深了印象。 那叫阿胜的年轻人，只当是路先生关心他们，不疑有他。 再次会面时，如果能抢先叫出对方的名字，无疑能增加好感，显得更有诚意。 见两人都停在原地，这一小技巧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是……看他们那呆滞的样子，效果是不是好过头了？ 路梦不好确认。 “等等！”阿伦猛然惊醒，不由倒退好几步，“伱怎么可能是路先生！” 却见路梦点亮油灯，又缓缓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白发和嘴角带着的微笑。 虽然面颊干瘪，血肉枯瘦……但这眉眼间的感觉，一旦点通，亲眼见过路先生的他们，脑海中的人像皆是不由自主地和眼前的这人重叠起来。 “需要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么？”他笑着，“事先说好，我知道得可不多。” “难怪……”阿梨喃喃道。 难怪她会感到熟悉和亲切。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石鼠团的头目，就是他们一直心心念念、津津乐道，时常挂在嘴边的路先生…… 路先生是石鼠团的头目？ 阿伦的脑海一片乱麻。 欺压村民、绑架少女、贩卖器官……都是路先生做的？ 这怎么可能！ 以路先生的为人……等等。 阿伦突然抓住了一线灵光。 既然路先生不可能做这些事，那原本的推理一定有问题，其中存在着天大的误会……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路先生……您怎么会变成这副样貌？” 阿伦迟疑着开口，声音中带着颤抖，好似质问，又好似期待。 路梦摸了摸脸颊，骨线锋利。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相比起刚进村时，路梦饱餐一顿，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还没恢复到以前的程度。 如果不是小家伙们突然闯入，自己是准备过几天等肉长回来差不多八成，再摊牌身份，到时候就可以刷脸吃饭了。 现在要解释的话…… 该直说是喂了血蜘蛛吗？基本上没人会这么干吧。 而且用自己的血来喂养那种虫豸，听起来就变态得可以——虽说他也不否认这一点。 “是……”路梦正要开口。 “是血蜘蛛对吗！”没想到，阿伦抢先开口。 他的表情焦急，迫不及待。 路梦：“？” 可以啊，这般敏锐。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再隐瞒。 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血蜘蛛！阿伦的心头狂震。 路先生舍身引虫群…… 是他救阿烈和阿胜的时候，被虫群攻击，被吸走了血！ 饶是路先生身手过人，遇上那种生物，还是不免被追上。 只是路先生终归还是路先生，哪怕是血蜘蛛，也只能伤了他，却也杀不死他！ 如果说，之前听到阿胜的转述时，路先生舍己救人的故事还只是猜测，众人虽然笃信，却也没有明确的证据。 现在路先生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满身消瘦，正是被血蜘蛛攻击后留下的后遗症。 这个猜测被证实了！ 一切的逻辑都打通了！ 路先生真的如同他们想的那样，明知危险，还是挺身而出，对决虫群，不惜留下一身伤病，变成如此惨淡的模样。 一边的阿梨同样明白过来。 她的呼吸骤然加快，望向路梦的双眼都蒙上了一层水光。 原本，任何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枯瘦如柴的样貌，肯定是下意识心生恐惧和厌恶，便是一开始的阿梨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当她知道了路先生变成这副模样的缘由…… 他在血蜘蛛口中，得是遭受了何等的折磨啊！ 一想到路先生是为了救他们的村人，才受到的如此重创，少女怎还能生得出厌恶之情？ 感动、愧疚、心疼……诸般感情汇聚起来，涌上心头，阿梨的喉间哽咽，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当场就要落下泪来。 路梦：“……” 氛围哪里不对。 一人情绪激动，一人莹然欲泪——像是哭丧，他不确定。 自己还没死呢。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复杂表情，饶是路梦再擅长察言观色，也不可能完全想透其中的关节。 总之效果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氛围：“关于我为什么要伪装身份，潜入黄水……” “不用多说，路先生。”阿伦率先恢复冷静，面容坚毅，“我们都明白，不会给您添麻烦。” 阿胜和阿烈只是被血蜘蛛袭击，就被怀疑是有幼虫寄生，至今还在隔离观察。 路先生被虫群围攻，所受的伤势要严重得多，若是让村老们知道，那还不得把胆都吓没了？绝对不可能允许他进村。 这种情况下，无论路先生是想探望受伤的阿烈和阿胜，亦或是来拜访自己这些人，能做的选择只有伪装身份。 “放心，我们不会泄露您的消息。”阿梨偷偷擦去眼泪，抽了抽鼻子笑道，“而且路先生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肯定没有血蜘蛛寄生啦。” 刚刚，她在被‘石鼠团头目’打败时，只有满心的不忿。 不过现在，知道了制住自己几人的是路先生，她顿时释然了。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倒是自己这边，居然有胆和路先生动手……对方一直手下留情，又是给他们上了一课才对。 对此，路梦只能保持微笑。 他大概抓住了两个小家伙的思路，不得不说还挺有创意。 自己确实也没被血蜘蛛寄生……只是养了头虫母。 想到这，路梦不由皱起了眉：“所以你们来这是想干什么？” “呃……”阿伦和阿梨双双尬住，血色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尖。 他们的动机，可没人帮忙找补。 总不能说：路先生，我们以为你是绑架人口贩卖器官对少女欲行不轨的王八蛋…… 别说开口了。 现在就是想一想，都羞得想找块泥地把自己埋起来。 “我们……”最终，还是阿伦梗起脖子强答道，“我们以为您是石鼠团里来的头目，想给他一点教训。” 为了大家的面子，也是为了自己在偶像心中的形象……年轻人决定撒一个小谎。 反正大差不差，只是省去了前因后果。 “很好，不畏强权，我也见识过你们的勇气。”没想到，路先生不以为忤，反而开口赞叹。 得了表扬的两人不由站直——这下更不敢说出真相了。 果然是他们认识的路先生。 然而，路梦接下来的话再让两人一惊。 “你们也不用担心原本的那个头目，”路梦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普通的事实，“他已经被我杀掉了。” “什么！您对石鼠团的人下手了？”饶是阿伦才说过要找头目的麻烦，此刻还是像是有一瓢冷水泼下，浑身一激灵。 那可是沼泽地五大派系之一的石鼠团！ 尽管小头目的个人实力比起路先生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他代表的也是整个石鼠团在沼泽村中的威望和秩序。 否则，阿伦等三人在行动之前，也不会经历如此复杂的心理挣扎。 结果，路先生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对石鼠团下手了？ “路先生，您还是快点离开这里。”阿伦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忧心忡忡，“若是让帮派的势力知道了，他们一定会通缉您的。” 据他所知，路先生还有一支商队。 以阿伦对外界一般行商的了解。 即便路先生个人不畏惧沼泽地的帮派，他也要考虑到手底下的商队才对，否则可能造成倾家荡产般的损失。 路梦面色不变：“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通缉而已，他又不是没被通缉过。 说起来，便是几大帮派的领袖们，他们自己也是通缉犯。 有本事来比比赏金，看谁的人头更值钱。 “华叔还在村中吧？”见两个年轻人点头，路梦说道，“今晚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明天还请麻烦你们带我去见他。” “等等，阿伦哥！”路先生带来的惊喜渐渐平息，阿梨才想起来她那倒霉弟弟。 她戳了戳身边的年轻人，悄声道：“既然这里住的是路先生……那阿全带走的是？” 阿伦同样满脸茫然。 对啊，现在所有的推论都已经完整了，但阿梨看见的‘少女’，以及阿全刚刚抱走的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阿全第三次错过了和路先生相见的机会。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路梦。 以路梦的感知，已经听清了交谈，他不动声色：“养的一只宠物，不爱吃饭和动弹，好在很听话……有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接着，在两人的惊呼声中，一只血色的四足红虫跃上路梦的肩膀。 是长出硬壳初具战斗力的老四，之前沼泽民潜入屋中时，其他几位或稳沉持重，或有心无力，只有它按捺不住性子，抢先出手。 它冲着阿梨一龇牙，可见身上还有一个凹陷，正是木弩射中造成的。 仅仅是这么一只血蜘蛛，在出其不意和藏身黑暗的情况下，便能逼得阿梨姐弟措手不及。 “抓来的……总不能干赔本买卖。”路梦语焉不详地随口解释，一边摸摸了它的脑袋：“记得保密，不要吓着别人。” 他在模组的作用下，明白崽子们已是找到了虫母的位置。 那个沼泽小伙带走虫母，最后一定会暴露，在他们面前隐藏不了什么——至少无法完全撇清关系。 只是……看着这一人一虫和谐的模样，两个年轻人的大脑都宕机了。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路先生遭遇了虫群、又全身而退的证明。 然而，好像不只是单纯逃脱这么简单……对方的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是干掉了拦路劫匪摸尸扒战利品一般随性惬意理所当然。 但这可是血蜘蛛！ 可不是什么骨犬乌龟！ 那是能随便驯化的吗？ 两人原本以为自己等人对路先生的揣测已经足够大胆，可惜现在看来，他们的想象力似乎还远跟不上现实。 等等，刚刚路先生说阿全抱走的是宠物，又明显说的不是这一只血蜘蛛……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路梦已是戴上头盔面罩，纵身一跃，翻出小楼。 他平稳落地，以丰富的猎人经验，巡着血蜘蛛指引的方向追去。 感谢河北的特产是彩香大佬的再次打赏支持—— 第277章：假戏成真，唯有拔刀（合章） 夜幕之下，阿全在奔跑着。 年轻的沼泽民逃出小屋后，却也不敢直接找上村中的巡逻队，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对于自己一行人的态度——得罪了石鼠团，可不是谁都会把他们当成英雄。 为了不发出巨大的声响，阿全避开了木板路，踏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一深一浅，又抱着怀中少女，行动不便，脚下不时就踉跄一下。 那头目的重击虽不致命，却也下手狠辣，似乎存心要给他一点教训，阿全此刻浑身胀痛，状态实在算不得多好。 营救成功的喜悦早已退去，剩下的只是一定要坚持的毅力。 自从华叔被几位村老排挤后，他便借口检收这一季的水稻，带着几个熟悉的年轻人，一同住在了村外的水田附近，要想找到这位值得信任的领队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阿全作为村中守备班子的一员，比一般村民更了解黄水村的布局防卫。 暴雨刚过，一处洼地蓄满了水，一条废弃的小木舟漂浮其上；一边的围墙又在软泥中沉陷，矮了不少，阿全冲上木舟，纵身一跃，竟就是这么攀住了顶上围栏，翻身而出。 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平日里肯定没少来。 ‘小心！’蓦然，一道光柱扫过，阿全心里一惊，抱着被褥伏低了身子。 这像是探照灯一般的光柱刚好掠过他的头顶。 ‘怎么回事？’年轻人摸不着头脑。 村里虽然也有一些废弃的照明灯，却没有足够的电池电力，平日里巡逻守卫，照明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油灯火把。 怎么村外还有人用探照灯？ 阿全怀里的被褥扭动了一下，像是要出声，他连忙轻拍安抚，示意小心安静。 事情有点麻烦。 有村外人靠近了黄水，恰好被他撞上，刚才的光柱明显是检视周围的动静。 他原本是打算一出村就解开少女的束缚，让她自行离开——现在却是不能如此，容易暴露了行踪。 只能再委屈一下这少女。 到时候找到华叔，连同石鼠团头目以及这些外人的事情一同报告。 阿全趁着灯柱掠过的间隙，伏低身子在黑暗中慢慢挪动。 他却没有发现，就在被褥扭动的那一刹那，一只浑身带着血色近似透明的爬虫从被褥中爬出，嘴上还残留着麻绳的纤维碎屑，一口吐掉。 作为甲壳还没完全硬化的老七，它没有能力直接割断捆缚虫母的绳索，只能用牙咬这一笨办法。 当然，若要以虫母的意见，还是直接寄生在这不知死活的沼泽民身上为好。 ——不要说人家救了它脱离魔爪。 自从见识过那个白毛男人后，虫母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形生物。 可惜，老七虽说年幼，也是被路梦熏陶过的，在小屋中它们就得到过命令，不许攻击这些沼泽民。 在老大哥和亲生母虫之间，老七左右为难，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法子，亲自上口。 可谓是忠孝两不误。 好在，它并不用把所有的绳索都给啃掉，只需要释放出虫母的手脚，这只强壮的成年血蜘蛛自然能够脱身。 眼下，老七正在被褥中不懈努力。 突然，被褥缩紧，吓得血蜘蛛幼崽连忙伏在虫母的甲壳下，这才没被当场挤碎。 却是外面的阿全，他无意识间抱紧了被褥。 此刻的他，来不及思考为何怀里的手感不是温香软玉反而还有种甲胄般的坚毅……阿全看到了熟悉的人，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林叔……还有吕村老？’年轻人惊疑不定。 当光柱晃回，照亮了来人的身影时，阿全看到了一伙身穿黑色夹克的帮派成员，正围着两个黄水村民。 其中一人正是前些日子刚从石鼠村回来的林实。 但与其说他是被围着，不如说这个中年人是被打手们架了起来，满身伤痕，血迹浸透麻衣，耷拉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另一人，阿全要更加熟悉。 正是他们村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辈之一，黄水村的实际话事人，吕家的村老。 只是现在，他迎向帮派打手，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堆出谄媚的笑。 等到认出他的样貌，阿全这才发现，其实吕村老的怀中还有一个人，只是年纪不大又太过瘦小，乍一眼并看不出来。 却是小盈儿。 林实的女儿林盈。 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此刻躺在吕村老的怀里，双目紧闭，面色恬静，像是沉沉地睡去。 …… “钟医生，怎么样？”五大三粗的头目关切地问：“能用不？” “放心吧，万荣。”披着粗布褂的中年男人目光一颤，收回探察的手：“能用……身体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被称为万荣的头目满意点头，“你钟医生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我信得过你。” 可不是嘛，若不是这个双刃团的医生，自己现在早挂了，别说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也是在遇到了这个医生，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断臂重接和换脏器这种好事。 如果能一直换下去，岂不是人就不会死了？ 只可惜代价也是高昂的，以万荣的身家，原本还付不起，只能受雇来给双刃团做事——想来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双刃团背地里的势力还要远超过摆在明面上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这么多脏器干嘛。 据说还不是随便挖来一个人的就能用，得精挑细选匹配过……这沼泽地里，能用得起的人可不多。 “是嘛，各位大人，我都说过了。”吕村老轻抚着小盈儿的头，面带微笑，“别看这女娃长得瘦，其实平日里可活欢了，一般娃子还赶不上她！” 说完，老人托起怀中的女孩。 不像是抱着孩子，倒像是献宝。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是庆幸。 ——还好赶上了。 其实，双刃团原本看上的人是林实。 据说这个沼泽民，是双刃团领袖大尖牙到石鼠村游历过一遍后，亲自点中的。 吕村老也纳闷，为啥他这么个普通的外驻专人会被选中……但总归是好事。 能用一个无关紧要的村民，就各卖石鼠团和双刃团两大派系一个面子，这太划算了！ 可惜，待到几个医生检查过林实的身体后，又说他用不了。 大概是太过劳累，已经早衰了。 这一切，林实自然是不知晓的，还以为是石鼠团关心他的身体，派福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林实一家，虽然死了个大儿子，但还剩下个小女儿。 这才是当石鼠团的材狗头目，听说林实还有女儿时，喜出望外的原因。 他带着十几个石鼠团打手来黄水村，更吩咐叮嘱林实带上女儿，就是准备当场劫走他们，而没有进村的打算。 ——双刃团这次给出的报酬实所未见，相比起来，黄水村上缴的租税只能算是零花钱。 吕村老早得知了材大人的吩咐。 所以才在村中说动其他村老，安抚林实，说动他安心前去迎接，理由都合情合理。 是，林实长期派驻石鼠村，有功劳有苦劳。 但……这比起此次交易能带给村中的利益，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林实一家，大儿子在外出贸易时，早就为了保护村中商队身亡，林实长期外派，就算回来，在村里又没有根基……就是少了他们一家，也没人帮忙说话，不会掀起太大风浪。 吕村老可是深思熟虑过的。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没有想到。 说好的材大人没有到，来的却是什么‘北游大人’？ 把他的计划全盘都打乱了！ 这人他听都没有听说过，又不敢冒犯，只当是石鼠团中途变卦，为此还痛心了许久。 好就好在，双刃团居然派人亲自过来了！ 吕村老这才连夜配合他们，把林实父女一块绑来，恭恭敬敬地献出去。 ——至于为何要留着林实？ 也是他想着，虽说双刃团拒绝过一次，但想来再怎么说还是有用的吧，能多开点价也好。 卖肉还要论斤呢，林实一个老爹，身上的脏器怎么也比女娃多出二两吧？ 可惜这医生只盯着小盈儿。 吕村老不禁暗自摇头惋惜。 钟医生两鬓微霜，神色漠然。 他正要伸手接回注射过麻醉剂的小盈儿，一边的一个帮派成员已是抢先一步，提起了还在昏睡中的女孩，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戒备。 ——不是保护孩子的戒备，而是担心财产被抢走的戒备。 面对帮派成员的不信任，钟医生并未动怒。 他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又瞥向身边的白发男子：“你告诉过他们我的事？” “哪有？”白发男子低声笑道：“我只是提点了几句……为了不让我们取走活体器官，就自己先杀死病患——这样的事伱可没少干过，说起来可真不像是个医生该做的事啊？” “哼，什么才算是医生呢。” “听话的便是好医生。”白发男子靠近钟医生，语气平淡也带着警告： “好不容易得来的配型，那位大人已经等不及了，这一次可由不得你胡来——” 钟医生的手捏紧了又放，终于是没再说话。 他明白，这次叫他过来，双刃团期待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此以外，半点多余的信任都不会再给。 对于接下来的事，自己也无能为力。 见打手们控制好钟医生和小盈儿，白发男子打个响指，神情愉悦。 他一手掏出一个钱袋，一个抛向帮派头目万荣，一个抛向了吕村老。 万荣接下一掂量，满意点头，随手塞进口袋。 这次行动本就是还他更换断臂和疗伤的人情，双刃团愿意给报酬已是意外之喜——这些大帮派就是大方。 吕村老接住钱袋，双手颤颤巍巍，却是已经眼冒精光。 他连忙向着白发男子和万荣头目鞠躬道谢。 白发男子看也不看他，挥手示意快滚。 老人笑逐颜开当即转身小跑着回去，那还被架着的林实也不管了，只想快点告辞回家数清钱币。 自己考虑得果然没错。 双刃团的大人不会亏待他的。 这一笔的收入，可抵得上全村一季的收成。 其他那些村老虽然有点小聪明，懂得听黑色转换者大人们的要求，但比起自己，这来捞快钱的手法可就差得远了。 要不了多时，说不定都能攒够钱，把自己的子侄送出黄水…… 一想到这，吕村老心痒难耐。 下一瞬，他心痛欲裂。 不，不是幻觉…… 老人的胸腔，真的裂开了！ 一把钢刀掼胸而入，带血的利刃刺破后背，闪烁着寒芒。 钱袋自吕村老的手中滑落，他的视线从胸口缓缓抬高，瞪大眼眶，不敢置信。 但，他对上的那人，双眼比他更加可怕。 眼眶欲裂，双目充满血丝和愤怒。 “你是……”吕村老嘴里溢出血泡，“阿全。” “这样做，就不怕被村子罚吗……” 不顾还来不来得及，老人下意识就搬出平日里的说辞，可是下一刻，愤怒的年轻人已经抽出钢刀，一个倒持打碎了他的喉咙。 阿全双手持刀，喘着粗气。 看着残破的尸体倒地，他的内心却无比疲倦，感觉比刚才面对石鼠团头目后还要无力。 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到了帮派成员的注意，一道道探照灯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睁不开眼。 “来吧……”他缓缓开口。 阿全看向脚边，被褥卷成卷，就躺在这里。 年轻人的视线充满歉意。 自己的运气很好，离他们很近，以至于听清了对话，认出了他们的脸。 自己的运气很差，离他们很近，以至于吕村老撒欢般跑来，正好撞上，顷刻间就会暴露。 他不得不拔刀。 他要拔刀。 只是很抱歉，连累上了刚刚脱离魔爪的少女。 阿全明白了。 他能够杀得了村老。 但是救不下林叔、救不下小盈儿、救不了哥哥姐姐、救不下村子……甚至救不了这个被绑架的少女。 他还能做什么呢？ 叫万荣的头目带着帮派众人，向着这个愤怒又无助的年轻人靠近。而那个真正的主使白发男子，只是斜眼看他一瞥，身形根本未动，仿佛对方连冒犯他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他的样子，阿全突然觉得好笑。 他想起了路先生。 同样的白发，同样的焦土之子——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勇气灌注进他的全身，年轻人怒吼道：“来吧！” 他早该知道的。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拔刀而已！ 冥冥之中，阿全似乎感觉到路先生就在他的身后，像往常一样，鼓舞他、指引他…… 他说：“杀了他们。” 难度太高了点吧？即便是来自路先生的话，阿全还是不禁苦笑。 但是，他会拼命的。 正当年轻人拖着钢刀，一步步走上前时。 逼近的帮派成员们，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步伐。 阿全错愕地发现，他们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名为惊恐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阴影。 它在阿全的身后缓缓攀起，张牙舞爪。 世界就像个草台班子，但写书还是件快乐的事情——昨天对着屏幕，视线突然一阵迷蒙，以为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吓得戒了所有电子屏幕休息了一天，加上现实生活各种纷扰，也是第一次起了‘要不别写了吧’的念头；可是第二天起来，身体状况好转，仔细想想，除了继续写下去，我好像也没什么真的该做的事情，一直放弃并不会让人得到更多，只会不断失去到一无所有。 以后写书大概会调整好心态，看得更开一些，也多写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希望陪伴到现在的朋友们海涵。 题外话：看到有书友说要不要建群，目前作者没有这个精力搞专门的书友群，如果是想讨论《kenshi》游戏的话，各位评论区大佬如果有类似群聊的话可以分享一下，带带有兴趣的新人，作者就不牵头搞了。 题外话2：目前初步的大纲是，沼泽地完，进入闪建城，然后沟通黑色沙漠与蒙格勒，从南部联合都市下手，闯荡东极恶……虽然是很遥远的未来，但有想法的书友还是可以多提提意见。 最后感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今天发得比较急，我会实时改错字。 第278章：如此少女 对帮派众人来说，沼泽民的出现，其实算不得了什么。 万荣摩拳擦掌，不用他指挥，手下的人便都向着那个孤零零的年轻人围了上去。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表现很让人意外，他不知为何悄悄潜伏在这，甚至一刀杀了他们的村老——没人会为那个老头子哀悼，一只蚂蚁咬死了另一只蚂蚁而已。 但是，所有人都还记得。 那个村老的身上还带着，双刃团刚刚奖赏给他的开币。 拿走死人的东西，再光明正大不过，为了这些钱财，也值得出手了。 对于这一幕，双刃团的白发男子既无惊讶也无愤怒，他只是接过重金买来的小盈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光看这一幕，还真以为他是个爱惜稚童的长辈。 两鬓微霜的钟医生回过头，就这么站在白发男子的身边。 他不忍去看那小女孩，竟也不忍去看那即将被暴徒们乱刀分尸的年轻村民——对方的咆哮，有一刻竟是震得他心头一颤。 “你是故意的。”钟医生面向白发男子，“当着这么多人，把钱丢给一个村民，哪怕他们碍于面子不会当场下手，总会有人起心思……” 白发男子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你根本不打算让那个姓吕的活到我们离开之前，你甚至不准许我把异体器官移植的真相告诉万荣——他不知道，没有药物克制，在排异反应的作用下，别看现在还能生龙活虎，要不了多久他的免疫系统就会把他自己吃成一团烂肉……”钟医生似乎也没指望对方能够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以前伱们从没有这样行事，你们想要保密……这一次想要器官的人很不寻常，你们不想、还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终于，白发男子开口了。 他一直以来都很平静的面孔像是被钟医生的话撬开一个口子，露出一丝不耐烦：“既然知道，就不要多嘴——你该知道，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 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明显杀气，钟医生老实闭上了嘴，心里却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自己一直在这些暴徒的底线上试探……是不是在内心深处，也期待着他们忍无可忍，一刀杀了自己呢？ 不过他知道这一天会很晚才到。 作为双刃团器官产业的重要一环，钟医生的手术经验是最丰富的，并不像对方说的那般容易取代。 带着这样扭曲的快意，他抬起头，想要再多看看对方那失态的表情。 然而，钟医生没有料到，白发男子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惊恐，那绝不是被自己的言语揭穿后的刺痛，而是一种自身生命也遭到威胁时的恐惧。 他愣愣转回身去，旋即就呆滞住了，像每一个帮派成员一样。 那是一只浑身血红的甲壳生物，四只锋利的步足着地，附肢带着欢欣一般肆意清扫着婴儿头颅大小的脸庞，尖牙锐利。 它就这么站在阿全的身后，年轻的沼泽民还恍然未觉。 ——他只是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来势汹汹的敌人们，突然间就停下了脚步，惊恐地看着自己。 难道我的气势如此恐怖，竟是以一人之力便压住了千军万马？ 阿全信心大振，正要提刀冲锋，却听见帮派成员中，终于传来的一声惊叫： “血蜘蛛！” 众人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秩序义气，四下奔逃。 阿全扭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虫母的黑色复眼。 虫母正好俯身，把头凑近了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好奇地打量他。 阿全一身的热血当即凉了半截，手上握住的钢刀止不住打颤。 只是有一点他还没想明白…… 为啥这只血蜘蛛的身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棉絮？ 就在这时，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不是这个。”他说道，“别耽误时间了，早点完事，回来不追究你偷吃。” 这熟悉的声音。 这阿全以为仅存在于自己幻觉中的声音。 就这么直接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路先生…… 阿全循着声音望去，表情再次呆滞了。 一个头戴防毒面罩的男人抱胸坐在村子的围栏上，树脂护眼下的视线捉摸不定，但阿全总觉得他在看自己。 他一直就在这里，但如果不是刚刚开口下令，所有人竟是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阿全当然认识他。 这不正是刚刚还在和他们厮杀的石鼠团头目？ 虫母猛地张开口器，层叠锐利的尖牙摩擦，冲着这个男人发出示威一般的嘶吼。 它的身子动作却很老实，步足刺入地面发力，脚下飞一般向着四散的帮派成员杀去，化作一道血红的残影。 一只半透明的血蜘蛛幼崽从虫母的身下甩下来，正是刚刚咬开绳索束缚的老七。 它的速度终归还是慢了路梦许多。 幼崽从地上爬起，茫然四顾，正好瞥见自家坐在墙上的老大哥，兴致勃勃地爬向他。 路梦伸手接住老七，看向脚下的战场。 血蜘蛛强于速度，虫母不到顷刻间便追上了逃跑的帮派成员们，它平日里用不着自己战斗，此刻亲自出手，直立起来甚至能够达到两米多高，一对步足凌空掼下，就是一双锐利的钢刀。 被它抓住，人类脆弱的身躯无不当场撕裂，血肉横飞。 而在虫母没有顾及的方向，竟是也传来连连的惨叫声。 血蜘蛛老大领着三兄弟，已在路梦的命令下，提前布置在了众人的四方。 如今就好像收网一般，绞杀着被围困的猎物们。 这一幕，阿全当然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下意识后退，脚下一瘸，是踩在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上。 低头一看：满地被撕裂的被褥棉絮和崩断的绳索。 年轻人的灵光乍现，像是有一道雷霆，照亮了他脑海中的幅幅画面： 听闻小屋中藏着被绑架的少女时，自己义愤填膺的模样…… 趁着厮斗的间隙，他冲向床上的少女，一把抱起，自己视死如归的模样…… 逃亡的路途上，感受到少女的惶恐，自己轻拍被褥柔声安抚的模样……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如镜子般破碎。 剩下的，只有暗红色的虫子脑袋，一张扭曲的脸怼在面前，龇牙咧嘴。 第279章：横扫 “她她她它它它它……”一股恶寒涌上心头，阿全的嘴角抽搐，浑身像过电一般鸡皮疙瘩直立。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年轻人在内心无声咆哮。 他也想喊出声，但喉咙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想要救的少女，就是这样一头恐怖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 自己和它最近的距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棉絮…… 四舍五入。 约等于肌肤相亲。 阿全石化了，他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事到如今，外界的厮杀仿佛都和此刻他没有了关系，就连路梦已经走到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年轻沼泽民，就像是一具老化灰白的石膏像，凝固着一动不动，又好似随时会被一阵微风就吹得寸寸剥落——就像他那一颗支离破碎的小心脏。 “唔……”打量着这具‘石像’，路梦试图理解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 最后得出结论。 大概就像网友见面见光死吧？ 他不再理会，转向厮杀的战场。 在血蜘蛛的袭杀之下，杂兵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余三只还未长成的幼崽，甚至已经在进食地上的尸体。那些帮众原本健壮或肥硕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这一波过后，七只血蜘蛛应该都能具备正面作战的能力。 以路梦现在的实战等级，收割这些杂兵能获得的成长微乎其微，还不如把他们喂给血蜘蛛，同时还省心省力。 对这些虫子来说，只要有食物就能发育，对战斗的历练并没有要求。 而虫母的驯化也有了新进度。 可以看出，即便它脱离了束缚，但有自己在附近，它仍旧能够执行命令。 经过这么多天的友好相处，这已是成为虫母的反应烙印。 虽然明显还有些不情不愿。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万荣一拳打出，正中凌空扑来的血蜘蛛老大。 带有尖刺的护腕穿透甲壳，溅起一溜鲜血，老大翻飞开去扑倒在地，四肢打颤，一时晕头转向。 作为有名的拳术师，万荣面对血蜘蛛也有一战之力。 只是这五大三粗的帮派头目并不好过，此刻几台照明灯四散摔落，光柱胡乱铺开，照亮了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手下全军覆没，光杆司令已是被包围了。 虫母好整以暇地舔舐着步足上的鲜血，居然显得有些优雅。 在清空了杂兵后，这头虫母又恢复了天性，能驱使子嗣动手那就绝不自己上前冒险。 此刻带着几位孩子冲锋陷阵，规模当然少了许多，但还是让它感觉自己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看着绝望的人类，虫母尖齿一咧，仿佛面前就是那个奴役着它的白毛男人，马上就要跪地求饶。 但是！它可不会轻易放过，当即下令子嗣们上前去撕碎他！ “吱滋滋！”虫母颇为兴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只成熟的子嗣都没有动弹。 它们只是缓缓围拢起来，将万荣包在其中。这让这个拳师头目越发惊恐，不明白这些嗜杀的虫子想要干什么，而那只母虫又有什么用意——难道是要把他变成孵化虫群的母床吗？ 谁料，虫母也是茫然。 它再次焦躁地下令，子嗣们还是没有动作。 下一刻，正当虫母气急败坏之时，一个人影从它的身后跃过。 虫母：“……” 原来是白毛男人。 见路梦出现，血蜘蛛们自觉散开一条通道。 这一幕也让万荣惊疑不定。 此外，他已是隐隐察觉到了，来人恐怕要比这些虫子更加危险。 不过毕竟是人类，那就还有交涉的机会。 ‘是沼泽忍者……’ 看清对方的面罩后，万荣心思急转，开口道：“是水部落的哪位兄弟？我是剥皮人帮的万荣，我们的大哥可是和影人阁下有着交情在……” 他的心里却在想着。 剥皮人帮的领袖大格雷，和水部落的影人打过交道是没错，却谈不上什么交情。 不如说，整个沼泽地的派系之间都是如此。 彼此有摩擦也有合作，轻易不会翻脸。 只是，沼泽忍者能够控制血蜘蛛…… 可想而知，这一定是水部落极为重视的秘密，因此才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 这一消息若是透露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原本就神秘阴毒的沼泽忍者，加上弑杀的血红虫群，这是足以颠覆整个沼泽地派系对比的力量，固有的平衡将会彻底打破。 万荣暗恨。 那个双刃团的白发男人见势不妙，抛下他们这些打手当成炮灰，自己跑得飞快。 那人一定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沼泽忍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感觉到威胁的各大派系围攻。 事到如今的自己，却只能希望借着剥皮人帮的威望，让对方投鼠忌器……或者我也可以是沼泽忍者嘛，你想当哥还是想当爹都可以的。 正当万荣马上就要纳头就拜之时，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哧。 五大三粗的汉子感觉当胸一凉。 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剧痛——又或者，他已经没有‘心’了。 一条手臂打进万荣的胸膛，又从后背穿出，筋节毕现的手掌上还抓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一汩汩泵出残血。 【武术：36→37（精通）】 这个头目同样是武术好手，只是在路梦的速度对比之下，他竟是连反应都做不到。 根根肋骨断裂，骨刺刮过路梦的皮肤，却没有留下丝毫伤痕。 他随手捏爆心脏，抽回手，任对方像散架一般瘫倒在地。 能够在血蜘蛛的围攻下坚持到最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精英小怪，可以拿来练个手。 “路先生，林叔还没死！” 另一边，脆生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女搀扶起满身伤痕的中年人。 阿伦在授意下先行前往寻找华叔，阿梨则跟着路梦，原本是想来劝服弟弟，却目睹了这一幕。 若不是她守着，恐怕昏迷的林实就被血蜘蛛幼崽顺便吃掉了。 远处，也传来嘈杂催促的声音。 “但是我没看到小盈儿！”少女满脸焦急。 想来是被那个双刃团的白发男子带走了。 “不急。” 路梦摇摇头，看向雨林深处的草丛。 放走双刃团的人是他有意为之，却没有必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被劫走。 他朗声道：“钟医生？不用躲了，草深土湿，小心有虫。” 在路梦说话的一刻，几只血蜘蛛像得了命令一般靠了上去。 随即，草丛一阵窸窸窣窣，钻出一个双鬓微霜的中年男人。他那身原本水洗得发白的布褂已经染上了血污泥浆，颇为狼狈。 只是钟医生的面色不变：“你认得我？” 而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面容恬静。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朋友的打赏支持呀—— 第280章：就凭我们是沼泽忍者（合章） 明明满地死尸，又被血蜘蛛包围着，中年男人却面无惧色，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当这个被称作‘钟医生’的男人现身后，血蜘蛛就不再逼近——并非是路梦下令，而是老二、老三等在靠近到一段的距离后，就开始逡巡徘徊，效果和路梦曾经使用过的药剂如出一辙。 显然钟医生早有准备，若不是路梦一直关注着他们，混战之下，还真能让他潜逃出去。 路梦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小女孩。小身子上沾了不少血污，却并没有受伤，反倒是钟医生的肩上显出鲜红的一道豁口，衣服上的血渍还在不断扩大——血蜘蛛没有进攻他，那便是在抢下小盈儿时造成的了。 如果不是见得那一幕，路梦也不会稳坐钓鱼台，沉得住气。 “——你认得我？” 此时，听到对方的反问，路梦笑道：“认得你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别人或许说不准，你钟医生名气可是大得很。” 闻言，钟医生面色一黯。 的确，在双刃团组织的器官移植手术中，半数以上的成功案例都出自他手，如果在沼泽地关注过这个产业，多多少少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甚至在早期，连器官的来源都出自他手下的病患。 …… 那时，钟医生都不知道什么双刃团，只当是有个神秘的富豪金主一直在支持他的医学研究。 要知道在这沼泽地，还有人愿意花钱做这种事，那是多么难得……作为医生的他，只能珍惜好这个机会。 然而，当他的研究突破后，噩运便开始了。 一开始，钟医生在看到患者在自己的手上纷纷重获新生时，只有满心的喜悦，但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康复的病人，在离开他的诊所后，一个个都消失了，了无踪迹。 发展到后来，甚至只要是来过诊所的人，最后都失踪了。 直到有一次，钟医生在泥沼中，发现了前天刚问诊过的病患——尸体腐臭，开膛破肚，里面的脏器不翼而飞。 作为医生，他被盯上了。 身为一个医生，自己却近乎成为了制造死亡的化身。 也就是那时，幕后的金主、那个白发男人找上门来，他们摊牌了。 他们是双刃团。 他们告诉钟医生，伱没有停手的选项。 关于器官移植的古籍解读和研究成果已经上交了出去，但作为初创者，钟医生的技术还是最好的。 面对统治沼泽地的帮派力量，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说不的勇气。 钟医生所能做的，只有关闭诊所，再不行医——至少不能让那些上门来求助的病患，反而因为他，成为了黑市器官的来源。 至于其他人，他就再管不着了。 钟医生知道，他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摘出去——就像把手伸进泥沼，瞬间就会沾满腐臭和污垢，洗都洗不掉。 所求的，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呢？”他看向路梦，冷笑道，“你想拿我怎么样？” 看得出来，对方虽然是沼泽忍者的打扮，行为上却是和黄水村民一伙的。 自己参与双刃团的绑架，甚至可以说是其中的关键一环，现在手上还劫持着他们的村民，又处于被动……从远处的动静来看，有更多的村民正在赶来，看到这一幕，自己便是被愤怒的他们一窝蜂涌上来撕碎都有可能。 话说着，钟医生的手上暗暗发力，小盈儿的脸色顿时发白，拧起眉头。 ——他掐住了小女孩的脖颈。 钟医生抢下小盈儿，本就不是为了救她！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路梦踏前一步，语气平淡。 虽然离得还很远，钟医生还是下意识被对方逼退。 面对帮众甚至是血蜘蛛的威胁，他都心境平淡、视死如归，然而在对上眼前这人时，中年男人竟是有着些微心悸。 钟医生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不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双刃团，需要这个孩子……非常需要。” 正如他之前分析出来的那样：他们大费周章，连那个白发男人都亲自出马监督，便是势在必得——这次要接受器官移植的，可能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甚至，或许自己的整场厄运都是因那个人而起。 在沼泽地，器官配型可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再从双刃团对林家这个女孩的执着来看，她可能是唯一能成功的人选。 若是留下她，双刃团早晚会再次找上门来。 这一次是纠集了石鼠团和剥皮人帮下属的一个小帮派，下一次可能就是黑色转换者甚至是猎犬帮！ 以一个沼泽小村的力量，绝无可能、也没有必要在这般压力保下一个孩童。 这一次是吕村老，下一次就是别人献宝。 钟医生要杀死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背后那个等待着适配器官活命的人。 为此，他甚至不惜在最后时刻和双刃团翻脸，他已经走上了必死之路。 如果他刚刚没有被发现，自己还有机会逃出去，再研究一番女孩的特殊性，以此找出幕后之人的线索……但到了现在，没有那么多选择，只能先下手为强，肯定不能让她再落回村民们手中。 “不，我很清楚。”路梦扶了扶面罩，迎着钟医生，向前走去。 他知道对方的故事和人生。 “但是，你这么做，并不能达到目的。”他步步紧逼，“幕后之人，如果从资助医生你的研究开始就在布局，到现在得有多少年？这么长的时间都能等下去，他真的就急于这一时么。” “如果没有了这个女孩，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下一个，期间还要各种试错，若是他还能找到，延缓的这些日子，不过凭空多了无数受害者而已。” “他们之所以这么行事，或许不是因为急切，而仅仅是搜寻多年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这是很合理的推论，路梦的语气也一直平淡，然而钟医生每听完一句话，就如同遭到重击般步步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大树。 他手上箍住女孩的力道则不自觉慢慢松开，小盈儿的面色又逐渐红润。 ——他当然想过。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一旦让双刃团得到他们想要的器官，他们的目的当场就实现了，根本不用考虑诸多的可能性。 钟医生只是无法接受，对方话语里揭示的，他一直想要忽略的东西： 最大的可能，你拼上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杀死无辜之人，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一场徒劳。 当这一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人就很难再提起决绝的勇气了。 不知不觉中，路梦已经走到了钟医生跟前。 到了这个距离，钟医生明白，以对方那徒手打穿壮汉胸膛的出拳速度，自己不再可能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路梦倒没有出拳的意思，他伸出手接过小盈儿，没有丝毫阻碍。 钟医生的双手，则如僵硬一般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随即渐渐垂下，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你们要拿她怎么办？”男人的语调生硬得像是机械。 “怎么办……当然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喽。” 相比之下，路梦的反应就从容许多，他一手抱着小女孩，一边向远处回应招手。 那边是一个农夫打扮的沼泽民，却是之前被外出的年轻人们称为‘华叔’的华永。在这家乡，他虽然领着不少人手，光从外貌上看，完全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民，也不用讲什么做生意的体面。 华永看到路梦沼泽忍者的装扮先是大为警惕，旋即身边的阿伦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这个领队才放松下来，眼中取而代之的则是诧异和震惊。 ‘要变天了……’没来由的，经验丰富的华领队生出预感。 “生活？”钟医生嘴上不放过，“凭什么？”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能像过去一样活着，已经是极好的了。 但在这里、在弱肉强食的沼泽地，普通的村落想这么活着存续下去，那就是奢望。 “就凭我们是沼泽忍者。”路梦淡淡道，语气间仿佛这件事是理所当然。 钟医生：“……？” “从今天起，黄水村就是我们水部落罩下的了。”说着他抽出贴身忍刀耍个刀花，“怎么，有意见？” 这样轻薄的刀具其实不适合路梦使用，还不如他空手来得实在。 不过嘛，现在是在角色扮演，cosy的道具罢了。 自己虽然以石鼠团头目的身份进村，但那些人可不知道。 有人会传出消息：沼泽忍者伪装石鼠团头目进村，杀害剥皮人帮的帮众，破坏了双刃团的计划。 为此，路梦需要目击者，比如放走的那个白发男子…… 选择他也是有原因的。 不出意外，这个人其实就是双刃团的领袖，大尖牙。 超乎很多人想象的是，作为一个帮派的领袖，大尖牙并不以武力见长，他的个人实力甚至都不到武者层次，以至于能被钟医生从手中抢下林盈。 只是，大尖牙，或者说整个双刃团，都是特殊的。 帮派组织，极为依赖首领的个人实力和魅力。有时候，当老大死了，这个派系也就树倒猢狲散，这对沼泽地也适用。 曾经统治这里，强盛一时的斯托克部落，便是因为领袖的死亡而分崩离析。 但是，双刃团是其中的例外。 它不是大尖牙建立的，也不会因为大尖牙的死亡而消失。与其说双刃团是大尖牙这个领袖的个人财产，不如说大尖牙是双刃团推到台面上的人。 这一点就有别于沼泽地大多数的派系。 或许它的背后，还有更高层的势力。 钟医生只是有所推测，而路梦则要通过大尖牙，把它们给钓出来。 “沼泽忍者……”钟医生愣愣地看着路梦。 诚然，对方的装束、护具……都是沼泽忍者的专属标配。 然而，沼泽忍者所属的水部落，可是与沼泽地的五大派系有过默契协定，不会介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本地村庄大多数是石鼠团的地盘，现在你一个沼泽忍者要占据黄水村，无疑是与石鼠团争肉——往大了说，甚至是入侵整个沼泽地，想要重新划分势力。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黄水村又怎么会冒风险，背弃原有的石鼠团，转投你们水部落麾下? 你还只有一个人，恐怕难以服众…… “路先生！”没成想，当华永带着人赶到路梦跟前时，他手下的年轻人们个个眼冒精光，挤着上前行礼。 显然阿伦在报告时，已是透露了路梦的身份。 整个一追星现场。 钟医生：“……” 看来这个沼泽忍者在黄水村颇有人望……恐怕经营的时间不短，也难怪他要救下村民的女儿，因为这就是他的职责。 交完保护费，下属遇到危险，老大总得意思意思，否则没人再服你的威望。 由此看来，在沼泽地的几大派系明争暗斗的时候，水部落就已经在背地里布局渗透，希望扩张根据地了。 毕竟他们常年生活在南方湿地，环境肯定比不上核心区域的城镇，说是不占据地盘，那也只是默契——默契这种东西，随时都能打破。 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 想到这，钟医生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有沼泽忍者庇护，在明面上，当然不用怕双刃团。 只是，真要想占据黄水村，首先得和石鼠团干一场，再加上那些不希望水部落染指沼泽地的势力，以及水部落原本的敌人……这一关可不好过。 …… “路……路先生？” 一片嘈杂声中，石化的阿全到此刻才将虫母的‘笑靥’从脑海中扫去，如梦如醒。 传入耳中的，尽是同伴们和路先生问好以及交谈的兴奋声音，言语间，无不说明路先生就出现在了此地。 阿全扭头，缓缓望去。 不知为何。 一想到能与路先生见面，他本该是满满的期待。 然而此刻，年轻人满心都是不祥的预感…… “呦！”见小伙子缓过劲来，路梦打声招呼。 他现在又取下了面罩，正是阿全熟悉的样子—— 阿全：“……” 好像，自己刚刚还闯进过人家的房间，甚至大打出手…… 以及抱走了…… 一想到和偶像的初次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形，以及自己在人家面前做过的种种举动和丢过的人……阿全再次放空了大脑，目光空洞呆滞。 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路梦刚刚自身边走过，轻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越过。 另一边，华叔指挥着年轻人们打扫战场。 帮派成员留下的战利品，还是值得收集的。 而他自己，站在吕村老的尸体前，望向老人那又惊又怒却又永远凝固了的表情。 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今天干了件蠢事，出来没带身份证，差点以为要露宿街头在大街上码字了，多亏前台以及信息化电子化……最后感谢浮生若梦的猫大佬的2k点币打赏！ 第281章：改旗易帜（合章） 路梦走向饱食一顿的血蜘蛛们。 老大之前刚中了一拳，被打碎了甲壳，但此时鲜血已然止住，随着进食发育，体型也鼓胀了一圈，以至于把整副外壳都撑碎在地。 这些碎壳它也没有浪费，而是自己捡拾起来一一吃掉，动作慢了些还被弟弟妹妹们偷吃不少。 这次蜕皮过后，老大便算不得幼崽了，整个虫身足以齐膝。 野生的血蜘蛛虫群主力，大多就处于这一阶段。接下来再想发育成长，就需要靠时间慢慢熬。 其余的老二、老三进度亦相差不大，只是不在今天蜕变。 见得路梦过来，它们纷纷围上。随着智力的增长，或许血蜘蛛也会思考：为何它们这位真正的老大哥不蜕皮。 路梦不在意这些，看向虫母。 这只母虫在路梦的‘计划生育’下饿了好几天，此时初解禁，当即狼吞虎咽起来，牙口健全的它，不止吸食帮众体液，连剩余的干尸残渣都不放过、力图吞吃干净。 因为进食得太过专心，以至于它都忘了思索趁这时机逃跑，也没发现路梦的到来。 路梦：“趴下。” 条件反射般，虫母下意识伏低身子。 下一刻，一道套索捆上了血蜘蛛。 虫母：“？” 路梦三下五除二，再次把虫母五花大绑起来。 无视了扭动的红色‘粽子’，路梦转向沼泽民们的领队华永，他已是等候多时。 不同于年轻人们对路先生的好感，这位领队要谈的，是现实意义上的事情。 …… 沼泽地的清晨如约而至。 自上场暴雨过后，黄水村罕见地迎来了大半天晴朗的日子，泥土里的湿气蒸发，热腾腾的。 几位村老睡眠浅，起得极早。 他们正在招呼村民，为石鼠团的贵宾、进村收税的头目——北游大人准备接风的宴席。 按北游大人他自己说的意思，是不用准备这一套的……但村老们听说后，把负责接待的人叫来骂上了一顿，埋怨他们怎么真的就照人家嘴里说的话去做。 别人嘴上说话可以客气，你做事怎么敢真客气。 生鲜食材可以送，宴席也要照请。 于是，天刚蒙蒙亮的黄水村就忙碌起来，蜂蜜、菌菇、各类活鱼鲜虾，以及猎户们刚打回来的沼泽速龙肉，流水般送入村中会堂的后厨。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来准备的。 让几位村老纳闷的是，都这关头了，老吕还不在。 “他不是最喜欢在头目们面前显眼了么，怎么今天就迟到了？”一个村老皱眉，“快叫人去催一催。” 一个村民低头应下，就要出门。 “不用找了。” 随着声音，一个男人踏进门内。 他的样貌普普通通，手里提的东西却把刚要出门的村民给吓了回来。 “华叔，你这，这是……”村民语无伦次。 来人正是负责村中和外界贸易的领队华永，他手上抓着的，则是吕村老的人头，血迹都还未洗去。 “华永！”几位村老又惊又怒，“你在干什么！” 原本在会堂中忙碌的村民都反应过来，纷纷抓起防身的武器。 他们隐隐分成两大波，绝大多数人将华永包围了起来，满脸警惕；另外小部分人则犹豫不决，他们平时就倾向于华永，但眼前的事情太过惊骇，不知该如何决定。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他干了什么。”华永一把将吕村老的人头掷在地上，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朗声道来。 他虽没有亲眼目睹吕村老和双刃团的交易场面，但正如阿伦知道的那样，华永平日里就了解了诸多猜测，对此事有所怀疑。 此时他结合阿全的证言加上自己获取的信息，讲述的事实甚至比亲身在场还要完整。 随着华永的讲述，村民们有人情绪激动、破口大骂，也有人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紧拽住一起来帮工的孩子。 一时间，义愤填膺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人人自危。 尤其是这个背叛他们利益的，还是黄水村中，地位最崇高的村老之一。 几位老人的面色，则是阴晴不定。 他们确实不知道此事。 让他们更在意的是，除了石鼠团以外，老吕居然能搭上双刃团的关系。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唯一不那么完美的就是，搭上关系的人不是自己。 即便不强求，能够让黄水村得到两大派系的庇护，是很不错的。 结果现在，全都搞砸了！ 不过，在众位村民都情绪激动的时候，村老们也不好表现出来真实的想法。 领头的村老沉声道：“华永，这件事情我们先不讨论……当务之急是招待好石鼠团过来的大人。” 另一人接话：“而且即便老吕有错，那全小子也不该杀了他啊？作为村里的一员，怎么能对拉扯他长大的长辈动手……他现在在哪？” 他们言语间依旧是将吕村老当成自己中的一员。 而且说实话，即便阿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还得到了大多数村人的认同……但说到底，对村老下手，这就是开了一个坏头。 这样的趋势，绝对不能姑息。 至于绑架村人一事，能揭过就尽量轻轻揭过，得罪了双刃团，接下来就更要抱紧石鼠团的大腿。 没想到，华永根本不接他们的茬。 “不，这就是同一件事。” 这个往日里向来不愿意和村老们起冲突的中年领队，此刻却是异常强硬。 “在过去，石鼠团说是只收两成的租税，可实际上无论收成如何，上缴的不光是定额，甚至年年在涨，路途的损耗还要算到我们头上，整个村子三季的粮食能让他们抽掉两季，还不包括派出去的村民劳役、招待帮众们的胡吃海喝……”他说着，语气渐渐激烈： “结果呢，到头来这件事里石鼠团和双刃团就是一伙的，他们不仅要我们的汗水，还要喝我们的血，要我们的命，要我们孩子的命！” “从今天起，管他什么石鼠团还是双刃团，老子都不侍奉了！” 说完，华永竟是直接拔出了他腰间的钢刀，刀刃明晃晃地亮眼，锋利得怕人。 “华领队伱疯了！”这下不只是村老，有些村民也是变了脸色：“石鼠团的头目还在村里，我们都派人去请他了——待会人家过来，要是听见你这些话，该怎么办！” 华永说的话村民们当然清楚，只是清楚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世世代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甚至……虽然今天对双刃团的做法感到一丝背脊发凉，但愤怒过也就愤怒过了，万一双刃团真的再过来要人，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给。 总不能都像你一样掀桌子吧？ 然而还没等村老们急切地下令拿下华永，会堂的大门再次敞开——这回走进来的是一个白发的瘦削青年，腰挎布袋，目光如钉。 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年轻的沼泽民，像是一同来参加宴会的。 众人齐齐哑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经过提前的通报，大家已经大概知道了北游大人的样貌特征。 没想到他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了过来。 “误会啊北游大人……”一位村老迎上前去，满脸堆笑。 “误会？”路梦的神色平淡，“没什么误会的……” 村老的心凉了半截。 然而，路梦接下来的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华叔说得很对，从此以后，黄水村就不再属于石鼠团了。” “我也不是什么石鼠团的头目，相反，那个原本的头目现在已经烂在了雨林里……还剩下一张嘴，我想你们有很多人也认得他。” 他一挥手，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摊开一个布囊，那是一个人的下半张脸，正好露出他标志性的龅牙。 在决定摊牌后，路梦让人连夜寻找那十几个石鼠团成员死亡的地点。沼泽地虫蚁蚊蝇多，还没过多久，那头目剩下的就只有这点特征明显的尸骨。 也算是硬到只剩下嘴。 路梦接着说：“石鼠团的头目死在你们黄水村外，这一消息最多半个月就会传回石鼠镇，双刃团的消息也一样……到时候，大家就是想投靠他们，都没有办法了。” “或者，得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他顿了顿。 “石鼠团的大人怎么死的！” 一个村老紧捂住胸口质问道，他感觉自己突然被逼上绝路，心脏都要停跳了。 为首的村老则双目赤红地看向路梦。 对方假冒石鼠团头目的身份入村，那么石鼠团大人的死，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路梦坦然点头：“没错，是我。” “还不快拿下他！”最后剩下的一个村老下令，“把他和华永都抓起来，等到石鼠团来问罪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请求原谅……” 听命于村老的村民连忙行动起来。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最桀骜的年轻村民们，此刻却是无动于衷，轻松地站在路梦身后，甚至眼神略带讥诮。 一个身形高大的沼泽民排开众人。 “路先生。”他恭敬地低头，双手捧上一个面罩。 正是沼泽忍者的装束。 阿伦这小子……路梦看了一眼，心中暗笑，手里则自然接过戴在头上。 他的语气登时转化，声线平常，却又好似生锈般沙哑：“没有了石鼠团、没有了双刃团……如果你们一定要找一个主子，那么就是我好了。” “沼泽忍者治下，伟大的影人会庇护你们的安全。” “你？”为首的村老完全无法接受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以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能……” “砰！” 下一刻，村老的整颗头颅凌空炸成血花，脑浆骨片四溅。 路梦端着从布袋里掏出的旧世界弩，以对方这个老人的身体素质，完全无法经受住强弩的射击。 “凭什么？”他重复一遍，“弱肉强食，赢者为王……那按沼泽地的规矩来就好了。” 防毒面罩冰冷生硬，这话语从下面传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便是相信路先生为人的年轻人们，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有些惊悚。 他们知道，这完全是沼泽地派系的作风。 能杀人就不打架，能动手就不多逼逼。 剩下的两个村老，一个当场一口气抽晕过去，一人跌倒在地，指着路梦说不出话。 “大大大大家！”还没等众人从村老被射杀的震惊中恢复，一个守卫跌跌撞撞地跑进会堂，惊恐地报告：“有敌人在进攻我们！” “是沼泽忍者！” “他们很强……接下来是投降还是向石鼠团求援？”守卫用视线搜寻着，“村老！我们怎么办……” 他看到了倒地的无头老人和站在那里的路梦，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守卫：？ 怎么还没打，村老就倒了……这就是沼泽忍者最擅长的斩首行动么。 太恐怖了吧…… 至于其他人，则完全动摇了。 真的有沼泽忍者！ 如果说对方只有一个人，那有可能是虚张声势。 但如果是大批的沼泽忍者出动，那就说明这是他们组织上的决定。 这个人，是认真的！ 路梦眯了眯眼，他倒很清楚，这些人，便是之前商队里能够伪装成沼泽忍者的佣兵们。 如同约定的那样，他们来陪自己演这出戏、做这场局。 哪怕路梦个人的演技再好，没有陪衬，那也真不起来。 黄水村的易主，加上双刃团大尖牙传回去的假情报，相互印证。哪怕其中还有些许错漏，在短时间内，“沼泽忍者介入派系斗争”还是会成为这里确凿无疑的事实。 紧张的五大派系将会团结如铁板，一同来对付自己……对付暴露‘野心’的沼泽忍者。 路梦在心中为水部落的老大影人默哀两秒，接着转向唯一还清醒着的村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话看似是在问村老，也是在问全体的村民。 像是回答他一般，华叔站出一步，领着早就通过气的年轻人们，齐身行礼，态度不言而喻。 这个领队算是少有的知道真相之人。 想要建立起长久的合作，可不能纯靠欺骗。 至于大多数的村民，他们本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今的情况是，石鼠团和双刃团都指望不上，又恰好有另一个完全不输给他们的势力‘沼泽忍者’愿意接盘……要做出决定并不难。 何况，这个领头的沼泽忍者，看起来颇有魄力。 也极具威胁。 终于，在村老颤颤巍巍的躬身带领下，会堂中所有的黄水村沼泽民尽皆行礼。 路梦的嘴角扬起。 却是放松的笑。 终于，以黄水村为基点，他算是能在沼泽地里立下一个前进基地。 一些必备的产业，就可以开设在这里。 只是，有着面罩的掩护，外人并看不出路梦的表情，光觉得这位大人越发冷硬。 感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第283章：联合城的阴影 几日后，路梦在黄水村内漫步而过。 原本有不少的年轻人愿意陪着他巡视，但如今格局变动，他们不得不跟着华领队忙活后事。 村里日常的岗哨位置，这会儿站着的却不是守卫们。 而是一个个的‘沼泽忍者’。 他们见到路梦过来，暗暗比起大拇指示意。 商队中能扮成沼泽忍者的不过十余个，想要纯靠武力控制一个百户级的沼泽村还是有些吃力。 然而，在黄水村看来，他们背靠的是整个水部落。 这张免费的虎皮大旗不扯白不扯。 这时，一个身材中等的沼泽忍者走上前来，在路梦面前偷偷掀开面罩的一角，露出青紫色的皮肤。 是露卡，作为无角人，她勉强能戴进泽忍的防毒面罩。 路梦会意，低声道：“瑞恩那边情况如何？” 沙克人们以及商队辎重并未进村。 这段时间，他们正是去调查黄水村的种植以及外贸情况。 虽然如今的路梦可以直接向华永了解情况，但瑞恩作为沙克王国的百团守卫，有着更广阔的视野，能用来参考的信息更多。 而且，此事直接关系到沼泽民的利益，对方不一定肯说实话。 “北游大……咳，路梦。”露卡从怀里掏出一把叶片，长条纤细。 “黄水村之前，准备毁掉了大片的水田，改种这玩意。” 路梦接过一看，有些纠结。 这在前世，是一种很古老的成瘾品来源。 用它，俗称‘飞叶子’。 甚至到了现代，还有一些国家推动了它的合法化。 而沼泽村中常见的特产‘黑浸膏’，也是以它为原料，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的叫法不同而已。 ‘别人是改稻为桑。’路梦心里寻思，‘这里倒好，是改稻为麻。’ “销路呢？”路梦问道。 如果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黄水村绝不可能将所有的良田都用来种植成瘾品，顶多是留出部分充当医药使用。 这么大规模的种植，一定是有村外人批量收购。 并且许诺的回报颇丰。 他已经从华永处得知，此事是原先的村老得了石鼠团的建议推动的，而石鼠团又可能是受了黑色转换者的委托。 华永原本就不赞成这般做法，那个批准的村老，又被路梦一箭崩掉，今后暂停推广种植应该没问题。 不过，黑色转换者是由一群离巢蜂人组成的派系，他们自己可没有这么多需求。 背后一定还有买家。 “是……联合都市。”露卡犹豫道，“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位大贵族、哪家行会在主导。” 联合都市，国如其名，它是由不同的城市签订协议，加盟成立的一个近似邦联制的国家。 在建国之前，众都市就已经存在，各地风俗、法律都不统一，支柱产业多有差异。 如开顿城，就以武器锻造而闻名。 但这些城邦，对外都打的是联合城的旗号，此次与黑色转化者交易的上家，不知具体是来自其中哪座。 路梦思索了一下，竟是也无法下定论。 只因他所了解的后世联合城，整个都已经糜烂了。 许多城邦名义上是禁毒的，但在贵族的上层圈子里，这些东西的滥用又是心照不宣的事实、甚至是时尚。 要想从中揪出一个源头，就太纷繁复杂了。 不过到了如今的这个时间点，说不定还真可以做到。 “无名者，现在怎么办？”露卡试探道。 这件事，影响的不只是一个乡间村落，甚至不只是一个沼泽地。 要知道，在女王新政下，巴彦重开了和联合城的贸易往来。 这位首席顾问想的肯定是吸引联合城的资金，以及引进如开顿废品大师他们的先进技术。但从实际来看，一旦有城邦开启了黑浸膏的生意，最先涌进沙克王国的，也一定是它们。 沙克王国的行政力量本就脆弱，没有那么强的基层控制能力。 到时候，从底层到中高层，都有可能被这么一件小小的‘商品’给腐化；沙克族目前唯一可恃的军队战斗力也将难以保证；整个国家都可能成为联合城的经济殖民地。 露卡面对路梦，下意识叫出了他的战士称号，就是因为站在了沙克族的角度思考。 “即便不谈联合城的势力渗入了沼泽地，”路梦好似在回应，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这事情也确实要解决……” 事实上，会被影响的不只是沙克王国。 除了神圣帝国，联合城的贸易网络遍布大陆的各处。 城邦如同心脏，商人行会如同血管，沼泽地则负责生产。 一旦黑浸膏的产业建立起来，这些成瘾品就会通过商路泵到世界的各地。 如浪忍团的雷柏，沙克王国的巴彦，他们都在与联合城做贸易。即便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又不得已而为之。 路梦现在掌握了黄水村，能够在这里铲除种植园地，但对于整个产业链的打击微乎其微。 只要利益链条还在，黑色转换者总能找到替代产地。 “而且从黑色转换者能够说服村老来看，这事一定有巨大的利润，甚至足以让沼泽民放弃种植粮食……若要在整个沼泽地的范围内禁绝，非得要极大的强制力不可。” “又或者，为他们找到另外的出路。” 想到这里，路梦抓住了一丝期待。 他从黄水村禁地里搜出的那几本古代科学书，近鈤来并没有亲自解读，而是交给了另一个人。 如果成功取得突破，问题的解决就能顺利许多。 这也是路梦与华永商议时，提前许诺的合作条件。 …… 清晨微光，黑泥深沼，丛林密布。 一队身穿黑色皮衣的帮众，手持月刃砍刀，拨开重重蕨叶，脚下踩在泥里，一深一浅地前进着。 这本是一副寻常景象，但看这些帮众的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粗糙又透出蜡黄……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有人的头颅方正、有人头颅扁平，为首的一人则头颅细长，顶端还带着肉质的触角，双目皆是没有眼睑。 他们是蜂巢人。 这些沼泽地的蜂人，沿途不时张望一下，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淦，章节名错了，改不过来了——但正文顺序是对的，大家放心阅读。 感谢moiraday、罗格奥塔里佛斯两位的打赏支持—— 第282章：可怕的影人！ 为首的一人属于蜂巢族中的‘王子’亚种，他们平日里代替女王发号施令，是天生的组织者和管理者，即便被流放出蜂巢，在外界也很容易混出头，成为各类小头目。 “多事之秋啊。”蜂巢王子感叹道。 他嘴里嚼着烟叶，一手给臂弯上的弩机上弦，娴熟利落。 身后的工蜂、兵蜂们虽不吭声，心中也很赞同他说的话。 他们是黑色转换者。 在沼泽地中，黑色转换者是唯一以种族来区分的派系。 他们的人数不算多，成员的组织纪律却有天然的保障，大多数蜂人还保持着在蜂巢内集体生活的服从习惯，各司其职，绝不违令。 他们的潜在兵源太少，却又从来不缺——作为蜂人，一旦流浪到沼泽地，除了黑色转换者，你也无处可去。 如此发展下来，加上掌握了赌场和高利贷的生意，黑色转换者竟也成了沼泽地中排名第三的大派系——如果仅论沼泽地中心鲨鱼村，他们也能排到第二，仅次于霸主猎犬帮。 但就是这样的黑色转换者，近来却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首先要数的，当然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沼泽忍者们。 不知为何，这些向来不过问沼泽地事务、一直被五大派系当成是免费清道夫的南方佬们，居然违背惯例主动出击，占领了一座石鼠团治下的沼泽村落，还顺带和双刃团结下了梁子。 按理说，这件事虽然令黑色转换者诧异，但还没有直接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奈何沼泽忍者选择的村落特殊，其中恰好有黑色转换者的布局产业。 要知道，为了躲开石鼠团推广他们的新产业，黑色转换者对各家村老都是威逼利诱——这黄水村是最后同意的，花费了他们不少的贿金。 结果，还没等第一季作物收上来，黄水村就换了主人。 他们前期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黑色转换者想要垄断这条产业，加上是在石鼠团的势力范围搞小动作，就算出了事都不好大肆宣扬，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据说黑色转换者的领袖大黑眉，已经准备联合各大派系，一同向沼泽忍者兴师问罪。 黄水村方向已经有石鼠团负责：那是他们反叛的小弟，自然交给他。 其他人则盯紧了南方湿地，矛头直指那位阴森的刺客领袖——影人。 只是，沼泽地的各大派系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要联合起来对付影人，谁先来打头阵？ 要知道，水部落的整体实力肯定比不过他们加起来的总联军，但影人一身的潜行刺杀技巧有其特殊性。 一旦把他们逼到鱼死网破，影人豁出去了，足以威胁到除了猎犬帮领袖大格琳以外的、其他所有派系领袖的性命。 大家可都惜命得紧。 手底下的人死多少都没事，但要是自己死了，那岂不是玩蛋儿？ 谁都不乐意当这个出头鸟，不想拉最狠的仇恨。 由此来看，只有由猎犬帮的大格琳来牵头才稳妥：她实力高强能防范影人刺杀，又是沼泽地的霸主，名义上足以统率所有人。 然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其他派系，暗搓搓地又不愿意大格琳再来出这个风头。 一旦大格琳统合其他派系，击退了入侵的沼泽忍者，她的威望将更上一层楼，再没有人能再违抗猎犬帮的统治。 甚至，大格琳有可能建立起她自己的部落，就像曾经的斯托克部落一样。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剥皮人帮的领袖大格雷。 他原本就与猎犬帮的大格琳不对付。 据说在斯托克部落崩溃之时，最有希望继承它大多数遗产的派系，其实是剥皮人帮才对。 结果，当时大格雷奉命去抵御一波入侵的血蜘蛛虫潮，错过了这一机会。 等到他带人回来之时，鲨鱼村已经被猎犬帮占据。 两家从此争斗不休。 大格雷肯定不愿意看到，大格琳借助平定沼泽忍者的功绩，进一步崛起。 这位剥皮人帮的领袖，隐隐把这次会盟，当成了自己的翻身之战。 而黑色转换者，名义上推崇猎犬帮，背地里和剥皮人帮的联系也是不小。大黑眉在其中斡旋，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这次派系领袖的会盟，可以说矛盾错综复杂。 看透了这一切后，让人不得不感叹：影人真是下了一手秒棋。 这位神出鬼没的水部落领袖，看似蛰伏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对沼泽地的势力情况、利害关联了如指掌。 他仅仅是派出一队沼泽忍者，占下一个最普通的村落——就好似随意丢下一颗石子。 结果正好击中了各家派系最薄弱的敏感点。 表面一潭死水的沼泽地，背地里暗流涌动，影人的这一招，则瞬间撕去这层和气的面皮，将大家都带动起来，露出獠牙，扰动风云变幻。 如果这是有意为之……影人绝对可以说是老谋深算，机智决绝。 所有的派系领袖，包括猎犬帮的大格琳，都承认自己以前小觑了这位水部落的领袖。 他无愧于是一位枭雄。 不过，大格琳也说了，影人自己的实力，毫无疑问无法匹配他暴露出来的野心。 各大派系都不怀疑，沼泽忍者这次掀起的波澜，将会很快平息。 唯一值得考虑争取的，只是战后利益的再分配而已。 除了这一件麻烦事。 另一件事发生得更早，相比之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只是又烦人得紧，让人头疼。 石鼠团的领袖大阿尔，被人偷袭了。 最后大阿尔成功打退了来犯者，自己也没受伤——但终归还是让她逃脱，可以说狠狠地拂了一把面子。 结果，还没等黑色转换者嘲笑人家。 他们自己的领袖、大黑眉，也被找上门来。 最后竟是又让她成功逃脱。 正值各大派系会盟的当下，作为派系领袖，被这样戏耍，毫无疑问会威望大减，有损盟会上谈判的筹码。 因此大黑眉暗下通缉，让手下一定要抓住她。 对于这通缉犯的样貌……不知为何，两位领袖都有些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负责抓捕她的蜂人王子只知道。 对方是一个女沙克人，随身带着比例夸张的分段斧。 知道这些倒也够了。 码一下本书沼泽地的势力设定，也算是作者备忘录。 沼泽地五大派系 猎犬帮：领袖个人实力和派系力量都最强，沼泽地霸主，占据中心鲨鱼村，领袖大格琳。 剥皮人帮：愿意“走私者”，负责走私生意，领袖大格雷。 黑色转换者：负责赌场高利贷、福寿膏种植生产，全员蜂人，领袖大黑眉。 石鼠团：负责收保护费，领袖大阿尔（沙克人）。 双刃团：负责绑架勒索、器官贩卖，领袖大尖牙。 南方湿地势力（非沼泽地派系，但会参与其中） 沼泽忍者：水部落的特殊部队，领袖影人。 赤剑团：赤色剑客，未出场。 其他 斯托克部落：曾经的沼泽地霸主，领袖大哈什。 骸骨团：因为复杂的势力变化，可能占据沼泽地村庄（未验证），领袖无畏者托拉。 第284章：沼泽地的麻烦们（合章） 那个女沙克人无门无派，就这么惹上沼泽地里的几大派系，也不是没有代价。 大阿尔和大黑眉都重创了她。 在这雨林地里，无医无药，伤重逃遁，难如登天。 但不同于石鼠团下的绞杀令，黑色转换者们得到的命令，居然只是抓捕她。 明明是个冒犯了大黑眉之人，大黑眉自己竟是想要抓一个活口？ 莫非是想要送给大阿尔处置，做一个顺水人情……领队思量着。 他不像其他的工蜂、兵蜂帮众，只会一昧执行上司的命令，他自己更喜欢揣摩这些命令背后的用意。 只是同为蜂巢族王子，领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大黑眉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或许是想要拉拢石鼠团吧，如此在会盟时也能多出一些筹码。 领队暂时只能如此想。 他并未掉以轻心，从报告来看，那个沙克姑娘有着惊人的耐性。若是受点伤就能阻止她，在遇上大阿尔后，这人就该收手了。 只是，再怎么有毅力，终归不能突破人体的极限。 黑色转换者小队，其实已经追上了这偷袭者的行踪。 这些日子里，他们分成两队，昼夜不歇、轮班追踪；而对方只有一个人，只能一刻不停地疲于奔命，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黑色转换者早都能上前抓捕对方，但就是这么一直拖延着，像是老练的猎手，不耗干猎物的最后一丝体力不罢休。 领队拨开一丛蕨叶，看着地面上被压倒的痕迹，冲着身后的同伴轻笑道：“看，我们的长角姑娘在这里摔了一跤，都有些爬不起来了！” 黑色转换者们皆应声哄笑。 蜂人王子领队很满意自己的发现，正准备根据地面痕迹调整前进的方位，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人留下的痕迹。” 众人循声望去，是队伍最末的一个弩手。他不像别的黑色转换者一样身穿黑色皮衣，而是如同沼泽地的猎户一般，用破布条在上身缠紧，能有效防止蚊虫水蛭的叮咬。 但作为帮众来说，就太不拉风时髦了。 “苍翠，”领队瞪了瞪没有眉毛的双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话的弩手名为苍翠。 他是个工蜂。 身为蜂巢王子的领队，并不喜欢有人随意质疑他——尤其是‘兵蜂’、‘工蜂’这类下位亚种。 “领队大人，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名为苍翠的弩手表情不变，“这不是目标留下的痕迹。” “若是照着它走下去，我们会跟丢的。” 领队还未说话，就有其他的黑色转换者偷偷拉住苍翠，示意他少说两句。 事实上，这一行人的路线并不是单纯靠地面的痕迹来确定。他们作为后队的抓捕者，前队已经传来了讯号，只要跟着走就好。 领队所做的，不过是再侦察，方便显示一下自己的敏锐。 “那说明，前面的人也走错了。”苍翠好似根本没有听出同伴的言外之意，“他们也和领队您一样，被误导了。” 蜂人王子领队终于再次发话，他冷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领队问话，众人再次看向苍翠。 这个工蜂却沉默着，像是被问倒了一般。 领队‘啧’了一声。 ——其实，这个叫苍翠的弩手，原本并不是他们小队的成员。 据说他作为蜂人，一开始加入的派系居然不是黑色转换者，而是一个三四流的不知名小帮派。结果在一次敌对械斗中，那个小帮派被一个同样属三流的仇家全灭，只剩下这一个弩手逃出来。 最后迫不得已，还是得求着黑色转换者收留庇护。 这也是苍翠入伙以来，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何况……领队瞥了一眼苍翠背上的十字弩，嘴角上扬，流露出不屑。 身为一个工蜂，居然想当什么弩手。 要知道，在蜂巢族，工蜂定位就是吃苦耐劳的工匠，女王需要他们埋头苦干，不需要看得多远——以人类作为基准，通常工蜂视力只有平均水平的一半。 这是从出生为工蜂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是身体上的阉割缺陷。 哪怕离开了蜂巢，成为自由的流浪蜂人，这一点也无法更改。 作为射手，你最重要的视力都是残次品。 反观领队自己，他作为蜂巢王子阶层，是女王钦定的领导者，生来就需要高瞻远瞩、感知过人。即便离开蜂巢后，屈尊当一个射手，那也是天生的好苗子，不是一个区区工蜂能够比得上的。 更不用提智力上的差距。 在整个大陆上，大家是有共识的：流浪蜂人王子是公认的精算管家、兵蜂是公认的优质士兵……工蜂则是公认的顶级牛马。 结果，伱就这样的水平，居然还敢对身为领队的自己指手画脚……蜂人王子暗叹：尽招些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他的老东家会被坑到从沼泽地除名了。 想到这，领队都有些后悔刚才情绪激动，反问了对方一句。 显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在意对方的意见。 作为上位亚种，有时候就得拥有独断一切的决断力，来自下位亚种的质疑，那就是清风拂面的杂音，便是多听一秒你都输了。 眼下，见那苍翠也没反应，领队意兴阑珊地招招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只是，当领队又走出一步时，苍翠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沼泽速龙留下的痕迹……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它们给自己挖的厕所……” “一头沼泽速龙一次可能拉出自己体型三分之一大小的粪便，如果不事先处理，很可能暴露它们的行踪……比如领队您的脚下。” 闻言，领队抬起脚一看。 果然，满是不可名状之物。 他那只竹竿般细瘦的右脚，刚刚迈出那一步，正好深深地插进了沼泽速龙们的临时粪坑里。 苍翠走上前去，无视领队越发难看的脸色，捡起一根树枝扒拉着粪便，一边说道： “大的沼泽速龙的体型和人差不多，也是两脚走路，在雨林中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过路人……领队，你不用担心，它们吃得多排得快，屎一般都很干净……唔，这只好像有点消化不良……” 苍翠沉思着。 作为工蜂，他的思维速度的确比不得王子和人类们敏捷，如果要他把思考结果用语言组织起来，有时候得想很久。 不过要把问题搞清楚，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x的苍翠！”领队大怒：“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可管不了许多，手臂上的弩机直接对准了这个蹲在地上检查粪便的工蜂，只要手指一扣，弩箭就能打穿他瘦弱的腰肢。 苍翠的脸色骤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苍翠已经卸下了背上的十字弩，上好机括，回身瞄准了领队。 领队大惊。 他一没有想到苍翠反应的速度如此之快，上弦的熟练度甚至还要超过自己。 二来，他也没有想到，作为一个普通帮众、作为一个工蜂，苍翠居然敢反抗身为领队和蜂巢王子的自己。 “你……”领队心里发怵。 在黑色转换者中，这种情况下，上级处死下级合情合理，然而他可不敢保证这个苍翠会不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从对方刚才露的一手来看，说不定还是人家占优。 没等领队继续发话，苍翠却是大吼一声：“闪开！” 与此同时，扣动扳机。 弩箭携着劲风，如电光般射出。 领队应对不及，略一偏头，箭矢划过脸颊，带去一大片血肉。 领队眼神一冷，对准苍翠也扣动扳机。 可是他射偏了。 苍翠瘦削的身形矫健，已向一侧滚身扑去。 只是，看他的动作，并不是为了闪开领队的弩箭……而更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更大的东西。 一声鸣叫响彻雨林。 领队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一头一人多高的巨兽，掀开茂密的草丛蕨叶，冲着他直直扑来。 它形似恐龙，两足着地，两只短小的前肢耷拉在胸前，背上遍布凸起的骨刺。 蜂巢王子根本来不及躲避，被猛得撞飞出去。 这只沼泽速龙发出沙哑的嘶吼，歪歪斜斜地奔跑，一头撞在树干上，随即翻身在地——它的左眼上还插着一根箭矢，齐根没入，又从后脑贯出。 若不是苍翠先知先觉，准确射出这一箭，发狂的沼泽速龙足以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两人都带倒。 原本如果领队早点反应也能避开，可惜他下意识地就不愿意听从这个工蜂的命令。 但是，事情还没完。 随着第一只沼泽速龙冲出，无数的沼泽速龙接连冲破厚重的蕨叶：它们中体型大的足有一人多高，两米多长，小一些的也有半人多高。兽群一齐撞向黑色转换者们。 工蜂弩手在兽群中闪转腾挪，四周不断传来同伴们的惨叫声。 苍翠心中惊讶。 沼泽速龙，是以巢穴为单位的群居动物，它们性情温顺，除了偶尔侵入沼泽民们的农田，平日里并不会和人类起冲突。 如今怎会主动进攻他们？ 很快，苍翠发现了，沼泽速龙并非是在进攻他们——这兽群更像是突然发狂路过，只是恰好撞上行进的黑色转换者们。 真有这么巧合吗？苍翠来不及思考，连忙大喊着让帮众们爬上枝丫或者至少躲在树干后。 既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只要避开第一波撞击，沼泽速龙也不会再追击他们。 蜂人们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只是，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溜血光突然挥洒在了半空中。 一个刚刚攀上树梢的兵蜂，腰间一凉，整个下半身都断成了两截。 兵蜂吃痛松手，凌空摔落，正好被奔涌而过的沼泽速龙踩成了肉泥。 下一刻，另一个黑色转换者的帮众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是……她？”早已跃上树梢蜷缩起来的苍翠，看得清楚。 那是一个沙克人，她藏身在一只沼泽速龙的身侧，一手抓住它背上的骨刺，一手挥动分段斧，如同古时纵马的骑兵一般收割着被冲散的黑色转换者们。 是那个通缉犯！他们要抓捕的对象。 看那沼泽速龙发狂暴躁的样子，它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 ——那沙克人的一根骨刺都扎入了它的肚皮中。 这个偷袭者的确来过这里，只是借助沼泽速龙的掩护，做出了假的痕迹，就是为了误导追踪者跑向错误的方向。 而一旦黑色转换者没有被误导，她就用暴力和惊吓驱赶这只在附近的兽群，过来冲散他们，同时营造出逃跑突围的时机。 这布置可以说缜密又大胆。 不过，让苍翠更惊讶的是。 这个偷袭者虽然出手狠辣，但看她的体型和犄角长短……在沙克人中大概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面容都还带着一些幼年时的婴儿肥。 苍翠感觉自己明白了……难怪大阿尔和大黑眉都不愿意把她的外貌公之于众。 若是大家知道，两位派系领袖竟是被一个还未成年的沙克小女孩抓住机会给袭击……就算大获全胜了，那也没什么面子可言，还可能被其他派系领袖调侃。 看这沙克小姑娘骨架极好，身形却还未长成。 她挥动起标准制式的分段斧来，可不就是‘比例夸张’么？ 苍翠视力不佳，但通过经验和技巧直觉，还是锁定了偷袭者的位置。 他当机立断，上弦搭弩，一箭射出！ 弩箭穿过混乱的兽群，没入其中，溅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工蜂弩手不能判断有没有致命，但看那头被挟持的沼泽速龙停下了横冲乱撞，改为直冲雨林之外……可以猜想，沙克小姑娘应该是中了一箭，断了继续杀伤敌人的心思，选择突围为先。 加上她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再强撑下去，只能力竭被捕，甚至身亡。 没了领头，沼泽速龙们很快散去，苍翠跃下树梢。 他看向倒地的黑色转换者们。 有人是被沼泽速龙撞伤踩伤，有人则是死伤在了那沙克小姑娘的手上。 至于蜂巢王子领队，他被领头的速龙正面撞上，此刻昏迷倒地，生死不知。 剩余的蜂人帮众也是惊疑不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阵脚，又没了领队指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自处。 苍翠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失望之情。 本以为黑色转换者作为五大派系之一，势力强大，肯定有它的可取之处。 实际加入以后，苍翠才发觉，这组织虽说不能算乌合之众，但还远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工蜂弩手不禁想起近日来最火热的传闻。 ——那水部落的影人阁下，深沉果敢，听起来是个有作为的人物。 现在影人要在沼泽地里重新划定势力范围，麾下肯定需要更多人手……自己虽然是蜂人，这时候也未必不能加入他的沼泽忍者。 只是，五大派系会盟在即，影人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沼泽地，恐怕不太可能。 输多胜少，或许没有太大的前途；投靠过去，也可能被别人当成用完就丢的炮灰。 苍翠压下心动，决定再观望一阵。 变乱，是危险，也是机遇的来源。 当前沼泽地局势未明，想必，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第285章：制弓作弩 黄水村内，竹楼棚屋。 零零散散的十余人聚在一起，围观着中央桌边的那个人影，眼里流露出惊叹或崇拜。 路梦的手指翻飞，桌上精密的机括部件如同积木玩具一般，一一归位嵌合，一台木弩在他的手中组装成型。 【弓弩制造：19→20（基础）】 等候在一边的黄水村老匠人，伸手接过，仔细检查调试一番，又感叹着递还回去： “这做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路先生您学得可真快。” “毕竟我也不是初学者。”路梦随口道，一边端详着木弩，一边用砂纸打磨掉毛糙的部分。 他在枢纽站的时候，就已经拜雷柏为师，从这位浪忍团的负责人手中系统学习过弓弩的制造技术，以极短的时间入了门。 之后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场地进行实践练习罢了。 这回来到黄水村，路梦知道沼泽民中也有世代传承的弓弩器老匠人，便过来讨教一番，触类旁通。 好在沼泽地混乱无序，便是私造弓弩也没有人来管你——而且大批量的十字弩，是武装一个普通村落最快的方式。 “路先生谦虚了。”老匠人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就算对方不是初学者，他的天赋也超乎了人的想象。 老匠人都看在了眼里。 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人一开始的水平只能算是普通学徒——但如果他真是村里的学徒的话，现在自己都可以把传承下来的衣钵交给他了。以后村里的猎具都不用担心着落问题。 老匠人知道，这也就只是想想。 以对方的身份，来这体验生活都算是屈尊了，怎么可能来接他的衣钵。 相比之下，黄水村这一辈的年轻人都笨手笨脚的，自己正经的传人都还没找到，正发愁呢。 可惜，小家伙们没看起来心没肺的，完全不理解他的担心。 这会儿，他们正围着那把刚做出来的木弩打转。 “路先生，路先生！”一个年轻人端着木弩兴奋道，“这弩能送给我么？” 话音未落，另一个年轻村民从背后靠近他，啪地从他手中抢下小弩，打趣道：“就你那兔子眼睛都瞄不准的臭箭法，送给你也是糟蹋了……不如送给我。” 忽然，刚说话的村民手中又是一空。 “要我说，伱们俩箭法都臭。” “哎！阿梨你不讲武德……” 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从围观众人的间隙闪过，得意地扬着手里的木弩，看向路梦，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路梦：“不是什么好……没事，你们想要就拿去吧。” 这原本就是他的练手之作，大概堪堪算得上村里的制式木弩而已。 加上是新出品，还没有和弩手磨合过，一般来说是比不过他们各自惯用的弩具的。 路梦本想坦白说这不是什么好弩，但考虑到老匠人在身边，自己用的也是人家的标准。这么说话存在着当面贬低对方手艺传承的嫌疑，当下便改了口。 一边的老匠人倒没察觉出不对味。 看着少男少女们争抢的样子，他还有点欣慰，没想到年轻一辈还很热情的，争抢着要给村里做贡献，这才是好弩手。 他不知道，年轻人们感兴趣的，单纯因为这是路先生出品。 正如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老匠人这类人对‘路先生’这样的传奇人物并不感冒，觉得那就是少数好事年轻人间流行的一个故事。 ——只是如今，这个人居然出现在眼前，还取代石鼠团，成为黄水村的‘主人’和庇护者，由不得他们不尊敬。 正当老匠人还在感慨的时候，身边的路梦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 “老师傅，还想请你帮忙看看……这种弩，我们黄水村能不能做？” “不敢不敢。”老人连忙接过，仔细打量。 这是一份外界的工程图纸，标识样式都是通用的。 他们沼泽村落虽然与世隔绝，但在建立之初可不是什么原始野人，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是这样的格式，看起来并不陌生。 “唔……”老匠人的眉头时皱时舒。 “从结构看，路先生你的这弩要是能造出来，强度、准度和射程都会比我们的牙签弩厉害上一大截，但是……”他斟酌着语气：“但要达到它的设计强度，就算是用上我们村里最上好的黄梨木，射不了几箭就会崩坏。” 老匠人说得其实已经很委婉了。 就算是他自己平日里制作弓弩，都用不上刚刚说的木料。那得要村中猎户升入密林，仔细挑选才能找到几棵，花费的精力得不偿失。 以他这么多年制弓作弩的经验来看，这图纸设计得有些太理想了。 “如果是用钢材呢？”路梦忽然开口道。 “钢？”老匠人一愣。 用钢材当然可以显著增加十字弩的承压强度，但相比起木料，金属在这里可是更加难得。 想想看村里的祠堂，棚顶都生锈了多少年，依旧是难得罕见的金属棚屋。 村中仅有的一些铁器，也都是打造成了农具，优先紧着生产使用。富余出来的，整个村子才能打出十几把把钢刀，武装起一支守卫部队。 更别提用来做弩机这样精密的构件了，它还对模具和冶炼都有要求。 “钢材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路梦知道对方的顾虑，笑道，“我只想知道，要是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我们村一个月能生产出多少把这样的十字弩？” 既然这样，老匠人也就直言：“加上其他的匠人、学徒、以及一些自己有手艺的老猎户……一个月能把我们村里所有的弩手都换上这种弩。” “这就够了。”路梦点头。 老匠人没有考虑到学习图纸和试验的阶段，实际的产量不会有这么高……但他同样没有把路梦算在内。 如果路梦开启“快速制造”模组，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还是熟练工。 最后肯定有富余。 村里的弩手一共有两个十人队，再多些，短时间内造出来也没人使——训练的新弩手估计是赶不上热闹了。 这种十字弩并非什么黑科技，而是从雷柏这个便宜老师处毛到的军用射弩图纸。由于用料以及技术封锁的缘故，它在沼泽地中并未流行开来，只有部分大派系才通过走私等途径武装了一批帮众，又尤以鲨鱼村的猎犬帮为多。 沼泽民们平时使用的木质牙签弩，更多的是用于狩猎，对十字弩的强度要求不高。 但要遇上身披皮甲防护的帮众就吃力了。 当然相应的，沼泽地这环境，军弩在丛林中的表现不算好，只有在开阔的城镇中才有用武之地。 正当路梦和老匠人讨论技术细节时，一个沼泽忍者打扮的商队佣兵找上门来。 老匠人自觉退下，让开位置。 人类佣兵则贴近路梦耳边，低声道： “路领队，那个叫钟医生的找你。” 第286章：解读成果 路梦点头示意知道了，跟着佣兵前往钟医生所在的小屋。 这个曾经被双刃团挟持、为他们主持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生，竟是留在了黄水村。 当然，也可以说路梦把他扣了下来。 双刃团之所以愿意容忍这个在他们看来脾气古怪、不乐意合作的医生，看中的还是他一身的本事，为的是他有利用价值。 双刃团想要为某人更换器官，器官来源当然重要，但是主持手术的人一样重要。 从这个角度说，把钟医生留下来，也是在给双刃团的计划添堵。 更重要的是，路梦同样看重他的能力。 路梦的医疗技能已经达到“专长”层次，为自己急救外伤和疗养一些小病没有问题，目前已经够用。 但他毕竟不是专职的老医师，不可能花费太多精力放在钻研医术上。 钟医生的主业是医生，但另一方面，他还有着一定的研发能力。 这从他在器官移植上取得的突破就能看出来。 虽然，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研发’，大多指的是解读过去遗留下的古籍，复兴曾经的科学技术，即所谓的科技进步靠考古……但是这样就够了。 像是汇集了大多数科研人才的机械师大学，大家能干的也就是这些工作。 只是做好了这些，‘世界尽头’的科技水平，就已经遥遥领先于大陆上的其他势力。 而钟医生，显然就是这类罕见的科研型人才。 就算距离路梦所知的那几位天才相比还差得很多，但至少在生物和医学领域，还是可以放心地把古代科学书交给他解读。 路梦推开大门，布置相当熟悉。 ——这就是他初来黄水村时住的那间小屋，能够住在这里，算是黄水村很高的待客规格。 路梦把它让出来给钟医生，既是表示对他的招揽，也是释放信号给黄水村人，暗示此人的重要性。 加上一层光环，还能顺带隐藏钟医生的身份。 从立场出发，钟医生是被双刃团胁迫的；但从事实上，他就是参与了绑架林盈的行动，只是大多数村民并不知情。 这种情况下，若是村民知道钟医生还有这过去，大概不会保持理智。 而对路梦个人来说。 他只是不习惯住没有窗户的房间。 屋子的大门被掀了还好更换，而栅窗被阿全撞坏，想要修理就只能找来木工慢慢补齐。 这期间，不如睡其他地方。 已是午时，钟医生坐在桌边，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一夜没睡。 他的气色看起来却比前几日好上不少，这主要是精神状态上的改变，眉眼已不似跟随双刃团时的阴郁。 想来，被逼着读书和被逼着挖人脏器相比，还是前者对他来说更容易接受些。 他的面前摆着几本蓝色封皮的书册，正是从黄水村禁地带出来的古代科学书。另一边是几张油纸，上面写着备注和一些算号，像是笔记。 见到路梦推门，钟医生吐出一口浊气。 他面色复杂地说：“路梦，你带来的这几本书，我确实解读出了一些成果。” 他并未像其他村民一般对路梦用尊称，但语气相比几日前刚见面时，已经要柔软许多。 那时钟医生认为对方是沼泽忍者，虽然和双刃团敌对，但最多是狗咬狗，大家蛇鼠一窝，利益分赃不均罢了。 彼时屈身于对方，只是暂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而且人家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这样一来，在路梦一开始找他解读文献时，钟医生还满心警惕。 只担心又像在双刃团时那样，被别人利用作恶。 同样的错误，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于是，钟医生假意答应下来，准备先看看他要解读的是什么，最后拖延进度即可，期间再伺机寻找脱身的机会。 不过，这几天下来，钟医生发现自己的人身并未受到限制。 他出于谨慎，并未直接逃走，而是先向村中的人打探这个路姓沼泽忍者的情报，旁敲侧击一下此人的为人。 结果，他碰上了阿伦。 听完之后，钟医生迷迷糊糊的。 从这事迹看，人家哪里是什么沼泽忍者，分明是一个浪荡豪侠…… 钟医生并没有偏听偏信，但多方打听下来，可以感觉到村民对这人并没有恶感，顶多是最普遍的，对于强者的天生畏惧。 而且有一点值得注意，越是了解这个路梦的人，给出的评价越高。 包括如今黄水村实际上的管事人华永，也是如此。 即便排除夸张的成分，这现象本身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回到屋中之后，钟医生拿起路梦交给他的古代科学书，不自觉翻阅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农作物的改良和基因育种、生物燃料的制备蒸馏、基础药物的采集提炼…… 从上面记载的内容来看，它们完全是利于文明发展的技术。 甚至可以说是为黄水村量身打造的。 古代科学书的珍贵不言而喻。便是在双刃团资助钟医生的时候，也顶多是提供到了一下古代抄本的只言片语，就这都已经支撑他完成研究突破，某种意义上比资金支持更加重要。 反观这个路梦，一下子就拿出了三本。 而且本本都这么契合沼泽村落的需求，可以说是花了心思的，极为宝贵。 他是真的想经营黄水村，而不是像路过的流寇一般，只是把它当成随用随弃的一枚筹码。 钟医生便略微放下心来，沉浸在解读古代科学书的过程中。 难得有这么一个平和的环境，能安心学习，他竟是差点废寝忘食。 如今初步取得成果，他便让人马上去报告路梦。 心下竟是隐隐地有些期盼，想要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在这个小村落里落地。 …… ‘目前最大的成果是，生物燃料！’听完钟医生的报告，路梦暗暗总结。 不是秸秆、木柴这种柴薪，而是真正可以用于工业动力源的液态燃料。 沼泽地，风力不足。 但在禁地，还有一台废弃的小型火力电机。 只要能够维修完毕，就意味黄水村有望通上廉价电力——这意味金属冶炼成为可能，军用射弩的钢材有着落了……而路梦在生产领域最擅长的盔甲和兵刃锻造，也有了用武之地。 谢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第287章：生财之路 并且，如路梦所料，在这沼泽地，人们所种植的作物都是经过了基因改良和特殊培育的。 否则，即便是以这里的水热条件，水田也无法保持现在的产量。 而从路梦向华永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种植的水稻特点，与古代科学书中记载的育种成果如出一辙。 这些谷物能够历经这么多的世代，种子还没有出现劣化，足可见最初研制出它们的人，掌握了极高的育种技术。 “但是很可惜，书上记载的其他几种作物，我们没有能力复现出来。”钟医生的语气带着遗憾，“或许是因为它们不适合这里的环境，先民们就没有留下它们的种子……如果能够把它们培育出来，不只是沼泽地，其他地区的粮食产量也可能上升一大截。” “难点在哪？”路梦问道，这方面他的确不是专家。 “没有设备。”钟医生自嘲一笑，“看看我们周围的这个环境，连电都通不上，更没有专业的仪器和实验室……能够用最传统的方式，一季一季选育种子就不错了，这样的工作沼泽民们已经干得足够好了……加上他们的水稻已经是改良品质，再想进一步已经很难。” 虽然，他作为一个医生，在这里大谈农业育种感觉很奇怪，但古代科学书上记载的相关知识，也的确给他的本职工作带来了不少灵感。 他只是有些遗憾：空有知识和操作方法在，却不能把它们变现。 就好似有一座金山宝藏放在面前，却只能看看不能带走。 “嗯，这样就很好了。”路梦点头，“感谢钟医生你的帮忙，以后可能还有更多麻烦你的地方——” 他没有露出钟医生预想中的失望神色。 这让钟医生对此人的印象再次改观。 他见过太多对科研一无所知的外行人，他们急功近利，一旦知道研究成果无法立刻转换为生产，马上就会失去耐心，只觉得你们在浪费钱财。 像是赞助过他的双刃团，在后期钟医生迟迟无法推进成果的时候，也曾经一天一催，甚至威胁过要中断资金来源，仿佛这样就能把研究凭空逼出来似的。 如果无法接受失败，那也就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 科技本就是在一次次的试错中进步的。 相较之下，钟医生自然更喜欢路梦的态度，有种被信任和尊重的感觉。 当然，对于接受过21世纪教育的路梦来说，这些认知都只是常识。 并且……他想到了自己在黄水村禁地找到的那张地图。 那是骨人工匠留下来的，上面还在南方湿地的区域标记了几个位置。 不出意外，那就是旧帝国曾经的实验室。 骨人工匠应当是想等建立完文明的据点，再前往那些地方开启它们……只是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些实验室还能剩下多少能重新使用的。 至于其他村落——黄水村在沼泽地中，不算什么特殊的村落，他们有的，其他村落大概率也有，反过来也一样。 先民们的策略是，多点开花、分散火种。 这也省得路梦一家一家村落的搜刮过去。 ‘看来以后还得找机会去一趟南方湿地。’路梦思量，‘那里的环境比沼泽地更加湿热复杂，连五大派系都无法渗透进里面……除了一些世代居住在那里的土著部落，其他人都受不了。’ 影人统治的水部落，就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支，甚至可以派出沼泽忍者来外界活动。 由于通讯不畅的缘故，沼泽忍者们往往由各自的小队长发号施令，独立性极强。 这也是路梦选择冒名顶替他们的原因之一。 等水部落搞清楚这口黑锅从何而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沼泽地内，肯定还有其他的泽忍小队在活动，他们能够帮忙吸引仇恨，为我争取发育的时间。’路梦不急不缓，‘五大派系中，双刃团没有力量主动出击，而在短时间内，唯一会直接把矛头指向黄水村的，只有曾经统治这里的石鼠团。’ 下属村落被别人牛走，肯定要来找回面子。 只要解决了他们，黄水村就能争取到很长一段的时间。 “那么就先把生物燃料搞出来。” 放下这些，路梦起身道。 这也不是多么高大上的东西：往简单了说，沼泽民们用稻米酿的的酒，高度蒸馏之后就可以充作燃料，需要的生物蒸馏间制作起来并不难。 不过，他在意的是古代科学书中记载的另一项技术。 ——大麻生物燃油。 ‘麻籽油可以通过酯交换过程转化为生物柴油，产油效率甚至超过大豆、葵花子、花生和油菜这些油料作物。’路梦回忆着，‘除此之外，植株的其他部分也可以发酵成沼气或者酿造成乙醇。’ 这些是21世纪就有的技术。 更别提经过育种改良、技术发展后的前废土时代黑科技。 根据钟医生的解读，这类燃料的综合生产效率，是稻米、秸秆等原料的两倍……并且生产出来的燃油，是最适合取代工业燃油的制品。 甚至能够直接供给骨人使用。 ‘果然，这才是那些骨人工匠在沼泽地留下大麻种子的原因。’ 沼泽地不像黑色沙漠，没有原油产出。骨人们要想在这里维持生存、获得能量供给，只能依靠生物燃油。 可惜的是，骨人最后放弃了沼泽地。 他们也没有能力再去管，沼泽民用留下的这些种子干什么。 好在大麻生物燃油对路梦来说也是有用的。 产量提高之后，甚至可以对外出售，那就是正常的工业产品。 ‘别的不说，科技猎手应该会很感兴趣。’路梦心想，‘他们的中继站分布在世界各地，在没有风电的地方，要想维系室内设施运转，就得用火电。’ 科技猎人有燃料发电机，但一般用的都是酒精或者从黑色沙漠购买的燃油。 前者效率不高还要消耗大量粮食；后者产地单一、价格高昂，还得承担中途运输到世界各地的损耗。 能够多一样替代品，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卖往沙克王国应该也有戏。 路梦在很早之前，就受不了斯昆镇里时断时续的风电了。 从煤老板到狗大户……如果能垄断，当一个能源供应商，向来都是暴利。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够通过贩卖燃油发家致富，沼泽民们也不用那么执着于黑浸膏，流毒千里。 它们原料都一样，现有的种植区还不用取缔，推广的阻力会小很多。 感谢书友20180628191141599、白不天才、_(:3」∠)__的打赏支持（不是卖萌，怎么还有朋友的名字是颜文字啊哈哈） 第288章：任务解决 入夜，黄水村外。 水泊静静淌过，偶尔一阵微风吹散波纹，激起窸窣的林叶声。 岸边。 一个白发青年和一个身形高大的沙克人相对而立，他们的身后，是几顶扎起来的隐秘行帐，火光明亮。 除了伪装成沼泽忍者的佣兵外，其余的沙克战士和商队并未进村。 “无名者，你的建议非常好。”瑞恩的表情松动，露出微笑，“想必巴彦也会很感兴趣的。” 在斯坦沙漠，风电虽然廉价，但无论如何它都是一种不稳定的能源。 要调节这么大批量的风电峰值，需要的蓄电池数量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得不偿失。 目前沙克王国还能凑合着用，但在新政的规划中，日后工业发展起来，肯定需要更加稳定的能源。 彼时，他们可能会像购买粮食一样，从沼泽地购买生物燃油。 “那还是很遥远的事了。”路梦如实相告，说出打算：“目前就算黄水村能够产出生物燃油，那也得先紧着他们自己来用。” 要想富余到能够对外出售，恐怕得等到至少统一小半个沼泽地。 “这我当然清楚。”瑞恩点头，“即便不算燃油，无名者你的这一招，也的确帮我们解决了粮食供应的症结。” 现在的黄水村，已经被路梦控制，在和华永协商之后，自然能够恢复稻米的供应。 而在其他的沼泽村落，则需要斩断制毒的供应链。 替代以制作生物燃料这一产业，至少能让他们不那么极端地改稻为麻——水稻同样可以成为原料。 商路重新建立起来，富余出来的粮食还是可以卖给沙克王国的。 可以说，虽然是瑞恩带领着商队中的沙克人，找到了沼泽民们断供的原因，但他们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顶多能回去上报给巴彦。 最后若是拖延到沙克王国的粮食产量到达了警戒线，说不得就会逼得他们正式派兵入侵沼泽地，打个两败俱伤。 加上此事背后有联合城插手，贵族和行商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有了路梦拿出的这个思路，可以说是对症下药，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用巴彦过目，瑞恩都知道它具有可行性。 曾经的百团守卫、现在的女王特使——称号战士巨人瑞恩，越发觉得能够邀请到无名者路北游加入，是他们此次沼泽地一程最正确的决定。 “嗯，那你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吧。”路梦坦然接受下对方的肯定。 他没有告诉对方，作物育种的事。 沙克王国的粮食问题，要想彻底解决，不能全部依靠从沼泽地进口，最终肯定要回到提高自身的粮食产量。 这一靠良田、二靠人力，三则是靠真正的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 高产作物，是其中的关键一环。 而从钟医生解读的内容来看，古代科学书上，记载了适合在斯坦沙漠这类干旱贫瘠地形种植的作物。 其技术成果，很可能就存在于南方湿地的实验室里。 或者可以通过实验室研发出来。 路梦之所以不坦白。 一来此事还只是猜测，若是不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让人失望，空耗精力。 二来，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即便存在改良作物，路梦也需要优先自己掌握它。 从目前的局势看，沙克王国需要依赖从沼泽地进口粮食，日后还可能大量进口燃油……这意味着，若是能够掌控沼泽地，就等于是抓住了沙克王国的两条命脉。 ——路梦坦白，这就是他的目标。 这其中，粮食又是最根本的。 而一旦沙克王国实现粮食自给，这条命脉就脱手了。 虽然目前双方的合作都还比较愉快，但政治的根本还是利益，巴彦又是顶级的政治家。即便他个人情感上不愿意，一旦利益产生冲突，以路梦对这位首席顾问的了解——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王国利益的一边。 为了规避这样的风险，路梦作为弱势的一方，必须抓住更多的筹码。 这是很残酷，却又很现实的问题。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对巨人瑞恩说。 不过……粮食问题关系的不止是国际政治，还有国计民生，每条冰冷的统计数据下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口。 技术封锁也不可能永远进行下去，垄断地位占据太久还可能引起逆反心理，影响他与沙克王国的关系，效果适得其反。 路梦自忖，等到他的实力发展起来，能与沙克王国平等对话、有了更多安全感后，就可以全力帮助沙克族粮食自给——让盟友强大起来，对自己也有好处。 但是像大麻燃油这样的关键技术，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可惜无土水培技术还没有线索……’路梦稍微有些遗憾。 目前的阶段，只要协助保障沙克王国的粮食供应，不引发饥荒就好了。 另一边。 瑞恩倒是根本没多想。 她根本料不到，只在这么沉默的片刻，路梦就已经顾虑规划了这么多。 对他们来说，路梦的思路就好像：见了第一面就想好了儿子的名字……不，连孙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整个王国里，除了巴彦，大概没有沙克人能跟上路梦的脑回路。 “任务啊……”她只是听到路梦的话，又喜又愁。 喜的是，在无名者的帮助下，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如此顺利，大大超出预料的进度。 愁的是，小公主濑户的下落，至今还没有消息。 “无名者，我们下一步怎么做？”瑞恩问道。 如果说一开始，瑞恩还只是因为事先的约定，才承认路梦为领队。 到现在，见证了路梦在黑沼的表现、以及在黄水村取得的成果，这位称号战士已经完全肯定了无名者的经验和能力，养成了下意识询问对方意见的习惯。 “按照我们之前的猜测，濑户公主可能会去挑战沼泽地派系的高手，以此完成战士历练。”路梦重复一遍。 瑞恩点头，示意她还记得。 “现在的情况是，各大派系都被我们的活动吸引，这对濑户公主也是好事……沼泽地越混乱，她安全脱身的可能性越大。” “那么，”瑞恩跟上了路梦的思路，“我们要把动静闹得更大一些？” “嗯。”路梦颔首，看向瑞恩：“为此，我需要伱们再回沙克王国一趟。” 一来需要向巴彦报告，获取更多支持。 二来短时间内黄水村的产业还无法建立，许多必需品还得从沙克王国这边运输进口。 “但是，无名者……”瑞恩提醒道，“根据我们这些天的探测情报，石鼠团的暴徒已经向黄水村这边赶来，你不需要我们帮忙？” 即便加上黄水村的村民，他们的人数也处在绝对的劣势。 “没事，”路梦松了松手腕：“我可是‘沼泽忍者’。” 第289章：故人长辞（合章） 沼泽地，石鼠镇。 石鼠团作为沼泽地内人数最多的派系，帮派成员也是鱼龙混杂。 可以看到绿原之子和焦土之子勾肩搭背，沙克族中既有犄角高昂的战士，也有被锯断骨角后驱逐出来的断角人。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身穿着统一款式的黄衣，下面套着已经发锈的锁链衬衫。 这是自由之地，也是无处可去之人的容身之所。 当然总的而言，在这石鼠团的总部，还是人类居多，因为有着大量从各地沼泽村落中征召出来的劳役民夫，时刻不停地为威武的大阿尔砍伐树木、耕作公田、修缮房屋…… 至于沙克人们，则大多是当年跟随大阿尔，从沙克王国中陆续叛逃出来的亡命徒，能扎下根来的，如今在团中多半能混上个小头目。 在往常，这些小头目要么是在监督劳工们工作，要么就是在自己的棚屋中享乐……然而近来，石鼠镇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就连各处沼泽村落派上来的劳工，在听闻了那消息后，看向头目们的眼光都有些不对劲，质疑的情绪在石鼠镇中不住漫延。 黄水村背叛了，他们居然敢挑战石鼠团的权威。 而那些沼泽忍者们，在入侵沼泽地的时候，居然是选择先从他们石鼠团下手。 真是让人看扁了。 ——好狠毒的影人。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领袖大阿尔阁下，还像是从未知晓般，放任事态愈演愈烈。 石鼠团的众多小头目，此刻正聚在一间小屋前，交头接耳。 “大阿尔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可能也慌了神吧？” “不说黄水村这事……鲨鱼村的请帖已经传了两次，大阿尔还不动身，你们说我们这次能取得个什么排位？” “要我说啊，还是老样子……咳咳。” 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个头戴尖刺头盔的人类男子走上前去，扫视了众头目一眼。 前方是走用铁皮木板搭建起来的简陋棚屋。随着他无声推门，外面的头目们也排好队列。 雨水淅淅沥沥，他们却好似浑然不觉，就这么静站着，等待着屋内的结果。 “加里，你回来了？”男子刚推门而入，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问候，声音雄浑。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沙克壮汉，盘坐于地面的蒲团上。 他身披皮甲，一柄平板剑横在膝上，剑身厚重。 “大阿尔。”加里鞠躬行礼。 沙克壮汉双目紧闭，只是用手指了指身前的蒲团，示意加里上去与他对坐。 加里坐稳后，听着棚顶上淅沥的雨水声，再扫一眼周遭朴素的布置，不禁再次感慨： 或许是大阿尔曾经在斯坦沙漠中养成的苦修习惯，如今即便是成为了整个石鼠团的大头领，他还是一点都没有下属众人那般的骄奢淫逸之风，可能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与人争斗——也正因如此，大阿尔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石鼠团扩展为沼泽地规模第一的大帮派。 有时候，加里觉得。 与其说他是沼泽地的派系领袖，倒不如说他更像一个传统的沙克战士。 大阿尔也不似猎犬帮和剥皮人帮。他对鲨鱼村这一沼泽地的权力中心并无执念，当石鼠团自斯托克部落中分家后，哪怕大格琳有意拉拢，这位大阿尔还是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间镇中最早修建的棚屋里，听着雨声磨砺心境。 当然，大阿尔可以不管世事，偌大的石鼠团还是需要人打理，无数的兄弟还等着喂饭吃。 所以，加里作为帮中二把手，就接过了这一切的事务。 石鼠团的帮众们吃拿卡要，名义上是为了大阿尔，实际上都是加里的授意。 有时候，他在下属面前的威慑力，甚至要比大阿尔还要高。 只是，加里从未膨胀过。 他清楚地知道，石鼠团是因为谁才能存在。 猎犬帮容许他们分据大多数的沼泽村落，又是为了拉拢谁。 “大阿尔，”加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是给您的信……” 他把一张蜡封好的信笺放在地上，推到端坐的沙克战士面前。 大阿尔看也不看：“鲨鱼村送来的？” “是。”加里承认，又补充道：“其实大格琳和大格雷都给您送过信，我看了之后觉得意思都差不多，就只留下一封。” “总得来说，都是要拉拢您——” “这是第三次了。”沙克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拿起信看了一眼，也不拆封，随手放在身边的油灯里点燃，“让他们再等等。” 油纸烧得很快，气旋飞舞。 还带着火苗的纸屑掉落在大阿尔的手背，但他浑然未觉。 对此，加里也不意外，因为这位石鼠团的领袖并不识字。 “大阿尔，恕我直言，”他眼眸低垂：“不管您选择哪一家，还是尽早去鲨鱼村会盟的为好——那里有很多我们的下属附庸帮派，如果没有您坐镇，他们在别人的拉拢下，可能坚持不了太久，这样我们在集会上，会少很多的筹码……” “加里，你说这次会盟是要做什么？”大阿尔打断了他，却是反问道。 加里一愣，如实说：“明面上，是为了对抗水部落的沼泽忍者……实际上是要确立新的沼泽地之王。” 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人，谈起这些话题，不需要隐晦。 “那伱觉得谁最有希望？”大阿尔继续问。 “大格琳。”加里斩钉截铁。 大格琳，是沼泽地中的最强者；她的猎犬帮，是沼泽地中的最强派系。 这是公认的事实。 “那这沼泽地之王，就让她做去好了。”大阿尔面无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感情，“我们有什么去的必要吗？” “但是，这次大格琳也不是十拿九稳……”加里的语气有些急切，“您知道，剥皮人帮的大格雷，以前在斯托克部落时是不输给她的好手，只是由于一直伤重，实力大降，这才没办法和猎犬帮争锋。” 沙克人点头：“大格雷以前是不错。” 身为曾经的战士，他对于强者向来不吝于肯定。 “根据我的消息，大格雷的伤势有恢复的迹象，但绝不是在近日——所以他想竭力拖延大格琳确立地位的时间，这样他便还有机会。”加里分析道。 “为此，剥皮人帮需要拉拢盟友，增加他说话的分量，黑色转换者、双刃团都受到了他们的邀请，包括我们……我对比过，剥皮人帮开出的条件，的确要比猎犬帮丰厚。” 猎犬帮的目的，就是要一家独大，这时候自然不会过多让利，养肥其他派系。 剥皮人帮则是要拖延时间，重在纠集起所有派系，一同与猎犬帮分庭抗礼。 “但是啊，大阿尔阁下……”见老大好像还是不为所动，加里的语气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兴奋和蛊惑，“这次会盟，我们也未必没有机会。” “无论大格琳和大格雷谁胜谁负，我们都能瓜分他们剩下的产业，那群蜂人和焦土之子，不过是一些赌徒和淫棍，他们抢不过我们的……到时候以您的武艺，加上我们石鼠团的兄弟，这沼泽地之王的位置，也是……” “加里。”短促的声音打断了他连珠炮般的话语。 加里一愣，看向大阿尔，正好对上对方的视线。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这个沙克人眼中的清光刺痛，如同中了刀砍斧硎一般，连忙俯下身去。 “加里，你对我们沙克人了解多少？”他听到大阿尔继续说。 加里不敢回答。 他的手下有很多沙克人，许多都是当年追随大阿尔来到沼泽地的旧部，现在就是石鼠团的普通成员，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他当然了解。 但加里知道，对方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这个问题完全可以转化为……你对我了解多少？ 他不敢答。 果然，大阿尔没等他的回答，就接着说：“我们沙克人啊，不像你们平皮人这样弯弯绕绕，也没有大格琳那般狡诈聪明……我们想问题很简单。” 加里不答。 “你刚才说了，这次会盟，表明上的名义是为了对抗沼泽忍者，实际上是大格琳为了确立自己地位推动的作秀……但如果，我是说如果……” 大阿尔的双眼一眯：“沼泽忍者，在会盟之前直接被消灭了呢？” “那这场会盟，还有什么召开的必要吗？” 加里的身子像过电般一颤。 的确，沼泽忍者的入侵是这场会盟的诱因，也是借口。 如果沼泽忍者的威胁直接被消弭掉，这场还未召开的会盟，就会胎死腹中。大格琳想要成为新的、真正的沼泽地之王，只能慢慢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这就是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但是！”加里震声道，“有谁能在会盟之前就消灭沼泽忍者……” “很简单。”大阿尔轻笑一声：“我来做就好。”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信笺，递给加里：“帮我念一下，从最上面的开始。” 加里接过，打开第一张，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阿尔老弟，共诛影人——赤色剑客留。” 落款的纹章是一枚火红色的小剑，加里惊讶地看向大阿尔：“这是最近在南方声名鹊起的赤剑团？” “嗯，水部落压制南方湿地太久，看来也是树敌无数。”大阿尔点头，“赤剑团的消息送得比鲨鱼村的还早……我们把沼泽忍者当幌子，但这赤剑团的老大赤色剑客，我知道他——那个人，是真的想要影人死。” 加里的手不禁发抖，倒不是因为被消息震惊。 而是，这个石鼠团的二把手发现：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掌握了帮派所有的信息渠道，甚至可以决定哪些送呈大阿尔，哪些可以自己压下时……大阿尔竟是就这么轻易的绕过自己，和一个沼泽地外的强力派系结成了同盟。 石鼠团终究是大阿尔的石鼠团。 加里明白了老大的意思，有了水部落宿敌赤剑团的支持，他们完全可以绕开沼泽地同盟，独自击败水部落的沼泽忍者。 届时就可以宣扬：你们这些帮派，要抱团才敢对沼泽忍者动手；结果我们石鼠团这么一家，就打败了入侵沼泽地的外敌。 哪怕大阿尔受实力限制无法直接服众成为沼泽地之王，原本最有希望的猎犬帮大格琳，也会威望大受打击，弄巧成拙。 由此看来，大阿尔哪像他自己说的思维简单……他分明是不动则已，动则刀刀毙命。 “大阿尔阁下，那影人……”加里试探道。 “有点小聪明，但依旧是见不得光的虫子。”大阿尔嗤笑一声，“何况有了赤色剑客的牵制，影人必须要坐镇水部落，没有他带领，沼泽忍者根本不成气候。” 看着威严倍增的大阿尔，明白自己位置的加里，此刻不禁也心潮澎湃。 他定下心神，再看向大阿尔递来的第二封信。 加里却不熟悉这封信的纹章：是一对牛角，其中一根还从中折断，淌出血迹般的红点。 他打开一看，内容同样只有一句话： “无名者杀飞牛于斯昆……” 加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土生土长的沼泽地人，知道斯昆大概是沙克王国的一座城镇，但剩余的‘无名者’和‘飞牛’两人他就没听说过了。 他看向大阿尔，才发现这位石鼠团的领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身形仿佛能够顶穿棚顶。 明明，刚刚的这个男人，做出了可能会影响整个沼泽地大局的决断，他还端坐在蒲团之上，谈笑之间面色如常；可就在听完这不明所以的一句话后，大阿尔突然变得神色肃穆，如同一柄藏锋多年的利器出鞘，锋芒毕露。 加里也紧张起来：“这件事很重要么？” 看大阿尔如此重视，恐怕会影响到沼泽地的大势。 大阿尔沉默一会儿，摇头：“不，小事罢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有人能杀死他。” 加里不明所以，附和着点头。 看来是只有出身沙克王国的人，才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因此，加里也不明白，大阿尔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巨大震撼。 “‘无名者’。”大阿尔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笑容冷咧，“……称号战士么？” 念出这个称号，他仿佛又回到过去，感受到了斯坦沙漠的长风，磨人的沙砾正从身上吹过。而沙克人的身躯，正微不可查地兴奋、颤栗，就仿佛遇到了不可战胜的强敌一般。 “我倒想见识见识，是谁能够杀死那最后一个沙克战士……” 沙克人阿尔，下意识呢喃着。 雨打棚屋，哗啦的水声将沉思中的阿尔惊醒。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水汽沁入肺脾，他意识到：这里是沼泽地。 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沙克战士，而是被冠以“大”来尊称的石鼠团派系领袖。 大阿尔终归和飞牛不一样，他们在时代结束后，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想到这里，大阿尔不禁有些烦躁。 他忽然记起，之前找上门来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有一种味道，让人熟悉又讨厌，就仿佛有一道影子站在她的背后。 加里原本还想招揽她加入石鼠团，可就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最后还闹得鸡飞狗跳。 大阿尔紧了紧平板剑的握柄，心硬如铁。 他当即下令，纠集石鼠团的所有头目，一同向着黄水村进发。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出于维护自己的面子，才想着先平定黄水村的‘叛乱’，再去参加会盟。 而大阿尔，会迎合他们的想法……这样，便能隐藏得更久一些。 实际上，黄水村不过是一个幌子，一道引线。 他会血洗那里，揭开自己向整个沼泽忍者、整个水部落宣战的序幕。 直至那沼泽地之王。 感谢妮耶大佬的打赏支持~ 第290章：路先生，你会走吗 清晨，黄水村外的密林中。 商队正在整理行囊，准备列队出发。 相比较来时，其中的人类佣兵需要假扮成沼泽忍者，不能随着一同返程。剩下的就只有不到十个的沙克战士们，由瑞恩率领，回沙克王国向巴彦报告。 他们这支小队，本来的定位就是侦察兵。 巴彦其实并不指望小队自己就能解决“沟通商路”和“找回公主”这两大难题，他们只要搜集到足够的信息就好。 如今的收获已经远超出预期。 路梦换上了一身沼泽民的麻布长衣，用皮带束紧。 在黄水村接连几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下，他如今的身体已经恢复，脸上的肉都长了出来，依旧是过去那熟悉的面容。 这番折腾下，他的韧性到达了70点，抗打击能力大大增强，体质也有所增长。 和最开始的普通人相比，光是靠这身皮糙肉厚，路梦的减伤效果都相当于身披了一件高品质的铁甲，而且还没有甲片的缝隙死角。 他背着手看商队众人忙碌清点，心中思考着未来的变化。 瑞恩回城后，肯定会顺带汇报沼泽地中的局势，以巴彦的敏锐，他会懂得该如何插手。 长久以来，潮热的密林以及诡异生物，让沼泽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如今，这层面纱正在缓缓揭开……这无疑是宝贵的线索。 同时，因为这些情报基本都来自路梦，路梦的价值将会进一步攀升。 巴彦当然会怀疑他是如何了解到这些的，但就像他对克拉尔之选的了解一样，任凭别人怎么调查来源，最后肯定也是一头雾水，不敢确认。 如果对方是奥克兰的神棍，可能会把这现象解释为天启，是神赐的知识。 但可惜巴彦是个无神论者，他相信科学。 最后，这位首席顾问的思维，估计会误导向路梦与科技猎人的联系上去。 ——这也不算误判，路梦如今拥有‘黑色划痕’授予的13号银卡，在科技猎人中的权限和地位不低。 如果沙克王国想要继续加强和科技猎人的合作，以后就不得不考虑路梦的意见。 这在对方看来并不会吃亏，毕竟路梦可是他们的称号战士‘无名者’，有女王认证的。这么说来，能凭空搭上一条科技猎人的关系，还赚翻了呢…… 这就是双赢。 路梦顿觉，科技猎人这边，说不定也是同样的想法： 在双方之间找到共同点，那就是合作的基础。 没有官方允许，他们无法维系在沙克王国境内的活动以及中继站。 那位传奇科技猎人阿尔克、同时也是沙克王国的称号战士‘剑圣’，他起到的就是相同的作用。 只是如今阿尔克地位越来越高，肩负着其他任务，顾不上这边。 科技猎人需要其他人来取代这个位置——比如‘无名者’。 否则怎么会如此巧合。 大家都不简单，处心积虑的。 路梦轻笑着想。 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不如说这也是他有意占据的生态位，扮演好这个角色，就能两头通吃。 相较而言，自己受益才是最大的。 “路先生！”一个村民跳下竹筏四处张望，发现了路梦的身影。 他小步跑上前来，低声道：“华叔吩咐过，粮食已经准备好了。” “大家辛苦了。”路梦点头，赞许道。 商队这次回去可不是空手，他们会把原先的辎重卸下，换上黄水村的稻米，和几只驮兽一同满载而归。 华永为了展示诚意，特地批出一季存粮，让瑞恩他们带回去。 这些本该是交给石鼠团的租税，现在节省下来，去到沙克王国换成开币，也是赚大了。 同时，瑞恩能带着粮食回来，即便数量不多，还是可以作为问题解决的佐证。 “哪有，哪有……”村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看着路梦一身沼泽民的打扮，不由得心里产生出亲切。 “路先生，”他看着路梦，试探道，“你会跟着他们回去么？” 村民的语气隐隐不安……说实话，他不想让路先生走。 一开始，这个‘沼泽忍者’占据了黄水村，大多数村民期盼的只是：起码以后的日子不要比跟着石鼠团更坏。 结果路先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归还今年度上缴的租税，并且宣布免去往后所有的强制劳役和谷税，只留下供养佣兵的必要食宿开销——现金开币、实物稻谷、强征村民，这三项基本上就是石鼠团压在黄水村头上所有的大山了。 现在一夜之间，全部搬空。 这怎么能不让村民们感到惊喜，乃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于路梦而言，他就算有了钱，现在首要的目的还是投资黄水村，尽早建立起弓弩、兵甲以及生物燃油的生产线。 前者是军工，后者才是真正赚钱的大头。 反正都是要投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些钱交给华永为代表的村集体，让他们调配，自己只负责提要求。 至于粮食，路梦就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 还是把它们留着，用来和沙克王国交易，保持关系，赚到的钱还能继续投资——早点建立起产业循环才是硬道理。 创业初期，每一点资本都是硬扣下来的。 个人的奢靡享受只能靠边站。 黄水村的日子好起来了，为了保卫现在的成果，何愁他们不会动员起来？ 尤其是现在还有石鼠团的压力逼近，村民们更加担心带来这一切改变的路梦离他们而去——这不是偶像崇拜，而是基于最现实的利益。 “放心，我不会走的。” 听到村民问话，路梦同样明白这些道理，笑着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他在自己心中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不是现在。 到时候，就算是走，所有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不过……我不跟着商队返程，他们还需要有人引路。’路梦思索。 商队进入沼泽地时的惊险依旧历历在目，回去也是同理。 虽然有着几个粮队成员的陪同，但终归还是要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领队。 除了路梦自己，华永自然是第一人选，但他现在忙于村中事务，除了年龄不够，几乎就是新村老了，脱不开身。 第291章：主动出击 其次，那个叫阿伦的年轻人也不错。 但路梦有意把他留下，编入到‘沼泽忍者’的队伍里。 现在的‘沼泽忍者’，除了他自己，其他佣兵大多是徒有其型，往那一站唬唬人还行。 真打起来，还是原先的战法，实力肯定不弱，但也容易露馅。 有生活在沼泽地的原住民加入，再特训一阵，面子里子就都有了，还能扩充战斗人员。 除了阿伦外，想参加的年轻人还不少。 “那么，剩下还能带队的人……就是他们了。”路梦想到了什么。 …… 黄水村祠堂，铁皮棚屋。 这是村中除了禁地之外，另一栋全金属建筑。那如出一辙的锈迹斑斑，说明它们历经的时间年代是同样的古老。 其实很早之前，这里就不用作宗祠活动了，村里新修建的木楼要漂亮庄重得多，但这个叫法一直沿用下来。 棚屋铁门是古老的嵌合锁，只留下一道小窗开口，往里递送食物，平时也是关闭的。 若是没有人来开启，这里与其说是居所，倒不如说是像牢房。 两个皮肤棕红的年轻沼泽民正待在棚屋里，一个躺在地上背靠软垫翘着二郎腿；一个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像是思考着什么，但又都百无聊赖。 他们就是阿胜和阿烈。 因为被血蜘蛛袭击过，村里担心他们被幼崽寄生，于是把二人关在这里隔离。 “烈哥，”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开口，“你说，大家……” “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单手托腮的阿烈表情严肃：“很有可能。” ……只因为，村子里，已经三天没派人来送过饭了。 要不是前几天饭食管够，两人被血蜘蛛袭击的后遗症早已恢复，三天前送的吃食又多，他们倒也没饿着，身体依旧健壮。 但再怎么样，沼泽地环境湿热，原本的熟食放到现在也不能吃了。 结果还是没人来找他们。 再这么下去，两人还没隔离完，恐怕就要成为首批饿死在祠堂的村民。 “也可能，是村里出现了什么变故。”阿烈缓缓道，“让大家顾不上我们。” 阿胜翻身坐起：“那我们出去看看。” “你要怎么出去。”阿烈依旧托腮，毫不激动。 他就随口一说，缓解一下无聊。 然后，他便看到阿胜从厚厚草鞋底，抽出来一条细细的铁丝弯钩…… 阿烈：“……你哪来的？” 阿胜：“阿梨姐送我的。” 阿烈算是明白了，这批跟着华叔的人，没有一个是老实苗子。 “行，那伱快试试。” 不过，他也很好奇，就这么看着阿胜悄悄靠在墙上，朝门锁里头捣鼓。 只是，他看到阿胜刚把铁丝捅进门锁，门外就传来一声咔哒声……铁门吱悠悠地打开，泄出白光。 阿烈：“！” 这小子有这么厉害？ 下回出去可要小心着点自家的房门…… “你们在干什么呢？”紧接着，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 阿胜还保持着撬锁的动作，凝固在原地。 只见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拉开铁门，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 是刚来准备放他们出去的华永。 阿胜：“华，华叔好啊……” 阿烈毫不犹豫，伸手一指：“华叔，都是他干的。” 阿胜：“？” “行了，快出去吧。”华永无奈道，“村里最近发生了大事……” 下令隔离两个年轻人的村老就是已经死掉的吕村老。而华永常年在村外，并不知情，忙里出漏，若不是路梦提醒，还真就忽略了他们俩。 “真出事了？”阿烈和阿胜对视一眼，神色紧张。 “说来话长，”华永示意他们放松，笑了笑，“是路先生要见你们。” “路先生！？”两人惊得同时开口，皆是没有预料到，在回村后还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 在他们的认知里，还想着出去以后怎么和同伴吹牛，自己给路先生带过队呢。 信息量太大。 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东西…… …… …… 谁带他们来的，就由谁带他们回去。 把商队交给原先领路的阿烈和阿胜，这工作再适合不过。 见面安排完毕后，路梦很放心。 那两个年轻人好像也很激动的样子。 他看向身边的沙克大汉，郑重道：“老康，这里就交给你了。” 康现在已经不是沙克王国的军警，不用再履行职务，就没有跟着商队返程。 “路兄弟，你就放心吧。”康拍拍胸脯，铁甲震响。 他现在已经披上了路梦为沙克人量身打制的铁甲，这些装备此前一直都放在铁牛和驮兽们身上，现在卸在了黄水村。 之前要在泥沼中活动赶路，披甲行进并不方便——甚至可以说是找死行为。 试想若是落入水中，或者灌满泥浆，以康这种旱鸭子，想要自救根本不可能。 现在路梦委托他守护村落，全副武装自然不在话下。 “好。”路梦回以肯定的目光。 现在除了康以外的沙克战士已经离开，黄水村的硬实力大减，对付石鼠团会更加困难。 但这是必要的。 若是瑞恩留到击退石鼠团后再返程，沼泽地各大派系的会盟已经完成，到时候他们的压力会更大，同时还指望不上来自沙克王国的支援。 他们可不是真正的沼泽忍者，没有水部落撑腰。 最后被赶出沼泽地，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现在黄水村有着在雷霆竞技场晋级前五的康守护，再加上村民们依托铁栏墙防御，便是受到石鼠团的包围，也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但路梦不会让局面落入这个境地。 石鼠团人数众多，若是让他们来到黄水村外，就算攻不进村中，他们还可以破坏外面的水田、种植园以及渔场。 什么粮路、生物燃油都无从谈起——那路梦就相当于已经输了。 康只是最后的保险，确保不至于输得那么惨而已。 他必须主动出击，提前截住对方。 ‘沼泽忍者’们在路梦的身后列队，不到三十人，除了原本的佣兵外，大多是新招募的年轻村民。 从沼泽忍者那搜刮来的装束还剩下十多套，就算有更多成员，目前也就能伪装出一个五十人小队。 而这只相当于一个石鼠团的小头目下辖的暴徒数。 好在佣兵们是巴彦精挑细选过再派送的，他们的战斗力要远强于一般的石鼠团成员，可以作为路梦调配的中坚力量。 路梦腰间佩刀，把一身墨绿绑带系好，乍眼看去，像是和密林草丛合为一体。 他身后背着竹篓，被捆成粽子般的虫母生无可恋。 七只血蜘蛛则趴伏在芦苇落叶中，锐利的步足刺入泥土。它们个个身形暗红、甲壳坚硬，并且越发成熟听令。 “路先生。”一个防毒面罩递到跟前。 路梦看向他，透过眼睛上的透明树脂护镜，近距离也可以认出来人。 是那个沼泽少女的弟弟阿全，听说他报名的时候可是踊跃。 “谢谢。”路梦戴上面罩，掖好额角发丝，“我们出发！” 第292章：他们居然敢来（合章） 雨，连绵不绝。 诡谲的苍天大树扭曲盘错，巨大的叶片积蓄起雨水，在超过承重上限后，又哗啦地倾盆而下。 乌云和树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即便是在白天行军，四周依旧一片灰暗。 地面上，石鼠团的先头部队，踩踏着雨水和泥浆前进。 对比起身边的大树，他们显得像是蚂蚁一般渺小。 但就是这样的蚂蚁，实际上却有近两百人之多。 三个石鼠团的头目，带着各自的小队混编在一起，片刻不停地昼夜行军，力图抢先在大部队之前，赶到黄水村。 赶路到现在，加上暴雨倾盆，不少帮众都面露疲惫之色。 但他们还在坚持。 这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训练有素，或者有多热爱石鼠团这个集体。 而是这项任务，大大的有利可图。 头目之一的耶斯，抹了一把雨水，脸上暗红的疤痕交错。 他看了看自己的小弟们，高喊着鼓劲：“就只有一天路程了，到了黄水村，开币、女人、奴隶……抢到什么算什么，都是你们的！” “只怕你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闻言，整只队伍爆发出不齐的哄笑。 另一个头目哈达，虽未出声，此刻脸上还是浮现出讥诮的笑意。 在他们看来，打下一个黄水村，当然用不着石鼠团全员出马。 自己几人，虽然名为先头部队，但配备的人数，其实已经完全够拿下任何一个沼泽村落了。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那些沼泽忍者。 如果他们窝在黄水村内，那这就不是一般的沼泽村，动起手来颇多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加里大人会吩咐他们先到达黄水村，只探查情况等待大部队。 稳健为先。 然而，几个头目商量合计过。 黄水村在众多沼泽村落中不算特别富庶，如果等到和大部队一起进村，那分到每个人手里的才多少？ 恐怕连一碗饭都不够吃，纯粹的亏本买卖。 现在的情况是： 大部队有营帐拖累，前进缓慢；此刻又扎在后方，切断了水部落支援沼泽忍者的路径。 若是他们抢在大部队到来之前，攻下黄水村。 到时候，村子里的战利品可就是由自己独享了。 几位头目还能有额外的功勋。 耶斯吹了声口哨，心情颇为不错。 哨声清脆尖锐，便是在沼泽地的雨中密林，也能飘荡出很远，回音不绝。 咻。 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杂音。 此刻，在队伍最前方带路的第三个头目，身子一颤，突然停下脚步，直直站在那里。 耶斯没在意，跃过横亘着的树根，走上前去。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你小子迷路了？” 对方没有答话，身形随着耶斯的拍打一阵摇晃。 下一刻，他的身体自脖子以下，忽得瘫倒在地，只留下一颗头颅悬浮在空中。 ——不，不是悬浮。 是一根长箭横穿了头目的脖颈，钉了入他身侧的树干。 在他前进的一刹，正好把他整个人给挂了起来。 此刻带有箭伤的脖颈撕裂，耶斯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的一颗脑袋挂在箭上打了个旋，又跌落在地。 雨水冲刷而下，满腔的血液还未涌出，就被洗到了泥里。 【十字弩：47→48（专长）】 “敌袭！”耶斯反应过来，怒吼道，“有射手！” 石鼠团的众人从疲惫中惊觉过来，乱作一团，纷纷俯身躲避。 他们茫然四顾，蕨叶茂密，根本无法找到敌人是从何处而来。 “哈达大人！”有帮众高呼道，“我们少了人！” 另一个头目闻声，连忙借着树干的隐蔽前往察看，略一清点，心中大惊。 不知不觉中，他们居然已经少了十数人之多。 ——要在密林中行走，能够过人的小径往往只有一条，如此大的人群必然拉长分散，首尾不能相顾。 即便如此，每个人的身边还是能保证至少有同伴照料监视。 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少如此多的人？ 哈达心下一凛，俯身向队尾探去。 他拨开一道草丛，显出一个帮众的尸体。 尸体仆倒在地，面色茫然，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人的背部如同被一把尖刀贯入，豁开一条大口，都能够看见内里的脏器。在雨水的洗刷下，伤口已经有些发白。 血水汇流成河，顺着地势一直流到哈达的脚下。 但这血水的源头，并非是眼前的尸体，而是一直从前方草丛中漫流出来的。 可以想见，那里，便是剩下的十余个失踪帮众。 哈达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错觉。 他在一瞬间，似乎看到有血色在草丛中一闪而过。 “聚拢！”“散开！”哈达和耶斯同时下令，内容却是自相矛盾。 哈达很清楚，对方就是趁他们队形分散，才能游走在边缘，不断偷袭得手。 而耶斯也很清楚，埋伏在暗处的，是一个箭术极佳的射手。 丛林之中，可供射击的角度并不多，只要手下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掩体庇护，便是那射手也无计可施，造成不了太大的伤亡。 要是聚在这片空地上，那才成了活靶子。 哈达和耶斯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惊愕。 敌人是算计好的。 头目们没有想出解决之法，他们的手下却陷入了混乱之中： “听谁的！” “不懂！听伱自家老大的。” “我们老大刚死了……” 一时间，石鼠团的众人或是向身边之人靠拢，或是孤身潜入密林，矛盾的命令让他们乱作一团，互相冲撞。 就在这一刻，几根箭矢又是凌空而来，穿林破叶。 每一道寒光，都准确无误地洞穿了一人的胸口。 那些刚靠拢起来的帮众，被身边同伴的死惊吓到，连忙夺路而逃。 然而，外逃的帮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丛林幽深，不时传来几句哀嚎惨叫，混杂着雨声，显得更加朦胧凄厉。 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压力增添了石鼠团众人心中的恐惧，混乱不堪。 “不要慌，都听我的，聚拢过来！” 眼见得这支先头部队就要溃散，耶斯连忙下令。 分散固然能躲避箭矢，但以石鼠团的组织度，在这种压力下一旦成员远离，他们可能就自己溃逃了，别想再集合起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硬顶着射手的狙击，冲出这片杀机四伏的雨林。 “噗！” 林叶摇曳，陆续有帮众倒在了回身的路上。 透过雨水，耶斯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他怒吼着拔刀，扑身向前，就要把对方斩断。 下一刻，一道长箭竟是准确击中了他的刀尖。 钢刀一歪，砍在树干上。 那个人影则趁着间隙，慌忙撤退，激起一片打叶声。 “是沼泽忍者！”耶斯认出来对方的装束。 那铁锈的面罩，墨绿的全身绑带，在这沼泽密林中就如同迷彩一般，加上雨雾遮蔽，难怪发现不了他们。 “兄弟们，快冲出去！”耶斯不惊反喜。 众所周知，沼泽忍者长于潜行暗杀，正面的作战能力并不强。 自己等人只是被一开始的偷袭扰乱了阵脚，如今堪破了对方的行踪、知道了敌人的来历，这威胁就不那么大了。 有了应对之法，以这上百个帮众，完全可以正面冲出去。 哈达听到消息，也是一喜，连忙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朝准一个方向冲锋。 根据情报，占据黄水村的沼泽忍者数并不多。 这些人要是老实躲在村落里面，自己还拿他们没办法……现在沼泽忍者居然主动找上门来，那不就是送死？ 看来对方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这样也好，等到冲破包围，就可以反过来绞杀这些离巢的沼泽忍者，提前消灭威胁——到时候攻破黄水村的阻力会小很多。 哈达看到前方，有七八个墨绿色的人影现身，像是要来阻拦他。 看他们的装束，不过是最低级的下忍。 哈达狞笑一声，冲上前去，手中的钉锤足以打碎这些干瘦脆弱的部落民。 兵刃震响。 一个‘沼泽忍者’挥起一口大刀，硬生生抵住了重锤，下一刻，他身边的同伴配合默契，快刀划过了哈达的喉咙。 临死之前，哈达只隐隐听见了几句话： “娘的，这钱太好挣了吧。” “少说话，路老板交待过，你这口音不像……” “咱又不像他，老戏精……” 几人说话间，继续冲向被围困的石鼠团帮众。 从始至终，他们腰间那标志性的忍刀，从未拔出来过，就像是单纯的装饰。 而在树梢的高处，众人的头顶。 一个身披迷彩雨布，头戴面罩的男子端着旧世界弩，不时在古树的侧枝间跳跃，敏捷如猿，如履平地。 他一边上弦狙击，也是一边用瞄准镜观察着下方的战况。 耶斯一直以为射手是在地面打游击，殊不知他们的站位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路梦不打算亲自出手，只是在训练【十字弩】和【感知】，顺便操纵战局。 排除精锐的佣兵不说，血蜘蛛和刚加入的沼泽民们，都需要实战的历练。 …… 沼泽地的中心。 鲨鱼村。 传说这是先民们来到沼泽地后，开辟的第一个村庄。发展到现在，它还保持着过去的旧称，实际上的繁华程度远超其他帮派据点，规模已经和一个小城市无异。 雨水如幕，打落在湖面上，溅起雾般的水花。 头戴三角皮帽的男人，猎犬帮的二把手伊尔斯，从湖上的悬空栈道走过。 不同于沼泽地内的任何聚落，整座鲨鱼村，居然是建立在这片大泽的上方。一根根钢架嵌入湖底，支起了高低错落的竹木小楼或铁皮棚屋，各建筑间又以浮桥和栈道相连。 这些所有的通道，又都连向一个地方。 伊尔斯不禁驻足抬头，仰视这座用铁水浇灌出的庇护所。它是鲨鱼村内最古老的建筑，即便如今已经锈迹斑斑，但往后所有新修的楼屋还是赶不上这里的半分宏伟。 沼泽地的王座——铁穹顶，如今属于他们猎犬帮了。 当然，这样的说辞顶多得到了沼泽地半数帮派的赞同，大多数人说起它，只是称其为猎犬的派系总部。 伊尔斯踏门而入，灯火通明。 “伊尔斯大人。” 一个‘猎犬’看见了他，迎身上来，低头报告着目前沼泽地内的情况…… “好猎犬。”听完，伊尔斯夸奖了一句。 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 现在沼泽地的五大派系中，黑色转换者已经如约来会盟， 双刃团口头允诺下来，实际上一个人都没到，看来是要先看看风向，一副墙头草作风。 剥皮人帮自不用说，局势还没稳定下来，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前，他们不可能来鲨鱼村。 否则双方只有直接开干的份。 倒是石鼠团让伊尔斯有些意外。 “那阿尔打的什么算盘，这个时候不来鲨鱼村，反倒自己去对付沼泽忍者？来晚了，别说吃肉，连汤都没得喝。”伊尔斯摇头笑道，“莫不这就是他们沙克人的骄傲？” 伊尔斯不相信石鼠团是要以一己之力就挑战沼泽忍者和水部落，若是这样只会斗得两败俱伤。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觉得被占据了村庄，面子上过不去。 ‘石鼠团的人数众多，他们的意见不可忽视——两败俱伤最好。’伊尔斯算计着，‘这样等那个沙克人来会盟的时候，他就没有了什么筹码，只能乖乖依附于我们猎犬。’ 伊尔斯倒不怀疑阿尔的安全。 其实，大格琳在私下里有过评价：石鼠团都是一群臭鱼烂虾，但只有他们的领袖大阿尔是一个英豪。 仅仅是因为石鼠团人数太多，良莠不齐，连累了他们这个头领的形象。 大阿尔又许久未曾出手，他的实力才被遮蔽了。 严格算起来，排除受伤的剥皮人格雷，大阿尔就是沼泽地里仅次于大格琳的第一人。 因此伊尔斯才定下计划招揽。石鼠团的其他人无所谓，但若是大阿尔站在猎犬帮这边，他们就能在争夺沼泽地之王的过程中获得极大的优势。 “大格琳呢？”伊尔斯问向身边的猎犬成员。 他环顾四周，铁穹顶内并没有看见他们的那位大头领。 这些谋划，原本是该和她商议才是。 猎犬讪讪道：“大格琳她，又是去‘跳舞的骨人’了吧……” 伊尔斯叹口气，并不意外。 ‘跳舞的骨人’，是鲨鱼村里最大的酒吧，也就是沼泽地里最著名的销金窟。 猎犬帮容许店主在鲨鱼村里开店，原本是想收割其他人的开币，没想到自家老大却成为了里面的常客。 但伊尔斯知道，大格琳并非是沉溺于纸醉金迷。 她单纯是觉得无聊。 哪怕是这场可能会决定沼泽地之王归属的会盟，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拉拢谁、算计谁、打压谁……不过是弱者玩的游戏罢了， 而大格琳，有着绝对的自信。 既然都是游戏，那还不如‘跳舞骨人’里的骰子。 草，第一次触发审核，小心小心…… 感谢妮耶大佬的1500点币打赏—— 第293章：初战告捷 “哈达！”目睹了这一幕的耶斯震惊了。 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仅仅只是几个最低阶的沼泽下忍，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他们的一个头目。 我们石鼠团的实力……难道已经拉到这种地步了么？ 还是说，沼泽忍者太可怕！ 没等耶斯反应过来，身裹墨绿色绑带的‘沼泽忍者’们，大踏步地向他们冲来，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好像充斥着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后的肃杀之气。 所谓佣兵，本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干的刀口舔血的生意。 而进入沼泽地的这些人，作为私人武装，甚至能够被巴彦看中，由王国官方来雇佣他们……可想而知他们业务水平的老练毒辣。 只是这一程中，跟着路领队，有肉吃有汤喝，都没什么发挥的机会。 现在到了战场上，才是他们熟悉的领域。 再不出点力，真当佣金是那么好挣的了。 眼见跟着哈达冲上去的几个帮众，几乎是在转瞬间，就都死在了‘沼泽忍者’的刀下，耶斯大声下令：“拦住他们！” 然后，转身就跑！ 他逃跑的速度，竟是比带着帮众冲锋还要快！ 这一前一退，瞬间就拉开了距离。 “啧。”领队的佣兵咋舌，没有追上去，而是专心应对冲上来的帮众们。 因着石鼠团的成员实在太多，哪怕佣兵们实力高出一截，还是很容易陷入包围，掉以轻心就会丢掉性命。 像刚才那个头目那样，立功心切、带头冲锋的毕竟是少数。 林间高处几声哨响，短促如同云雀。 佣兵们得令，三四人一组，如磐石般扎在密林中，借助树干地形，面对石鼠团的冲击一步也不后退。 队形成型，他们的刀锋边缘有如石磨，沉重而又有力地绞杀着敢于靠近的帮众。 经过路梦主导下的骚扰袭杀，石鼠团的这支先头部队，早已神经紧绷。 此刻两个头目接连身死，唯一活下来的耶斯老大又不在场指挥，一时半会他们也冲不垮敌人的坚守，士气信心更是大为受挫。 更为要命的是，头上时不时还有箭矢落下。 每当破风声响起，那就是点名催命的信号，下一刻，一定会有一个同伴不甘倒下。 虽然并不密集，但如此的箭无虚发，让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这种未知的，不确定性恐惧，才是最致命的。 如今的石鼠团先头部队，哪里还有最初畅想着劫掠村庄的兴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他们，逐渐有了溃散的趋势。 而一旦他们不再抱团，零星几个跑入密林，那就是血蜘蛛猎杀的主场。 占据了最佳狙击位的路梦，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以他们不到30人的忍者小队，对上这支百人以上规模的先头部队，若是正面迎击，哪怕有路梦打头阵，自己的人肯定也会损失惨重。 那么，就只能充分运用地形优势和心理战术。 直到现在，石鼠团的众人都还摸不清，他们面对的，到底有多少沼泽忍者。 其实，若是他们当中有人能够纵览整个局势，就会发现路梦布下的包围实则漏洞百出；若是三个头目齐心协力，石鼠团帮众严明听令，很容易就能带着大部分人突出重围。 到时候，失去了这片最佳的伏击地形，再想阻击就更为困难。 很可惜，他们做不到。 ——“军团级”。 对身体的严格把控，以及对战场节奏的操纵和料敌先机。 没有同等级的指挥官存在。 有心算无心，等到陷入了包围，就再也看不清局势。 而小队众人在路梦的安排下，更是如臂使指，变动灵活。便是原本最薄弱的沼泽民们，也能够扬长避短，主要利用地形潜伏暗杀落单的帮众，而尽量不正面冲突。 再有漏洞的地方，则由路梦的旧世界弩，亲自补救。 胜局，已经奠定。 【十字弩：48→49（专长）】 一发弩箭射出，路梦甚至不用关心战场，只需看着面板上升级进度的增长，便知道结果。 腰间还有小半袋常规弩箭……这一仗下来，【十字弩】技能应该就能突破到“杰出”的层次。 到了这会儿，就是大多数普通资质的人，在技艺上所能达到的极限。 杰出之人，他们往往终其一生都浸淫此道，一心一意，精益求精。到了这个层次，就意味着对技能领域的所有技巧规范都了然于胸、信手捏来，有时甚至不无创造性发挥。 相较于还在中下圈层摸爬滚打的后辈来说，他们无疑已经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但只有到达之后，这些杰出的人才，才会感觉到自己距离下一个阶段，好像总是差着一点灵光。 ——那就是天才的领域。 是那与生俱来的天堑壁垒。 从古至今，多少人虽也能璀璨一时，但最后还是会淹没于时间长河，默默无闻，得到一个‘中人之姿’的评价。 路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天才，他的【砍刀】技能已经卡在59级的“杰出”层次很久了。 这也是他面对猎犬帮的大格琳，感到底气不足的缘故。 能够称霸沼泽地，除了是高阶的军团级以外，她至少在战斗的技艺上，就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天才。 每一个能青史留名的，都不是庸碌之辈。 不过路梦并不是很担心，他可以感觉到：虽然自己的【砍刀】长久没有升级，迟迟无法进入下一个层次，但是它的进度还是一直在增长，不像是遇到瓶颈的样子。 只是由于边际效应递减的缘故，一般的练习能够带来的经验已经极为稀少，效果不明显罢了。 相较而言，抽出时间发展其他的攻击手段，反而性价比更高。 把所有的领域都发挥到凡人的极致，想来也是很少有人达到过的成就。便是天才，很多人也只是在他擅长的领域能够被这么称呼罢了。 【基础属性：感知62→63】 伴随着路梦的凝神屏气，便是透过雨雾的遮蔽，世界的样貌在他眼中还是越发清晰。 在丛林中，两个猎手相遇，谁能率先发现对手，谁就能致对方于死地。 他的视线穿过瞄准镜，追随着那个逃跑的头目，但是迟迟没有扣动弩机。 第294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沼泽忍者了…… 穿过雨幕，瓢般的水拍打在身上。 耶斯脸上的道道疤痕被冻得通红生疼，失温现象已经在他身上显现…… 石鼠团一行人原本打算在通过这段密林后再扎营避雨修整，哪知道正好在最疲敝和虚弱的时候被伏杀。 但是此刻，也分不清这个头目的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他瞪大双眼，便是飘进了雨水也不顾，就这么不要命地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惨叫接连传来，夹杂在这其中，耶斯感觉自己甚至可以听到利刃捅入人体、撕开血肉的声音，血腥气都已经弥漫到了鼻尖。 这是何等恐怖和绝望的景象。 片刻钟以前，他还是石鼠团得意洋洋的先锋官，做着攻克黄水、洗劫村落、功勋加身的美梦。 转瞬之间，同僚接连身死，自己则落荒而逃，仿佛一只雨中小鼠。 ——老鼠就老鼠，只要能够侥幸逃得性命就好！ 这些敌人，显然不是他们熟悉的沼泽忍者。 无论是下忍的战斗素质，还是中忍的指挥能力，这一队沼泽忍者，都是自己过去从未遇到，甚至从未听说过的。 他们要……更强！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沼泽忍者了…… 恐怕是水部落为了逐鹿沼泽地，专门培养的特殊部队。 这并不稀奇，每个派系都有他们的精锐精英。 只是没想到那个影人，能够憋到现在，此前一直都忍得住不拿出来。 如果他早点暴露，自己也不至于产生了轻视的心理。 厮杀声渐渐远去，耶斯的心头浮现出一丝希冀，脸上表情也逐渐欣喜。 看来留下的帮众们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敌人的步伐被挡下了。 想来也是：便是一百只乌龟，伸出去让人砍头，都能拖延下不少的时间。 耶斯的心里也有一分惋惜。 留下的人，其中可还有他的班底在——就算逃回石鼠团，不仅人马资本没了，这场大败追究下来，活下来的他肯定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但是想想，先头部队中，自己的人手只占三分之一。 其他两个头目，可是又没了小弟，还没有了小命。 他们的人，还得护送着自己逃跑。 这样看来，他才是赚大了。 耶斯盘算着到了石鼠团营地后，如何才能把锅甩给两个死掉的头目，以及怎么把沼泽忍者的事情报告给加里大人和大阿尔。 敌人隐藏了实力——这样的情报应该能抵上一部分行动的损失。 如果加里大人和大阿尔有了防备，等大部队出动，他自己同样有机会找回今天的场子。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耶斯的心情太过放松，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身侧这颗遍布苔藓的大榕树，好像动了一下。 下一刻，隐匿着身形的阿伦从中冲出。 他一身墨绿绑带，头戴锈迹面罩，和周遭环境简直融为一体。 高大的年轻人一把抱住耶斯——这个头目甚至还要比他更壮实几分，但阿伦一个用劲，就把他背摔在地。 “哕—”耶斯满脸匍在腐臭的泥浆中。 阿伦转身，抽出短而轻薄的忍刀，对准头目就要刺下。 “咔。”耶斯竟是先一步卡住了阿伦的手腕。 他满脸泥水，眼睛都被糊住，但还是强撑着挣开，双目都是血丝。 因为佣兵们配合杀死哈达的场面，带给这个头目太大的震撼，以至于当他察觉到村民们假扮的沼泽忍者时，都下意识认为对方拥有威胁自己的实力，只能四处躲避。 这当然也是路梦让佣兵们正面现身的原因，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但若是‘沼泽忍者’真的找上门了，耶斯也不会任人宰割。 这个石鼠团头目狞笑着就要起身，手上不停，渐渐用力，捏得阿伦的腕骨爆响。 阿伦咬牙，不顾手上的疼痛，也不松开忍刀，而是一脚踢出。 脚尖正中刚刚耶斯摔倒时、脱手落地的钢刀。 沉重的钢刀划出闪亮的轨迹，没入草丛蕨叶，一是不见踪影。 “好小子……”耶斯惊讶了瞬间，一狠心迎身扑上，不顾忍刀倒刺划破手臂，双手齐上，把阿伦直接按到在地。 他看出了这个下忍的心思。 没了利刃，自己一时半会就杀不了他，但追兵还是紧紧咬在尾巴后面。 耶斯可耽误不起时间。 阿伦突地闷哼一声。 他的右手无力垂下，忍刀脱落在地，竟是被这个头目硬生生捏碎了手腕。 耶斯趁势捡起掉落的忍刀，对准年轻人的胸膛直直掼下。 ‘可是我还有你的！’他的眼中充满决绝和杀意。 “咚！” 随着一声闷响，耶斯的脑袋如遭重击，眼前一黑。 阿伦趁势爬起，扶了扶昏沉的脑袋。在雨水的洗刷下，他的面罩下流出一丝鲜血。 在最后的时刻，阿伦挺身，以一个大力头槌和耶斯相撞。 相比较起用兵刃，这个沼泽地的年轻人确实更擅长贴身格斗。而沼泽忍者的全包式头盔，也提供了很好的防护以及攻击力。 倒地的耶斯挣扎着，却始终起不了身。 只见他的双腿流出汩汩鲜血，如同被利刃割过一般，已经斩断了肌腱。 一只站立起来超过成年人膝盖的血蜘蛛站在耶斯身边，好奇地看了阿伦一眼，感觉有些许熟悉。 在阿伦几人闯入路梦的房间时，就是排行老四的它出手袭击。 但是如今换过一次壳，体型已经大变样了。 阿伦忍不住后退一步。哪怕知道了它的存在，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每一次看见，还是会下意识觉得惊悚。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像路先生一样独闯虫巢，结果还能把人家母虫拐出来的。 “小兄弟，放，放过我……”耶斯没有看见血蜘蛛，只是用肿胀的双眼看向面前的沼泽忍者。 看着石鼠团头目趴在地上、满身污泥的模样，阿伦不禁恍惚。 曾几何时，这些人来到黄水村耀武扬威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多少顶天立地的沼泽地男人，都要在他们面前低下头去，弯了脊梁。 没想到就在今天，这人居然还有向自己一个普通的村民摇尾乞怜的时候…… “我身上有钱，等我回到石鼠镇，还有更多……” 耶斯当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双臂撑起，只想着说服面前这个沼泽忍者。 在迷蒙的视线中，他看到对方似乎转过了头去。 耶斯心中一喜，就要道谢。 可还没等他的头磕下去，喜悦的表情便凝固了。 嗖！ 一枚长箭正中耶斯的额心，穿透后脑，带出一串红白之物。 阿伦没有看轻声倒地的尸体，而是向着箭射来的方向，振臂示意。 年轻人的手腕骨折低垂，但看年他的姿态，又好像举着勋章。 伴随着长箭射出，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在雨林中响起，这宣告着战斗的结束。 ——以及胜利。 ‘路先生，真是一个奇人。’阿伦心想，准备前去汇合。 血蜘蛛老四，则仿佛充耳不闻。 它俯身低头，啜饮着从尸体上流出的汩汩鲜血。 征战开始了，沼泽卷进度过半，作者踩在2023的尾巴，感谢各位书友的陪伴，新的一年，也祝大家一切开心顺利—— 第295章：结算 【远程技能：十字弩49→50（杰出）】 路梦跃下树梢，攀枝借力，轻盈落地。 一个赶来的沼泽民看到这一幕，自觉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旧世界弩，一边擦拭，一边用雨布蒙好。 有了自己的队伍后也是这点好，后勤问题不用像单打独斗时那样，事事操心。 路梦道谢颔首，转向佣兵们。 只见几十个石鼠团帮众抱头蹲在地上，武器则堆在一边。沼泽忍者打扮的佣兵不过十人出头，各自手持武器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是见势不妙当场投降的。 更多的帮众则变成了尸体，倒伏在林间各处。便是不绝的雨水，都还未能将地上的血迹冲淡。 血气和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就变成了浓郁的沼泽地味道。 “领队，”阿全从林中赶来，一眼就看到了场上的路梦，“有不少人逃走了，我们拦不住。” 他面罩下的表情略带歉意，手中钢刀还淌着鲜血。 “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梦看向他：“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清点人数，检查伤势，该包扎的包扎，伤重的再送到我这里来。” 这次的伏击还是以击溃为主，人数和实力上的差距，不足以支撑他们打歼灭战。 若是帮众们士气彻底崩溃，铁了心的要跑，那就是几十个不同的逃窜方向，沼泽民加上血蜘蛛能袭杀一些，但整个大饺子皮还是包不住。 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解除了黄水村面临的最直接威胁。 加上三个有价值的头目全部身死，便是一次沼泽地内的派系斗争都不见得有这般烈度，更别说是带着沼泽村落反抗石鼠团了，这已经是罕见的战果。 见惯了战场的佣兵们还不觉得有什么，沼泽民们可是异常激动。 要知道，这些死去的、被俘的、逃跑的……在以往，可都是村民眼中的大人物。 有人甚至在其中发现了熟人，他们还来过黄水村征租税呢。 那时他们有多么得意忘形，现在脸上就有多么惊恐绝望。 村民们意识到，这些人也是肉做的。 被砍中，那也是会死的。 只是看你敢不敢拿起手中的刀罢了。 当然，在过往，帮众们依靠的也不是他们的个人实力，而是石鼠团这杆大旗。披上了石鼠的衣服，要动他们，就得先考虑考虑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一般的沼泽村落，当然是承担不起的。 如果没有路先生，黄水的村民，也不敢想象还能有这一天。 陆陆续续的，有伤员被带到路梦身边，其他人则搭起雨布，作为临时营地。 佣兵们受的都是小伤，自己就包扎好了；村民的情况则轻重不一，送到路梦这里的，几乎都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这类重伤。 路梦以最快的速度帮助他们处理伤口，摆脱生命危险。 止血和治疗药物能上就上，并不吝啬。 这些从科技猎人处购来的成品药物数量有限，放在沼泽地则更是宝贵……但如今有了黄水村作为基地，又有钟医生解读古代科学书，整座雨林就是予取予求的药材宝藏。 像是特产黑浸膏，本身就可以作为麻醉剂使用；而像金鸡纳树霜制成的奎宁，则可以抗疟疾，这在湿热的沼泽地可是大有用处。 限于村落设施落后，目前还只能制成一些土药。 要想更新换代，恐怕还得寄希望于古代实验室的发掘……实在不行，就去找科技猎人毛几套设备。 以路梦手持的银卡权限，就算是这类核心技术，也能够有交涉的余地。 到时候又是一株摇钱树，同时整个沼泽地的医疗寿命状况还会显著改善。 只是操作起来肯定不似生物燃油这般简单粗暴，提高产量也需要更多的技术人员。 【医疗：41→43（专长）】 在场的沼泽村民，有不少都是卖粮队中的成员，他们早就见识过路先生的这一手，此刻也见怪不怪。 至于其他人，对路先生的医术也早有听闻，这下是眼见为实了。 他们不由得流露出了更多的敬意——有这样的医术，路先生就是去猎犬帮，都能得到礼遇成为座上宾。 像是钟医生，他只是因为擅长领域的特殊性，人身才一直被双刃团控制着。 但一般的帮众甚至是头目，平日里，遇到钟医生，至少也得在表面上给他一个好脸色：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不会就需要求着这医生救自己狗命。 便是双刃团的首领大尖牙，明知道钟医生不愿意合作，也还是处处容忍着他，这就可以说明问题了……平日里的供养也是衣食无忧的。 这一切都说明，路先生在沼泽地，他个人完全有更好的出路。 沼泽民们发自内心感慨：如果不是因为友谊和真心为了黄水村着想，他何必要站在自己这边，选择这么一条充满危险的反抗之路？ 这时，阿伦走了上来，站在路梦身边。 他的手已经自己包扎好，但看动作，好似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路梦开口，没有回头，手上依旧在帮沼泽民缝合伤口。 他知道阿伦是去清点人数了。 这队沼泽民中，又以阿伦和阿全作为小组长，一来他们与路梦熟络，可以信任，二来他们的实力和地位，在众人中本也算是比较高的。 “死了三个兄弟……”阿伦低声道，“是阿和、阿健还有阿柱。” “好的，”路梦手上一顿，随即继续缝合，“我记住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加上需要治疗的伤者，伤亡人数都没超过十人，就击退了一支近两百人的先头部队……不算杀敌俘虏，就已经是惊人的战损比了。 路梦处理完毕，让村民将伤者扶走，他自己则借雨水搓洗着手上的血迹。 “路先生，那这些人怎么办？”阿全走了上来，向另一侧示意。 是被俘虏着的帮众们，大雨滂沱，他们却一动不敢动。 佣兵也敬业地在看守。 “每人看住一个。”路梦下令。 说是这样，但最后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很多都不止一个俘虏，这说明他们便起码超出了三十之数。 由此，幸存的石鼠团成员们才发现，伏击他们的‘沼泽忍者’，居然只有这么一点人。 第296章：我没有时间俘虏你们 见状，不少石鼠团帮众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忿之色。 他们这才开始后悔。 后悔当时要是没有被恐惧吓倒、没有被混乱蒙蔽……一行人齐心协力突围的话，以对面这点人数，根本不可能阻拦住他们。 ——可惜，这些假设的前提，是不存在的。 敌人算准的就是这点。 结果就是，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自己剩下这些人，竟是被比人数更少的敌人俘虏了。 惊人的耻辱……但再怎么不忿和后悔都没用。 他们现在全部缴械，刀都架在了脖子上，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路梦从身边接过一条脚镣，看向俘虏们：“把你们的鞋都脱了。” 有俘虏认出来，这是奴隶们常戴的脚镣——在石鼠镇，有许多这样的农奴，他们或是欠了黑色转换者的赌款负债卖身，或是单纯为石鼠团掳去的普通村民和旅人。 而石鼠团众人大多数穿的都是长靴，拷不上这样的脚镣。 听到‘沼泽忍者’的命令，他们皆是猜想到了对方的目的，心下不禁凄凉悲怆。 没成想，平日里自己能够肆意驱使的、那些牛马牲畜都不如的劳工奴隶，最后反倒成了自己的结局。 形势不由人，当下俘虏们只能坐在地上，纷纷解开长靴，等待着被奴役的命运。 他们中，也有人心存希冀： 等到大部队赶来，攻破了黄水村，想必自己还有重获自由的一天，现在的憋屈和苦难只是暂时的。 好歹还保下了一条性命。 雨水落下，淅淅沥沥，已经有停歇的趋势。 阿伦右手受伤，但他左手持刀，一人就挟持了两个俘虏。 看着老实听话的俘虏们，他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三个死去的村民。同为黄水村人，和阿伦一同长大的他们，每一个他都是那么的熟悉。 出发时，同伴们充满决绝的神色好似仍在眼前。 这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已经埋身在了密林污泥当中，就如同他们的无数沼泽民先辈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他们要押回村的石鼠团暴徒。 阿伦想到这，心中那斯胜利的喜悦，悄然冲散。 俘虏们都脱下了鞋，阿伦却见路梦比出一个手势—— 那是他们学习过的指令暗号，意为‘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阿伦愣了一下……做好什么准备，有敌袭么？ “我知道，石鼠团的大部队还在赶来。”路梦面向坐在地上的帮众：“所以……我没有时间去俘虏你们，不要挡着路。” 他放下手中的脚镣。 见状，所有帮众皆是一喜：这是要放我们离开！ “但很可惜，”路梦接着说：“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口粮养活你们……” 他的声音平淡，但从面罩中传出来，显得沙哑又沉闷，增添了一丝冰寒。 他挥手下令：“杀了吧。” 阿伦：“！” 年轻人还没有从这个转折中反应过来，手里的刀就已经下意识挥下。 血花四溅，人头滚落。 “不！”有石鼠团帮众惊恐出声。 但是，佣兵们和村民听到了路领队的命令，接连动手。便是反应再快的帮众，也躲不开来自头顶和身后的大刀。 一片哀嚎和嘶吼声传来。 “不，不要……” ‘沼泽忍者’们的数量毕竟少于石鼠团，有从处刑之下幸免的帮众跳着起身，想要逃跑。 然而他们已经脱掉了自己的长靴，一步踩出，不是陷入污泥，就是被枯木硬石划伤。 根本就跑不动，很快便被追上来的人一刀了结。 他们这才知道，敌人让自己脱鞋的用意是什么。 那个头目，从一开始就想着杀死他们！ 然而，若是一上来就叫人脱鞋或是褪裤，任何俘虏都能够猜到用意，当下就会暴起搏命，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和伤亡。 所以他才拿出奴隶们常戴的脚镣。 就是为了让众人心存侥幸，误导他们乖乖照做…… 这是何等的阴毒！ 石鼠团成员之所以上套的原因还在于：各大派系之间虽有争斗，但还没有到伱死我活的地步，重要的是决定利益划分。 这次遭遇战，他们已经认输了。 对方无论是把他们奴役成人质，还是当成交易的筹码，都是合理的选择。 没想到的是，沼泽忍者居然敢做绝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了。 密林中，细雨渐歇，但暗红的土壤上又泼上了一层新鲜的人血。血渍溅上绿叶，显得它们越发青翠，生机勃勃。 路梦背手而立，藏起来的表情和戴上的面罩同样冷硬。 理由他已经说出来了。 他们击败的只是先头部队，眼下还有石鼠团真正的主力在向这边赶来。 加上这场战斗还有人幸存，若是他们逃回营地，自己这边的情报就会马上泄露。 在这样紧迫的环境下，如果还要花费时间把这些俘虏押送回黄水村，就白白浪费了今天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时机。 黄水村还不缺劳动力，俘虏们暂时又转换不成兵员。 ——那就只有去死了。 至于撕破脸皮的问题。 他又不是真的沼泽忍者…… 此外试想，若是石鼠团赢了呢？ 即便沼泽忍者能够活命，身为背叛者的黄水村民们，一定会被需要树立威信的石鼠团屠戮殆尽，以儆效尤。 沼泽地的斗争就是这样。 同阶层的人还能跟你讲讲义气情面，但作为炮灰棋子的手下，用多少就能有多少，可就不会有什么温情脉脉。 好比在联合城的早期，城邦之间打仗据说有一个规矩。 只要身为贵族，即便战败被俘，也不会被杀害，顶多是交点赎金了事。 这不是什么贵族精神。 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亲戚，各种血脉联姻不断——在如今的时代更是也国家的形式联合在了一起，紧密不可分。 “……路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做！”阿伦站在路梦面前，沉声报告。 年轻人已经摘下面罩。处决完俘虏的他，浑身鲜血，脸上丝毫未见疲惫，反而更显坚毅。 如今每一个沼泽民的手上都沾染了石鼠团成员的血。 这是复仇，也是投名状。 现在的他们，再没有临阵退缩的机会和可能。 自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叛逆，只能跟着路先生，把这一条路一直走下去。 不死不休。 路梦点头：“继续前进！” 石鼠团先头部队的冒进，其实稍微超出了计划之外。 他们被迫要提前截住敌人。 否则黄水村就会暴露在这些狂躁的群鼠之前。 但是，这样也有好处。 那就是：先头部队和石鼠团主力严重脱节，这次伏击战的结果要很晚才会传到他们的营地。 这中间，就是可以利用的时间差。 “赶在消息走漏之前，摸到他们的营地。”路梦召集众人，轻装上阵，“我们的脚步，要比那些逃跑的老鼠更快！” 感谢请叫我王铁蛋这位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297章：虚空对决（合章） 石鼠团，前进营地。 此次行动，石鼠团几乎是倾巢而出。 大阿尔一声令下，不仅是石鼠镇内驻扎的人手，外派的头目们，也从沼泽地各处的陆续赶回，每人都带着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的帮众加劳工。 这一过程不断进行着，让石鼠团的部队从出发开始就不断扩大，现在已经有了数千人之多，而且看起来还远没有到停止膨胀的时候。 以往，人们只是知道，石鼠团是沼泽地内人数最多的派系。 但对他们到底规模有多大，从来没有过概念，更不可能去具体统计。 如今，随着大阿尔踏出他的苦修小屋，像是拔出了一柄磨砺多年的宝剑，石鼠团的实力初现峥嵘。 即便比不得外界那纵横边境地的砂之王，这位沼泽地的大头领，还是已经切实地拥有了一支军队。 原本有人还蠢蠢欲动，想要趁着石鼠团从各地抽调人手的机会，渗透他们控制空虚的村落据点……现在也是都熄了心思。 见识了这样的力量后，任谁想搞点小动作，都要担心自己事后会不会遭到加倍的报复。 大家都在观望着。 目前，大阿尔起兵的借口是平定黄水村的背叛，以及教训妄图染指沼泽地的忍者们。 所有人都不怀疑，石鼠团会轻松完成第一个目标。 就好像一辆战车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对于后者，有心人已经看出了端倪。 恐怕大阿尔的目标，不只是沼泽忍者那么简单。 临近黄昏，营地的中心，搭起了一座木制悬空平台，不时有帮众上前，把油脂加入到四角的火盆中。 火焰燃起足以一人多高，昼夜不息，将沼泽地中的昏暗和湿气，驱散地一干二净。 加里站在高台上，俯瞰着下方如同群鼠般忙碌的人。 石鼠镇圈养的奴隶、以及从村落中征召的劳工，正孜孜不倦地砍伐着雨林中的树木，砍下来的一根根粗壮圆木，则由工匠就地加工成鹿角、栅栏或者营房。 茂密的雨林，竟是被硬生生推平出了一块空地。 这看起来不像是在行军，倒像是在开辟一座新的城镇。 事实上，加里的确不急。 他们的主力本就不会一齐推到黄水村。一个小小的沼泽村落，便是劫掠干净，刨地三尺，带来的利益都还不够自己这些人集结三天的饭钱。 若是先头部队拿不下它，等那个叫耶斯的头目派人回信，再调拨一批人从这里出发支援就好。 沼泽地的生态地形，本就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像石鼠团此次的举动，已经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了。 他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加里的手中捏着两张信笺，依旧分别是猎犬帮和剥皮人送来的。 男人并未打开，而是冷笑一声，带着些许得意。 这两位争夺鲨鱼村的大头领，在石鼠团的实力展现后，皆是愈发认识到了他们的重要性。 传信送得越来越频繁，信上语气也越发柔和，从一开始的催促责令，渐渐也转向拉拢许诺为主。 大阿尔十年藏锋，一朝显露，确实如同利刃出鞘。 若是他们以现在这样的气势，参与鲨鱼村的沼泽派系会盟，想必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说话的分量也会更足。 但是，这还不够。 加里还记得大阿尔的谋划。 据说，在南方湿地，赤剑团已经向水部落宣战，只是还没有发起总攻； 而石鼠团此次扎营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他们正好卡在沼泽地中心与南方湿地之间，坐守咽喉要道，掐断了沼泽忍者们回援水部落、或者水部落反过来支援沼泽忍者的路径。 自从大营扎好后，石鼠团其实已经捕获了不少回援的沼泽忍者。 ——只可惜，在严刑审问下，这些沼泽忍者并没有招供。 百般拷问逐一上阵，但他们宁愿被折磨到破口大骂和精神崩溃，都不愿意交待占据黄水村的沼泽忍者是哪支序列，更别说和盘托出水部落此次入侵沼泽地的百年大计了。 这让加里颇为佩服。 只能说……不愧是影人训练出来的特殊部队，实在是守口如瓶、视死如归。 要是换成石鼠团的成员被捕，他们连大阿尔的底裤颜色都能卖得一干二净。 加里并不觉得羞耻。 恐怕整个大陆上，都难以寻觅到像这些沼泽忍者一般的死士了。 而能够让自己的手下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这位神秘的影人，想必拥有着难以想象的人格魅力。 当然，也有可能是：沼泽忍者们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这些机密。 ——这说明他们的小队间互不统属，只向影人单线联系。 这更说明了影人的心思深沉、手腕卓绝：他独坐在遥远的南方湿地，如同遥控一般，指挥着忍者们的行动，还能够不出纰漏。 某种程度上，这比训练死士的难度还要高，还要更加不可思议。 至少前者加里还能够想象，后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到。 加里觉得，还是不要太神化对手…… 至少目前看起来，那个筹划了一切的影人，还没有想到办法，要如何解决水部落被石鼠团和赤剑团两面夹击的死局。 ‘他也不是无敌的嘛，想必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而自己这边，只需要稳坐在营地，就像是布下了一张大网，可以源源不断捕捉着撞上来的沼泽忍者。 在明白拷问他们是无用功后，加里也不再多费力气。 他把这些抓来的‘死士’统统关进泥牢里，准备等战后，统一作为谈判利益划分的筹码。 一想到这，加里不由得生出一股高手对弈时的兴奋。 而坐在对面的影人，他那张从未显露在世人面前的脸上，已然流下了一滴汗珠。 加里回身望去，高台上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一顶营帐。 大阿尔就安坐在其中。 这位大头领，依旧是把行军和扎营的琐事交给了加里这个二把手；而自己则盘坐在帐中冥想，追寻他口中那始终无法完美把握的下一个境界。 和影人对决不是大阿尔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所求的是更大的目标。 为此，他不仅需要一场独自驱逐沼泽忍者的大胜，更加需要自身在实力上更进一步。 如此，才有与猎犬帮的大格琳，角逐沼泽地之王的资格。 而这一步，据大阿尔所说，已经不远了。 甚至可能就在近日。 所以石鼠团才不计代价地集结起帮众，既是向所有人展示肌肉，也是为他们的大头领，提前做好欢庆的准备。 沼泽地漩涡将起，相比之下，黄水村的变故不过是一丛小小的浪花。 它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能够作为滔天波澜的一抹前兆，揭开序幕，然后泯灭在空气中。 想到这，加里心潮澎湃。 火光熊熊，他站在高台上，指挥起奴工们劳作的声音，更卖力了些。 …… 在一片呼号和喝骂声之外，密林深处，有两道人影。 一人躲在树干后，瞄了一眼石鼠团营地边缘，啐出声来：“又撞上他们……” 她接着又跟了几句粗口，倒不是刻意，而像是习惯了一般。 但听这声音，脆生生的，年龄不大，像是介乎在少女和女童之间。 另一人怀抱刀鞘，原本倚靠在一株虬结的树根上养神，听到她的话语，眉间一跳。 “……或许，我不该带你去泥镇。”那人开口，语气有些无奈。 “为什么啊，哈姆特？”女孩回过身来，好奇道，“那里的酒吧挺好玩的——以前老师都不让我去，说什么怕人学坏……这实际去了也没啥嘛。” 逆着微光，可以看到女孩的皮肤青紫，骨角雪白，脸颊肉还带有一丝未消的稚气，竟是一个沙克人。 她背着一把连柄在内足有两米长的分段斧，对比起未长成的身形，甚至都让人怀疑女孩是否能举起它。 怀中抱着刀鞘的男人头戴羊毛毡帽，眼角一丝皱纹，金发和胡须乱丛丛的，正是曾居住在船骸的漂流者哈姆特。 只因拒绝了一个圣国传教士的请求，哈姆特选择离开船骸。 同时因为听闻了一个组织的传闻，他决定横穿沼泽地，一路东进，期间遇到了这个‘离家出走’的沙克小女孩。 问起她的姓名，沙克女孩用了一个很沼泽地的称呼，说自己叫‘阿濑’。 据她自己说已经参加过成人礼了……当然，以哈姆特在沙克王国生活的经验来看，这大闺女便是再怎么显嫩，实际年龄也不会超过十五。 “你老师说得对。”哈姆特随口应了一句，心说你现在就是妥妥的学坏了。 要是被那什么老师看到，估计要气得当场心梗。 当然，也可能她本性如此。 泥镇，那是黑色转换者的老家，他们的酒吧和别处的酒吧都不相同，是一个伪装成酒吧的大型赌场，附带的烟草瘾品也是供不应求。 哈姆特自己是要刺杀一个与黑色转换者合作的行商，期间又正好遇到了这个想要去泥镇但又不认识路的小女孩，于是两人结伴而行。 初入赌场的阿濑很是兴奋，上赶着就掏钱赌了一把。 作为一个初学者，又是在黑色转换者坐庄的赌场，想都不用想，最后自然是输掉了。 “唔……这把一定是手气不好，对，手气不好。”阿濑并不气馁。 这个来历莫名的沙克小女孩倒是很有钱，身上像是有用不完的开币。 结果，就是这手豪气，让她被黑色转换者盯上了。 那些蜂人开始轮番下注，在阿濑想要放弃的时候，又故意放水，让对方小赢一把，有意识地勾引她推高筹码。直至若是输掉，产生的负债足以让人一生都无法偿还。 就在蜂人荷官准备开彩时，阿濑一把抓住他干瘦的手，目光灼灼：“伱出老千。” “不是，我们……”荷官愣住了。 蜂人心说，对付你个小姑娘，我们哪用得着出千——这是对黑色转换者的侮辱！ 但是接着，阿濑掀翻了赌桌。 待到哈姆特刺杀完目标回来，还没来得及更换血衣和处理后事，就见得酒吧闹翻了天。 一个沙克小女孩在里面上蹿下跳，大打出手。 “哈姆特！” 看见了他，阿濑两眼放光，边喊边跑出来：“我们快走——这些人说我抢劫！” 那一刻，哈姆特很想装作不认识对方。 然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民，刚刺杀完和黑色转换者的合作对象，本就要找机会脱身，只得和阿濑一同杀了出去。 他们居然真的成功了。 事后，哈姆特才知道，原来阿濑此前已经是石鼠团的通缉犯。 在正常的沼泽地城镇，她都不能落脚，就是想买点食物都做不到。 这一波盯上泥镇酒吧，也是想补充点物资——指抢了店主背包就跑。 结果不仅把输掉的钱给赚了回来，还顺便洗劫了点饭菜酒水。 哈姆特当场无语：一个十几岁刚出头的小女孩就这么野，便是在沙克王国都罕见。 这让他不禁怀疑起对方的家庭教育起来。 不过随后，两人还是饱餐了一顿。 接着哈姆特检查一遍，把不便携带的普通酒水都丢掉，挑出其中掺杂了黑浸膏的血色朗姆酒，自己出面，在黑市全部换成干粮医药。 作为流浪四方的漂流者，这方面哈姆特的经验要远比阿濑丰富得多。 至于怎么从泥镇逃脱，甚至袭击了他们的大头领大黑眉，再被黑色转换者布下重重包围追捕……那就是后话了。 “他说的也不是都对……” 听到对方拿出老师压自己，阿濑忽地滞了片刻，讪讪道：“要不是去了泥镇，我也不会遇到你和银影嘛……” 哈姆特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好反驳的。 银影是一个蜂巢王子，似乎在黑色转换者身份还不低。若不是他泄露消息，两人还没那么容易从通缉追捕中逃脱，对方已算是他们的朋友。 “但是，如果你的伤再不找到正经的医生医治，后果不是闹着玩的。” 哈姆特垂下眼眸，话里像是没有感情。 阿濑瞥了一眼腰间，洒脱挥手：“没事，还死不了。” 只是不像她的语气这般轻松，沙克女孩腰间的绷带上，已经不住地渗出血渍和脓水。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腐臭味传出，连沼泽地里的泥腥气都遮掩不住。 这时细看女孩的面容，能发现她的肤色相较正常沙克人，已经青白许多，鳞片下还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时刻都在承受着伤痛的折磨。 难以想象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是怎么忍受下来，甚至还能和别人谈笑打趣的。 虽然有了医药，但两人的治疗手法都很粗浅，顶多包扎一下伤口，简单敷药消毒。 这样的处理，想要熬过沼泽地的湿热环境，只能靠运气。 哈姆特其实也受了不少的伤，只是不似对方那般严重急迫。 明白自己的说辞毫无底气，女孩一咬牙，无奈道：“那个工蜂下手真狠！” 感谢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和书友20231009010810256的打赏支持—— 第298章：女孩和碎片（合章） 听到女孩这么说，哈姆特也感到一丝后怕，点头赞同。 原本他们的计划很顺利：银影泄露了消息，再由哈姆特在后驱逐沼泽速龙，阿濑则抱它们身上，冲出黑色转换者的包围。 最后，擅长潜行隐匿的哈姆特就趁乱逃脱。 结果包括银影在内，他们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支普通的黑色转换者小队中，居然出了个顶级的工蜂弩手。 ‘哪有工蜂当射手的。’事后，哈姆特腹诽道。 无论使用弓箭还是十字弩，射手都最重感知、视力，然而工蜂先天所限，个个都是近视眼。 对方的近战实力也不强，若是让自己或者阿濑近身，都能轻松解决掉他。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近视眼射手，竟是一箭重创了阿濑，逼得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放缓行程。 ——某种意义上也是相当励志了。 若不是阿濑这个沙克小女孩毅力惊人，她差一点就要从速龙背上滚落，不是被黑色转换者们抓捕，就是被兽潮踩成肉泥。 “沼泽地卧虎藏龙，连一支普通的蜂人小队都能出那样的人物，”哈姆特开口提醒，“别看你从几个大头领手里逃了出来，那是他们一开始没把我们当回事，猝不及防才吃了亏。” 传闻总有夸张的成分。 若是沼泽地的派系领袖们认真起来，严加防护，都不会让阿濑近身。 当然，对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认真……这说出去也够丢人的了。 “像是那个影人，蛰伏多年，据说都没有活人看见过他的面孔……要不是这次野心暴露，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算计和底蕴。”哈姆特不自觉带上了教育的口吻，“但是他挑错了对手……看大阿尔的准备，这次集结石鼠团，想必也足够震撼沼泽地了。” “是嘛……”阿濑嘟囔着，“我看那大阿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影人有趣……我倒想去会会他……” “你……”哈姆特欲言又止。 他有一种感觉：阿濑说这话倒不是狂妄无知，而是真的见识过更高层的风景。 眼界开阔之后，再回头往下看，自然就少了许多畏惧。 恐怕对方的出身不简单。 但如果真是沙克王国哪位将军的女儿，这阿濑的作风也一点都没有沙克名门死战不退的传统。 该打就冲，打崩就遛，倒像个底层的滑头。 “不要眼高手低——总而言之，别人我管不了，这影人和沼泽忍者，你绝对不能招惹。”哈姆特语气强硬起来，“我们现在可是要去人家的地盘上。” 阿濑的家世如何，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像哈姆特从来没有和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过往，和为什么要刺杀联合城的行商……她也默契地从来没有过问。 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只是恰好一路同行。 现在，哈姆特和阿濑两人，便准备前往黄水村。 如今沼泽地四处都在通缉阿濑，以她的伤势，再得不到休息和医治，只会白白死在野外和密林黑沼，无人问津。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和沼泽地派系敌对的黄水村。 虽然在传闻中，水部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沼泽忍者更是以袭击外来旅人为乐。 那被占据的黄水村，想来也是一副凄惨景象……去到那里恐怕得处处小心。 但最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再不济，还能借道把阿濑送出去。 “好了，知道了……”阿濑讪讪道，又从树干后探头看向大营：“但是，我们要怎么过去？” 这便是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 两人藏身在石鼠团营地外的密林中，刚刚才解决了几个巡逻搜捕的帮众。 这个营地，加上它辐射出去的范围，完全堵住了两人前往黄水村的道路。 毕竟这就是加里的策略。 严密的封锁下，连水部落的沼泽忍者都一一落网，无法穿过支援，更别提他们两个了。 “事到如今，只能潜入石鼠团的营地。”哈姆特动手扒起尸体的衣服，“我们要想办法搞到通行的令牌，或者混开岗哨，才有机会穿过去。” 他在这里等待了许久，可不是为了和小女孩闲聊的。 夜声人静的时候，才是他这种人的主场。 “好啊好啊！”闻言，阿濑兴奋起来，也要上前去扒另一具尸体。 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了她？ 一声轻响，刀光脱鞘。 哈姆特横起手中长刀，拦在女孩面前：“伱不用去。” “啊？”阿濑吃惊，“为什么！” 哈姆特瞥见，女孩在他拔刀的一刻，面上惊讶，其实左手已经悄然伸向身后的斧柄。 这下意识反应，但也足以说明，阿濑对他仍保持着防备。 “你跟去有什么用？”哈姆特轻笑一下，“阿濑的力气，已经挥不动分段斧了吧？” 阿濑咬唇，脸色白了几分，显然是被说中了。 她原本身形就未长开，力量不如成人，舞动分段斧这种以沉重著称的武器颇为吃力；现在又箭伤未愈，身体虚弱，更是不可能作战了。 哈姆特的目光锐利。 他曾劝说过阿濑，干脆丢掉背上的分段斧，轻装上阵……但对方就是不同意。 这武器的品阶也不算多好，阿濑就好似对它有什么特殊的执念似的。 而且，虽然这个沙克女孩的战斗本能和实战经验都很优秀，但她的武艺却稀松平常，还只会分段斧重器这一门。 显然是花费了全部的精力在上面，可惜又天赋有限，增长不大。 以阿濑现在的状态，跟着哈姆特潜入石鼠团大营，只能是累赘。 哈姆特换好装束，看了她一眼。 只见女孩已经松回手，取下背上的分段斧，只是紧紧抱在怀里，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哈姆特觉得阿濑好像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孩。 联想到这，他的心揪了一下，尘封的记忆再次泛起，幸福、愤怒和哀伤涌进浑身的血管…… 他平息片刻，并未向阿濑告别，也没有嘱托什么，只是沉默地抄起弧形长刀，跃出密林。 男人身形矫健，借着夜色，如同猿猴一般附在了一队回营的奴工背后。 这些奴工白天砍伐树木，晚上则回营做工，此刻就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看着哈姆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阿濑闭上了眼睛。 她试着提了提手中的分段斧，然而还是酸软无力。 分段斧。 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别的沙克战士，或许可以换用改良后的平板剑，但是她不可以。 因为，只有那把名为‘碎片’的铭刃重器，才是王国权柄的象征；只有举起它，才能够得到所有子民的认可、肩负起国家的使命；只有在挥舞铭刃的时候，君王才能战无不胜，击退一切来犯之敌…… 而‘碎片’，就是分段斧。 “我不会去黄水的……”女孩突然轻声说，“历练还没有结束。” 她摸索解开腰间的绷带，血肉粘连在布条上，一同撕扯下来。 阿濑任由着伤口开裂，然后忽得睁眼。 只见黑暗之中，竟是有一抹红光从女孩的双眸中显现！ 血色从眼底浮起，像是潮水一般要漫过她的瞳孔；女孩的身上，片片崭新的鳞甲刺破皮肤，蠕动生长！ ——狂化现象。 阿濑原本稚嫩的脸庞，此刻青筋暴突，愤怒狰狞。 极致的痛苦下，阿濑……公主濑户忍不住低吼出声，但随即又咬住自己的胳膊，强行压下音量。 哈姆特想错了一点。 阿濑根本不是什么被遗弃的孩子。 身为那个石魔的女儿，她即便是孤身在外，那也只能是脱笼的猛兽！ 巴彦研究狂战士多年，又对这小公主没什么防备，竟是被她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总结出了线索。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居然想要成为狂战士。 而巴彦更没想到。 因为是他的学生，濑户远比同龄族人要早熟得多。 这是遗传自石魔，又被巴彦养成的沙克族怪胎。 濑户双目赤红，嘴里的尖牙都把披上鳞甲的手臂咬出了血。 她忽地举起了分段斧，挥舞之下，劲风将落叶全部扫散，猎猎作响。 哪里还有刚刚的虚弱模样？ 然而下一刻，血红色渐渐从濑户的双眼中褪去。 就在克拉尔之死的幻象，将要完全占据濑户的视野的前一刻，它竟是忽然如梦般破碎了。 “为什么，”濑户踉跄几步，半跪着撑在地上，“狂化总是还差最后一步……” 分段斧也掉落在地。 女孩咬着牙，满脸不甘。 狂化的反应明明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但每一次都无法进行到底、无法彻底让她化身狂战士。 但是如果不能成为狂战士，她就注定无法接过王国的重担。 她不是大山穆凯那样受人钦佩的天生英雄，更不是母亲那种只靠自己的力量就横压一族的稀世变态。 她甚至不如那铁什么……不如铁叔叔，能学得一身好武艺，至少可以把分段斧舞得虎虎生风。 她只能向着古老的先祖寻求力量。 然而似乎，她就连狂化的潜质都比不过那些卡拉利亚的遗民。 “是历练还不够……” 这么多次试验下来，濑户隐隐察觉到了关键。 ——那就是她还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地陷入到生死危机，还没有一次真正的因为战斗而濒死过。 这才是濑户孤身来到沼泽地，挑战各大头领的本意。 若是在沙克王国历练，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即便对决时不会放水，但总会碍于老师和母亲的面子，不至于下死手。 而若是找上飞牛…… 且不说濑户要是有本事能找到这个人，就已经是立了大功。 实力差距太大，这样的做法，只能是给王国的大敌克拉尔之选送上政治筹码。 像是砂之王和圣国，他们这些敌人也是同理。 自己不能给母亲和老师添麻烦。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隐姓埋名，来这个混乱但又和王国没有直接关系的沼泽地。 濑户瞄上的对手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随意胡来。 像是猎犬帮，她就从未去招惹。 否则就只能等着家里人来给自己收尸了……历练和送死还是有区别的。 合适的对手，就应该是像大黑眉、大阿尔这样，能够给予足够的压迫感，但又不会让她陷入完全必死的局面。 其中，濑户对哈姆特说的，“想要去找影人”，并不是空穴来风。 作为沙克王国的公主，她甚至反而要比沼泽地的人更了解这个水部落的大头领。 王国官方，恰好有着对影人的通缉令。 “挥舞匕首的垃圾……柔软而懒惰……只有在一个懦夫死后死后腐烂的、蛆虫啃噬的身体上或许才能找到他的脊梁……”濑户努力回忆着通缉令上的描述。 尽是些辱骂之辞，这倒很正常。 濑户知道，水部落在外界的行动，也给沙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只是她根据那些案宗，无论怎么想……王国通缉的那个影人……好像都和沼泽地里最近风头正盛的影人对不上号…… 是我们沙克王国有问题，还是你们沼泽地人有问题？ 如果都没有问题——那就是影人有问题。 濑户没有妄下论断。 如果影人真的如沼泽地传言中那样，野心勃勃、心思阴沉……那么这一情报对他们也深受其扰的沙克王国而言，同样是有价值的。 但是，要想找到影人，并不比找到飞牛容易。 他们隐藏得很好，世人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容貌，不是普通人可以抓到的。 濑户起身，振作精神，捡起了分段斧。 新生的血肉将脓水挤出，女孩感到周身伤痛缓解了不少，手臂也更加有力——虽然狂化只持续了片刻，但还是治疗了她的部分伤势，压榨出了更多的生命力。 在遇到哈姆特和银影之前，这么多天里，她其实就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濑户试着挥舞了一下分段斧，不如狂化时那般流畅，但总归有了一战之力。 她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坚毅。 接着，便回忆起哈姆特之前的动作，有样学样，向着石鼠团的大营冲去。 在沙克族的传统中，逃跑是懦夫的行为。 然而，作为王国的公主，濑户面对战胜不了的强敌，已经逃跑了无数次。 她并不觉得耻辱。 因为巴彦老师说过，纠结于一人的得失和一役的胜败，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保存力量，从头再来，反而能战胜曾经不可逾越的强敌。 真正的死战不退，必须要有你无法后退的理由、为的是你一定要做成的事，为此决不放弃。 逃跑不可耻，放弃才可耻。 现在就到了她不能放弃的时候了。 夜深如墨，大营火光如烛。 潜伏在暗处的人们，渐渐逼近了它的脚下。 第299章：完美的潜行（合章） “今天送的料有点少啊。”一个石鼠团头目清点着送来的圆木，随口道。 “没办法，奴工死了挺多，身子太弱，”负责押送伐木队的临时小队长如实回应，“随便有个虫咬染病的就顶不住。” 他走上前去，往头目手里塞了一个纸包：“转换者的货，老大你尝尝？” 头目拆开一角，满满都是晒好压实的烟叶。 “行啊你。”头目满意道，当即抽出几叶用附带的薄纸卷好，借着身边照明用的火炬点燃。 联合城的贵族们不会这么简单地抽烟，对他们来说，烟斗和鼻烟壶的做工精致与否都有讲究。 至于烟草本身，那更是要加点料才劲大。 但在这沼泽地，无论是最穷苦的农夫、还是帮派里的头目，都喜欢这么抽。 烟气吸进去，又干又浓，仿佛只需要一口，整个人肺里的湿气都被冲掉了一样，脑子精神得很，守夜都更有干劲。 头目叼着烟，挥手放伐木队进去。 这包小礼物在沼泽地价值不高，但来得及时，对方是会来事的。 只是头目忙着吞吐着青气，他没有发现：就在伐木队的末尾，一个金发乱蓬蓬的男人，浑身泥垢，正低着头，默默随着劳累了一整天的奴工们潜入大营。 正是乔装打扮的哈姆特。 他先是借巡逻队的衣服伪装成石鼠团帮众，借势吆喝来两个正准备收工的沼泽民，把他们打晕，塞两个钱一人脱下一半装束，再挂在树上——这样地上的毒虫能少咬上他们，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此后则是伪装成奴工归队。 此次随营的奴工，除了往日常驻在石鼠镇的各个村落的专人外，还有很多是临时征召上来的。 为了防止熟人之间互相帮扶勾结，加里又把他们打散混编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就是多出一个陌生人也不奇怪。 而就像刚刚那个小队长表现出的模样，石鼠团对奴工们并不上心，中途有死伤再添新丁就是，自然也懒得记全这些耗材的面目名字。 结果，就让哈姆特抓到了可乘之机。 ——这些都是银影告诉他们的。 若没有这个蜂巢王子的帮助，一个外地的漂流者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沼泽地内的秘闻。 当然，即便是以帮派成员的角度衡量，银影知道得也有点多了。 只能说不愧是蜂巢王子，就是精于算计。 ‘要想混过岗哨，最好的方式还是伪装成石鼠团内部的帮众。’哈姆特心想，‘现在被当成奴工，还得要受人看管，脱身的难度并不低。’ 但风险太大，他毕竟是个外地人，知道的都是银影那里传的二手甚至是三手、四手情报，装成蓬头垢面不用说话的奴工还好，想伪装成帮众就难了。 哈姆特自视还没有这么艺高人胆大。 “磨蹭什么呢！”前方传来小队长的叱喝，“今天还得把树皮给扒了才能睡觉，别拉着爷陪你们！” 树皮送到鲨鱼村加工还能造纸，石鼠团不做亏本的生意。 而奴工们劳累了一天，身体虚弱，手上脚上还起了血茧，肩上又扛着重木，此刻委实走不快。 他们听到小队长的责骂，生怕挨鞭子，身子哆嗦着，只是尽力又向前快走了几分。 “这才对嘛，”石鼠团的小队长满意笑道，“谁要是走慢了，今天也没饭吃！” 闻言，哈姆特低头默默跟上前面步伐，只是扛着圆木的双手，又用力了几分，指尖像是能生扣进树皮。 好在已经混入了大营，接下来可以慢慢想办法。 大不了待会寻个无人的地方，一刀杀了这小队长，再借他身份脱身。 哈姆特的衣物是沼泽民们常穿的麻布大衣，为了避免蚊虫叮咬，奴工们更是用破布绑带又在外面扎上了一层，紧好裤腿袖口。 有着层层衣物，他又身形高大，正好能掩盖下贴身钢刀。 人们总是对近在眼前的危险视而不见，这是哈姆特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 这就是为什么，他曾经是个武士，但总喜欢伪装成衣衫破败的流浪汉——也可能是日子久了，他已经完全融入了其中。 “就把木料卸在这吧……”小队长正要下令。 “站住。”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哈姆特原本正在思考下一步的方针，听到这声音心下一惊，差点就要回手握住藏在衣服里的刀柄。 但他瞬间就克制住了，表面上还是和其他奴工一样，一动不动。 对方叫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小队长。 果不其然，那个石鼠团小队长立马站住，一改刚才的色厉内荏，转向来人陪笑道：“是加里老大啊，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他又转身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加里大人行礼问好！” 哈姆特随着众奴工一齐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尖刺头盔的壮汉向这边走来。 加里……是石鼠团的二把手。 哈姆特回忆着银影给的资料。 即便知道对方大概没有发现自己，但要面对这个大营的实际操控者，他还是心里有些紧张，同时在思考着能不能有什么行动。 只是看对方还带着护卫，加上押送伐木队的几个帮众…… 现在动手，自己肯定吃不了好。 “少来这些。”加里挥手喝住小队长，却也没阻止奴工们的行礼，“西面的围栏被人破坏了，还死了几个兄弟……据说样子挺惨的，估计是沼泽忍者们的报复。” “带上伱的人，再挑十个力气壮的，跟我过来。”加里命令道。 他当然不是指望几个帮众和奴工就能挡住沼泽忍者，而是破掉的围栏总得要修一修。 哈姆特听到这话，却是心里一动。 果然，那小队长来挑人的时候，虽然已经挑完了十个奴工，但看到他的样子，眼睛一亮，说了一句‘挺壮实的嘛’，便把他也带上了。 ‘西面围栏被破坏……’哈姆特思索，‘若是有机会，我都已经可以直接跑出去。’ 黄水村在西北角，哈姆特和阿濑自东边的沼泽地中心返程，而大营正好夹在中间。 只是，哈姆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没什么用。 阿濑还丢在外面。 哈姆特并不后悔没有把阿濑一同带进来，趁这机会逃跑——反而还有点庆幸。 阿濑一个小女孩身形瘦弱，就算伪装成奴工，这会儿也不可能被挑上。 何况她和石鼠团早有过节，还被通缉着。 若是真让加里看见，说不定就认出来了，那可就完蛋。 现在却是有另外的机会。 要修补围栏，肯定比集中在一起加工木料要自由得多，有机会套出岗哨的口令甚至是干掉小队长伪装成他。 哈姆特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用心倾听着那个小队长和加里的闲聊打趣。 他暗自记下其中有用的信息，心下越来越有底气。 加里不觉有异样。 他身为帮中的二把手，平日里也不吝啬展示自己的亲和，哪怕是对一个普通的帮众——何况对方说话还怪好听的。 此外，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沼泽忍者终于开始反击了。 毕竟落网了那么多小队，想来他们会更加谨慎和疯狂。 原本修补一个围栏的小事，加里只要一道命令即可。 但涉及到沼泽忍者，那就是他和影人的对决——加里觉得自己有必要亲力过问。 “加里大人！” 就在他们要到达西侧大营时，一个石鼠团帮众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脸急迫的样子。 “怎么了？”奴工小队长抢先一步扶住他，皱眉问道。 “是……是先头部队的兄弟回来了……”帮众有些气喘吁吁。 “这么快？”加里先惊后喜。 按路程算，耶斯带着那批人就算是星夜赶路，现在也不过刚到黄水村几天。 他知道手下这批人的尿性。 若不是磨到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是不会放弃独自劫掠和抢占功劳的机会的，那时保底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 这么快就派人回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仅靠先头部队，就拿下了黄水村！而且几乎是一到就攻克了。 这时再派人回来，是来报喜了啊。 以黄水村的规模，就算大本营派人过去进驻，这么多天，也足够先头部队抢个痛快，不用担忧他们压下瞒报。 一边的奴工小队长也反应过来，连忙贺喜：“漂亮啊，加里老大！” “这么快就拿下了黄水村这颗钉子——沼泽忍者克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加里坦率接受着对方的赞美。 的确。 往小了说，黄水村一收复，大营又卡着要道，在沼泽地内活动的水部落忍者都成了无源之水，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往大了说，其他沼泽派系不清楚石鼠团和南方湿地赤剑团的合作，大家会认为是石鼠团一家就击退了沼泽忍者、还威逼水部落不敢北上。 连那个影人，都在自己手里吃了哑巴亏。 石鼠团的威望将会史诗级增强——看到时候，谁还敢再说他们人数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臭鱼烂虾？ ‘黄水村被攻落了？！’ 听到对话，后面的哈姆特心里咯噔一下。 那自己今天此行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等他们真突围到了黄水，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废墟和人间地狱了吧？ 这下，石鼠团已经彻底掌控住了局势，阿濑的情况将会更加艰难。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攻下黄水村比石鼠团自己想象得还要轻松，沼泽忍者……多半是见势不妙，不战而降。 这些势力本就蛇鼠一窝，怎么可能指望他们经营和死守一个小村落？ 不可抑制的，哈姆特心中涌现出一股失望和无力。 “不，不是的！”跑来的帮众捋顺了气，着急道：“回来的兄弟说……是我们的人被沼泽忍者截住了！” “三个头目全部身死！” “先头部队全军覆没！” “加里大人您快想想办法！” ‘全军覆没’有些夸张，但能够回来的绝对是十不存一。 这个还想着赶回来报信的帮众，不仅跑得快，而且也算极为忠心了。 寂静。 路边的火炬，松脂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帮众的三句话，却在加里的耳边爆响！ 头目身死……全军覆没……被沼泽忍者？ 对方只是占据了一个沼泽村落，顶多不超过一个满编小队！这样的小队，这些天加里都已经抓了十几支！ 而他派去的，足有近两百人！ 这不可能！ 加里一把挥开奴工小队长想要安慰的手，上前抓住帮众的衣领，直接提在空中，暴怒道：“你敢骗我？” “不是我啊，加里老大……”帮众脸色憋得通红，欲哭无泪，“这是真的……” 他连忙将逃生帮众说的情况，尽皆转告给加里。 加里听着，脸上颜色不断变化，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举着帮众的手也越发颤抖。 最后，终于是一股无力感袭来，一把甩开了可怜的帮众。 帮众不住呛气咳嗽，但加里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是一手扶额，青筋暴突。 他接受了现实。 沼泽忍者的回击，比想象中还要有力。 “加里老大，你别着急。”奴工小队长连忙上前扶住他，“只是一点小波折而已，都怪耶斯几位大哥不小心，当然他们现在也……咳咳，但我们不是也抓到了好些个沼泽忍者吗，这下扯平了！” 闻言，加里的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的确，虽然自己的先头部队被吃掉，但对方也损失了不少人手…… 只是，原本以为是全胜的局面，被强行掰到了打平……他还是有些愤懑。 然而，奴工小队长还没有住口，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帮众，喝道： “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没有！” 帮众连忙摇头：“那个兄弟回来时已经重伤，这会儿都昏迷了，我，我知道事态紧急，所以直接来找的加里大人，没有别人知道消息……” “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加里如梦初醒，“你做得好！” 若是先头部队大败的消息传出去，军心肯定会大乱。 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能捂一会儿就是一会儿，这期间就有准备和整顿的机会。 加里带着赞叹的目光看向开口的小队长。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虽然只是个临时选拔出来的奴工队长，但反应居然比自己还快，而且大事当前也很镇定。 石鼠团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正好耶斯那几个废物死了，以后再考察考察，说不定可以提拔他当头目。 想到这，加里忽地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十余个奴工。 “这消息……” 他瞥了一眼小队长，语气轻而幽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石鼠团里的成员不论，这些奴工，可是外人。 要怪，就怪他们倒霉，听到了不该知道的消息。 “明白！”小队长抽出腰刀，加里的护卫们则包围住了奴工。 哈姆特猛然惊觉，一股冰冷的杀意刺得他汗毛耸立。 他刚刚还和石鼠团中人一样，惊讶于战报的变故反转，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竟已是陷入了绝境！ 他没有坐以待毙，已是直接握住藏在衣下的钢刀。 青光陡闪—— 利刃自加里的胸前破锋而出。 然而，哈姆特还没来得及动手…… 是那个小队长，他手握一把直刀，自身后直接背刺了加里。 加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头望去。 “这个消息的确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小队长轻声说，“尤其是你，我的加里大人。” 他挥臂抽刀，气质陡变。 刀身泼出浓腥的血，一把甩在了火炬上。 火焰登时熄灭，周遭区域，一片夜幕压下。 “别紧张。” 那人泛着微光的双眸，穿过众人，迎向哈姆特惊愕的视线： “漂流者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第307章：坠地 大阿尔挥出这一剑，只是随手为之，没想到真的逼出了另一个刺客。 他又气又喜，大笑出声。 这已经是自己今晚第三次被刺杀了吧？ 不过，他的心中也有一丝诧异。 这最后一个刺客，和前一人不同，竟是能反应过来，并且还接下了自己的随手一剑。 期间的实力差距不言而喻。 如果他们是同一伙的话，看来这后一人，才是敌人真正准备的杀招。 “小子，不逃跑么。”他冷笑道。 作为一个刺客，身份暴露，往往也意味着任务失败。 结果对方不退反进。 难道是想正面杀掉自己？ 沼泽忍者中，便是影人亲至，都不敢如此狂妄。 果然，听到自己的话，白发青年目光一闪。 他以手中直刀奋力一推，隔开距离，抓住时机转身就跑。 这一切都在大阿尔的意料之中。 身为军团级的他，甚至早已预判到了对方逃跑的方向。 火光照耀在沙克人嵌钢的皮甲上，显得它越发鲜亮。 大阿尔整个人已经纵身一跃，拖着平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光环，仿佛和天上的两轮圆月合为一体，接着直接砸向了刺客狼狈的背影。 冒犯了自己，还想全身而退？ 这样的事，在他来到沼泽地后，还从来没有人得逞过。 眼看着平板剑划出的‘月轮’，将要把白发青年连带着他脚下的木台一同劈成两半。 大阿尔的眼中，却捕捉到了一丝精光闪过。 高度敏锐的第六感，竟是让这个沙克人不寒而栗。 他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偏头，却见一条长刀从地上直刺而出。 大阿尔看见的，正是那刀尖上映照的火光。 路梦的身形不变，他手中的直刀却是穿过腰侧，以一个极诡异的角度倒刺出去。 就好似身后长眼一般，精准瞄住了大阿尔挥剑的间隙。 ——他没有看见，而是早有预料。 就如同大阿尔认为他会逃跑一样，路梦竟好似早也知道，对方会如何追来，如何出招。 只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动引诱而来。 大阿尔躲闪不及，长锋贯入腰间。 路梦顺势一扯，声如裂帛，带起一连串血肉和破碎的铁环。 大阿尔的锁子衬甲竟是被刺穿了。 平板剑去势未缓砸在地上，高台上厚重的实木应声开裂，木屑激射。 相较于分段斧，平板剑的威势并没有那么惊人。但它边刃开锋，速度又快，若是砍在人的身上，没有重甲保护，轻则切肉断骨，重则直接分成两截。 然而路梦早已躲开，丝毫未损。 一步占优，步步占优，他转身直扑，长刀狂刺。 大阿尔慌忙迎敌。 他腰间受伤，但还并不致命。平板剑在沙克壮汉的手中挥舞如轮，掀起阵阵狂风，欲以横扫逼退对手。 然而路梦的直刀要轻捷数倍，突刺之下，似流星袭月，又狂暴如雨。 若无天赋所限，‘杰出’级别的刀术，已是世间罕见。 长锋次次都能穿过大阿尔匆忙间的招架，直指要害。 身为石鼠团的大头领，被认为是仅次于大格琳的一人，大阿尔竟是被一个无名的刺客给正面逼退，打得措手不及。 “等等！”大阿尔慌乱道，“你到底是谁？”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在一次次左支右绌后，消磨地一干二净。 这样的棘手，从他来到沼泽地后，还是前所未见。 “不过一个无名之辈。”路梦在换气的间隙随口答道。 他快速环顾一圈。 高台上的打斗，已经吸引到了许多人的注意。 不少的石鼠团帮众见状已经向这边赶来——沼泽忍者的影响有限，能够造成混乱，却拖不住所有人。 时间不在自己这一边。 速战速决！ 路梦眼神一凝，双手抵住长刀，刀尖向前。 不顾平板剑劈来的重势，他整个人冲着大阿尔直扑而去。 而另一边，帮众们在平地上看不真切，只知道是自家大头领在和人打斗。 他们甚至分不清是谁占了上风，于是一路上高呼着‘大阿尔’，还在呐喊助威。 在他们的心中，自家大头领是不可战胜的。 毕竟石鼠团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存在的，这就是他们抱住的大腿，是他们的保护伞。 现在帮众们赶上来，更多也是为了在大头领面前亮个相，刷脸表忠心。 此刻，只有高台上的大阿尔本人才知道，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但听到帮众们的呼喊，这个大头领也冷静了许多。 自己与对方虽不是势均力敌，但只要能够拖住他，等到手下上来支援，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也只能死于自己的剑下。 然而下一刻，大阿尔就看到路梦如同不要命一般，向着自己直扑而来。 沙克人为这气势一慑，挥出的平板剑正好被长刀刺中。 兵刃相击，刮蹭得火花四射。 相比起轻刀，路梦的直刃刀原本胜在刚强，又是开顿城品质，此刻竟是也被压得弯曲起来。 然而大阿尔毕竟措手不及。 两股巨力相撞，平板剑一松，脱手飞出。 但路梦的刀迹也被打歪，没能刺进大阿尔的胸膛。 他借势侧肩，整个人都撞进了沙克人的怀中。 砰的一下。 大阿尔的五脏六腑如同位移一般受创，肚子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 但他不惊反喜，手肘正对着路梦的后脑，全力砸下。 身为沙克族，他的手臂外侧长有坚固的骨刺，此刻扎向平皮人的身躯，就如同匕首一般有力。 铛—— 他忽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却是路梦倒持长刀，握住刀柄一个倒勾拳打中了大阿尔的下巴。 长刀近身不方便施展，但【武术】‘精通’的路梦，在格斗这方面却是要远胜大阿尔。 暴击下，沙克人高大的身躯连退。 他的意识天旋地转，感觉世界如同山崩一般。 “哐”的一下，大阿尔好像撞到了什么重物，随即后背一阵滚烫。 他痛呼出声。 是火盆！ 他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高台上，而高台的四角，皆是摆放了一人多高昼夜不熄灭的火盆，温度高到连铁都烧得赤红。 大阿尔不顾痛楚，慌忙地想要躲避。 没等到下一刻，路梦就追上了他。 白发青年再次扑进了沙克人的怀里。 铁铸的火盆被两人直接撞飞，熊熊燃烧的油脂和木柴抛洒在空中，如同一片火雨落下，又炸响成星，照亮了整片夜空。 而在帮众们的惊呼声中。 石鼠团的大头领和无名的刺客一起，带着满身的火苗，从十多米的高台上一同坠落。 第308章：大阿尔，死！ 已经围至高台下的帮众们匆忙散开。 随即，一道高大的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大阿尔！”有人认出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从这一高度跌落，都不一定会致命；而稍微有点实力的武者，最多只是扭伤脚踝。 更别提钢筋铁骨的大阿尔了。 有帮众想要上前扶起大头领，下一刻就愣住了。 一道人影站了起来。 却不是他们的大阿尔。 他身形挺拔，白发被火苗燎去一块，但露出的眸子依旧亮如寒星。 这是一个人类。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抓住靠近的帮众，举过头顶。 哗啦一下，还未燃烧干净的烈油从天而降，浇了帮众的满面。 路梦抛开化作火团的帮众，迎向四周。 被烈火焚身的帮众惨叫着打滚，火光忽明忽暗，其余人却仿佛忽视了这个同伴，一动不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有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路梦的身边，一柄长刀，把沙克壮汉死死钉在地上。 在下落的几秒钟里，路梦还是抓住机会，一刀贯穿了大阿尔。 这个石鼠团的大头领接连被重击，已是无法反抗，更做了路梦缓冲的垫脚石。 大阿尔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体质确实过人，哪怕浑身被烧伤，又被一刀掼胸，还是没有死亡。 “杀了……” 他颤颤巍巍地握住胸口的直刀，正要下令，却被生生打断。 路梦一脚踩在了大阿尔的脖子上。 怎么回事！ 随着这一脚，所有的帮众这才如梦初醒，全场哗然。 那个一手建立起石鼠团，被所有成员视为守护神的大阿尔，竟是被人踩在了脚下。 “是刺、刺客……”有人颤抖着出声。 结合起今夜的混乱和高台上的打斗，不难猜到真相。 有人想要刺杀大阿尔。 然而，没有人相信他会得手。 刺客瞄准的，往往是最薄弱的一环，但大阿尔正是整个石鼠团的最强者。 如果大阿尔都能被干掉，那石鼠团里也没有别人能保护他。 而且不靠投毒、偷袭，就这么在所有人的面前，正面暗杀一个派系的大头领……哪有这样的刺客？ 但是，这里似乎就有一个例外。 路梦松开脚，手中直刀一拧，在大阿尔的胸前剜出一个血口。 他无视了喷涌而出的血流，一把提起了这个沙克人，逼问道： “送到你帐里的那个女孩，知道她是谁么？” 此事还颇有疑点。 濑户公主出走一事，属于机密，知道消息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她年纪又小，没怎么抛头露面，即便是在沙克王国，见过她的人也不多。 濑户来到沼泽地显然隐藏了身份……按理说只要她自己不泄密，很难有陌生人能认出她来。 然而。 路梦在抵近大阿尔营帐时注意到：这个大头领有意屏退了值夜的守卫。 否则这次行动还不会那么顺利。 就好像他是在避免有人听到营帐内的消息。 如果他只是把濑户当做擅闯大营的通缉犯看待，不会表现出如此的防备和兴趣。 “咳咳，原来如此，”大阿尔却误解了路梦的意思，“你是沙克王国请来的人……” 也就只有沙克王国，会为了那个小公主这么上心。 甚至派出此等的高手，不惜潜入重重包围下的大营，只身挑战自己。 事实是，显然他们选对了人。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你，来得，可真快……” “而且，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伱……” 这样的实力，起码是称号战士。 甚至便是在称号战士中，也不是那些徒有虚名的水货——这些人便是在历史上，都可能有资格留下自己的一丝印记。 对方还是一个人类。 人类在沙克王国成为战士的不算少见，但要想获得称号，那就寥寥无几。 大阿尔知道，上一个还是‘剑圣’阿尔克。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而眼前这个平皮人显然还年轻。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大阿尔忽然愣住了。 无名…… 震惊之下，沙克人忘记了呼吸，便连生命在随着胸口的血洞渐渐流失都好似没有了感觉。 是无名者！ 眼前之人是为了公主而来……无名者是一个新诞生的称号……飞牛身死……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战士…… 所有的碎片拼合出了一个真相。 原来，无名者是一个人类！ 难怪，克拉尔之选的残党调查不出无名者的踪迹——他早已离开了沙克王国的境内，来到了沼泽地里。 他的心中既后悔又释然。 后悔的是，怎么偏偏是自己和无名者为敌。 释然的是，他亲自见证了对方的实力——无名者能够杀死飞牛，名副其实。 而仅存的一点沙克战士之心则告诉他，能够被无名者打败，也不算多么耻辱的事情。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这是创造过奇迹的人，第二次做到，也不会令人意外。 “你是，无名……。”大阿尔还有条件。 他是石鼠团的大头领，手里握着赤剑团的盟约，就连猎犬帮和剥皮人都要费劲心思来招揽他。 他还有办法获得世上第一大国、联合都市的支持。 他还要做沼泽地之王。 他能给出很多诱人的、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早已不是沙克战士了，无所谓求饶…… “喀。” 大阿尔的话戛然而止。 路梦皱眉，捏断了他的脖子。 ——好像有误会，但对方竟真的猜出了他的身份。 不得不说，能够到达军团级的人，思维和直觉，总有一方面比较敏锐。 不过……既然对方会提到沙克王国。 说明他确实知道濑户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联想到。 已经得到答案，人就不用留了。 “大阿尔！” 众人惊呼。 原本看到刺客没有立即杀掉大阿尔，他们还以为对方是要劫持其作为人质。 好方便自己逃脱。 更何况，面对能够打败大阿尔的人，他们这些人单独上去也是送。 没有大阿尔的命令，他们不想，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看到沙克壮汉的四肢如同死狗一般无力垂下时，他们才真的确信。 这个刺客居然真的敢动手。 他杀了大头领！ 就算是大格琳来了，也要考虑到随意杀死一个派系领袖的后果，否则难以服众。 这不按套路来的。 而且，他现在可还处在我们的包围中。 他不怕我们的吗？ 吗…… 只见路梦反手一刀，割掉了大阿尔的头颅，抓住骨角高高举起。 他身形未动，仅仅向着四周展示。 可一迎上他的目光，那一片的石鼠团成员就争先恐后地后退。 原本还缩紧的包围圈登时宽松起来。 无人胆敢向前！ 第309章：退敌 “为，为大阿尔报仇！”人群后方，忽然有人喊道。 路梦闻声望去。 刹那间。 所有被看到的帮众，唯恐被误会波及，纷纷向两侧挤去。 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露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看装束，还是一个石鼠团的头目，平日里地位不低。 他茫然四顾，正好迎上路梦的视线。 头目浑身一颤，钢刀掉落在地：“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还想着鼓动起众人一拥而上。 到时候自己若是能趁乱拿下刺客，就有了为大头领复仇的大义。 往后说不定，就能成为石鼠团的新头领。 没想到，在场的帮众，没有一个人敢做那个出头鸟。 出头鸟竟是我自己。 下一刻，人首分离。 路梦单臂掷出长刀，巨大的冲击把头目的脖颈瞬间撕裂。 “还有谁想来报仇的吗？”他平静地说。 长刀脱手，按理说正是刺客露出破绽的时候，结果帮众们反而散得更开了。 有了前车之鉴，没有谁会再傻乎乎地触这个霉头。 路梦提着头颅，上前捡起长刀。 “……为大阿尔报仇！”突然又传来一道叫喊，声音满怀悲愤。 路梦好奇地看过去。 见叫喊着的也是一个头目。 然而，他却是领着自己的队伍，一边喊，一边向回冲去，离路梦越来越远： “为大阿尔报仇啊！” 他们可不傻。 如今大头领身死已成定局，接下来的关键是如何瓜分石鼠团剩下的势力资产。 若是刺客弱小也就罢了，杀了他还能博一个大义的名分。 结果现在面对一个明显比大阿尔还要强的人——这就不是杀不杀他的问题，而是人家愿不愿意放过你的问题。 赶到高台边的人手本就不多。 就算一拥而上能重创敌人，也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手下来为别的头目做嫁衣。 稍不留神，还可能像之前的出头鸟一样，留下自己的性命。 大阿尔一死。 石鼠团的人心，已是散了。 见到这一幕，其他人也明白过来，就像得了信号一般，四散而去。 而且有样学样，高喊着为大头领报仇的口号。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一个刺客给逼退的。 反倒是路梦这个真正的凶手，留在原地，无人问津。 他看了看手中的头颅：“这就是你的石鼠团啊。” 真是树倒猢狲散。 比起沙格尔身死多年，依旧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就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这才是沼泽地的常态。 死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另一边，其他帮众听到逃窜头目们喊出的口号，非但没有振奋跟随，反而愈发混乱和疑惑： “为大阿尔报仇？” “大头领……死了！”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原本只有高台下的一圈帮众，见证了路梦杀死大阿尔的场景。 此刻随着头目们的宣扬，消息逐渐在整座大营传开了。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 那可是大阿尔。 然而，随着传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原本还在坚守的石鼠团成员们，也开始深信不疑。 毕竟头目们的反应不会作假。 不过，其中也出现了杂音： “大阿尔……那个沙克人死了，谁干的！” “是……沼泽忍者！” “沼泽忍者偷袭了大营，还杀掉了我们的头领！” “跟沼泽忍者拼了！” 说是这样说，没有几个人真的和大阿尔共存亡。 沼泽忍者们仍在营中四处破坏，石鼠团帮众没有为难他们，反倒多数是在趁乱洗劫，然后跟着自家的头目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管石鼠团的结局怎么样。 这座大营已是完了。 见状，路梦把大阿尔的头颅随手抛开，现在它已经没有用了。 【实战等级:70→72】 到了现在的层次，一次见血的战斗所获得的经验越来越少。 光从境界来论，大阿尔的实力其实还要超过飞牛，但从他身上获得的实战经验只够自己升两级的。 这还是在有模组加成，以及前期积累的情况下。 换成世界上的其他人。 除了少部分天才，要想提升实力，哪个不是需要数年如一日的厮杀搏斗、感悟历练。 不过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现在的等级每提升一点，都是巨大的进步。 相比较之前与军团级敌人的对决，路梦这次杀死大阿尔的过程要轻松许多。 真正的难点在于和时间赛跑。 若是让大阿尔等来石鼠团的援兵，局势会登时逆转。 他才是劣势的一方。 然而路梦抓住了机会。 “濑户！”逼退石鼠团帮众后，他当即想到了这位小公主。 就在此时，一队佣兵也朝着这里赶来，此刻他们头上都戴着沼泽忍者的呼吸面罩。 石鼠团大营的建材多为木制，为了制造混乱，脱困的忍者们四处放火。 现在火势扩大，烟雾弥漫，沼泽忍者的面罩正好合适。 “路梦！”领头的一人赶到近前，则是哈姆特。 他实力不错，又同样擅长隐匿，正好适合带队分头行动。 “大阿尔死了，你……伱真的做到了！”他的声音中带有惊叹和不可思议，显然是听到了大营中的传闻。 “那个女孩呢？” 没有时间寒暄，哈姆特赶紧问道。 “上面。”路梦指了指高台上的营帐。 之前大阿尔吩咐‘帮众’的时候，说漏了嘴。 火盆倾覆，烈焰熊熊燃烧，连登上高台的木梯都被烧毁了一半。 黑烟滚滚，然而路梦不为所阻，他把直刀插回腰间，攀住木架，几个翻身就跃上了高台。 哈姆特有样学样跟了上去，其余的佣兵则在下方守候。 …… 有人在厮杀…… 刀剑相击的声音，似金断铁，纷乱嘈杂。 接着就是带有惊恐的嘶吼。 重物落地，火焰燃烧。 众人的惊呼、恐慌、混乱…… 但这一切的声音，传进濑户的耳中，却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般遥远。 迷迷蒙蒙的，听不真切。 她感觉生命如流水一般，从腹上的伤口不断流逝，随即干涸。 大阿尔的那一剑毫不留情。 这个大头领以为，这点伤势对于狂化的沙克人来说不算什么，正好能拖延她恢复的速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濑户根本就还没有完全掌握狂化。 她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而已。 这一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吧…… 濑户的意识模糊，燃烧的烟尘飘过鼻尖，她却毫无反应。 恍惚间，小公主似乎看到。 一座高耸的山峰，直插入云端。 一个背负重刃的沙克战士，身形魁梧，犄角昂扬，正从山脚下，一步步登上山脉的顶峰。 “铭刃‘碎片斧’？” 濑户认得那战士的武器——它如今就在自己的母亲手里。 沙克一族的传国重器，也是世间顶级的利刃凶兵。 视线内，血色上涌。 她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向着那攀登山峰的战士靠近。 然而下一刻，山峰崩塌了。 第310章：影人知晓一切（合章） 路梦和哈姆特登上高台，营帐就在身前的不远处。 火势还没有蔓延过去，哈姆特松了一口气。 就当他想要冲进帐中时。 路梦却拦住了他。 哈姆特还没开口询问，他便也透过目镜看到，营帐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中走出，双臂低垂，两手空空。 “阿濑！”哈姆特惊喜道。 正是濑户。 她浑身血污，定是受了重伤，现在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 路梦看了哈姆特一眼，若有所思。 即便不知细节，但他也大概猜到了其间的情形。 只是对方看来并不知道濑户的身份。 “阿濑，我们快走！”来不及责怪女孩的擅自行动，哈姆特就要上前。 下一刻，女孩抬起头，露出血红的双眼。 接着便向哈姆特直扑而来！ “阿濑你……” 以哈姆特的速度本可以躲开，但他完全意识不到这是什么情况，更没有做好准备。 待到反应过来时，一张带血的利爪已经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咚！ 濑户的身子忽然一软，就要扑倒。 路梦收回手刀，顺带抓住她的衣领，免得这位小公主摔个脸着地。 【潜行：59（杰出）】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瞬间，路梦已是闪身到了濑户的身后，一击制服了她。 他的潜行技能如今和刀术齐平，同样是只差最后的契机，就能进入到大师级别的境界。 如果没有这样的伪装隐匿能力，今日整个的潜入计划也无从谈起。 “路梦！”哈姆特一惊，“她这是……” 阿濑平日里算不得多和善的姑娘，但那赤红的双眼和带着癫狂的表情，还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更别说刚刚她连人都认不出，上来就下死手了。 另一边，路梦的警惕和敏锐，同样让他惊讶，由此才不至于酿成乌龙。 “狂化……” 随着昏迷，濑户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路梦则皱起了眉头。 他把这个小公主扛在肩上：“来不及解释了，先离开这里。” 路梦就这么扛着一个人，和哈姆特一同跃下高台。 一个佣兵上前递来一张防毒面罩。 路梦接过戴上。 火势越来越大，就算不能把整座大营都给烧毁，燃起的烟尘也是有害。 好在他们有这些沼泽忍者的装备，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影响。 沼泽忍者们在被捕的过程中，人员自然有不少的损耗。 释放完俘虏，除去武装他们的份，多出来的面罩刀剑，就全部由路梦一行人笑纳。 这时，营地的另一个方向，又奔来一队人。 他们头戴面罩，身缠墨绿绑带，腰挎竹弓，手提忍刀……正是沼泽忍者的装束。 但路梦等人并未放松。 因为这些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沼泽忍者。 在这次袭营中，他们是很强的助力，但前提是对方误以为了自己是他们的同伴。 一旦真相暴露，沼泽忍者会马上变成敌人。 为首的一个中忍看见路梦，上来急声道：“守望人，我们快走吧，到南边去！” 守望人指的是路梦在此次刺杀行动中的职责。 而他们的老家、身处南方湿地的水部落，此刻正遭遇赤剑团的攻击。 沼泽忍者原本接到的命令就是南下支援总部，无一例外。 现在好不容易从敌人的大营脱身，自然要早点南撤，也算是回家。 闻言，众人的心皆是一提。 沼泽忍者要南下，但他们可不能同行。 一来目的地不同，二来相处久了，总会露出破绽。 现在脱困的沼泽忍者零零散散的也有数百人，虽不像石鼠团那般人数众多，但相比起路梦这边的势力还是要强大不少。 单个沼泽忍者的实力，也超过一般的石鼠团帮众。 毕竟他们是从整个水部落中选出的精锐。 佣兵们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做好了拔刀相向的准备。 哈姆特的身体也逐渐紧绷。 若是爆发冲突，他有把握一刀解决对面这个中忍。 众人消灭这支小队不成问题。 但随后和所有的沼泽忍者撕破脸，定是一场恶战，能不能保全自己还两说。 包括沼泽忍者，所有人都看向路梦，等待他下令。 虽然双方的期待完全不同。 但在各自的心里，他就是这次行动毫无疑问的主导者。 和大家预料的都不一样，路梦却是直接说道：“我们不能去南边。” “为什么……”沼泽中忍疑惑。 作为水部落的一员，听闻家乡有难，每个人都是心急如焚。 毕竟那里还有他们的财产和家人。 这才要急匆匆地赶回去。 现在你说不能去南边……莫非…… 路梦打断了他：“往南去的路现在很危险。” “大阿尔其实还没有死。”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在我和那兄弟的刺杀下，大阿尔虽然受伤，但他毕竟是石鼠团的大头领，此刻只是带着残余的帮众逃了出去。” “假以时日，他肯定会卷土重来。” “想想，知道是我们动的手，大阿尔会埋伏在哪？” ——沼泽忍者们南回的路径上。 “但是，”沼泽中忍疑惑道，“那些头目们说为大阿尔报仇……” “当然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路梦的语气‘急切’起来，“若不是这样，石鼠团大营怎么会混乱？大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汇合脱身……”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西侧离开，之后再伺机绕路返回。” “守望人，好样的。”中忍佩服道，“那就听你的。” 他们其实也没指望这次刺杀能干掉大阿尔。 毕竟那可是一个沼泽地派系的大头领。 能够引起一些混乱，帮助自己脱身就够了。 现在得知大阿尔还没有身死，他们反而觉得消息更可信了几分。 而对方能够想到用假情报迷惑敌人，还一举成功，可以说相当机智得力，让人放心。 身后的沼泽忍者们也纷纷附和。 今天他们能够脱身，还都仰仗的这位安插在石鼠团中的暗线，此刻自然是深信不疑。 至于大阿尔的尸体。 早就和死伤阵亡的帮众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了。 哈姆特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倒不是担心路梦。 而是担心自己。 若不是在沙克王国见过路梦，又知道对方还被圣国通缉，看着沼泽忍者们如此听令的一幕，他都要以为对方真是什么沼泽忍者的高层了。 那岂不是刚脱狼口，又入虎穴？ 但说实话……从对方的行事作风来看，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拟定好方向，一行人赶紧出发。 一路上不时有沼泽忍者汇聚过来，加入队伍。 伪装打扮的佣兵们却越来越紧张。 虽说避免了南下一头扎进水部落的老巢，但这一路上还是要和这些水鬼同行。 请神容易送神难，借助了这些人的力量，但不知要如何摆脱他们，才不引狼入室。 众人赶至大营的边缘。 正要进入密林时，忽地听见一声嘶吼。 “什么声音？”哈姆特紧张起来。 沼泽忍者们却是变了脸色。 常年在雨林中活动的他们，自然能够分辨这样的叫声： “是血蜘蛛！” “而且……是一只母虫！” 果然，随着嘶吼声的接近，几重枝丫被撞开，落叶被斩落成碎片。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密林中浮现，光是伏低爬行，就有一人多高。 大营烈火熊熊，昏黄的火光照亮它坚实的甲壳。 虫母口中的獠牙，还沾着涎液，显得狰狞可怖。 沼泽忍者们纷纷拔刀，如临大敌。 心中却是打鼓。 一只成年血蜘蛛虽然实力强大，但还可以对付。 然而来的是虫母。 能够成长到这样体型的母虫，麾下子嗣已足够组成一支庞大的虫潮，此刻应该就跟随在左右。 现在夜色极深，又身处密林，是对方的主场。 一个不慎，他们都可能全军覆没。 刚刚脱险，却又遇到这样的危机，沼泽忍者们心中不由哀叹绝望。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好应对之法。 领头的守望人竟是已经朝着虫母扑了过去！ “兄弟们，伱们快走！”路梦喊道，“我来拖住它……” 另一边，原本跟随着守望人的‘小队’，见状竟也是一同向前扑去。 看着他们义无反顾的背影。 沼泽忍者们都震惊了。 面对血蜘蛛，每一个生活在沼泽地的人都会心生恐惧。 而若是被虫潮啃食，痛苦程度难以想象……他们之前在石鼠团营地里受过的酷刑，与之相比，都只是小儿科。 在这种情况下，守望人居然如此果决。 ——他们的同胞，竟是如此的英勇无畏，舍己为人！ “你叫什么名字！”有人不由得喊道。 今天，这个兄弟已经带来太多的震撼已。 他不仅解救了所有人，还主动要求刺杀大阿尔拖延时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把生的希望送给了他们。 哪怕是再冷漠的人，此时也会想要记住他的名字。 “……影人知晓一切！” 片刻的沉默后，传来的却是这样的话语。 下一秒，同伴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密林中。 随之传来的是虫母沙哑可怖的嘶吼声，以及血蜘蛛们满地爬行的窸窸窣窣。 沼泽忍者的坚硬面罩下，有人的眼眸都开始湿润。 他们原本以为：经过多年残酷的历练，自己的泪腺早已干涸，不会再留下象征着脆弱的眼泪。 影人知晓一切！ 这意味着，这些暗探是受了影大人的指示，奉命前来解救他们。 然而，在功成身退之后，他们又主动选择了牺牲自己。 在最后一刻，他们更依旧选择守护住机密。 这是对部落何等的忠诚！ 但是啊…… 影人确实知晓——但这些兄弟自己，却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便是想记住他们，都做不到。 一边感叹，沼泽忍者们也是拔腿就跑。 没有一个主动跟上去，和这些高尚的同胞共存亡的。 有人主动送死、充当诱饵。 自己不抓住机会，那不也成了他们一样的傻蛋了么…… …… 突然的变故，让哈姆特也有些反应不及。 但看到路梦扑向血蜘蛛，而沼泽忍者们拔腿就跑，两者之中，他还是知道要选择跟上谁的。 何况阿濑还在路梦肩上。 这个金发的男人当即持刀，脚下飞快地冲进密林。 追随着虫母的嘶吼声，就准备要助路梦的一臂之力。 “小心……”哈姆特一刀劈开厚重的拦路蕨叶，正要开口呼唤，却愣在了当场。 只见路梦的身边确实有一只虫母。 但这只血色的怪物，此刻却好似无视了路梦的存在，只顾低头啃食地上的一具尸体，看装束是个之前在密林中巡逻的石鼠团帮众。 路梦的脚边，也有六七只体型中等的血蜘蛛。 它们绕着地面快速打转，发出阵阵沙沙声，此前听到的虫群响动便是由此而来。 而佣兵们好似也习惯了这一幕。 他们有的都脱下了面罩，大口呼吸，放松下来。 “这……”这和哈姆特想象的画面完全不同。 不敢相信。 人与血蜘蛛也能和谐共处？ 倒不如说这些异类，也像是他的部下似的。 哈姆特这才明白过来。 那些沼泽忍者，完全是被路梦给戏耍了。 现在来看，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套路。 血蜘蛛听令于对方，所以破坏了大营的一侧围栏，吸引值守帮众的注意； 而路梦潜入伪装成小队长，接近加里杀死了这个二把手，让防御调度出现空虚； 借此释放出沼泽忍者，在营中制造混乱，同时牵制石鼠团帮众，为刺杀创造机会； 利用完毕后，更是以谎言欺骗沼泽忍者，又借血蜘蛛的袭击脱身…… 计划环环相扣。 可以说，榨干了沼泽忍者的一切利用价值，也拿捏住了他们的人性。 说不定完事后，对方还要谢谢他。 若是真有少数人追上来，即便能发现真相，那也成真的倒霉蛋了。 哈姆特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和他为敌，否则陷在局中都还不自知。 他走向路梦：“可以把阿濑交给我么？”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没想到，路梦却是拒绝了他。 哈姆特脸色微变。 “别误会，我对她没有恶意。”路梦不以为忤。 他知道对方不知道濑户的身份，此刻对自己也称不上信任，只是担忧这个小公主的安危而已。 然而，既然任务目标已经到手，那就没有交出去的道理。 路梦安抚下这个漂流者，正要解释。 忽然，以他敏锐的感知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道破风声，微弱，却来势极凶！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311章：射击之眼，杰作十字弩！（合章） 是十字弩！ 若是常人，可能会将之当成是丛林中的一道风声，轻轻放过。 但路梦感知敏锐，又时常和弩箭打交道。 在这瞬息之间，他立即分辨出来危险。 并且射出弩箭的，不是沼泽民们的牙签弩，而是正儿八经的军用射弩。 来势极快！ 濑户、哈姆特、路梦…… 弩箭直冲虫母边的三人而来。 哈姆特还要开口，路梦忽的抓住他的肩膀向前一推。 他被推开两步，跌了个踉跄 “路梦你……”哈姆特愣住了。 一滴鲜血正好溅到他的脸上。 而在面前。 只见一根长长的弩箭，径直贯入了路梦的后背。 刚刚，这个白发青年又是恰好一个转身，将怀中还在昏迷的女孩护在胸前。 “敌袭！”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行动。 然而敌人身处暗处，又是弩箭狙击，他们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路梦则拉着哈姆特一同躲在树干后。 沼泽地多有大树，古木宽厚，正好作为掩体。 “你……” 可以看到。 弩箭的箭簇带着倒钩，已然从路梦的前胸贯出，拉扯出模糊的血肉。 然而，令哈姆特惊讶的是。 被这样的强弩射中，轻则穿胸而过，重则能把人的上身直接撕裂。 但路梦此刻的伤口不大，周边的肌肉不仅没有损伤，还紧紧锁住了这根箭矢。 这射中的哪里是人体，反倒像是几层厚皮甲。 若非如此，他也庇护不住怀里的阿濑。 以这弩箭的力度，一般情况下，完全可以同时把两人都贯穿。 “接住。”哈姆特正要上前查看路梦的伤势，对方却把阿濑塞了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他神色未变，“敌人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哈姆特一愣。 这个漂流者意识到： 即便刚刚的弩箭没有对路梦造成致命伤，但仍可说得上来势汹汹。 但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对方的反应居然是推开自己和护住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路先生！”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沼泽民们的呼唤声。 他们也是如约汇合到了这个地点。 “来得好。” 路梦把后背展示给哈姆特：“帮我个忙。” 哈姆特会意，连忙握住箭杆，抽刀将露出身体外的箭尾斩断，干脆利索。 弩箭带有倒刺，当然不能直接拔，只能等日后再处理。 然而，箭杆一断。 却见路梦上前接过保存在村民手中的旧世界弩，从树干后直接冲了出去。 就在他现身的一刻，一枚来势更快的弩箭射来。 像是早已瞄准好了一般。 然而路梦并未像敌人预料的那样，直直冲出掩体。 他一个转身，攀住古树垂下的枝条，竟是跳上了头顶上横七竖八的侧枝。 弩箭正好射了个空，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巨大的力量将合围的大树打得都震颤了一下，厚实的木质被剜出一道大疤，像是被重斧劈凿过一般。 众人惊骇，这样的威力，躲在一般的树干后都无法幸免。 大家纷纷更换掩体。 ‘这是弹簧弩。’路梦当即认出。 他自己也曾用过。 这是一种用在战场上，足以撕裂铁甲的重弩，品质还不低。 从力度看，便是现在的路梦挨上一记，都不会好受。 它使用的重型弩箭，和自己身上中的这支是不同的。 是有两个射手？ 还是对方第一箭偷袭不成，所幸换成了声势威力都更大的弹簧重弩？ 弹簧弩精度不高，却依旧能够操作得这么准确。 对方的射术，比自己要强…… 抽箭搭弦，扣动扳机。 路梦抬起旧世界弩，对准弩箭来时的方向，直接发射。 长箭破空！ 紧接着，路梦踩在树杈上，竟是追随着破空的长箭而去。 奔跑跳跃，如同敏捷的灵猿。 下一刻，路梦竟是又发出一箭。 无论是军用射弩还是弹簧重弩，在密林中射击都需要找好角度，否则巨大的弓臂都可能被枝丫卡住。 然而旧世界系列弩臂内收的设计，让它就如同步枪一般，只要抓住缝隙就能够发射。 这意味着，即便敌人的十字弩技巧要强过路梦。 但在适应地形的灵活性上，对方远远不如！ 透过瞄准目镜，路梦看到在枝叶的掩护下，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阵骚乱。 敌人看来没有中箭。 只是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路梦能够在树枝上腾跃的同时，还能随时发出弩箭回击。 并且对方只能守住自己已经找好的狙击位。 路梦则能够不断靠近！ 破风声如约而至。 这回轮到对面出手。 长箭瞄准的是路梦的头颅，箭簇寒芒毕现。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捕捉住高速移动中的人形，同时锁头。 除非开挂，路梦可以确定，对方的十字弩技能在大师级以上。 ‘沼泽地里，有大师级十字弩的……’他搜刮着记忆，‘是苍翠么？’ 那个人身为工蜂，视力有损，后来却硬生生靠着十字弩打出名号，被称为“射击之眼”。 即便在这个时间点，对方还名声不显。 但光是在射术上，苍翠应当也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一声裂响。 却是路梦自腰侧拔刀，一刀斩断了来袭的长箭。 飞矢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不是弹簧弩的重型弩箭。 像是情急之下，对方来不及给重弩上弦，只能用之前的普通射弩。 速度和威势大减。 就是这么一晃神，路梦已经突破到了近前。 矫健的身影凌空跃下！ 长刀在林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般，直劈射手的藏身处。 猩黄的血液迸射。 只见一个蜂人中刀，当胸断成两截。 身为蜂巢人，他们的身体结构和其他生物有很大差异，便是血液颜色都有所不同。 路梦一把捞起他，却一愣： “你谁？” 不是那个后世有名的苍翠。 而是一个，路梦完全不认识的蜂巢王子。 他身穿黑色皮衣，看起来是黑色转换者的成员。 听到路梦的问话 蜂巢王子颤颤巍巍地伸手，像是要指出什么。 然而路梦的这一刀猛烈。 他开膛破肚，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当场气绝。 路梦皱眉，把这个蜂人直接抛开。 他以为自己的敌人是还没有成长起来的苍翠、未来的射击之眼，是以没有余力留手。 否则一个疏忽，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从之前发出的那几箭看，对方也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在蜂巢族中，王子这一亚种阶层，的确比较适合成为弩手……但眼前这个黑色转换者，怎么看都不像。 莫非自己无意间。 干掉了沼泽地里的一个隐藏高手？ 问题是，这也不加经验。 为了不污蔑死者，路梦决定仔细检查一番。 他很快发现了，在黑色转换者的不远处，留着一台厚重的钢弩，油光精亮。 是狙击他们用的弹簧弩。 而从周边的痕迹看，这里才是射手刚刚待过的地方。 ‘他跑了。’路梦判断出来，‘在发出最后一箭之前，射手就撤退了。’ 射弩的射程更远，很容易干扰自己对位置的判断。 而留下的这个黑色转换者，应该是个弃子，用来干扰视线，掩护射手撤退的。 路梦四处张望，并不担心自己中了诱饵。 弹簧弩被留下，显然是太过沉重，情急之下不方便随身带走，拖慢速度。 对方是在逃跑。 而没有了弹簧重弩，即便射手还埋伏在附近，普通弩箭也不太可能对路梦造成威胁。 以这个射手的谨慎，见识过路梦的实力后，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 路梦接着检查了一下这台弹簧弩，眼睛一亮： “‘杰作’级别的重弩？” 他语带惊喜又疑惑。 路梦目前的旧世界弩是‘专家’级，在科技猎人的贩售品中，可以说已经是最高工艺水平的品质了。 这还是他权限高，和科技猎人关系好，才有资格购买。 还是全价全款，概不赊账。 再往上，就是‘杰作’级。 这一水平的造物之所以珍贵，在于它无法稳定生产。 即便工匠的技术水平已达极致，要制造出‘杰作’级物品，也需要靠运气。 用行话说就是‘福如心至’‘会心一击’。 用俗话说就是欧皇抽卡。 灵感不足或者运气差的匠师，即便已经能够稳定产出‘专家’级的作品，但有可能一辈子都撞不上制作出一件‘杰作’的机会，终生抱憾。 是以每一件‘杰作’，都可以作为匠师一生的代表作。 无论哪家势力，除非底蕴深厚，一般不会轻易出售。 即便有‘杰作’出现在市面上，那也会被拍卖出天价，最后往往是流入联合城的私人藏家。 结果……在这沼泽地里，竟是出现了一把杰作弹簧弩？ 路梦抬起弩身，看向底座，想要寻找匠师的铭刻。 能够打造出‘杰作’，一般的匠师都会在上面印下自己的名号。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跟随杰作留名的诱惑。 然而，路梦看到的是一层锈花，像是用锉刀锉过的。 匠师的铭刻，竟是已被毁去。 ‘从痕迹看，不是刚刚临时就能留下的，’路梦判断，‘这个射手从出发之前，就不愿意暴露身份，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形。’ 有了铭刻，就能知道是哪位匠师的作品。 而作为‘杰作’，往往受人关注，流通过程有迹可循。 由此，就可能查到这台重弩是落在哪位藏家的手上。 从而追溯出敌人。 只是现在，线索中断了。 但是……能够用得起‘杰作’级十字弩的势力，本就不多。 路梦抬起弹簧弩，尝试拉弦，机括声清脆悦耳，性能极佳。 只是在发力下，他胸口的伤口都崩得有点流血。 自己曾经的那把高品质弹簧弩可都没有这么沉重耗力。 便是路梦的【力量】已经将近70了，想要自如地使用都有些费力。 这已经相当于移动炮台了。 除了被当成弃子的蜂巢王子外，对面的射手绝对还有同伴帮忙维护和布置。 然而也正因如此。 被路梦逼近后，他们不得不放弃这珍贵的杰作级重弩，被迫撤退。 倒让他捡了一回便宜。 “可惜是弹簧弩的杰作，泛用性没有那么强，尤其是在这沼泽地里。”路梦稍微有点遗憾。 威力虽强，但体型和重量就是它最大的弱点。 这在刚刚的对决中就已经暴露出来了。 换成是旧世界系列的杰作，就更加合用。 然而这样的制品，在机械师内部都是非常宝贵的，一般的科技猎人都不能自己持有，最多是像总部申请调用。 好在路梦并不急切。 想要完美使用更高阶的十字弩，他的对应技能也要提升上去，否则就像是小孩耍大刀。 即便是刚才的那个射手，使用起来恐怕都有些勉强。 如果真的能运用好这把弹簧弩，条件有利时，狙杀军团级真的不在话下。 而‘杰作’级弓弩或其他装备，他自己以后也有机会打造出来。 这时，佣兵和村民们陆续赶来。 要想发挥威力，狙击点距离众人离得并不远。 只是当他们到来时，看到的只有倒地的蜂人尸体，以及路梦手中宽厚光亮的重弩。 “是那个蜂人弩手？”哈姆特上前察看。 他也想到了曾经射伤过阿濑的那个工蜂，顺带把这件事告诉路梦。 “不是这个人。”路梦快速解释一遍，但是略去了‘杰作’级十字弩的事。 而村民们也赶紧上前来，给路梦递上消毒液和伤药，先行包扎。 “黑色转换者……”哈姆特认出地上蜂人的装束，“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石鼠团的大营。 而黑色转换者此刻应该正忙于鲨鱼村的会盟。 “恐怕……”路梦也在理清思绪—— 大阿尔认出了濑户，得知了她公主的身份。 黑色转换者搜捕濑户。 鲨鱼村的会盟。 沼泽村落种植大麻……走私……商人行会…… 路梦看了一眼哈姆特，又看了看杰作级弹簧弩：“也许，和联合城有关。” 刹那间，哈姆特握住刀柄的手忽然青筋暴突。 “确定么？”他的声音有些发冷。 “没有证据，”路梦想起被锉掉的铭刻，“但是八九不离十。” 瑞恩此前就调查出，黑色转换者可能和联合城有联系。 而今天他们的成员出现在此处，又突然动手，恐怕就是得知了濑户可能出现在临近，是前来搜捕的。 那么他们原本准备对付的，恐怕还不是自己。 而是大阿尔。 只是没成想。 期间路梦插手，整个局面翻江倒海，这才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即便仓促出手，还是被路梦的应对打破。 ‘石鼠团覆灭在即，’路梦思量，‘但其他的势力可不会干等着。’ 沼泽地的变局，真正来了。 “路梦，谢谢伱今天的帮助。”这时，哈姆特上前来，郑重说道，“但是，我想我们得告辞了。” 他背上的女孩脸色越发苍白，已是严重虚弱。 “我得带着她去黄水村。”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感谢优诺awa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312章：同行 哈姆特考虑得很清楚。 路梦一行人来历不明，踪迹诡异，看起来像是沼泽忍者的装束，实际上又和真正的沼泽忍者目标不同，分道扬镳。 这很难不让人保持警惕。 然而就在刚刚，哈姆特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 路梦在危急之下，还能顾及他们二人的性命。 即便这不是对方的下意识反应，也足以说明，至少他对己方是没有恶意的。 哈姆特此刻的心情一片放松。 现在，目标超额达成。 原本是想要突破石鼠团的封锁，结果现在连整座大营都端掉了。 接下来的任务，自然是按原计划把阿濑送去黄水村，想办法寻找医生救治。 只是，看路梦似乎也对这个沙克小姑娘有意思。 涉及性命，若是他们不放行，哈姆特必须据理力争。 没想到，当他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时，对面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 “你是说黄水村？”一个佣兵开口。 “没错。”哈姆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大叔，”阿全站了出来，“我们就是黄水村村民啊。” 哈姆特：“？”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路梦，对方却是笑而不语。 其他人则纷纷点头，沼泽民们更是出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哈姆特在沼泽地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能够分辨真伪。 而通过他们的诉说，这个漂流者更是渐渐明白了一切…… “所以，黄水村不是被沼泽忍者占据，”哈姆特不敢置信，“而是你们自己推翻了石鼠团，甚至攻下了石鼠团大营！” 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 幕后的真相比他表面上看到的更为惊人。 就像所有沼泽派系认为的那样。 哈姆特原本也以为，黄水村之所以敢与石鼠团为敌，那是背后有沼泽忍者撑腰。 在此前提下，对方能够打退石鼠团的先头部队，虽然出人意料，但也不算多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 他们真的就只是一个农家村落。 并且，和今晚的事情结合起来，那就是他们就以这样的力量，战胜了曾经霸主般的石鼠团，撬动了整个沼泽地的格局。 哈姆特看向路梦，目光复杂。 当然，从他了解到的情况看，这其中，对方也借助了沼泽忍者的力量。 实际上却是空手套白狼。 这可比直接投靠沼泽忍者，要困难得多。 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当然最后的收益，也要大得多。 至少现在，人家成功了。 黄水村既不用继续被石鼠团奴役，又不用受制于沼泽忍者，真正的独立自主。 哈姆特不由得想到，近来沼泽地风闻中对于影人的评价。 无论褒贬如何，是否看好，至少所有派系都认为他目光敏锐、心思深沉，这才能一招搅动风云。 现在看来。 所有的这些评价，其实都应该安在眼前的这个白发青年身上。 甚至还要更加恐怖。 因为他没有影人所拥有的条件，却用更少的力量，做到了恐怕连真正的影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刻意制造的误解，更是环环相套，让局外之人难以辨析。 看着哈姆特的反应，阿全等人也深表理解。 因为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居然真的能胜利。 一开始，众人只是抱着保护村子的念头和追随路先生的意气，才一直坚持下来，实际上心里还是没有底的。 直到此刻，他们才开始真正扬起了希望。 那能够看到未来的希望。 “原来如此，哈姆特先生。”这时，路梦才开口，“伱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就是黄水村呢。” 他语带笑意，并不是在责怪。 毕竟彼此互不信任的时候，怎么可能交心交底。 到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看来，我们还得要同路一段时间了？”他调侃道。 “这……”事到如今，哈姆特反而有些犹豫。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原本定下的目标了。 对方可是个戏耍了沼泽忍者、甚至蒙蔽了整个沼泽地的人。 跟着这样的人……真的没问题？ “唔，哈姆特先生，”路梦整理了一下语言，“你可要考虑清楚，我们可是这么坦诚相待……” 哈姆特一愣，忽然明白过来。 上套了！ 对方假冒成沼泽忍者，这事是一定不能泄露出去的。 否则黄水村的内里空虚就会暴露，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而……知道了这么多内幕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允许中途离开？ 这不是强迫，而是废土客之间应当遵守的基本默契。 难怪刚刚路梦一言不发，没有阻止村民们的解释。 而自己居然也听完了。 这该死的好奇心…… 被拉上贼船了。 说起来，之前对方拉自己一起劫营时，用的好像也是同样的路数…… 这个人，果然问题很大吧！ “那就说定了。”路梦一锤定音，“而且你不是要帮那小姑娘看伤么。” “正好，我可是个老医师。” 你又是老医师了……哈姆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回，周围的村民和佣兵都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倒都见识过路梦的急救医疗水准。 路梦笑了一下。 濑户公主是不可能放走的。 而哈姆特，路梦知道他为了给妻女复仇，潜心研究暗杀技巧，自身对刀术的理解更有独到之处。 互相交流切磋，也能帮助自己的砍刀和潜行，多些进入大师级层次的灵感契机。 另外，从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能够在克拉尔之选来袭时，保护无辜的漂流者来看。 其为人，也有值得信赖之处。 有了他的加入帮助，自己的‘沼泽忍者’，也能更加像样。 一边的阿全准备跟着劝说上几句，却突然闭住了嘴，脸色苍白。 然后悄悄躲到了众人身后。 只见一只血红色的四足怪物，拨开林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众子嗣。 虫母已是吃饱喝足。 如今的它，不需要再捆绑，即便是自由行动也不会招惹幺蛾子了。 虫母渐渐明白。 不听话，就三天饿九顿。 反观现在，天天还有加餐，还没有以前在野外捕食般劳累。 日子也挺好的。 路梦上前去，摸摸了它的小脑袋，虫母吭地龇牙，倒也没反抗。 第313章：残局 见得它如此反应，路梦基本可以肯定，这只血蜘蛛母虫已经驯服。 相较于小骨和铁牛，这一过程的难度和所花费的精力，无疑是最大的。 血蜘蛛的智能其实不低。 只是它们嗜血杀性十足，难以沟通控制。 原本，路梦采取的策略其实是单独控制每一只子嗣。 这才出现了：血蜘蛛七兄弟听他的话，却不听虫母的话的奇景。 只是人力毕竟有极限，而动物招募模组的等级还不高。 盲目扩张虫群规模消耗的精力太大。 如今虫母驯服，路梦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节点，通过它遥控虫群。 如此血蜘蛛的规模也能够继续扩大，还不会脱离控制。 随着路梦的授意，血蜘蛛子嗣们又扑向了地面上那具黑色转换者的尸体，几乎是顷刻间，尸体轰然干瘪又被撕成碎片，看得其余人不禁毛骨悚然。 接着，路梦再次下令。 一边，让小队众人打起精神，搜索山林。 探查还有没有类似黑色转换者的伏兵或者石鼠团的残余。 自己是胜利者，又摆脱了沼泽忍者的纠缠，不必仓皇而逃。 另一边，则继续出动血蜘蛛。 让它们在虫母的带领下重回石鼠团大营。 营中如今部分失火，烟雾缭绕。 火焰对一般的野生血蜘蛛也有着震慑作用，但对驯化了的血蜘蛛却未必。 好比沙克王国的最终要塞。 军队也曾想过用火攻驱散人皮蜘蛛，但收效甚微，燃料损耗更跟不上。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人皮蜘蛛们看似狂乱，背后实则还隐藏着虫之主的意志。 是那位存在，驱使着它们继续前进，即便烈火焚身。 如今对于路梦也是一样。 正是因为有他的驱使，血蜘蛛们才能靠近防备严密的石鼠团大营——这还曾让大阿尔颇为疑惑。 现在，血蜘蛛们正式进入营中。 寻找的是那些四处倒地的尸体，还有仍在劫掠、因贪婪而来不及逃跑的石鼠团成员们。 他们全部会化作虫群的资粮。 而肃清了整座大营，里面那些原本属于石鼠团的军械辎重，就将全部归路梦所有。 至于路梦，则在专心治疗还昏迷中的濑户公主。 既是完成沙克王国的任务，也是履行与哈姆特的约定。 而于个人，他也很好奇。 路梦能够看出来，在最后的时刻，濑户激活了狂化。 然而她的状态，与之前见过的狂战士例子，似乎都有所不同。 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素材。 …… 几日后，混乱终于平定。 原本人声鼎沸、枪戟林立的石鼠团大营，如今只剩下一片寥落，四处都是厮杀、抢夺、劫掠以及坍塌和焚烧留下的痕迹。 一开始，火势还有蔓延的迹象。 但随着热气蒸腾而上，又有大量的灰烬扬起，汇聚成云。 原本就湿度极高的沼泽地，登时迎来了一场大降雨。 雨水倾泻而下，浇灭了所有的火苗，同时把沁入泥土的血迹通通洗刷干净。 如今大雨停歇。 踏入营中，几乎已经闻不到什么血腥气，反倒有股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想来是大量砍伐的新木伤口所致。 如今，阿全正在跟路梦汇报着。 军粮、衣物、被褥…… 钢刀、长兵、皮甲…… 这座大营，原本就是大阿尔集整个派系力量营建的，做的是长期鏖战的打算。 石鼠团崩溃的突然，即便有头目带着各自的队伍扫荡了一遍，留下的物资还是不计其数。 大阿尔和加里的精心算计以及全力准备，最后还是为路梦包了圆。 阿全越是汇报越是心惊。 光是统计出来的这些，都相当于整个黄水村可能几代人都积攒不出的财富。 然而在欣喜的同时，他也不由得感到悲哀和愤怒。 因为这些，都是石鼠团压榨沼泽村落得出来的成果。 其中不止有黄水村的一份，还有无数个像黄水村一样，曾受制于石鼠团奴役的村落的血汗。 路梦默默听着，同时在心中估算。 因为大雨的缘故，粮草衣褥等物资并没有被烧毁太多，算是意外之喜。 像是粮食，作为沼泽地派系，石鼠团在储备时原本就做好了防水防潮的准备，没有被雨水损坏。 衣物等倒是被浸透了。 如果不快点处理，在湿热的环境，很容易发霉生菌。 好在为了建立这座营地，石鼠团砍伐出了一大片空地，待到天放晴就可以晾晒；而留下的原木更是现成的薪柴，情急之下可以点起火堆烘烤。 只是需要不少的人力。 兵甲等辎重收获，倒是在路梦的预料之中。 石鼠团人数众多，平均来算，武装富余其实并不足。 而他们在逃跑时，肯定首先要带走的就是随身兵刃。 即便如此，因为基数太大，留下和尸体掉落的武器装备，还是颇为可观。 路梦算了算。 加上此前击溃先头部队的收获，已经足以武装出一支千人队。 当然，以路梦的眼光看，这些武器都是破铜烂铁。 大多数兵铁，用他自己的佩刀，都可以一斩而断。 但问题不是这么比的。 对以往只能把农具改造成武器来防身的沼泽民来说，这已经是鸟枪换炮了。 而排除少数精锐和头领，整个沼泽地的平均武备，大概也就这个水平。 不过。 兵甲是充足了，人手倒是完全不够。 要想组成千人队，就是把黄水村的上到入土村老，下到小盈儿的男女老少都拉出来，也凑不满编。 以及光要靠他们自己，随军粮食便是放到腐烂，那也是吃不完的。 这倒是幸福又困扰的烦恼。 “需要吸纳更多人手……”路梦盘算着。 目前黄水村依旧是基本盘，村民对自己的支持也最牢靠，要把它的发展当成阶段性的根本。 但除此之外，眼界也是时候更开阔一些。 石鼠团统治秩序崩溃的当下，有着大量的真空地带等着人填补。 他不出手，别的沼泽派系就会挤上去。 “路领队，有人想要见你。”这时，一个佣兵上前来报告。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伴。 在沼泽民们清点物资的同时，就都仰赖这些人放哨和维持秩序。 路梦点头应下。 第314章：佣兵和奴工（合章） 烈阳高照。 残破的大营，夯实的土路上。 “除了沙克王国的佣金，分成方面等我们这边清算完战利品，会按照约定的比例，最后用现金开币折算。” 与此同时，路梦也在与随行领路的佣兵商讨战后的分配。 严格来说，这些佣兵并非他的班底。 而是巴彦以王国的名义雇佣的。 就像所有人事先的态度一样，他们一开始也并不看好此役的结果。 为了调动他们，确保忠诚，路梦不得不作出了些许承诺。 现在商队的两大任务，沟通粮路以及寻回公主，尽皆完成。 那么雇佣关系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路梦也需要做好结算的准备，同时考虑好在失去了这股助力后，下一步该如何自处。 没想到，听到路梦的话。 几个佣兵并没有爽快地应下，而是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然后推出了他们的领头。 “咳，路领队，”佣兵试探着开口，“哥几个考虑了一下，这次的战利品，我们可不可以不要？” “嗯？”路梦疑惑。 《剑士》大陆上的佣兵行业非常发达，连科技猎人都放不下这产业，时常承接一些任务来赚外快。 但无论如何，做佣兵的都不是搞慈善。 拿命换钱，无利不起早。 还从没听说过，打完仗最后不要分润的。 他示意几人继续。 “领队，说实话，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干得怎么样？”佣兵没有直接说正题。 路梦如实道：“很好。” 他们确实在战场上出了大力。 此外作为佣兵，立下协约后，没有消极怠工，更没有给自己使绊子。 很有业务精神。 当然，毕竟是巴彦筛选过的，有质量保障。 若是让现在的路梦去自己雇佣，除非是高价的科技猎人，肯定是找不到平替。 “那就好……”几个佣兵像是舒了口气。 领头的佣兵继续说：“那路领队，这趟任务结束后，有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 “哥几个还想跟着你干。” “哦……”路梦明白过来。 是这一茬。 在佣兵行业，靠谱的佣兵固然是香馍馍，但优质的雇主同样难寻。 像是科技猎人，接取任务采用的就是熟人推荐和内部评级制。 这既是给老顾客的福利，同样是避免自己遇上坑爹的雇主。 而一般的佣兵，像深入沼泽地的这批人。 能够搭上三大王国的官方途径，已经算是很稳定了。 然而，此次旅途，他们似乎发现了新机遇。 ——路梦。 佣兵们也不傻，相处下来能够发现。 这个同族虽说是官方领队，但实际立场和沙克王国还是有所区别，两者并不能等同于一波人。 而路梦在沼泽地的所作所为，更是刷新了佣兵们的认知。 别的不说，光是抢占石鼠团大营这一波，即便分成比例很低，佣兵们能得到的利润换成开币，都能抵上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了。 然而，这还只是一次战役。 佣兵私下里商讨过： 这个路领队，明显还别有所图。 他有野望，有实现这些意愿的能力，又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 这时候如果能建立起长期合作，未来的前景可以说不可限量。 相比之下，若是因为一次结算就断了联系。 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绿果。 更重要的是，佣兵们有一种预感。 要是这一次不抓住机会，下一次见面对方还看不看得上自己还两说。 毕竟谁能想到： 一开始的那个普通随队青年，竟是在这么短时间里，就颠覆了沼泽地的五大派系之一。 “唔……当然可以。”路梦很快思索出了结果。 “但是我要说明几点，”他补充道，“可以确定，以后的任务不可能有今天这么高的报酬。” 这很容易理解，第一次是高风险高回报，存在溢价。 但现在路梦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本金筹码也更多，在市场中就有了更高的议价权。 “其次，我要确定这是你们所有人的商议结果，而且，我要的可不是吃干饭的人。” “当然！”佣兵们笃定地说。 到了他们的这一水平，已经不是为生活所迫才入行的新人了。 都是用命搏机遇，贪生怕死就不会做这行当。 路梦这才满意。 从规划上说，他不想事事都依赖佣兵。 然而目前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 即便是常备新兵训练好之后，这类雇佣行业也可以作为有机组成部分。 比如帮居民修修路灯，找找猫什么的。 更主要的是，路梦从中看到了机遇。 沼泽地常年与外界闭塞，除了几大派系垄断的黑色产业，其他行业的发展乏善可陈。 这里毫无疑问是一片大蓝海。 而路梦的这队佣兵的人数虽不多，却可以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把其他有心人吸引过来。 一开始是各大佣兵行会，后面就是闻讯而来的其他产业。 投资和消费自然接踵而至。 就如徙木立信、千金买马骨。 沙克王国最初招揽流民，免费分配开荒耕地，用的也是同样的策略。 “既然如此。” 想到这，路梦却是对几人笑着说： “这次攻占石鼠团大营的报酬，我还是会给的。” “嗯？”这回轮到佣兵们惊讶了。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打算，用让利的方式作为筹码，来换取后续的合作机会。 没想到这位路领队、自己未来的雇主，竟是如此慷慨？ 殊不知…… 路梦早有打算。 这次与石鼠团为敌，原本是他自己的计划。 但是现在性质不同了。 石鼠团可是抓捕了濑户公主！ 我把她营救出来，期间的损耗筹备，伱沙克王国难道好意思不报销么？ 这笔钱，路梦就没打算自己付。 现在可是濑户在他手里。 他自知还没有拿濑户要挟沙克王国的本事，也没必要承担这个风险。 然而…… 路梦可以敲诈巴彦啊！ 敢不交钱，就把他弄丢石魔的宝贵女儿、自己的亲传徒弟的事情抖落出去。 顾问先生，你也不想让大家知道…… 说起来，此事也是巧合。 找回公主，原本是给路梦和瑞恩的共同任务。 若是这位女王特使在场，濑户自然是直接交接了。 两人的功劳，路梦也不好强行要价。 然而瑞恩正好在路梦的建议下，回国述职，同时请求支援。 结果造成了，竟是路梦一个人在没有沙克王国参与的情况下，救回了公主。 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路梦可以担保：他确实不是故意的。 毕竟他不是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 当然，路梦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这报销佣兵的花费，就当是一个彩头。 一方面可以笼络人心。 一方面等他们换了雇主，就是继续跟着路梦。 那赚来的钱，要吃喝玩乐，换更好的武器装备……未来还不是得花在自己的据点。 就当是促进消费和产业发展，大家都是共赢。 想到这，路梦的眼神凝重了几分。 不得不说，这次行动找到了公主濑户，是一项意外收获，也可能是最大的收获。 其潜在的收益不可估量。 也难怪无论是石鼠团的大阿尔，还是和联合城有合作的黑色转换者，在知道了濑户的身份后，都对她趋之若鹜。 然而有潜在的利益，濑户也相当于一个烫手的山芋。 能不能拿住手，才是关键。 路梦现在就很担心。 黑色转换者在发现无法兑现利益后，会破罐破摔，把濑户的身份和下落公开出去。 到时候自己就会凭空成为整个沼泽地的众矢之的。 ——虽说现在也差不远。 沙克方面，为了威慑圣国，身为君王的石魔无法轻动。 但知道了公主的确切下落，他们派出个五人众级别的将军迎接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对路梦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 若是有战争级实力的人入场，或许沼泽地还能依靠本土优势对抗，但路梦肯定是失去了主导权。 无论谁输谁赢，都和他没有了关系。 到时候，沙克王国退场，沼泽地除了剩下一片狼藉外，什么也留不下。 此前的经营，也都白费了。 因此，路梦到现在，其实还没有通知沙克王国的打算。 濑户的身份，他更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包括哈姆特。 这不仅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路梦的一点私心。 那位漂流者目前也只是知道‘阿濑’的地位很重要，同时不能再轻易让她离开，否则会招致危险。 这样警示很合情合理，也容易理解。 而濑户因为透支了太多体力，伤势又重。 即便有路梦的医术治疗，现在还昏迷着，慢慢恢复。 暂时不用担心这个小公主本身搞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为了确保这一点……路梦难得的再次启用了他省习惯了的麻醉剂，打破了广受好评的无麻手术原则。 助力优质睡眠。 对付狂战士，这一招还是很好用的，这在亚敏身上曾得到过验证。 经过多日来给伤病们的一番治疗，路梦的【医疗】也有所长进。 回黄水村后，在解读技术上，想必能和钟医生有更多共同话题。 顺带一提，路梦的箭伤也已经恢复。 韧性随之增长。 这除了急救处理外，更多归功于他自己的强健体质。 血蜘蛛的‘锻炼’还是有成效的。 恢复能力和防御力越来越强，意味着生命安全更有保障。 这在某种程度上，比战斗力的增长，更加让路梦安心。 安抚完佣兵后，路梦也是随他们来到了大营外。 去见那些，所谓的想要求见他的人。 意外的，人数众多。 他们身披破布，因为终日的劳作面黄肌瘦，皮肤则是沼泽民们常见的晒痕深色。 路梦认出来：是原本给石鼠团大营服劳役的奴工们。 他自己在潜入的时候，伪装的就是统率一支伐木奴工的小队长。 对这些人自然熟悉。 “这是……”路梦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看守他们的佣兵。 “报告领队，”一个佣兵答道，“他们是村民们在清点战利品时发现的，看起来是想要潜入大营偷盗，还得手不少。” 大营广阔，路梦他们靠几个人自然是值守不过来的。 “我们抓住几个后，就引出这么一大批，最后相持不下，他们就吵嚷着要见您。” “……那个小队长？” “好像是的……” 这时，看见路梦后，人群中出现一阵骚乱。 有一些人见过路梦的样貌，现在也没换装，竟是还把他当成了那个押送奴工的石鼠团小队长。 路梦心念一动，上前去：“你们是想要干什么？” 石鼠团大营混乱，该跑的帮众都跑了，没人管这些奴工。 火起之后，大多数的奴工也四散而逃了。 “大人，我们都是沼泽地的村民，”一个胆大的奴工上前回话，“您……石鼠团把我们从千里之外征召到这里来，路途遥远，要是没有粮食，想回家都没办法啊。” “是啊大人，”另一个奴工搭话，“还请行行好，给我们分点吃的……” “唔……”路梦意识到了这点。 此次石鼠团出征，随军奴工无数，原本在拉壮丁的过程中，就在路途上损失死亡不少。 现在他们两手空空，又无人看管押送，哪怕是本土沼泽民，想要回到自己的村落也异常困难。 眼见得大营崩溃，奴工们察觉到机会，这才进来偷盗物资。 路梦又看了他们一眼。 守在一边的佣兵只有几人，这里的奴工则起码有上百之数。但他们依旧老老实实地站着，脸上带着忌惮畏惧之色，丝毫没有反抗的念头。 “不可能。” 路梦暗叹一声，拔刀说道。 虽然，营中现在的粮食物资，大多数都是从沼泽村落中征发出来的。 但路梦花了这么多的功夫对抗石鼠团，还冒着巨大的风险，可以说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现在大营崩溃，帮众们都跑光了，你才敢找上门、动心思。 他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沼泽的法则：胜者通吃。 烈阳之下，湛清的刀光亮眼，奴工们皆是身体一颤。 而听见路梦的话，他们的脸色更是煞白下去。 “除非，你们愿意留下来，”路梦却是接着说，“为我做事。” “这……”有奴工咽了口口水，有些犹豫：“是要修复我们的大营么？” 他们回忆起了过去在石鼠团做工的苦日子。 可以说，自己如今的困顿都是因为这座大营而来。 然而，那时候即便不能回家，好歹还能活下去。 眼前的这个小队长，有人也依稀有印象：他在众多的石鼠团成员中，对待奴工还算是不错的。 这么想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我不是石鼠团的人了。” 路梦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刀，丢在众奴工的身前。 精铁落地，铮响不绝。 他知道：大营虽毁，总部尚在。 “先汇报各自的村落，然后跟着我……” “去石鼠镇，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 第315章：鲨鱼村的震怒 鲨鱼村。 湖泊水面平静，波光粼粼。 久违的好天气，猎犬帮的伊尔斯躺坐在平台的藤椅上。 他摘下三角皮帽，感觉全身舒泰。 在沼泽地，无论是村民还是帮派成员，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风湿疾病，此刻有几缕阳光照下，骨头里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 “伊尔斯阁下。”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皮衣，脑后长着一根肉质触角的蜂巢王子走了上来。 伊尔斯看了他一眼： “大黑眉。” 蜂人的眼睛纯黑，不像人类一般有着眼睑，伊尔斯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哪怕已经和这些蜂人打过无数次交道，他还是无法读出它们脸上的表情。 尤其是这个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 “伊尔斯阁下好闲心。” 见伊尔斯回应，大黑眉张了张厚厚的嘴唇，像是在发笑。 伊尔斯只是猎犬帮的二把手，而他自己是整个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按理说是与伊尔斯的顶头上司大格琳同级。 但对方给他的态度，并不算好。 即便见他来到，依旧懒洋洋躺在藤椅上，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带着一股傲慢。 只是大黑眉似乎习以为常，不以为忤。 众所周知，猎犬帮虽然名义还和其他四个派系平级，但实际上已是远超他人的霸主。 而黑色转换者，更是其中最依附于猎犬帮的附庸。 正是大黑眉一直以来的恭敬，猎犬帮才允许黑色转换者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共享鲨鱼村，将赌场和放贷业务交给这些蜂人经营。 听到大黑眉好似调侃一般的话语，伊尔斯眯了眯眼睛。 “被迫的而已。” 这段时间来，会盟的筹办没有什么进展。 除了黑色转换者早早地站在了这边，剥皮人依旧在与猎犬帮对峙。 有消息称，为了早点治愈大格雷，剥皮人们正在四处寻找医药和手术能力高超的医生，为此甚至私下里接触过双刃团。 然而双刃团还是那副墙头草的做派。 一方面对剥皮人虚以委蛇，一方面对猎犬帮同样很暧昧，拖延着不前来鲨鱼村。 看来，在猎犬帮拿出对剥皮人的强硬措施，分出胜负之前，这些焦土之子不会动身表态。 但，伊尔斯并不想这么快地撕破脸皮。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剥皮人自己认清形势，不得不屈服于鲨鱼村。 为此，有必要拉拢剩下的石鼠团。 若是五大派系中有三家都站在了猎犬帮这边，便是剥皮人也无法逆转风向。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沙克人居然还在搞他自己的事情。 伊尔斯知道，石鼠团硬生生在林地间开辟出了一片大营，看来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让伊尔斯既佩服又无奈。 在多方势力的作用博弈下，会盟只得一拖再拖。 是以伊尔斯才闲了下来。 他也不想的。 就在这时，平台下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细碎急促，沿着竹木梯一直往上。 “大人您……先让我们通报……” 夹杂的还有猎犬守卫们的劝阻声。 “滚开！” 来人终于还是登上了水面平台。 只见他一头白发显眼，半张脸戴着发黯的金属面罩，眼神凶戾。 伊尔斯愕然：“大尖牙？” 这白发男人正是此前到过黄水村，又从中逃脱的双刃团大头领，大尖牙。 他作为亲历者，黄水村被沼泽忍者占据的消息，也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正因为有了一位派系领袖的背书，加上其他印证，众人才对这一情报深信不疑，产生了诸多反应。 伊尔斯嘀咕。 他刚刚还在心中断定，对方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来到鲨鱼村。 现在是怎么了？大尖牙居然连正式的通报都等不及，直接闯了上来。 双刃团的实力最弱，但毕竟是五大派系之一。 不闹翻的情况下，他们的大头领要想进来，守卫们也不好阻拦。 “你有什么事？”伊尔斯皱眉道，声音严厉。 话虽如此，大尖牙如此做，可没有给他们猎犬帮面子。 那他也没必要还什么好脸色。 “很好，你们都在。” 大尖牙上到台来，见到两人。 他向着大黑眉行礼示意，却对伊尔斯讥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闲坐着？” “沼泽地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伊尔斯没好气道。 现在还有比会盟更大的事？ 若不是你们一直拖着，会盟早就开启了。 大格琳成为沼泽地之王的事，也就板上钉钉。 看着伊尔斯的样子。 “大事……” 大尖牙怒道：“一个沼泽派系没了，够不够大？” “石鼠团，从此自沼泽地除名！” “什么！” 伊尔斯从藤椅上惊得坐起来。 “伱在说什么东西？” 他顾不得维持自己的风度，实在是没想到大尖牙会这么胡说八道。 作为最弱的双刃团大头领，他是怎么敢嚣张诋毁石鼠团的？ 石鼠团人数众多、势力广阔，这方面连猎犬帮都自愧不如。 什么叫石鼠团没了，还要让人家除名。 “看来你们猎犬的鼻子，也真的是不灵了。”大尖牙甩出一封密信，正中伊尔斯的怀里。 “自己看……就在几天前，石鼠团的大营被连夜敌袭，全盘倾覆。” 他的声音看似沉稳，语调却带有一丝止不住的颤抖。 像是这刚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大家都知道。 石鼠团是在对抗沼泽忍者，胜败皆有可能。 但双方无论是谁赢了，过程一定是疯狂的拉锯，可能会是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结果，却如此出人意料。 与此同时，伊尔斯也在读着报告，一目十行，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坏： “石鼠团损失惨重，各个头目四处而逃，如今已成散沙……加里失踪……沼泽村落叛乱……” “大阿尔……” “身死！” 他的双手一颤，写满字迹的树皮纸差点要从中滑落。 “这……”他看向大尖牙。 白发男人点头：“我没必要骗你。” 的确，双刃团因为活动范围广的原因，仅仅是比猎犬帮稍微早一点得知消息。 沼泽地交通信息不畅，但猎犬帮以‘猎犬’为名，晚则一两天，早则半天，同样能获知这一情报，很快就能验证。 伊尔斯知道大尖牙说得没错。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那个连大格琳都给予过称赞的沙克勇士，大阿尔。 居然就这么死了？ 感谢名字真的有八个字、我在等风也等你两位朋友的打赏，感谢—— 第316章：影人出手了？ 大阿尔严格来说并不是沼泽地的原住民。 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沼泽地这破地方，一看就不是能长出本土居民的。 所有人的先祖，都是外来人。 他们是弃子、流民、亡命徒、罪犯以及所有在外界无法容身之人的后代。 区分是不是沼泽地人的标准，只有一条。 那就是你能不能适应这里弱肉强食的自然社会法则，并老老实实地纳入派系力量的统治体系。 许多外人做不到。 而大阿尔做得很好，甚至比大多数原住民都好——他已经是完全的沼泽地人了。 在斯托克部落时期，这个沙克人就投身沼泽地之王的麾下，并且迅速崛起。 在群雄割据的如今，他则靠着广阔的势力和余威让人忌惮。 伊尔斯有想过。 石鼠团会和沼泽忍者争斗得两败俱伤。 借此机会，猎犬帮就可以趁虚而入，胁迫石鼠团来为自己站台。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运作。 整个石鼠团竟是已经覆灭。 最关键的就是大阿尔这个男人。 伊尔斯考虑过——就算石鼠团失败、崩溃、被打散，只要大阿尔还在，他们都能重新凝聚起来。 而不管石鼠团如何，大阿尔的安危总是不用担心的。 毕竟他目前可是，大格琳之下的沼泽地第二人。 无论是剥皮人还是猎犬帮，都颇费心机地拉拢他。 仅以他个人的实力，选择站在哪一边，都有资格造成力量对比的天平倾斜。 甚至，伊尔斯还戒备过。 大阿尔，同样具有争夺沼泽地之王的可能性！ 结果…… 不仅石鼠团覆灭。 竟是连他们的这位大头领，都在敌袭中死了？ 不……说不定这件事本就是一体两面。 伊尔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看向大尖牙。 报告上并没有写明大阿尔的死因。 看起来是更加机密的信息，不能留下纸面记录。 “你想的没错……” 大尖牙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点头道：“他是被刺杀的。” “当众之下！” “当夜，沼泽忍者袭击石鼠团大营，情况失控；同时，一个无名的刺客伪装成帮众，趁着烈火，在高台上和大阿尔搏杀……” “结果……”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然而，印证了猜想后，伊尔斯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 反而愈发沉重和惊骇。 一个能够刺杀沼泽地派系领袖的刺客…… 他会是谁？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大黑眉开口了。 蜂人王子的嘴唇一张，吐出两个字： “影人。” 艳阳高照，树影婆娑。 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在几人的心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 “我还记得，大哈什死的那一晚，”大黑眉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同样的深夜，同样的烈火，同样的恶臭的水鬼，以及同样的阴影……”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大家应该都认可——我们尊敬的沼泽地之王，哈什·斯托克，就是死于影人之手。” 伊尔斯神色复杂，大尖牙则缓缓点头。 十多年过去，但这段记忆对他们都还不算遥远。 甚至在那时，几人都还是同在斯托克部落麾下的同僚。 那曾是多么辉煌的时代！ 却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也是因为这次骤变，那个水部落的头领，才人如其名。 在沼泽地众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如今大阿尔同样被刺杀。 现场又有沼泽忍者配合，他们还正处于敌对状态，不死不休。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当初的影人。 然而…… “这怎么可能？”伊尔斯说道。 的确，大哈什很可能是被影人所刺杀。 但，作为曾经的沼泽地王者，大哈什同样不是易与之辈。 在斯托克部落最强盛的时候，即便天才如大格琳，也不过是他的一员爱将。 水部落也是在与斯托克的战争中，步步败退，损失惨重。 这才逼得影人亲自动手。 而要想杀死大哈什，影人必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据说，他身受重伤，还没等回到水部落，就已经病死在密林中。 如今的‘影人’，不过是一个继任者。 ——水部落的惯例如此，头领尽皆隐姓埋名，营造出一种影人不死的错觉。 然而这回变故实在太大，想瞒也瞒不过去。 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影人，实力远不如他的前任。 若不是此次野心暴露，所有人都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庸碌之辈。 “藏拙。”大尖牙眼神带着忌惮。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听到他的话，伊尔斯和大黑眉也是点头。 若是以往，他们肯定对这样的猜想嗤之以鼻。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胜者为王。” 这在沼泽地，是最基本的法则。 能够拥有更强的实力，展现出肌肉，甚至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争得更多的利益。 反之，势力就会被不断蚕食。 前任影人的一次刺杀，为沼泽忍者争取到了活动的权利；而现任影人的难以为继，让他们的大本营只能一直退居在南方湿地。 这都是与实力相匹配的。 然而如今，众人对现任影人的印象早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就是个老阴比。 他先前就隐藏了自己的野心和谋划，在此基础上再隐藏点实力，也不算什么。 ——好吧，还是很让人震惊的。 现在看来，他之所以要被迫藏拙，恐怕还是担心太过崭露头角，会遭到斯托克部落继业者们的忌惮。 毕竟不久前，他的前任才杀死了大哈什。 而如果水部落又迎来一个新的优秀统治者，势必会被沼泽地以复仇的名义，将之联合扑灭。 正是由于现任影人的‘平庸’，各大帮派才忙于争夺遗产划分底盘。 为水部落赢得了喘息和发育的机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一鸣惊人。 从结果来看，他的确也大获全胜，取得了漂亮的成果。 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而他也利用这份轻视，在会盟之前，就拿下了石鼠团。 恐怖如斯。 忽地一阵林风吹过，水波金鳞破碎，带湿的寒气凉入骨里。 伊尔斯看向大尖牙，察觉到了这个大头领眼中的恐惧。 他明白过来，为何双刃团会突然前来鲨鱼村。 现在影人再次出手，重回沼泽地。 连石鼠团的大阿尔都抵挡不住他的刺杀，大尖牙一个普通人，若是被影人盯上，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不是当骑墙派，两面吹风的时候了。 想要保住安全，只能过来寻求大格琳的庇护。 其实，在大哈什遇刺的当晚，不仅是防御虫潮的大格雷不在鲨鱼村。 他的这位员女猛将，同样不在现场。 否则，便是以前任影人再高超的潜行伪装技巧。 也逃不过大格琳这头‘猎犬’的鼻子。 更别提刺杀成功了。 题外话，在查英文维基的时候看到一条评论： 从游戏机制出发，关于石魔和沙格尔一战的真实情况—— 沙格尔举起铭刃碎片斧，但是力量不够，只能打出一次缓慢攻击，被石魔轻松防住。 接着，他被一刀砍胸，当场暴击。 因为我们的沙格尔国王没穿甲。 —— 不过和游戏不同，本书设定，石魔是能自如使用碎片斧的，就像一条经典的kenshi都市传说，她有锁力量和隐藏攻速加成，虽然是谣言，但很有趣。 第317章：目标，石鼠镇（合章） 想到大格琳，伊尔斯的心思稍定。 有着这位猎犬帮之主在，即便对手是那神出鬼没的新任影人，鲨鱼村依旧可以说是整个沼泽地里最安全的存在。 多年前的刺杀，那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 斯托克部落崩溃的故事，毫无疑问不会重演。 想到这里，他闲置许久的思维，忽然活络起来。 影人的再次出手……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诸位，”伊尔斯站立起身，看向两个大头领，“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既然大家都来到了鲨鱼村，想必两位也认同……” “正是由于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一盘散沙，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才让我们的兄弟，大阿尔死于非命。 “为了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会盟必须举行！” 没错，由于影人实力的暴露。 如今沼泽忍者的入侵，不再是个虚空树敌的幌子。 他们已经是切实的威胁。 而这共同的巨大威胁，毫无疑问会加速派系会盟的进展。 “我会将石鼠团的情况送到剥皮镇，然后以大格琳的名义，通知大格雷——” “现在正是我们团结一致，对抗外敌的时候了。” “谁要是还抱有他自己的小心思，视全体利益于不顾——就等于是把我们亲兄弟的后背交给敌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发锈的忍刀刺入他们的心脏。” “这无疑是对整个沼泽地的背叛！” “如果可以的话，”伊尔斯盯着大尖牙，“我希望两位大头领也能够一同署名。” 石鼠团崩溃了，猎犬帮失去了一个可拉拢的对象。 但沼泽地的格局也已改变。 黑色转换者向来唯猎犬之命是从不提，双刃团迫于影人的压力，不得不站队，寻求大格琳的庇护。 大尖牙亲身出现在鲨鱼村，就已是表明了态度。 果然，听到伊尔斯的话，大尖牙的眼中虽然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也正是他的来意…… 如此，仅剩的四家大型派系中，三家都已经支持会盟的召开。 剥皮人已无力扭转局面。 “等等，伊尔斯阁下，”突然，大黑眉开口，“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伊尔斯略带惊讶地看向他。 这个黑瞳的蜂巢王子，还是第一次主动打断自己。 莫不是他有什么意见？ “大阿尔已死……” 只听得大黑眉说道：“那么石鼠团留下的势力范围呢？” 语气间，掩盖不住的贪欲。 “……” 伊尔斯眯起双眼。 自己刚刚才以石鼠团为例，‘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篇保护沼泽地兄弟的即兴演说。 话音刚落，这个蜂巢王子就考虑起瓜分石鼠团的遗产了。 简直不给他面子。 果然是蜂人骨子里改不掉的贪婪。 但巧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黑眉兄弟有什么想法？” 伊尔斯不禁笑道。 从大阿尔身死的那一刻开始，石鼠团就免不了被瓜分的命运。 这就是沼泽地。 开币、奴隶、甚至头领们生前的女人。 全都是放在天平上衡量的财富。 像伊尔斯，就看上了石鼠团那数量众多的成员。 若是能将他们吸纳进猎犬帮，大格琳的声势定然膨胀数倍。 而大尖牙同样在思索着。 他的主业是器官买卖。 若是分到几个石鼠团曾经控制下的沼泽村落，也能获得更多的货源。 至于大黑眉。 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在猜测这个蜂人到底想要什么。 据说，黑色转换者最近瞄上了制作黑浸膏和烟土的行业。 是想要改造更多烟田，还是搞到更多服役的奴工？ “石鼠镇，”大黑眉说，“我只要大阿尔的石鼠镇。” “大黑眉，你这就不合规矩了吧？”伊尔斯皱眉。 和渔耕为主的村落不同，沼泽地里的城镇相当稀缺。 几乎每一座都是可以充当派系总部的基地。 像是石鼠镇，以及黑色转换者自己的‘泥镇’。 几大派系里，也就只有猎犬帮除了老家‘腐烂镇’外，还控制了沼泽地中心‘鲨鱼村’。 这既是他们实力的体现。 也能带来滚雪球般的收益。 现在有城镇空缺出来，没有人会在谈判桌上主动让步。 按惯例都是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自己拿下，能守住才算数。 “我当然知道规矩。” 大黑眉咧嘴笑道： “转换者们，已经前往了石鼠镇。” 什么时候？ 另外两人皆是一愣。 大家不是刚刚才知道、石鼠团被击败的消息吗。 随即，伊尔斯眼里闪过一丝沉郁。 他们反应过来。 这个蜂巢王子。 早就知道了石鼠团的情报！ …… 石鼠镇。 索托庆幸于自己的机智。 机智的是，在大阿尔被刺杀的当晚，身为头目的自己，没有傻乎乎地去触那个刺客的霉头。 而是第一个抢先转头就跑。 因为他的机智，这才逃过一劫。 甚至保留下来了自己的队伍，成功活着回到了石鼠镇。 这次出征，大阿尔带走了城镇里的大多数帮众，二把手加里也随行。 只留下两个最值得信任的头目守家。 如今石鼠镇，已经为他们三人所占据。 一开始，另外两个头目根本无法相信大阿尔已经身死的事实，更别提索托口中那个如神兵天降的刺客。 简直像是杜撰出来的。 他们差点就要以逃兵和扰乱军心的名义对索托动手。 随着被打散的石鼠团帮众陆续逃回，消息还是被多方认证了。 这一剧变，给两个守家的兄弟当头痛击。 一个头目直接意志消沉，不止酗酒，还染上了吸黑浸膏的毛病；另一个情况好点，但也日渐沉默寡言，不理事务。 相比之下，并不那么忠诚，又早就在现场接受过冲击的索托。 反而是最能够接受现状的。 因为索托保存下来的队伍最完整，石鼠镇又需要人管事，他就被推上了台前，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头目所应有的权限。 随着不断收拢逃兵和治理城镇。 索托竟是隐然成为了石鼠团残部的主事者。 而这一切，他事后反思成功经验。 都要归功于那一晚跑得快、头不铁。 于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 索托并不打算死扛着石鼠镇。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几斤几两。 此刻，在一间仿制鲨鱼村铁穹顶的大厅内，索托和几个蜂人相对而坐。 ——黑色转换者。 这些赌徒来的速度，比索托想得要快。 他原本以为最先到来的，会是嗅觉灵敏的‘猎犬’们。 但自己负责的工作，只是把石鼠镇打包卖出去。 有一个好价钱，卖给谁都不差。 所幸，四处开设赌场和放高利贷的黑色转换者们，在沼泽地是数一数二的开币足。 索托一边与负责交涉的的蜂人王子相谈甚欢，一边打量对方的随从。 兵蜂成员们身着皮甲，锤头鲨般的大脑袋眼神凶戾，手中的月亮砍刀更是向内凹陷泛出危险的弧度，一看就是不易与的精锐。 唯一让索托有些意外的，是一个工蜂。 这工蜂虽然也身着黑色转换者的制服，款式则要破旧许多，洞口下面都露出了猎户用的绑带。 更显眼的是，他的腰间还随身挂着一把老旧陈锈的铁弩。 竟是个工蜂弩手。 这确实少见，索托才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然而，看工蜂的打扮，就是个黑色转换者的低阶成员。 在席间干得也是端茶送水的工作。 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侍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索托移回目光。 ——苍翠则如表面上那样，服侍着几个黑色转换者，默默无言。 他如今的地位，确实已经降格为了侍从。 连一个普通帮众都不如。 这都是拜上次搜捕通缉犯的行动失败所赐。 那个沙克女孩引来沼泽速龙群，撞飞了小队长，并借此脱身。 兽群狂猛，不少黑色转换者被踩成肉泥，苍翠是凭借灵活的身手跃上树梢才幸免于难。 他们的那个蜂人王子小队长，居然奇迹般地没有死掉。 只是四肢残废，半身不遂。 倒也比死轻松不了多少。 一次行动，不仅让通缉犯从他们的防线逃脱，成员还损失惨重。 事后。 小队长在汇报时，把锅都甩在了苍翠头上。 即便这个工蜂弩手，才是最先感知到兽群踪迹的人。 甚至就连小队长自己，都得到过苍翠的提醒。 ——也可能正因如此，高贵的蜂人王子队长，才觉得更加难以忍受。 苍翠顺理成章受罚。 至于剩下的队员，虽然大多数人因为他的提醒攀上树梢存活下来，但他们还是不介意推出这么一个新人替罪羊，免去责任。 苍翠花费了许久才恢复过来，身上平添几道粗粝的伤痕。 最后就这么被打发来做一个随军的底层侍从。 这倒也是工蜂的本职工作。 苍翠在蜂巢的时候，并不陌生，干起来麻利熟练。 虽然某种程度上。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蜂巢。 谈判已至尾声，进行得也很愉快。 对大头领、索托这样的高层或亲历者中层来说，石鼠团当前的境况不是秘密。 但对一般的沼泽民、帮众。 没有信息收集渠道，真相谣言混杂，他们对石鼠团大营一战的结果，了解得还是不知全貌、扑朔迷离。 苍翠作为侍从，却有了全程旁听的机会。 他从只言片语中，拼出当前局面的信息，暗暗心惊。 曾经，就像所有人一样。 苍翠也并不看好，沼泽忍者独自对抗五大派系的结果。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共识下。 石鼠团居然被打得大头领身死，残存成员龟缩在一角，不得不对向曾经的竞争对手屈服、笑脸相迎。 连祖宗本都要守不住了。 而且…… ‘那个刺客真是了得。’苍翠心想。 索托在描述中含混其词，说得都是些什么我七进七出打得凶手跪地求饶感天动地这才不得不放他一条生路云云。 但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当真的。 苍翠则听出来了：正是那场杀死大阿尔的对决，左右了整个胜局。 而那个动手之人，更是其中的关键。 ‘沼泽忍者中……还有这样的人物？’工蜂弩手疑惑。 苍翠成为流浪蜂人的经历其实并不算长。 进入沼泽地的时间就更短。 他此前一直跟随走私者在名为‘漫游’的区域巡回护卫狩猎，正是在此期间学会了十字弩技能，并接触到沼泽地的剥皮人帮。 在一次意外中，他救下了一个衣着破布、头戴草帽的老汉。 对方说要回报他，并问苍翠有没有兴趣加入剥皮人帮。 可惜那时苍翠已经有了自己的队友，就婉言谢绝了。 何况。 ‘剥皮人’帮，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苍翠有些敬而远之。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剥皮人是沼泽地鼎鼎有名的五大派系之一，甚至一度足以与猎犬帮争雄抗衡。 而那个老汉，正是剥皮人格雷。 ——大格雷。 苍翠的那支小队，与其相比，就如蚂蚁之于利维坦。 由此可见，彼时这个工蜂弩手对于沼泽地势力认知的缺乏。 不过对方可能就随口一说，现在都不一定记得自己——更重要的是苍翠也很喜欢当时的小队，就这么继续生活奋斗着，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苍翠所属的小队被牵扯进一场械斗。 中途，一群来历莫名其妙的人闯了进来，取乐般大开杀戒。 其他成员全部被杀，苍翠仅以身免。 黑色转换者事后刚好途径此地——在沼泽地的秩序下，所有人必须依附于五大派系，要么是以加入的形式，要么就成为附庸帮派或奴隶。 这种情况下，苍翠只能加入这个全是同族的大家庭。 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苍翠心绪复杂。 自己原先还考虑过，要不要加入沼泽忍者。 只是由于担忧对方的前途，才打断想法。 如今知道了。 就是在沼泽忍者中，也有这样的人物崭露头角。 这支势力，更是足以击溃石鼠团，风头正盛。 按理说，对于他这种失意之人，有着充足的吸引力。 苍翠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动摇犹豫，反而坚定不下决心。 在沼泽地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违背了自己最初离开蜂巢的初衷。 这样的境遇，不是改换门庭就能解决的。 苍翠已经开始了解沼泽地。 无论是最初的拒绝剥皮人，还是到后来的加入转换者，亦或是成为南方湿地沼泽忍者的一员。 事情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宾主相谈甚欢，索托心满意足。 他对于黑色转换者的开价很满意。 眼看着交易就要完成，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荣誉蜂巢人时……门外忽然有石鼠团帮众急报。 来人甚至等不及通报，疯狂砸门。 敲得嵌铁木板砰砰作响。 感谢书友炸天帮牛逼666的打赏支持—— 第318章：如影随形（合章） “吵什么！”索托不满道。 他一边招人进来，一边怒视对方。 虽说……石鼠团纪律一向不好，现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但现在关键时候，都不知道克制一下，惊扰了金主贵客可就不好。 耽误自己的养老大业。 “索托……大人。”报告之人叫得还有些不习惯，语速加快：“是有一大批人，在向着我们石鼠镇赶来！” “是沼泽忍者？”索托当即脸色一变。 下意识就要惊得一屁股坐起来。 刚刚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他。 对于那些敌人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这位石鼠团的临时主事，不顾有客人在前，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不是不是，”帮众连忙解释，“看他们的装束，都是些沼泽民。” “像是……之前随我们一同去修建大营的奴工。” “哦？”索托冷静下来，也来了精神。 那些奴工有原本就圈养在石鼠镇内的，也有的是从各个村落征发的。 他们莫不是还要回来？ 索托知道，若没有人合作接济，这些身无长物又被他们折腾得伤病缠身的沼泽民，基本无法在密林中生还。 如今石鼠镇内几经折腾，除了一些收拢的残兵败将，已是没有多余的人手。 能把这些奴工抓回来更好。 “哈哈，让几位见笑了。”索托转身向着转换者的人打圆场道，“一时激动……你看我们的人，还是很忠心！” 名为红掌的蜂人王子很配合地笑了笑。 因为大黑眉的布置，黑色转换者能抢先来接收石鼠镇。 这项任务对他来说很轻松。 而若是在石鼠镇弄过来之后，能多一些劳力，也是不错。 “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红掌提议道。 “好好……”索托点头，自无不可。 何况他本来就要去处理这件事。 石鼠镇相较黄水村一类的村落要大出好几倍，它修建在一片高出洼地的夯土之上，是密林中难得的大型空地。 即便是在雨季，泥水都不可能没到它的墙根。 是以镇中能容许下石鼠团这样的大型组织居住。 一行人走过如今人影日益稀疏的街道，登上坡道和废铁铆接的防御墙，居高临下。 只见黄昏下，不时有人自远处的丛林边缘走出。 看他们的打扮，的确就是普通的沼泽民。 负责看守紧闭大门的几个石鼠团守卫，原本还有些紧张，在看清了对方的身份后，也是放松轻视起来。 “……”陪同在一边的红掌，却是有些不安。 这人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蜂人王子天生感知过人，他粗略估算。 几十人……上百人……几百人…… 沼泽民们从林中现身的频率，还没有中断过。 并且，这些沼泽民看似距离散乱，就如同一般的流民，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目标，一齐在向这里靠近。 “靠得太近了。”红掌提醒道。 “是啊，这些泥腿子……”索托也察觉到不对劲。 “兄弟们，看紧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层楼高的防御墙上，四处支起军弩。 石鼠团的弩手们严阵以待。 更为显眼的是。 在城门塔楼之上，在两个帮众的操作下，一架将近一人高的鱼叉炮台徐徐升起。 它的外形看似是由根根废弃的工业弹簧和钢管制成的，周边却拖下一条电缆，连接着发射炮台的核心与石鼠镇内的蓄电池。 只要蓄能完毕，一发就能射出一根近两米的长矛。 过去的人们曾经在远洋船只上装着类似的凶器。它射出的钩枪，在穿透深水，威力依旧可怖到能用来捕猎大型鱼类。 如今海平面下降，大陆抬升。 遗落的鱼叉炮，又成为了城防利器，威力巨大。 正是有了它，石鼠镇才能在过去的日子里，震慑路过的沼泽速龙群和心怀不轨的成年血蜘蛛。 唯一的缺陷，就是以人力无法上弦，必须通电使用。 这在沼泽地就太过奢侈。本来有燃油电机的城镇就少，能有富余电力装配鱼叉炮台的，也就只有几家派系总部。 眼下，鱼叉炮台启用。 机壳发热，齿轮转动。 索托招呼来一个经验丰富的弩炮手操控，自己向着城下喊话： “让你们领头的人出来！” 能让这么多沼泽民一齐回来寻求庇护，对方必定有领头的组织者。 闻言，沼泽民们停下了脚步。 接着，从中分开一条道路，真的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杀了他。” 红掌眼睛一眯，转向索托：“让你的人开炮。” 于黑色转换者而言，如果是任劳任怨的沼泽民奴工，还有些接收的价值。 但留着另一个能对沼泽民施加影响力的人在，却没有必要。 出列的人身穿大衣，普普通通。 看那挺拔而非佝偻的身形，应是年纪不大， 这个距离也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他纯白的发色。 眼下对方还没有走到军弩的射击范围。 但动用鱼叉炮台射杀却是可以做到。 然而，红掌发现。 索托竟是没有反应。 红掌作为马上就要接收石鼠镇的黑色转换者，从入席后，一直都是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他不觉得自己命令石鼠团的成员有什么问题。 眼下见索托不听令，这个蜂人王子不由得讥笑道： “索托阁下，莫不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吧？” 他还是没有等来回话。 然而这一次，红掌注意到了。 索托并不是不听令，而是好似根本就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这个石鼠团头目，正死死地盯着那个从沼泽民中走出的男人。 索托双手扒住城头，身体前倾，微微颤抖。 像是要凑近看得更清一些，又像是害怕自己马上就要跌落。 ——他看到，那个白发青年，拔出了腰间的直刀。 刀面反射着阳光，湛清亮眼。 他的瞳孔登时放大，一股恐惧直接在其中扩散开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他！ 索托的视力不比蜂人王子优秀，同样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然而，这道身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那一晚，他同样没有记住对方的容貌。 但他记得对方的手中刀。 因为，正是这同样的刀光，当众刺入了那大阿尔的胸膛、割下了他们大头领的头颅。 那人的头发，映照在肆意的火光中，也是这样的纯白色。 他只一人，震慑全场。 靠得不是气势，而是实力杀出来的事实。 于是，那一刻，索托落荒而逃。 他逃回了石鼠镇，甚至想要投身在黑色转换者的麾下，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附庸。 这一切，都是为了躲避心中的这道阴影，为了不被那如墨色般浓郁的恐惧追上。 然而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恐惧化作了现实，阴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杀，杀了……”索托结巴着想要开口 弩炮手犹疑地看向自家老大，却总是听不到最后的那道命令。 因为索托心里想的是： 那个潜入大营的刺客，他来石鼠镇了！ 上回他杀了大阿尔，这次他又要杀谁？ 然而，一边的红掌却等得不耐烦了。 蜂人王子直接推开鱼叉炮台边的石鼠弩炮手，换成一个自己的黑色转换者，当场下令：“开炮！” 他们这次来接收石鼠镇，自然包括了关键的防卫事务。 红掌在自己的亲信蜂人中，特地补充了一些弩炮手。 电磁转动，弩炮激发。 包铁的鱼叉长枪激射出去，如同一个太古的巨人扔出手中的投矛，倾注全力，肆意凶狠。 它直冲沼泽民中的这个出头鸟而去。 弩炮的力道，连矫健的巨型海鱼都能洞穿，更别提打在人的身上。 若是被射中，不用考虑贯穿伤，就是整个人都可能会被打成肉泥。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白发青年，在鱼叉激射的前一刻，就已经动了。 像是早有预判，又像是反应及时。 却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闪身躲避，反倒是迎着鱼叉弩炮直冲而前。 然后，挥刀！ 这一瞬，路梦像是捕捉住了某丝刀术的精髓。 那是电光火石、生死之间的轨迹。 可惜，这点灵感，很快就如烟一般从指缝间消散。 但在旁人眼中，令人震惊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这个像送死一般的白发青年，竟是一刀砍中了疾驰而来的包铁长箭！ 紧接着，锋刃的刀芒将手腕粗细的箭杆一斩而断。 两截箭杆打着旋从路梦的身边掠过，巨大的冲击力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身形。 他继续向着石鼠镇的大门冲去。 为这一幕所震撼的守城帮众等不及下令，纷纷射出了各自的弩箭。 然而和刚才不同，这回路梦没有硬接。 他速度不减，却将箭矢全部躲去，就如同在雨中闪转腾挪一般。 【基础属性：速度70】 一来石鼠团的弩手射术不佳，劣质军弩又不似鱼叉炮一般强劲，飞行至此已是飘忽不定。 二来，作为焦土之子的路梦，在敏捷系能力上，本就有着种族天赋加成。 就如同沙克族的天生巨力，蜂人王子的感知过人。 代价就是焦土之子的力量有缺，体型普遍瘦弱。 只不过在有着五倍全属性全技能的经验加成下，这点劣势在大后期之前，无需刻意弥补。 抓住时机，路梦举起长刀。 像是得令一般，他身后的沼泽民，一个个都掀开了罩袍，抽出各自的利刃，刀剑如林。 一般的村落铁器缺乏。 普通沼泽民都是用农具改装的长柄兵器防身。 是以观望守门的石鼠团帮众，没看到长兵，就没有警惕，还以为他们是普通的奴工。 殊不知在清点完战利品后，重新武备，前来的沼泽民们，手持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制式武器 在第一批奴工找上门来后，路梦就受到了启发。 他令人在大营附近的丛林中搜寻还来不及离开、或者无力离开的奴工们，收留管理他们。 给出的条件也很简单。 粮食、武器……以及向石鼠团复仇的机会。 此刻，来到这里的奴工里。 有人是被石鼠团从家里强征，哀求不得，妻离子散。 有人则是常年被圈养在石鼠镇里，终日苦工，伤痕累累。 这已经不能区分是谁利用谁了。 只能说就在此刻，路梦与沼泽民们的利益高度一致。 趁着这一轮箭雨射完的空档，他们齐刷刷向着石鼠镇冲击而去，一时间也有山呼海啸般的气势。 帮众的声音，从咒骂逐渐变成了惊恐。 从加入石鼠团后，哪怕经历了前些日的那场惨烈大败，他们也没料想过还会遇到这一幕。 一直以来恭敬顺服的沼泽民们，竟是向着自己发起了冲锋。 并且更重要的是。 手足无措的，居然是自己！ “咔。”鱼叉炮台装填完毕，黑色转换者连忙就要继续操作。 只要对准沼泽民发射，他就还能用血犁出一大片空地。 蜂人突然身子一软，趴在了鱼叉炮台上。 只见一根箭矢，精准地插在他的前额，震颤不已。 路梦把长刀插在地上，半跪在地，架起了旧世界弩。 他不是在无脑冲锋。 而是为了欺身到最佳射程。 鱼叉炮台暂时破坏不了，但是可以解决操作它的人。 目镜内，每一个想要上前继续操作的蜂人，都会在下一刻立即倒下。 城头上躺着各种各样的尸体。 炮台本应带来杀戮，但它自己的周边，却仿佛成为了死亡禁区。 “废物！”红掌面露急切。 他带来的宝贵弩炮手，竟是为城下的那一人狙击，快要损失殆尽。 另一边。 城头的弩手们已再次上好了弦。 但他们本就人手不足，又为那个白发青年牵制住了一轮时间。 此刻射击，零星的箭雨不断，也有沼泽民应声倒地。 但错过最佳时机后，他们再也无法阻止手握凶器的人潮逼近。 “伱上！” 蜂人王子抓起最早的石鼠团帮众，让他去操作鱼叉炮台。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沼泽民们冲到大门下。 石鼠镇毕竟不是斯昆镇那样的军事要塞，或联合城那边的大型城邦。 这只是一个大一点的聚落点。 它能够保护住在里面的居民减轻自然环境的侵扰，却抵挡不住当前的情况。 毕竟，在大阿尔尚在、石鼠团的全盛时期。 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能用鱼叉炮台的凶悍，震慑住城下的‘暴民’。 “不，不……不去！”没想到，被红掌选中的帮众拼命摇头。 他双腿发颤，显然已是被吓破了胆。 自己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眼下的情况谁都看出来，谁上去当炮手谁就死。 那个狙击手的用意很明显，就是点名来杀。 红掌怒火中烧。 “索托！”他四下寻找着这个石鼠镇的主事，想好好质问他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 然而…… 黑色转换者的蜂人王子呆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石鼠团头目却是不见了踪影。 感谢妮耶、罗格奥塔里佛斯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327章：秘密盟约 对付完石鼠团，路梦并不担心赤剑团会从后捅刀子。 连石鼠团的自己人都没想着复仇。 更别提赤剑团这样的表面盟友了。 问题是，失去石鼠团的牵制策应，或许赤剑团也没有了和水部落你死我活的本钱，让影人都能够从南方湿地脱身，前来石镇。 这对路梦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现在占据了石镇，很快就能彻底掌握这座城镇——但石鼠团的遗产，不只有这一座城镇。 要知道，过去的石鼠团，可是在沼泽村落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沼泽地的其他势力，正是要瓜分这一影响力。 路梦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但他的优势在于。 自己的手上，正好有着石鼠团多年留下来的契约，比别的势力更清楚各地的经营情况。 队伍里，又有着来自各个村落的原奴工——专人。 到时候，完全可以让他们作为代表，回到家乡，试着能不能说服各村落改投新主。 当然，他的实际控制力，自然还比不上过去的石鼠团。 作为交换，许多村落可能只是名义上臣服。 但换个角度说，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负担，沼泽民们的抵触心理会减轻很多。 最后路梦完全有可能，以另一种形式取代石鼠团的生态位。 并且，石镇距离黄水村还是有相当的距离，路梦也需要早日沟通起来。 城门不可能永远关闭。 但若是石镇外，有沼泽忍者甚至是影人的持续袭杀侵扰，情况就糟糕了。 路梦不可能去亲身护卫出城的每一支队伍。 而且他还要保证石镇不被人偷家。 “影人的事情必须要解决。”路梦下了决心。 对方个人的威胁还在其次。 一旦被耽误了时间，没抓住发育的窗口。 等到各大派系会盟完成，那就来不及了。 “不过，影人是独自现身的，这固然可以说‘他’是艺高人胆大，是来示威……” “但实际作用很难说有多大。” “连过去的大阿尔坐镇在家，都不太担心影人上门，想来对方不会觉得光靠刺杀就能解决我。” 要想正经攻城，早就该带着小弟们一起上了。 而要想杀死自己，也最好等自己出城赶路之类的情况。 “所以，这是一次试探。” 好在他接下了。 某种程度上，两人算是“师出同门”，思维能够对上。 理清思绪后，路梦勉励了各处守卫一番，又布置下任务，自己返回城内重新准备。 …… 鲨鱼村内，黑色转换者的隐蔽所。 一个戴着面罩的白发男子领头，身后跟着许多侍卫，一齐向着这边走来。 “大尖牙，请等等。”门外一个身穿皮衣的蜂人上前，拦住一行人： “大黑眉阁下最近不接待客人。” 大尖牙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叫银影？” “承蒙大尖牙还记得。”银影低头道。 一直以来，双刃团表面上与黑色转换者合作颇多。 比如若是有欠了高利贷的赌徒，黑色转换者往往就会委托双刃团来处理催收。 最后从来没有还不上的例外。 只是，赌徒们最后的下落，往往就无人得知了。 毕竟以双刃团最爱说的一句话来评价就是： 永远不要说自己一无所有， 你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藏着多少开币。 “既然是伱，那我也不为难，”大尖牙确实记得这个蜂巢小子，“大黑眉为什么不见人？” 银影眼神一闪，上前偷偷道：“大黑眉最近心情很不好。” “哦？”大尖牙来了兴致，“说。” “这事您应该也知道……还不是因为石鼠镇。”银影无奈耸肩。 大尖牙嘿嘿一笑，心情不错。 他确实知道。 那一天，大黑眉信誓旦旦地说要抢占石鼠镇。 对方也确实抢占了先机。 自己和伊尔斯当时都在场，全都以为石鼠镇就要是大黑眉的了，心里尽皆大骂这蜂人狗比。 而黑色转换者，也将成为猎犬帮之后，第二个控制了两座城镇的沼泽地势力。 谁知道，消息传来。 黑色转换者派去接收城镇的部队全灭，石鼠镇易主。 大黑眉狗比没错。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能看到这蜂人吃瘪，大尖牙自然高兴，幸灾乐祸。 但更重要的是。 若黑色转换者占据了城镇，其余人也不好再次动手抢夺。 但现在大黑眉失手，意味着其他势力又都有了机会，不落于人。 至于现在石镇的情况，还没有更多消息传来。 听说就是一些沼泽暴民在占据着。 大尖牙与伊尔斯两人都不太放在心上，等他们劫掠完城镇，发泄一番后，自会离去。 蜂巢王子银影低垂着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石鼠镇易主，有人捷足先登，固然出人意料。 但银影知道，这恐怕还不是大黑眉震怒的主要原因。 真正让黑色转换者大头领郁结的是—— 阿濑，或者说沙克王国的公主濑户，并没有被带回来。 是的，银影知道真相。 黑色转换者的抓捕行动，就是他泄露给阿濑和哈姆特两人的。 大黑眉恐怕怎么都想不到。 自己的这个亲信，竟是一直与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濑户有着来往。 ——当然在一开始，银影也并不知道阿濑的身份。 银影作为蜂巢王子，曾经却是个奴隶。 从联合城的农庄逃亡出去后，听闻沼泽地是个自由之地，便一头扎了进来，加入了黑色转换者，靠着组织管理能力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 而他能够摆脱奴隶身份，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一个漂流者，暗杀了他的奴隶主子，造成农庄大乱。 从那时起，银影就结识哈姆特了。 现在对方来到沼泽地，有求于己，他自然要帮忙。 银影虽然为黑色转换者做事，却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是隐藏得很好罢了。 依靠他的情报。 哈姆特和阿濑两人，才能从帮众们的包围圈中逃脱出去。 谁知道，又一头撞上了石鼠团大营的封锁。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大黑眉找到银影，告知了濑户的身份。 还表明，黑色转换者已经派出一队人，要从大阿尔手中，截胡这宝贵的公主。并让银影重视、做好接应。 银影惊讶万分，但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暗自祈祷。 好在如今看来，石鼠团大营破灭，黑色转换者的秘密部队不仅空手而归，好像还损失了什么宝贵的装备，得不偿失。 再加上石镇易主的打击。 大黑眉一向以阴险狡诈著称，但这一回，他精心的布置与计划竟是，接连落空，怎么能让这蜂人不生气震怒？ 银影倒是毫不顾忌，松了一口气。 现在沼泽地中并没有传出沙克公主的消息。 想来两位好友已经成功脱困。 银影在感叹他们好运的同时，倒是没将这些事件联系在一起。 这更加像是一连串巧合，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否则，若都是有意为之。 岂不是说明，他们的大黑眉，在同一个人身上，被坑了好几次？ 若真有这样的人……银影熟悉大黑眉。 他不会善罢甘休。 第328章：背叛者(合章) “情况就是这样，抱歉了大家，如果有时机，我会转告给大黑眉，”银影再次行礼，“今天各位还是请回吧——” 正当银影以为，他已经将大黑眉的意思转达得很清楚，对方应该知难而退时。 大尖牙却咧嘴一笑，继续说道： “如果今天只是我要找黑眉老哥，那还无所谓……” “但是这一次来的人，他却不能不见！” 银影诧异。 双刃团来到鲨鱼村后，也常拜访本地的各家势力，但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往来交际。 还没有不得不见的理。 只是，听出大尖牙的暗示，他这才注意到。 就在大尖牙的身边，除了普通的双刃团侍卫，还跟随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全副斗篷罩住了周身。 这装束在雨季很常见，是以银影之前没有关注。 但现在仔细观察，这个男人看似和大尖牙很亲近，实则与周围其他的双刃团侍卫格格不入，仿佛自带一股疏离。 “这位是……”银影试探道。 “是我要引荐给黑眉老哥的贵客，”大尖牙的语气仿佛带着一丝得意，“事关这一回的沼泽地会盟大业！”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 棚屋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黑目厚唇的蜂巢王子。 正是大黑眉，他其实一直知晓外面的动静，也是他授意银影拒客的。 “大尖牙，你说这样的话合适么？” 大黑眉的表情平静，好似看不出有什么‘心情不好’。 银影则老实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大尖牙则识趣地屏退了除那斗篷男子的一切侍卫。 大黑眉继续开口：“会盟一事，现在由猎犬帮的伊尔斯阁下全权负责，很快就将举行，我们耐心等待就够了，不要横生枝节……” 大阿尔遇刺，石鼠团覆灭，‘影人’重现沼泽地…… 一系列的变故，的确大大推进了会盟的进展。 就连剥皮人帮的态度都缓和下来。 他们主动派人来与猎犬帮接洽，商谈条件。 在曾经杀害过前任沼泽地之王的外敌面前，大格雷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这关头下，双刃团又能拿出什么…… 大尖牙笑着打断了大黑眉。 他示意身边的男人上前一步，解开身上的斗篷。 大黑眉的视线一凝。 男人身上的装束并无特殊，就是一件嵌钢的装甲布。 然而它的布料，却是如同被鲜血染过，又凝结后的黯淡深红，与沼泽地中常用的绿黑保护色完全不同。 对方的面孔，也并非本地人。 “你是……” “南方湿地，赤剑团。”男人又向前一步，低身行礼，“代表赤色剑客老大，向大黑眉问好——” “赤剑团！”大黑眉没有想到，“你们来沼泽地干什么……” “按照惯例，在未来的鲨鱼村大会上，我们各家会考较实力、势力、产业等各方面因素，来确定最终的盟主……”大尖牙接话，悠悠说道，“而这些要素，无疑都是猎犬帮最强。” 是以伊尔斯对会盟如此上心。 对猎犬帮的人来说，鲨鱼村大会根本没有竞争的悬念。 不过是为大格琳的加冕盖章罢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双刃团的大头领笑道。 “但是现在，赤剑团的兄弟联系我说，他们愿意全力支持我们的会盟，包括赤色剑客本人也会出场。” “如果，我们都全力以赴。” “黑眉老哥，伱有没有想过……” “自己做那沼泽地之王？” 蜂巢王子的心脏，忽地停跳了半拍。 话说到这般直白，聪明如他，哪还能听不出对方的意思？ 赤剑团的使者，潜入到鲨鱼村，没有去找猎犬帮，而是找上了自己…… 这是要增添他在大会上的筹码。 赤剑团，虽然是一个新生的帮派，但是能够在南方湿地，威胁到老牌的霸主水部落，足以说明他们的本事。 而它的创建者，赤色剑客。 孤野之中，白手起家声名鹊起，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黑色转换者，常年被视为大格琳的拥趸；而猎犬帮的一大优势，也是它得到了类似大大小小帮派的支持。 一旦黑色转换者脱离猎犬帮的势力范围，再有赤剑团的加盟…… 此消彼长，说不定还真能与猎犬帮在鲨鱼村大会上抗衡。 至于说，想不想做沼泽地之王…… 那自然是想的。 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和石鼠团翻脸的风险，想要劫走那个沙克公主，换取资源与支持。 大黑眉看向大尖牙。 对方笑着说：“我没意见。” 也是，双刃团愿意充当这个渠道，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不只是剥皮人，双刃团也…… 的确，大格琳虽然是沼泽地最凶猛的‘猎犬’。 但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再做猎犬的狗。 否则，猎犬帮的一个二把手伊尔斯，都能骑到他们这些大头领身上拉屎。 不过，大黑眉依旧警惕。 “这是……要我背叛大格琳啊。” 他看向赤剑团的使者，质问到：“给出这么重的筹码，需要收回的报酬可就不小——赤色剑客他是想要什么！” “开币？取代石鼠团？还是……” “也要入主沼泽地！” 如果是这样，那赤剑团和此次入侵的沼泽忍者（水部落），没什么不同。 都是自己的敌人。 “赤色剑客不需要任何回报。”没想到，身穿红色装甲布的男人却是摇头，“你们要对付的是水部落……” “而我们，要他们死！” 大黑眉一愣，笑道：“我明白了。” 这不是表面意思。 赤剑团，未必和水部落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是一旦水部落覆灭，那么南方湿地就会被赤剑团占据，即便对方不入侵沼泽地，势力也算是大大扩张。 同样是对付水部落，之所以不找猎犬帮合作。 一来猎犬帮实力强劲，赤剑团的分量相对就不高，没有多少话语权，很有可能被拒绝。 二来，一旦大格琳击败水部落，登上沼泽地之王的位置。 下一步的动作，就很可能是统一整个南方湿地。 就像是，曾经的斯托克部落想要做的那样。 那赤剑团就纯纯引狼入室。 反过来，找上自己，则是黑色转换者的实力恰到好处。 即便在赤剑团的支持下，能勉强成为霸主，也必然无力南下。 沼泽地和南方湿地，还会维持现在的均势。 “但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剥皮人。”大黑眉状似不经意问道。 剥皮人才是一直都与猎犬帮敌对的势力，要反对大格琳，该去找他们。 而自己，明面上可都一直忠于猎犬帮。 就不怕他反手举报，表忠心么？ “恕我直言，我们的老大说过……”赤剑团的使者犹豫了一下，“剥皮人大格雷，和猎犬大格琳一样，都是沼泽地里的英豪，找他，不一定会同意，和您不……” 使者止住了嘴。 大黑眉却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人家是英豪，和你不一样。 一来，若是剥皮人统一沼泽地称王，同样可能南下。 二来，以格雷的性格，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交易。 “没事，你说的没错。” 蜂巢王子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他当然和大格雷不一样。 这在沼泽地，不是什么贬义。 有谁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傻乎乎地抵御虫潮、守着城镇。 结果不仅错失了继承斯托克遗产的机会，还落下了终身伤病、丧失所有前途，把沼泽地霸主的地位白白让给了猎犬帮。 后方保护下的这些人，反而享受到了最大的利润。 就像是这一回，又同样因为大格雷的性格。 剥皮人帮也错失了赤剑团的支持。 “赤色剑客，对沼泽地的事还挺了解。”大黑眉放心下来，打趣一句。 前些日子接连受挫的阴霾，在此刻一扫而空。 “那么……请进。” …… …… 石镇，深夜。 原属于大阿尔的独居小屋。 濑户盘坐在棕榈叶扎成的蒲团上。 头顶，吊扇吱悠悠转动，送下一股股凉风——这里条件真的很不错。 美中不足的是，吊灯突然坏了。 四周黑漆漆的，不见五指，只余下女孩一对闪亮的眸子还有些许微光。 虽然，那个‘路梦’说过……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告知屋外的守卫，他得知后，会找人来解决。 但是现在，濑户并不想麻烦他。 ——准确来说，是并不想见到他。 以及，不知该如何面对。 小公主想要自己静静。 那一天，濑户询问了对方的身份。 她其实并没有指望能够得到什么答案，毕竟这可是一个在沼泽地里突然崛起的英豪，身上有秘密再正常不过。 问题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想改口解释：自己只是希望大家自我介绍，认识认识…… 哪成想，对方抛出了那个词。 那个称号。 “无名者。” 这一瞬间，濑户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劈中，贯穿全身。 便是狂化带来的生理异变，都不如听到这个称号时这般令人神经发颤、呼吸急促。 当然，一边的哈姆特完全不知所谓。 在看到濑户呆愣的样子时，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后遗症留下、还没痊愈，担心了好一会儿。 等到濑户反应过来，想要继续追问时。 那自称‘无名者’的路梦，以及哈姆特都已经不在房间里。 据说是正好有人袭击石镇，他们必须要出去处理。 敌情自然是比闲聊重要。 于是就抛下了濑户一个人。 顺带留下了她满脑子的震惊和疑问，无处解答。 无名者…… 那可是无名者！ 哈姆特不清楚，看守她的士兵不清楚……恐怕整个沼泽地的人，除了濑户和以及死去的大阿尔，其他人都不清楚这个称号所代表的含义。 覆灭克拉尔之选的战士——光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沙克王国境内就足以让多少族人将其视之为英雄或仇敌。 至少，换成濑户的角度，如果是她做到了这样的成就。 所有人都会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句：“不愧是石魔的女儿。” 这样的荣耀，于一生而言，就已经足够。 濑户原本以为。 她已经能渐渐平常看待这件事情。 ——大概就是：沙克王国内，又出现了一位英武的战士。 作为公主，她祝福对方再创荣耀；作为战士，她则以对方为榜样。 然而，没想到的是…… 一个自称无名者的人，真的就活生生来到了面前。 并且，就在前不久。 这个人更是干出了刺杀大阿尔，破灭石鼠团的壮举。 如果对方是本土地头蛇，那还好说，就是又一次沼泽地势力变更的游戏。 但濑户现在知道了。 这是一个外地人、来自他们沙克王国的称号战士。 因为新政的缘故，王国的全线都在收缩，轻易不向外输送武力。 这意味着，对方仅凭着一点资源，就强硬撬动了沼泽地的整个局势。 该怎么说，不愧是无名者吗？ 又或者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沙克王国到沼泽地，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创造奇迹……单单一个称号战士，似乎已经无法承载起这样的含金量。 更令濑户感到冲击的是。 ——无名者是一个人类。 “上一个是谁来着……剑圣阿尔克？”她无声失笑。 虽然因为新政，王国内的歧视问题已经相当好转。 但从固有观念上。 以‘平皮人’的种族，获得战士的称号，恐怕不亚于一个‘奴隶’翻身做主在联合城带来的冲击。 这就是为什么，沙克战士能念叨‘剑圣’这么多年。 那是又嫉妒又畏惧。 现在开始，恐怕还要再加上一个‘无名者’了。 一滴凝结的露水从棚顶上落下，濑户仰起头，愣愣出神。 其实……这些都只是路梦的单人说辞。 自己还没来得及对峙、确认。 但她的心里，已经相信了。 不如说，无名者就该是这样的，只有他能够做到现在的这些事。 一切反而微妙地合理起来。 濑户心想，这也能够说明为何对方会救下自己，还精心照料。 至少不是无事献殷勤。 她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好心人。 现在。 因为路梦的举动。 濑户确认。 ——对方大概率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否则，也不会选择自爆称号。 只有这个方式，能同时保住双方的秘密，还可以互相确认。 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濑户皱眉，还是产出了一丝疑惑。 无名者——路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专门来寻找自己的吗，那为什么如此大费周折，如果不是，王国交给这位称号战士的又是什么任务，难道要对沼泽地动手了吗…… 还是说…… 濑户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他就像那个前百团守卫大阿尔一样……已经“背叛”了沙克王国？ 感谢翎小祺、罗格奥塔里佛斯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329章：不速之客 今夜，石镇。 城镇内的治安已经基本稳定，夜间也开始允许居民外出活动。 不少的沼泽民，甚至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他们原本也是石鼠团征召而来的奴工，一朝解放，相看泪眼，感慨万千。 而与路梦续约的佣兵们，则更坚信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若当时因为一时的利益，就放弃跟随领队，哪里见得到今天的局面。 不过，工作强度也是真的大。 忙起来，不分昼夜连轴转，简直像是在打黑工。 但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在骨干们的带领下，清查户籍和招募新兵的工作也在进行，石鼠团原本就以管辖的范围广、附庸的人数众多著称——现在哪怕严格筛选成分，吸纳完后队伍还是又将近扩大了一倍。 人力和排班问题大为缓解。 只是，城门依旧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影人，以及沼泽忍者来袭，已经证据确凿。 除了之前的‘攻城’事件，前些日子还有沼泽民结队，想要外出采集一些草药，结果遭遇袭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都被打晕丢到城下，排成一列。 第二天早上才被城头的守卫发现。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 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大概是对方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撕破脸皮。 一旦逼急了，石镇倾巢出动，扫荡周边密林，双方只会两败俱伤，不符合沼泽忍者的作风利益。 毕竟对影人来说，只要围困下去，石镇就会越来越处在劣势。 就如温水煮青蛙，钝刀割肉。 好在石鼠团之前收缴的粮食丰盈，全部积攒下来；石镇中又有自己的耕地，短时间内食物并不短缺。 “路先生”正好履行之前的承诺，放开粮仓。 人们这才发现，有的粮食积压得太久，甚至已经朽坏了，只是石鼠团并不在意。 分发完战利品，倒是好好地鼓舞了大家一把。 而排除已经霉变不利于发酵的粮食，剩余的陈米，都送到了酿酒厂——倒不是为了酿酒给人喝，而是配合新组装的生物燃料生产线，为机器提供燃料。 这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见效。 另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则是弩手守卫们的队长苍翠，在紧张的连轴转中，终于是病倒了。 路先生绑架似的把他带走，勒令休息。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叫哈姆特的金发男人，听说刀术了得，只是有些沉默寡言。 至于路先生本人，此后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见他公开露面。 渐渐的，开始有传言说，他是害怕了城外的影人。 毕竟，谁都知道。 影人不仅是水部落的首领，同时还一定是最强的沼泽忍者，最擅长潜行刺杀。 而上一个有望统一沼泽地的大哈什，就是死于‘影人’之手。 他害怕影人也是理所应当。 对此，不少沼泽民都嗤之以鼻。 但不可否认的是。 作为石镇的新主人，路先生的确是最显眼的目标。 影人和他的沼泽忍者，甚至都可以不对一般居民以及士兵下手。 但只要能潜入城中，抓住机会。 一定会试图去刺杀路梦。 若他因此身死。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势力与共识，也会登时分崩离析。 …… …… 棚屋内。 濑户的手里捏着信笺。 那次表明身份后，对方把它又还给了自己。 而这张传递出‘无名者’消息的信笺，是来自克拉尔之选——如今已是些许残党。 他们的用意，自然是复仇。 为此特地用了沙克族独有的方式，备注了敌人的官方身份，而同样看过信笺的加里却并不知情。 是以大阿尔才会留出心思，将其透露给濑户，试探情报。 而在巴彦的传授下，濑户同样看懂了标识，当时才会将信笺偷偷收起，以备不时之需，必要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不过……小公主心中思索。 接触之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无名者并非是‘效忠’于沙克王国，关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紧密。 现在，对方深入沼泽地，脱离了王国的影响力。 又刚做出了一番事业，只是并不稳固。 哪怕濑户并不知晓详情，也能猜想到： 无名者正处在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境地。 此时，要想存活下去，必须抓住和利用起每一分筹码。 其中价值最大的……无疑就是濑户自己。 相比较起大阿尔，路梦对她的照顾确实很好。 但这不是本质问题。 就连笑脸相迎的亲朋好友，下一刻都可能会在你背后捅刀子。 时间紧迫。 一旦路梦无法解决当下的危机，被逼得急了。 最坏的情况下，对方也很可能会像大阿尔一样。 把她交换给当地的其他势力，换取支持。 这倒无法苛责。 ‘换成是我，我都想卖了自己……’濑户心中嘀咕。 这就是从老师那学到的思维。 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甚至不惜以身入局。 当然，理解是理解。 不代表她就要全盘接受。 当下自己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避免这样的结局，然后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来说服对方…… 但具体要怎么办…… 老师还没教过！ 濑户气得想直挠头。 能够看清问题当然关键，但关键的问题还是怎么去解决啊！ 这就是暴露身份的坏处。 化身‘阿濑’的时候，她可以一路莽过去，大不了被追得鸡飞狗跳。 当她又成为了‘公主’，就会被各路人马盯上，反而陷入了利益交织的大网之中，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解开。 这可不是个顶着‘石魔的女儿’的名号，就能横行无阻的世界。 便是母亲本人，一旦暴露破绽，想杀死她的人也不计其数。 濑户‘哗’得站起身。 在这里担忧这些，也没什么益处。 如果要和对方谈判。 首先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保持镇定，这样才不会被拿捏，再引导对方提条件开价，从而掌握主动权……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好在，近期石镇事务繁忙，又有敌人骚扰，路梦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找上自己，她还有许多时间…… “！” 忽然，刚起身的濑户察觉到了什么。 她一仰头，与黑暗中的眸子四目相对。 第330章：暗影 黑暗中的双眼，泛着寒光。 濑户的心脏则是突然一紧。 什么时候！ 就在自己沉思的时候，这间铁皮棚屋中，竟是还有另一个人。 他们同处一片空间，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相距不到一米。 但自己竟是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意味着。 只要有心，对方在刚刚那么长的时间里，随时都能杀人，而自己还毫无反抗之力！ 应激之下，濑户的双目差点就要赤红，直接进入搏命的狂化状态。 她下意识地就向手边摸去，想要抓住分段斧。 然而，捞了一个空。 小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她身处的不是别地，自己的武器根本不在棚屋内，至今仍不知所踪。 濑户张开嘴，就要高呼。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进入到这里的，但屋外的不远处，就有石镇布下的重重守卫。 便是无法反抗，她也要给对方造成些许麻烦！ “咔。” 然而，濑户没能发出声音。 她感觉到自己喉间一片冰凉。 一道刀锋紧贴着皮肤，寒气逼人，随时都能割破动脉和喉管，根本不会给她出声的机会。 “嘘。”黑暗中传来一声警告。 小公主咽了一下口水，轻轻点头。 刀锋这才松开。 刚刚紧张之下，濑户都忘记了呼吸。 这下压力骤减，她的喘气声都粗重了几分。 不过，她并未放松，而是低声试探道： “……影人？” 结合沼泽地的形势、石镇当前的处境、以及自己了解的通缉犯。 能够在重重包围下，潜入城镇深处，无声无息地进入自己的小屋还不被任何人发觉……这样的本事，只有那个最强的沼泽忍者了。 濑户紧盯着对方。 ——没想到，无名者的布置竟是失了手。 让大敌影人潜入了进来。 她心中正思索着，要想办法通知到那位称号战士。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还算不上完全信任。 但面对沙克王国的通缉犯、沼泽地中的梦魇……两人的利益还是一致的，应当站在同一立场上。 然而……令濑户没想到的是。 “影人？” 听到她的问话，黑暗的眸光眨巴了两下： “什么影人？” 来人收刀，凑近了几步，刀光正好反射到他的脸上。 一抹纯白的额发垂下，以及那熟悉的面孔…… “无名者！”濑户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对啊。”路梦理所当然地点头，“有什么问题。” “你还约了别人？” “不是……”小公主又气又恼，“问题在这里吗？” 什么穿过重重包围…… 的确，除了影人。 还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切。 那就是路梦。 他本来就在城中，又是石镇的新主人，守卫当然不会阻拦。 而开门的钥匙也不是问题。 关键是…… “你半夜跑我房间里来做什么！” 而且到了还不吭声，像个鬼似的，就这么直勾勾看着。 如果是影人，情有可原——人家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可以理解。 换成伱，这就叫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简直比影人更恐怖！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路梦好似根本没听懂质问的意思，随口道。 毕竟，他在斯昆镇的时候。 进别人家也从没打过招呼。 更何况这间屋子还是自己的。 唯一的区别只是，有没有被人发现。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作为一个医生。” “少拿医生当挡箭牌……”濑户诧异。 这职业的名声，都快要被你玩臭了吧？ 她接着道：“那为什么不叫我？” “我以为你睡着了。” “哪有坐着睡觉的！” “不知道，也许作为那位石魔的女儿，她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路梦没再看她，走到墙角拉了拉开关：“怎么没亮……灯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在听到‘石魔的女儿’后，濑户就沉默了。 没有再回应。 路梦开关几次，确认电灯损坏后，掏出随身的蜂蜡烛点燃，扯过一张案台，放在两人中间。 火光照亮了濑户带着稚气的脸。 路梦盘腿坐下，她这才无力地开口： “……刚刚为什么拔刀？” 路梦如实说：“你差点喊出声，不能惊动其他人。” “你平时让人闭嘴的方式都这么硬核么。” “不是闭嘴，只是动静小一点。”路梦认真纠正，“而且相比较捂嘴，还是这样更礼貌吧？对了，这是我们人类这边的习惯……” 别想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濑户不禁扶额：“我跟老师学过你们人类的礼仪。” 但是……某种程度上，对方确实说得没错。 冷静下来后，她很快明白。 无名者……不，路梦就是偷偷跑来找她的，甚至没有惊动守卫。 这是一次秘密会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这也说明，对方的确是有着潜入进来的本事。 而一番对话下来，濑户也逐渐了解。 ——对方是一个会利用规则，却又不被规矩所束缚的人，看似有问必答，实则想要套出他的真正想法，却又根本不可能。 这根本不是一个传统的、重视荣耀的战士——虽然自己也不算吧。 只是，给一个这样的人，颁授称号……真的好么？ 王国要完。 身为公主，濑户‘大逆不道’地想。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才会是无名者。 “濑户……公主？” 就在这当口，路梦却是说话了，像是在打招呼。 濑户沉默点头。 事到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只是挑明了而已。 “上次走得急，没能把话说清楚。”路梦将刀鞘解下，放在案上，发出轻响。 只见皮鞘上挂着一枚铁铸的令牌。 正是之前在雷霆竞技场中，获得的战士身份的证明。 这回他特意挂了起来。 濑户接着烛火，拿起一看，确实是王国官方的工艺。 她轻声念出上面的铭文：“路……北游？” 相比较起克拉尔之选更传统的通用石牌，进入新时代后，技术进步的沙克王国在战士铁牌上，铭刻了独属的身份标识，用以区分。 某种程度上和士兵的狗牌差不多。 “以前的名字，好久没用了。” 路梦笑道。 第331章：濑户的选择（合章） “‘无名者’的称号是保密的，但如果回到沙克王国，以你的权限自然能确认我的身份。”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沙克王国？”濑户却是轻笑一声，“我还能回去么。” 话音一落，原本就寂静的空气显得更加凝固。 这无疑是一个尖锐的问题。 等于是直接在质问对方的意图。 ——你现在是王国的称号战士？还是沼泽地的大头领。 濑户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出这个问题，也害怕得到答案，为此，她潜意识里反而希望能够拖延下去，慢点直面无名者。 谁知道，对方竟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再次找上门来。 就如一把钢刀直入，锋锐逼人。 让人毫无躲避的余地，只能正面应对。 “无名者……路梦，你会放我回去么？”她抬起头，迎向路梦的视线，毫不退缩。 此时此刻。 老师教的什么委婉斡旋、外交辞令，都不重要了。 受激之下，濑户同样选择‘拔刀相向’，反倒更像是个沙克战士，直来直往。 直接挑开了这层面纱，她反而感到一身轻松。 路梦双眼微眯。 这个小公主……比想象中的敏锐。 他看见烛火倒影在对方的眼睛里，就好似目光中的那点倔强。 “濑户公主……这可不取决我。” 路梦说道。 濑户顿时紧张起来，又无声微笑。 果然…… 又是身不由己的那套说辞么。 为了生存、利益、势力的发展……所以伱要成为交换的筹码。 之所以不强迫她，也只是因为‘狂化’——至少，濑户的生命随时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然而，路梦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濑户一愣。 “这取决于你，濑户。” “你想要回去么？” “想要……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你的王国，做一个离家出走但一事无成的不听话小孩……” “你说谁是小孩！”濑户心中一揪，忽然发怒。 她孤身前来沼泽地，独自历练，甚至不惜压榨生命，追寻狂化的力量，九死一生…… 她的年龄的确不算大，甚至没过沙克族的成年礼。 但是，别说小孩了。 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所谓的大人，能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责任，付出如此多的努力与代价…… “至少从目前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路梦一摊手，毫不留情。 “小孩总是希望成为大人。” “但是，在这一路上，都是别人在替你收拾烂摊子：如果没有哈姆特，你逃不出泥镇；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烂在了大阿尔地牢里；甚至，如果没有人照顾，你连一个工蜂的弩箭都逃不开……” “顺带一提，那位工蜂现在是我的小队长。”路梦带着一丝自豪，由衷赞叹：“他叫苍翠，拥有的条件与你来说是天差地别，但他是一路靠自己走到现在，如果和你正面对上，完全可以杀死你三回有余。” “我也明说了，托我来的人，是巴彦。”路梦身子前倾，直视着对方，濑户则不禁后仰：“为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学生，你的老师、王国的首席顾问，甚至愿意低三下气地来求我……” “拥有这么多偏爱和照顾，还把事情给办砸了，让自己置身一个敌我不明的大头领手中……你为什么不算是一个‘孩子’？” 濑户被突如其来的质询，问得目瞪口呆。 喂……别的不说，老师低三下气什么的，绝对是添油加醋吧！ 她很难想象，那位面对沙格尔都不退缩的无角人，还有这样的时候。 而且说什么‘敌我不明的大头领’……那不就是你本人么！ 然而，濑户的确被戳痛了。 这是她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 人，是不能自我感动的。 努力不一定有回报，错误的努力尤其如此。 从结果来看。 走到现在，自己的这一趟沼泽地之旅……毫无疑问是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拖累了不少人。 她不是不清楚，只是刻意去忽视。 因为即便去面对，以自己的能力，也无力去弥补。 “你到底想说什么……”濑户轻声说。 她强撑起来的身子像是一瞬间都垮掉了。这种无力，甚至比当初面对大阿尔的巨剑时还要强烈。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路梦腰身坐正，“不管是作为一个公主，还是作为一个沙克战士。” “我知道……”濑户矮了一寸。 “你之前改口直呼我的名字了吧？这在沙克族中，是值得称赞的礼仪么。” “不管怎么样，至少比起你而言，我自认为还是能担得起‘无名者’这个称号——” “对不起……” 濑户无力反驳，低头抠着手指。 无论是出于谈判前有意打压对方的策略，还是把无名者下意识当做竞争对手的不服气。 她总是试图把自己放到，与路梦对等的地位上。 但是现在，对方只靠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回了原型。 简直比出刀还快，刺得也更痛。 果然，不要和人类耍心机……连老师都不得不强调这点。 小公主感觉自己的身子越缩越小。 不知为什么，她竟是有种：自己是学生犯错，然后被老师训斥的感觉。 ——虽然巴彦几乎不这么做。 “话又说回来。”路梦取下濑户手中的铁牌，借着烛光打量着，漫不经心道：“虽然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但我一开始也说了……” “能不能……不，是要不要回沙克王国，这取决于你。” “我愿意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 濑户愕然，抬头愣愣地看着路梦。 “只要你想回去，给一句话，哪怕现在城外还有沼泽忍者潜伏，我也会派最得力的人，把你平安送到黄水村。”路梦握紧铁牌，“那里会有来自沙克王国的人接应——巨人瑞恩，有名的称号战士，也是你老师的手下。” “到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回家做你的公主。” “忘掉沼泽地，活得久一点，大家都会开心。” 他……愿意放我回去？濑户感觉自己像是听错了话。 她闷闷地说：“那你呢？” “沼泽地的会盟……还有那些影人的忍者怎么办？” “当然是我一力解决。”路梦理所当然道，“坦白说，找你是顺带的，来沼泽地才是我本来的目的。” “沼泽地，的确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这的确是实话。 远期来看，交还濑户，能够获得石魔的友谊。 ——这价值可大可小，难以限量，只是解不了近渴。 若要指望用濑户作为筹码，度过当下的难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送给已经渗透进沼泽地的联合城势力，寻求庇护，就像黑色转换者那样。 但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路梦不如直接去鲨鱼村。 找大格琳磕个头，说不定还能混个二当家。 把伊尔斯都能挤下去。 就当是‘招安’了。 他就是大阿尔第二。 两头讨好，大家都不招惹——当然，成就也只限于此。 只是，在听到路梦如此说以后，濑户却高兴不起来。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 看来，自己的这个‘公主’身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 路梦，完全能够自己解决问题。 和自己不同，不需要依靠他人…… 不愧是那位无名者…… 如果说，此前他们的对话，就像是沙克战士之间的决斗。 此刻的濑户，已经是心服口服，彻底承认自己输给了对方。 ——输给了无名者。 果然。 小孩，吗…… “等等，你说……选择？” 濑户意识到了不对劲，就好似在对决中又抓住了一线胜机。 她急切追问：“那还有一个选项呢？” “……第三条路，”路梦露出一丝微笑，“留下来。” “我们不回沙克王国——当然，也不会送你到别的势力，这一点，大可以安心。” “现在整座石镇，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就继续做你的‘阿濑’——做你想要做、但是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濑户的小心脏，猛地跳快了几下。 她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路梦： “不是……老师让你带我回去的么？” 路梦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们瞒着他。” 白发青年的脸上带着戏谑，又好似是看到人终于开窍后的欣慰。 濑户：“！？” 这个无名者…… 比自己想得还要胆大妄为！ 前一刻，还像是个良师益友般言辞生厉、循循善诱。 后一秒，倒像是个街边的流氓，仿佛要拉着她干坏事一般……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 如果照对方所说，他是受了委托来找自己。 这要是没找到还好说，王国也不会责怪无名者。 现在已经找到了，却知情不报…… 一旦公主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可就全在他的身上，便是脾气再好的人，都免不了迁怒，何况是政治家？ 然而，听到这简直‘胡来’一般的选项。 小公主的血液，却好似沸腾了起来，带着激动，以及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喜悦。 “你……” 她声音迟疑，试探道：“知道？” “是啊。”路梦撇了撇嘴，“不如说，从一开始，你就不想离开沼泽地吧。” 他可太了解这一位了。 一个能从沙克王国主动离家出走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安分地受人摆布，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换做是路梦自己，他也不会愿意无功而返。 既然如此。 还不如利用这一点…… “力量不够，那就去获得足够的力量；做了错事，那就自己去改正它……这才是长大的第一步。”他轻敲桌案。 “甚至，我还可以帮你。” “当然，要看你能付出什么，愿意做到哪一步。” “濑户公主。” 濑户愣愣地盯着无名者，对方的语气虽轻，但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震雷般回响在耳边……只是她好像又不怎么在意了。 她只是突然发现，并震惊于此： 一直以来，竟是只有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类战士，一次又一次戳中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无论是回沙克王国，还是当做交易筹码、出卖给敌国。 这都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是放在天平上的权衡。 就连濑户自己，也是如此思考的。 这是政治家的思维。 但其实…… 她哪个都不想要。 这才是最近，濑户烦恼的根源。 只是一直以来，有谁察觉到过，她真正的想法？ 无论是老师，还是母亲，都没有过。 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关心自己，不爱自己……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想得太过周到，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其间容不下个人的意见。 因为，在这个世界，便是位高权重、实力冠绝， 也有不得不遵守的规则，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 一切都像是规定好的。 所以新政举步维艰。 而强如石魔，同样无法决定自己的下一任继承人，更无法将意志贯彻至身后。 大山穆凯众望所归。 至于濑户……只需要做一个吉祥物公主，若再稍微有点出息，便算不辜负母亲的名号了。 新政的理想，以及王国的兴复，都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无名者察觉到了。 并且，只有他，愿意问自己的意见。 人类……都是这般的敏锐么？ “可以么。”她轻声吐出几个字。 路梦：“当然，否则我不用亲自找你好几次——我可是很忙的。” 长久的沉默。 头顶有微风吹过，烛光一曳。 阴影下，濑户轻轻点了点头。 成了。 ——路梦则是暗自呼了口气。 对不起了，巴彦老哥。 老天有眼……不，奥克兰和克拉尔在上，这可不是我逼她的。 都是人家自愿。 这一切，都符合路梦的既定方略。 之前就说了，碰上如此的机会，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公主’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句话什么说来着。 利好落地就是利空。 单纯把濑户当做筹码，在交易完成的那一刻，就是一锤子买卖。 底牌只有在没揭开的时候最有价值。 握在手里，才是细水长流。 而要想实现这一点，靠强迫是换不来的，反而会和沙克王国起冲突，造成不可弥合的矛盾——那就得不偿失了。 黑暗中，迎着濑户灼灼的目光。 路梦轻笑了一下，不禁腹诽： 怎么突然有种拐卖公主的既视感…… 他对此倒毫无负担。 排除利益考量，最后这样的结果，也大概最符合濑户的本人意愿。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了解这一点。 才能始终拿捏住心理，掌握局势，逼得对方直面自己的内心。 由此获得真正的信任。 而且……虽然有诱导的成分，但路梦并没有任何欺骗。 他的确有办法。 帮助濑户找清道路、实现心愿……至少是给她这个机会。 这就足够了。 除他以外，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在此之前，”在濑户视线的跟随下，路梦站起了身： “让我们来解决今晚的另一位‘客人’。” “诶？” “小声。” 衣袂一拂，掀起一阵微风，扫灭了本就如豆般大的烛火。 蜜蜡燃烧后的松烟，带着淡淡的清香。 然而…… 空气中，不知何时，似乎多了一股朽坏腐烂的气息。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等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虽说有朋友是为了粉丝值发言来喷我的（扎心了）……但还是感谢大家，写得不好的地方请多担待（叩首） 第332章：破杀局 “什么意思？” 濑户原本以为，路梦接下来要告知后续计划。 亦或是起身告辞。 然而此刻，随着对方站起身来，他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 不再是个谈判的说客，倒像是个即将出征的将士。 路梦衣着随意。 但濑户到此时，竟真正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丝作为称号战士的风采。 没等路梦开口回答。 二人所在的棚屋忽然发出一声轰鸣，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只见屋顶上，现出一道刀光，突兀地贯入了屋内。 刀光划过一个圆弧，铁饼应声而落，月光自外倾泻而入。 濑户的心随之一寒。 大阿尔的这座棚屋，是由废弃金属拼接打制的，材质比一般的竹木居民楼要坚固得多。 要说斩金断铁的利刃，也不是没有。 但要像这般如裁纸一般割下厚实铁皮、轻描淡写，还真是世所罕见。 毕竟……即便是铭刃·碎片斧，也并不以锋锐见长。 没等濑户作出应对，路梦连忙上前将她拉开。 一支羽箭，正好穿过空洞，顺着月光的方向，呼啸而入。 直接钉在地板上。 濑户回过神来……从利刃贯入开始，整个过程其实进展极快。 若不是路梦提醒，她都来不及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啧。”路梦嘀咕一句，“就当是开天窗了。” 羽箭没有射中任何人。 但是下一刻，随着剧烈的震颤，箭杆上突然弥漫出一股烟雾。 “蘑菇？”濑户看清了箭杆上附着的、囊肿般的瘤块。 烟雾正是从其中的裂隙散发出来。 她当即捂住口鼻。 想也不用想，吸进去准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用的。”路梦抄起长刀，拉着濑户冲向门边，“大概是某种南方湿地的特产，放出的是带毒素的孢子，要防住它……” 他顿了顿：“只能靠沼泽忍者的面罩。” 眼下当然是没有那种玩意，就是有，濑户也戴不上。 反应过来后，她已经抢先冲到门边，拧动把手。 然而，门纹丝不动。 濑户诧异地看向路梦。 你偷偷进来就算了。 还反锁门？ “锁孔被人破坏了，估计是灌了凝固的松脂，这样从外表上也很难发现。”路梦只看一眼，就觉察出症结，“我来时，门锁还是好的。” 这是自然。 但它也就意味着，在路梦进入棚屋，短短一段时间里。 有人偷偷靠近，并完成了这些所有的工作。 濑户回身望去。 透过棚顶的孔洞，又陆续有带着孢子的羽箭四散射入。 烟雾陆续弥漫开来，眼看就要充斥整个房间。 大阿尔为自己打造的这间特殊小屋，坚实牢靠，原本是要在他苦修时提供庇护。 现在却要成了两人的葬身所。 “你的守卫呢！”濑户一边警惕，一边问道，“为什么没有人示警？” “不要把我当成沼泽地里一般的大头领看待。” “在石镇，真正能够信任的人满打满算能有一百人就不错了——现在实际可能只有一半。” “值守这里的人，更加要信得过，可选的人就更少……但又不能大张旗鼓，否则鬼都能看出你有问题。” “最关键的是……”路梦顿了顿。 “为了今天的密谈，我把他们都调远了，一时半会过不来。” “伱……” 濑户忽然无语。 那你直接说重点就好！ 而且此刻毒雾在前，为了不吸入，她都已经开始屏息憋气。 不知为何，这无名者说话的时候，还能够不紧不慢、毫不慌张，就好像都没有认识到现在的危机似的。 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濑户还是扫去眼前的一片烟雾。 朦胧之中，她看见路梦躬身下去，隐约在忙活什么。 “唔唔嗯嗯嗯唔（你在干什么呢）？” 只听‘咔’得一声轻响。 门开了。 【开锁：39→40（杰出）】 濑户：“！” “快走！” 还没等濑户惊叹于对方是如何做到的，路梦忽然把她抱起，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直接向门外撞去。 而在濑户的眼中，她看到房间里射入最后一支赤红带火的羽箭。 下一瞬，火光闪灭，如雷霆震响。 扩散的孢子烟雾被瞬间点燃，灼热的气浪席卷整个房间，又顺着打开的铁门喷吐而出。 然而两人早已在此之前，冲出了屋外。 濑户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杀招并非是毒雾。 这些孢子虽有麻痹和致命性，但见效慢。 即便路梦不调开守卫，光靠憋气，也可能坚持到守卫赶来。 真正的威胁，是它们见明火后引发的爆炸。 在房门锁死的密闭空间内，即便体量不大，冲击力也会成倍增加，足以杀伤毫无防备的两人。 层层递进，又极具迷惑性。 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暗杀。 等等…… “你……”濑户忽然意识到。 路梦一开始就扫灭了烛火，就是已经开始防备了。 如果不知道对方是谁，不清楚这诡谲手段，不会有此动作。 期间的沉着，更显冷静，说明无名者早就想好了应对。 “是影人。” 路梦自草地上起身，抽出长刀。 孢子的燃烧只持续了瞬间，甚至没有燎乱他的衣物。 顺着路梦视线的方向。 濑户这才注意到。 就在铁皮棚屋的顶部，一个干瘪瘦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下。 那人浑身深绿如墨，如同和他自己倒影融为一体。如果不注意看，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一股空气中的轻烟，随时会消散无视掉。 他的脸上，则戴着铁锈的面罩。 一根呼吸管垂下，双眼目镜无神。 影人！ 濑户不禁喉咙一提。 虽然她在官方的通缉令上见过描述。 进入沼泽地后也听闻了影人的不少传说，濑户自己甚至还想过去挑战他，只可惜南方湿地太远。 然而实际见到，小公主才明白。 这位水部落的首领，和沼泽地所有的大头领都不相同。 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若是濑户贸然找上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没有逃跑的机会。 这并非是由于实力差距。 而是她从未见识过对方的诡谲手段。 见两人逃出房间，又发现了自己，影人显得也很惊讶，像是没有料到还有人能破解出局。 他略一犹豫，便向相反的方向跃去。 一击脱离，毫不恋战。 黑影如墨，眼看就要如同上次一样，在夜幕的掩护下消失。 然而，地面上的一道人影，更快！ 第333章：等你好久了 在锁定影人位置的那一刻，路梦已经出手。 他没有跃上棚屋屋顶，却是如同预判一般，向着影人即将撤退的方向扑去。 而路梦手中的长刀，还要更快！ 湛清的刀光，提前整整一个身位，捉住了正好落下的影人。 刀面反射出天空的双月，以及影人那诡异的头盔。 影人好像也有些慌乱。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手腕一翻，一柄齐臂长的纤细无镡刀，从身后倒劈自前，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锋刃。 这无镡刀便是刚刚切开钢板的利刃。 路梦的刀势迅猛，交击之间，竟是压得它轰鸣起来。 影人脚步急退，身形如同轻盈无物，终究是卸去全部力道，接下了攻击。 只是，他毕竟被路梦近了身。 之前再怎么隐蔽，现在也很难在眼皮底下消失脱身。 影人不禁心中诧异。 他之前在城头上，被弩手们包围，都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撤退。 即便其中出了个感知过人的工蜂怪胎。 他们也无法完全追踪自己的脚步。 但眼下。 这白发青年竟是能看穿自己的‘逃跑路线’。 这个人…… 明显有着极强的感知能力，不弱于那工蜂。 并且，他对自己的套路极为熟悉。 否则不可能堪破杀局，同时预判后追上自己。 难道说他真的…… 面罩下，影人的细目一凝。 手中无镡刀迅捷如影，又飘忽不定，如同密林中的暴雨一般向对方劈刺而去。 此刻，他当然可以确认。 对方就是自己此行，要寻找的目标。 石镇之主。 ——路梦。 路梦长刀划转如圆，接下影人如雨点般的刺击。 ——某种程度上，他与影人的确师出同门。 潜行、开锁、妙手……这都是二人共同的强项。 尤其是有许多潜行隐匿的技巧，路梦在练习的过程中，也根据自己对沼泽忍者的了解，总结并参考了许多经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除此以外，世界上除了影人，还有许多其他的潜行以及刺客大师。 比如与路梦有着间接联系的浪忍团领袖莫尔，就是其中一位。 而随着【潜行】技能达到‘杰出’层次，许多技巧即便路梦只是听说过，没有机会实践，事到临头还是能够从容应对的。 这就是影人的盲点了。 只是相较而言，路梦自己擅长潜行伪装。 而沼泽忍者们更偏向隐蔽暗杀。 算是术业有专攻。 随着叮叮当当声，火花在两人的中间，密密麻麻地闪起。 路梦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直刃刀，刀面原本光滑如镜，现在竟是在不断出现划痕，而且还越刻越深。 对方的刀口，则毫无崩坏。 要知道，他手中的，可是开顿城级别的兵刃。 并且已经更新到了2号。 以路梦目前的锻造水平，极限也就是打制出开顿城3号的兵刃，有提升，但还不至于是质的差距。 对方的无镡刀，品质还要在此之上。 当然了，水部落传承悠久，有点古文明遗物也很正常。 路梦无视兵刃的损耗，长刀直入。 对别的战士而言，这可能会让他们心疼不已。 但对路梦来说。 不过是花时间再打一把的事，还能顺带肝经验。 霎时间。 一路火花带闪电，突刺迅猛。 这逼得影人一时措手不及，全靠顶尖的灵敏反应，才闪身躲过。 一时间，他周身的绑带下，也是出了一层冷汗。 而路梦则是略带惊喜。 影人正面作战的优势并不突出，但动作极为迅速。 即便是路梦，也只能勉力跟上。 这样的对刀，反倒激发了他的潜能。 用之前的敌人来比较……比如大阿尔，则是力道有余，速度欠缺。 一路从沙克王国混迹过来的路梦，对付他们这类敌人，已经很熟悉了。 此次对上不同类型的同级对手，从属性面板上看，光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刀术经验都有所增长，获益良多。 加上此前刀劈鱼叉弩炮的感悟…… 若是再熟悉下去，今天就有希望让【砍刀】来到‘大师’级。 路梦原本想要速战速决。 但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练习对手，他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 ——然而，影人却不这么觉得。 被人截住，已经是失误。 现在还迟迟解决不了战斗，更是大忌，完全违背了他的宗旨。 影人的心中越发有了危机感。 他下定决心，忽然之间，竟是舍身向着路梦扑来。 迎向刀锋的身形，纤细瘦小，下一刻就会被斩断，但影人似乎毫不顾忌。 见状。 路梦干脆同样没有留手，腰臂同时发力。 长刀陡然加速，在夜空中划出弧光。 只是，就在这关头。 一点寒光显现，如逸散般扩大。 影人竟是一种诡异的手法，将无镡刀换至身后，隐藏了出刀方向与踪迹。 紧接着，紧贴他自己的腰侧，直刺出手！ 它后发先至，已然瞄中了路梦的胸口。 赶来的濑户，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她的分段斧不在身边，只能临时在周边找到一把守卫换用的佩刀，用拙劣的手法提溜着跑来。 小公主瞳孔一缩，差点就要惊叫出声。 沙克王国的通缉令上，评价影人‘柔软如蛆’——虽是贬义，但也说明了她身体的灵活性。 据说在水部落，沼泽忍者中的佼佼者，都能够在直径半米的水下管道中蠕动爬行，做不到的人就会溺死。 影人，更是其中的最强。 然而，还没等濑户发声提醒，空气中却传来一声铮响。 只见无镡刀只是刺入了路梦胸口一寸，便毫无动静。 影人一愣。 ——是护心镜。 路梦来到石镇后打造的护心镜，其虽然没有全套的防护功能，但毕竟生产起来最快捷，同时还能保护关键部位。 只是…… 即便路梦的锻造技艺接近‘杰出’，打造的防具今非昔比，也不应能防住对方那及其稀有的利刃。 影人疑惑的地方正在这里。 来不及思索——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便反应过来，就要二次发力。 然而这位水部落的首领、最强的沼泽忍者猛然惊觉——自己的持刀手竟是酸软无力。 “啪”的一下。 一只略带血色的爬虫，从影人的手臂上摔落在地。 血蜘蛛幼崽。 在寄生时会释放麻醉毒素，汲取营养，无声无息。 不知什么时候…… “咔。” 影人感到自己的脖颈间，一片冰凉。 随即，有一丝温热的血流下。 直刃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就是在影人出手的那一刻。 路梦的长刀同样紧随而至，甚至削去了半张铁制面罩，裂纹延生出去。 只是，他停下了手。 只见对方被包裹着的长发，如水般泄下，反射着月光，颜色和自己一样纯白无暇。 焦土之子。 这倒是意料之中。 “我等你好久了，影人先生。” 看着对方露出的半张面孔，路梦忽然又笑道： “或者说，影人小姐？” 第334章：就是你小子（合章） 闻言，影人并未搭话。 “他”的目镜已经震碎，眼睛回看，毫不示弱。 配合起长发，这面罩下露出的影人，的确是女性的面容。 甚至还很年轻。 而路梦话里带笑，手上的刀却极稳。 见对方没有表示，又用力了几分，嵌入皮肉的刀锋上再次沁出几滴血珠。 一边的濑户则恍然大悟。 即便是以刺客的标准，这影人的身形都显得有些纤细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外人很难想象到，现今统领整个水部落的影人、最强的沼泽忍者，竟是个女人。 当然，这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只是由于影人一向神秘，身份模糊，世人也无需关注性别——被男人杀死还是女人杀死，亦或是其他……都没什么两样。 现在，濑户自己与无名者，恐怕就是唯二见识过她真面目的外人。 更重要的是，对路梦来说。 这才是他没有打算真正伪装成‘影人’的原因。 实在是难度有些大。 一旦遇上知情人，要想拆穿他可就太容易了。 刀锋嵌入，脖颈吃痛。 便是影人也不由得一皱眉。 她的手中还握着无镡刀，顶着路梦的胸膛，即便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不甘般的不愿放手。 影人的视线，瞥向地上的血蜘蛛幼虫。 它在地上挣扎几番，已经僵硬了，像是中毒身亡。 ——作为常年生活在南方湿地的沼泽忍者，他们当然有办法一定程度上规避和防治血蜘蛛。 尤其是对于还未发育成熟的幼虫，只要涂抹上特制的药剂，就能让它们无视甚至是厌恶自己，从而避免虫灾。 影人更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然而……为什么这只血蜘蛛能够顶着厌恶靠近自己，就像是可以违背它的生物本能一般。 并且，幼虫的寄生需要时间。 它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又是什么时候…… “你受了伤吧？” 像是看出影人的疑惑，路梦冷笑一声：“虽然现在看不出端倪，但几天前，我的弩手切实伤到了你。” 在操纵鱼叉炮时，苍翠都有能力对路梦造成一定威胁。 而十字弩在手，这位工蜂的战力不容小觑，他确实射中了影人，只是当时并不影响行动。 影人那一天，不算是全身而退。 暴露出弱点，就会引来猎手；而只需要这一点血气，就足以作为血蜘蛛捕食的信标，很难遮蔽。 这也是路梦确定影人来袭的一大依据。 对待这种级别的潜行大师，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 至于驱赶血蜘蛛赴死，对如今的他来说更不是问题。 路梦在石镇内，能够信任的守卫的确有限，他也对濑户坦白过了。 但除此之外，他可是还有一支绝对忠诚的血蜘蛛军团。 这一点，路梦自然不会对影人解释。 顺带暂时不会告诉濑户。 否则让这位小公主知道：她的房间外，暗地里其实已经被血蜘蛛包围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睡好觉。 “……原来如此。”影人终于开口。 脱离了面罩后，她的声音不似普通沼泽忍者一般沙哑，反而还有些清脆。 也不知道她到底懂没懂。 但总之，影人至少知道，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她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她松开刀柄，任那把珍贵的无镡刀摔落在地。 路梦的刀依旧架着，向一边的濑户示意——你上。 小公主眼睛一亮： 绑人？ 这个我喜欢！ 她三两步冲上前去——也不需要额外的绳索，影人身上的绑带拆下来就能用。 一通五花大绑，影人没有反抗的意思，也无法反抗。 她的眼睛，倒依旧死死盯着路梦。 而路梦的脸上则看不出表情。 良久，影人忽然开口：“伱早就知道我会来——” “为什么？” 还在动手动脚的濑户也是一愣。 对啊。 路梦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 今晚原本是无名者来找她谈判，为什么影人会来这里？ 要是无名者没有来。 那在刚才的一番操作下…… 岂不是，现在自己已经死了？ 濑户心中微凛，转头看向路梦，视线中带着好奇。 “这取决于你来是想干什么的。”路梦正视影人，却没有正面回答她： “前些日子，有石镇居民以受伤需要救治为由，想自行出门采药。” “我军中虽然有药物储备，但不可能惠及每一个人，就不好拒绝他们的请求，同时也可以借他们来探查一下周边的情况。” “结果，他们就遭遇‘沼泽忍者’……却全员生还，简直奇迹。” “他们中……本就有你们安插在石镇里，用来传递消息的探子吧。” “更关键的是，你其实可以杀死一批、留一批作为烟雾弹，甚至可以把他们全部当成死间，用来迷惑我……但是你没有。” “这说明……” 路梦目光一凝：“你们……太急切了，没有时间动用更安全、更隐蔽，但效率更慢的策略，必须立刻启用之前的所有布置，获取情报。” “所有人都觉得，石镇被包围，情况会越来越遭……” 这当然没错。 “但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拖下去，熬不住的反而是你们自己。” 随着路梦一句一句话抛出，影人原本冷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她立刻察觉到失态，干脆闭上双眼，也不再回应。 仿佛这答案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只是，看那动摇的神态。 毫无疑问，路梦的推测戳中了真相。 一边的濑户同样有些惊讶。 这件事她同样听说过，只不过是混杂在众多的闲谈与杂事之中。近期石镇其余的大事更是不断，稍不留意就会忽略过去。 濑户同样没有觉察出什么，没想到无名者却是做到了。 当然，后者作为首领，得到的信息准确度，不是她一个养伤的‘客人’能比的。 她也只是想起了老师关于见微知著、抽丝剥茧的教导。 看来在实践中，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路梦并不在意。 他笑着继续说：“情况越紧急，越是耐不住性子的那方就会越抢先动手……我所要做的，就是给你们一个缺口，一个动手的机会。” “我没有处理暗探，甚至把苍翠调走……就是留出了这个缺口。” “但是，”路梦突地话锋一转：“就像刚刚说的，情况越紧急，人越会耐不住性子……” “那么，影人小姐。” “你现在在等什么呢？” “是在等……你的守望人么。” ——听到了这句话，影人低垂的眼眸忽地张开，把一边的濑户都吓了一跳。 她有些想挣扎，但濑户的捆绑技术意外地有些好。 也不知道平日里都学了些什么，还真是来者不忌。 “你果然知道。”影人很快放弃，冷冷开口。 “是。”路梦坦率承认，“上次回去的忍者兄弟们，还好么？” 暗杀行动中，动手的是刺客，负责接应的是守望人。 在上次闯石鼠大营的过程中，路梦便与沼泽忍者合作了一把，他们回去后自然会把消息告知影人。 恐怕影人也是因此揣测出了真相。 此刻，随着路梦的承认，影人更彻底的将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确凿无疑—— 她心中又气又恼。 就是你小子是吧！ 因为这个人，沼泽忍者、乃至整个水部落——尤其是她自己，承受了多少的无妄之灾。 当她坐镇南方湿地，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雪花般的战报飞来，有称赞讨好的、有愤怒斥责的、也有紧急求援的…… 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影人是一脸懵逼的。 总之，不知该如何处理。 最后事情越传越真，以至于影人一度怀疑： 是不是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干出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吾好梦中杀人？ 当然，纸包不住火，事情最后还是真相大白。 只是依旧诡异…… 但眼下，抛开这些事情不谈。 让影人感到意外的是，对方既然知道自己有守望人接应，为何还一点都不急迫。 甚至若不是主动坦白，都好似不知道一般，没有反应。 影人作为实力最强的沼泽忍者，按理说她才应该充当守望人……可惜面对路梦这样的敌人，自己不得不亲自出马。 即便如此，她布下的接应队伍，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们不会来了。”路梦平淡开口，但听在影人耳中，仿佛无情的宣告： “你见识过苍翠的本事，所以一直提防……在知道我换人上岗后，才决定行动潜入。” “但你不知道的是……” 他和濑户对视一眼，两人心下了然。 ——换上去的是哈姆特。 这个漂流者本就是个混迹地下、暗杀行刺的老手，经验丰富。 转行当保安……可谓是专业对口。 就算感知能力比不上弩手苍翠，但他在侦察沼泽忍者上，反而更加有优势。 更别提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随着路梦随意举出几个例子，影人这才相信。 自己的守望人后手，已是被一网打尽。 已经坚持到了现在……在接连的打击下，影人不禁感到一丝绝望，心力憔悴。 其实，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是一次陷阱的可能性。 毕竟各方面的准备都太过粗糙。 只是……她，以及水部落，都等不及了。 何况，影人有自信。 即便他们闯入的是一层罗网，以沼泽忍者的利刃，也能够将其轻易撕开。 没想到，却是被一网打尽，如同飞蛾扑火。 看着影人瘫坐在地的样子，濑户竟是感到了一丝同情——更多的还有庆幸。 同情不是同情遭遇…… 而是就在不久前，她也是被路梦这般怼过…… 在无名者这里，无论你是一国公主，还是通缉犯，都是同一个待遇。 因此对于影人的感受。 濑户完全可以理解！ 庆幸的则是……嘿嘿…… 她现在可是和无名者在同一条战线上。 而且相比较而言，路梦对她更多的像是教育和引导，整体而言是为她好，最后也给自己带来了希望。 反观影人，就惨多了。 小公主此前还残留的一点郁结，顿时也消散干净。 想起了什么。 她偷偷靠到路梦身边，悄声问： “但是，无名者，你是怎么确定影人会来这里的？” 哈姆特能够察觉到今天有人潜入，但那只限于普通的沼泽忍者。 到了影人的实力层次，真就可以说来无影去无踪，不可以用常理推测，她的行动也的确是单列的。 正如之前的疑问。 路梦为什么刚好能蹲守住影人动手的地点？ “她的目标一定是我。”路梦看了一眼已经被绑缚起来的女子，倒是不避讳。 “而这里，是大阿尔原本的住宅。” “大阿尔？她……”濑户疑惑。 影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路梦摇头示意，接着说：“在整座石镇，要想找到我，第一想到的，也就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居所了吧。” “所以她会找上这来，也是情理之中……” 但影人不知道，路梦对这些并不在意，而是把金属棚屋直接让给了濑户养伤。 “我也是想到这点，才顺带过来守着你，以免发生意外。”他淡然道。 什么……濑户一愣。 她想起无名者之前说，是来看自己有没有睡着……当时以为是胡说，现在看来则是半真半假。 这并不是路梦特地为了谈判，而找的借口。 如果濑户真睡着了，他也不会叫醒自己。 他只是为了等待影人。 小公主忽然有些气结，心绪复杂。 怎么感觉……之前和自己的约定，就像附带的一样？是抓捕影人买一送一的赠品。 但按理说，这也算是为了她的安全，是无名者的好意…… 真是哪面都能说得通。 理都让你占了。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路梦没有管这沙克小女孩的心思，他看向影人，继续道： “大阿尔在修建这个庇护所的时候，虽然常年居住苦修，但总体而言还是隐蔽的，只有核心的头目知道——毕竟一般居民不理解他曾经是沙克战士，就很难想象他只住看起来这么普通的一间房。” “我都已经做好了落空的准备。” “但是你们，一出手，就找准了位置。” “针对地形，刺杀行动环环相扣，也不是临时就能策划出来的；包括那些潜伏的暗探，一定是多年经营……你们早就打算对我，不，是对大阿尔，对石鼠团下手，至少是有所准备。” 这些谋划，甚至发生在路梦进入沼泽地之前。 而某种程度上，路梦之所以能借用影人的名号。 那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沼泽忍者可不是白莲花，他才能推波助澜。 路梦相信，除了自己以外，也早有其他人察觉，因此才一拍即合、真假难辨。 “你们沼泽忍者，到底是想……” “路梦！”地上的影人忽然开口，声如裂帛，打断了质问。 濑户以为对方要反抗，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脚踩在她身上，拉紧绳子。 女子的长发垂下，看不清表情。 但紧接着，她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嘴里也改换了称呼，喃喃开口： “不，路先生，请您……”影人四肢被缚，却重重叩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救救水部落！” “也救救……我们。” 第337章：这都是影人前辈的安排 这个南方湿地的女刺客，原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她先被前代影人留下来的传人打击一遍不说，在刚刚燃起一点能够拯救水部落如今危局的希望时，又被告知祖传的铭刃已经丢失…… 事实上。 影人，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作为水部落的首领，他们必定来自这一代中最强的沼泽忍者，每个人从小都是被部落统一抚养训练，灌输同样的价值观——为了存续。 最后的佼佼者成长起来，又带领整个水部落，按照这样的轨迹继续前进。 南方湿地的环境恶劣，连沼泽民都望而却步。 但水部落依旧能在旧帝国崩溃后，在这里存续数以千年。 靠得就是这样的组织和凝聚力。 对敌人狠辣，对自己更甚，连首领影人也不例外。 是以前代影人，在水部落被围攻之时，才能舍出性命刺杀大哈什。 而现在的影人，也拥有这样的觉悟。 可惜，她并没有前代的实力，刺杀大格琳，那就是以卵击石。 只能妥协。 为此，她找上疑似前代传人的路梦，以暗杀刺探，又跪地哀求，希望能讨回铭刃——事后，即便自己身死，但只要水部落安好就足够了。 甚至，影人已经做好准备。 如果路梦真的是前代的传人，又胜过了自己——那他理应就是水部落之主。 ——新的影人。 这也是她准备拿来和对方交易的筹码。 到时候，既寻回了铭刃，又能保下水部落，他们更是新添了一位更强的沼泽忍者，来带领大家继续生存下去。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 相比之下，之前的芥蒂完全不算什么。 都是为了水部落。 她自己可以来做这个祭品—— 但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就算前代的传人出现，也改变不了局面。 不过，此刻的影人被身边的沙克小姑娘强行抬起下巴，直视眼前的白发青年，她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慌张： “你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提议。”白发青年说道。 提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你们……咳，我们水部落为什么要投降？”对方轻咳一声，说道。 闻言，影人先是一愣。 随即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投降？ 什么叫投降？ 你以为，我们沼泽忍者、我们水部落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一直以来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伱以为，如果可以……我们会选择投降？ 影人想要挣扎，然而她的身躯早已绑缚起来，这让她的动作越发显得像是沙克王国的通缉令上写的“蛆”。 而濑户也非常有眼力见的、顺便卡住了她的喉咙。 让影人的一连串质问都没能发出声来。 “别激动。”路梦竖起一根手指，“这不是我说的。” “这是影人……老前辈说的。” 老前辈……前代？ ——影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 片刻，她才喃喃道：“他不老……” 南方湿地人均寿命不高，前代影人出发刺杀时，也才正当壮年。 “咳咳，”路梦说道，“对当时的我而言，大我十岁的都算老头。” 而且武侠看过没有？ 尊称啊尊称。 别提武侠，路梦怀疑，在这个时间点，各种网络文学都算是文明前的‘上古典籍’了……前提是还有保存下来的。 出现些许用语并不奇怪。 不过，在听了路梦的话后，影人的确本分许多，只是脸色更加晦暗。 不可辩驳的，相比起以一人之力拯救水部落的前代相比，她的所作所为只能说费拉不堪。 实力相差太远，而且形势已经不同了。 但不管怎么样，前代在沼泽派系的眼里是噩梦，但在水部落人的心中绝对算得上英雄。 路梦搬出这位‘老前辈’来压她，影人实在无话可说。 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成。 路梦轻笑一声。 对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那接下来……就是自己出牌。 听到笑声，一边的濑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似曾相识。 “我不是在质问你。”路梦语气柔和下来： “而是前辈他……” “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料到了……今天水部落的困境，以及解决之法。” “什么！”此话一出，影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她的眼睛张大，声线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回到沼泽地……”路梦严肃道： “为什么我会大张旗鼓地伪装成沼泽忍者……虽然我本来就是……难道是为了把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我们水部落吗？” “我用沼泽忍者的身份刺杀大阿尔、后来又攻占石镇……难道是为了进一步给我们吸引仇恨，促成鲨鱼村会盟召开吗？” 难道……不是？ 影人眨巴眨巴，眼神清澈，一片疑惑。 “当然不是。”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啊。”路梦自问自答，语重心长。 “如果不这样做，你又怎么能认出我的身份，并且亲自赶来这里；又怎么能得知老前辈临终前的吩咐——也就是我要说的话呢？” 据影人所说，前代在临走前确实有过类似的嘱托，只是并没有兑现。 “这一切，都是他老人家安排好的。” 这一回，影人和濑户都震惊了。 濑户心说……你不是说来沼泽地是专门，哦不，顺带来找我的么？ ……原来这就是‘顺带’的意思啊？ 这算什么，双料间谍？ 不过小公主知道轻重，此刻并未搭话。 而影人诧异的则是： 你就找个人……就算南方湿地交通不便，多找几个人送信告诉我一声，有必要动静闹得这么大吗？ 但路梦接着便说道： “而只有动静闹得足够大，让会盟仓促召开，各方势力的矛盾才能充分暴露出来，我们才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否则……老前辈分析过，就算会盟现在不召开，以猎犬帮的发展速度和大格琳的潜力，他们早晚能积累起绝对碾压的实力，到时候再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即便像你这样把铭刃送给大格琳，拖得了一时，又拖得了一世吗？” 同样以传国玉玺举例。 哪怕你有能耐完璧归赵，但最后还是改变不了秦王扫六合的结局，美玉和国家都是人家的。 “战胜猎犬帮，保卫水部落……这一次，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第338章：不要相信…… ——影人知晓一切。 类似的话，终于是从路梦的口中说了出来。 甚至就是当着现任影人的面。 路梦颇有一种自己是在假传圣旨的感觉。 前代死无对证，有可能见过他的黑龙忍者们，远在千里，此时此地，便是那位曾经的影人真的有什么吩咐，还就凭自己一张嘴说了。 当然，他对于局势的分析，却是没有骗人的。 这些东西，眼前的这个女人未必看不出来。 只是无计可施。 才想着抓住用铭刃求和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影人，则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震撼当中。 他…… 曾经的那位领袖，真的已经算到了今天的这一切了吗？ 对于前代影人，她其实还有一些印象。 那是个严厉、沉默、喜怒无常、专断又阴暗的男人——与历代影人的形象并无二致。 怎么感觉……不是对方说的这样老谋深算的形象…… 但是，话又说回来。 影人这一职务，带给世人的刻板印象本身，也是隐藏的必要一部分。 即便是对同族和下属也不例外。 影人即便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轻易透露，而会戴上面具伪装自己。 以避免自己人中出现叛徒。 事实上，当年的刺杀，本就疑点重重。 水部落中人，也是在沼泽地传来大哈什身死的消息时，才确认他们的影人那次出发是去干了什么，期间的细节则是一概不知。 影人最后的嘱托，也由此成为了谜团。 现在，这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却是由路梦‘补上’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许多事情，也是在老前辈他亲自去到鲨鱼村后才想通的。”路梦没忘记填坑，“刺杀成功后，前辈被人围追堵截，无法南下，将消息直接传递给你们……要不是这样，我也无法遇见他。” 这点倒是符合，当时影人并没有得到接应。 大格琳率领猎犬们，第一时间封锁了鲨鱼村到南方湿地的道路。 这打消了对方最后一丝犹豫。 “前辈托我告诉你们，”路梦直视影人的眼睛，“不要相信猎犬帮，尤其是不要相信大格琳。” “水部落的未来，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把握。” 影人艰难撑起身躯，愣愣地出神。 这些道理她都懂。 但是自己想明白，和从一个备受族人崇敬的英雄那里重新听到这些道理，所获得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一种无比强烈的认同感。 ——他果然，知晓这一切。 并且即便是在死后这么多年，还依旧在关心着我们。 这份力量。 如同跨越了时空。 这就是权威，和名人名言的效应。 此刻，在她的眼里，正在和自己说话的仿佛已经不是路梦。 而是那个领袖‘影人’。 如兄如父，依旧那么威严，却又透着慈爱。 自己……不过就是个还在麾下听令的，普通沼泽忍者、以及水部落的一个孩子。 既然如此，她们这些子孙后代和继业者们，就更加不能辜负。 “阁下，那我们该怎么做？”影人低头，长发垂下一丝。 她声音沉稳，不自觉就改换了称呼。 ——更重要的是，如果前代早早地料到了这一切。 那么他一定准备好了解决之法。 其余人只需要听令就可以了。 一边的濑户惊讶于影人的态度转变。 虽然她和路梦，在之前都把这个女刺客贬低为：一把随时可以被放弃的刀。 但是，在这把刀被放弃之前。 她在水部落、在沼泽忍者中，就是唯一的首领，是掌握所有生杀大权的存在，权威不下于任何一个大头领。 这样的一个人，在无名者面前。 竟是像一个手下一般，放低姿态，谦卑地请求命令。 要知道，就是在不久前，他们之间还是争锋相对的存在。 当然，濑户清楚。 影人的谦卑，不单纯是给路梦的。 还有他所代表的，前代影人的遗志。 但是此刻，这两者从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融为了一体。 就好比圣国的祭司，号称只是神的仆从。 然而，奥克兰不会说话。 他们自己却会。 路梦说的话，就是来自‘影人’的命令。 他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行礼，但依旧没有伸手触碰对方。 路梦示意濑户帮忙扶住她，自己则说：“前辈他已经摸清了各大势力的矛盾冲突和利益纠葛，我之所以能战胜石鼠团，攻占石镇……也是托了这些的情报。” 这就是例证。 为了增强说服力，路梦不介意分润一点名声给一个已死之人。 影人点头称是。 此举倒是拉近了她心理上和路梦的距离感。 这至少说明，他们都是在前代的‘大计划’内行事。 过去的抵牾，不过是必要的损耗罢了。 此前，是伪装成沼泽忍者的怪物利用水部落牵制石鼠团，自己从中牟利，败坏名声居心叵测。 现在，则变成了前代传人出手相助，消灭了水部落之敌、万恶的石鼠团，大快人心众望所归。 “现在，你知道了消息，这就是第二步。”路梦没忘了抬对方一手，“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合作，石镇和水部落……其实是一体的。” 影人同样点头应下。 这对她来说，其实没有坏处。 这等于是在水部落面对外、，孤立无援的时候，凭空拉来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助力。 何况对方还是奉行前代命令而来，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大家都是一家人，在她心中更是亲近。 路梦嘴角浮笑。 如此，困扰石镇的沼泽忍者，将摇身一变，反过来成为助力。 石镇不仅不再是孤城，还能像以前石鼠团占据时那样，成为一个辐射各地沼泽村落的中心——沼泽忍者们甚至能为纷乱的线路保驾护航。 他们虽是南方湿地中人，但常年在沼泽地活动，也算半个主场作战。 甚至往长远了说。 像过去那样，沼泽忍者袭击密林中的行人旅商的现象，将大幅减少——毕竟都是一家人，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 路梦也不用再费心旅途安全问题，整个治地的环境将大为改善。 “第三步，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接着说道。 一边的濑户不由好奇，影人则更是期待。 “我们，要前往鲨鱼村，”迎着两人的视线，路梦缓缓开口，“老东……老前辈做过的事情，我们要再一次做到。” “那就是……” “刺杀，沼泽地之王。” 第339章：我教你啊 不多时，石镇的守卫们，已经赶到。 急促的步伐响起，将隐蔽的铁皮棚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事吧？”哈姆特从中走出，关切地看向路梦和濑户两人。 其实，若不是要处理潜入的其他沼泽忍者。 他早就能赶到这里。 好在，他知道这边是路梦亲自处理，因此心底并不是很担心。 现在只是眼见为实，两人身上都没有受伤的痕迹。 只是‘阿濑’似乎有些神色恍然。 “刺客呢？”哈姆特四处打量一下，只见到他们两人。 “跑了。”路梦微笑开口道，“但还是辛苦你了，麻烦继续保持警戒。” 一边的阿濑回过神来，偷偷打了个手势。 哈姆特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知道是不适合在众人面前公开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守卫，见到路先生没事，自然就没别的要求；有些亲近的沼泽民还会上前来汇报搭话，称赞几句果然如路梦所料，今晚有敌人来袭。 路梦回应一遍，也是答应为他们记功。 大家兴高采烈，又各自带队回到值守的岗位上。 只是有一条，路先生嘱咐他们。 这一回，对那些抓住的沼泽忍者，要善待。 众人隐隐感觉。 石镇的问题要解决了。 “无名者。” 等到其他人得了安排离去，濑户才转向路梦，开口道：“你是认真的？” “我们要去刺杀大格琳？” “不一定是大格琳，”路梦把玩着一支折断的竹箭，“虽然她优势最大，但沼泽地之王花落谁家，还真未可知。” “这就是一个意思！”濑户气鼓鼓。 和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他就是故意的。 一不小心，就会把人给绕进去，到处是陷阱。 “真的可以做到么？”话虽如此，小公主想起之前路梦对影人说起的计划，还是不由得忧心，“照伱的意思，窗口期只有会盟时短短的几天，但同样的，那个时候的鲨鱼村会聚集沼泽地几乎所有的大头领，和各大势力最核心的精锐。” 前代影人能做到，但那是有条件的。 彼时的鲨鱼村，大哈什几乎所有的强力手下都不在场，无人帮忙。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 各大势力虽然分散，但加在一起的力量，未必就弱于曾经的斯托克部落。 鲨鱼村的防护，必然极为严密。 不是像石鼠团大营那样，能轻易混进去的。 “就算我们能潜入鲨鱼村，到时候也像是……”濑户斟酌了一下，“用喙嘴兽蛋撞上钢板。” “以卵击石。”路梦纠正。 “一个意思！” “明明材质都不一样……”路梦笑道，话锋一转，“怎么，害怕了？” “这……”濑户一时语塞。 害怕吗？ 实话说，有一点。 便是自己，来到沼泽地，做好了挑战各大头领的准备。 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到鲨鱼村。 她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但更多的…… 还是期待。 不是期待自己，而是期待无名者。 希望听到他肯定的答案。 “害怕是正常的。” 迎着她的视线，路梦却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能成功……但是你来到沼泽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还有什么，比一个沼泽地之王的头颅，更能装饰你的履历？” 濑户沉默片刻，摇头：“我需要的可不是装饰……” “你当然不需要装饰，你需要的是经历。”路梦解下自己腰间的直刀，抛给她，“送给你了。” “我不会用啊！” 濑户慌张接过：“那你呢？” “不会用就学，我教你。”路梦平淡开口，“你那把分段斧当时我们撤退的时候嫌沉，就丢掉了……别瞪我，它不适合你。” 小公主瞪得更厉害了。 不过她也看到路梦捡起了另一把刀：正是此前影人使用的无镡刀。 它的锐利，就曾给濑户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因为合作关系，需要让影人回水部落调动沼泽忍者，但她想要白走还是不太可能，佩刀被路梦硬生生薅了下来。 影人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不用操心我……”路梦尝试着比划了两下，感叹道：“虽然我也不会用。” 无镡刀属于轻刀系，和他的专精‘砍刀’并不兼容。 不是所有带‘刀’的武器都能共通，就好像平板剑不是剑，而是‘重器’一样。 哪有每次掉落‘法宝’，自己马上就能玩转的…… 濑户目瞪口呆。 那你还叫人不操心？ “嗯，我有别的。”路梦像是预判一样答道。 他一手抚过刀身，它就如纤眉或是山脉的曲线般细长，柔美危险。 而路梦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纤刀的薄刃发出了微弱的金属轰鸣声——这锻造技艺与使用材质都是极佳。 【物品名：无镡刀 品阶：刃之一 制作者：刃行者】 ‘刃行者’，来自旧帝国的铁匠大师。 这已经是过去时代的故事了，早已淹没在了废土的浮尘中，即便还有活下来的……那也是骨人了吧？不知道隐居在哪里，不问世事。 是以在外界。 开顿城大师们的作品，是兵刃中的精品，价格高昂但还能买得到，可以类比成奢侈品。 刃行者级别的兵刃，则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了。 相当于物质文化遗产，身上凝聚着失落的古文明技术、一般人无法复现。 影人能有刃行者佩刀倒不稀奇，毕竟水部落都还曾拥有铭刃。而这么多年的积累里，挖出几座遗迹搜刮也不难——反过来说，这么些年才得了一把，也足以说明其珍贵。 路梦倒不为使用不了这把刀而可惜。 兵刃的品质高，不代表就好用。 它只是适合影人这样的刺客而已，在破甲等正面作战的属性上，甚至还不如更低一级的劈刀、砍刀——毕竟形制不同。 路梦看中的，是它的锻制手法。 他自己，就是一个技艺精湛的匠师，如今经过沉淀，已经可以不依靠额外加料，就稳定产出‘开顿城’级别的兵刃。 若在开顿城找份工作，稳稳旱涝保收了。 只是路梦不满足于此。 铭刃暂时无法指望，但世上除了开顿城废品大师，还有骨人工匠以及‘刃行者’们。 即便后者已经是顶级的大师……但他们能做到的，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能做到。 到时候就能根据个人的需要，量身定制。 比开盲盒与买大路货，可强得多。 光是这么简单地观摩了一下这把‘刃之一’无镡刀，他就感到自己收获良多，对技艺的增长大有裨益。 “不过，要想真正锻造出‘刃行者’级别的作品，”路梦心想，“还真不能靠大力出奇迹。” 第340章：第二个学生（合章） 刃行者系列，可以说是已经遗失的技术。 这并非是今人的手艺不如旧帝国，而是在科技层面就断代了。 ‘骨人不死，但是他们的记忆存储能力是有上限的。’路梦回忆起他对设定的了解，‘为了保证思维逻辑的正常运转，他们必须定时删除超过上限的数据，否则……’ 就可能陷入混乱，而变得疯狂。 这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是一样的，遗忘对大脑是一种保护机制。 而在这个过程中，从旧时代存活下来的骨人，他们的知识与技艺也会不断更迭、流失……到最后，说不定会像忒修斯之船说一样，换了一个全新的‘机魂’。 是以，在技术断代的现在。 哪怕在黑色沙漠，还有隐居的骨人工匠，他们自己也无法重现‘刃行者’系列，而只是生产‘mk’系列的改进型。 不过，哪怕只是mk的改进型，其性能也远超过开顿城系列。 再往上…… 当然了，这些信息对所有的老玩家而言都不陌生，相关的攻略随手一搜就有…… 以濑户的眼光，她当然看出了这把环首直刃刀的品质不凡——像是开顿城废品大师打制的作品，价值不菲。 搜寻这些到人工智能核心的，无一不是历史上传奇的科技猎人。 其中一枚，正好在南方湿地。 （取决于生产力水平，世界各地都有所不同） 其珍贵不言而喻。 不过，现在的路梦并不急于去寻找它。 她提着手中的直刀，问道：“这是你的佩刀吧……我可不要。” 沼泽地局势尚未平定，他抽不出手来；也不希望爆出消息，让这里多出额外的变数。 好比放在沙克王国，五人众这种战争级的将军，能有机会配装mk系列的兵刃，就已经是一种极高的赞誉了。 时至今日，经过上千年的搜寻，机械师大学也仅是增添了两枚核心而已。 就需要【人工智能核心】。 放在旧帝国，古代科学书也只是带有科普性质的半专业读物。 这也是路梦接下来的目标。 她一愣：“这是你打的？” 濑户闻言，低头察看，下意识念出了声：“北游大师……” 而锻造技艺不断提升，以及有着汉化模组翻译的路梦，早已经翻来覆去学习了好几遍。 据说，机械师之所以能起家，便是因为他们在‘世界尽头’，发现了一枚人工智能核心，并成功解密。 见路梦打量了无镡刀半天，一副欣赏的样子，另一边的濑户忍不住开口。 “你看看刀铭。”路梦趁着灵感，正在构思新的刀模，当下随口道。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以濑户的性格，她还是习惯有话直说。 但‘巧合’的是。 最近找到的那枚，就出自‘剑圣’阿尔克。 路梦知道其他人工智能核心的所在地。 “喂……” 而且科技猎人收获人工智能核心‘效率低’，可不是因为他们傻。 ‘古代科学书上的技术我已经吃透了。’路梦想起小霍搜集到的那本蓝皮书，‘它覆盖的范围，也正好到mk系列。’ 正当危急关头，无名者却把他自己的宝贵佩刀送给自己——这在战士间虽然是友好的证明，但濑户觉得自己可不能收。 眼下这把新的无镡刀品质虽好，但明显不适合无名者。 现在有了一把‘刃之一’级别的无镡刀作为参考，虽然不可能通过逆向工程解读出完整的刃行者技术，但单纯的揣摩锻造手法，也足以让路梦把握一些骨人工匠的锻造窍门，高屋建瓴对开顿城系列进行改进，进阶到‘mk’系列的水平。 但在这个世界，它却是路梦记忆里独属的财富。 放在沙克王国，只有立功的百团守卫，或是有名的称号战士，才有可能用得起这些‘进口货’。 如果说古代科学书还有办法从大图书馆那里借阅，人工智能核心就变成了机械师们的绝对基石。 哪怕路梦如今在科技猎人中受到礼遇，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 她还记得此前路梦说过，路北游是他在沙克王国的曾用名。 一颗是在几百年前找到的，来自一位骨人探险家。 实在是它们的所在地，无一不是隐蔽难寻、危机四伏。即便路梦知道了确切的位置，以他现在掌握的力量前去，也可能会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之前有影人在场，她可以尽情配合路梦，一致对外。 可以想见，一旦另外有人工智能核心问世，懂行的人会何等疯狂。 它们才是古文明真正的技术结晶，储存了包括刃行者、自动化、以及水培技术等古代科学书未曾记载的黑科技。 而从‘十字’开始，在兵甲制品上留名，就成为了大陆上匠师们的通用习惯。 “嗯。”路梦应了一声。 这都是陈年老梗了，身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濑户到沼泽地来，‘断网’太久，才会又诧异一遍。 ——当然，这不怪小公主。 师从巴彦的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沙克王国的军备水平低下，一直都是巴彦的一块心病，尤其是高阶的兵刃以及甲胄，几乎全部要依赖于从联合城进口。 这不是长久之计。 对上圣国还好说，大家现在半斤八两——沙克族甚至还更皮实。 但如果有一天，王国又和联合城闹翻了呢？ 那些贵族和商人，从来不是做慈善的。 所以新政才大力引进技术人才，像是岳昱等盔甲武器商也才有生存的空间，初步培育起了匠师行业。 但锻造技术短时间内要赶上联合城，却是想都不用想。 结果，濑户现在却看到。 无名者……不，北游大师居然能锻造出开顿城级的佩刀，并且他能随手送人，说明这不是他偶然灵光一现的产物。 路梦的水平，就已经与废品大师们无二。 濑户作为公主，从王国的角度思考，第一次起了拉拢的心思。 毕竟实话说，沙克族不缺称号战士。 却从没有过废品大师。 这样的匠师，别说沙克王国了，就是在联合都市，除了开顿城与首都赫夫特不缺，放在其他任何城邦，也是会受到礼遇的。 把这么个匠师放出来打打杀杀……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濑户忽地意识到，她对于无名者的认识还是太浅显了。 他虽然是一個称号战士，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依附沙克王国。 就像阿尔克一样。 即便没有剑圣的名头，他依旧是大陆闻名的科技猎手。 而路梦即便不是王国的战士，他个人的价值也不会因此有任何贬损。 濑户已经见识到了。 好比就在今夜，无名者就将影人近乎收入了麾下，由此可以调动整个水部落的沼泽忍者。 再加上石镇他自己的力量…… 影人在沙克王国，就已经是令人头疼的通缉犯。 无名者的威胁、或者说影响力，只高不低。 某种意义上，为这样的人给予称号，已经不是授勋了。 而是一种拉拢的手段。 一想到这，濑户倒坦然了。 因为……她能够想到的，老师肯定也想到了。 即便如此，老师还是委托路梦远行，那必定有独特的考虑。 好比若是无名者能在沼泽地扎稳脚跟，那么光凭借他这一手锻造技艺，石镇能不能发展成又一高阶兵刃的供应地？ 即便产量比不上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集团。 但好歹是一个替代品。 这在某种程度上，比把无名者圈在沙克王国，更能发挥他的价值。 “有一点，我没说清楚。”正当小公主胡思乱想之时，路梦终于收起了无镡刀，开口道：“这把刀，不仅是送给你的。” “它更是一把练习用刀。” “啊？”濑户想起之前路梦说的，“你真要教我学刀？” 她一直以来练的可都是分段斧啊。 “准确来说，是【砍刀】。”路梦语气平淡，像是陈述事实，“我也不会别的。” “这是你的老师，给我的另一个委托。” 一时半会，也没处查证。 让巴彦再背一个锅又何妨。 见濑户一脸茫然，他又补上一句： “因为你的【重武器】，天赋本来就不好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试试别的。” 这句话，让濑户彻底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只是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 作为一个沙克族，却用不好分段斧，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尤其是，还有分段斧形制的铭刃在。 但…… 更可怕的是，如果自己，不光是不适合分段斧呢？ 如果自己，根本就不适合任何战斗…… 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濑户没有办法去面对，只能反过来一心磕在分段斧上。 “反正现在你也没有别的选择。”路梦开口道，“我们城里都是沼泽民，没有配备任何的重器，除非伱想去鲨鱼村的时候赤手空拳——你‘武术’怎么样？” “当然，你要想学拳法，我也可以教你……” “还是刀吧。” 濑户连忙道。 作为沙克族，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没有武器，空手上阵的样子。 除了职业士兵会训练一些基础格斗技巧，在王国，空手都是一些无角流氓才干的事……虽说老师也是啦…… 她虽然不歧视，但对武器的情结，还是免不了的。 就在濑户点头的一刻。 路梦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面板。 任务界面。 “教学相长”成就的进度条上： 卡文的【生活技能：兵刃锻造】已然到达了“熟练”层次，距离成就要求的“精通”已是不远。 路梦心中轻笑，看来这个无角人学徒在自己走后，没有丝毫松懈练习，把技能渐渐地肝了上来。 积极性实在不低。 想来铁聚店里，已经上线了一批落款为‘卡文’的新式兵刃。 而作为北游大师的‘亲传弟子’，产品的知名度和附加值也不会低。 卡文越努力。 师傅攒的开币越多了属于。 而就在卡文的进度条下方。 新的一个进度条浮现： 【姓名：濑户 近战技能：砍刀 进度：未入门】 到此时，路梦确定了他的第二个学生人选。 那就是石魔的女儿，沙克王国的公主濑户。 之前，路梦就试验过。 只要被面板记录，再由他传授技能，这个人就会像自己肝熟练度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提升。 是以就连卡文这个普通的无角人，都能靠努力进入匠师的行业。 而濑户，想来就更加没有问题。 自己现在的‘砍刀’技能，可是远比教授卡文时的‘兵刃锻造’要强得多。便是她真的有什么缺陷，也能够弥补过来。 等到两个学生的对应技能都达到‘精通’层次。 这一阶段的成就就达成了，路梦的权限将会进一步提升，解锁更多的模组槽位，以及新功能。 一想到这，路梦看向濑户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慈祥’。 濑户：“？” “说起来，阿濑，”路梦却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 “……有吗？”濑户迟疑着承认，“就是好像有些昏昏沉沉，可能是困了。” 经过无名者的提醒，她才切实感受到这些异样。 此前只是有些眼皮打架，但还能强撑起精神。 毕竟濑户伤重初愈，又一整夜都处在对峙和紧张之中，就是精力消耗得快些，实属正常，就没在意。 “是困了吧。”路梦没多说，“早点休息。” “不管练不练刀，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铁皮棚屋里的孢子被火燎过一遍，又通了风，现在已是无碍。 甚至因为发生过一次爆炸，现在屋里的蚊虫被灭得干干净净，更加舒适了。 因为实在困了，濑户也来不及多想，便自己走回房间。 还没等掩上门，路梦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重物落地般的闷响，紧接着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不警惕的孩子。”他等了片刻，摇摇头，上前去关门。 透过门掩上的最后一刻，可以瞥见床上的小公主抱着刀鞘，舒睡正酣。 接着，路梦站在一片空地的上风口。 双手在头上摸索了片刻，取下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中像是揭开了一层幕布般，浮现出一顶铁锈色头盔。 ——沼泽忍者的护具。 同时也是呼吸面罩。 “影人……”路梦轻笑一句。 他吐出一道浊气，直到此刻，才大口呼吸起来。 第341章：都是自家兄弟 这一次，路梦使用的是“外观固定”和“动物招募”两个模组。 便是精于隐匿的影人，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实在是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这已经超出潜行的范畴了。 是以，在一开始被孢子毒雾袭击的时候，路梦也不会有大碍，算是他为自己加上的一道保险。 只是为了顾及同处一室的小公主，他还是尽到了全力。 不过，路梦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哪怕已经擒下了影人，他也没有过多靠近对方，有什么接触都让濑户代劳，就是为了避免翻船的风险。 毕竟，如果只是濑户被麻倒了，自己还能掌控局面。 但要是路梦被干翻了，剩下一个小公主，也只能抓瞎。 现在看来，影人确实在身周留下了反制措施，或许是某些致幻的药物，但并不致命；对方也没有下狠手，算是被动效果。 接下来，就是前往沼泽地的中心。 就当长个教训……算是上的第一课。 只经过了这么短的时间，状况就好转了吗？ 没有打击报复，只是闭门不出。 封锁已久的石镇，竟是破天荒地打开了城门，开始允许人群进出。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他想试验一下对方手段的因素…… 这让人不禁猜想，占据石镇的新主人，或许不像他最初表现的那么强硬。 此次重新允许石镇的进出，就不怕再次遭到沼泽忍者的袭击么…… 但毕竟是开了一道口子。 这件事明天再告诉濑户吧。 显得很软弱的样子。 首先将图纸与模具搞出来，再熟悉一遍流程。 …… …… 虽然出城的主要是派往各地的联络员。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这么想也实属正常。 在模组的冷却期间，则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久违地养精蓄锐。 路梦收起无镡刀，将模组更换成五倍经验与快速制造，准备第二天就去石镇中的铁匠工坊打制新式武器。 许多人都还有印象：之前就有人出城被沼泽忍者袭击，事情当时在民众间闹得沸沸扬扬，但石镇的反应却很冷淡。 几天后，居民们发现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有的人却在暗地里，开始蠢蠢欲动。 石镇的新主人对待大家，整体上要比过去的石鼠团宽裕许多，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比如那些，原本就靠着侍奉勾结石鼠团，在平日里享受着不少小利的人。 在沼泽民进驻之后，这样的现象本身当然不可能根绝。 但是换了一波人，总是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这样的落差，就很难接受。 恰好，他们此前在侍奉石鼠团的同时，有人就已经接触到了潜伏的沼泽忍者暗探，算是两边下注了。 眼下，石镇易主，城门大开。 很自然的就想到，可以出城去，联络一下外边的沼泽忍者。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管理石镇的这些人，根子上还是些村落里的泥腿子，站不长远。 而水部落，那也是传统的老派系。 认他们做主，再怎么说也比让沼泽民翻身，更好接受些。 这些人在三三两两出去的时候，意外的并没有受到太严格的盘问和搜查，非常顺利地离开了石镇。 这让他们更加肯定，石镇的内里已经空虚。 连像样的防护都做不到了。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他们没想到的。 他们的确见到了沼泽忍者。 但沼泽忍者的身边，还跟着石镇的守卫。 “这是第几波了。”阿全随意记着数，“都丢去那什么……嗯，‘劳动改造’。” 沼泽忍者的中忍队长，则沉默地站在一边，听之任之。 他们无视了这些潜在内线的告饶声，一切交由石镇处理。 无他，都是影人老大的命令。 一些沼泽忍者早已发展起来的忠诚暗线，路梦可以不管，只是需要一份名录备案——这些人其实就相当于是听令的密探了。 至于那些不知道内幕消息，还想着事到临头投靠沼泽忍者的。 无疑就是看不清风向的叛徒。 无论对于石镇，还是沼泽忍者，都是一样的。 在底层的沼泽忍者这边，许多人对路梦都没有什么坏印象。 毕竟，在石鼠团大营一役中。 可是有好多兄弟，就是被他‘救’走的。 这件事后来在水部落中，也成为了不小的谈资。 有了它作为铺垫，当影人老大宣布对方是自己人的时候，大多数沼泽忍者甚至都没有感到惊讶，反倒是觉得果然如此： 影人，你终于不装了。 就这？老大，兄弟们都知道了…… 此前一直被赤剑团针对，以及身处危机中的压迫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影人独自布局到今天，甚至灭掉了一个老牌沼泽地势力。 还有什么困难，是他们的这位老大解决不了的？老实听令就好。 至于占下来的石镇。 以后就是自家兄弟。 有人敢对他不利，那就是和我们沼泽忍者不客气！ 阿全则颇为感慨。 作为算是沼泽地里最早追随路先生的一批人，一路走来，几乎每一件大事他都亲身在场。 但事情的发展，每每都超乎他的意料。 传闻的版本也是越来越多，越发扑朔离奇。 就连阿全自己，都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常态。 大陆上的每一个传奇，都是如此。 但阿全可以确信的是，现实来看，石镇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除非被强行攻打，他们已是绝对站稳了脚跟。 作为一个黄水村土生土长的普通村民，他也是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竟是能来到这传说中遥不可及的石鼠镇……不，石镇，并且昂首挺胸，连沼泽忍者都要配合他的命令。 这当真可以说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而这一切，都要开始于……他抱走了床上的‘女孩’…… 想到这，阿全忽然感觉又不是很美好。 此刻，石镇内唯一的铁匠铺。 一锅静水忽地沸腾，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从中缓缓抽出，赤红褪去。 白发青年布衣扎在腰间，上身肌肉虬结，行动间线条流动，又如溪水般匀称。 他用铁夹钳住厚重的刀片，细细打量。 一边的蜂人不禁发出一声赞叹：“这是……” 第342章：弯刀如月 “这是……月亮劈刀？”苍翠的声线中带着好奇和赞叹。 眼前的弯刀弧线犀利，却是向内弯曲的。 这是一把内弯刀。 凹陷空出来的部分，看起来就像半轮月。 它也是由此而得名。 也可以叫‘月刃刀’。 曾经当过黑色转换者的苍翠，对此并不陌生。他们组织里的近战兵种，多数就装配的这种内弯刀。 但路梦打制的这把，又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把月刃刀都不同。 不仅更利、更厚重，也更修长。 外表擦去碳化浮渣后，未经打磨，就呈现出一股亮银色，真就如晚间天上的白月一般。 路梦手起刀落。 简直可以和钉头锤媲美，面对重甲敌人完全不虚，挥砍起来倒像是战斧。 而月刃刀的前凸，正好贯穿到了桌案上，深深陷入了几寸。 做得更长，不只是重量，对刀身的材质也颇是一项考验。 因为重心靠前的缘故，为了保证斩切效果，月刃刀只能不断加宽刀身，同等的长度下，它的重量要远高于其他的砍刀，更别提军刀和轻刀了。 路梦很满意。 它的优点很明显。 它太重了。 农户用镰刀割麦而不是用直刀，某种程度就体现了这一点。 但即便作为一个外行人，光是这么看上一眼，也能明白它品质的不凡。 内弯刀是人类历史上很悠久的一种设计，现在最常见的就是镰刀和柴刀这样的农具。沼泽地里，月刃刀在黑色转换者中流行，或许也是与此有关。 他为月刃刀细细安装上双手握柄，提起它走到一块案边。 “是的，”路梦承认道，“只是作出了一些改良。” 只见一阵火花闪灭，护心镜应声而裂，铁片激射出去。 他还没有尽全力。 那就是符合人体工学，便于发力，打在目标身上时受力集中，只要保持正常的挥舞动作，就能实现拖割甚至是穿刺的效果，杀伤力巨大。 但是，内弯刀的缺点也很显著。 反应到武器上，就是月刃刀有极强的破甲能力。 像黑色转换者使用的月刃刀，为了匹配帮众们的身体素质，长度往往和柴刀也差不多，倒非常适合在丛林中使用。 苍翠是个弩手，不懂刀。 上面摆放着之前铁匠做废掉的几块护心镜，交叠在了一起，光论厚度，已经相当于两套普通重甲了。 否则哪怕能够挥动，长刀自己就崩断了。 但路梦打制的这把月刃刀又厚又长，在苍翠眼里，都快要和他这个蜂人一般高了。 看他砍出这一刀。 工蜂颇有一种自己在被一个巨人抓起来的既视感。 心理上相当震撼。 这也就是路梦能够办到。 而它的威力也不容小觑，苍翠略微评估了一下，这就等于是面对任何着甲敌人，都能视之为无物。 ——当然，这只是对一般的敌人。 若是对方穿着更高级的甲胄，情况又有所不同。 不过在苍翠的印象中，沼泽地里还没有这样的人。 大多数帮众穿的就是皮衣皮甲，甚至还有竹木甲的，他都觉得路梦有些大题小做。 “骨人工匠改进型，mk1号。”路梦擦拭一遍刀刃，光洁如新。 他也尝试了好几次，用废了不少上等刀料，最后终于是把握住了。 而【兵刃锻造】技能，也是来到了40级以上的‘专长’层次。 像月刃刀这样的内弯刀，保养也是一個问题。 发力集中，也意味着容易反震磨损。 为了降低损耗，就只能设计得不那么锋利，钝伤与切割伤平衡。 但这一切，都可以用技术来解决。 而以路梦的身体素质，佩刀重一些，反而适合他发挥。 虽说一般的焦土之子在力量上往往有所欠缺，发展到极致只能像影人那样寻求敏捷和速度路线。 但这些都和路梦没有关系。 他的经验倍率完全溢出，肝完天赋上有加成的速度属性后，剩下的时间顺手就把力量给顶上去了，否则就是边际效应递减造成的浪费。 加上营养充足，吃饱喝好，不亏待自己。 造成的结果就是，路梦的身形壮硕健康又不失灵敏，各方面均衡发展，若不是发色影响，远远看去，都很难判断他是焦土之子。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看向苍翠。 这个工蜂弩手并没有生病，而是一直按照吩咐，暗地里抽调筛选人手。 哪怕没有沼泽忍者的帮助，他们照样可以行动。 只是现在，除了当前的敌人外，石镇终究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随时可以出发。”苍翠按胸，行了一礼。 这些天，他也是见证了一切布置。 路梦的队伍中，有着许多来自各个村落的沼泽民。 他们如今已经各自领着小队，在沼泽忍者的护送下，前往老家，尝试接管这些曾经的石鼠团附庸。 这下，转正了。 沼泽忍者竟是我自己。 而路梦的条件，毫无疑问更为优待。 作为村落的一份子，沼泽民也是乐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们。 或许，新时代就要来临了。 但能不能守得住，则还要看接下来的变数。 也是有许多的沼泽村落，已是提前转投了黑色转换者、双刃团等旧的沼泽地势力。 黄水村方向。 之前刚攻克下石鼠团大营时，路梦就已经提前派人回信。 他那沙克好友康，应该会向这个方向赶来。 说不定能与石镇过去的小队正好汇合。 但是路梦并不打算等待了。 他们会提前出发。 这个过程是保密的，只有参与行动的众人以及几个关键队友知晓。也是避免泄露和引起动荡。 到时候，康到了石镇，会得知路梦留下的消息和安排，还可以帮忙打理石镇和训练新兵。 作为曾经的沙克警官，能在斯昆这样的军镇干活，专业性毋庸置疑。 经验丰富的康，反倒比路梦要合适些。 在此前，则要麻烦哈姆特。 这个生性漂泊的男人，原本在见到阿濑无事后，就准备再次离去，但听了路梦的请求后，不知为何，又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只是哈姆特提出了一个额外的委托：希望路梦到了鲨鱼村后，能去找一个叫银影的蜂人。 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但并没有表明。 说是只要提及，到时候对方自然就会知道。 当时路梦没有多问，坦然答应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之际，大门忽然打开。 “走啦！” 一个头顶骨角的小女孩抱着刀，逆光推门而入，语调还有些气呼呼：“对了，还有一件事——” “路梦，你给我的那本刀法……明明错漏满篇啊！” 第343章：在水中燃烧的森林（合章） “哦？你看出来了。”路梦挑眉。 “什么意思……”濑户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能够看出来才是第一步，”路梦说道，“接下来就是逐一找到错漏的地方，然后一个个去改正它，调整到适合你自己的方式……” “别这么看着我。” 看着濑户的表情，他笑道：“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是，路梦给濑户的就是他还在枢纽站时，得到的第一本无名刀谱。 最初还是别人想要坑害他，结果反过来被路梦利用面板展示进度的功能，给调整到了最高效合用的层次。 这一过程，甚至增强了路梦自身的理解。 一直成长到现在，受益良多。 这是一条已经被证明过行之有效的路径，现在濑户作为他‘记录在册’的学生，共享了部分属性面板的功能，她同样可以复刻一次。 说实话，路梦很满意。 这证明……对方是一個彻头彻尾的、从废土底层挣扎起来的战士。 反倒是她在这个过程中，坚持自己的理解，还要更加通畅。 更重要的是。 就好比现在，在路梦的视野中，她的进度已然来到了‘入门’的层次，这还是在他没有过多指导的情况下。 “嗯。”路梦别好月刃刀，“你刚才叫我什么？” 得到的教导，错漏百出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耍了个滑头，暗戳戳纠正了一下记忆。 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纯纯的误人子弟吗？ 这些天里，她也去打探过无名者的过往，遗憾的是并无太大收获。 骗小孩子也不是这么骗的了。 这里的人，大多都只知道路梦来到沼泽地之后的事情。 这证明对方既有一定的悟性，更重要的是没有糊弄，不是只有嘴上答应，是切身努力过的。 老师的前途才有指望…… 真实的原因是，濑户确实有感到进步。 “那，那就姑且信你一回……”濑户的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完全不能根据外在来判断他就是了。 不敢大声说话。 他也没有从那位濒死的沼泽忍者身上，得到什么帮助，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哪怕小公主自己并不知情。 凭借这些，濑户勉强拼凑出了一个惊鸿般的侧影。 但现在听无名者的意思，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样的人，一路上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高人引导。 系统都认证了。 “这……”濑户语塞。 同时也愈发好奇。 咱们勉强还算是一辈人吧？ 你也不显老啊。 以濑户尚且浅薄的经验，难以想象期间发生了什么，更没有底气去质疑。 看无名者的样子，他不像是在撒谎。 可以肯定的是，即便路梦真的见到过前代影人。 小公主脸色一变：“真要叫你老师吗？” 有了这样的学生。 “无，无名者？”濑户一愣。 她本想习惯性地说别他妈扯淡了，但话又咽了回去。 但偏偏，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能够走到现在，克服了所有困难，站在了自己只能仰望和憧憬的高度。 她一开始是认真把无名者给她的刀法，当做什么至上的宝典来学习的，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即便是哈姆特，也仅仅只是在沙克王国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由此也知道了部分关于他被圣国通缉的缘由。 “要不然呢？”路梦好奇道。 路梦笑了笑：“我是说现在。” 我教你刀法，伱叫我老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而且人家巴彦都说过。 要是能找回公主，可以获得石魔的友谊。 总不能我管你妈叫姐们，你管我叫大哥，咱俩各论各的…… 看艾萨塔怎么收拾你。 濑户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顾及她的老师巴彦。 在这个时代，师生与师徒是不一样的，只有后者才有人身依附关系，一个学徒只能跟着一个师傅。 像是机械师大学，正常授课时，一个老师教一大班学生，一个学生也会听很多老师的课程。 只有那些想要留校加入机械师的毕业生，才会接受老机械师的指导，转成类似师徒的关系，直到自己在领域内也有建树。 多认一个老师也没什么。 主要濑户此次出来，不管年岁差距，到处都跟人称兄道弟的，自由得很。 突然多出一个‘年轻的长辈’，总感觉有些束缚…… 但人家可是无名者诶。 濑户转头看向一边的苍翠。 她还记得这个工蜂，当初就是他差点一箭射死自己，让她意识到沼泽地的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但眼下，这个神射手竟是也归到了无名者麾下。 苍翠低头默默给弩机上油，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不关我事。 我近视眼，看不清。 濑户一咬牙：“路，路老师……” 话一出口，她握住刀柄的手一紧，心里反倒像是卸下了担子一般，松了口气。 自己与这位无名者…… 终于建立起了联系。 如同契约一般。 “嗯。”路梦无声笑笑，“走吧，很多人等着呢。” 他挎着刚打制出来、尚未见血的月刃刀，向外走去。 至于其他的必备物品，则由随行人员准备。 一路上，还来得及。 苍翠紧随其后，濑户则连忙跟上。 “我们就这么去鲨鱼村？”她却仍有疑问，“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些。” 按照此前与影人的商议。 他们是要刺杀鲨鱼村会盟中选出的新任沼泽地之王。 但是现在，和濑户理解的刺杀行动不同。 他们石镇，留下了部分人据守，但也有不少精锐跟着一同出发。 已经类似行军了。 这样的行动是没法隐蔽的。 哪怕是前代影人，离开水部落时也只是带了十数个心腹接应，可能是作为守望人。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干，”路梦一边走，一边说道，“影人会带着沼泽忍者，潜入鲨鱼村，到时候与我们汇合。” “但如果只是这样，说实话，成功率不大。” 有了大哈什的前车之鉴，鲨鱼村必定会做好防备。 单纯的刺杀，不可能成功。 “为此，另一边，我们要的就是光明正大。”他顿了顿，“这一次……” “我们是去参加会盟的！” …… …… 沼泽地边陲，燃烧森林。 一队走私者，正沿着枯黄的小径，在密林中穿梭。 雨雾绵绵，一滴露水从帽檐上滚落，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一个走私者的后脖颈里，激得他一阵刺痛，不禁龇牙： “这操蛋的酸雨……” 与此同时，像是应了他的声一般。 一丝轻烟从走私者的衣领间升起，融入到了遍布整座森林的湿气当中去。 “快点赶路。”听到动静，最前方的领队内德，头也不回地催促道： “再走慢点，大家的脚趾头都要烂掉。” 就在不久前，附近刚刚下了一阵酸雨。 这在燃烧森林是常态。 “燃烧”，不是有火。 它指得是天上这经久不绝的酸雨，以及落在人身上如火焰炙烤般的灼热疼痛。 这片森林是在近几百年间才形成的。 它原本是联合城开辟的一片农庄，土地肥沃，有成千上万的奴隶在其中劳作着，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但是，一朵来自北方的铁灰色乌云，突如其来地笼罩了这里。 随之而来的，就是带着火的雨。 广袤的农田毁于一旦，腐蚀性的流水带走了表层肥沃的土壤，一路南流，汇入了濒海的湿地中。 贵族和奴隶主们慌乱地撤离，侥幸逃得一命。 但他们也是不幸的。 大多数奴隶没来得及撤离，被酸雨化作枯骨尘埃，这些帝国的财产损失惨重。 随后，来自沼泽地的变异树种逐渐侵占了这片土地。 酸雨仍在持续，只有这些古老的作物，能够在其间生存。 多年以后，它开始被人称为燃烧森林。 燃烧森林的诞生，一度被联合城官方视为建国以来遭受的最大一次灾害，时常在报道中提及。 直到二十年前帝国南部爆发‘绯色叛乱’以及十年前帝国北部巴斯特城毁于圣国的‘上帝之怒’，‘最大的灾害’这一名号，才开始有了争议。 但放在这五年内。 如果要问一个平民，帝国最大的灾难是什么。 他恐怕会回答：是天狗陛下。 ——当然，这样的话，也就只有在地牢中才能听到了。 总而言之，联合城的势力消退后。 燃烧森林的边界，与沼泽地渐渐地连为了一体，而它头顶上的酸雨云，也有渐渐向沼泽地边缘扩散的趋势。 这让当地对于毛皮的需求大增，尤其是来自那些能够抵御酸雨腐蚀的动物，比如埋骨地狼与喙嘴猩猩。 而有心的人，就会趁着来自‘闪’的长风吹散积云的片刻，带着货物穿越燃烧森林，来到此地。 这一伙人，明显就是了。 “我能看到城镇的影子了。”领队内德眺望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一行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那是他们的目标——剥皮镇。 没有商人行会认证的他们，毫无疑问是违禁者，成员中甚至还有逃跑的奴隶，放在联合城，是怎么都生存不下去的了，只能来干这行当。 好在沼泽地这边，并不在乎。 据说，剥皮镇的主人，最初做的活计，也是和他们同样的。 兽皮制成的雨布之下。 美羽抬起头，脸上有一道赤铁烙印，这证明她以前是某位奴隶主所属的财产。 后来她自己用小刀，在烙印上多添了许多新的刀痕，已是看不清字迹了。 女走私者的心绪翻滚，就如同密林中的雾气。 她曾是联合都市的一个农民，手艺精湛，生活普通。 直到一场天灾，饥荒漫延。 为了上缴本就沉重的税款，美羽不得已向商人行会借贷，先渡过难关，只期待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但好景不长，一个爱好打猎的贵族看上了她家的田产。 侍卫们一拥而上。 美羽倒也不是没有得到补偿，但那价格，是城邦征收荒地时的价格。 与她已经种上新麦的良田完全不是一回事。 至于那些新麦，自然也没有留给美羽，而是变作了各种异兽的草料。 此后，没有等到来年。 商人就带着人讨上门来——跟着的还有奴隶主。 名曰打工还债，但时长已经排到了两百年后，加上利息就更加数不清了。 美羽彻底沦为了债务奴隶。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年后，一伙行踪诡秘的人袭击了她所在的农场。 来人表面上伪装成商贩，并且皆是赤手空拳，这让她的奴隶主子大大降低了警惕性。 然而，为首之人仅一拳，就贯穿了奴隶主的胸膛。 满座全副武装的武士，在这些手无寸铁的人面前，反倒毫无还手之力。 场面是一边倒的屠杀，断肢血腥纷飞。 奴隶农庄大乱。 当时被分配为侍女的美羽，完整地见证了这一幕。 她想到了联合都市的帝国通缉令。 在官方的描述中，帝国的管辖之外，存在着一伙奉行‘反劳动主义’的暴徒。 他们好吃懒做又生性暴虐，见不得有人居然在辛勤劳动，他们不从事任何工种，没有忠诚可言，唯一的乐趣就是杀人以及破坏。 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托身贵族以及武士的羽翼之下，平民才能获得应有的保护。 曾经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的美羽，对此深信不疑。 即便是在亲眼看见平日打骂她的奴隶主被一拳打死后，过去深植在美羽记忆中的恐惧还是浮现出来，抓住了她，让当时的女奴瑟瑟发抖。 有黑衣蒙面的暴徒发现了美羽，向着这边走来，举起了拳头—— 仍有血浆从上面淌下。 不知道是奴隶主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她不禁要尖叫出声，但因为被吓坏了，喉咙根本动弹不得。 下一刻，随着一声闷响。 美羽手脚上的镣铐应声而裂。 她自由了。 她清晰地看到，在打碎铁链的同时，暴徒的手上溅出一片血肉。 那人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对方的同伴上前来催促了几句，他只得跟着撤退。 一路上，砸碎了更多人的枷锁。 这时，同样脱身的、服役期间结识的友人内德来到大厅，找到了美羽，拉着她赶紧逃跑。 后来，他们东躲西藏，才逐渐组建起了这支走私者小队。 准备闯一闯燃烧森林，搏一条活路。 说实话，自由后的生活，并不比在农庄中劳作轻松多少，甚至更加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一切都要自己负责。 反观大多数奴隶，只要老老实实的，主子就会管吃管住，直到累死病死的那一天。 尸体还能再做肥料，某种程度上也算周而复始的良性循环。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转下去的。 但是，美羽后来，还是想办法打听到了那些暴徒的称号。 他们是，“反蓄奴者”。 第344章：反蓄奴者、剥皮人（合章） “反蓄奴者”并非是外人对他们的概括，而是这些人原本的自称。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反抗的对象，直指联合都市的根基——奴隶制。 这么直白的组织名。 似乎它的创始人，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宗旨，亦或是不屑隐瞒。 突出一个直来直往的思维。 与圣国这种公开的敌人不同，联合城对于反蓄奴者的存在反倒是极尽隐瞒，一般的平民对于它们的组织、规模、宗旨都一无所知。 美羽自己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此，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些人只是一股很小的流寇，威胁程度与帝国北部的农民反叛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但等到真的实际调查后，美羽才发现。 联合城的皇帝没有权威，城邦四处割据，始终无法集中力量发动起一场大战，这虽然从某种程度上保存了核心贵族们的实力，但也只能让他们一直处于守势。 抛开底层平民与根本不算人的奴隶不谈，联合城的经济繁荣、产业发达，甚至连科技都在不断进步。 这让平民以为，他们就是互相独立、各自作案的凶徒，很难联想到一起。 在联合城的通缉排行榜上，赏金额度位居前十的人物中，竟是有三个都出自反蓄奴者，仅次于神圣帝国。 这种情况下，面对这样的敌人。 可以说，反蓄奴者的出现。 不过，这一切都距离美羽太远。 美羽所能够做到，就是不去出卖这些砸碎枷锁的人。 反蓄奴者的活动还不只局限于联合城内。 而在这位无衔贵族的手腕下，四分五裂的各城邦，反倒有了真正‘联合’起来的趋势。 她之所以调查反蓄奴者，并不是想加入他们，更别说是一同对抗联合城了。 而在军事武装力量上，经过‘绯色叛乱’的洗礼，联合城贵族人人自危，不仅大肆扩张了从建国开始就存在的职业武士部队，每个大贵族更是蓄养了一批对阶级绝对忠诚的精锐兜帽侍卫，保卫自己的私宅，连皇帝都不能轻易调动。 还是种地适合老娘。 而她自己现在想要的，只是在这片乱世上苟活下去。 在漫长的逃亡期间，美羽已经见过不止一次，反蓄奴者的成员被斩首或是卖身为奴。 一个大贵族的日常生活，奢靡成性，每天的用度都要超过隔壁圣主的年终庆典——当然这也与奥克兰圣教要求节俭禁欲有关。 她在联合城，哪怕是在贵族的祖传私产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自然条件，没种过这么好的地。 而同样的损失放在圣国身上，那就是枢纽城的毁灭，边境之地的领土近乎全部沦陷，逼迫他们不得以接受沙克王国的停战。 他们的活动，甚至进一步加大了帝国南北方的割裂。 过去的联合城官方，向来不点明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 甚至，美羽怀疑。 美羽已经与内德——也就是如今的走私者领队商量好了。 但这一切，都动摇不了它依旧是现在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事实。 其实沼泽地就不错。 是以在十年前的‘上帝之怒’中，虽然巴斯特城被毁，但明眼人都知道，联合城并未伤筋动骨——这样的城邦，他们还有十几個。 它却依旧国运正亨，蒸蒸日上。 只是由于圣国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国民又无比狂热，上阵人数众多，不是联合城这边被拉壮丁的征召兵能比的，双方才陷入了拉锯战。 以及记住他们。 这一次把皮毛销售干净，就可以收手，以后再也不用闯荡燃烧森林了，攒下的钱可以找个地方再买块田产。 这样事业太过虚无缥缈，难以实现。 更别提，如今的联合城还有龙恩。 是联合城自‘绯色叛乱’之后，在内部面临的最大一场危机。 而过去数年间，多处奴隶庄园、矿场暴乱，以及多位贵族被刺身亡……现在联系起来，都很有可能与反蓄奴者有关。 虽然联合都市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甚至可能还有更多，那是美羽无法查证的。 这里的水土丰茂，雨热同期，还有良田良种，最适合美羽发挥。 她没有能力去拯救什么人，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户而已。 当然，反过来说。 这位总会长进入帝国内阁，象征着整个商人行会对于帝国的鼎力支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反蓄奴者又显得实在太过渺小了。 可以说，哪怕联合都市看起来错漏百出。 而一行人来过这片沼泽地边陲好几次，与当地居民以及帮派都混熟了，感觉大家都挺好相处的，简直就是一块自由之地。 ——这一开始其实也让美羽、内德等人颇为意外。 这与传闻中的沼泽地民风并不相同。 或许还是大家误解了吧。 雨雾沁凉，将美羽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朦胧中，她听到了雨声。 随即而来的是浑身的刺痛，以及嘶嘶声。 酸雨！ “又下雨了！”领队内德连忙大喊，招呼起众人跑步前进，“还好距离剥皮镇已经不远，要不然我们这批人就栽在这里了……” 从‘闪’吹来的干风持续不了多久，雨多晴少，穿越燃烧森林只有很短的窗口期，是以很少有人能深入其中探索，只能抄近路。 走私者一行人身上虽然罩着皮布雨具，此刻还是不敢怠慢。 他们算是贫穷的那类走私者，队伍中都没有配备驮兽，全靠的是一双肉腿，要是脚底板被漏出的酸液腐蚀，走都走不动，只能待在这里等死。 他们飞速地跑动起来。 脚下原本就已经被腐蚀地只剩下外观的落叶，瞬间被踩成烂泥。 很快，即便是视力感知比不上内德的人，也能看到雨雾中显出了城墙的影子。 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前面有人。”内德提醒道。 果然朦胧中，一排头戴宽厚斗笠的人在渐渐靠近。 “是剥皮人们。”美羽也认出来了。 他们手持长柄朴刀，训练有素，正是剥皮镇的守卫，也是剥皮人帮的成员。 走私者们并未感到紧张。 对方也是老熟人了。 据说还是沼泽地里很有势力的一个大帮，不过他们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人不拿刀的时候，平日里也和普通的沼泽民老农没什么两样。 见到守卫，内德从背包中抽出一张雪白的还带有毛发的喙嘴猩猩皮，高举在手上大喊，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内德吗？”守卫见到烟雾中的毛皮，显然是认出来了。 “是的，好久不见！”内德吐出一口气。 然而，对面接下来却没有回应。 走私者们不明所以，便要上前接头。 “站住！”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不能过来。” “朋友，我们是来贸易的，”内德诧异道：“现在还下着酸雨，你们要我到哪儿去？” 闻言。 美羽瞥见那些雾中的斗笠，像是顿了片刻。 “抱歉了……” 接着，先前的守卫又开口了：“接下来，你们还是走远些吧。” “跑得越远越好。” 他的声音里，像是带着遗憾。 那不是怀带着歉意的遗憾，而是像是与友人告别一般。 ——或是永别。 听出对方的语气，走私者们皆是心中一寒。 发生了什么？ 现在酸雨正起，他们刚刚穿越整片燃烧森林来到这里，又饿又疲，除了剥皮镇，附近哪里还有其他的容身之所。 这是要让他们死么？ 内德不明白，为什么剥皮人们与前几次不同，忽然换了态度。 他正要开口请求，忽然背后汗毛耸立。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却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 “小心！”内德回身怒吼。 然而为时已晚。 在他的视线中，只来得及看到一条血线飙出，泼洒在了烟雾中，又被酸雨击碎。 队伍的末尾，一个同伴双目圆睁，脖子扭向一边。 鲜血就是从上面迸发出来的。 他的眼球颤动，显然还没有完全断气。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走私者刚上前去抢救。 因为就在他的身边，有一道狰狞的红色身影，一对獠牙狠狠地贯入了同伴的脖颈，还在不停蠕动咀嚼着，发出‘吱吱’的声响。 它四足而立，与人等身，一颗头颅如同婴儿一般。 “蜘，蜘蛛……？”有人惊叫出声。 然而，他们却从未见过这样体型的蜘蛛。 这完全就是一头凶兽。 不少的走私者，被吓到当场瘫倒在地。 连自己的手，已经按在了酸液中都浑然不觉。 “跑！”美羽先反应过来。 她将身后的背包一甩，就拉起身边的几个同伴四散跑开。 他们这种普通人，出门在外。 遇到任何有敌意的生物，包括人在内，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逃命。 但美羽很快愣住了。 就在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红影浮现。 它们的个头不如第一只高大，但也与人齐膝。 更重要的是数目众多，一拥而上足以把他们全部撕碎。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另一边，内德已经快人一步，来到了美羽的身前。 “内德……”美羽正要询问。 内德却是向剥皮镇的方向一指。 美羽望去，只见原先那些守卫的方向，刀戟林立，露出寒光，显然已经是摆好了阵势，而他们的脚边，则安置了各种木制拒马，铁丝缠绕。 他们早有准备。 原来，这些守卫来这，并不是为了迎接自己。 而是为了对付这些怪物。 身后的惨叫与厮杀声不断响起，内德连忙道：“向那边跑！” 剥皮镇的守卫组成了防线，不会让人翻越。 但那边怎么说也还是有着防卫力量。 存活下去的希望高出不少。 美羽也明白此节，赶紧带着剩余的走私者们，在红色怪物们还没有完全包围上来之前，就向着剥皮镇的方向跑去。 “血蜘蛛……”见状，剥皮人守卫叹出一口气。 这些外来的走私者，不知道血蜘蛛的厉害。 尤其是在这沼泽地、燃烧森林以及南方湿地的交界处，虫潮更容易泛滥。 否则堂堂的沼泽地五大派系之一的剥皮人，为什么会被拖在这么一个边陲小镇，靠倒卖一些皮毛物资为生。 事到如今，他们不会特意再驱赶对方。 但一直防卫着虫潮的他们，再清楚不过。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就在那个女人跑向这边的时候，就在她的身前，一道红色的尾索如弹簧般从地下爆射而出，激起四散枯叶。 尾索正中女人的小腿。 那是一只藏身在地表的小型血蜘蛛，便是剥皮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辨出来，只能尽量不要离剥皮镇太远。 美羽跌倒在地。 周围的同伴想要拉她起身，但又有更多的小型血蜘蛛现身。 它们不能一击致命，但依旧可以把人拖到‘哥哥姐姐’们的到来。 就在这时。 守卫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沙哑苍老。 他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连忙阻止道：“不要……” 但话音未落，已是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越过栅栏，破空而出。 身影几乎是在片刻，就越过了剥皮人到走私者之间的距离。 紧接着的，是一道凌厉的刀光。 血花乍现。 美羽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身上的小型血蜘蛛在同一时刻爆炸开来。 黏腻的体液挥洒在空中，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站在走私者身边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老汉，头戴斗笠，手上握着一柄折断的长刀。 酸雨洗在刀上，冒出汩汩青烟。 “不要……大格雷……”守卫咽回了接下来的话。 他们剥皮人的大头领。 大格雷。 “没事吧，孩子。”老汉看向身边的美羽。 “老爷子……” 美羽认出来人，是一个经常在剥皮镇里经常钓鱼但是空军的老爷子。 她为什么知道，是以前来镇上的时候，嘴馋想试试沼泽地里的鱼，结果这渔翁只能尴尬地对自己笑笑，提一提空篓。 但他竟是有这样的实力？ 没有时间惊讶，她连忙向身后看去，大喊一声：“内德！” 就在她跌倒的那一刻，美羽正好看到断后的同伴内德，已经被另一只更大型的血蜘蛛扑倒了。血红的獠牙利爪马上就要将内德给开膛破肚，肠子都要给拖拽出来。 若是目睹了这一幕，恐怕会成为美羽一生难以挥去的噩梦。 但这个距离，哪怕老爷子速度再快，也来不及救到内德了。 “别怕。”大格雷横刀挡在他们身前。 以他的视线，正好看到。 就在血蜘蛛将要挥刺的一瞬间，一道刚劲的弩箭，从它的后口贯入直接穿入了脑壳。 虫子的尸体压在内德身上。 这个走私者领队的脸上，依旧凝固着生死之间恐惧的表情，大口喘气，惊魂未定，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哈哈哈哈！” “好久不见，”老汉眼神一凝，却是大笑道，“苍翠！” “老爷子好久不见。”远处的持弩工蜂遥遥地回了一句。 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弩箭破空声。 大多数血蜘蛛体型小、速度快，想要射中极难，是以剥皮人们宁愿原则冒着危险肉搏。 但听甲壳碎裂的声音，这工蜂竟是接连命中。 大格雷来不及关注故人。 “年轻人，要小心啊！”他高喊道。 只见苍翠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互为犄角。 他们身披全套雨具，不露样貌，已经是被各式的血蜘蛛全数包围。 剩余来不及撤退的走私者，则一同聚在了其中。 第345章：雨雾虫群 酸雨越下越大。 地上不断泛起轻烟，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但血蜘蛛们，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酸液泼洒到它们的身上，就只是像洗刷过一样，自然流下，和寻常的雨水别无二致。 而且，反倒让这些喜湿的虫子更加兴奋。 因为地处酸雨覆盖带，它们没有别的天敌，个个都是顶尖的猎食者。 当下红影交错，无数利刃向着被包围的人们扑来。 身为蜂巢族的苍翠，同样不受酸雨的影响。 据说在蜂人诞生之初，他们的卵甚至都会被泡在酸液池中过。 如今的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防酸雨具，就是一件简单的刺客裹身布，方便运动。最多头上戴了一顶常见的沼泽地草帽，用于遮蔽雨水防止过多地阻碍视线。 至于剩下的那人，却还从未出手过。 好几次都差点让锋利的步足得手。 但是，苍翠自己可以不被腐蚀。 那些冒头的血蜘蛛被接连逼退。 他们守卫在工蜂暂时顾及不了的死角，其中那个身形稍矮一些的，手中持着一柄直刀，奋力抵抗着血蜘蛛中剩余的漏网之鱼。 而即便有着雨篷的遮挡，依旧可以看出，那人的腰间还挂着一把颀长弯刀。 坚持不了多久，这把普通的十字弩就会报废。 并且很明显，不擅长对付血蜘蛛这种体型相对较小，但速度极快的敌人。 猜疑只是作为大头领的习惯，却不符合他个人性格。 在沼泽地，只有鲨鱼村有这個能力。 工蜂箭无虚发。 但是当下，大格雷不再去思索。 但是，让大格雷警惕的，正是这人。 在当下的节骨眼，和鲨鱼村扯上联系，对他们剥皮人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至于另外两人，看起来像是苍翠的同伴。 剥皮镇有些许矿业，唯独缺少能打造这种制品的匠师。 他的铁弩暴露在外，却是在被不断冲刷着，损耗程度快速上升。 她的气势凶狠，有战斗的经验，手上的动作却颇为拙劣。 以大格雷的眼光可以看出。 光是看那顶铁制斗笠，在酸雨的冲刷下，依旧光亮如水洗，就知道锻造的品质不凡。 他头戴一顶铁斗笠，雨篷墨绿高领，就这么和剩余的两三个走私者一起，夹在弩手苍翠和刀客之间，倒像是被保护起来了一般。 相比起可能的纠葛，眼前的这一只虫群是更加现实的问题。 那个小工蜂是他的旧相识。 还救过自己一命，正是在这燃烧森林边境。 当时大格雷很欣赏他，想要招揽，但迫于对方有自己的意愿，那也就不强求，听说后来苍翠加入了黑色转换者——还颇为惋惜。 怎么能跟着大黑眉这种虫豸？ 现在再见故人，却是被包围了。 另外两人来头不明，但看起来和苍翠是一路人；加上这些走私者也是无辜，过去给剥皮镇带来了不少便利…… 大格雷呼出一口气，就要提刀冲着虫群而去。 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的母虫。 但血蜘蛛与剥皮人厮杀甚久，彼此了解，就连母虫都机灵了许多。 它在出手袭击过一次后，就鸡贼地躲在枯木树梢后，由子嗣们远远隔开，一副警惕的样子。 不过，这点距离。 以大格雷的能力，还是能轻松冲破。 只是，正当他要起步的时候，腰腹剧痛，脚下不禁迟缓了片刻。 暗红的鲜血，从内里的绑带中汩汩渗出，最后淌落在地，被雨水冲刷而去。 “大格雷！”身后的守卫挪开了木栅，已经冲到了老汉身边，搀扶他起来，语气间颇有责怪的意思。 大格雷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 他的伤重，只足以支撑动手一次。 之前看到大格雷跃出，守卫才那么担心。 “没关系。”大格雷笑了笑，浑不在意，“血蜘蛛不知道就是了。” 他甩开下属的手，再次向着燃烧森林冲去。 直指还在枯木后咀嚼尸体的血蜘蛛母虫。 像是认出了这道灰衣人影一般，母虫吓得獠牙一张，肉块从嘴边掉落在地。 它当即立断，转头就跑。 四只步足快速窜动。 其余的子嗣则受控，一拥而上，就要阻拦在大格雷与母虫之间。 虫群的包围网，瞬间拉出一个豁口。 受困已久的走私者们，连忙从其中冲了出去。 另一边，只听“咔”的一声。 苍翠手中的铁弩断成了两截，最后一支弩箭无力飞出、遥遥坠地。 工蜂颇为惋惜地看了一眼，但只能把废弩丢弃在地。 “射术又长进不少！”大格雷的面前还有如草浪般涌来的红色虫群，他却依旧笑得出来，“没关系，等到剥皮镇，我再赔你一把！” 说完，老汉咳嗽两声，怒吼道：“跑！” 闻言，苍翠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回头看了一眼。 正逢一只血蜘蛛凌空扑向手持直刀的小刀客，她仓促应敌，还是慢了一步，眼看如刀的步足就要剜上心口。 一只筋节分明的手掌抓来，拎起她的后领，瞬间拉开两步。 血蜘蛛扑了个空，却划开了小刀客的雨篷，露出沙克人青紫色的皮肤——正是濑户。 “还是慢了一点。”那人点评道。 “这对沙克人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小公主不服气，“要是可以狂……” “狂化少用。”那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同时示意苍翠撤退。 苍翠这才点头，带着濑户随走私者们一同跑去。 这时，虫群已经扑到了大格雷的面前，他以断刀接连斩开了好几只血蜘蛛的腰腹。虽是挡了下来，但终究是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写意，是以无暇他顾。 而剥皮人的守卫们，见大头领如此，更是顾不得自己，一同冲上前来。 清扫着侧面包围而来的血蜘蛛。 他们手中的长柄刀，在攻击范围上有优势。 正适合对付这些成片的敌人。 虽然不时有剥皮人受伤，但总体上还是能逼得血蜘蛛不能轻易靠近。 见控制了局面，战略目的已经达成，前线的大格雷也开始着手撤退。 但就在此时，茫茫的雨雾中，忽然显出一道红影。 它的体型比之前逃跑的母虫还要大上一圈，从巍峨诡异的古木上，朝着众人一跃而下。 另一只血蜘蛛母虫！ 第346章：谁下的令！ 大格雷心说不好。 对付单个的虫群，是剥皮人的家常便饭，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出全力。 但是，剥皮镇之所以存在。 可不是为了防备一只虫群。 否则这就和遭遇沼泽地其他地方游荡的血蜘蛛，没有任何区别。 一般而言，血蜘蛛母虫之间并不会合作。 它们各自率领族群，在圈定好的范围内活动、狩猎，如果碰上一起，说不定还会互相厮杀，就像是不同蚁穴的蚂蚁一样。 但凡事都有例外。 那就是：当一个地区，血蜘蛛的数量膨胀到一个极限，逼迫得两只乃至于以上的母虫不得不开始同行，一致对外扩张。 当断不断，只会害了更多人。 果然，当新的母虫出现后，原本已经有些溃散的虫群，又开始狂暴起来——它们竟是能同时接受两只虫母的影响，又或者这支虫群本就是由两个族群共同组成的。 而从新母虫的体型判断，密林可能还藏着更多数目的血蜘蛛没有现身，在伺机等待。 能够逼退之前的母虫，大格雷已经讨了巧。 或许在一开始，像自己的手下那样，驱散这些野外的走私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撤退。”大格雷心一横，只能作出决定。 大格雷一愣，认出来： 是之前和苍翠待在一起的那個来客。 面对这一只，他则是无能为力。 这就是虫潮。 他自己有心救人，但毕竟还是沼泽地里的大头领。 也是剥皮人们最担心的事情。 只是，食物紧缺的现在，虫母也不介意自己亲口捕食。 但比众人更快的，是一道墨绿色的身影。 话音刚落，剥皮人们应声而走。 但是…… 他奔向的地方，却并不是剥皮镇。 而是那刚现身的血红虫母！ “喂！”老汉来不及阻止，而两米多高，如同巨人般的血蜘蛛，已经亮出了獠牙，步足兴奋地跺地，向着送上门的猎物直扑而去。 这已经是虫潮的雏形，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一种。 与此同时，剥皮人守卫的队形逐渐开始散漫，而走私者们，仍未退到栅栏后。 照这个速度，这个人甚至能比自己的手下先赶回剥皮镇，不用担心血蜘蛛了。 为了隐蔽分工，它的身边没有携带多少子嗣。 哗！ 巨型血蜘蛛，扑中了墨绿的身影，红绿交错。 发出的却是猎猎空响。 大格雷看得却清楚，就在一人一虫将要接近的时候，那人忽然扯下雨篷，向着血蜘蛛直甩而去。 厚重的塑胶雨布将母虫蒙了个正着。 它的视线瞬间被遮蔽了。 而脱下雨篷，大格雷也看清了。 那人的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刹那间，长刀破空！ 亮银色的刀光，划破雨雾，如同倒挂的弦月，狠狠斩向了失去视野的血蜘蛛。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锋锐的步足将雨布撕成了碎片。 虫母恼怒地发出刺耳的嘶鸣。 然而，重见天日的它，看到的却是一道逆斩而来的白光。 像是玻璃碎裂一般。 倒挂的刀尖直接钉入了虫母那原本堪比盔甲的几丁质甲壳。 刀势未减，瞬间开裂。 赤红的浆液，就好似被刺破的大动脉血，从虫母的身上激涌而出，泼洒在空中画出一道幕布。 “吱吱吱吱！” 怒吼瞬间化作了哀鸣。 原本放弃战场、正打算撤退的剥皮人们，皆是惊呆了。 在过往抵御虫潮的战争中，也就只有他们的大头领，才有过对野生虫母出手的战绩。 而自大格雷受伤以来，这样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没想到，这个莫名的外乡人，此刻竟也做到了同样的事情。 “哦！”正在跑路的小公主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原来是要这样……” “这个时候就别学了。”苍翠则说道，“而且，就说不用担心他——” 自己可是在进驻石镇的时候就见识过，对方操纵血蜘蛛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对这些野生种有效。 但保命的底线肯定是没问题。 在此基础上，路梦做事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而让剥皮人没想到的是，这刚刚取得优势的外乡人，并没有趁胜追击，一举杀死血蜘蛛。 反倒是趁着对方痛苦挣扎之际，迎着它伸出了一只手。 这举动看得大格雷都是一愣。 这也不是拳法。 倒像是要抚摸虫母。 和自己撸沼泽乌龟幼崽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而出人意料的是，高大的虫母好似真的吃这一套，只是又惧又畏，一副被强迫了的样子。 忽然。 大格雷脸色一变：“小心！” ——路梦的动作，比老汉提示得更快。 他猛地一个后撤，持刀格在胸前，与虫母拉开了距离。 下一秒。 扑上来的却不是虫母。 这只巨型血蜘蛛，神色流露出片刻茫然，紧接着全身爆裂开来。 炸响回荡在密林空地中。 只见，一根硕大的弩箭，从天而降。 铁杆直直地插在地上，满身碎壳浓浆。 ——鱼叉炮。 便是它将虫母直接杀死。 剥皮镇也是有着这样的武器。 失去了母虫，虫群顿时混乱，原本的溃败势头彻底压制不住，四散而去。 空气静谧了片刻，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赢了！ 然而，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谁下令开炮的！” 怒斥声夹杂在人群中，简直要被淹没。 但剥皮人们还是为之一噤。 ——说话的人，是大格雷。 老汉拨开众人，赶到箭杆下，见到路梦起身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他妈开的炮！”他看向城头，又大骂了一声，“我下令了吗？” 剥皮镇是布置有鱼叉炮没错。 但在抵御虫潮的过程中，剥皮人却极少使用，只因为精度太难操控，单个的鱼叉炮不仅无法扭转战局，反倒极有可能误伤自己人。 这也是最初，大格雷喜欢苍翠的原因。 便是看中了他的射手潜质。 大格雷又看了一眼路梦。 在刚刚的情况下，这个令人惊讶的年轻人，已经控制住了血蜘蛛虫母，其实已经没有威胁了。 但自己这边，却动用了鱼叉炮。 瞄准固定的目标当然容易，但要是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误伤到紧邻着的人。 好在他没事，反应速度同样是一流。 否则自己真是丢了老脸了。 第347章：会盟的渠道（合章） 等了一会儿，剥皮镇的城头传来一声回话： “是我，格雷老大。” 虽是被大头领质问，这声音并没有慌张的感觉。 而城下的守卫听到后，也是欠身行礼。 显然此人在剥皮人帮中地位并不低。 “阿沙？”大格雷一眯眼。 “是，大头领。”被叫作‘阿沙’的男人回答得不紧不慢，“面对血蜘蛛，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咱们谁也不能掉以轻心，可不能让虫母进到剥皮镇里来……您说对不对？” 他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及鱼叉炮的误伤范围，仿佛就不在考虑之内，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老汉闻言，胡子一翘，正要发怒。 身边的守卫连忙上前去，看起来是搀扶住大格雷，实则是按住他，又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像是劝解。 自己刚刚确实有意尝试收服一下这只野生虫母。 “而产业方面，经由剥皮人掌握的走私网络，连猎犬帮都要觊觎。” 不过也曾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自己以前甚至都没有认出大格雷来。 ——它形制特殊，并没有合适的刀鞘可以使用，只是裸露在外，明晃晃得亮人。 路梦和对方一握手，两人的皮肤都因腐蚀而冒出淡烟，但又好似都不在意，面不改色。 雨布甩在血蜘蛛身上，他现在哗哗淋雨。 “我是格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酸雨，有些龇牙咧嘴，“你是苍翠的朋友？小伙子，身手不错。” 某种程度上，剥皮人是沼泽地中与外界相对联系得最紧密的一个势力，并且与黑色转换者想要依靠商人行会不同，剥皮人的走私路线，是完全由他自己掌控的。 焦土之子虽然为适应废土环境做出不少改变，但还没有进化出免役酸液这一神技，时间久了，就是路梦也顶不住。 “嗯嗯。”小公主点了点头。 “嘿嘿，沼泽地里的人是这么叫。”大格雷笑了两声，像是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转头道：“既然是苍翠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剥皮人向来不亏待朋友……” 路梦也无法下定论，只能点头应下。 “表象终究是表象，”路梦没有解释，“不管怎么样，他们依旧是沼泽地里的五大势力之一，人数虽少，但成员的实力都是在厮杀中成长起来的。” 见大头领发话，剥皮人们再次欢呼起来。 “格雷……老爷子你就是大格雷？”路梦一本正经，一丝惊讶自然流露，完全是正常第一次见面的表情。 “而且这次你也算帮了老汉我一次，别看阿沙吹得牛逼哄哄，没有你，他哪里射得中……有什么事进城再说吧。” 他与剥皮人打过交道，倒习惯了。 他在言语中好似对那阿沙也有所不满，情绪上却克制得很好。 “阿沙，你干得很好。”他抛下了一句话，“至少今天，咱们是安宁了。” “路北游。”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路梦倒并不觉得可惜，轻声道： “血蜘蛛还有很多……”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路梦说道。 苍翠、濑户两个没有受伤的人，在其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老汉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目光。 路梦走到苍翠和濑户身边，小公主见他过来，连忙掀开一侧的雨布示意。 如果不是他的实力摆在那里，濑户都不会相信这也是一个大头领，并且曾经是有希望占据鲨鱼村的人。 有人走出城外，为受伤的同伴包扎，收集掉落的血蜘蛛尸体，就连惊魂未定的外地走私者们，都得到了照料。 另一边，路梦将月刃刀挂回腰间。 而大格雷，光从外表上看，也就是個普通老农，平平无奇。 渐渐的，大格雷的面色恢复了平静。 苍翠同样微微颔首。 沼泽地如果真想搞贸易，就必须通过剥皮人。 濑户低声道：“怎么感觉……” 现在只能先进入剥皮镇——当然，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行事作风与别的头领相差甚远，一点都没有架子。 路梦倒也不客气，直接钻进去撑开了，便足够两人使用。 “这就是剥皮人帮吗？还有大格雷……” 也有一定的成功可能性。 “没错。”灰衣老汉走上前来，“到了这个季节，食物短缺，这些虫子又躁动了不少，这可不是个来剥皮镇的好时候。” 她此前和石鼠团、黑色转换者都打过交道，却从没有见过像剥皮人这样的帮派组织，看起来不是黑道混混，倒像是普通的民兵。 见路梦点头，大格雷又是哈哈笑了几声，颇为开怀，转身去招呼远道而来的走私者们去了。 哪怕是鲨鱼村，也不能免俗。 甚至，路梦估计过。 若自己在沼泽地的产业发展起来，想要对外运输，很大程度上也要依靠类似的力量。 是以即便猎犬帮和剥皮人一直公开对抗，他们还是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互相之间都存在需求。剥皮人的地位还没有任何一家势力能完全替代。 同样的，他们也是沼泽地会盟的参与者之一。 而路梦要做的，就是搭上剥皮人这条线！ 影人告知了赤剑团的所作所为，这带给了他灵感。 沼泽地的会盟，当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作为主体参加的。即便沼泽地的大小势力数不胜数，最后能上得了桌面的就只有那五家——现在是四家。 这是正沼泽旗。 而赤剑团作为南方湿地的势力，兴起得很快，但也只能托庇在某一个派系的名下，作为那个派系的筹码参加。 至于路梦，他和影人的身份更加敏感。 想要混入会盟，手段只能更加不走常规。 从曾与猎犬帮分庭抗礼的剥皮人入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看起来……剥皮人们好似一点都不关心沼泽地里的事情。”苍翠一边和路过相识的守卫打招呼，一边压低声音道。 这里一点都没有会盟将要召开的紧张氛围。 而大头领大格雷，甚至都还在剥皮镇里，没有出发前往鲨鱼村。 “剥皮人确实有他们的特殊性……”路梦示意大家谨言慎行，“先进城。” 有了大格雷的许可，守卫们自然没有阻拦。 剥皮镇的墙头，相较石镇更光滑陡峭，却矮了不少，看起来不像是防御人的。 若是手持几米的长兵，向下一扫，就能逼退靠近的生物。 比如血蜘蛛。 唯一高耸的，便是安置鱼叉炮的塔楼，开口露出一点寒光。 显然是回收完弩箭后，又重新电机上弦，时刻准备着。 路梦没有见到那名为阿沙的人，面上不动声色。 他们身份特殊，此次进城没有大张旗鼓。 大部队另有人安置。 否则就是率兵攻打剥皮镇了。 进入镇中，沿街各处都设有雨棚，连成一片。 它们的材质不是塑胶制品，而是各式裁缝拼凑起来的动物毛皮，从下方看去如同拼贴画，杂七杂八。 放眼望去，雨棚的顶部却已经被洗刷得雪白，形同一色。 显然年头已经不小了。 路梦还注意到，由于酸雨污染的缘故，即便是身在沼泽地，这里的用水也不算充裕。 挨家挨户的门前，都挂着雨水收集和净化器。 从门里出入的，也是剥皮人们，他们脱下制服，就成了普通的百姓居民。 这与其说是一座帮派占据的城镇。 不如说更像一个超大型沼泽村落。 对于这一切，身边的濑户也是感到颇为好奇。 沼泽地的景象相较沙克王国大不相同，她毕竟来了许久也是习惯了，但进入剥皮镇后，这里的生态又新鲜了起来。 “毕竟是沼泽地的边陲。”路梦解释了小公主的几个疑问，最后评价道，“再往东，就是去到大陆东部的路线了。” “几位？打扰一下……”就在这时，几人的身后传来一声招呼。 却是走私者的领队内德，脸上带笑。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美羽，以及几个幸存下来的走私者。 路梦和苍翠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没有去管。 交流一番后才知道，原来是走私者们刚交接了货物，想请大家吃一顿饭，以表示感谢。 他们大多数人从血蜘蛛口中死里逃生，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原本剥皮人都快要放弃自己了，若不是这些人出面，死相只会极为凄惨。 不过，走私者们并不怪剥皮人守卫。 双方非亲非故，就算有几面之缘，人家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来救自己。 更何况最后，对方的大头领都亲自出马了。 这在废土上，已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而进入剥皮镇后，众人安心下来：他们知道在这里就安全了，剥皮人们一定会守护城镇。 那些带来的皮毛则依旧和剥皮人们贸易，获得了不少的报酬，原本的惊吓和悲伤也就一扫而空。 有了钱，又有了安定的时间。 走私者们准备在剥皮镇住段时日。 期间，正好可以感谢一下这几个出手相助的人——何况对方实力高强，就是不攀关系，结交一下也是好的。 “好啊。”路梦等人眼神交流一瞬，自无不可。 对路梦而言，他倒是知道美羽。对方的‘劳动’和‘耕作’水平很高，种地小能手了属于是。 至于内德……他也知道。 不过是从美羽的转述里，那时他已经死了，肠子都被血蜘蛛给吸了出来。 看内德这有惊无险的样子，不知道算不算改变了未来。 吃他一顿饭也无妨。 走私者邀请几人来到一对夫妻自家开的小店，因着不是饭点时间，客人倒不多，也很清闲。 招呼几声后，过了没多久，老板娘便端上来一大盆肉菜。 色泽鲜亮，肉块堆成小山，汤底则是加了菌菇调味增鲜。 热气腾腾下，香辛扑鼻，几个说着要请客的走私者，因为劳顿了许久，此刻反倒比路梦等人显得更加急切。 “吃吧吃吧。”内德用笑声遮掩下肚子叫，招呼大家坐下。 “这是什么啊？”濑户好奇道。 肉块煮得软烂，像是从一个大型生物身上切下来的一部分，即便是一整锅，也看不出形状。 “……沼泽乌龟吧。”路梦夹起一块裙边肉，紧实弹牙。 “这位兄弟是懂的。”一个走私者说道，像是本地外出的沼泽民，“在剥皮镇，时常有南方湿地走失的沼泽乌龟闯进来，若是打上一头，全镇子的人，都能分上肉。” 路梦点头。 说是乌龟，但与前世不同——成年的沼泽乌龟体型巨大，天性温顺，几乎不会反抗，但它们往往生活在南方湿地深处，三五成群，极难捕捉。 但若是碰上了，那就是天赐的优质肉类大餐。 在食物这方面，沼泽地确实是一座宝库。 “虽然大家都能分上肉……但要说做得好吃，还得看这一家。”内德笑道，转眼间他已是拌汁送下了一碗米饭。“据说是口碑最好的。” 一边的苍翠坐着，慢慢咀嚼。 他对于吃食倒没什么追求——对一个工蜂来说，他们的消化系统空前强大，连腐烂的臭肉都能吃下。 但生存之外，他也知道内德所言不虚。 这些走私者确实是在用心招待几人。 “最好就谈不上了……”中年老板娘笑着上前来给大家添饭，忽然‘咦’了一声：“这是……小苍翠？” 她认出了这个工蜂。 苍翠尴尬地点点头——他以前其实来吃过。 “小苍翠好久没来了啊，”老板娘有些高兴，“你之前那些朋友呢？” 走私者们还没反应，就当是闲聊。 路梦却是咳嗽了两声。 “好了，婆娘别乱问。”这时，一直沉默的老板上前来拉走女人，“抱歉了哈，客人吃自己的。” 看老板的装束，也是个闲暇的剥皮人。 他听出了意思。 在废土上闯荡，几年不见，身边的伙伴换了人……结果已是很明显了。 能够善终的人本就在少数。 苍翠则默默向路梦和老板投出了感谢的目光。 就在这关头，屋外走进来一个剥皮人的头目。 老板顿时站起，行了个礼：“队长。” “大哥咋了？”老板娘则有些紧张，“又有任务？” 剥皮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紧张。 他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正看见路梦等人吃饭的一桌，眼睛一亮，向这边走来。 第348章：招待 见有帮派成员径直向这边走来，几个走私者还是有些紧张，就要起身示意。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但那剥皮人队长脚步极快，三两下就越过了他们。 “苍翠？”队长好言道，“还有路北游先生。” “我们大头领有事找几位。” 内德等人才反应过来：剥皮人根本不是来找自己的。 之前在城下，他们对面的这几位客人大放异彩，帮了剥皮人许多，现在麻烦解除，应当是要来给奖赏或者是报酬的。 几个走私者隐隐有些羡慕，但并不惊讶。 毕竟剥皮人做的事情，其实和自己这边请客也差不多，同样是感谢。 见不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要找自己的丈夫，老板娘也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是一股好奇心涌上心头。 她咽了一下口水：“……饱了。” 就连性子沉稳的老板，都不由得凑上前来。 但看那眼神，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用了，”路梦抓起桌边长刀，“怎么好意思让头领多等。” 作为剥皮镇的一员，他们知道血蜘蛛的威胁有多大，出任务的剥皮人往往损伤不小，眼下虽然不是大型虫潮，但能够击退它们，确实应该得到重视。 看出了他们的疑问，队长笑着简单解释道：“刚刚就是他们帮我们打退了这一波的血蜘蛛，帮了大忙……” 他转向几个走私者：“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就先走了。” 苍翠点头。 “吃好了吗？”路梦看向身边两人。 倒是濑户还在狼吞虎咽，吃得比其余几个成年人还多。 作为沙克族，这也没办法。 却让老板夫妻颇为意外。 工蜂向来贱养活。 他自己身为焦土之子，对食物的利用效率高，饭量需求本就不大。 只有小公主颇有些念念不舍，但并没有多话。 像是看出了这点，剥皮人队长笑道：“当然，几位要是刚忙碌过，想先休息，不用着急，可以一会儿再跟着我过去。” “我们老大也准备好了住所和招待。” “吃得很不错，多谢款待。” 几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纷纷起身道别。 这些客人，竟是能惊动大头领？ 还是让队长来请他们，这么郑重。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记住了位置，”路梦笑笑，“有空可以再来。” 大格雷确实可能不着急。 但是他们不一样。 “只是以前没吃过！” 濑户脸色一僵……她懂得道理，只是被当场戳破有些挂不住面子。 显得自己多能吃似的。 “没事没事，你们喜欢就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老板娘笑道，“这一单就给大家免了吧，谢谢各位了——” 她却是发自真心诚意。 剥皮人在城镇中受到崇敬，并不仅因为他们是统治者。 更因为这些帮派成员，抵御住了血蜘蛛，让城镇居民免遭入侵。 有一個剥皮人丈夫的她，自是清楚其中的危险和重要性。 同理，任何能够对付血蜘蛛的人，也应当得到同等的尊重。 往大了说，整个城镇更加安全，往小了说，自家男人也不用出危险的任务，这都是值得开心的。 “不用不用……”另一边的内德连忙起来阻止，坚决付了款。 这本就是他们请客，是为了向‘路北游’等人表示感谢。 到头来怎好意思反倒因为对方沾了光……谁请谁啊这是。 何况老板一家就是小本生意，他们走私这一趟赚了不少钱，也就没必要占这点小便宜。 路梦等人则跟着剥皮人队长离开了饭馆。 老板面上带笑，沉默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中，却有一些疑惑。 今天不轮到他值班，是以没亲眼目睹刚刚的一战。 但从城头传来的欢呼声来听，似乎是他们的阿沙头目立了大功，也没听谁传这几个外地人的事迹。 不过既然大头领亲自派队长来请，想来是没有错。 老板感到大腿上被血蜘蛛贯穿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这样的小伤小患，几乎每一个剥皮人身上都有。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 不管是因为谁，剥皮镇能够继续在虫潮的冲击下屹立不倒，那就是好事。 …… …… 很快，路梦等人就见到了大格雷。 意外的是，这位老汉在的地方不是什么会议大厅，而是一片小鱼塘，四周也没有防护，任何人都可以出入。 水塘的周围搭起了几个小凉棚。 大格雷就坐在里面，身边架着一根竹木鱼竿，愣愣地听着雨声出神，像是要打瞌睡一般。 直听到领路的队长远远叫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挥手招呼几人。 看他的样子，哪还有之前刀斩血蜘蛛时的英姿。 就是个普通的钓鱼老头。 而以路梦的敏锐则注意到，大格雷腰间的绑带已经换成全新的了，凉棚的空气间，也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苍翠，路北游，来，来坐。”老汉笑着搬过几张小竹凳，“还有这位沙克小姑娘是……” “……阿濑。”濑户老实介绍道，又叫了声“爷爷好”。 虽然按理来说，在剥皮人帮的地界，对人家的大头领应该用尊称，但她总觉得对方的气质就不像是帮派头子，反倒引得自己想要亲切些为好。 之前苍翠不也叫人家‘老爷子’么？ “爷爷……”大格雷一愣，又开怀大笑，“是啊是啊，我们沼泽民就是显老嘛。” “不过，也确实到了这个年纪了……” 他这么说着，却依旧很开心的样子。 “小姑娘很不错，之前面对血蜘蛛的时候很勇敢……别说我们镇的孩子没有像你这样的，就连好些大人，刚上阵的时候，都要吓得尿一回裤子。” 大格雷赞叹道，又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就是用刀的时候动作有些变形，而且要更快，更准，最好能瞄准血蜘蛛的甲缝……” 濑户一愣，连忙道谢。 心中却是在想，这和老师……哦，路老师来之前的说法是一样的。 看来，道理是相通的。 但要切身做到，还需要一步步练习。 路梦则在心中思考着，如何从这个不像大头领的大头领这里，获得前往鲨鱼村会盟的入场券。 第349章：你是要杀死我吗 他忽然站立起身，走到水塘边，看着水滴落入其中激起的涟漪和水花，开口道： “大头领，你这样是钓不上鱼的。” 大格雷一愣，也不生气，讪讪道：“老汉我的技术确实差……”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梦摇头道。 “这是酸雨啊。” 他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废土上的生物经过了多重演化，不少已经能够免役酸液的腐蚀，但那只是在外表皮能够抵御，像是健康饮用还是做不到的。 而鱼类本就生活在水环境中。 即便有能在偏酸性水域中生活的品种，那也一定不是在沼泽地。 霎时间，一道红刃从开口刺出，差点就贯穿了工蜂的手指。 大格雷压上盖子，将里面的东西重新关了回去。 防不胜防。 众人的目光当即被吸引过去。 得到同意后，一边的苍翠小心翼翼地掀开鱼篓的一角。 而燃烧森林的酸雨云，时常影响到剥皮镇，就是有原生鱼种，那也早就死绝了。 “是，也不是。”大格雷摇摇头。 能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除了智慧生命，也就只有血蜘蛛。 这片水塘，本就没有鱼。 “唔……是啊。”大格雷并不辩驳，“小兄弟你真敏锐。” 老汉幽幽叹息一声：“这里只剩下这种东西了。” “我们剥皮人能够挡住虫潮，但那仅限于虫母，以及大型的、成年的血蜘蛛，像是这种幼崽……” 他好似早就知道。 路梦一言不发。 一瞬间，手下传来叮当哐啷的声音——这‘鱼篓’内部，是用钢条加固过的。 “老爷子，我能看看么？” 濑户则脸色一变：“血蜘蛛到城里来了？” 苍翠连忙一缩：“血蜘蛛！” 这片大型湿地，就是各类淡水鱼的最后天堂。 但随着老汉的话音落地，他身边的鱼篓却是晃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 她想到了恐怖的可能性。 剥皮镇的居民，总要外出谋生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染上虫卵，被幼虫寄生。 “只要发现得早，对大家身体的伤害其实也不大，”大格雷敲了敲鱼篓，又激出一阵躁动，“幼崽的危害在于会吸引周边的成虫，但我们剥皮镇本就是最显眼的目标——虱子多了不痒嘛。” 老汉说得轻松，苍翠的心中却感到一丝沉重。 一个人被幼虫寄生，放在沼泽地的其他地方。 已经可能引发‘虫灾’。 但在剥皮镇，这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过幼崽的数量变化，也是一种示警，”大格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沉重的表情，“虫潮将至。” “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没等众人回应，他又看向苍翠笑道：“怎么样，这次来剥皮镇，是想通了么？” 工蜂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曾经招揽自己的事情。 不过当时苍翠还在一个走私者小队中，不想离开同伴独自留下，就拒绝了。 时过境迁，当初的同伴已经死在了‘猎头者’的手中。 那据说是来自联合城的势力，凭借苍翠自己的力量，肯定无法与之抗衡…… “不了，老爷子。”工蜂略带歉意道：“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 大格雷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眼神却瞄向了站在雨边的那個白发青年。 他摇摇头，笑道：“老汉我又慢了一步？” 苍翠不好作答，只能默认。 大格雷很看重他没错，但是关于同伴与仇敌的情报，都是路梦大方分享出来的，可以说帮了自己太多，信任程度上也完全不输给这位老剥皮人。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临时跳槽。 不符合苍翠的坚持。 他之所以抱有歉意，却是因为这次行动，很大程度上假借了大格雷对于自己的信任，有种利用对方的感觉。 若非如此，他们几人来历不明，不可能这么快就进到城来，并且接触到大头领。 大格雷的眼中却闪过欣赏之色。 之前苍翠就拒绝过自己一次，那时他同样惋惜，但并没有做什么，全凭对方的意愿。 现在也一样。 何况对方拒绝的理由，也一直没有变过。 这样的人才，才是值得肯定的。 “没关系。” 他从身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副崭新的军弩，递给苍翠：“说好的补偿。” 苍翠偷偷看了路梦一眼。 说实话，考虑到损耗，他当时的十字弩只是品质一般，随用随弃，现在不是孤身奋战，宽裕起来，坏了也不太心疼。 但大格雷送过来的这把，品质超出太多。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刚刚对方当面挖人不说。 现在还送礼。 这让自己很为难啊…… 路梦用眼神示意道：收下收下。 不要白不要。 苍翠只好双手接过。 接下来，大格雷却是看向路梦： “路北游小兄弟，那你又是想要什么呢？” “说实话，除了苍翠以外，我也不了解你们，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就没有提前准备。” “想要什么，就直说好了。” “或者说……”老汉摸了摸下巴，眼里冒出一丝狡黠的光，“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剥皮人？” “到时候要什么，尽管自己去拿，还省事——” 苍翠：？ 这老东西的算盘打得真响，看到谁都想要。 而另一边，要是路梦真加入了剥皮人，那自己也得跟着过来。 不过苍翠也能理解。 对方都能够看得起自己，没道理不会想招揽路梦。 大格雷不是那种，会担心手下压过自己的类型。 可惜…… “抱歉了，大头领，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路梦摇摇头，坐回大格雷的面前，“而且说实话，我要的东西……” “剥皮人给不了。” 雨声沙沙，四周的空气为之一滞。 “嗯？” 便是向来显得平易近人的大格雷，听到这话，眼睛都不由得眯了起来。 “在这沼泽地，没有什么是我们给不了你的。”老汉咂咂嘴，“这种话，除了猎犬帮的那个女疯子，就只有我们剥皮人能说……” “而且，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话，连这个大头领的位置，我都能让出来！” “——到时候伱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好了。” “如果连这都满足不了的话，难道说……”大格雷的眼神里露出一股寒气： “你想要的，是杀了我吗？” 第350章：立场难明（合章） 在场的另外两人皆是紧张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才从大格雷的身上，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沼泽地派系领袖的威严。 无论外表多么和善，他终归是一个大头领。 他在斯托克时期就叱咤沼泽地、即便与大格琳争夺鲨鱼村失败，也能牢牢守住剥皮镇，在数十年的虫潮洗刷下依旧屹立不倒；他的整个剥皮人帮，至今也带给了猎犬帮很大的压力。 而一旦爆发冲突，自己这边那更是要与全城的剥皮人为敌。 另一方面，对方的质问也并无道理…… 因为，自家的路梦……确实是有过前科的人。 这一瞬间，苍翠等人几乎以为他们暴露了身份。 然而，面对大格雷突然爆发的气势，路梦并未动摇。 他只是迎上老汉的眼神，说道：“我要的……” “无休止的混乱，才是沼泽地的常态，换了谁来也一样。” “嗯。”老汉弹弹烟灰，语气平淡，“那时候，许多人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要选出会盟的主导者，一要看谁的声势最大——公认的就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其他的小朋友都排不上号，”剥皮人的大头领，嘴里吐出一口青烟，“平日里，咱们内部的强弱各自心里也有数，但到了会盟这种大事上，总有人不想轻易让步。” 苍翠点了点头……不过，他真正想问的是…… “不仅如此，猎犬帮也给不了，就连大哈什在的时候，他也给不了……” 他终于抓住了切入的时机。 “沼泽地的规矩，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落到最后，终归是拳头最大。”大格雷很满意这个小听众，“不能正面开打，那就比比谁手下的精兵强将多——精兵来不及比，那就只能比强将了。” “其实吧，也不一定没人能够做到。” 苍翠开口道：“老爷子，这怎么说？” 一边的濑户细细听着，适时催促。 “大哈什的派系，原本不是最强的，但经过这么一轮，就是其他各家还有实力，也没底气自称什么‘沼泽地之王’了。 说着说着，大格雷将目光从众人的身上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干燥的烟叶，自顾自的卷了起来。 就好比，在克拉尔出现之前，他们沙克各部族，也是依靠部族大会来沟通联合。 “而这些依附得早的，很多现在也成了气候，比如那只黑眉虫……咳，大黑眉。” “我们剥皮人给不了。” 说着，他哧哧笑了两声。 “然后呢？” “真的没有机会么？”路梦装作一副不满的样子，“我听说，鲨鱼村的会盟只要召开，到时候沼泽地所有的势力都会汇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就这样都没有机会么？” “那个女人……”苍翠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大格琳？” 而见到大哈什的势力如此强势，会盟过后，各个小帮派也都立马转而依附于他……就算之前不是最强，会盟结束后，他也就成了霸主。” 他以平静的表情，说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良久，他吐出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 “不过，抛开那些空话……”大格雷又看向几人，“会盟对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的确是一个机会。”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过……因为我们不需要这个东西。” 这对她来说是个新鲜事，但也能够理解。 承认之后，老汉的表情变得有些萧索。 但情商再低，这样的问题也实在不适合当面问出口。 “会盟？”老汉点燃烟卷，语气间却有些浑不在意，“那和齐心协力可没有关系，说是勾心斗角还差不多……指望沼泽地之王，还不如指望血蜘蛛。” “你这……”饶是大头领心中已有许多猜测，但从未想过怎么回应这种状况。 大格雷愣住了。 “这个东西，剥皮人能给么？” 若是某一家势力拥有正面平推沼泽地的实力，也就不需要会盟这种表面形式了。 “是他手底下的那个女人……那条疯猎犬，打遍了当时沼泽地所有的大头领。” 路梦察觉到了这個变化。 “每每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其他势力还藏着多少的底蕴，又养出了多少可怕的新人，没到真正摊牌的时候，谁也没有底气说平日里的印象排名就是正确的。” 但大格雷很快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小兄弟，你如果想要安定的生活，来沼泽地里找，那怕是来错了地方。” 大格雷有没有被她揍过…… “像是大哈什建立斯托克部落的那一次会盟……其实，他都没有出手过，”作为亲历者，大格雷的双眼浑浊了片刻，陷入回忆： 大头领的气势再次从他的身上褪去了，剩下的只有一副瘦削甚至有些佝偻的身躯。 “是沼泽地的安定。” “那最后能怎么办？谁也不服谁，又不能真刀真枪地摆开场子来干，否则会盟就真成草台班子了……” “那爷爷你呢？”濑户好奇道，“当时，和那个大格琳谁厉害？” 对她而言，这就像是战士的决斗一般。 问个输赢是很正常的事。 苍翠：…… “我跟她当时是盟友啊！” 好在，大格雷只是哈哈大笑几声：“大哈什愿意给我们剥皮镇支援，老汉我自然听他的话了。” “总而言之，会盟不是沼泽地的机会，却是沼泽地人的机会，”这一次，他则是看向了路梦，“每一次的会盟，都有新人涌现，上上次是大格琳，上次是大阿尔……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大格雷在言语间颇有赞赏，显然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 倒不是画大饼。 以他的经验看，只看这个青年的实力，不说做到最突出，在会盟上大放异彩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不是认可对方。 他作为一个大头领，也不会亲自来招待他们。 “到时候，你真的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老汉我也管不了什么，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前景喽。” 说着，大格雷就要起身。 “大头领，”路梦眼睛一眯，从对方话里听出一丝不对劲，“会盟……您不去参加了吗？” 哪怕介绍了这么多，大格雷的语气仍旧好似置之度外一般。 就仿佛，会盟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在给几个后辈闲聊，传授一些自己的经验。 然而，剥皮人帮却恰恰是此次会盟的焦点之一。 作为猎犬帮长期以来的反对者，能不能搞定他们，直接关系到会盟的主导权问题。 现如今，大格琳强势无比。 若是没有剥皮人的搅局，哪怕其他势力有小心思，恐怕也不敢发动。 “老了，争不过伱们这些年轻人。”大格雷毫不在意，随口道，“我自己就不去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既然我主动说起这件事，就不是无的放矢——我们剥皮人还是会参加会盟的，到时候可以带上你们，就当是报酬了……” 像是怕路梦等人误解，他又补充道： “这不是拉你们入伙，到时候会盟上你想投靠哪家，或者就单纯观摩、结交人脉都行……反倒是在剥皮人，你们未必有这个机会。” 大格雷以为，路梦等人是为了搏一个出人头地的出路。这在这个世界非常正常，像那些走私者、漂流者、冒险者……到处游历，为的不就是这个？ 而参加会盟的资格，的确宝贵。 若不是几大势力担保，其他人想混进去都没什么门路，非要削尖了脑袋不可。 事实上，路梦几人也的确是为了会盟的入场券而来——虽然真正的目的，和大格雷想象的有所不同。 苍翠和濑户皆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完成了目标。 他们在心中也是佩服路梦刚刚的大胆，可以说正好对上了这位大头领的脾性。 然而，路梦却感觉有些不妙—— 他说……在剥皮人，未必有这个机会…… “大头领，敢问我们剥皮人，在会盟上的态度……”这涉及派系核心的方针，但路梦还是贸然发问。 不过，他接着就补上了一句：“要是剥皮人有什么死对头，我们肯定是不会和他们搭伙的，所以想提前知道。” “这个啊，”老汉挠了挠头，“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选哪家都一样吧，不过……” “如果有机会，还是去猎犬帮吧，最有前途。” 他语气平淡，像是陈述事实。 这回，苍翠和濑户也发现了不对劲。 “猎犬帮……” “怎么，觉得我们和猎犬帮是宿敌？” 看着他们的表情，大格雷笑道：“是这样没错……就连猎犬帮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 “我都和伊尔斯说过好几次了：剥皮人不会反对他们不会反对他们，但他就是不相信……剥皮人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不去参加会盟，人家反而安不下心，只好派人去一趟了。” “不过，剥皮镇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得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下一波虫潮，要是我们都去了鲨鱼村，谁来管它们？” “至于南边的那些沼泽忍者……就交给那只疯猎犬吧。” 说完，老汉突觉意兴阑珊，眉眼间也显得有些疲惫，他挥挥手示意送客。 几人只得道谢，心中却是平息不定。 剥皮人……不会与猎犬帮为敌！ 这和沼泽地中的所有人，在过去预料的都不一样。 大家都认为——此次会盟，剥皮人会是猎犬帮的有力竞争对手。 结果，这个最大的宿敌，却已经提前俯首。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大格琳的声望必然空前高涨，打得那些有小算盘的人措手不及。 濑户担忧地看向路梦。 ——这其中也包括他们。 之前与影人的筹划就是，利用沼泽地派系间的嫌隙，将它们逐一击破。 如今最大的一块已经弥合。 这带来的效应不只是1+1=2。 猎犬帮对沼泽地势力的统合，恐怕将无比顺利，形成铁板一块。 若是影人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打退堂鼓，重新试图向大格琳媾和。 路梦又会变成孤军奋战。 不过，小公主从她这位年轻的老师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额外的表情，白发青年显得异常的平静。 无名者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要害…… 但是，现在不是可以聊这些问题的场合，濑户只得压下性子。 路梦的确有自己的认识。 这一消息，和他在石镇内搜刮出来的书信有些出入。 但除此之外，他心里想的却是： 唔…… 掌握生产的鲨鱼村，加上控制物流的剥皮人…… 这个模式可以借鉴。 “几位，这边请吧。” 就在这时，几人的身边传来一道声音，柔和磁性，却不知为何带有一股冷硬。 就仿佛……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他们转过头去，看见一张黑灰色的面庞，线条生硬，棱角笔直分明——却是用金属打造的！ 他的额头前凸，安着三个摄像头。 不是带他们来时的队长。 而是机械生命，骨人！ “请吧。”这个骨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发声的时候，微微的震动从喉间传来，面上刻成嘴的线条闭合，并未移动，就只是简单的拟人装饰。 “这也是我们的剥皮人，一个有趣的……小伙子？”一边的大格雷笑道，“他会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等到时间，再和我们的代表一起去鲨鱼村。” 濑户好奇地打量着他。 她在王国中听过骨人的传说，只是数量太过稀少，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活的骨人，活的！ “小姑娘，不要长时间盯着别人看哦，这是不礼貌的。”骨人竖起一根手指，“无论是在骨人中，还是在人类里。” 濑户反应过来，连忙道歉。 因为对方的身体都是由齿轮轴承钢条等部件组成的，还裸露在外，和生物结构相差太大，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机械死物。 她一时间都忘记了，对方也是智慧生命。 但很快，小公主又意识到了什么，纠正了对方一个小错误：“不过，我是沙克人哈。” 不是人类。 骨人闻言，像是扫描一般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骨角，顿了顿。 “那我也道歉……我们扯平了。” “不过……” “都一样。” 第351章：垂暮的老剥皮人（合章） 骨人的声音，虽然是标准的机械音。 但在对方说出‘都一样’的时候，听在濑户的耳中，她竟是真的从这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歉意，不知从何而来。 这反倒让濑户有些慌神，连说：“没事没事……” 骨人帮众点点头，并未过多表示，只是领着三人离开了水塘。 而在临走之时，路梦偏头看去。 只见身穿灰衣的老汉伫立在雨帘下，手指间夹着烟卷，依旧望着远处出神。 他的身影越缩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但很快，身后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很喜欢你们。”忽然，领头的骨人开口道，“我陪他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小格雷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谢谢。” 骨人不会自然衰老，只会磨损，通常拥有悠久的生命。 他头也不回：“因为，外面更加危险。” 骨人没有说话。 “你放心，”骨人说，“他们没有加入剥皮人。” 这也太危险了。 “别看这样，我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剥皮人来着。” 从时间的尺度上，每一台骨人都是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虽然因为数据更新的缘故，他们并不一定都能保留下完整的记忆，但说是比在场的众人包括大格雷年纪都大，确实是没问题。 “……别紧张，我相信你说的话，也相信他。”阿沙让开一条道路，在和骨人错身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金属挤压作响：“双刃团的医生来看过了，我们尊敬的大格雷，还有很长时间好活。” “不用谢……”苍翠迟疑着开口，“大格雷他心情不错吗？” 阿沙笑出了声：“骨人，伱们的电路也相信‘性格’么？” 利用这一优势，骨人也能执行一些在别人看来相当危险的任务。 想来这个骨人在剥皮人中的地位不会太低；并且从语气来看，也是陪伴了大格雷许久，深受信任和依仗。 老汉的褶皱与那发灰的须发浮现在几人的心中，他们不禁语塞片刻。 安排嘱托一阵后，他掩上了众人的房门，向着木廊走去。 “反倒是待在这里，我既不怕酸雨，血蜘蛛也对金属架子没有兴趣，除了外人，没有其他什么威胁……” 很快，骨人便将三位送到了他们的住所。 “阿沙，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骨人再次发声，“你知道他的性格，只要你能把剥皮镇守好，这位置，终究是你的。” 而此前在黄水村发现的骨人工匠遗骸也证明，沼泽地中有骨人族活动的痕迹，至今也仍可能有骨人遗留在这里。 路梦则饶有兴致地暗自打量这个机械生命。 但是作为骨人，加入到沼泽地的帮派中，这还是很少见的。 “会盟期间，记得替我好好照顾他。” 作为骨人，在血蜘蛛肆掠的环境中，既不用怕被寄生，也不会被啃食。 “嗯，我能看得出来，”骨人点了点头，“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但是，一旦身体被破坏，却很难修复。 “大格雷都和他们说了什么？”阿沙开口道。 “很危险是吧？”像是早有预判一般，骨人说出了濑户心里想的东西——又或者这样的问题，他早已听过无数次。 虽然在活动的时候还会被攻击，但只要趴下装死，也不会再有虫子过来管你，可谓是第一等的免死金牌。 ——在对面，一個浑身裹在皮斗篷内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沙。”骨人顿下脚步。 “大格雷没有这个心思？”阿沙不相信，“我记得他可是很喜欢那只工蜂。” 而濑户，代替他问出了这个疑问： 同时，只要被杀死，限制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他们也是会彻底死亡，这样的损失就太大了。 “嗯……”骨人停顿了一下，喉间的发声器传出丝丝噪音。 路梦在一边听着，心下了然。 “你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来相处……” “骨人先生，你怎么会加入剥皮人的？”她好奇道。 因此路梦并不意外。 也算是各取所需。 小格雷…… ——你不会想知道，是他们自己拒绝了。 不时有裹挟着酸液的细雨飘在骨人他身上，但正如他所说，这些雨液丝毫造成不了什么影响，逐渐汇聚成水滴滑下。 骨人顿了顿，没有回头：“对了阿沙，你去鲨鱼村的时候，记得带上那三位客人……就当是帮大格雷一个小忙。” “我会的。”阿沙微笑道。 金属骨架踩在木制走廊上的嘎吱声，渐渐远去。 “这鬼天气……” 身披斗篷的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拍过骨人的手，上面残留着几抹酸液，腐蚀之下有些轻微的疼痛。 他啧了一下：“真硌人。” …… …… “我说……现在怎么办？” 小屋内，濑户小声道。 此刻，他们虽然拥有了参与会盟的资格，能够潜入鲨鱼村。 但是敌人们眼看着就要联合在一起了。 光从势力上说。 石镇初立，哪怕全力以赴，也就相当于一个普通派系。 这还比不上曾经的石鼠团——毕竟是在人家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 而就算水部落能够坚定立场，加上他们，不过能勉强抵上两家。 会出现在鲨鱼村的，却是有整整四个大帮，再加上赤剑团。 就算双刃团的武力值能够忽略不计，但对面还有猎犬帮这样的老派霸主，能够压得其他帮派起不了身的存在，正负相抵…… 小公主勾了勾手指。 怎么算，他们这边都还有三个大帮左右的势力亏空。 更别说是在人家的主场作战。 “老师……实在不行，咱们摇人吧？” 叫不来老妈。 也可以叫那铁什么叔叔来揍他们…… 濑户眨巴眨巴眼睛。 一开始，无名者说要带她一起解决这次的事件，自己还很兴奋来着。 觉得可以蹭着大佬刷战绩，回家扬眉吐气。 但等到实际参与下来，才知道这难度有多大——该摇人处且摇人。 另一侧，苍翠手持着新弄来的军弩，一边调试，一边靠在门上，感知周围的环境，神色警惕。 听了一会儿后，他示意屋内两人，并没有其他人监视。 剥皮人对他们，确实非常信任。 “这人可不好叫。”路梦摇头，瞥了一下濑户，眼神幽暗难明。 除去沙克王国的势力介入，会抢占主导权、接走公主外。 以路梦在斯昆镇的生活经历也知道。 沙克人，现在也抽不出什么额外的兵力。 圣国、砂之王……以及可能在蜘蛛平原现身的虫之主，压力拉满。 连铁罗这个五人众，当初陪巴彦到斯昆镇，都算是擅离职守。 他在事件结束后，很快就返回了前线。 不过，路梦也不是死撑着，之前就已经让瑞恩提前回去求援了，这是计划中的先见之明，算时间正好赶得上。 石镇的压力没有明面上这么大。 只是，来的支援会有多少，是什么样，就说不定了。 “另一个要素是，”路梦看向两人，“联合都市的插手。” “联合城……” “……” 濑户和苍翠都沉默了。 对濑户而言，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沙克王国，如今与联合城明面上仍是建交关系，与商人行会的贸易日益不绝，陆续增长。 哪怕知道这是在与虎谋皮。 但为了未来的发展，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干涉沼泽地事小，一旦因此和联合城撕破了脸，可就坏了大计。 这意味着，即便巴彦收到求援、哪怕她的这位老师……知道自己就在此地，也不可能派出沙克的正规军团参与，支援力度有限。 无名者私人受托入沼泽，就是一个例证。 而对苍翠来说，他心情感到沉重的点则在于—— 正是由于联合城猎手的参与，自己过去的小队才全军覆没。 可以想见的未来，他们甚至可能再次相遇。 那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新生活，会不会又因此毁于一旦…… “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只是提醒一句，但是谁也不知道联合城的目的——说到底，他们站在哪一边，还不一定。”路梦拉开椅子，放下月刃刀，“也许，这些贵族，也不太希望我们插手他们的事？” 他想到了缴获的那把杰作重弩，以及上面抹去的匠师铭文。 “排除掉彼此双方的这些额外因素……现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问题。” 路梦说道：“事实上，会盟已经开始了。” 另外两人都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如果用时间线算。 黄水村的反叛，让大家见识到了‘水部落’的谋算，给了鲨鱼村召开会盟的一个借口。 石鼠团的覆灭，则让沼泽地回想起了‘前代影人’的威胁，大大加速了会盟召开的进程。 而此后，石镇易主，赤剑团入盟，沼泽忍者北上……一系列的力量变更，则注定此次会盟必然召开，且烈度远超以往。 等到路梦他们出发的途中，鲨鱼村中会盟的前奏其实已经开始。 只不过处理的都是一些小帮小派在过去历史的纠纷问题。只有先把这些内部矛盾解决了，才有坐下来一起谈判的基础。 什么，你不愿意和解？ 几大巨头就解决你。 这一过程，也是那些老牌势力拉帮结派、争取人心的时候。 至于他们自己的矛盾，则要放在最后解决，也就是角逐出真正的沼泽地之王。 之前这些琐碎的事情，路梦没有必要参与进去。 好在，和其他几个大帮不同，剥皮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直到此时才准备不急不慢地前去会盟，只等在关键的时候出场。 这让路梦一行人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然而…… “剥皮镇，”路梦托着下巴，轻敲桌面，“问题的关键是剥皮镇。” 剥皮人和其他的帮派不同，他的成员大多都是当地的居民，也就是沼泽民出身，其中还混合着部分定居的走私者。 而老剥皮人、大格雷，明显对这座城镇有着执念。 作为一个大头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把城镇看成一份可观的资产……他真正把这里当成了家乡——当然，这也是事实。 否则，早在大哈什被刺杀的时候。 他就可以带着剥皮人入驻鲨鱼村。 而不是守着这个时常会被虫潮袭击的地方。 平心而论，这一点连路梦都做不到——对于石镇，他也没有像大格雷这样的心态，能做的只是不像其他管理者那般竭泽而渔，有些发展的眼光罢了。 当然，在这个世界能够做到这样，就足以受人拥戴了。 “所以，剥皮人不会和猎犬帮起冲突，”他接着说道，“一旦要在鲨鱼村争霸，就会抽调大量人手，在虫潮随时可能爆发的现在，后方城镇的安危就无法保证。” “他之前说……”濑户回忆道，“大哈什给了剥皮镇支持，所以加入了他那边……现在剥皮人又要支持猎犬帮，是大格琳给了什么许诺么？” “很有可能。”路梦想起大格琳给影人的信件。 这只‘猎犬’，在会盟的背后，其实有过不少的动作。 有一些，便是她自己的下属都不知情。 ——为什么？ 是不信任吗。 “但听大格雷老爷子的语气，”苍翠分析道，“他其实也不是很信任大格琳吧？结果还推荐我们去猎犬帮……” “或许，是没有选择了。”路梦开口，“他的时间不多。” 屋里陷入了沉默。 不只是路梦，短短的相处间，其他两人也看出来了：大格雷的伤势不轻。 ——这在沼泽地本就有传言。 据说大格雷原本的实力也是军团级，但现在这副状态，能否有个正常的武师水平都很难说——人力终有时尽。 “所以他才说……大头领的位置也可以让出来。”濑户轻声说，“剥皮人，本来就在寻找接班人了吧？” 这种情况下，正好撞上会盟。 就只能妥协，换取新霸主对于接班人的支持和认可。 如果合适的话，能够在会盟上，让未来的剥皮人大头领，也在沼泽地大大小小的势力前露个面，那就最好了。 “这人选倒也不难猜。”路梦回忆着来到剥皮镇后的经历。 那自城头上射来的一箭。 “你们看这个……” 他拿出随身的行李包，从中展开一封信笺，摊开给众人： “猜猜看，我们推测的这些……与信上写的，哪样是真的？” 濑户凑上前去，瞥见落款。 ——“大格雷”。 第352章：虫潮来袭（合章） 一边的苍翠只是瞄了一眼，知道有这个东西，便不再关注，等待另外两人解读。 工蜂出身的他，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 在蜂巢族的时候，族人意识高度统一链接，除了王子以外，其他的阶层并没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 苍翠在断开和蜂巢的连接、意识独立、开始流浪后，学会的第一个通用字还是从经文上来的，就是那本奥克兰教经典《圣火》。 在这个世界，相较于科学书，还是宗教书籍流传得更广。 《圣火》通篇都充斥着对非人种族的敌视，但起初懵懂的他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等到听人介绍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黑暗原来是我自己。 算是白挨骂了。 而在这当头，濑户则看完了信件： “这是……剥皮人拉拢石鼠团的通讯？” “嗯，”路梦点头，“在石镇里找到的残件，被压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猎犬帮的。” 这些铁人，或许就是没有感情的吧。 不时有守卫看到他，并打招呼。 除去鱼叉炮外，每个城垛之间还配备了其他的普通弩炮，探照灯四散而出，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心在于，有人不甘于受猎犬帮驱使；无力在于，无论是虫潮的威胁还是力量的对比，都注定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在剥皮人中的时间也不短了，但至今还是个普通的帮众，没有要求任何职位，即便是大格雷要给，他也拒绝了。 从信件对比来看。 “有可能。”路梦点点头。 这就是政治的丑恶吗…… …… “不过，只要有心，那就还有我们的机会。” 光柱不时扫过密林，时刻防备着可能的异动。 苍翠调试军弩的动作，则卡顿了片刻。 她对那人可没有什么好感。 骨人不咸不淡地回应，人们也不见怪，只觉得就该如此——一台机器，能有什么独特的反应呢？ 这个骨人，大家都认得。 但，前提是…… …… 剥皮人毕竟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它许诺割让的利益，要远比猎犬帮大得多。 剥皮镇的城头，灯火通明。 苍翠：“……阿沙。” 他们也是用心留意过的，入城这么一段时间，从各种迹象也可以推测出这個阿沙的地位。 “剥皮人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地位，有许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大格雷不想做、不去做——连他的敌人，都不相信他会服软，更别说他们自己人了。” ——不要啊。 骨人额头上的摄像头，则卡顿了一下。 “那……”濑户张了张嘴，“我们要去和那个阿沙合作？” 但是守卫们不敢懈怠。 “可以确定，剥皮人现在是：有心无力。” 尤其是，红色。 “剥皮人有想过与猎犬帮相抗衡，”濑户明白过来，“否则根本没必要花费额外的代价拉拢什么别的势力，壮大自己……” 当时石鼠团被视为是一股影响沼泽地平衡的重要力量，角力双方都想要拉拢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难道，老爷子……大格雷在骗我们？” 只要能够撬动剥皮人的立场，敌我势力一减一增，就再次平衡起来，计划依旧能够顺利实施。 “没有这个必要，”路梦收回几封信件，“第一，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当时能够一定程度上左右局势的石鼠团已经没了，剥皮人再想和猎犬帮叫板，也没处借力，只能妥协……” 骨人走过城头——作为机械生命，他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休息。 但是，如果阿沙有这份野心，说不定还真能接受自己这边的条件，一同挟制猎犬帮。 “第二，这事情也未必是大格雷的意思。” 这衣物对他而言，既不能防雨，也不能御寒，就纯粹是装饰。 一阵夜风吹过，扬起骨人身上的破烂披肩，飒飒狂抖。 路梦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这更加佐证了帮众们的看法。 连权位都不在乎。 城下，灯光明灭不定。 镜头角落里，却反射出了一抹细小的鲜红。 他的视线范围，比一般的帮众更加宽远。 “警戒。”骨人发声，宏亮又平静。 “虫潮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层血红色的地毯就在众人的视野内浮现，而它的表层，则仿佛是如绒毛一般蠕动。 那是难以计数的血蜘蛛，互相堆叠挤压，爬上爬下。 它们的尖牙摩擦，发出吼声，飘荡在夜空里，激荡如同潮水。 但也就是在虫群现身的前一刻，无数弓弩已经发射。 箭矢如雨。 单个的血蜘蛛突袭时，要想命中它固然是难事。 但虫子的密度高到这种程度，不用瞄准都能贯穿一两只，更别提齐射了。 一时间，甲壳粉碎，铁簇弹射。 守卫们不敢放松，不停上弦发射，争取在虫潮逼近城墙之前，能多杀伤一些敌人。 这次的规模，远比之前的那次更大。 “铁家伙，谢啦。”有人经过骨人身边时，打趣道，“这次又多亏了你，才能提前发现它们。” 骨人想朝那个人点头示意。 但就在他回身的这一瞬，那个帮众已经走远，奔赴到自己的岗位上了，便是骨人也分不清踪迹。 他听过的声线太多，不会一一保存下来比对。 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数据，需要定时删除。 …… …… “虫潮来了，”阿沙咬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伴随着城头开始交战，警报响彻了整个剥皮镇。 全体剥皮人，哪怕是赋闲在家的，都自发动员了起来，披上革甲抄起武器，赶赴对抗虫潮的前线。 而正在酣睡中的阿沙，自然也是被惊醒了。 他的抱怨，有被吵醒的闷气在。 但主要还是由于，这一季的虫潮，偏偏爆发在了自己马上要去往鲨鱼村参加会盟的前夕。 那可是沼泽地里最盛大的会盟！ 不知道有多少沼泽地人，做梦都想获得一个与会的资格；哪怕只是能够在这期间，进到鲨鱼村里去一趟就好。 到时候，说不定只是在酒吧里要杯格洛格，身边就会坐着某个帮派的大佬，一时喝醉兴头上来了再结交个兄弟……未来的前途就是扶摇直上，不可限量。 像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外地人。 忙活了半天，不也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 反观他阿沙。 却是能够直接代表剥皮人，作为巨头，位列盟会之上。 与各个大头领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你刚刚在酒吧里结交的大哥，碰见自己只能跪下来舔鞋。 这样的机遇，是普通人求也求不来的。 当然，阿沙也不认为这是求来的。 明明是他自己挣的。 成为剥皮人之后，他不仅要忍受这贫瘠湿热、时不时还有酸雨肆掠的鬼环境，更要命的就是面对这些红色嗜血的虫子，时刻小心，不要丧命。 自第一次在虫潮中生还，阿沙就下定决心，要摆脱这样的命运，离那些散发着血腥臭的獠牙远一些。 为了这个目的，他一路挣扎着往上爬，最后得到赏识，站在了如今的位置。 但是，他还是看不到希望。 因为，阿沙亲眼所见。 就连剥皮人的大头领，面对虫潮，都要亲自上阵。 只要还在剥皮镇……就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那台金属架子说什么，只要能够守住镇子，就可以成为剥皮人的大头领，他想要的一切就都能得到了…… 殊不知，自己根本不稀罕。 哪怕强如大格雷。 在一次次的虫潮下，也难免落得个身残体废的下场。 所以，阿沙要做的。 就是离开剥皮镇。 去到鲨鱼村，去到沼泽地真正繁荣、安居、象征着霸主的中心。 仅仅是在会盟期间，在鲨鱼村待几天又算得了什么？ 真正有本事的，就在那里待一辈子！ 所以，阿沙做出了许多谋划。 包括拉拢石鼠团、双刃团，许诺帮助对方平定叛乱等等。 为此，他可以把剥皮人的许多业务、资产，都转让给对方。 有舍才有得。 放弃的是剥皮镇，获得的是鲨鱼村，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许多剥皮人的兄弟，其实也支持他。 他们同样对老剥皮人大格雷不满，质疑他放弃入驻鲨鱼村，期间的谜团未曾完全得到解释，而这些声音至今仍旧没有消退。 甚至，阿沙怀疑。 对自己的做法，大格雷也是默认的。 这表现为这位大头领的，一再退让——毕竟如果论常态实力，这位老爷子甚至已经不如许多精英帮众，他需要有人依靠。 可惜的是，自己拉拢的对象太不争气，全都是纸老虎。 竟然被这么一点小小的叛乱就给掀翻了，其余几家势力也是害怕暗杀，吓得龟缩在鲨鱼村，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一系列挫败，让阿沙一度十分怀疑自己的投资眼光。 于是也收敛了不少，专心听从大格雷的指示。 毕竟，不管再怎么谋划。 都还需要整个剥皮人帮作为筹码和资本，先在会盟上得到认可，赚足了名望再说。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和他阿沙没有关系了。 他有自知之明，早断了成为沼泽地之王的念头。 但退而求其次。 能够有猎犬帮做庇护，当个名誉大头领，坐镇鲨鱼村，遥控自家的剥皮人和城镇产业，也是不错。 然而，计划中有一个阿沙始终无法控制的变数。 ——虫潮。 血蜘蛛成群袭击的频率与时间，都是无法确定的。 一旦虫潮爆发，前往鲨鱼村的时间就会一拖再拖。 作为未来接替一把手的人，阿沙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抛下整个城镇独自离开。哪怕核心的心腹完全赞同，但广大的剥皮人基本盘还是会动摇。 阿沙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大头领，没有绝对的权威。 他迅速穿戴好制服和皮甲，想了想又将皮甲卸下，从抽屉中掏出一件亮银链甲衬衫，套在胸口同时护住脖颈，再将卸下的衣甲穿回。 一通忙碌下来，门外都传来了剥皮人守卫的催促声。 似乎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故。 阿沙随口应下，又抄起一人多高的重型长柄刀，把上等军弩挂在腰间。 当下心中还是不禁感叹，时运不济—— 要是虫潮晚来几天，无论自己是在去鲨鱼村的路上，还是已经在会盟了，都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 至于等会盟结束，虫潮再来，就更加无所谓了。 但这些都是假设。 还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只能尽快击退了虫潮，或至少要让局面安定下来。 自己才有借口，早点脱身而去。 阿沙一边领着剥皮人守卫赶往城头，一边在心中思索对策。 按照经验。 击退虫潮，要么是靠厮杀硬磨，将血蜘蛛的数量压到一定程度，它们自然就会退去——毕竟虫潮的起因是食物不足，如果需要分食的嘴巴少了，攻击性也没那么强了。 另一个法子，就是干掉那几只联结在一起指挥子嗣的虫母。 它们就像是虫群的大脑中枢，如果死亡，子嗣虽然还会有攻击性，但目的性与纪律性都将大大下降。 并且，失去了母虫的指挥，饥饿的血蜘蛛甚至可能自相残杀。 据说，新的虫母就是在这一过程中诞生的。 但在那之前，虫潮的态势肯定就瓦解了。 “第一个办法，依托剥皮镇防御，最为稳健，但消耗的时间太长，”阿沙眼神锐利，“第二个办法，见效快，但要搜寻到虫母本就困难，并且还要能够杀死它……” 这在过去只有大格雷能够办到。 阿沙也有这个实力，但是他绝不会自己去冒这个险。 猎杀虫母的危险性，远远高于守城。甚至，人员的损失有时都可能是后者的好几倍，风险可想而知。 因此一般情况下，剥皮人往往不会如此冒进。 但是现在，就是非常情况！ 阿沙需要尽快解决。 “嘶。” 一滴飘雨飞在这个剥皮人的脸上，皮肤感到一丝刺痛。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阿沙忽然想起了，白天在城头看到的那一幕。 那刀光，像是连雨雾都能斩开。 ——亮银夺目。 “这不是有一个好人选吗？”他轻笑一声。 他当即下令两个剥皮人，连夜去找那些来客。 对方有求于剥皮人，有求于自己。 这可不是强迫。 毕竟要是虫潮解决不了，大家都去不了鲨鱼村，就是白白错过会盟都有可能。 然而……阿沙没有想到—— “怎么是你？” 这个剥皮人，不禁皱起了眉毛。 他的面前，一个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沙克小姑娘，梗起脖子，硬生生道： “老师他……他不在这里。” 第353章： 我会听令 “路北游和苍翠不在？”阿沙狐疑地看向一同回来的两个剥皮人，但对方给出的是同样的答复。 他质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们跑到哪里去了？” “他俩饿了，去找宵夜了。”濑户反问，“大格雷招待我们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不让出去的规矩吧？” 剥皮镇在这方面，确实非常宽松。 毕竟，他们主要的敌人是虫子野兽，而并非人类。 路梦等人又不是被监视的对象，相反，还是被厚待，按理说自由得很。 阿沙竟是被一个小女孩呛住，一时语塞。 他眼神一冷，正要开口。 “现在城外来了虫潮，阿沙老大你找我们几个，一定是有事吧。”濑户抢先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哦？”这让阿沙有些意想不到。 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答应。 挺上道的嘛。 没想到对方这么积极。 而且这句‘阿沙老大’也叫得亲切，充满了讨好的意思……难道是要寻求合作。 按理说，能够在城头上协助防御，就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剥皮镇外有虫潮，内部还有守卫维持秩序，沿街防备可能混入的血蜘蛛。 阿沙并不担心其他两人不回来。 而从之前的表现看，那个路北游在面对虫群围攻的时候，的确对她多有照顾——如果把她派到搜寻虫母的队伍里，等剩余两人知道了，也不愁他们推脱任务。 显然也是没想到，剥皮人竟会给身为客人的他们，布下一听起来就这么危险的任务。 这个阿沙，比想象中的更刻薄。 不管剩余两人是去干什么了，他们至少还留下了一个同伴。 说明的确不是逃跑，或想趁乱做些什么。 濑户则愣了一下。 会牵连到这個阿濑。 虫潮在前，任何旅居在这里的客人，若是被剥皮人点到，多半也知道情况不妙，心里会有些抵触的情绪。 目前的局面还在无名者的预料之内，但具体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乐观。 “别看老师他不在，其实我也很能打的，”濑户适时补充道，“有什么准备可以先吩咐我，等他们回来了，自然会过来帮忙。” “这样……”阿沙满意下来。 “好，那么你就……”剥皮人压下嘴角，面色凝重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只要这些人还在城镇内，找到他们也就是时间问题。 剥皮人心念一转，顿时想到了诸多可能性。 “好。”濑户一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 “沙克人，真是有勇气啊……” 剥皮人发出了半真半假的喟叹。 “阿沙！”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沉重的脚步响起在砖石块上，一个铁灰色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你不能这么做。” 骨人发声道，他的语调平和，姿态却是妥妥的诘难。 他转头扫视了濑户一眼，略过她惊讶的目光，拦在身前，说：“这太危险了。” 阿沙面色一沉。 身边的亲信，没好意地靠上前去，但并没有强硬地阻拦。 这台机器……在剥皮人中虽然没有职位，却是老资历了，颇受帮众们的喜欢，不少人在入帮之后都受了他的照顾。 也有许多年轻的镇民，甚至是他看着长大的。 骨人在他们的心中，既是战友，又是如长辈一般的存在。 同时，他还深受大格雷信任。 可以说，别看这台骨人向来独来独往，显得很孤僻的样子，其实际的声望和地位，在剥皮人中并不低。 有时候，阿沙都怀疑，便是自己都有所不及。 只是骨人平时也不争权夺利，除了消耗点燃油甚至连物质享受都没有，在阿沙做出决策时，就算有分歧，他也只是在表达完观点后，就不再坚持。 两者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没想到，这骨人竟是会为了几个外人，主动站出来。 平添了矛盾。 这让阿沙都有些惊讶。 值得吗？ 但他转念又想到了一点，心思阴沉下去。 ——大格雷对这几个人说的，真的就只是让他们跟自己去鲨鱼村而已吗？而不是有别的嘱托或者任务？ 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否则，为何大格雷的这台骨人亲信，会在这个关头站出来维护他们。 阿沙知道。 骨人，也会说谎。 “是大格雷的吩咐吗？”他笑道： “如果是这样，我自会听令的。” “……不。”骨人说，“大格雷还在休息，今夜难得睡得很沉，这一次虫潮，就不要劳烦他了。” “你说得对，”阿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这里就交给我吧。” “放心，我不会亏待我们的朋友。” 骨人：“……” “没事的，骨人先生，”濑户连忙上前拉住他的一根金属架子，“我们一切都听剥皮人的吩咐。” “大格雷老爷子，也会希望快点解决虫潮吧？” 阿沙饶有兴致地看着。 骨人：“好。” 但是接着，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一个剥皮人守卫的身边，接过他的军刀。 骨人撩起披肩，像是一个剑客般，用布擦去刀身上的雨水。 金属的手掌，在摩擦中发出硌人的声响。 “我会和他们一起去。”他回身看向阿沙。 这一刻，阿沙在对方已经有些老旧的摄像头镜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反光中的自己，没来由显得有些恐惧。 “求之不得。”他说。 …… …… 剥皮镇外，潮水一般的血蜘蛛向着城头涌来。 在这个距离，普通的弩炮反倒失去了作用。 剥皮人们松开弩机，拾起硕长的重型朴刀，直接向着下方挥砍而去。 浆液横飞。 夹杂着虫子们或痛苦或兴奋的哀嚎。 那些掉落的尸体，很快就被后续的同族一拥而上，全部吞噬。 残渣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牺牲者，将会化为后来人的食粮。 在连绵不绝的冲击下，剥皮人中也开始出现了伤亡，所幸人员充足，守卫接连换岗治疗。 就在这时。 塔楼上传来一声炸响。 一根硕长的巨型弩箭，像是坠地的流星一般，击中了远处的血蜘蛛群，犁开了一道铺满碎肉甲壳的空路。 同时，早已布置好的燃油罐破碎。 一点未熄的火星溅上，烈焰冲天而起。 第354章：夜宵 鱼叉炮接连发射。 塔楼上，灯光照得阿沙的脸明暗不定。 他亲自操作的炮台，将一根根精铁打造的长枪发射出去——在那只工蜂来之前，他就是整个剥皮人中最好的弩炮手。 城下的烈焰燃烧，即便是在酸雨中也依旧沸腾。 浓烟夹杂着焦香，都已经飘荡到了众人的鼻尖。 橙光中，化作一个个火团的血蜘蛛在哀嚎着，但没有立刻死去。它们携带着满身的火焰，继续向剥皮镇冲击而来，直到纤细锋利的步足被烧断。 在虫母强硬的指使下，它们战胜了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同时，剥皮人也不可能动用太多燃油。 他们日常的电力、生产、照明，都需要依赖这种宝贵的物资。 也就是剥皮人有着自己的走私渠道，能够从‘死亡之地’的周边贩买到一些储备，用起来才比较富余。 先前猛烈的攻势，将虫潮的阵型暂时打乱。 濑户紧了紧手中的直刀。 亦或者是，老师教得好。 看着远去的小队背影。 塔楼上。 这种时候，若是能握着分段斧，心里无疑会有更多的安全感。 骨人的摄像头，在其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高大黑影，狰狞敏捷。 濑户将雨布拉好，紧跟着骨人，平稳落地。 “走吧。” 他们则抓住机会，向着深处冲去。 小公主不再细想，只是心中稍定。 不知不觉，她也是在心底里，接受了身为无名者的学生这一身份。 火势的漫延，照亮了灯柱也没能透过的密林。 他直接自城头上一跃而下，砸出一个浅坑，又缓缓起身。 近日来，刀术的切实进步也渐渐让她产生了一丝疑惑——难道我真的是练刀的奇才？以前都走岔路了…… 然而，她又想起无名者的嘱托。 剥皮镇的围墙，防御的不是能制作工具的人，坚固即可，本不需要太高；而废土上众人的实力，又非过去可比，这一点冲击自不在话下。 但这样也足够了。 难道是那些老师不会教吗? 莫非，在这方面，整個王国的战士，都比不上一个无名者…… 数十个精锐的剥皮人，则一同跟上。 但是，濑户在沙克王国，文化课不说，能够接受的战斗训练绝对是差不了的。 阿沙松开了弩炮扳机，示意身边的剥皮人接过。 “节省一点箭支。”他拍拍弩炮手的肩膀，对方则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略带激动。 大格雷因为伤势，渐渐隐退后。 在大多数剥皮人的心里，阿沙就已经是实际上的大头领，只是还没有名义。 因为大格雷多年来，给人的整体印象都不错。 大家把这份感情和期待，也有一部分移到了未来的继任者身上，私下里甚至已经开始叫他‘副头领’——而阿沙自认为，也很好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毕竟他还要依靠这些…… 不过此刻，阿沙走下了塔楼，没有视察守卫，而是向城中走去。 剥皮人们不疑有他，只当是这位‘副头领’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殊不知。 阿沙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在火光下纤毫毕现的獠牙。 就是听到有剥皮人在战斗中受伤痛呼，他都心生不快。 尤其是今天。 于是，他只能回城。 走在街道上，和巡逻的守卫擦肩而过，阿沙突然闻到一股味道——不同于城外血蜘蛛的焦臭，而是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是他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剥皮人向着街侧望去。 只见是一家还透着灯火的小店。一个镇民妇女站在门口，眼带焦急的望向城外的方向；而她的身后，炖着一锅肉料，像是沼泽乌龟的前腿。 这种肉，阿沙同样不喜欢。 他更喜欢‘闪’那边，游牧民们土生土养的精料羊肉，据说有些联合城的贵族都要采购，剥皮人做过类似的走私生意。 但香气就是由此而来。 他迈步塌入店里，把老板娘吓了一跳：“阿沙副头领？” 阿沙坐下，衣甲震响，哐当一声，皱眉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开店？” “不是的，”老板娘连忙道，“是我家那男人，守城去了，放心不下……” “你不开店，” 他对这些家长里短没兴趣，指向妇人身后的大锅：“那这些呢？” “是白天有一伙客人来吃饭，里面有个女娃好像没吃饱，我就估摸着他们会不会今晚再来一次，晚上就多准备了一些……” 老板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道：“不过是我多想了——也没事，这沼泽乌龟肉越炖越香，不会老。” 她一边说着，一边盛出一大碗来，小心摆在阿沙面前：“副头领，尝尝吧，可惜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看着眼前漫溢的肉块和浓郁的汤汁，阿沙却忽然没有了食欲。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沙克小姑娘说的话—— 他们去吃夜宵了。 管他是真是假，现在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总之不是这家。 那老头子，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阿沙一边想着，一边浅尝了一口，索然无味。 果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不用了。”他起身，不顾老板娘的挽留，抄起长柄刀就要离去。 “诶，对了，副头领，”妇人追到门口，喊道，“要是在城头看见阿梁了，麻烦让他多小心……” “嗯，我记得。”阿沙随口说道。 他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宅邸走去。 ——剥皮镇的人，还真是老实。 叫人，都要多加一个‘副’字。 不过，大格雷在任的时间实在太长，给人印象深刻。其他任何人，在镇民们心中的名望都超不过他。 只要这老汉还活着。 剥皮人的大头领，就永远只有一个。 进了一点吃食，虽不喜欢，但还是让阿沙的胃激活了过来，腹中的饥饿感愈演愈烈。 他决定回家吃点东西。 那点珍品，还是从商人行会的手中花了不少溢价才买到的，联合城进口，品质保障。 宅邸，寂静，黑暗。 阿沙打开门，正要拉亮电灯。 他忽然浑身僵硬，立在了原地。 一点冰凉的触感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刺痛无比。 ——军弩。 阿沙缓缓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咀嚼声。 “你这饼干不错。” 这人的口齿略带含糊：“加了黄油？” 第355章：我只是，来杀你的（合章） 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雨水淅沥，屋外的火光有些许透了进来，影子拓在地上，相互交叠、难以分辨。 阿沙的心凉了半截。 他的住所，自然是有守卫保护，但那都是在外院。 至于里面的房间，即便是亲信，出于警惕，阿沙也不愿意让他们靠近。 但是此刻，对方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了防卫，闯进了自己家，一直埋伏于此。 阿沙只要高声呼喊，外面的剥皮人就会冲进来。 然而在那之前，锋锐的箭矢早就搅碎了自己的脑花。 “你……是谁？”他滚了滚喉咙。 是陌生的声音。 然而……万一那老汉。 阿沙有自知之明。 对方确实有求于自己。 他们剥皮人的地盘。 而他阿沙，又几乎已经是了剥皮人的大头领，统管着整个帮派。 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代表剥皮人出席会盟，全凭帮众的信任以及大格雷的默认——后者更是关键。 一股如锥的刺痛。 就算不挑明。 “干嘛这么惊讶，”那声音笑道，“我的学生，应该有给阿沙头领你预告过的。” “我啊，想和剥皮人合作来着。”路梦说道。 阿沙哑口无言——你找吃的，找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但最令他惊讶的点，还不在这里。 “只是来找点吃的，夜宵啊夜宵。”路梦一手持弩，一手晃了晃铁盒装饼干，“联合城的货吧，只有那边的糕点师才有闲心搞这么多花样，你倒是会享受。” 这样的烘焙品要不了多久就会吸水发软，失去口感。 结果，你暗中潜入，还威逼挟持。 “路北游，你到底想干什么！”阿沙的声音里，带有了一丝怒气。 阿沙心中一松。 虽未发射，但铁铸磨锐的箭头，已经刺进了阿沙的后脑勺皮肉，鲜血渗出如汩。 在沼泽地，空气湿度大。 于是，为了规避这种风险，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敷衍了事的准备。 阿沙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 这里，可是剥皮镇。 离开了剥皮镇，途中下不下绊子；或者到鲨鱼村的时候，怎么介绍他们，还不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那么，主动权就还在掌握之中。 就在阿沙开口的一刻，那人把手中军弩向前一顶。 这刺痛也让阿沙清醒过来。 “你是路北游！”阿沙悚然。 “而且，不就是要去鲨鱼村么，我保证把你们带到。” 无论是运输还是保存，都很不容易。 尤其是搞不清楚，大格雷到底有没有特别委托这些外人的时候。 这个人……真的会动手。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弩箭已经发射，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像是毒蛇一般冰冷阴暗。 “伱……”阿沙咬牙，强行镇定，“好！你要剥皮人做什么，都可以商量。” 另外请了别人呢？ 到时候在鲨鱼村，该以谁为主？ 剥皮镇不会无缘无故反目、倾向于一个外人；但是那些沼泽地里的势力，相较而言却更认同大格雷的身份和指认。 人的名，树的影。 “到时候，如果想参加会盟，我可以把你们引荐给各个大头领，保准不会耽误大家的前途……” 有考虑过后果么！ 包括路北游在内的，这些所有人，都有求于我。 说实话，此前阿沙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做。 预告—— 都是阿沙改变不了的。 这么想到，他嘴上也不禁硬气起来：“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嘶。” 以阿沙的转圜，也能做到把亲疏态度准确地传达出去。 这些人再想蹭剥皮人的光环，可就难了。 但是现在，对方或许也猜到了自己的一些态度。 于是，军弩顶在头上，阿沙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先行答应下来。 然而……他的心中却有一丝疑惑。 仅仅是为了这样的事，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 并且，要是自己事后反悔怎么办。 路梦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军弩极稳。 紧张的安静，雨水自屋檐流下。 “我说，路……不，北游老弟，我一直都是想同你们合作的啊？” 阴郁逐渐压在了阿沙的心上，他试探着开口：“你看该答应的都答应了，现在虫潮当前，我们应该一致对外……” “而且，你的那個学生……是那个挺可爱的沙克小姑娘吧，她都参与了我们的行动，我相信，大家合作的基础还是很牢靠的。” 他提到此节，却是暗示—— 如果谈不拢，到时候你让她在剥皮人中如何自处？ “你让阿濑去干什么了。”身后之人开口。 “就是一些侦察任务，”阿沙耍了个心眼，“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前招待过你们的那台骨人，还记得吧？我都把他派了出去，陪着你的学生。” “骨人兄弟可是我们的老战友了，不会坑他的。” 他却是把对方主动请缨，说成是自己委派的。 而骨人确实承接过不少侦察任务，这么也说得通。 “原来是这样……”听声音变化，对方像是在点头。 阿沙的眼睛，瞥向身侧斜放着的长柄刀。 路梦：“其实……” 话音未落。 阿沙浑身本就紧绷着的肌肉，忽然发力，身形一闪——同时脚尖猛地踢向地上的铁杆。 长柄刀一震，凌空弹起。 他早有准备！ 事到如今，即便能够谈成什么合作，又怎么能善了？ 哧！ 弩箭的破空声。 因为阿沙突然闪躲，身形又快，哪怕军弩立刻激发，也偏了几寸。 不过，还是命中了他的后脖颈。 然而……并没有贯穿。 阿沙的高领内衬甲，堪堪挡住了这一下——他庆幸自己出门之前，出于谨慎，临时多更换了一层护具。 弩箭的巨力未消，阿沙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木槌狠砸了一下。 这让他差点就要当场昏迷，好在自己的体质韧性不同于凡人，否则怎么能在血蜘蛛肆掠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竟是硬生生顶住了晕眩。 与此同时，阿沙则已经握住了精钢长柄。 一个旋身，向后横扫出去！ ——对手是那个路北游。 自己在城头上，看过对方与血蜘蛛虫母搏杀，也目睹了那挥刀的一幕。 阿沙的武艺同样不俗，否则难有现在的地位。 但是，平心而论。 他知道自己不是路北游的对手。 若是贴身近战，只可能被当场砍翻。 所以，当时才心念一动，亲手射了那一发鱼叉炮——这并非针对，却是能有效地抢下功劳，还不落人话柄，占满了大义的名分。 当然，这一过程要是有什么误伤。 只能说是必要的代价，大家会理解的。 可惜…… 他们的实力确实有差距，对地位的潜在威胁，更大了。 但是现在！ 阿沙却有了极佳的机会。 对方是一只手用军弩，抵着自己。 他知道那种十字弩：普通士兵操作需要双手，对方能单手持握已经说明相当娴熟了。 通常情况下，敌人能同时握住刀柄，戒备变故。 然而……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的是那盒饼干！ 突发之下，这短短的时间里。 路北游，没有机会拔刀！ 因为这一点点的疏忽和玩闹心，他就要命丧于此。 阿沙双臂肌肉虬结，挥舞的过程中，巨力将精钢打制的长柄都要压弯，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重型的刀头，则势猛如虎。 弧光向着判断出的位置扑去，像是能够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敌人，都狠狠撕碎。 阿沙似乎都能看到。 刀面上映出对方那错愕还带有绝望的脸。 ——他的确看到了一张脸。 兴奋、扭曲、狂喜……又浮现出一丝惊讶。 好熟悉。 那是阿沙自己的脸！ 一道亮银色的刀光扑面而来。 精磨的金属层，光滑水洗，仅仅借着反射的些许微光，照在他的眼里，竟是激出一股刺痛。 对方，拔刀了。 刀刃摧枯拉朽般正斩在阿沙持握的中段，纯钢铸成的长柄，脆弱得像是普通木棍，当场开裂，削成两截。 何等锋锐的利器。 阿沙慌忙躲避。 但是已经晚了。 月刃刀去势不减，甚至二次发力，内曲如钩的刀尖，正中剥皮人的胸膛，死死钉了进去。 厚实革甲与锁链钢甲，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它们连通皮肉一起，被月刃刀当场顺势剖开，形同无物。 肋骨断裂，切口齐整。 鲜血与内脏的碎片，直接挥洒出去。 阿沙的手上，各自还握着断成两截的长柄刀，愣愣地保持在原地。 他的视线凝聚在了白发青年身上。 对方的两只手。 左手，确实抓着饼干盒。 另一边，也确实握住刀柄，正回势收刀。 军弩呢？ 阿沙看到了另一个身影，瘦削得像是竹竿似的。 正后方的苍翠，面无表情，手上则重新将弩箭上弦蓄力。 这么近距离的失手，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刚刚，就是这个工蜂，一直抵住了阿沙，却从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与发动潜行的路梦，一起上演了一出双簧。 他忽视了这点。 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循着阿沙的视线，路梦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将饼干盒子随意抛了过去： “不过就是吃了你一点东西，至于吗？” 看这眼神，像是要了命似的。 哐当一声，阿沙被空铁盒砸中，身形也脱力踉跄一下，向后跌倒。 路梦双手持刀，月刃滴血。 “等等，”阿沙猛咳一声，捂住胸口：“你不能杀我……你不是要合作吗？我给！你要什么都给！” “这次是真的！”他撑起上身，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你可以挟持我当人质，剥皮人会听我的，也会听你的……我马上让他们去找回你的同伴，虫潮不用管了，剥皮人会带着我们冲出去……我们明天就去鲨鱼村！” 阿沙越说越急，不管对方相信不相信，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而鲜血，也在他的身下漫溢。 路梦和苍翠对视了一眼，工蜂点了一下头。 他回身道：“你射了我一箭，我也射你一箭……我们抵平了。” 阿沙下意识摸了一下后颈，眼露惊喜。 他知道对方这是说，刚刚被射中的事情——仅就同一件事而言，从结果来看，双方的确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很快，惊恐取代了他眼中的喜色。 路梦举起了修长的月刃刀。 “你不是说……”阿沙挣扎着想要后退。 “你说得对，”路梦上前一步，“我的确想要与剥皮人合作。” “但是不是同你。” “这次来，我只是来杀你的——你，代表不了剥皮人。” “抵平，就可以轻松点。” 刀光闪过，月刃扑地。 一阵剧痛自阿沙的下腹传来，与胸口的伤势混杂，神经颤抖，难分彼此。 疯子！他想要大骂和呼喊守卫。 自己从一开始，就误判了对方。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求于他们的外乡客人。 而是一伙狂徒！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痛，又或者是气管受损，一时间，阿沙竟是都无法发声。 危机之下，这个剥皮人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阿沙双臂用劲，奋力向着后院爬去，速度竟也不慢。 带着酸液的雨水，让伤口更加疼痛，如钝刀割肉一般……但此刻也顾不了这些了。 “吱？” 忽然，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闪过他的面前，然后停住了。 一只脸盆般大小的血蜘蛛。 步足锋利，獠牙毕现。 阿沙喉咙嘶哑、无声惊叫——深压的恐惧袭上心头，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索命的刀客。 虫潮冲击下，剥皮镇中难免有漏网之鱼。 不知何时，竟是有血蜘蛛成虫翻越了进来。 “咔。” 但是下一刻，血蜘蛛炸成了碎片，猩红的浆液都溅在了阿沙的脸上。 一柄断刀插在他的面前，刀身上遍布划痕崩口，像是在诉说着它经历的无数厮杀。 阿沙向上看去，脸色浮现出喜色，那是绝境之中的希望： “大，大头领……” 一个灰衣老汉，手按断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格雷。 黑夜中，斗笠的阴影遮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老爷子，救，救我，”剥皮人拼尽最后的力气，也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表情却像是嘶吼，“有人，要杀我……是路北游，他要杀我……” “老爷子，救阿沙一命，像以前一样……” 说着，他就想要攀住大格雷的裤腿。 啪。 老汉退后了一步。 “虫潮来袭，我实在睡不着，又发现了漏网之鱼，就一路追到了这来……”大格雷说着，顿了顿：“孩子，剥皮人们都在战斗……”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阿沙带血的双手，抓了一个空。 一声长久的叹息。 下一刻，大格雷拔出了断刀，直接挥向了阿沙的脖颈。 但是，老汉又停下了。 刀刃卡在距离一寸的位置。 阿沙的瞳孔已经凝固，毫无生气。 ——事实上，他不敢回头，所以不知道：一路爬过来的自己，只剩下前半截的身躯在，不到三分之一。 以尸体为终点，血浆铺出一条鲜红的轨迹，从屋内直通后院。 渐渐地，它在雨水中晕开，如同狂乱的画卷。 大格雷直起身。 雨水淅沥，他的发须濡湿，又冒出烟气。 视线尽头。 路梦拖着月刃刀，从屋内走出。 迎着目光，他欠身点头：“老爷子。” 语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 第356章：两个问题 【实战等级：72→73】 面板的提示，在视野不起眼的角落亮起。 路梦不动声色，略了过去。 苍翠跟在身后，同样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以及现身于此的老剥皮人，大格雷。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路梦拦下了他，目不斜视，说道： “去支援阿濑，她那边可能有危险。” 工蜂应下，小跑出去。 他知道，这只是理由之一。 而在这个过程中，灰衣老汉只是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次会盟是由猎犬帮发起，而剥皮人本就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更不用说给他们做打手，去对抗所谓的公敌了。 别人只要有所怀疑，就没有藏得住的那一天。 大格雷开口了：“路北游。” 雨水在他宽大的斗笠上，弹跳轻响。 “至于其他的，又和老汉我有什么关系？” 从黄水村叛乱开始，石鼠团自不用说，双刃团、黑色转换者的产业，均受到不小打击，哪怕是猎犬帮，也蒙上了威望受损的阴霾。 他双手紧握住月刃刀。 哪怕是参加会盟，他们也是抱着敷衍的态度。 说是猜测。 当然，最重要的是。 “既然如此，大头领为什么还让我入城。”路梦问道。 如此，才能置之度外。 “只是猜测……老汉我又不是不问世事，身在沼泽地里面，无论发生过什么，总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大格雷叹了一口气，越过阿沙的尸体，没有回头，“更别提，这次鲨鱼村会盟，可都是因你而起。” “原来，”路梦顿了顿，“老爷子……大头领你都知道了。” 路梦又向前走了一步。 “或者说，石镇之主？” “你是不知道，为了催我入盟，伊尔斯在信件里，都把你描绘成什么样了……我想，就是大哈什听到，都能吓得掀开棺材板。” “我不确定，”大格雷说得理所当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帮了我们剥皮镇一次，仅此而已。” 说起那位曾经的沼泽地之王，大格雷同样没有丝毫敬畏。 只有剥皮人，是沼泽地里唯一没有丧失利益的巨头。 然而，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对簿公堂，本就不需要证据。 闻言，路梦点头道：“谢谢……” “但是，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大格雷打断了他，平举起断刀，“你能杀了大阿尔，这真是很了不起；我也没想到，现在的沼泽地还有人愿意做这些事，但是……你登到我剥皮人门上杀人，又该怎么交待？” 路梦对上老汉已经有些浑浊但仍旧锐利的双眼，并未开口。 他不打算把之前阿沙假借大格雷的名义、与石鼠团私通的证据摆出来，说些什么阿沙狼子野心、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剥皮人的利益之类或真或假煽动的话。 这没有用。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剥皮人的家务事。 不管人家怎么处理，那都是他们的纷争，轮不上伱插手。 哪怕，你站在对方那边。 以此为借口，也是极大的冒犯。 沼泽地的大头领，不可能容忍下这样的僭越。 “或许，我应该再问一次。”灰衣老汉的眼神冷咧，“路北游，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已经杀了大阿尔，覆灭了石鼠团。” “刚刚，又杀了我的继任者。” “现在，是不是……就轮到剥皮人了？” 雨水打湿了大格雷的外衣，布料紧贴在他的身躯上。 老汉的身形并不高大壮硕，可是这一刻，他的肌肉虬结，蓄满了力量，像一张紧绷的弓——他手中的断刀，就是那蓄势待发的箭矢。 他又不再是一个可能会在下雨天抱怨风湿病的老沼泽民。 而是剥皮人的大头领。 从沼泽地上一个时代活过来，快要被人遗忘的传奇。 他的对面，则是另一张强弓。 现在天上下着酸雨。 路梦却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随时可能爆发出全部实力的大格雷，哪怕知道对方只有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大头领，我也有一个问题。”他忽然开口。 路梦看向大格雷包扎上绑带、渗出药渍血迹的腰腹，说道： “你做过器官移植手术吗？” 大格雷一愣。 但是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形，无论是谁，都没有回答问题的时间与机会。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暴起。 灰影与银光，冲破雨幕相撞。 兵刃相交，金铁轰鸣。 脚下泥水飞溢。 …… …… 剥皮镇外，燃烧森林。 能够在酸雨中艰难生存的树种，本就通体枯黄，毫无苍翠之色。 而在火光的映照下，原本阴森的密林，一片橙红，反倒显得热烈。 但是，更红的，是血蜘蛛们。 冲出城外的剥皮人们，很快就陷入到了虫潮的包围之中。 许多虫子被原油点燃，浑身浴火，嘶吼着向人们冲来。 这些纷乱的火光照亮了战场。 濑户目之所见，就是一波红色的致命浪潮，大概海洋也不过如此。 沙克族出身的她，想到了王国的那片禁地。 ——人皮蜘蛛肆掠的平原，更远处的阿拉克巢穴，以及传说中的……虫之主王座。 或许，那些奔赴终极要塞、再无复返的沙克战士。 终日面对的，也是类似的场景。 不成想，自己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沼泽地，竟是也有同样的遭遇。 但是，一想到这。 小公主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惧了，克服了生理上的不适。 别人能够做到的。 她也可以。 濑户快速拔刀，手腕一抖，便削去了四只如剑的步足。 那只凌空扑来的血蜘蛛，发出凄厉渗人的惨叫，像一個球一般落地，无助地滚在一边，被人随意踩碎。 若是让黄俊这样的联合城武士来看。 她的反应，倒颇有些拔刀斩的意味。 直刃刀在‘砍刀’系武器中，本就是相对轻便的那一类，适合用来训练弥补敏捷速度等属性，还能提前适应武器特性。 对沙克人来说，力量天生就有天赋，倒无需刻意练习。 而只有两条属性均衡发展，共同进步，才能更大程度地挖掘出‘砍刀’系武器的上限。 就在这一刹，濑户回身又贯穿了一只血蜘蛛的下腹，准确命中甲壳间隙，将内脏搅成一团——这都是后来她恶补留意过的细节。 虽不能说让这些生命顽强的怪物马上毙命，但也足以让它们丧失伤人的能力，眼下就足够了。 小公主每一次挥刀，感觉都越来越好。 而她在心中，也不由得佩服无名者的先见之明。 第357章：双线行动 严格来说，濑户毕竟从小修习分段斧技艺，那是传统武学。 哪怕她真的对刀术有‘天赋’，刚接触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达到原来的战斗水平，只是进步速度飞快，颇为喜人。 但是，在眼下的情况下。 使用分段斧这样的重器，无疑就极为不适合。 在你挥舞的间隙，说不定就有无数的血蜘蛛已经抓住机会扑了上来，能让人直接饮恨当场。 是以经验丰富的剥皮人，从不使用笨重的武器，更多是用攻击范围广的长柄刀，亦或是专门设计用来猎杀野兽、蜘蛛的独特军刀。 而濑户手中的直刀，虽不是专业的。 却是由路梦打制，开顿城级别的刀中利器，这就胜过绝大多数剥皮人帮众。 加上提前传授的技巧与针对训练，反倒让此刻的濑户猎杀起血蜘蛛来，颇有些如鱼得水，连一些老练的剥皮人看到都很是惊讶，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外地的小姑娘。 这对他们的行动当然是好消息，剥皮人们也渐渐打出配合。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很羡慕那只工蜂和无名者。 以快速且坚定的速度，冲破虫潮组成的屏障。 “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仅剩的些许火焰，在渐渐扩大的雨势中，也开始逐一熄灭。 而埋伏用的燃油，差不多也消耗殆尽。 这些伤势还都不影响行动。 这才让行进的众人，免于被环境与敌人双重夹击的境地。 濑户不去想发生了什么，没有这个空暇。 小公主当机立断，一個反身背刀，将一只不知何时爬上来的小幼崽削成两半。 战局与心理压力陡增。 濑户在奋力拼杀着。 随后声音消失殆尽。 周围环境太过昏暗，偷袭难以防备。 饶是如此，剥皮人还是开始出现了伤亡。 在昏暗的角落中，不时传来人的痛呼声。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的降雨似乎是来自沼泽地雨林方向，下的是淡水，冲刷稀释了酸雨的腐蚀程度。 黑暗重新压了上来，阴影中血蜘蛛更加猖獗。 她自己的外袍，也已经被割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口子：每个破洞下，都是或深或浅的长条伤口，血液刚渗出来就被雨水洗刷掉了。 但随着队伍的深入，城头的守卫以及弩炮，已经无法支援到他们，剥皮人们开始孤军奋战。 也就是凭着沙克族天生的鳞片骨甲，以及各种毒打练出来的韧性。 ——他们并没有惨叫，而是将声音压在胸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里的刀捅进虫子的嘴里。 他们这些射手，感知过人，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比其他人更加敏锐，身处现在的情况，就要从容许多，能轻易发现敌人。 ——对，也是后来，小公主才知道。 她的这个便宜老师，还是个极佳的弩手来着。 远近两不误。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就在这时，濑户瞥到身侧扑来一道红影，足有磨盘般大小，便是在血蜘蛛中，也算生长了多年了。 她慌忙躲避，抬刀格挡。 “咔。” 但血蜘蛛只是虚晃一枪，并未能扑向她，而是一爪挥向了身侧，正中了一个剥皮人。 此前，便是这个同伴，一直护卫着濑户的侧翼。 被选中出城的剥皮人，不知道事情的内幕，心思单纯。 他们中，也没有阿沙的亲信。 对他们来说，濑户作为一个外人，却愿意帮助自己的城镇，参与到这么危险的行动，还是很值得感激的。 叠加上对她那个带刀老师的敬佩，印象从来就不坏。 虽说濑户也争气，战斗起来不留余力不拖后腿，但实际上，众人还是对她多有照拂，这也不能多说什么。 此刻，见剥皮人被刺中倒地。 明知道，他们其实是沼泽地里的帮派成员，鲨鱼村会盟之后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敌人，濑户还是不由得心里一揪。 她毫不犹豫，一刀劈向血蜘蛛。 一边分出手来，就要拽起地上的剥皮人。 在虫潮环绕的这里。 一旦落下队伍，稍有停留，就永远都赶不上了。 “吱——” 锋利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切进了血蜘蛛的几丁质外壳，它迎面痛嚎。 而濑户，也一把拉住了剥皮人。 但就在这时，这只大型血蜘蛛的后背，忽然扑出好几道红影！ 它们体型虽小一些，但獠牙同样尖锐。 因为埋伏得很好，无论是剥皮人还是濑户，大家都没有发现。 就在这么一转而逝的时间里，几只血蜘蛛，一同落在了濑户的身上，步足钉入，痛得她差点要松开手。 而直刀失力，被劈中的血蜘蛛也借机脱身，兴奋地嘶吼。 眼看虫子们就要大肆啃咬，小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瞳孔里的，是深红的光。 丝毫不亚于蜘蛛们饱饮鲜血的外壳。 ——狂化。 虽然无名者告诫过她，不能过于依赖。 但人活在世，哪可能事事从容。 在危急时刻，就是身不由己。 正当濑户要再次激活远古的血脉时，一道白光却晃中了她的双眼，让她不由得一眯。 ——好像是三个灯泡。 紧接着传来的，是血蜘蛛外壳接连粉碎的声音，令人牙酸。 踏。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揽过，把濑户和受伤的剥皮人给一同提了起来。 濑户‘嘶’了一下。 倒不是受伤，而是有些硌人。 “骨人先生。”她惊讶道。 来的正是那台骨人，主动加入队伍的机械剥皮人。 和之前在城中见到时，甚至带有一些温婉的形象不同。此刻的骨人浑身浴血、遍布残渣——骨人不会流血，这些自然是血蜘蛛的。 他一手托着两人闪躲，毫不费力。 另一手，则挥舞着那把专门用来猎杀血蜘蛛的特制军刀，将逼近的虫子全部杀退。 对血肉之躯极具威胁的血蜘蛛步足，砍在骨人金属的身躯上，甚至都磨不出火花。 这些机械生命……真是天生的战士。 作为一个沙克人，濑户不禁这么想到。 “嗯。”骨人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额上的摄像头放出微光，这让他在昏暗中也能视物。 他放下两人，濑户站稳。 剥皮人则是有些踉跄，咳出血来：“兄弟，谢啦……” 但骨人已经转身离去，没有回应。 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第358章：他很高兴（合章） 骨人作为这次行动领队级的人物，又“体质”特殊，此前一直承担着开路的任务。 并且，也只有他的“视力”，才能锁定住虫母的位置。 ——但说实话，这个骨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有些出乎濑户的意料。 来的路上，她曾经听路梦提过。 在曾经的帝国崩溃之后，骨人们曾试图在沼泽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建立避难所。 结果却是，奥克兰的狂信徒，杀死了他们。 那些金属残骸，连带着存储在芯片里的技艺与知识，一起‘封印’在了密林泥沼中。 如今，这里即便还有骨人活动。 想来也会十分谨慎，不愿轻易抛头露面，惹上事端。 濑户回忆起刚刚的画面。 此外，老爷子……大格雷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以小公主的理解，如果单纯是要拉拢剥皮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这个副头领合作……哪怕可能是与虎谋皮。 而旁边还躺着一根长柄刀，以及一团面目模糊的尸体。 濑户一愣，不敢搭话。 从被撕碎的皮甲来看，应是一个剥皮人。 往阴暗一点说，有了他在。 这台骨人没有再用‘小格雷’这样明显带有调侃的称呼。 是的。 在众剥皮人在的时候。 明明对方有的只是光学仪器，面部也不可能有多余的表情，但就是在那一瞬间，濑户竟是感受到了一股难明的情绪。 骨人忽然开口，声线调成了严肃的模式。 “我们……抓住它了。” 这次是要直接杀了那人。 在听到这样的决定时，连她都吓了一跳。 藏着这样的秘密。 到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 在她就要激活狂化的前一刻，对上了骨人的摄像头。 骨人之所以愿意加入队伍，并不是因为身为帮派的一份子，而是在支援自己这些外人，抗下了来自阿沙的压力。 有些震惊，又夹杂着歉意。 濑户注意到，它之所以不闪躲，是那四根修长锋利的步足中，已经有一条自中间折断，走起路来相当难以把握平衡。 “骨人先生，”她一刀劈开拦路的血蜘蛛，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对此，濑户心中不快，但为了大局，也只能忍下。 在听到骨人表达出如此的信任后，濑户她着实有些心虚…… 没想到，路梦接下来便告诉她。 人情世故。 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对这支队伍下什么绊子，那可是会惹众怒的。 ——真是不可思议。 而虫母的背部，则钉着一条射绳弩发射出去的锁链，一端紧紧被好几個剥皮人奋力扯住，就要绑缚在树上。 只见不远处，一只足有两人高的血色红虫，身披甲质，正在林间狂乱地嘶咬。 “注意。” 现在杀了阿沙，会不会与全城的剥皮人反目？ 阿沙的形象一直伪装地很好，若不是截获了那些密信，没有人知道他背地里的谋划，剥皮人依旧是把这人当做未来的大头领来爱戴。 但濑户作为他的弟子，却是习惯有话直说，单刀直入。 若是按照计划，无名者此刻应该已经埋伏阿沙去了——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得手没有。 正是血蜘蛛母虫。 “……不全是为了你们。”骨人再次救下一个剥皮人，“我说过了，对你们的到来，大格雷他很高兴。” “这就足够了。” 濑户来不及犹豫，赶了上去。 大概问题不大，只是…… 若是路梦在，可能会委婉地试探。 并且，未来又由谁领他们去参加会盟。 小队中的剥皮人，没有大格雷以及路北游那样，单独搏杀巨型血蜘蛛的能力。 但是长久以来的斗争经验，却能让他们用团队配合，弥补这一切。 代价则是，不断减员的剥皮人。 每拖延一刻，他们的包围与防线，都随时有可能被突破。 骨人的一声令下，几个精锐的剥皮人皆是拔出特制军刀，一拥而上；其他人，则是在奋力抵御着前来为母虫解围、愈发疯狂的子嗣们。 濑户当仁不让，同样向血蜘蛛母虫扑去。 以她的印象看，这样体型的血蜘蛛，已经相当接近人皮蜘蛛。 若是能够在这里积攒起作战经验，等有一天回到沙克王国，说不定还能在对抗人皮蜘蛛的前线里帮上忙。 更何况，这也是无名者交给她的任务。 血蜘蛛嘶吼一声，巨力甩开了拉扯住它的剥皮人们。 但其他同伴已经近身。 就在小公主要加入战局的前一刻，一道铁灰色的身影越过了她。 “大格雷让我告诉你们，”骨人悄声说，“加入猎犬帮，也可以……” “但是，不要相信大格琳。” “嗯？”风声凌冽，濑户没明白意思。 但情急之下，来不及追问。 兵刃破空的风声，与渗人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 …… 雨声大作。 断刃向着路梦，迎面劈来。 那身经百战的刀口，仿佛锯齿一般，还泛着带有血色的铁锈。 而握着刀柄的人，狂风已经吹去了他的斗笠，满头灰白的头发浸透了雨水，却依旧如同鬃毛一般杂乱耸立。 这让大格雷看起来像一头发怒的老狮子。 他的眼神，也的确如恶兽一般凶狠。 断刀，就是噬人的獠牙。 大格雷进攻的速度，比之前在城下时还要快。 “铿！” 锯齿咬在了银白的刀身上。 路梦双手持刀，月刃如钩，硬生生卡住了猛兽的大口。 反光映在大格雷的眼里，显得他好似眼神一亮。 老汉大吼道：“来啊！” 这声音震得路梦的耳朵都有些发晕，嗡嗡不绝。 紧接着，大格雷接连出刀。 他的断刀虽然只有原有形制的一半，但很明显能看出，这曾经是一把特制的斩马长刀。即便截去了部分，依旧不失攻击距离，并且更添刚猛。 而老汉的架势，没有丝毫的花里胡哨。 若是以旁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个疯子般胡乱挥砍，毫无章法。 只有直面乱刀的路梦才知道，对方的攻势招招凌厉，直逼要害。 这不是与人对敌练出的技艺。 而是在野兽与虫潮中，从血和尸体里学会的厮杀之法。 面对不能以常理思考的敌人。 只能抛却人性与理智。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大格雷已经连续挥出数刀，攻势连绵不绝，仿佛没有止境。 但凡有一刀砍上路梦的身体。 后果都不堪设想。 只是，区别于大格雷的亢奋。 白发青年此刻却异常冷静，就好像他的刀光一样，克制、清炼。 路梦只是手腕翻飞，将一柄原本巨型的月刃刀，舞得如同纷乱的落叶一般。 每每都恰好格在了断刀的力尽之处。 火花刚刚溅起，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洗去。 刀刃相击。 微弱的明灭，巨力震起的水珠瞬间化作雾气，像是被击碎了一般。 而路梦那泛着微光的眼睛，则完整地映下了大格雷出手的每一个动作，像是一个皮影小人一般。 原来如此…… 他接连后退。 大格雷的攻势则没有丝毫停歇，不断贴身追击。 崩坏的刃口不断增加，断刀发出兴奋的哀鸣，马上就要不堪重负。 这一把特制军刀，品质也只是一般，虽然顺手，陪伴了老剥皮人多年，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咔。 就在一声巨响过后。 断刀的上端，竟是又飞去了半截。 大格雷反应迅速，手腕一滑，将断刃直接捅向了露出的空档，直刺对方的胸膛。 后院本就不大。 而此刻，在接连的后退下。 路梦已经被逼至了靠墙的角落，退无可退。 铛—— 断刀再次被挡下。 但是这一次，兵刃之间，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这个……”大格雷面露苦笑，“小王八蛋！” 下一刻，身着灰衣的老汉打着旋儿，翻滚在了地上。 而他的腰腹间，那新绑的泛白医用绷带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脚印。 【近战技能：武术42（专长）】 路梦下身站稳，收回侧踢的长腿。 而他手上的月刃刀，依旧保持着格挡的姿势，没有动过。 “我要是出刀，”他说道，“你可就死了。” 大格雷的攻势迅猛，不只是战斗风格的原因。 更是因为如今的他，能持续作战、保持实力的时间很短。 明白了这一点。 路梦年轻力壮的，当然要熬老头了。 这是最为稳妥的必胜之法。 老汉的最后一刀，最凶险，但也是强弩之末。 “咳咳咳咳，”大格雷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我当然知道……” 但是…… 有你这么往人家伤口上猛踹的吗？ 大格雷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浑身像是被一百只沼泽乌龟踏过一般剧痛…… 你不出刀……老汉我也快死了…… 路梦走上前去，一手持刀架在大格雷的脖子上，一手扯下他的腰间绷带，即便是在雨中，一股浓郁的药剂味还是散发了出来。 他探手一摸，惹得老汉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这么些年，”他低声道，“伱都是这么……过来的？” “嘶……都是老伤了，”大格雷算是明白了，这年轻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心思，“那一次，在血蜘蛛底下失了手，肠子都被吃掉了好几节……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奥克兰显灵了吧？” “你之前的问题，说的器官移植？听双刃团的人提过，但是我自己是没做的，毕竟也没什么必要……” 路梦后退一步，看着面前的老汉。 他听说，在牧场中，由于牛类很容易患胃病，有的主人会在它们的肚子上开一个洞直到瘤胃里，再用橡胶圈固定防止伤口闭合，这样就能永久地观察里面的情况。若是吃下多余的草料，或是发酵不畅，还能够直接用手掏出来。 而大格雷那被遮住的腰腹，正开了这样的一个口子，只是多了一个可以开合的树脂盖子，便于随时处理。 这已经算是人体改造了。 说不定还真是‘闪’那边的游牧民帮忙做的。 路梦可以闻出来，对方使用的药，许多也是用于抗炎杀菌的，显然是怕感染。 而透过这个‘窗口’，能清晰地看得蠕动的肠道，已经各种残缺但依旧坚挺的脏器。 这样的场面，路梦见得不多——以往都是在解剖的时候。 的确没有器官移植手术的痕迹。 他还记得，自己与钟医生讨论的结果。 双刃团掌握黑市器官贩卖的生意，而在它的背后，必然还有着其他势力的支持——有人需要在沼泽地中四处寻找配型，以延续自己的生命，或者恢复健康。 而那黄水村的小盈儿，就是其中一例。 是路梦伪装成沼泽忍者，搅浑了水，才使得此事告一段落。 若要寻找幕后雇主，从传闻来看，受伤已久的大格雷，是极容易想到的卖家。 但是，现在来看。 倒是排除了这一个答案。 路梦提刀起身，俯视着大格雷。 这个老汉浑身泥泞，原本积蓄的气势也早已一扫而空，极度的虚弱让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你已经打败了我，”大格雷嗫嚅着，“剥皮人的事情，我已经管不了啦，路北游你名不虚传……” “之后再想干什么，就随你吧。” 说完这几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是不住地喘息，热气吹起打湿的灰白胡须。 一抹刀光，映在了老汉的脸上。 路梦倒提着月刃刀，站在他的身前。 大格雷笑了一笑：“只可惜，刚刚没能看你出刀。” 在传闻中，杀死大阿尔的那一个刺客，使得就是一手精湛的刀术。 从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他就料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有这样一天，只是一直等待着。 这或许就是沼泽地的宿命。 连大哈什都逃不掉。 自己之前那么拼命，也未尝没有一点比试的傲气和心态在。 只可惜……这小子……比想象中的还要不走寻常路。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心中挣扎了一番，老汉开口道。 他还有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剥皮镇。 对方来这里的目的，很好猜。 大概也是像对付石鼠团一样，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城镇。 然而，大格雷并不在意。 因为……他听说。 石镇现在过得很好。 那么。 剥皮镇，想来也不会例外。 第359章：再度狂化 另一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欣长的军刀，硬生生捅进了虫母的下腹，破碎的甲壳如同粉末一般掉落。 骨人双手握刀。 他的机械臂，就是字面意思——铁铸一般坚定。 巨大的血蜘蛛在疯狂挣扎，但也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 因为就在前一刻，濑户以精准的一刀，砍伤了它的口器。 周围那些原本可以贯穿钢铁的獠牙，则被利刃削断。 骨人抽刀。 这一只野生虫母，轰然倒地。 他环顾四周，剥皮人们也是损失惨重，不仅人人带伤，从出发前还能站到现在的，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 没有必要再把这些人，给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有剥皮人甚至能在警备之余，搀扶起力竭的濑户，大笑着夸奖起她来—— 在外围，已经发现的虫母活动，比想象中的要少一些。 即便虫潮还没有结束，但压力减轻不少。 现在，他们已经精准地杀死了一只。 按照以往的经验，执行这样任务的小队，伤亡往往要过半以上，并且还不一定能干掉一头虫母。 “撤退。” 效果立竿见影。 不仅围攻众人的血蜘蛛斗志瞬间下降，有子嗣重获自由开始逃散；就连远处冲击剥皮镇的虫潮，都传来了一阵骚乱。 她已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这个沙克小姑娘的表现有目共睹，她面对虫母毫不退缩，也贡献了关键的作用。 因为，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战果。 但是，骨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但是，现在的战果，已经足以向阿沙交差了。 然而，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能够在虫潮中并肩作战。 干掉一只虫母，当然还不至于终结这次虫潮——这一波的规模，起码是四五个血蜘蛛族群联合在一起的结果。 这在剥皮人看来，便算是生死之交——哪怕你只是个外人。 有血蜘蛛，在与其他的族群的子嗣展开厮杀。 在刚刚的作战中。 他一刀剜下血蜘蛛的头，带在身上。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骨人的身躯却发出了一阵像是老旧的机器般的嘎吱声，似乎是不堪重负。 骨人不会疲惫。 但同样会受创损耗。 这一次的行动，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平常的受损，骨人还能够自己修修补补，勉强维持运转下去。 一旦损耗过大，以剥皮镇的条件，他也没有办法自己解决。必须要专业的机械修理包，或者躺在维修机床上治疗——这些，只有在鲨鱼村才能找到。 所以，至今仍留在沼泽地的骨人本就是少数。 而就是有，这些曾经的朋友也多蛰居在鲨鱼村，像他这样选择加入剥皮人，的确算是异类了。 准备好这一切，骨人准备领着大家撤退。 但就在这时。 剥皮人们的头顶上，一道巨大的阴影快速压下。 “闪开！”察觉到的他，发声示警。 大家反应迅速，各处躲避。 只见一棵枯木枝丫，足有合抱一圈般宽厚，狠狠砸在地上，溅起半人多高的泥水，声音同样震耳欲聋。 好在，没有人受伤，反倒是砸死了好几只没有逃开的血蜘蛛。 “呼，谢谢了……”濑户出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站着赶过来的骨人。 刚刚，濑户虽然反应过来，但消耗体力太大，动作稍有迟缓。 还是这個骨人先生，帮忙拉了一把。 若是被砸中，虽然死不了，但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也不好受。 骨人点了点头。 这树怎么会倒的……濑户本想多说几句，但眼角忽然瞥到了一抹红影。 以她的视力，原本是看不到的。 然而，她看到的是刀身上的反光，湛清的金属面光滑如镜。 血蜘蛛！ 与此同时，外围警戒的几个剥皮人，突然凌空飞起。 一只巨型的四足红虫，向着濑户和骨人直接扑来，撞翻了沿途的一切阻碍——包括那颗朽树。 正是由于大树砸下来的巨响，掩盖了它逼近的动静。 此刻没有光照，便是骨人都没有发现它。 “是另一只虫母！”濑户来不及闪躲，只能摆开架势。 以她的实力，哪怕是激活狂化，要单独对抗一只虫母还太过勉强。 更何况刚刚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 现在大雨滂沱，小公主的身体因为失温而微微发抖。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刃刀尖向前，对准了扑来的血蜘蛛。 要想伤到它，只能借助它自己冲锋的速度。 机会只有一瞬。 甚至，为了抓住这个机会。 濑户已经做好了硬挨一下的准备。 如刀的步足，劈到了身前。 一丝血色，从她的眼底泛起。 出刀，突刺！ 濑户与虫母，同时扑向对方。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另一边，湛清的直刀，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血蜘蛛的身体，她顺势搅动，虫母发出一阵渗人的嘶吼。 这是对决中的大胜，但濑户愣了一下。 步足没有劈向自己。 那只如长刀一般的血蜘蛛附肢，狠狠地穿透进了一个铁灰色的身影。 骨人。 军刀掉落在地，刀刃上平添一个豁口。 就在濑户反应的上一刻，他同时行动，挡在了侧前。 骨人，不是血肉生命。 当他伫立不动的时候，血蜘蛛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但是，一旦行动，这活动的物体，加上身上沾染的血蜘蛛体液，无疑向虫母昭示了：这就是敌人。完美吸引了注意力。 军刀被巨力撞飞。 骨人只用两条看着纤瘦的机械臂，用力箍住了挣扎的虫母，让它逃离不开濑户的突刺。 夜幕中，似乎有黏稠的液体，从他的身体上汩汩流出，淌落在地，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 骨人喉间的发声器，则漏出一阵杂乱的电磁音，再听不清在说什么。 下一刻，深红的血色，将濑户的双眼完全遮蔽。 这时，虫母也挣开了束缚。 它直立起身，将铁灰色的机械抛开，砸在泥水中，发出重物落地的震响。 血蜘蛛正要嘶吼，忽地退了几步，差点就要踉跄倒地。 持刀的沙克女孩，像一只野兽般，直接撞上了它的硬壳。 新生的骨角刺破雨衣，湛清的刀面，倒映出一对赤红的双眼。 与此同时。 林间传来了一阵如雷鸣般呼啸的弩箭破空声。 第360章：大师级 “你想要我接管剥皮镇……”路梦皱眉。 大格雷想要点头。 但是他已经无力回应。 他不是傻子。 阿沙干的那些事，心里的想法，大格雷多少也能猜到。 他依旧放任自流。 只是因为……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 在这个世界，能够守住基业，靠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活下去，手可以脏，心可以毒，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势力都是如此。 幸好，他已经提前吩咐过。 就连大格雷，也只是有资格自己随性一些，却不可能去强求别人；剥皮人内部能尽量团结，但那些附属小帮派，其实也没少做藏污纳垢之事。 那只疯狂的猎犬…… 他会转述自己的意思，提示对方最关键、最需要注意的敌人。 ——大格琳。 剥皮人掌握的利益太大，树敌又太多，能担得起这个重任的，可不多。 这已经足够风光，让人震撼。 这不是正确与否，而是关系到生存问题。 其他的事情，都只有在活下来之后，才有讨论的价值。 好在，这里就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沼泽地的好事者常说： 若是大格雷不受伤，如今的威势也未必弱于大格琳。 过去的那场会盟，大格琳力压所有大头领。 唯一的遗憾是，会盟在即……自己却已经没有机会教导对方，沼泽地里的各种细微隐秘之事，以及如何在派系斗争中保全下来。 但只有真正与她共事过的大格雷，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与之相距甚远。 雨落不止，大格雷的目光灼灼。 ——路北游。 剥皮人与猎犬帮常年抗衡，他们的大头领，也时常被人拿出来比较。 而大格雷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等他再也撑不住的时候，必须要有别人守住剥皮镇，哪怕是阿沙也无所谓。 那台机器……他们剥皮人的好兄弟。 这就是沼泽地。 想追求理想，更要有与之相配的实力。 然而，经过多年前的鲨鱼村之变，大格雷才发现。 对方当时，还隐藏了实力。 以老剥皮人如今的眼光来看，恐怕大格琳早在过去，她就已经强过了他们曾经的主人——沼泽地之王大哈什。 这种情况，还能蛰伏下来，冠以猎犬之名受人驱使。 直到一朝起势。 隐忍如此。 大格雷承认，自己不想与她为敌。 哪怕明面上，这头猎犬依旧表现得很尊敬自己；但等剥皮人的继承者上台，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但是，这些他都管不了了。 一切都交给奥克兰，交给天意吧。 大格雷不信教，否则就不可能招纳骨人。然而奥克兰教的信徒毕竟在沼泽地留下过痕迹，像他这样的老一辈沼泽民，对此也不避讳。 动手吧——老汉无声吐出几個字。 之前的打斗，已经足以惊动外院的守卫。 剥皮人们很快就会赶来。 然而，大格雷相信路北游的手段。 从他杀死阿沙的过程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行事缜密的狂徒。 只要在守卫赶来之前动手，他就能处理好现场。 甚至趁此伪造证据，招揽人心……都有机会。 不管对方的真实想法如何。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为那只猎犬的对手…… “……我拒绝。”路梦开口道。 什么！大格雷愣住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老汉此刻的情绪，比之前与对方厮杀比拼时还要激动。 之前早有预料。 现在却是意想不到。 若是对方不答应，那到此为止的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但没等大格雷开口质问，他已经看到了刀光。 如皎月一般的银白泼洒开来，像是能够把黑夜都照亮，锋刃直接劈开了雨幕。 破风声呼啸而过，能把人的心头都震得发颤。 如大格雷所愿，他又见到路梦出刀了。 刀势扑面，老汉原本已经湿透的身子，再次汗毛陡立。 这一次，与见到的第一面不同。 大格雷惊恐地发现，对方的这一刀，仿佛又有所突破——并且还是质的飞跃。 【近战技能：砍刀60（大师级）】 这样的感觉…… 他只有在那头猎犬身上，才看到过。 经过无数昼夜的积累，又在影人与大格雷的身上汲取了营养、观摩了不同的思路……路梦的刀术终于到达了‘天才们’的领域，突破瓶颈。 此后就是一片坦途。 下一刻，浓厚的血浆，铺撒在了倒地的身体上。 “……诶？” 老汉咳嗽出声，带着疑惑。 血浆把他呛住了，糊了满脸。 只见一只巨型的血蜘蛛，从中裂成了两半，各自倒在大格雷的身侧。 它的四只步足也整齐分开，因为神经残留，还在不住挥动挣扎。 之前，路梦一击之下，只能重创它们。 但是现在，却是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血蜘蛛头上，那张婴儿般的脸，好似都带有不敢置信的惊恐——但这也就是臆想了。 路梦抬头，眼神一凝。 大格雷追索血蜘蛛至此……它们的母虫也是同样，连这种级别的血蜘蛛都混了进来，看来剥皮镇的城头已经被打开了口子。 不得不防。 希望苍翠和濑户那边顺利。 就在这时，紧挨着后院的侧屋，传来一阵喧闹。 “副头领！发生什么了……” 剥皮人守卫们鱼贯而入，又纷纷愣在了当场。 “路北游？”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沐浴在大雨中，挺身而立的白发青年。 ——他的手里还提着月刃刀。 刀边不远处，则躺着只剩下半截的阿沙副统领，显然已经气绝，惨不忍睹。 另一边，则是浑身浸透了血色的一个老汉，看起来像是大头领。 这…… 凶杀现场一目了然。 守卫们纷纷紧握武器，刀戟如林，把后院给包围了起来。 然而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除了倒地的两人，地面上还有好几头血蜘蛛的尸体——其中一份…… 好像还是虫母！？ 这让剥皮人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路梦在环视之下，单手提刀，却是俯身拉起了地上的大格雷。 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大头领看起来狼狈，身上却没有大碍。 ——除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脚印。 剥皮人们心里紧绷着的弦，现在才放松下来。 “老爷子，多谢看重。” 路梦架住老汉，对上了他略带疑惑和紧张的眼神，轻笑一下： “但是，我太忙了。” “这镇子，还是在你手上，大家才放心。” 第361章：骨人索拉（合章） 剥皮镇外，嘈杂褪去。 破碎的血蜘蛛尸体，零落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其中一只，体型巨大。 但浑身上下，皆是千疮百孔，有刀伤，也有弩箭贯穿的炸裂伤痕。 至于虫母自己。 当然已经是一命呜呼。 工蜂站在它的身边，检查着战果，心中却是无比惊讶。 “这就是……” 杰作级弹簧弩的威力吗。 摆放在苍翠脚边的，正是路梦之前得到的战利品——工艺精良的厚铁重弩，弹簧弩系列最顶级的作品。 能够击杀一只血蜘蛛虫母，关键的却是这样的武器。 这些外人，既不是剥皮人的下属帮派，看起来也不是沼泽地中的其他派系，而且还不容小觑……来到城镇之外，怎么能让人不心生警觉。 支援如时赶到，加入了对抗虫潮的战团。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无论双方立场如何，结下的友谊却是不会磨灭。 工蜂自身的射术固然重要。 一阵杂乱的电流音响过。 加上有苍翠这个熟人担保，大家才没有间隙，而是直接并肩作战。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亏提前准备了。 至于会不会有新的母虫，在这次虫潮中诞生。 “骨人先生，你流血了……”小公主喃喃道。 好在，从表现来看。 而带来重弩的，也并非是他自己。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一次的虫潮，瓦解已成定局。 剥皮人不知道城头那边的状况，也不知道已有一只虫母混入镇中，又被路梦解决。 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的，解了燃眉之急。 狂化结束后的虚脱，一波波袭上脑袋，让她感觉有些昏昏沉沉。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现实，而都是梦境一般。 濑户浑身骨角嶙峋，半跪在地，湛清的直刀插在一边，滴滴血液流下。 苍翠爱弩心切，不过只能把弹簧弩先放在一边。 全靠的是他们这些朋友的帮助。 剥皮人们却是颇有些不安。 而她的面前，却是一台铁灰色的扭曲人形。 发声器恢复了正常，只是音量低得可怕。 失控的血蜘蛛互相厮杀，反倒忽视了疲惫不堪的人们。 金属的空洞里，各式零件尽皆损坏。 可以说，这一次的虫潮能够这么快解决。 实在太沉重了。 “傻孩子，”骨人像是在笑，“这不是流血，这叫漏油……” 同样的，濑户按着骨人身上那道被血蜘蛛利爪贯穿的‘创口’，指缝间不住地流出黑色的液体，滑腻黏稠。 明明知道骨人的身体结构与生物完全不同，不需要保持呼吸顺畅的体态，濑户还是扶起了他，让这台机械半靠在树干上。 光靠大格雷送的那把军弩，可是做不到的。 看向另一个方向，氛围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随着两（三）只虫母的死亡，虫潮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混乱，并且还在不断扩散。 “苍翠……”有剥皮人上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谢。 至少从现在开始，再到下一个季节来临之前，剥皮镇将度过短暂又平和的一段时光。 苍翠摇摇头。 他们能直观感受到的情况就是。 此刻，苍翠的身后，还簇拥着一群身着黑衣皮甲的战士，正是石镇中人，从沼泽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她不可能像急救那样压迫止血。 闻言，濑户不禁咧了咧嘴。 她心想：原来，他们也有幽默感。 但是，却笑不出来。 周围的剥皮人，同样面色凝重。 若是以人类来说，这样的贯穿伤很严重，但并不是不能医治。 他们城中，也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平日里救治了不少剥皮人帮众。 但是，对方是骨人。 便是医术再高超，站在一台机械面前，也是束手无策。 “兄弟……”有人开口，后面的话却哽咽住了。 对剥皮人来说。 这位骨人一直都是剥皮人中的一员。 虽然，他面无表情，有时还会显得死板，你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理解别人的关切和感激——或许，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逻辑电路运行中闪过的一抹小火花，转瞬即逝…… 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骨人的存在。 他和大头领在这里的时间一样久，但就连大格雷都会逐年老去，骨人则依旧是原来的模样，顶多身上不时增添些许风霜。 他们以为，这一切都会这么持续下去。 自己的儿子、孙子……都还能见到这台骨人，又在他的照料下长大，加入剥皮人，对抗虫潮、保护城镇，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则告诉他们。 这個机械伙伴，或许就要像其他无数的剥皮人同伴一样，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像是注意到了剥皮人们的表情。 骨人额上的摄像头转动，白光闪灭。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说道。 对世人来说，骨人拥有悠长的生命，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见证到了无数事物的毁灭，包括自己。 事实上，因为数据定期删除的缘故。 除了那几件必须铭刻的大事，他对于过去重复历史的细节，也记不得太清了，近几十年在剥皮镇的日子，就是组成骨人记忆里最大的一部分。 他又转向沉默的濑户。 看着她头上又长出一寸的新生骨角，骨人说道： “你果然是执法者的后代。” 濑户一愣：“骨人先生，什么意思……” 骨人回想起她冲向血蜘蛛时身体发生的异变，并未作答。 这是第二帝国的又一罪孽。 既然世人都已经遗忘，那就没有必要再提起。 “你和路北游要去鲨鱼村，那么，帮我一个忙吧，”骨人发声道，“去找‘跳舞骨人’的老板，就说剥皮人索拉已经停机……” ……索拉。说出口时，骨人都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曾经，所有的骨人都只有数字编码。 也是在第二帝国时期。 他们才学着像人类一样，为自己取一个像样的代号…… 在剥皮镇，只有他这一个骨人。 即便不用名字作代称，大家也能明白。 但在鲨鱼村，骨人就不止一个了，还是说清楚的好。 “……然后，麻烦他把这个消息带给尼尔……让那个倒霉蛋不用等了……对，就这么说，他们会明白的。” 骨人索拉，看了一眼周围的剥皮人，却并没有把这个请求委托给他们。 自己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多年。 但并不是每一个骨人，都像他一样。 能够幸存到现在的同胞们，往往对外界充满了警惕。 尤其是萨德尼尔……那家伙不会想要再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濑户默默应下。 此时，索拉的燃油已经快流尽了，摄像头上的白光，也逐渐黯淡。 骨人不再挪动自己的肢体，而是把最后的能源供应给智能芯片，等到所有的电力耗尽，数据清空，他便也算是彻底死去。 即便能够复苏，重新开机的那个，恐怕也不是他了。 不过，这是人类的哲学，索拉并不在乎。 ‘斯托伯……’骨人在心中默念。 若是他发声的话，看起来恐怕就像是祈祷，与那些念诵着奥克兰的人类信徒无二。 然而，斯托伯，却并不是存在于任何一个宗教中的神名。 索拉感觉混乱的电路平复了许多。 或许自己并没有做错。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骨人听到执法者的后裔、沙克族的小姑娘这么说。 他已经关闭了光学传感，只是循声偏了偏头。 “如果有【骨人修理包】的话……”索拉没再说下去。 【骨人修理包】，与医疗模块类似，同样是旧帝国古文明的科技结晶——区别在于后者用于治疗生物疾病与伤势，前者则是用于修理机械造物。 但索拉并没有抱希望。 修理包，只会比医疗模块更加珍贵。 而他自己的储备，早已消耗了干净。 跳舞骨人酒吧的老板那，可能还有一些，再配合上机械维修床，就能修复好所有的损伤……但那是在鲨鱼村，距离剥皮镇太远了。 情急之下，上哪里去找多余的修理包…… “不用管这些，”他将自己的发声语气调成轻松的模式，“回去之后，顺便告诉小格雷，让他找个好地方，把我的骨骸装一装，可别随便丢进鱼塘……” 事到如今。 索拉可不再管他们人类的规矩，叫起了最初相见时的昵称来。 明明一开始，那人也就是个小屁孩。 等过了没几十年，倒老气横秋起来，反过来把他当年轻人看…… “……对了，还是别埋了。”索拉顿了顿，“把我的电器元件抽出来，可以给发电机当备用；其他金属部件也别浪费，送到铁匠铺，或者卖出去都不错……” 自己身躯里所使用的金属，可是锻造兵甲的好材料。 听说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收购，甚至以此猎杀骨人——这更加剧了双方的互不信任。 索拉觉得。 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送给自家人…… 但是，骨人没有看到。 不少的剥皮人，已经落下泪来。 “等等……索拉先生。”就在这时，众人的身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只见那些身穿黑衣的士兵中，站出一个领队似的人物，正要向这边走来。 “站住！”几个剥皮人上前拦住他，怒目而视。 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骨人兄弟正在‘交待后事’。 这时候怎么容你随便打扰？ “阿全？”苍翠和濑户对他倒不陌生。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这个黄水村的沼泽民，比在场众人都要更早结识路梦，算是中坚骨干之一。 转眼间，年轻人都已经混成老资历了。 工蜂连忙上前打圆场。 “别误会，”阿全也赶紧解释道，“我是想说……” “索拉先生，您说的【骨人修理包】，是不是指的这个？” 他将手中提箱打开，露出一副副黄铜色泽的零部件，各式各样，甚至还有崭新澄澈的机油……至于其他更高端的构造，在场众人，就都说不上来了。 在提箱上，也铭刻着难以解读的文字，像是有不少的年头。 “……是！” 索拉的摄像头猛然亮起，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的声线依旧是机械音，但结合场景，任谁都能听出，这话语中的震惊和疑惑。 毕竟，对方看起来也只是沼泽地里的某支本土势力。 队伍中又没有骨人，那准备这些修理包毫无用处，怎么能随手掏出来。 “……是路先生的。”阿全如实答道。 这就是那个在黄水村‘禁地’，从骨人残骸身边回收的‘陪葬品’——其中一份就是骨人工匠为自己准备的修理包。 路梦一直带着，只不过是交给别人保管。 他的想法是，虽然现在队伍中还没有骨人，但万一要用，临时再去寻找就太麻烦了。 一时用不上，在鲨鱼村遇到骨人角色，也可以作为硬通货来交易。 换取一些情报和支持什么的。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阿全将修理包放在索拉的身边。 他刚刚一直没有出声，也是在物资中翻找。 这并不是自作主张——根据路先生的事前吩咐，这样的情况，正是使用的时候，应该随机应变。 错过了机会，才是误事。 “这能用吗！”剥皮人们异常激动，纷纷凑上前来。 “能……”索拉道。 他感觉自己的电路受到了冲击，突然其来下，算力都有些不足。 路北游…… 听到骨人肯定的回答，剥皮人们喜出望外。那些原本拦住过阿全的帮众，此刻也是连忙上前道歉，生怕对方计较误会。 阿全知道人家之前是心急，在情理之中，也并没有生气。 只是在面对感谢的时候，他心念一动，适时提点道：“都是路先生的吩咐，我们都是听令……” 这样应该能帮上路先生的忙。 而且，这也是真相。 濑户握住直刀，撑起身，走到苍翠身边，悄声问： “老师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都解决了。”工蜂点头道，“不过……” 他不怀疑路梦能战胜大格雷，但是要如何处理后续的事情，才是关键。 等回到剥皮镇，迎接自己的是盛宴还是鱼叉炮…… 只能先相信他了。 “我说……”这时，一阵机械音响起，弱弱道，“有谁能先扶我起来？” 索拉半靠在树干上，遥望灯火通明而厮杀声渐息的剥皮镇。 萨德尼尔，或许，你的想法不一定就是对的。 外面的世界，也不错。 “算了，来个手巧的，我教你们……” 第362章：阿沙他……牺牲了 漫长的夜晚结束，阳光透过林叶，照在了剥皮镇的城头。 一行人穿越血蜘蛛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返程。 使用了修理包后，威胁到索拉的致命伤势已经修复，这台骨人立即生龙活虎起来，机械全功率运转。 这也是机械造物相较血肉生命的一个优势。 只要不当场报废，修复好后就能立即投入工作和战斗，而没有自然疗伤恢复的一个过程。 但是，普通的修理包，并不能完全修复满一台骨人的所有磨损——换句话说，就是血量上限减少了。 要想弥补，只能使用专业的机械维修床。 当然，这些事已经不急迫了。 剥皮人与石镇众人，一同向着剥皮镇走去，双方泾渭分明，但并没有敌对，甚至还可以算是融洽。 在帮众们看来，对方不仅出来给他们解围，一同对抗虫潮。 还拿出了应该很珍贵的道具，救活了自己这边的骨人兄弟。 “是啊，当时的情况也是很危险……”头目的脸色沉重起来。 有打扫战场的剥皮人守卫，迎接而来。 由此，才能这么快解决这一次的虫潮。 其他的剥皮人，也赶忙上前来接应他们、治疗伤者，忙得不亦乐乎。 ——显然是那些出城的小队成员，完成了他们艰难而又关键的任务。 通过他的讲述，索拉才知道。 当他们走到城下时。 血蜘蛛的尸体，已经挂在了城头和走道上，上面也留下了各种激战的痕迹。 在城头上的他们能观察到，血蜘蛛们突然的混乱和变化。 都做到了这份上，要是再莫名其妙地起敌意，那可就有点白眼狼了。 “兄弟们，好样的！”一个头目浑身浴血，但还是兴奋说道。 他向负责接应的头目询问道。 原来竟是有一小支血蜘蛛，在巨型母虫的带领下，强行翻越了剥皮人们组成的防线。 “这……” 出现这样的变故，阿沙应当要作出应对。 在虫潮冲击的过程中，剥皮镇的防线，一度遭受了很大的压力。 按理说，他作为副头领，在大格雷不在的情况下，应该带头率领组织大家抵御血蜘蛛。 “阿沙呢？”骨人发声。 闻言，这个剥皮人的头目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之色。 但是，骨人索拉发现了不对劲： “城头……被突破了一次？”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索拉知道坏事了。 事发当晚，不知为何阿沙竟是擅离职守，退下了城头。 以至于防线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现在血蜘蛛的母虫，还有可能躲在剥皮镇的某处，到时候产仔繁衍，引发虫灾可就麻烦了。 了解到情况，骨人也来不及安顿其他人。 而是打算直接入城，联系大格雷，再组织应对。 就在这时。 “大头领来了！” “老爷子……” 剥皮人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只见一個灰衣老汉，倒提着一把断刀，向着这边走来。 他身上沾满了泥水和血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略显狼狈但又威风凛凛。 看到大格雷的出现，众人心下顿时安定不少。 索拉同样如此。 他太过了解这位人类。 从对方的神态自若，骨人就能判断出，问题已经解决了。 只是，他还注意到。 大格雷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发青年。 相比较起大格雷，他的身上要干净许多，只是被雨水浸透了而已。 是路北游……骨人比对了一下记忆中的画面，人脸识别成功。 自己刚刚受惠于他。 得感谢一番才行。 单从骨人修理包的价格来说，只要有货，倒不算什么天价之物，但人家光是愿意施以援手，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若是人人如此，皇帝它…… 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不过，阿沙呢？’索拉却注意到了。 都到这个关头了，阿沙依旧没有现身。 剥皮人们刚刚浴血奋战整夜，执行危险任务的小队成功归来，城镇也击退虫潮，皆大欢喜…… 这正是激励士气、鼓舞人心的时候。 大格雷的出场，就是一方面。 但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副头领阿沙，反倒是一个外人，这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骨人并未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像往常一样。 除了索拉，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不和谐的一幕。 一时间，有些窃窃私语。 只是并没有恶意，毕竟路北游此前也是的客人，加上他的同伴还参与了猎杀虫母的行动，刚刚得胜归来。 结下这样的友谊，得到礼遇也是正常。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剥皮人们的意料。 大格雷在鼓舞完大家，激起一阵欢呼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沉重而严肃，就像是浮上了一层积雨的乌云。 “我们又一次胜利了，但是很遗憾地告诉大家……” 老汉环顾四周，剥皮人察觉到氛围变化，也安静下来。 “你们也都看到了，阿沙没有和我一起来。” “——他牺牲了。” 顿时，全场哗然。 副头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意外。 剥皮人们完全不敢相信。 “阿沙副头领他……不是不在前线吗？”有人悄声议论。 一线的帮众也不是傻子。 一整晚，他们都没有看到副头领的身影，虽然有些不满，但还不至于引起怀疑和反感——只是，远离危险的他，怎么就被杀了呢？ 谁干的？ 大格雷挥手示意。 几个守卫抬出蒙着白布的担架，掀开一角。 众人一看，正是阿沙。 他瞪大了双眼，凝固的瞳孔中，似乎还带着惊恐。 让人不忍卒视。 副头领……真的死了…… 有人脸色瞬间煞白过去，却是一些阿沙的亲信。 大多数人则还是面露震惊。 他们互相之间议论纷纷。 ——是谁，杀了他们的副头领？ 若是知道了凶手，自己也得报仇才行。剥皮人再怎么说也是沼泽地里的一大巨头帮派，怎么能让人欺压到脑袋上来。 站在外围的濑户，不禁握紧了直刀。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与白发青年对上。 路梦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让她放心。 还是说：对，是我干的。 感受到众人带有问询和激奋的目光。 “可怜的孩子……” 大格雷长叹一口气： “他死在了……虫母的爪下。” 第363章：无妄的英雄 随着老汉的讲述，一个悲壮的故事，在剥皮人们的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他们的副头领阿沙，之所以不在城头。 正是因为察觉到端倪，独自追索突破防线的血蜘蛛去了，还杀死不少漏网之鱼。 只是，没想到…… “有一只残忍又狡猾的虫母，伏击了他。” 锋利的虫爪，把他当胸剖开，又拦腰斩断…… 有守卫上前去查看阿沙的尸体：果然，身子的上下两截，是拼凑在一起的。 而伤口切面平整，显然也符合被血蜘蛛进攻的特征——只是并未啃食。 剥皮人们表情肃穆，心情沉重。 “老爷子，那只虫母……”一个守卫开口问道。 “副头领他，是为了我们剥皮镇而死……”有人轻声道。 这是一個好人啊。 难怪，大格雷会把这位客人带在身边——不只是出于礼遇，更是因为他亲手手刃了仇敌，为副头领报仇，解决了剥皮镇的隐患。 毕竟是血蜘蛛闯入了城镇——虽然城中还有守卫巡逻，但现在，连副头领都受袭而死，说明还是很危险的。 剥皮人此刻才明白过来。 再看老爷子的一身血渍，就更能确认这一点了。 这是他们的英雄！ 身边几人点头赞同。 众人带着期待的目光，汇聚而来。 今天，只不过是又轮到了副头领罢了。 青年的额发有些湿润，眼眸低垂一言不发，一手按着月刃刀柄，就像是个普通的侍卫——仿佛他在和大家一起，在为城镇的英雄们哀悼。 他们听到了另一套解释。 路梦和大格雷对视一眼。 想必，那只母虫，也是死在了老爷子的断刀之下吧。 他们，就是当晚冲入后院的护卫。 剥皮人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感动，有人不禁都改换了尊称。 良久，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下。 原来，是他杀了虫母！ 这倒也不奇怪。 然而…… 他侧开一步：“是路北游！” 对他们来说，死在血蜘蛛的利爪和大口之下，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有许许多多的战友，都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既然是大头领说出了这件事。 “路先生……” 其他人同样担心和好奇。 谦逊而不张扬，看得懂场合——更重要的是，能够与大家共情。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令人钦佩。 算是为兄弟们复仇了。 真情实感，溢于言表。 而且，本就是事实。 路梦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出声。 当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时。 有不少人，之前就知道路梦能够与大型的血蜘蛛对抗。 这样的表现，看在众人的眼中，就像是在说：虽然杀死了虫母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为大家报仇也值得受到称赞……然而，毕竟死者已逝，我这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看来，沼泽地的大格雷，还是宝刀未老…… 护卫们所见的，是断成两截的阿沙副头领，和倒地的老剥皮人，以及一个持刀的雨中狂徒——乍一看，的确像是凶杀现场。 “孩子们……”没想到，大格雷却是咳嗽了两声，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帮阿沙报仇的，不是老汉我……” 连大格雷本人，也被血蜘蛛重创过——因此，大家还是非常敬重老爷子的。 从实力上说，没有人怀疑。 心中不仅想到的是他，更多的还有那些同样牺牲的亲朋好友。 这时，那些护送阿沙尸体的剥皮人，也开始向同伴补充着细节。 在众人的簇拥中。 长身挺立的白发青年，暴露在所有剥皮人的视线之下。 大格雷：谢谢。 路梦：只是理所应当。 这是最后的体面。 阿沙，不再是一个在众人浴血奋战的时、待在后方独享安逸的副头领。 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剥皮镇的英雄。 一个死去的英雄。 所有的缺陷都会洗去，剩下的只有光环。他会成为一个用于鼓舞镇民们、继续战斗和生活下去的符号，发挥最大的价值。 剥皮人的信念，才不会动摇。 路梦则将成为，为英雄复仇的人。 由此，继承下所有对英雄的期待—— 有讲述着细节的护卫，偷偷看了大格雷一眼，见他面色如常。 他心中偷乐。 其实，老爷子还‘让’他们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被‘血蜘蛛’干趴在了地上——路北游不仅是给副头领报了仇，更是救下了他们的大头领。 这算是糗事，老爷子不让说也正常。 ——因为有这样故意暴露出来的小心思在，更显得这套说辞真实，护卫们反而忽略了其他一些可能穿帮和矛盾的细节，只觉得不要深究。 就连‘救人’的路北游自己，都没有意见。 情商很高的，愿意给老爷子留一点面子。 他们这些下属，再纠缠有什么意思。 剥皮人们围聚在一起，将路梦一行人围在中间，濑户、苍翠、阿全等人也在其内，称赞、道谢、感慨声不断，交织在一起。 他们才发现，这次真是多亏了对方。 一方面，苍翠原本就是熟人，射术精妙让老爷子都时常提起； 那个沙克族的小姑娘阿濑，则有着超乎年纪的胆气和勇猛，相助他们剥皮镇的表现，有目共睹。 路先生，更不必多说。 若不是他带着这些朋友来到剥皮镇，想要击退此次虫潮，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松。 到时候会有更多普通的剥皮人死于战场之上，自己的家人，则再也等不到他们回来。 至于他的为人，更加令人钦佩。 只可惜了副头领阿沙…… 想必，要是他知道，路先生已经帮他完美复仇，保护了城镇。 他也会心满意足吧。 “大格雷。”骨人穿过纷闹的人群，站在老汉的身边。 “索托，你回来了，我听说你擅自决定跟着他们……”大格雷回身看他，愣了一下，“你受伤了？” 修复后的金属，和周边的色泽形成了巨大的差异。 这便算是疤痕了，可以看得出相当凶险。 “不要紧吧？”人类的声音里带着紧张。 “没事，”骨人说，“全靠他们。” 顺着摄像头的方向，大格雷看到了被簇拥着的年轻人们。 他笑了。 “看来我的决定没错。” “剥皮人们……”大头领站前一步，忽然开口。 “击退了虫潮，这是好事，可惜……我们还是不能放松，”他看向众人，“眼下会盟在即，原本是副头领代表我们出席，现在……” 闻言，不少人眼里都露出悲伤和担忧。 不仅是为了‘英雄’，更多是为了大格雷。 所有人都知道，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再去与其他的大头领，那么激烈地抗衡。 之前有阿沙在，虽然不是很够格，但好歹够用。 结果，一次虫潮过后。 希望又破灭了。 “我需要一个继任……不，一个新的副头领。”他看向人群中。 剥皮人们循着大头领的目光，锁定了一个人影，纷纷面露惊讶之色。 那正是，他们刚刚还在簇拥着的…… “路北游。” 大格雷开口道： “——他会代表我们剥皮人，出席整个沼泽地的会盟！” 路梦迎着目光。 “恭敬不如从命。”他微微欠身。 计划，到此完成。 第364章：鲨鱼村的开幕（合章） 剥皮镇内。 “嘶……有点痛。” “痛就对了，让你逞能。”妇人上好药，一巴掌拍在阿梁刚绑好绷带的大腿上——剥皮人老板，痛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见状，老板娘不禁微笑了一下，转身招揽店内的客人去了。 阿梁半倚在柜台后，呼出一口气。 此次虫潮爆发，他也是在城头抵御入侵的守卫一员。 说实话，他所负责的区域，并不是战况最激烈的部分。 但身上受一些伤还是难免的。 并且，这一波的虫潮，虽然来势汹汹，已是解决得相当顺利的一次。 不知怎么的，颇有一种以前逗小霍玩的既视感。 好在，几次下来的交往都还很融洽，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动而有所拘束。 关于任命新的副头领——阿梁得知这一消息时，他也很惊讶。 无名者真是警惕啊，时刻都不曾松懈……小公主两眼放光，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阿梁的视线，则落到了她身边的那个青年身上。 其中又以一个沙克小姑娘尤甚。 路梦则心中轻笑。 包括大家在内，他们都一致认可，这就是对方应得的。 不仅还了人情，更是在剥皮人面临挑战的节骨眼上，给他们弄来了这样一位人品实力俱佳的年轻头领…… 不过短短几天过去……这一回，对方却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副头领。 以后在城镇里打招牌。 就讲，副头领吃了都说好—— 职位的变迁，本就取决于大格雷的意愿和好恶。 赚到了。 他早在之前，就观察着路先生的动作，有样学样洗过手了。 至于阿全，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其他几個客人有的已经放下碗筷，倒是她一直意犹未尽。 更重要的是…… 不过，在帮派当中。 老板向自家大堂望去。 濑户放下碗筷，嗦干净骨头上的细肉后，心满意足。 路北游，路先生。 她伸手去抓放在桌边的直刀，身边递来一张草纸：“擦擦。” 对方只是一个刚来城镇的外人。 这回可以吃个够了。 谁能想到…… 剥皮人的历史上，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老板已经构思好了。 只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个衣着普通的人，坐在火炉边，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煮锅大快朵颐。 还是大格雷老爷子聪明，有眼光。 “哦，”濑户老实擦干净手，“老师，你有洁癖……” 另一边的苍翠，不曾说话。 阿梁轻轻点头。 来到自家店里的，就是他们新的副头领。 唯一让阿梁有些感慨的是。 人家帮忙猎杀虫母，救下了骨人索托，更是为上一任副头领复过血仇……剥皮人们细细想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友谊，才算不失了义气。 只是默默把爪子藏在身后，悄悄擦了擦。 就像此时，对方一行人，也没有摆什么架子。 “不，是手上沾了油……路梦随口道，“可能会握刀不稳。” 这一手委任下来。 自家第一次招待他们时，人家还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普通过客。 “打扰了。” 几人的身后，传来一阵带有磁性的声音。 “骨人先生！”濑户发现了他，打招呼道。 索托欠身点头，用手指在“嘴边”划出一道弧线，就当是在微笑。 他转向另一边：“副头领。” “索托来了，”路梦开口，“吃点？” “……”骨人望着锅里软烂的肉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金属架子：“下次吧。” 众人皆是发出一阵轻笑。 “言归正传，”路梦收敛了笑容，“是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吗？” ——剥皮人，参与鲨鱼村会盟的队伍。 索托亮出腰间的特制军刀：“大家已经在城外集结。” “这次会盟，全听您的吩咐！” 虫潮结束，剥皮人也从紧张的防守中解脱出来，能够抽调出更多的人手，参与到会盟之中，与其他沼泽地派系全力角逐。 这也是，路梦要先帮助他们击退虫潮的另一个原因。 而他与大格雷之间，存在着交易。 老爷子原有的意思，还是想让他成为继任者，代替自己守卫和管理城镇，经营整个剥皮人帮。 然而，路梦知道。 自己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剥皮人的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那么作为交换，路梦将以剥皮人新任副头领的身份，代表他们在鲨鱼村亮相，由此参与到会盟的全过程。 期间的一切决策，都由自己全权负责，手中底牌大增。 背后私下里，却还是石镇的‘叛贼’——当然，其余人会以剥皮人帮众的身份，光明正大，合理地进入到鲨鱼村。 自己商量怎么对付自己了属于是。 对此，则正中大格雷的下怀。 在他原有的想法里，阿沙没有能力带领剥皮人，在会盟上与其他派系相抗衡。 为了求安稳，只能以妥协换取他们的支持。 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但是现在，有了路北游在。 一切就有了变数。 同时，因为多了同盟的加入，剥皮人的声势会更为浩大。 在会盟场上。 哪怕是面对猎犬帮，也未必不能争上一争。 就算最后输给了大格琳。 剥皮人也展示出了自己的实力，不至于在事后被过于打压清算，依然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地位。 尊严，都是自己挣来的。 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当然，要按老爷子的真实想法。 最好还是把剥皮人整个抛给对方，自己好好退休钓鱼去了…… 路梦点头起身： “结账。” …… …… 沼泽地的中心。 鲨鱼村。 湖面波光粼粼，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建立在这片大泽之上，根根高脚柱插入水下，看着深不见底。 据说，常常有喝醉的帮派成员，从‘跳舞骨人’中出来，不慎掉进水中淹死，等第二天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水泽里的黑鱼群吃成了白骨。 从鲨鱼村建立开始。 它的脚下就埋藏着层层骨骸。 竹木栈道凌空修建，四通八达，沟通着鲨鱼村的各个建筑居所，道路与遮蔽天空的虬结古木，遥相呼应。 精悍的猎犬帮成员们，身着黄皮大衣，头戴三角帽，不时在栈道上跑过，看起来无比忙碌。 步伐声与腰间兵刃的震响交杂在一起。 有别的应邀参与会盟的帮派成员，闻声开门好奇打量——但一见到那猎犬帮的犬牙标志时，又会立马脸色一变，缩回头关好门窗，避免让对方误解。 伊尔斯站在高台上。 这里的高度，仅次于派系总部‘铁穹顶’，但也已经可以俯瞰整个鲨鱼村。 他目睹着这一切，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情。 弱肉强食，是沼泽地的底色。 哪怕在会盟期间，各式帮派的争斗摩擦也不可能完全禁绝。 有时，积怨已久的大家，还会借此机会，来解决过去所有的矛盾。 然而，有一条不可言说的共识，他们却是清楚的。 无论如何，不要惹上沼泽地里的几大巨头。 尤其是猎犬帮。 伊尔斯曾经试验过。 就在两家小帮派即将爆发仇杀的前一刻，他让一个普通的酒保，披上了猎犬帮的黄皮制服，恰好从他们的中间走过。 双方立刻止住了动作，只是隔着空地紧张对视，不敢有丝毫异议。 就像是两股即将相撞的激流，被生生斩断了一般。 而斩断他们的，仅仅是一件纹着犬牙的大衣。 威势如此。 这是已经来参与会盟的各家势力，都做不到的。 事后，这两家几乎是有着生死之仇的宿敌，同时投入了猎犬帮的麾下。 “伊尔斯阁下，”一只身披革甲的蜂人王子，走上高台，“真是好风景啊。” 他的厚唇张合。 也不知是在说这鲨鱼村的风景好，还是在说猎犬帮的威势之盛。 “大黑眉，”伊尔斯扶住栏杆，“黑色转换者，最近也不错吧。” 会盟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沼泽地中大大小小的势力汇聚鲨鱼村，所有人拉帮结派，基本已经找好了自己的靠山，就算是站队。 其中，猎犬帮自然是大家的首选。 想要抱粗腿，还得是这位霸主。 只是，令伊尔斯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投靠双刃团和黑色转换者的势力，比想象中的多。 尤其是那新崛起的赤剑团，他们实力已经接近传统巨头。 只是在产业以及声望积累上，还缺乏底蕴。 听闻赤色剑客也要参与会盟，伊尔斯第一时间派人去招揽，却被明确拒绝。 可想而知，对方是早就找好了盟友。 伊尔斯开口，正是为了试探。 “还好吧，”大黑眉打个哈哈，“最近赌场确实赚了不少开币……都有些数不过来了。” 鲨鱼村，原本就是沼泽地最繁华的中心。 会盟期间，又有无数的帮派成员赶来，加上一些获得资格受邀前来的各色人士……他们待在这里，除了打打杀杀，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只能前往黑色转换者控制的各色销金窟作乐—— 这倒让蜂人们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大黑眉此刻提起，当然不是为了炫耀，却是避重就轻。 伊尔斯自然明白。 他冷哼一声，并不纠缠。 明面上，两家是同盟，但背地里各有小心思，也很正常。 只要不影响最后的大计，不用弄得那么清楚。 而猎犬帮真正的对手……还是那直到今天，仍没有来参加会盟的剥皮人帮。 剥皮人们受限于虫潮，并不怎么参与争霸，在沼泽地中的影响有限。 然而，同样是因为虫潮的磨砺。 剥皮人们的纪律性、组织性以及战斗力，强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帮派，而如同一支真正的军队……这一点，即便是在猎犬帮中，也就只有少部分一直跟随大格琳的核心精锐，才能保证做到。 好在，伊尔斯知道。 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团结。 而且，他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这一次率领剥皮人参与会盟的，并不是余威尚存的老将大格雷，而只是他们的二把手，一个副统领。 对那人，伊尔斯也有所耳闻。 据说是叫阿沙。 有一些小名气，放在普通帮派中，或许算是个够格的头领。 但要代表剥皮人这样的巨头，和他们猎犬帮分庭抗礼…… 伊尔斯只能说。 若是曾经的大格雷亲至，他们还要敬重两分。 但是现在……对方只能任自己拿捏。 看来，叱咤一时的剥皮人，在继任者上，却是有些青黄不接；反观自家的大头领，她却正值壮年，是活着的传奇。 这对曾经的宿敌，彼此间的差距越来越远了。 伊尔斯越发觉得。 这场会盟，正是天赐的好时机。 对方错失了入主鲨鱼村的机会，就注定沦为平庸，回到该有的位置上。 而他们猎犬帮的霸主地位，则愈发稳固，直至登顶成王。 甚至，某种程度上。 伊尔斯觉得自己要感谢那些‘叛贼’，那些入侵的‘沼泽忍者’，感谢复出的神秘‘影人’…… 没有他们，这一切还不会有这么顺利。 由此，伊尔斯的心情愈发明媚，便是看着大黑眉的蜂人厚嘴唇，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啧。” 他听到对方刚刚说的赌场，忽然想到了什么： “大格琳她……也输了不少吧？” 是的，就在伊尔斯经营主持会盟的期间。 他们的大头领，仍旧没有露面。 匍匐在猎犬帮脚下的众多附庸，只觉得她太过高冷，由此反倒更显威压，不敢有丝毫意见。 只有伊尔斯知道……大格琳生性好赌，却又赌技极差。 整天浸淫在酒吧赌场中，那些从未见过她的外地人，恐怕都想不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某个女人，可能就是猎犬帮之主…… 偏偏对手又是黑色转换者这种老千庄家，输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她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享受这个过程。 把拥有的一切，都压上命中注定的赌局。 伊尔斯甚至怀疑。 大格琳之所以允许黑色转换者进驻共享鲨鱼村，就是看中了他们开设赌场的经验。 “放心，”大黑眉说：“从她那赚的钱，我们事后都会如数奉还……” 蜂人的脸上带笑，心中却丝毫未曾放松。 他知道，自己在赌局上蒙骗了大格琳，这只是因为两厢情愿，是对方在找乐子。 但大黑眉可不觉得。 自己能真正愚弄她。 每当他迫不得已，要接触那个女人的时候，蜂人总是有一种感觉： 不是有一个人类站在自己面前——那只是一副完好的皮囊。 真正装在里面的…… 大概是些什么见不得光的猛兽。 相较而言，还是让她待在赌场里更让人心安。 至于伊尔斯，则点了点头，觉得也算好事。 ——这下不用担心帮中经费流失了。 第365章：巨头们的游戏（合章） 湿热的瘴气，向着洼地汇聚而下。 它与泥土里蒸腾的湿气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弥漫不散的浓厚水雾，将鲨鱼村的整片大泽都包裹在内。 而环绕着大泽的，是一连串波涛起伏的丘陵低山，只有少数几条通道，才能进入城中。 这也成为了它的天然屏障，让其在建立之初，不用修建高墙，也能抵御住蛮荒的野兽和乱兵。 而在这通道之间。 猎犬帮的成员修建起了高高的塔楼与射击墙，精锐的弩炮手日夜轮换，牢牢控制着局面。 任何擅自靠近的入侵者，在他们面前，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条命。 就好比现在。 有一些不知好歹的流浪者，想要趁乱混入会盟之所，一被猎犬们分辨出来，就已是被乱箭射死在了路边。 其中一人大概只是想上前乞讨，但也被一视同仁。 鲨鱼村边缘的一间小酒馆，两个客人，正在露天的阳台上对酌。 有小帮派的成员路过此地，见状也是快步走开，生怕自己被误认为心怀不轨，受猎犬帮射杀。 此次会盟上，得到的支持也仅次于猎犬帮与黑色转换者。 这就是标识。 随着他的一个手势。 双刃团的核心成员虽少，也没有自己控制的据点城镇。 但他们的秘密产业却遍布各地，更是掌握了沼泽地里为数不多的医疗资源。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果然，在这些人的腰间，皆是挂着一长一短两把细刀。 他寒毛一立，连忙带着同伴混入人群中，不再多言。 但万一人家真的这么做了，你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自认倒霉。 先前开口之人定睛一看。 不时，就有医生模样的人上前，指导他们把脏器肉块，放进冷冻箱中。 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 “他们不要命了……” 有人不禁开口。 猎犬们不动声色，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没有看见。 双刃团成员们越过哨卡，走上前去，掏出短刀，逐一划开尸体和一些尚未死绝的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弩箭狠狠贯穿了他的身子，刺透了本就杂破的绑带布衣，把这人钉死在了泥水里，身上零星的开币散落一地。 得罪猎犬帮的人，顶多是第二天被发现死在大街上。 哪怕在巨头之间位列末席。 “是你不要命了，”身边的同伴连忙拉住他，窃窃私语道：“那是双刃团……得罪了他们，怕是比死还恐怖……” 相比他们这些小虾米，那也算是凶猛的大鱼了。 这时，却有另一伙人从鲨鱼村中走出，向着城外走去，眼看着就要接近到猎犬帮的塔楼底下。 “……请便。” 他们想起了传说。 看阵势，这一支帮派的势力也并不强。 大尖牙点了点头，他也只是客套一下。 与此同时。 鲨鱼村这边，也不上前清理尸体。 原本就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一个大头领。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他们身着夹克、头戴面甲的装束，显然与猎犬们并不是一路人。 可以说相当霸道。 任这些还面带惊恐的人，就这么插在弩箭上，慢慢挣扎死去，然后腐烂在沼泽地里。 “大尖牙。”值守的猎犬队长先是警惕一下，随即放松行礼。 而被双刃团看上的，第二天，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可能就已经分散到了世界的各地。 由此，他们与绝大多数的帮派头目交好，似乎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那些远远看到此幕的人们，则心中发寒。 头戴铁甲面罩的男人，瞥向刚刚被射杀的人群：“猎犬，这些东西……给我们可以吗？” 其中一人头戴兜帽身材娇小，握着酒杯的手掌纤细，看起来像個女性。 另一人体态欣长，一手托腮，望向围栏外。 他的容貌被层层绑带遮住，仅露出一只金黄眼睛，泛着微光。 若是在外界。 这样的装束或许相当怪异。 但是会盟期间，在牛鬼蛇神混杂的沼泽地，他们反而并不显眼。 小酒馆的客人很少，只有他们两个——而负责服务的酒保，显然也没把他们当一回事，上来添了一两回酒，就自己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去了。 “杰格，你看到了什么。”那女性开口，声音就像她的体型一样，有种娇小之感，但明显也是成年。 “一群疯狗……在抢食尸体。” 被称作杰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木桌上拿起一根肉条放进嘴里，作出一副骨犬龇牙的表情，示意道： “‘大玻’，你看像不像。” “你大可不用他们的方式叫我。” 玻被逗笑了一刻，但表情转瞬冷淡了下来：“我不喜欢他们。” 按理来说，从这个距离。 普通人绝对看不到塔楼方向发生的事情。 但听他们的对话内容，杰格竟已是把那些人的行事与反应，尽收眼底。 这样的实力。 便是许多帮派的头目都不曾拥有。 “我知道。”杰格接过话茬。 “那些小帮派，在沼泽民面前已算是大人物——而能够受邀来到鲨鱼村，更算是上了牌桌，在各色团体中，已经是不容小觑的势力……” “然而，在那些巨头的眼里。” “他们也不过是，自己争权夺利、滋养壮大的食粮。” “这些人刚摆上桌，就已经被瓜分得干净。” “而像猎犬帮和双刃团，身为同一阶层，虽然各自有不同的利益和目的，但真要面对下面的人的时候，他们的立场又是一致的，彼此之间相处得可融洽了。” “人怎么可能与自己的食物共情。”他垂下眼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玻接过了话头，顿了一下，“最后又都被这‘鲨鱼’吃掉吧？这晦气名字可取得真贴切。” “管他呢，只要我们不被吃掉就好了。”杰格笑道。 玻摇了摇头，像是不同意。 她压低了声音：“猎犬、黑色转换者、双刃团……” “我们来鲨鱼村这么久，对各个派系的大概情况也掌握得差不多了，你看谁是有可能和我们合作的吗？” 这回轮到杰格失语了。 他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却是门清。 沼泽地的这些帮派，不可能接纳他们，甚至可能会避之不及。 因为…… 他们是‘反蓄奴者’！ 是被联合城与商人行会、所有贵族与奴隶主，满大陆通缉的反叛组织，成员人人都赏金高昂，大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虽然，反蓄奴者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但是，一旦和他们扯上关系。 势必会惹怒联合城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还要面临帝国军队的重重追捕与通缉——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沼泽地众势力，与联合城未必融洽，互有竞争。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接纳联合城的死敌，平白惹上麻烦。 更重要的是。 实地接触下来，杰格不得不承认。 沼泽地的这些帮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虽然据说还有一个剥皮人帮，到现在还没有来鲨鱼村，但从他们打探到的情况看，这个帮派已经不复往日的盛况，哪怕参与到会盟中，也改变不了大局。 更别提，以杰格的理论和认识。 他们多半是一丘之貉。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他叹了口气。 玻无声点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给反蓄奴者寻找盟友……不过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隔墙有耳，其他的事情却是不便讨论。 只是，没有了沼泽地本土势力的帮助。 其他的任务要想完成，就变得困难重重。 从这方面讲，杰格的话也没说错。 正当两人准备结账走人、另行谋划的时候，杰格露出的单眼一动，拉住了娇小的玻。 他扶住围栏，身体前倾，向着城外望去，声露惊讶： “这是……” “这是……” 大尖牙的眼神一凝，面罩下的嘴唇紧闭。 他目之所及的，是层层叠叠的人影，刀戟成林，一眼都望不到头。 而那锋刃反射出的寒光逼人，都像是能斩断沼泽地中终年不散的瘴气。 一支‘军队’整齐列阵，穿越了密林中的通道。 向着关卡直接走来。 大尖牙站在卡哨前，感觉到地面都在随着他们的脚步颤动。 双刃团的成员们，惊疑不定，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他们的人数本就不多。 挡在这逐渐逼近的不速之客面前，就感觉自己像是陷入山洪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激流冲得粉碎。 塔楼上的猎犬帮成员们同样脸色一变。 “站住！” 守卫队长一边下令弩炮准备，一边用扩音器向着来人的方向大喊。 猎犬们的任务是： 一来，迎接参与会盟的沼泽地人，同时审查大大小小势力的与会资格。 二来，则是将那些不合格的、想要混入会盟的人…… 当场射杀。 他们是保卫鲨鱼村、维持会盟秩序的第一道防线。 “都给我停下，否则……” 不怪守卫队长这么紧张。 会盟已经开始了许久，该参会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来了。 毕竟，对大多数普通的帮派势力而言，会盟的前半程才是关键，那是他们互相结交朋友、勾搭大佬、扩展人脉的平台。 至于会盟的后半程，争什么沼泽地之王…… 那是巨头们的游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反正又落不到自家头上。 是以猎犬守卫的经验，到了现在，还靠近鲨鱼村的，多半是浑水摸鱼之辈，当场射杀都不会有错的——反正即便有错，也没人敢叫嚣问责到他们猎犬帮的头上。 “否则……”守卫队长滚动了一下喉咙。 ——否则我就要开炮了！ 然而他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来人行进的速度极快，队伍同样齐整，人数更是众多。 猎犬帮的守卫队长，会盟期间值守这么久，之前也接待过不少有名气的帮派，但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威势。 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敢仗势欺人的顾虑，反而患得患失起来，说不出任何的狠话。 唯一希望的就是，对方听到警告后能收敛一些。 老实接受自己的检查。 队长止住了嘴，一边示意一个帮众登下塔楼回鲨鱼村报信，请求指示。 他毫不怀疑。 若这支军队友善，倒还罢了。 如果他们抱着恶意，甚至是要攻打鲨鱼村——不说能不能成功，至少自己所在的这一线哨卡，将会在顷刻间被冲破。 然而，令猎犬队长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自己刚刚的警告后。 远处的队伍非但没有放缓速度，反而吹起一声悠长的号角——那是冲锋令！ 紧接着，如春雷滚地般。 行进的脚步声纷乱轰鸣，快速逼近。 夹杂在其中的，则是兵刃之间互相碰撞的声音。 这一回，连一直维持着大头领风范的大尖牙，也站不住了。 若来的真是敌人。 他们这些在哨卡外的双刃团成员，那就是首当其冲，恐怕连第一波都扛不住。 他连忙向着鲨鱼村内退去。 而佩戴着双刀的帮众同样慌张，紧跟着他们大头领，不少好不容易收集的完整器官，都在忙乱中洒落在地，一副修罗景象。 眼看着双刃团退回防线内。 猎犬队长的心中，却是在骂娘。 双刃团能退，他们这些人退不得。 为了在会盟上塑造主导者的形象，加上猎犬帮本来就占据着鲨鱼村，一直默契地扮演着东道主的角色……伊尔斯命令过他们，对于会期间的治安、秩序一向是大包大揽。 这很有效果。 猎犬帮的霸主形象深入人心。 然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承担几乎所有的责任。 若是玩忽职守、不战而退。 让沼泽地其他势力看了笑话。 对猎犬帮的威望，无疑是一项重大的打击。 到时候，别说大格琳……那位兢兢业业的伊尔斯阁下，非得活剥了自己不可。 想到此节。 守卫队长终于下定了决心，让所有的弩炮手，都对准了来人的方向，咬牙怒吼道：“不要再靠前了！” 雾气当中，他们很快就要现身。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猎犬帮的威严。 正当来势汹汹的队伍，快要踏进塔楼弩炮的射程中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停歇了。 ——他们停了下来。 队长的心中一喜。 他来不及思考和诧异对方令行禁止、异于一般的沼泽地帮派，只觉得此刻是来人终于迫于猎犬帮的威势，停下了嚣张的行为…… 踏。 一个人影当先走出，不管不顾，直接暴露在了弩炮的射程之下。 他头戴金属斗笠，压住面容，腰挎长刀，一身制服皮甲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随着嵌着甲片的长靴，踩在鲨鱼村的土地上，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又像是踏在了猎犬守卫的心上。 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一个操作着弩炮的猎犬帮众，手指一颤，直接扣下了扳机。 塔楼之上，弩箭破风。 对准下方之人，呼啸而去！ 第366章：强硬的剥皮人 弩箭破空，锋利的铁镞已经近在眼前。 走在前面的那人，按着刀柄的手，握紧了一刻。 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一声炸响。 青年的身侧，激起一片泥水。 猎犬帮的守卫，终究是手抖了一下，弩箭正好和他擦肩而过。 路梦停下脚步。 在塔楼上的众人看来，他就像是反应不及，全凭运气侥幸并未中箭。 然而，他们心中同样庆幸。 如果真的失手伤到了对方，起了冲突，按刚才人家手下的威势，自己这几个打卡上班的守卫，怕不是要都交待在这里。 就在这时。 剥皮镇正处在虫潮爆发的季节，抽调不出太多人手参与会盟。 猎犬们一愣。 剥皮人在会盟上，极有可能处于守势，态度偏向软和。 “这就是你们鲨鱼村的待客之道么？” “没成想……” 然而，根据情报风声。 “你们是……”他咽了一下口水，“剥皮人。” 更别提后续的影响了。 骨人？ 守卫队长手上捏着汗，一把推开刚刚走火的猎犬成员。 是沼泽地的巨头之一，剥皮人。 而他身上的制服…… 像是应了他的话一般，无数身披革甲的帮众列队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带着肃杀之气。 曾经能够和猎犬帮分庭抗礼的存在。 作为守卫，他们当然知道剥皮人还没有参加会盟，也为他们这位潜在的对手做出了一些准备。 水雾中传来一道机械音，高声道： 只见一个铁灰色的人影紧跟着走出。 这已经是高层上半公开的共识。 “猎犬帮……” 并且，受限于这些条件。 大尖牙藏身在哨卡后，并未离去，而是在偷偷打量着剥皮人们。 作为大头领，他其实不相信现在的沼泽地，有谁敢真的挑战猎犬帮的权威。此前的行动，只是为了避免被误伤。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剥皮人的态度，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强硬。 从他们的出场来看，根本就不听从猎犬帮的调度指挥，甚至逼得守卫失手走火——这就是一个下马威。 而这一切的底气…… “剥皮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可以调动的人手了？” 这简直就是一支军队。 人数上，可能就仅次于猎犬帮和曾经的石鼠团——并且与石鼠团不同，剥皮人的战斗力，向来以精锐著称。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让猎犬的守卫慌了神。 当然，大尖牙不知道的是。 这里的并非都是剥皮人，也有大量的石镇子弟，混迹其中，如此才显得声势不同于以往。 他能够推测到的只有其中一個原因：“剥皮人解决掉了这次的虫潮……” 如此，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倾巢而出。 “这么快的速度……”这个头戴面罩的男人眼神凝重。 是那个老头，顶着伤势出手了？ 但即便如此。 要想快速解决掉那么多只虫母，也只有大格雷全盛时期才勉强能够做到，当时他留下的战绩，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剥皮人中，也有双刃团的医生。 名义上是帮派之间的合作，实际上，也是当做半个间谍使用，只是信息传递稍微慢了些。 因此，大尖牙清楚那老头的身体状况。 现在是不可能做到了。 “除非……” 大格雷欺骗了他！ 那老头察觉到了自己留下的暗线，故意传出示弱的情报，麻痹沼泽地里的所有人。 伤势是真的，无法掩饰。 但具体影响了几分战斗力，却是可以由他自己说了算。 大尖牙看向剥皮人的队伍。 好在，大格雷没有来。 看来，即便他隐藏了实力，顶多也只是能帮剥皮镇早点摆脱这波虫潮，而无法亲自带队。 原本的结论，并没有改变。 他打量着剥皮人的新领队：“……这是阿沙？” 伊尔斯得知的情报，大尖牙也有，他们的看法一致。 听说，剥皮人中有个副统领，只是还名声不显。 沼泽地众人也知道，大格雷派副头领带队，多半是存了让他的继任者亮个相的心思。 因为这继任者还没有得到认可，也让许多人判断：剥皮人在会盟上不会过于强势。 毕竟你初来乍到，一没人脉二没基础。 若是没有真本事，还是老实缩着为好。 只是，在大尖牙看来…… 不知为何，总感觉那人有些眼熟…… 但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又没有能够对得上号的，应该是没见过面——他也从未去过剥皮镇，那老头不太喜欢他。 下一刻，大尖牙看到，‘阿沙’也望向了自己。 他心中一凛，竟不自觉移开了视线，就像是被芒刺扎到一般。 当大尖牙再返回视线时，那个副头领看着的又是身前对峙着的猎犬们，就仿佛刚刚只是随意扫过一眼。 “他发现我了？”大尖牙心想，“还是巧合。”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这个大头领，与成员们的装束别无二致，这帮助自己在混乱时躲过了许多次危机。 若非知道自己地位的人，想初见就认出他来几乎是不可能。 何况，这个剥皮人的副头领，有这么敏锐吗？ 大尖牙心思转了几转，暗下决心。 …… …… “大尖牙也在。”路梦心想。 他和这个双刃团的大头领，其实在黄水村外，就见过一面。 不过彼时的他，因为饲养血蜘蛛的关系，外表上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就是换了以前的自己来也认不出……顶多是在骨相上有些相似，会给人一种熟悉之感。 但作为剥皮人代表的路梦，只要自己不想，根本没有人有理由来验证质疑什么——除非对方本就是想借机挑衅。 因此，他并不担心身份暴露。 说起来，还全靠了这大尖牙认证，水部落入侵的消息才传遍了沼泽地，搅浑了水。 不过，还不到‘报答’的时候。 现在，他只需要扮演好。 第一次踏上鲨鱼村土地的、没见过世面的副头领就好了。 “索托说得对，我代表剥皮人而来。” 路梦抬头，斗笠下的视线和声音一样冷了下来：“我们为了沼泽地，昼夜跋涉，好不容易来到鲨鱼村，没见到美酒美食美人也就罢了，迎接我的，却是一根绝情的弩箭……” “你们猎犬帮，就是这样对待来会盟的伙伴么！” 第367章：反客为主 听到剥皮人统领得理不饶人的质问。 猎犬的守卫队长心里，忍不住要骂娘。 刚刚是哪位一副老子要把鲨鱼村打下来的架势，带着人马径直朝着哨卡冲过来，连冲锋号都用上了——这阵仗，谁见了谁不发憷？ 然而，队长明白。 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 对方的尺度把握得很好，就是打定了要用气势压倒你们，而一等到真的可能爆发冲突的时候，他们又立马停下，由副头领独自出场，以示诚意。 结果，反倒是自己这边的人，顶不住压力。 太过紧张，一时出了差子。 看起来就像什么？ ——看到剥皮人，你们害怕了。 这就是猎犬帮的气势，在第一个照面被压过的证明。 闻言，那副统领只是冷笑。 自己就履行审查资格职责就够了，这些大人物想怎么闹，让他们先进鲨鱼村再说……反正后续就和自己没关系。 别看这个副头领语气冷冽。 人家心里说不定在偷着乐呢，根本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队长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遍。 守卫队长扶了扶三角帽，硬着头皮喊道：“没见到大格雷阁下，不知道您是剥皮人的哪位头领？” 光听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说自己。 猎犬队长原本有些黝黑的脸，血气上涌，瞬间变得通红。 “想和我们老……咳嗯，想和我们副头领搭话？” 一个身披斗篷的半大人影走出，语带不屑： “你还不够格！” 他没有资格代表猎犬帮道歉。 会盟以来，所有的帮派，对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甚至算得上谄媚。 于是，队长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直接揭过。 守卫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副统领依旧不发一言。 若是让伊尔斯阁下知道，他在外面这么落大格琳的面子。 塔楼之上，全场哗然。 声线虽然还带着些稚气，但一股与生俱来的狂傲蕴含其中。 更何况，不能够道歉——一旦让步，那就是明晃晃地认输了。 这时，青年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就等着浸在水泽里喂黑鱼吧。 哪怕是黑色转换者、双刃团这样同等的巨头。 面对猎犬帮成员，也是抱有的尊敬态度，有隐隐‘以你为主’的意思。 作为长期的竞争对手。 他们有想过，与剥皮人的碰面可能不会太融洽——但那也应该是自己先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哪成想，剥皮人不仅先声夺人、气势强硬。 对他们猎犬帮的头目，也是这么直接的态度，轻蔑溢于言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会盟是以剥皮人为主呢！ 鲨鱼村外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不少其他帮派的成员，来看热闹。 目睹了这一幕，他们也是面露惊讶。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甩猎犬帮的面子。 俗话说。 打狗还要看主人。 那大格琳，可就还在鲨鱼村中。 更别说，猎犬帮本身，就是一群噬人的恶犬，不容小觑。 “剥皮人……” 有人认出来，这引发这么大动静的帮派，心中暗惊。 ——难怪他们敢这么做。 都是沼泽地的巨头，也是有着自己的资本。 别管谁输谁赢。 神仙打架，掺和不起。 只是那带队的剥皮人副头领，此前却从未有人见到过。 当下，不少人都将他的样貌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和自家势力报告今天发生的一幕。 这一边，却是有人窃窃私语。 “阿濑，戏过了……”有工蜂轻声道。 “用你说！”濑户的脸一热。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哪能像某些老戏骨一般收放自如、脸皮似斯昆墙厚。 只能揣摩着母亲在世人眼里可能的样子。 不自觉就带上了些睥睨的气势。 路梦充耳不闻，调整了一下冷笑的嘴角。 “走！” 他一挥手，示意剥皮人们跟上。 整個地无视了，原本用于检查通行的猎犬帮岗哨。 石镇中人向来遵循路梦的指示。 而剥皮人们，虽然不知道完整的计划，但得了大格雷事先的吩咐，此次行动也完全听从副统领的安排。 本质上，他们也是性情中人。 往先在和猎犬帮的争斗中，都是胜少败多，一直处于守势，大家本就憋了不少气。 现在见到副统领在对手面前的强硬态度。 虽然也有人暗自担忧。 但不管怎么说，心里总是畅快的。 猎犬们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对这些人的检查，本就是做个样子。 但真要这么大喇喇地放他们过去，那可就不好看了。 别的帮派会怎么想？ 你们猎犬帮，在我们面前可以耀武扬威、不讲道理……实力存在差距，我们服了，也认了。 但是没想到。 遇上剥皮人，你们同样要吃哑巴亏。 那么，猎犬帮的地位，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样不可动摇呢？ 已经投靠猎犬帮的势力，私下里会犯嘀咕。 而那些摇摆不定的，心中说不定又多出了另一个选择。 ——而这些，可都影响到后半程的关键会盟。 大尖牙，将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 作为大头领，他当然清楚要害，心中也不由佩服。 看来……对方的这个副头领，做的事情看似率性，实则另有深意，恰好拿捏住了猎犬们的短板。 就好比现在，他之所以要率人‘闯关’，不只是为了再增长自己的气势、压猎犬帮一头。 而是要在猎犬帮的支援赶到之前，就进入到鲨鱼村。 把今天的小胜一场，落成定局。 否则，要是真有重量级人物赶到，他们反而下不来台，要吃下自己种的苦果。 然而。 戴着铁皮面罩的大尖牙摇了摇头。 还是太过莽撞了。 剥皮人错失了会盟的前半程，各大势力已经被前面的巨头瓜分干净，站好了队。 他们要想增加筹码，只能撬动已有的局面。 只是，今非昔比。 你这么落猎犬帮的面子，只会遭受更严重的打压；别的帮派害怕被波及，反倒会掂量一下，敢不敢投靠伱。 而没有大格雷撑腰。 在你与大格琳之间作出选择并不难。 “剥皮人的兄弟……” 大尖牙微微一笑，领着双刃团成员，忽然越众而出。 “不要为难这些下属。” “他们不够格，那我呢？” 第368章：你的面子，我一定给（合章） 大尖牙的思路很清晰。 他看得出来，剥皮人是想要借着猎犬帮立威，但又不敢真的完全得罪这个鲨鱼村的霸主。 否则，他们就应该抓住守卫走火一事，大做文章。 逼他们给出一个交待。 ——当然，若剥皮人真有这个实力，这会盟也没有什么开的必要，大家直接奉他们为王好了。 此刻，对面那个年轻气盛的副头领。 也只是把这一個小错误，当做由头，逼得守卫不敢强行阻拦。 事后，哪怕是猎犬帮，也没有借口再上门来追究。 其他那些能够来参加会盟的人。 不会讲什么对错。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是，在沼泽地。 大尖牙又笑道： 路梦瞥了他们一眼，没来得及有所表示。 “我是双刃团的尖牙，他们的……”男人颇有些优雅地自我介绍，“——大头领。” 大尖牙看向剥皮人的年轻副统领，眼神真挚，面罩遮住的嘴角却浮现出笑意。 大尖牙的语气带笑，藏在面罩下的表情却是冷硬。 别说有没有造成实质损害，冒犯大头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僭越了。 就有这样的事迹传出：有人因为一个眼神得罪了他，下一刻那人就被双刃的打手五花大绑浸入烂泥，直到虫蛆满身，被噬咬至死…… 他连忙带人下楼，临时拱卫在大尖牙身边，与剥皮人们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 此言一出，不少的剥皮人眼中，顿时冒出凶光。 现在有另一个派系的大头领出面斡旋，剥皮人们就不得不回应……毕竟你也顶天才是个副头领。 “大尖牙阁下。”队长微微欠身行礼，语带感激。 闻言，猎犬帮的众人，再次投来感谢的目光。 “何况这位副统领……你也没出什么事，不是吗？” 实则无疑是偏向猎犬帮。 只是…… 就是大格雷亲至，他起码也得和大尖牙寒暄几句，做做表面功夫。 如此一来，守卫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剥皮人老实接受管理，这也意味着服从；而在会盟上，那已经是真刀真枪、把所有筹码摆上牌桌的最后对决。 大格琳当面，又有谁敢向她问责？ ——何况，能够逼猎犬帮讲道理，这本就是值得人惊叹的奇迹。 见到双刃团出面，塔楼上的守卫队长面露喜色。 “不过剥皮人远道而来确实辛苦，不如这样……大家先接受了猎犬兄弟的检查，再行进城，等到盟会上，由我双刃团做担保，把今天的事情和伊尔斯以及大格琳阁下说清楚……” 他来出面劝解，看似公允。 剥皮人未必能够如愿。 自己的这番处置，可以说无懈可击。 比如对面的这个大尖牙他自己。 这摆明了是在指责他们无理取闹。 就算真的错了。 否则，还想不想在沼泽地的圈子里混了—— 再讨论这样的小事，毫无意义。 直接爆发冲突，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若不是剥皮人知道，以他们这位新副统领的实力肯定会没事，这才没有过激反应；换了其他人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说不定真的会被弩箭吓到失仪。 “到那时，想必猎犬帮会给副统领你一个交待。” 何况……且不提，伊尔斯大人会不会承认出现失误。 之前对方以身份不匹配为由，故意无视自己。 “猎犬的兄弟固然不对，但他们也是恪尽职守，做了本该做的事情而已，”他娓娓道来，“就算责怪了他们，也挽回不了什么……” 何况你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呢。 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才是真理。 他们看到的就是，猎犬帮在剥皮人面前认怂了。 “剥皮人们，欢迎来到鲨鱼村，我们共襄盛举，一同会盟……” 明面上看，既体谅了猎犬帮，又卖给剥皮人人情，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了自己身上。 实际上，立场却是坚定地站在了鲨鱼村的霸主这边。 双刃团的实力，在所有巨头中最弱。 因此，要找人依附，那也是站在更强者这边最妥当。 虽然剥皮人展现出来的实力有些超乎预期，但大格局还是没有改变……为此，得罪一下逐渐衰落的他们，就算不得了什么了。 事后，等那猎犬帮的伊尔斯，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想必能看懂自己的表态。 至于大尖牙真正付出的，只是动动嘴，亮个相而已。 “双刃团……” 鲨鱼村中，传来兴奋的议论之声。 是那些围观的普通帮派成员，但他们关注的焦点，已然从剥皮人与猎犬帮的对峙，转移到了双刃团上面。 而这也是大尖牙的目的之一。 对他们这些不明真相的外围人士来说，现在发生的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双刃团以一己之力，调和了剥皮人与猎犬帮两大巨头的争端。 你说的话有人听——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政治力量。 大家会觉得：原来双刃团在这次会盟中，也是举足轻重的。 大尖牙能够以平凡的实力掌管双刃团，又以此撬动起了沼泽地的多方势力，让双刃团也位列会盟巨头席位，靠得就是这样的手腕。 这个戴着面罩的男人注意到。 对面的副统领，眼神中好像闪过一丝寒色，想必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但，这就是阳谋。 大尖牙，不担心他知道。 不如说，自己正要给对方上，这沼泽地会盟的第一课。 作为一个想出头的新人。 如果没有大格琳那样的实力。 光靠莽撞和耍狠，可是走不下去的。 …… 远处的酒馆，蒙面的杰格，同样在给玻转述这场他眼中的闹剧。 光看动作，他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剥皮人，要吃一个小亏啊。” 反蓄奴者如此说道。 看来，就如情报中的那样。 剥皮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改变鲨鱼村的格局…… “等等！”杰格一愣，一时间忘记了转述。 “说啊？”玻好奇催促。 杰格凝神，摘下蒙住左眼的绑带，显露出一道斩断眉毛深可见骨的可怖疤痕，用双眼观察着那个副头领。 “他要动手……” ——忽然，路梦动了。 而其余的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在眨眼之间，他的身形就跨越了好几个身位，直接逼近了大尖牙的身边。 帮众们大惊。 尤其是双刃团的成员，有两个亲卫奋不顾身一左一右夹上前去——他们是大尖牙收养的孤儿，从小接受训练，哪怕弩箭迎面而来，也能以不经大脑思考的反应速度，下意识挡在大头领的身前。 但是，亲卫接连与路梦擦身而过。 这速度，超越了他们的神经反应。 大尖牙对上视线，倒吸一口凉气。 他毫不怀疑，对方会杀死自己——那凶兽一般的眼神，凝结如同实质。 但是，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个剥皮人的副统领，就这么被他激怒，以至于宁愿违背会盟的规则，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当场格杀吗？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没有耐性了！ 他就没想过，这么做会承担的后果吗？ 但是，不管从逻辑上思考有多么不可理解，大尖牙都无法把直扑而来的路梦当做不存在。 他慌忙后退，便是用面罩遮去了大半张脸，都无法掩盖骨子里溢出的惊恐。 这一刻，双刃团的大头领产生了一股错觉。 似乎面前的这人，不是一个混迹帮派的头领。 倒像是一个处心积虑来接近自己的刺客。 “咔。” 有另外的亲卫反应过来，贴身上来，一把按住了路梦的刀柄。 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如此，哪怕这凶徒想要拔刀，也必然会被迟缓片刻。 足以支撑到大头领撤退。 但是，路梦并没有拔刀。 他一个刺拳打出，以最短的距离抓向大尖牙——他的【武术】不算顶级，却也远超出了周围人的应对水准。 感受到扑面的拳风，大尖牙彻底绝望了。 他又一次生出了后悔之情。 上一次还是他为了确保定制‘货源’，亲自去黄水村……结果差点回不来的时候。 只是，那时他机智地全身而退。 这一次同样机智，只是碰上了个不思考事物后果的狂人。 一刹那的时间，仿佛无限延长。 大尖牙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在剥皮人的副统领冲上前来时，他身后的下属却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没有要和他们敌对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啪。” 路梦的拳头到了，打在大尖牙的肩上。 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紧接着，他化拳为掌，直接搂住了这个戴着铁皮面罩的男人。 “原来是大尖牙老哥啊。”路梦开朗地笑道，“有资格，当然有资格……早说你也在这里，那我们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火气。” “既然是双刃团说要检查，那当然是听你们的。” “小事，都是小事……”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着剥皮人下令：“兄弟们，停下啦，不就是几条猎犬吗，让他们好好闻闻……” “这个面子，我们给了！” 大尖牙愣在了当场。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很确定，如果说对方刚刚眼里有杀意的话，那简直如同寒冰一般坚冷，即便是放在湿热的沼泽地，也无法将其融化。 然而，这个青年现在说话的语气。 却又像是春风一般和煦，看见自己，更像是看见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我跟你很熟吗？ 而且，剥皮人怎会这么快屈服…… 忽然，一股寒意爬上大尖牙的背脊。 他看见了。 猎犬帮守卫们，那怪异的眼神。 尤其是那个，刚刚还满怀感激的守卫队长，此刻的表情之复杂，就仿佛是个被愚弄了感情的弃妇一般，脸色红白交替，充满不可置信。 ——原来如此。 这是离间计！ 从大尖牙的视角看，这个冲过来的剥皮人的副头领像是要刺杀他一样。 然而，在不知情的猎犬们眼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看到至交好友后，情不自禁喜不自胜以至于要直接扑过来和他拥抱的表现…… 原来—— 双刃团，和剥皮人是一伙的！ 那么他们的大头领站出来说话，真的是在为我们猎犬帮着想吗？ 中间会不会有什么，以我们的脑子还没有看出来的企图…… 大尖牙……亏我们之前还真心感谢伱。 若不是剥皮人的这个副统领率性而为，暴露出了交际，猎犬们差点就要被人家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这就是大尖牙的手腕吗！ 随着路梦的动作，他的长刀被双刃团的亲卫带出。 亲卫捧着刀，一脸茫然。 看起来就如同是，在帮助客人解下武器的小厮一般。 双刃团成员，齐齐看向他们的大头领，等待指示。 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青年的表情动作太过真挚自然，以至于就连他们都开始怀疑：自家的大头领，是不是早就联系上了剥皮人，上演了这出双簧？ 以大尖牙的手腕。 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至于具体用意，他们这些下属，可不敢随意过问。 大尖牙的脸色瞬间涨红。 不仅是因为气急攻心。 更是因为路梦攀在他肩上的手臂，顺势锁住了这个男人的脖子，以隐秘的角度发力，箍得他喘不上气无法发声。 他奋力挣扎。 事到如今，唯一能撇清关系的办法就是赶紧挣脱，点明真相。 哪怕当场与剥皮人反目，也没有关系。 总比被误认为，要站在猎犬帮的对立面上来得要好。 大尖牙已经听见了，远处那些围观者带着惊骇的议论声。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之前剥皮人，对待猎犬帮是极致强硬，甚至针锋相对。 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结果你双刃团一出面。 剥皮人的态度立马软化，对你更是这般亲昵——这岂不是说明…… 在鲨鱼村，双刃团的面子，比猎犬帮更好使？ 大尖牙是想提高自己帮派的地位没错。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这也一下子提高得太多了！ 而就像是为了配合大家的这种想法。 剥皮人们面对猎犬帮的成员，依旧摆着冷脸，只是不再动作，一副‘要不是因为大尖牙是我们副统领的朋友否则才不会接受你们检查呢’的勉强表情——虽说，勉强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如此才真实自然。 至于具体的心理活动，却是每人有各自的脑补。 诡异的局面，让猎犬们都不太敢上前下手，生怕再中了什么圈套。 然而，令大尖牙绝望的是。 路梦一手箍着他，一手顺势下探，以一个擒拿的姿态，握住了大尖牙的手腕，将他锁得死死的。 在外人看起来，这姿势就如同是亲密到兄弟一般挽手击节。 随机，青年爽朗大笑，大尖牙瑟瑟发抖。 看起来又像是他们说了个什么笑话，一人开怀而另一人忍俊不禁…… 大尖牙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若再不澄清，谣言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鲨鱼村。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他，和他们双刃团…… 相较大格琳，选择了剥皮人。 就是跳进黑沼也洗不清了。 “大尖牙老哥，还多亏了你们双刃团的医生，我们的大头领才能……” 然而，正当大尖牙准备放手一搏时，路梦忽然止住了话语，松手将他直接推开。 男人差点摔个踉跄。 等回过神来，他已是看到青年抽回了弯刀，凹槽如月，倒提在身后，一副戒备的样子。 不装了？ 他娘的剥皮人…… 大尖牙回过神来，正要破口大骂。 然而，他呆滞了。 顺着路梦的视线，他看到有人从鲨鱼村的方向赶来。 那是……伊尔斯。 大格琳的二把手，掌管派系事务的实权人物，会盟的实际组织者。 猎犬帮的伊尔斯。 毫无疑问，刚刚发生的‘亲昵’一幕，他全部看在了眼里。 为时已晚。 第369章：离间人心 伊尔斯，原本还在和大黑眉讨论会盟事宜。 哪知突然，一个猎犬神色慌张，赶上高台。 附耳在一边，说了些什么。 “有人敢冲击鲨鱼村？”伊尔斯心中一惊。 要知道，作为沼泽地最深处的中心。 哪怕它的防御比不上那些正式国家的军镇壁垒，但光是靠身处这复杂湿热的黑沼密林，就足够挡下大部分的入侵者。 除非是有本土的沼泽地人引路。 否则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们。 “莫不是那些叛贼和沼泽忍者……”他面上不显露感情，直接撇下大黑眉，跟着猎犬前往城外查看，沿途也召集了可以调动的帮众，浩浩荡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些人可就太胆大妄为了。 是以还得维持住他们的架子才行。 眼前所见的，是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猎犬守卫们——以及和剥皮人勾肩搭背的双刃团大头领。 比起沼泽地的胜利。 “剥皮人……还有大尖牙？” 他不用跟去亲自见证。 总不能是已经被拿下了吧…… 之所以不行动，仅仅是因为人心不齐，无法确定主导者而已——那还不如耗着。 要知道，现在的鲨鱼村，几乎已经集结了整个沼泽地最强的帮会势力，就是平推过去，都能把你们剿灭。 不过……塔楼方向，并没有传来警告。 他们更需要自己代表沼泽地胜利。 如此，自己才有更多投机得利的空间。 一边的大黑眉装作没有看见，垂下眼睛。 就他而言，也乐得见到事态在一定程度上超出猎犬帮的控制范围之外。 何况，黑色转换者，在其中自有暗线。 …… 要么事态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要么已经被守卫控制住了。 然而，伊尔斯没想到： 从剥皮人们的态度，能看得出，那个头戴斗笠的刀客，应当就是剥皮人带队的副头领。 想到这，他随手招来一直在暗处等待的银影，让这位得力的下属，领着一队黑色转换者，从另一边赶向事发地，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若是猎犬帮真的倒台了，大黑眉自认为以他目前的底蕴，还撑不起整个沼泽地。 光看伊尔斯的反应，大概要不了多长时间，消息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但是此时，伊尔斯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剥皮人身上了。 而是——大尖牙。 他眼神一冷。 如此亲昵，有目共睹。虽然在自己赶到之后，他们立刻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但这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伊尔斯，原本就有些怀疑双刃团。 他们在暗地里的运营，超乎自己的预料。 之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是觉得那是小打小闹，影响不了大局，无法从根本上动摇猎犬帮的地位。 但若是……他们的杀手锏，是剥皮人呢？ 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伊尔斯，读出了大尖牙眼里的一丝慌张。 是害怕暴露吗？ 再看他对那剥皮人副头领怒目而视的样子，也不知是在埋怨他过早显露二人关系，还是依旧在演戏、倒打一耙，继续搅混水。 如果是后者。 只能说这個双刃团的大头领，演技实在太好了。 简直就是真情流露。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无论如何，即便还不明了真相，怀疑的种子已是种下。 而随着现场猎犬的报告，更是加重了这一层想法。 “你就是伊尔斯？”就在这时，那剥皮人的副头领却是开口了。 只见路梦看向伊尔斯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下打量。 “正是伊尔斯阁下……”一边有猎犬成员，壮着胆向前介绍道。 没成想，路梦直接无视了他。 只是直勾勾盯着伊尔斯本人，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我是……这位就是剥皮人的副头领吧，”伊尔斯压下怒气，“来的居然不是大格雷，不知怎么称呼……” 伊尔斯在猎犬帮中，担任的是二把手的职务。 按理来说，是与剥皮人的副头领同级。 但因为猎犬帮的霸主实力，他这个二把手，有时候的地位都要超过其他的大头领。 他明知故问，刻意点出大格雷未至，就是想要提醒对方： 即便是大格雷来了，也顶多和我平起平坐。 你这个还没有得到大家承认的新人。 越界了—— “哦。”路梦点点头，随口道，“你可以叫我阿游。” 入乡随俗。 随后便转开了目光，就好像真的只是来打个招呼，认识认识。 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暗示。 伊尔斯突然泄了气，只感觉用尽全力的自己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又或是一个美人把媚眼抛给了大阿尔那种苦修僧…… 剥皮人这边，来得什么人都是。 然而，他毫不意外。 剥皮人偏居一隅，主业是防守血蜘蛛以及承接走私贸易，行事风格本就与其他帮会气质不同。 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历次虫潮中生存下来…… ……但是很快，伊尔斯反应过来： 阿游？ 剥皮人的副头领，不是一个叫阿沙的人吗？ 那个阿沙之前还提前派人与鲨鱼村知会过，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代表剥皮人前来会盟——当然，也暗示了合作的意向。 是以，当伊尔斯听说有人在冲击鲨鱼村。 才没有往剥皮人的方向联想过。 虽然事后证明，这也是误解。 只是……这剥皮人来是来了，那阿沙呢？ 怎么临阵换人了？ 伊尔斯在脑海中，瞬间脑补出了一场权力斗争的大戏。 想要当上剥皮人的副头领，临危受命。 这可不简单。 同时，出席会盟的剥皮人数量，远超预期。 虽然还不足以构成威胁，但也足以让伊尔斯不由得生出一股警惕。 这其中，必定有某一样自己还没有掌握的关键。 “阿游头领，”伊尔斯皮笑肉不笑，“这次会盟，我们大家可是等了剥皮人许久，不知道大格雷有什么想法……” 他发出了邀请。 这剥皮人预期实力骤增，以及更换副头领带来的变量。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有必要在正式会盟开始之前，就彻底解决掉。 闻言，路梦却是一‘愣’。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着伊尔斯，而是将视线缓缓转向一边。 伊尔斯带着疑惑和好奇，也顺着看去。 而视线尽头的人，正是戴着铁皮面罩的男子，双刃团的大头领，大尖牙。 路梦：你说呢？ 第370章：阴谋鬼魅 大尖牙知道，现在的情况，即便当场向伊尔斯解释，也无法澄清，只能事后再私下里上门，表白心迹。 所以，他正准备带着双刃团成员，灰溜溜火速逃离现场。 然而，随着路梦的暗示。 大尖牙，感觉到各方势力的注意力，重新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当下大惊。 你问我，我问谁？ 我虽然在剥皮人中安插了一些暗线，但这是派系斗争的常规操作，大家心照不宣……但真要影响决策，那可没有这个本事。 人家伊尔斯问的是大格雷定下的方针。 你看我大尖牙干什么！ 他当即明白，这又是一次陷害。 伊尔斯则是心中一凛。 他知道，大格雷因为伤势的关系，身边请了一些双刃团出身的医生。 而剥皮人能够这么快从虫潮中脱身。 一切都吻合上了。 这也与传闻中，双刃团在器官移植医学上的资助研发相吻合。 再到现在，双刃团影响剥皮人事务，背地里合纵连横…… 从影人到大尖牙。 恐怕就是大格雷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 個个都是老阴比。 阴谋家太多了！ 今天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但还不能妄下判断。 大尖牙利用这个人情，更换掉了剥皮人的副头领！ 如此，新的副头领与大尖牙保持亲密的关系，也就理所应当——毕竟正是因为你，我才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等事后，可以再和这双刃团的大头领对峙。 为此，哪怕会盟风平浪静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诡谲的暗流，他也要直接面对，并且将它们一一翦除。 他为的是大格琳的霸业。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双刃团，所图不小！ 伊尔斯，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无力之感。 后是石鼠团覆灭，影人现世，惹得大头领们人人自危。 这种无力之感刚刚浮现，就又被强行压下。 伊尔斯瞥了大尖牙一眼，面上不动声色。 先是沼泽村落叛乱，一石激起千层浪。 猎犬帮本应如日中天，伊尔斯却有种他们正身处于罗网之中，无处挣扎、一直被人操控的感觉。 但伊尔斯毕竟心性老练。 想要挑战猎犬帮的地位，可没有那么容易…… 另一边。 事到如今，大尖牙也不再辩白，直接冷哼一声带着人调头就走，甚至没有与伊尔斯辞行。 当然，可以想见。 这个时候即便凑到伊尔斯跟前，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反倒是如果再待下去。 怕不是他大尖牙就要成为操纵剥皮人的幕后黑手了……想象力胆大一点，说不定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黑锅。 终究是双刃团背负了一切。 剥皮人的阿游是吧，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大尖牙不得不承认。 自己错看了他们。 不仅是实力，还有心机。 谁能想到，这些整天和虫子厮杀的糙汉子，心思会这么缜密。 和伊尔斯想的不同。 他当然知道，不是自己影响了剥皮人的‘换帅’。 那么……背后的主使，只能出自那隐居幕后的大格雷。 先是摆出一个平庸的阿沙，放在台面上，示敌以弱。 当大家都相信以后。 再临时更换人选，派出他们真正给予厚望的副头领，代表剥皮人，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招确实厉害，至少自己是吃亏了。 而连那伊尔斯，显然也一时蒙在了鼓里。 面罩之下，大尖牙的嘴角扯了一扯，像是微笑，但这次却全无笑意。 但是！这样的误解，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并且，还是双刃剑。 现在，剥皮人利用他们双刃团，分散了火力。 但只要伊尔斯开始生疑，自己再出面澄清。 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 他们都被阿游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耍了。 恼怒之下，剥皮人反而会遭至更多的打压。 见到大尖牙带人灰溜溜离开，路梦只得‘被迫’正面对上伊尔斯，显得有些局促。 “这老爷子也没交待我什么，”他打着哈哈，“不如……我们先吃饭？” 这也是实话。 大格雷并没有特别的嘱托，全权委托给路梦。 而剥皮人进入鲨鱼村，也需要有安排好的招待之所。 只是，在外人看来就是他这位新人副头领，离了‘大尖牙’，没有了撑腰的主心骨。 以至于显得有点没有底气。 伊尔斯对此倒没有特别的想法。 因为，经过前面的洗礼，这样的表现再自然不过，已经不值得震惊了。 他随意吩咐几句，同样转头就走。 解决了问题，没什么可聊的，更没有这样的心情。 若是安排食宿这种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还真把自己当服务生了吗？ 而伊尔斯一走，周围的人反而热闹起来。 要知道，大格琳不出面的时候，这伊尔斯可以说就是鲨鱼村内权力最高，最有威势的人物。 他在场，众人都是噤若寒蝉。 与之对比，剥皮人们的表现就很令人意外。 这些帮派小喽啰们不清楚几人心里的千层博弈，能看到的只有剥皮人强势压场，而在这副头领面前，伊尔斯阁下与双刃团大头领的接连退场。 无论实情，褒贬如何。 毫无疑问，剥皮人这次会盟的出场，留给了鲨鱼村众人难以抹去的印象。 就算不考虑之后的发展，光凭借这一幕。 随着会盟的结束，传扬出去，这位剥皮人的副头领，都足以与之成名了。 剥皮人的大队伍，则向着鲨鱼村内走去。 沿途所见众人，皆是好奇中又带着畏惧。 “是黑色转换者。”这时，路梦身后的工蜂低声说道。 果然，在远处，就有一队的蜂人在驻足打量，并未上前，就如同所有的看客一般。 而他们身上的黑皮衣，则说明了身份。 苍翠曾是黑色转换者出身，对此自然敏感。 “嗯。”路梦点头，同样轻声说，“不用担心。” 苍翠在黑色转换者中地位低下，基本等同于小透明——而能够参加会盟的帮派成员，几乎又都是精锐和高层。 加上他们人人都有容貌和衣物上的掩饰。 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很低。 “是银影诶。”小公主认出了领头的蜂人王子。 “这么说来……”路梦还记得，那是哈姆特的私人好友，曾经帮助过濑户逃脱通缉追捕。 能够参与到会盟，足见他在黑色转换者中的地位不低。 而哈姆特也提过，到了鲨鱼村可以找银影。 不过。 只是私交密切，不代表在派系斗争中，别人就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且万一对方真的愿意帮自己。 贸然暴露联系，反倒还会害了人家。 ——又不是陷害大尖牙，可以毫无顾忌。 路梦示意两人隐藏好身份，又率领剥皮人，安扎在鲨鱼村早已准备好的驻地，一边派出帮众，检查周边，以及探查情况。 至此，除去已经覆灭的，沼泽地的所有巨头齐聚。 会盟，正式开始。 第371章：亡命徒的集会（合章） “唔……剥皮人。”银影眉头一皱。 真是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对方的副统领，在经过时，似乎有意朝这边打量了一下。 但想想也能够理解，并不突兀。 黑色转换者没有隐藏身份，对方代表剥皮人，当然会关注他们的情况。 只是，就银影而言。 他并不希望受到太多关注……尤其那些人刚刚表现得那么强硬，连猎犬帮与双刃团，都没能压服他们。 换成黑色转换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消息，想必大黑眉会很感兴趣。 但银影之所以前来，并不只是为了他这位大头领的任务。 可想而知，他们也一定常年遭受包括联合城在内的多方势力通缉，至今东躲西藏。 这可就相当危险了。 但那也只是在“原则”上。 银影带着黑色转换者，以巡逻的名义，查找了一圈，都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并未能发现……前些日子，托他的关系，进入鲨鱼村的那几位“神秘客人”。 然而，他们的农庄就发生了大乱。 如果能给出不菲的报酬，那银影就开一下方便之门。 “不知道他们能换多少赏金……” 以银影的眼光看，其中的一人实力强大，便是和大头领比较也不遑多让；而另一人虽然实力稍弱，但身负潜行隐匿特长，走路如同无声的小猫一般…… 会盟期间，这样的事情，到处都在发生。 哈姆特当时，仅仅是刺杀了一个奴隶主，并没有精力攻击士兵、护卫。 不管他们在鲨鱼村做出什么事，都和银影没有关系。 如今的整个鲨鱼村，充斥着要么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亡命之徒，要么是偷鸡摸狗进来的亡命之徒……总之就是一场亡命徒的集会。 一旦暴露，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大黑眉千刀万剐。 改变蜂人王子的，是其中的那个女人。 她拿出了一块染血的纹章，上面印着的，正是银影之前的奴隶主子、联合城其中一位贵族的家传族徽。 ——不只是黑色转换者。 “敢说出去，”那个娇小的女人开口，“就杀了你。” 就相当于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银影毫不怀疑，他们能够做到。 双方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相当谨慎。”他心想。 因为对方的一句话，打动了这个蜂人王子—— 银影犹豫过自己要不要冒这个风险，像之前帮助哈姆特和阿濑逃脱，如今回想起来，就已经是极为不理智的选择了。 还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特殊之处。 他们并非沼泽地中人，更没有依附于任何派系。 只是银影之所以格外注意那两位偷渡客。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能放进鲨鱼村的。 ——银影在加入黑色转换者之前、刚刚脱离奴隶身份的时候，曾经参与从小偷到强盗、从雇佣兵到走私者的几乎一切行业，社会经历丰富，是以即便对方有所隐瞒，他也能第一眼就看出底细，只是双方心照不宣。 事后，哈姆特与银影讨论，猜到有另一個组织参与了袭击农庄、解放奴隶的行动，只是一直难以寻觅到其踪迹。 不过，他并没有来得及实施。 回到现在。 不过，蜂人王子并非是要举报这些人领赏。 他不忠于鲨鱼村，甚至也不怎么忠于黑色转换者与大黑眉。 在他看来，都没差。 有的人，换了身能上台面的衣服。 银影第一时间的想法是： 蜂人王子四处打量。 以银影的理解。 区别是，有人上不得台面。 那么，这个女人拿出信物。 他只忠于自己和自己的朋友。 那个漂流者哈姆特，与联合城以及奴隶主，有着深仇大恨。 然而，光凭借个人的能力。 永远无法撼动那个庞然大物。 所以，他一直希望能够寻找到盟友——那个一同袭击奴隶农庄的组织，或许就是一个可靠的备选。 为此，哈姆特甚至孤身穿越沼泽地。 银影觉得。 即便自己并没有这位朋友那样切身的仇恨，但如今似乎是有了那个组织的线索，他有必要多加留心。 只可惜，那两位客人相当警惕。 一进入鲨鱼村，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沼泽一般，难以寻觅。 就连刚刚接触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留给银影多少沟通的时间——即便能够沟通，也很难取信于他们。 想来也是。 如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轻信，这些人早就被一锅端了。 …… “倒是一出好戏。”杰格啧了一下嘴。 他重新扯下绑带，蒙住伤疤与眼睛。 这是他在刺杀一位贵族时，为他身边的将军所伤。 刀锋迎面砍来，正中眉骨，几乎快要将整张脸都切开……只是杰格侥幸逃得性命，潜伏在城中。 因为重重禁卫全城搜捕，又不可能上诊所治疗，他硬捱了七天七夜，虽然最好勉强活了下来，但脸上还是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连兄弟会的整容医生都无法将其修复。 在联合城，帝国官方更是以此为特征，将他挂在了通缉令上。 不过，杰格对这伤疤并不感到羞耻。 因为就在那将军砍中自己之前。 他早已经把那个贵族的心脏，给搅得粉碎。 当然，此刻在沼泽地鲨鱼村，却是没有人能够认得出来他。 “那人的实力怎么样？”一边的玻只关心这个。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看清发生了什么的只有杰格，而只能听他转述的玻，对事态的发展则理解得更为模糊。 于她而言，最直观的便是知道那剥皮人的副头领，有一瞬间动手了。 “……很诡异。”杰格斟酌了一下，“就算是放在我们当中，也是一个武术好手了。” 那些猎犬帮众，以及普通看客，看不出来。 他却是能察觉到。 那个副统领，所用的正是【武术】。 绝不是什么表面上的亲昵。 “能得到你的这样一句评价可真不容易，”玻好奇道，“但是这有什么‘诡异’的呢？” 大陆上不缺乏武术家的流派。 甚至还有专门的组织。 就连他们反蓄奴者自己，受那位骨人领袖的影响，也有着修习空手格斗的传统，由此受益良多。 “因为我看他，”杰格回忆着，“身上还配着刀。” “那品质，可不像是单纯的饰物。” “这个副统领，还没有用全力。” 仅仅是这样，就能在两大帮派成员的戒备下，欺身到一个大头领的近前…… 以杰格的经验看。 若这个人真的是想杀了大尖牙，也能在包围之下全身而退。 那些围观的外行人，甚至包括大尖牙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这一层，只能看个热闹——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 反倒是在这不起眼的酒馆上。 一个外来人读出了些许端倪。 “这么说来……”玻在实力上不及杰格，也相信同伴的判断。 兼修兵刃与空手格斗，不算稀奇。 但整体而言还是要有所偏重，要么像一些武术大师那样，苦心打熬身体，以巧破力。 懂得遭遇不同武器时有应对之法，就足够了。 要么就是主修兵刃的运用，而练一点武术，用于强身健体。 反蓄奴者的特殊之处在于。 他们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此前身负各种各样武学流派，但最后都能转修空手格斗。 那是因为，他们有着最顶尖的武术大师，传道授业。 师承甚至可以一路追溯到，第二帝国崩溃时期，那废土武术的创始人——怀柔者加特伍德。 如此，才能够用脆弱的肉身技艺，对抗各式锋利的刀剑。 但是，并非反蓄奴者出身的剥皮人副头领。 在刀剑之外，还有这么高的【武术】底子，就很耐人寻味了。 “说不定是个加入我们的好苗子。” 玻打趣道。 杰格只是一笑而过。 他知道自己这个同伴也并未认真。 他们反蓄奴者，又不是什么武术家协会，吸纳伙伴更不是看你的实力高低。 关键的是，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以及，更重要的，是否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否则，真要想学武术。 还不如去找格里罗匪帮——据说他们的成员，每位都能徒手撕碎一只喙嘴猩猩，这就是入帮的标准。 “但是，剥皮人的实力，的确出人意料。”杰格转移了话题，这才是他们目前最关心的情况。 “入驻鲨鱼村的成员，不仅比料想中的多；领队的人，更是这样一个好手。” “会盟的格局，说不得还真会因此而改变。” 玻点点头：“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他们不能暴露身份，那么鲨鱼村的浑水，自然是越乱越好。 “好坏参半吧，”杰格并未完全肯定，“不知道剥皮人的态度……” 他们此前在别的酒馆打探过。 有人说，在大格雷的统治下，剥皮人有时候也干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只是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玻则提出，这事有一定可能性。 但并不一定是人们想象的那样。 剥皮人经营走私业务，势必与联合城的商人行会发生冲突，彼此劫掠厮杀——那些贵族、商人，自然是富人了。 如果有战利品，运回剥皮镇。 也算是济贫了。 不过相较而言，与商人行会为敌，那么与反蓄奴者的矛盾点，还是要少许多。 “嗯……”玻正要开口，询问今晚的计划。 杰格却止住了她。 只听得酒馆老板从竹木梯上一路走上来，看到酒保偷懒睡觉，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 “老板别生气，我来看看……”玻见状，走上前去。 她用手按住酒保的后颈，暗劲一捏。 酒保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总感觉做了好长一个梦……” “还做梦！”见状，老板一巴掌就要拍下。 “诶。”杰格单手嵌住他的手腕，五大三粗的老板，竟是分毫力气都使不上。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蒙面男人。 “说不定是别的原因呢。”杰格一个眼色。 “可能是太疲倦，生病了吧。”玻会意道：“我是个医生，一看就知道。” 说完，他们抛下几个开币当做酒钱。 就走出了门外。 “真是这样吗？”老板狐疑地望向酒保。 “不知道……” 只见酒保依旧在揉着脖子，龇牙咧嘴：“就是感觉，好像被谁打晕了一样……” 在他的印象里。 自己给那两位客人送完酒，回到柜台…… 好像忽然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难道是抢劫！ 他慌乱地抽开钱柜，清点起来——可是又分文未少，开币码得整整齐齐。 “奇了怪了……”酒保摇摇头。 大概真的是病了。 而在远处。 “这个地方，下次不能来了。”杰格轻声道。 “嗯。”玻应下。 他们并未暴露，只是出于警惕。 他们没有势力依靠，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好在鲨鱼村足够大，自己有充足的转移空间。 而有玻在。 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出现隔墙有耳的情况。 …… …… 剥皮人的驻地，下方水泽波涛荡漾。 鲨鱼村专门划分出了一大片悬空的竹木楼阁，用于安顿这一些帮众。 由于人数比料想中的多，甚至还把不少其他帮派的人给清了出去。 这些帮派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让人家是会盟的巨头之一，更何况经历了之前的出场，剥皮人的势头正盛，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它的权威。 只有原本剥皮人的附属势力，和愿意依附的帮派，才被允许留了下来。 虽然他们缺席了前半程的会盟，错失了拉帮结派的最好时机。 但由于踩着双刃团和猎犬帮，借他们已经建立好的权威上位，反倒有不少摇摆不定的小帮派，想要投靠过来。 按照正常流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以说，这是剥皮人们能够料想的最好开局。 但这些都是琐事。 骨人索托，便可以全权处理。 而此刻，剥皮人驻地的中心，一间精致干爽的木板棚屋内。 路梦端坐在正中，月刃刀挎在身侧。 对面的则是濑户、苍翠等人，以及面露难色的阿全。 沼泽民的手上则捧着一个大铁盒子，四周稍有气孔般的镂空，看起来倒像是囚笼。 “照顾得怎么样？”路梦示意道，“打开看看吧。” 沙克女孩与工蜂，也是一齐看向阿全，眼带好奇。 阿全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 手以肉眼无法察觉的幅度，微微颤抖着，打开了盒子，摆放在众人面前。 只见一只血色的甲壳红虫，正静静躺在盒底。 它的身形蜷缩起来，如果忽略那如刀的步足，以及尖锐的獠牙，乍一看倒像是个受寒的小孩。 仔细看，血蜘蛛的侧腹在上下起伏，说明这仍是活物。 “这就是，新生的虫母……” 阿全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第372章：第一次会面 看着它的状态，路梦很满意。 这只血蜘蛛，和小红不同，是在剥皮镇一役中，新诞生的母虫，在打扫战场时，被他们捕获。 最后送到了路梦这里来。 ——对了，‘小红’是之前俘虏驯化的那只母虫的名字。 因为现在已经有两只虫母了，那么路梦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些区分。 在虫母死后，血蜘蛛群会陷入一段无主的混乱时期。 这是虫潮结束的原因。 但是，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太久。 就像有些鱼类，在失去了唯一的雄性后，鱼群中最强壮的一条雌鱼，就会受激素或基因影响，逐渐变性，成为新的雄鱼头领。 只是它们的领袖，是具有繁殖能力的虫母。 与路梦的联系，则靠得是最初的那七位小兄弟。 如果能直接驯化小红那样一只大型的血蜘蛛，即便不考虑子嗣族群，光看它本身，就是一个可观的战斗力。 它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向虫母转换的特征。 自己就是这么贴心。 只能说未来可期。 当然，有利有弊。 之前都奋不顾身抱着虫母跑了。 而最凶残、最能在厮杀中胜出的子嗣，才有希望成为新的虫母，建立起自己的族群。 而像当初驯服小红的时候，可是花费了他很大的精力。 血蜘蛛也是如此。 不过，反正不需要路梦照料喂食，都是交给了阿全。 既是出于保密，也是出于安全。 对路梦来说。 至于小红率领的那支血蜘蛛军团，则基本一直处在散养状态，像普通的野生族群一样，在沼泽觅食捕猎，与人类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是这新生的虫母，还需要发育一段时间。 路梦猜他应该对这个工作挺感兴趣的，也算成人之美。 也算不虚此行。 因为这个年轻人的经历看。 相比起捕获成熟的野生虫母，无疑是这样的新生虫母更好驯化，它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威胁，基本处在操控之内。 阿全保管的这只，就是其中之一。 路梦评估过。 光靠这一支血蜘蛛军团，正面肯定是拿不下鲨鱼村。 当初他偷袭石镇，也是因为石鼠团已经覆灭，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 与之相反的就是，在剥皮镇，好几只虫母联合的大规模虫潮，都没能击溃人类的防线，总体上游刃有余。 虽然剥皮人是专业的。 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在一個地方，人类的城镇会被野兽轻易攻陷……其实那里也不会形成什么城镇了。 鲨鱼村从创建之初再到屹立于今。 都是沼泽地内，最难以拿下的核心重镇。 何况如今，这里还聚集了几乎所有帮会的力量。 不过，路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下手。 他现在不就好好潜入了嘛，还是人家请进来的——反观更早出发的影人和沼泽忍者，甚至看起来仍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而游离在外的血蜘蛛军团。 虽然正面发挥不出作用，但在必要的时候，却是一张没人能想到的暗牌，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当然，路梦并未放松。 自己做了这些准备，别人未必没有。 而能潜入鲨鱼村的，也不一定只有自己。 “路先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阿全开口道： “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大尖牙。” 濑户和苍翠都向这个年轻人望去，稍微有些诧异。 他们皆是从这话语里，听出了一些压抑不住的愤怒。 一直以来，两人对阿全的印象就是，路梦的忠实崇拜者，意志也很坚定——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感情色彩。 路梦对上了年轻人的眼神，倒不意外。 因为，这是在黄水村发生的事情，其余两人并不知晓。 那时，阿全还只是个冲动的沼泽民守卫。 大尖牙前往黄水村，与村老交易贩卖人口的现场，正好被他撞上，受害者则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林盈。 为此，阿全甚至拔刀杀了那个村老。 如果说，一开始阿全对双刃团的仇恨还比较抽象，但今天进鲨鱼村的时候，见到双刃团如何肢解那些垂死的路人，他便能够想象—— 若当时，黄水村人真的落到他们手中。 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虽然，他已经今非昔比。 但这种如冰寒一般迟来的恐怖与愤怒，还是重新抓住了他，深可彻骨。 不过，阿全明白。 现在不是像过去一样，一怒就能够拔刀的时候了。 且不说实力。 为了大局，都不能轻易动手。 所以，他选择询问路先生的意见。 “你放心。” 路梦点点头，“他们，一个都不会逃过。” …… …… 今天，是猎犬帮、剥皮人、黑色转换者以及双刃团，四大巨头会面的日子。 这些能够左右沼泽地局势的帮派，终于齐聚。 晚宴。 猎犬帮，派出的是伊尔斯——大格琳依旧未曾出席，大家见怪不怪。 黑色转换者，则是大黑眉。 双刃团的大头领，自然是大尖牙。 这三人，在过去其实打过不少的交道，该密谈协商的，其实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唯一新增的成员则是。 那临时换帅、代表剥皮人的副头领，阿游。 某种程度上说，这次会面，就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毕竟。 这人的出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原本理应任他们拿捏的新人，在这些老牌大佬面前，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甚至，给许多人带来了一丝紧迫之感。 伊尔斯，收敛了往日的漫不经心，不复傲慢神态。 准备将剥皮人，当成值得认真对待的敌手。 大黑眉表面上不动声色。 但或许是听了银影传回来的消息，他此次出席，竟是全身甲胄，腰腹间也穿着了为蜂人特别打制的蜂巢锁链内甲。 要知道，蜂人身体结构与人类、沙克族都不同，比如对蜂人瘦削的身躯来说，普通的装甲衬衫会过于宽松，经常容易从肩膀上脱落，缠在他们的手臂上等等。所以蜂巢族只能自己设计生产他们的内甲，造价和成本都要高昂许多。 特别是，这些内甲往往只在蜂巢内部流通。 像脱离蜂巢的流浪蜂人，要搞到一件合适的装备，代价就更高。 大黑眉如此的装束，足以说明他的重视。 第373章：阴影下的暗流 一张厚重的实木圆桌，足以围坐下一支满编小队，但此刻，只坐下了四个人，彼此间距离拉得仿佛像到天边一样远。 大尖牙瞥了一眼身边的蜂人。 这个老伙计的打扮，的确罕见。 作为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大黑眉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只是到了这个位置，已经没有什么他出手的机会。 而且，相比起打打杀杀。 这个蜂人王子，更擅长的还是阴谋算计，他并非黑色转换者的创始人，但那些竞争对手，最后却都以各种形式死于非命，还偏偏查不到他的头上。 即便如此，传闻的口，是堵不住的……也有可能是人家故意泄露的风声。 不知道大格琳当时留着他做什么。 大尖牙换位自处。 有大黑眉这样一個同盟或下属，实在是让人安不下心。 而他个人衣着简便，甚至连甲都没有穿，或是因为环境酷热，他的臂膀露出有力虬结的腱子肉，看着健美又唬人，但也就仅此而已。 只是那月刃刀，并未离身。 没有带亲卫，更没有带剥皮人的帮众。 他看向独坐在角落的另一人。 至于大尖牙自己…… 大尖牙知道自己实力不济。 而路梦看了一下几乎是将会场团团围住的帮众们，又对比了一下身前桌面上丰盛的菜肴。 还不如依靠手下的精锐护卫，而自己穿得轻便点，跑路时也轻松。 “你们……都是来吃饭的？” 他感叹一句：“还是鲨鱼村有钱啊。” 若是爆发冲突，即便像大黑眉一样做好防护也逃不过。 因为异于黑色转换者常用的制式形制，惹得大黑眉多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从这阵仗看，他们在商讨之后，恐怕也觉得无法与剥皮人善了，不排除武力火并的可能性。 这一次却是单人赴宴。 正是剥皮人的副头领。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水上大厅。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鲨鱼村的派系总部“铁穹顶”。 ‘他居然是单人赴宴……’双刃团的大头领在心中嘀咕。 但除了能够入席的四位代表外，周围却是占满了各个势力的帮众成员，全副武装。 然而，正是那个让大家严防死守的对象。 猎犬帮与黑色转换者同样如此。 一次，就请这么多人。 剥皮镇，确实比不了。 几个大头领面面相觑，伊尔斯开口，冷冷地道：“他们不吃饭……” “自己人都不上桌？”副头领语带惊讶。 “在我们剥皮镇，连狗都能一起……” 大黑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够了。”伊尔斯不耐他的插科打诨。 “我就挑明了说。” 这个猎犬帮的男人，身子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整个人的姿态，就如同即将在丛林中进攻的猛兽一般。 他环视整个会场，略过林立的帮众，视线在几个头领的脸上逐一停留。 他们皆是感觉，这目光如刀剑一般。 光是被扫过，就好似有种刺痛之感。 但没有人的表情有变化，恍若不觉。 “你，”伊尔斯看向路梦，又转向其他人，“还有你们。” “大格琳，要当沼泽地之王，谁支持……” “谁反对！” …… …… 而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晚宴。 唯一不同的是，能够参与到其中的，都是沼泽地的巨头，说一句话都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而为了供给这场晚宴。 除了充当护卫（以及可能的打手）外的帮众，还有更多的后勤雇佣人员，在为准备吃食而忙碌。 沼泽地本土的鲜鱼、野兽，稻香大米，劫掠或进口的精加工食品，窖藏几十年上百年的烈酒，以及掺了料的烟叶、药膏…… 一条条小舟在水泽上划过。 将这些物资，送往后厨，经由所有帮派成员检查后，才会送往晚宴。 ——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家在其中做手脚。 只能不吝忙碌，各自筛查。 其中，唯独缺少了剥皮人。 好像他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似，反倒是聚集在剥皮人驻地，开了另一场晚宴，把酒笙歌，养精蓄锐。 而猎犬帮的成员站定在鲨鱼村的重要岗哨。 居高临下，扫视着来往的船只。 但，就是在他们的视野中，水面下有一道黑影滑过。 鲨鱼村中多有黑鱼群，猎犬们也并不在意，更何况在这夜晚昏暗的环境下。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 湖面弹起几星白色的水花。 噗通两声轻响，值守的猎犬们跌落下去。 沼泽地出身的他们，水性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但此刻掉进湖中后，他们没有丝毫挣扎，更别说发出声音。 厚重的皮衣吸饱了水，把他们尽皆带了下去。 岗哨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娇小的黑影，她身上还湿漉漉的，淌着水，显然刚刚从水里跃出。 瞬间，就打晕了两个精锐的守卫，无声无息。 这个身形如同与黑夜融为一体，哪怕有其他岗哨的猎犬仍在值守，但还是发现不了她。 玻驻足看了一会。 她并未动刀，却不是因为仁慈。 而是伤口，可能会散发出血腥气，增加暴露自己的概率。 直到确认猎犬守卫彻底沉底溺水，她才伏在岗哨上，向水中抛下一根绳子。 啪。 有力的手掌伸出水面，抓住了它。 瘦削的男人，借力探出脑袋，蒙面头巾都湿透了。 “呼，呼……拉我上去。”杰格大口但无声地喘气。 玻抓紧了绳子，纹丝不动。 她摇摇头：“只是让你出来透口气。” “——待会还得游。” 仔细一看，这绳子的一端就系在她的腰上。 之前在水下，正是她一边潜泳，一边还拉着一个大男人。 “我去……”杰格苦笑一下，吐出一口水。 砸吧砸吧嘴，感觉牙齿间还有些泥沙，触感糙糙的，不过也没办法了。 严格来说，杰格与玻的潜行技巧在伯仲之间，只是他更擅长正面对决，而玻这个小个子却极擅长暗杀。 然而，到了沼泽地。 杰格才发现，自己还有一项不如玻。 那就是游泳。 杰格是纯正的联合城人，而联合城又被称为建立在沙漠中的武士之国，除了滨海几座城邦的居民，其他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接触过能浮起人的水。 反观玻出身洼地泄湖镇，又跟科技猎人关系密切，曾一起走南闯北，之后才加入的反蓄奴者。 这期间，游过的水可不少。 “几个大头领齐聚，这是最好的机会，”玻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水上平台，“关键是，大格琳还不在。” “差不多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 “诶等等……”杰格神色一慌。 但没听他把话说完，玻又是从岗哨上跃下，以一个完美的姿势入水，没有激起一点响声。 顺便把杰格的脑袋也按回了水面下。 随着几声气泡破裂的咕噜声，鲨鱼村的大泽，再次回归平静。 第374章：失踪的刺杀目标（合章） 古木遮天，也挡住了恒古的双月。 只有铁穹顶高高屹立，像一柄利剑，直刺昏暗的夜空。 远处的大厅，灯火通明，人影重重。 圆桌上。 面对伊尔斯的诘问，心中反应最大的倒不是路梦，而是大尖牙与大黑眉。 他们都是看向伊尔斯，眼神中带着诧异。 这和料想的不一样。 剥皮人的到来，是一个变数，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不开心。 比如大黑眉。 对他而言，知道剥皮人不是完全屈从于猎犬帮，这倒是个机会。 赤剑团的成员已经入场，但是他们大头领“赤色剑客”，还没有现身，似乎是还有些警惕。 要怎么才能拖延时间…… 大尖牙的这个位置，坐起来与其他大头领没什么两样。 这也让大尖牙，惊讶于这个新兴帮派，背后的能量。 伊尔斯不愿意再拖延，甚至等不到会盟的正式结束，就想要统合他们的意见。 只有在赤剑团的这件事上。 这是双刃团幕后金主的命令。 而自己毫不知情？ 难道是说…… 他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如此，最后会盟就是走個过场而已。 无论是借剥皮人，向猎犬帮施压…… 心中也不是很惊慌。 蜂人王子，从这个戴着半截面罩的男人脸上，同样读出了惊讶之色。 双刃团的那一次引荐，是一个骗局！ 黑色转换者，还没有做好准备。 此外，还有传闻说，大尖牙与剥皮人的副头领私交甚笃，甚至，有可能剥皮人的此次临阵换帅，也是在双刃团的安排之下…… 因为，在这之前，大尖牙就已经引荐了赤剑团，来挂靠在自己的麾下，并且说要支持自己在会盟中的行动…… 他没有妄下判断。 从传闻的实力看，自己加上赤色剑客，未必就不能与大格琳相抗衡，是以大黑眉想一直拖延到准备齐全的时候，再摊牌决断。 竟是把他们也包括了在内。 大黑眉与大尖牙对视一眼。 为何，大尖牙有另外的安排。 一想到这里，他就来气。 如果没有金主的支持，大尖牙的事业不会有如今的地步，甚至往严重了说，如果对方想要双刃团换一个大头领，那都是能做到的。 大黑眉对此，将信将疑。 双刃团，同样没有得到消息。 没成想，听对方的意思。 但伊尔斯的举动，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下马威，不只是针对剥皮人。 还是协助猎犬帮，表忠心，都能够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因为，除了赤剑团的支持，大黑眉还有其他的底牌。 好在，幕后金主平日里并不关心双刃团的具体事务。 不曾想，伊尔斯打出了直球。 还好，被孤立的人不是自己。 对方才明确表达了他们的意愿。 按照大黑眉的理解，这一次晚宴，就是猎犬帮联合他们，要给这剥皮人的副头领，一个下马威。 只是，他不会去做这个出头鸟。 别人都说，是他操纵了剥皮人；殊不知，真正可能被操纵的反而是自己。 大尖牙对上蜂人王子的视线，一眯眼。 事实上，找到赤剑团，并将其引荐给黑色转换者，不完全是大尖牙自己的意思。 他们的器官贩卖产业，光靠沼泽地，是消费不起的。 当然，引荐赤剑团是一回事。 大尖牙从理智上，并不想与猎犬帮敌对。 最好就是两头下注，谁赢他帮谁。 明面上，要做好靠近猎犬帮的姿态，“权宜之计”相信他的金主也能理解——这样，一旦大格琳成为了沼泽地之王，自己也算是铁杆支持者，有从龙之功。 背地里，因为有金主的这层关系。 加上引荐了赤剑团，万一黑色转换者获胜，作为雪中送炭之人，自己肯定能分一杯羹。 至于剥皮人…… 拜托，他们是真不熟。 押你赢没好处。 想到此节，面对伊尔斯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就不用多说了…… 一定支持！ “伊尔斯阁下，”大尖牙率先开口，“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嘛，我们双刃一定……” 他一边说，一边隔着半张桌子，暗示全副武装的蜂人王子。 ——现在没有做好准备，等到你真的有实力和大格琳翻脸的时候，再反悔也不迟…… “当然支持了。”这时，一道声音紧随其后。 然而，却不是收到暗示的大黑眉。 而是孤零零坐在各式帮众之间，身后没有一个守卫撑场的路梦。 剥皮人的副统领。 “大格琳阁下众望所归，”路梦一边挑着餐盘里蒸得粉糯的鱼籽，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伊尔斯你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这点事？” 意想不到的答案。 全场都愣住了。 双刃团和黑色转换者，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能够暂时附和甚至归顺猎犬帮。 唯独剥皮人，在进鲨鱼村时，就让猎犬帮吃了一个瘪。 怎么想，他这次会盟，都是找茬来的。 怎么轮到谈正事的时候，反倒怂得最快…… 大尖牙眨巴眨巴眼睛。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是伊尔斯。 不是，剥皮人回答，你看我干什么！ 双刃团的大头领意识到，那阿游的回应，恰好接在了自己后面……这显得好像，他们是一同说好了，要向猎犬帮表忠心。 这一招，你到底还要用几次！ 大尖牙的眼神阴沉下来。 剥皮人的表态内容根本无关紧要，关键的是，对方的这个态度，甚至直接影响了自己发言的可信度。 剥皮人，在猎犬帮那里，无疑是第一等的警惕对象。 现在，人家强行要和你绑定在一起。 哪怕只有些微怀疑，自己这边说话的分量，都会大打折扣！ “我也支持。”这时，蜂人王子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也不解释，而是颇有些优雅地从瓷盘中切下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咀嚼起来，脸上浮现出不知是真切还是伪装的欣赏，仿佛一心沉浸在了美食当中。 这个蜂人，一身的甲胄，竟也是不影响手腕的活动。 果然，如大尖牙所料。 又是几句你来我往的拉扯。 伊尔斯的表情瞬间阴沉。 哪怕从在场的头领这里，都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他还是觉得，根本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看向那个大快朵颐的白发青年。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剥皮人的副统领。 如果，另外两个巨头答应，只有剥皮人反对，那猎犬帮就有了开刀立威的对象。 联合另外两家，一同打压剥皮人。 也算是交了投名状。 哪怕双刃团，真和剥皮人有关系，那就一起收拾了。 总之，能看出人心向背。 但是现在，全场同意。 反倒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 “他是故意的吗？”伊尔斯心想。 毫无疑问，至少大黑眉是故意的，趁着全场发言可信度极具下降的末尾，说出半真半假的赞同之话，蒙混过关。 这符合这个蜂人王子的特点。 但是，那剥皮人的副统领……有这样的脑子吗？ 以伊尔斯的视角看。 剥皮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莽撞；而这副统领，也更加像是一朝得意年轻气盛，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快点打出名气的沼泽地混混。 这样的人，有一定实力，很麻烦。 但未必不能应付利用。 伊尔斯的这场晚宴，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毫无疑问，若是双刃团能给的……那么他猎犬帮，能给的更多！ 只是…… 大尖牙…… 剥皮人对他的言听计从程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 无论是对抗猎犬，还是臣服猎犬，竟都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伊尔斯打定主意。 这场晚宴后，他有必要亲自向大尖牙确认，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实在不行，只能请出大格琳。 和这个阴谋家，好好讲讲道理…… 另一边，大尖牙却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能总是替剥皮人背黑锅。 做一个两头下注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也上了赌桌，成为了对决中的一环。 无论输赢，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路梦一边吃食，一边其实在偷偷观察这些掌权者—— 伊尔斯和大尖牙，无疑都是没有了吃饭的胃口，他们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其是那个大尖牙。 吃饭还戴着面罩。 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入口啊……装都不装。 戒备如此。 而大黑眉，则好整以暇，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这判断不出什么。 至于路梦自己，他挑选的食物都是肉食。 已经事先用藏在自己身上的血蜘蛛幼崽试过毒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也可以理解。 作为占据绝对优势的猎犬帮，他们还不至于使用这样的手段。 不是不屑。 而是没有必要。 ‘伊尔斯，会盟的激进推进者。’路梦在心中总结，‘大尖牙，会盟的进展不直接关系到他的利益，又或者是押在哪边都能得利……’ ‘大黑眉，他乐得见我扰乱局面……黑色转换者，不希望会盟过早推进，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结合过往的信息以及现在的表现。 哪怕在这个真实的世界，路梦与各自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心里把他们的真实立场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在表面上。 他就是来干饭的。 至于剥皮人的立场…… 路梦其实，希望会盟推进下去。 因为……他找不到大格琳了！ “这个猎犬帮的大头领……”路梦曾派剥皮人出去打探过，但是一无所获……哪怕是从猎犬和黑色转换者那里，也是一样。 这头猎犬，放出去的消息。 也是她筛选过的。 伊尔斯与大黑眉，自诩知道大格琳在浪迹赌场，然而在此之外的时间，她在做什么、在哪里，却是无人能准确说出来。 有一种，只有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行踪的时候，伱才能知道的感觉。 大格琳作为猎犬帮的一手缔造者，了解整个帮派的运作。 她能够做到这一点。 “恐怕，不到会盟的最后一刻，或者出现意外，”路梦皱眉，“这个沼泽地的霸主是不会现身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连目标在哪都不知道…… 又该如何去刺杀她。 路梦已经成功在各大派系间，布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们这个原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联盟，一旦因为各自的利益生出嫌隙，很容易就土崩瓦解，到时候，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而已经积蓄好力量的路梦。 就有把握，掌控最终的局面。 但是，维系着同盟的，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力量，还没有解除。 那就是大格琳。 只有想办法杀了她，才能点燃引爆乱局的导火索。 然而。 看来她也是吸取了沼泽地历史上的经验教训。 哪怕实力过人，也要谨防意外。 “也是，她能够单独联系到影人，又没有得到回应……”路梦意识到，“怎么可能不知道，水部落那边出了问题。” 要单纯依靠沼泽忍者出其不意，恐怕很困难了。 甚至，若是他们贸然行动。 还会自投罗网。 猎犬和刺客的对决吗…… 然而。 路梦自己就是这个计划中的变数。 哪怕是大格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当然，拖得时间越久，各方之间的信息差就越小，路梦的身份也就越有可能暴露，丧失优势。 所以，现在的路梦。 反而希望会盟赶紧推进下去，逼大格琳现身。 他对伊尔斯说的。 未必不是真心话！ …… 虽然谈话不欢而散，但晚宴仍在继续，哪怕食物消耗得速度很慢，但侍从们还是一一把备好的菜品送上。 很快，餐碟就布满了整个圆桌，甚至还有不断垒高的架势。 大厅火烛与电灯一齐点亮。 光亮投影在黑色的湖水中，点点摇曳，就好像从未在沼泽地出现过的星空，格外绚丽。 不同帮派的守卫，泾渭分明。 人人佩刀带剑，高处的弩手则戒备着，重叠的人影倒映在水面上，与深潭融为一体。 他们原本剑拔弩张，精神紧张；但与上桌的头领们的心事重重正好相反，帮众们此刻见冲突暂时不会爆发，反而放松下来。 就在此刻，一个身着猎犬帮制服的小个子，端着新炖好的菜品，走到桌前，正好自大尖牙与大黑眉之中穿插而过。 这画面原本很正常，路梦也没太在意。 但当他瞥到了“猎犬”的一侧面容后，却是一顿。 路梦：“……” 他们的人，来做什么？ 但应该和我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暗暗把桌椅，向后挪了几寸。 就在这时，大黑眉清咳了几下，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看向伊尔斯，开口道： “伊尔斯阁下，我想，有几位客人您应该认识一下……” 第375章：刺杀之夜 大黑眉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这样镇定。 他知道，光靠言语上的拖延，注定是无法长久的。 要想让伊尔斯认识到。 猎犬帮不能像霸主一样，逼自己就范，那就必须展露一些底牌。 赤色剑客暂时不在此处。 但是，大黑眉还有别的朋友。 “伊尔斯阁下，不知是否听说过‘眼窝镇’……” 眼窝镇，位于大陆东边的风暴口海岸。 以及，最重要的。 它在联合都市境内。 第一反应，就是伊尔斯此次的晚宴不怀好意，这人是受命袭击。 她在刀术上的造诣普通。 一个沙黄色的人影，直接扑向了大黑眉，就像跃出沙土的鼠兔一般。 铿！ 一道火花在玻与大黑眉的眼中，同时闪灭。 但是在这个距离，只要能把刀口送进敌人的胸膛，那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不需要比拼什么武力。 真正的扑击只在一瞬！ 反蓄奴者得到消息，沼泽地中有人与联合城以及商人行会勾结。这些贵族和奴隶主，极有可能是想要扩展他们的势力。 让玻抓住了机会。 这跟沼泽地，可有一段距离。 但好在，伊尔斯很快就传来了命令： “那是个刺客！”男人吼道，“保护大黑眉！” 见到来人的猎犬装束。 不知为何，她竟是混入了猎犬的站岗守卫中，而无人发觉。 圆桌边传来一声怒吼。 那是刚刚上完菜品的侍者，她原本应该直接退出大厅。 解决掉他！ 就好似猎豹在草原上潜伏捕猎。 她潜伏到现在，就在刚刚，捕捉到了大黑眉口中的一丝讯息。 帮众们这才知道，此人是敌非友。 猎犬们也愣住了一刻。 伊尔斯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只是有些疑惑为何大黑眉会说起一处联合城的地点。 然而，就在这一迟疑间。 一根铁杖，从蜂人王子的手中抽出，格住了玻脆薄的刃刀。 “事实上，眼窝镇的那位，现在就……”大黑眉想要起身，接近伊尔斯，不愿让其他人知道。 接下来要干什么？ 干他丫的蜂人么。 异变陡生。 “警戒！” 也不知是在防备那侍者，还是在防备大黑眉。 在最后关头。 那是坐在首席的伊尔斯，他双目圆睁，直接拔出了腰刀，架在身前。 但不管他们想做什么。 在蜂人王子，说出口前。 灵活矫健，又蕴含着一丝凶猛。 敌人要做的事，破坏掉总是没错！ 直刺而出。 她娇小的身形快速绕过了零散的黑色转换者阻拦，几乎像是贴着地面奔跑，瞬间接近了蜂人王子。 大黑眉大吃一惊。 但是，就在此刻。 “你说的人……” 自己的‘同伴’扑向了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但他们也不知这是不是自家老大下的命令。 玻的手腕一翻，一把锋利的忍刀刺破大衣袖口。 整个人暴退而出。 让他们的联系，烂在尸体里！ 这個大头领没有佩刀。 只是随身携带着一根礼仪用的手杖，显得像个绅士一般。 然而，漆成木色的外表下，里面却是包着实心铸铁。 这就是他的武器。 大黑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痛楚——痛苦的表情，哪怕是放在蜂人身上，也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异。 他的左肋，被忍刀擦入。 玻的速度与袭击，毕竟突然。哪怕大黑眉精于格斗，也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而对于玻来说。 因为被手杖格下，她没能刺中蜂人王子毫无防护的脖颈间隙。 这个大头领，身披的特制锁链甲。 保了他一命。 到这时，整个大厅已是乱成一团。 猎犬们与黑色转换者，在反应过来，皆是向着玻与大黑眉冲去—— 猎犬想要捕获或杀死这个突如其来的刺客。 黑色转换者，则更为急迫。 他们要在猎犬赶到之前，完成同样的目标。 他们需要保护大头领，也并不是很相信猎犬帮。 大尖牙的双刃团，则疯狂后撤。 这个戴着面罩的男人，在第一时间就跳开了出去。 他心生惊骇。 显然是没想到，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头领们聚会的晚宴，并且敢公然下手。 但他并没有帮助大黑眉或猎犬帮的意思。 这和大尖牙没有关系。 只要他自己不是被刺杀的目标就好。 而且看样子，那刺客很快就要束手就擒…… 但就在这时。 双刃团中，忽然有一个人影，逆着成员们撤退的方向，冲入了战团。 他一身双刃团的装束。 脸上学着大头领，带着半张铁甲面罩，但上半部分又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头巾，以至于只露出一只眼睛。 “这是谁！”大尖牙怒道，“回来！” 保护好自己就够了，不要趟这趟浑水…… 然而此人没有听他的命令。 瘦削的男子在转瞬之间就扑向了缠斗着的大黑眉与玻，沿途的猎犬与转换者，以为他是来支援的双刃团帮众，于是并没有阻拦。 但杰格抽出了弧形的长刀。 双刃团的佩刀一短一长，但他只是使用单手刀，抡动如圆，横扫出去。 顿时，面前一片血浆飞舞，断肢滚地。 “这是她的同伙！”有人反应过来。 玻与杰格枭水潜入后，先是在后厨烤干身体，又打晕值守，分别伪装成猎犬帮与双刃团的成员，混进了晚宴会场。 这样的操作，对他们来说已是轻车熟路。 杰格啧了一声。 制式的长刀在巨力的驱使下斩断骨骼，自身的刀刃也瞬间崩开，像是狗啃一般，变得不堪一用。 他用不惯短刀，于是将两把刀都随手丢弃。 有帮众见他抛弃武器，心里一喜，纷纷冲杀向前。 黑幕从天而降。 杰格凌空跃起，像是一只苍鹰，又挥出了它的利爪。 骨骼粉碎、身体折断的声音，爆炸一般清晰可闻。 帮众们翻滚开来，趴在地上。 鲜血从他们的口里漫流开出去，带着脏器碎片。 他们的瞳孔，依旧保留着凝固的不可置信。 杰格竟是靠着空手，就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他的身体淬炼得如同钢铁一般，运用得当的情况下，甚至比普通的废品兵刃更加坚固耐用。 反蓄奴者的领袖，锡拳说过。 只要一开始就赤手空拳，那么没有人能解除你的武装。 奴隶本就一无所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身体，就是他们唯一能利用的武器！ 第376章：联合城武士 “军团级……”混乱之中，伊尔斯心中惊诧。 毫无疑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瘦削男人，有着军团级的实力。 黑色转换者那边的情况，伊尔斯不清楚。 但是被杀死的猎犬中，有好几个头目——那都是能作为一个帮派中坚力量的武师。哪怕是家大业大的猎犬帮，也不是说随便就能损失的起的。 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杀死他们。 只有军团级能做到……除非更高。 但是伊尔斯知道不可能，显然这人还比不上自家的大头领，而大格琳也只是看到了战争级的边缘而已。 连她都不是，其他人就更不可能。 伊尔斯当机立断，拉响警报，电机轰鸣。 等等……难道说…… 此前苍翠的遭遇也证明了这点。 然而这突然冒出的两个刺客，又是从哪里来的，得是为了对抗什么样的敌人，才能够把他们的心志，磨砺得如此决绝…… 而能够抛下这一切的。 借此，还能看看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混乱之下，根本没有人会关系自己这个，别家的副头领。 “对反蓄奴者来说，沼泽地是中立势力，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敌对……除非，与联合城搭上了关系。” 路梦是全场最早反应过来的人。 伊尔斯的语气中，像是藏着寒气。 真正可怕的是。 所有的帮众，也都反应过来。 老旧的蜂鸣器，发出濒死一般的哀嚎，听着颇为凄厉。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然而，对他来说，他只是知道有联合城的人插手，能够被动做出准备，免得到时候慌乱无措；但具体怎么提前消除威胁，那还不清楚，一直都是隐患。 路梦对于反蓄奴者，没有敌意。 而现在，有着【潜行】技能掩护，普通帮众更是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坏了。” 大格雷全盛时，有这個实力；而那死去的大阿尔，据大格琳评价，也极有可能迈入了其中。 一丝灵光在伊尔斯的脑海中乍现。 “影人！？” “抓捕影人！” 大厅的会场外。 这样人物，愿意舍身一击，像一个刺客一样，抛下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杀死你。 一方有所顾忌、束手束脚；一方肆无忌惮、百无禁忌。哪怕是相同的实力，结果也不言而喻。 按现在沼泽地的局势，分明就有一个现成且合理的答案—— 那是他们世代秉持的教育和信念。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军团级并不可怕。 就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就比如，暗杀了沼泽地之王的前代影人。 ——沼泽忍者有这样的觉悟，伊尔斯并不奇怪。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长衣的人影，立在水面上的一根木柱上，挎着刀，遥望下方的景象。 然而，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沼泽地一个帮派巨头的代表，即便反蓄奴者的刺杀目标不是自己，被误伤起冲突，也是不好的。 早在玻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撤身离开。 以及疑似杀死石鼠团大头领的影人现任。 地位越高，越害怕死亡。 事到如今，想要破坏鲨鱼村会盟的，也就只有南方湿地的水部落了！ 厮杀声，从四处逼近。 这与路梦掌握的信息吻合。 火炬、电灯……一条条长龙在空中与水面同时游动着，支援逐渐赶来，要剿杀入侵者。 外围的各家势力得到命令，纷纷带队跑过悬空栈道。 声音的频道，瞬间传遍了整个鲨鱼村。 因为，要知道他们的具体联系。 联合城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不同城邦、不同阶层、皇帝、贵族、商人、奴隶主……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着各自的利益，互相之间也有矛盾。 插手沼泽地的，不知道是哪一支。 也可能有很多支。 看得出来，反蓄奴者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毕竟人家一直在斗争的前线。 “不过……” 听到鲨鱼村的警报，路梦抿了抿嘴。 抓捕影人…… 他瞬间想通了伊尔斯的脑回路，对没有更多信息的这位来说，确实很合理。 猎犬帮，倒是个局外人。 以往，路梦也经常甩锅给沼泽忍者。 只是现在，影人小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这算不算黑锅回自己头上了？ 虽说债多了不愁。 但是这锅也不能白背。 在路梦眼中。 玻丧失了偷袭暗杀的优势后，正面作战完全不是大黑眉的对手。 然而，玻的速度敏捷远快于蜂人王子，加上对方受了伤，毕竟有先手优势，竟是把这个大头领死死拖在原地。 而杰格左突右撞，人挡杀人，蜂挡杀蜂……正在逐渐逼近大黑眉。 这个反蓄奴者的手上，又抢到了一把长刀。 但是一直没有动用。 显然是准备给大黑眉最后一击。 虽然鲨鱼村的支援正在赶来，但他们看起来还真有希望在乱军从中，杀了大黑眉。 “这是要被抢人头了？”路梦不动声色。 但是，刺杀容易，逃脱难。 如果只是杀人，他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但事后围困在鲨鱼村中，却是很难逃脱……只能依靠剥皮人硬杀出去。 那代价就太大了。 这样的机会，即便要用，也要用在关键的人身上。 由此，路梦也产生了一丝疑惑。 他相信，这两位反蓄奴者能够豁出性命……但那不是用在大黑眉身上。 起码得是某一个掌管城邦的贵族领主，那才够格。 路梦判断。 刺杀与联合城勾结的大黑眉，可能是真实的目标。 但并不是唯一的。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 水面大厅又出异变。 杰格，终于冲到了大黑眉的跟前。 长刀锈迹斑斑，但锋刃依然足以见血——蜂人的眼中，都已经能反射出刀口的寒光。 “快出手！”蜂人王子忽然大喊一声。 “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 话音刚落。 黑色转换者当中，亮起一道刀光。 与他们常用的月刃刀不同。 那是一把欣长的弧刀，纤细危险，像是女人的画眉，刀面打磨得如水般澄澈。 风声疾驰而过。 刀尖以精准的角度，点中了杰格手中的大片刀。 杰格刚要砍下，但手中一空。 半截刀片飞出——对方竟是一击截断了一寸宽厚的铁刀。 眼力、刀术、兵刃品质……缺一不可。 杰格与玻，没有放弃，一人抛开断刀，一拳打出；一人手腕翻飞，忍刀直刺。 皆是对准了这插手的来人。 两声异响。 反蓄奴者们后退两步，杰格的拳头染血、皮开肉绽；而玻手中的忍刀不翼而飞，下一刻，才听到落水的声音。 面前的是一个兵蜂，头宽眼凸。 他身上宽大的黑色制服皮衣被撕碎，如落叶般飘落，露出一片银白。 ——精致的全身武士铠。 甲片严丝合缝，镶以金边，一看就不是仿制的便宜货可比。 一只蓝色的雄鹰，衔着纯白的橄榄枝，印在他的胸铠上。 展翅欲飞。 联合城的徽记。 第377章：穿袍贵族的插手（合章） 兵蜂的头颅扁平硕大，并不能佩戴专属的武士头盔。 那又称为‘铁铸鹿角兜’的装备会在头顶两翼伸出长长的铁枝，有人说可以在战场上帮助佩戴者协助防御、抵抗刀劈，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用作威慑——在联合城，就算是在人群中，也能远远地就看到这样的装扮，平民们自然就会避而远之，如敬鬼神。 而现在，哪怕没有这样的装饰。 兵蜂仍旧带给了周围所有人，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果然，是他们的走狗。”瞬息之间，杰格与玻对视一眼。 在联合都市，受雇佣成为武士的人不少。 但他们往往就像逃到斯昆镇的黄俊一样，穷困潦倒，为了养家糊口私斗杀人，连武器都要靠主家提供。本质上和贵族豢养的家奴打手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还有一个武士的名号。 这样的炮灰，是不值得主家为他们着甲的。 只有贵族子弟组成的兜帽侍卫私兵，以及帝国官方的核心精锐，才会舍得用上锻造如此精良的标志性武士重铠。 但是现在，因为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刺客突袭，他不得不求助于这些联合城的爪牙，提前抛出筹码。 另一个黑色转换者，挡在了反蓄奴者的面前。 杰格与玻准备撤退。 他反而看向了大黑眉。 而玻的身形更是敏捷。 基因带给他的影响，一直延续到蜂巢之外。 “很好。”兵蜂的话里像是没有感情，只是公事公办。 但是，正当他们要冲出包围圈时。 这个爵位头衔，是他自一个没落世家中买到的，在联合城的政治体系中，唯有贵族才有资格行使权力……然而，在财政每况愈下的如今，他们也是接受卖官鬻爵。 由此，他们搭上了联系。 他是商人行会中的一员。 因为，这里可不是蜂巢。 而与之相对的，联合城也曾是以武立国，传统贵族追溯到最早，都是有军功出身，他们又被称为“佩剑贵族”。 只是，在外有神圣帝国的圣战拉锯，内有反蓄奴者以及北方叛军的不断袭扰的情况下，那一位也是若非关键战场，不会轻易出动，几乎相当于联合城的护国柱石了。 格莱德，眼窝镇的领主，却又并非传统的贵族出身。 血肉之躯毕竟还是有极限。 敌明我暗。 其中，正好要依靠商人行会的贸易网络。 大黑眉感觉心在滴血。 杰格虽然一只手染血，但那是他打在铁甲上反震的皮外伤，收力及时并不严重。 就在兵蜂武士与大黑眉达成协议的当口，两人已经撤到了浮空平台，会场的边缘。 起码，也得利用他们在会盟上，帮助自己获得优势之后。 这些兵蜂当中，甚至出现了一个，能让贵族们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怪物。 他咬牙道：“好！” 作为蜂巢王子，被一只兵蜂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待，大黑眉从心底里生出不适，但也无可奈何。 相比起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有的是办法单独暗杀破坏。 兵蜂武士光是依靠护甲，就格开了攻势，但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 富商出身的他们，往往身着华服，所以又被称为“穿袍贵族”。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不知为何，人家还误判了自己的身份。 而开创这个先河的，正是如今帝国内阁的首席，商人行会会长龙恩。 服务于一方领主的武士长官。他们地位不亚于高级圣骑士，实力相当于百团守卫中的核心，但装备却更为精良。 “三成……除了原有的销售额，格莱德阁下还需要至少三成的利润。”兵蜂开口道。 联合城，没有蜂人贵族。 大黑眉原本没打算答应这个条件。 黑色转换者，原本预计在‘斯托伯的冒险’开设一個秘密制毒工厂，将沼泽地生产的大麻叶运到那里，制作成黑浸膏以及调配成血色朗姆酒销往世界各地。 连赶到的弩手，射出的箭雨也只能追在她的脚后。 不过，对付沿途阻拦的普通帮众，已是绰绰有余了。 他们皮糙肉厚、服从命令、思维简单……关键还贱生贱养，向来是联合都市最中意的绝佳打手。甚至有奴隶贩子，专门前往蜂巢族偷猎兵蜂，绑架训练为奴，用于满足帝国的军事需要。 虽然没能杀死大黑眉，但是提前逼迫了这些敌人现身，往后再想应对，反而更加容易。 那么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 而格莱德不愧是商人行会出身，给出的价码刚好打在自己的七寸上——黑色转换者能够有利可图，不至于放弃生产，但是销售的大头，却为行会完全占据。 黑色皮衣下，他只在胸腹着甲，看起来比武士长官稍低一级…… 又一个武士！ 这次却是一个蜂人王子。 黑色转换者本就是由蜂人组成，格莱德特意派出他培养的蜂巢族心腹，隐藏其中，毫不违和。 而此前，他们见到大黑眉被刺杀，皆是无动于衷，直到这个沼泽地大头领让步，才接连出手。 目睹了这一幕的伊尔斯，同样心生警惕。 他明白了，大黑眉说的客人是谁。 那兵蜂武士长官，在外界是统领无数侍从的将军，更象征着联合都市治下的城邦，眼窝镇。 他们潜伏在沼泽地，必定不是孤身前来。 黑色转换者中……有多少个联合城的士兵？ 有了眼窝镇以及“穿袍贵族”格莱德所代表的商人行会的支持，大黑眉将一跃超过剥皮人，成为猎犬帮在此次会盟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哪怕，这点支持不过是联合城投射力量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小……但放在沼泽地，这都是无法忽视的阴影。 这就是蜂人王子的底气。 至少，当伊尔斯看到兵蜂武士现身的时候，他就知道——从此以后再像过往那样对大黑眉施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伊尔斯的心底同样浮现出一股愤怒。 这违背了鲨鱼村会盟的规矩。 不让三大王国的势力介入，这是所有人默认的铁则——否则，即便你能在会盟中力压群豪，登上王座……那你最后到底是沼泽地的王者，还只是其他国家安插在这里的一个傀儡？ 沼泽地维持了上千年的独立地位，将毁于一旦。 ——此獠，应当共诛之。 伊尔斯紧了紧腰刀，手掌沁出汗来。 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 这不是他能够解决的问题——必须要大格琳出面，才有可能与之抗衡。 与大黑眉协商完毕的武士长官，拖着长刀，向被围住的杰格与玻二人走去。 黑色转换者中，不时有蜂人走出。 也不知是帮众，还是披着黑色皮衣的联合城士兵。 猎犬们茫然失措。 局面的复杂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按理说，“影人”和他的沼泽忍者（玻），来刺杀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自己有着共同的敌人，应该帮上一把。 然而，大黑眉的底牌揭露。 这个蜂人王子却是与沼泽地外的联合都市有勾结，相比之下，一起生活在湿地密林的水部落人，虽说相爱相杀，反倒显得更亲切了些。 杰格与玻，却是管不了他们的爱恨情仇。 瘦削的男人一拳打出，拳风未到，身材娇小的玻却踩上了他的肩头，顺着拳势的方向一跃而出。 阻拦两人的蜂巢武士反应不及，被女孩绕到身后，直接箍住了脖颈，冒头仰天。 下一刻，杰格正好打穿了他脆弱的喉间。 蜂人的头颅滚落在地，反蓄奴者们从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想要突围而出。 但这时，身后的武士长官已经追上前来。 兵蜂的下肢纤细，却踩得极稳。他迈着看似局促的小碎步，但越走越快，从容不迫，顷刻就逼至了两人的身后。 他以粗暴的姿势拔刀，逆斩出去，同样的弧线，光洁美艳，野蛮与优雅有机的融为一体。 刀刃，直扑玻的后背。 铿！ 杰格一个回身踢，打在了长刀的中段，钢刃剧颤。 但是，下一刻血花飞溅。 ——兵蜂武士，双手按柄，顺势一绞。 正好砍中了杰格的大腿内侧。 他一个踉跄，玻连忙拉住他。 “没事吧！” “你没事就行！”杰格压低声音急促道，“否则咱俩谁都走不了！” 他可不会游泳！ 话语间，玻已经拖着这个男人，纵身跃入了水中。 弩箭纷纷射入，如同雨点一般，掀起片片波纹，但并没有看到尸体漂浮出来。 兵蜂武士伫立在岸边，手中长刀微微颤抖。 他回刀入鞘，松了松爪子。 那个男人的鞭腿力度之大，让他差点握不住刀，只是勉强还击出去。 现在手还有些发麻，是以无法追击。 兵蜂怀疑。 若非自己的武器是出自骨人铁匠制品，换成一般的改装刀，它甚至有可能被踢得变形。 这种技艺……可不像是他们说的影人…… 而更像格莱德大人提过的，那些…… 兵蜂的脑子向来不好，现在有点想不起来。 不过没有关系，等到事后，向格莱德大人派来的贵族侍从报告就好，那位才是他们此次沼泽地一行的决策者，相信他能够分辨出来。 自己只需要负责砍人和传话。 仅有的思考，用于战斗就可以了。 “快追！”身后的大黑眉，赶上前来。 他向着黑色转换者下令，自己只是暗暗躲在兵蜂的一侧，眼露惊喜。 联合城的精锐，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之前被迫交易割肉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 而这次来参与晚宴的。 还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力量——毕竟，眼窝镇的士兵，可不只有蜂人，其余的人手，则是藏身在了黑色转换者的附属势力之中。 他开始觉得。 有了他们的帮助，哪怕没有赤剑团，也能够和猎犬帮争上一争。 然而，蜂人王子的心中，还有一块阴霾，始终未能消散。 这一刻，甚至更为浓厚。 那就是：捕捉沙克公主的失利。 如果那个时候能够成功，也不用在制毒贸易上，对眼窝镇让利；甚至，如果有这个人质在手，他还能申请与商人行会更高层次的存在合作。 得到的支援，可就不止这一点了。 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可谓是空手套白狼。 大黑眉以做赌场发家，他自己同样是一个资深的赌徒，蜂人王子此刻就感觉自己错失了一场翻身的赌局，内心像是被火苗烧灼着一般。 他压下这股焦躁，恢复了面上的冷静，看着兵蜂准备寒暄几句。 蜂人王子笑道：“碧眼大人……” 武士长官刚要点头，忽然，他脚下一滑，向后栽倒。 在大黑眉逐渐错愕的眼神中，身披重甲的他，仿佛慢动作一般，摔进了背后的鲨鱼村深潭之中。 噗通！ 水花四溅，白色泡沫横飞。 “碧眼大人落水了！” 露天悬空的会场大厅上，黑色转换者与混杂其中的联合城士兵，乱作一团，场面一片狼藉。 为了追捕逃走的两个刺客。 水性好的帮众，已经跳下水去搜捕，离得远了。 而在岸上的，以及联合城士兵们，多是并不怎么会游泳。 ——这位武士长官，碧眼同样如此！ 而且，他的身上穿着联合城的全副武士重铠，掉进水中就如同浑身绑上石头灌了生铁一般，那会径直沉底，便是想挣扎都做不到。 突逢变故。 一边的伊尔斯，也惊呆了。 他的身边聚拢了猎犬帮在会场上剩余的人手。作为鲨鱼村的主人，猎犬天天生活在这建立在大泽上的城市，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水性极佳之人。 不会游泳的，一个失足，早就死球了。 伊尔斯忍不住面露微笑。 他，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对方已经图穷匕见了，这个时候，再赶着凑上前去，真当自己是冤大头不成？ 不过，伊尔斯并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 岸边水滑，失足而已。 黑色转换者有这么多帮众和船只在，哪怕不会游泳，硬赶着扑上去，都能把那武士长官捞出来——现在就已经有人大呼小叫地行动了。 他只是乐得见对方丢一次面子。 叫人知道：这里是沼泽地，不是你们联合城。 湿地密林，随时都能杀死你们的士兵和将军——这方面，鲨鱼村，还只是其中最安全的一个地方。 连这都搞不定，还敢摆谱？ 他很期待看那碧眼大人，喝了满肚子泥水，被迫做人工呼吸的样子。 不过，伊尔斯也有疑惑的地方。 他记得很清楚，刚刚兵蜂武士距离平台边缘，还有一步的距离。 而以碧眼的实力，便是在激战中，都能站定如山，行走如风……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跌入水中。 想来想去，大概就只能解释成意外。 伊尔斯没放在心上。 人有失足，蜂也不例外。 ——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发现。 就在碧眼兵蜂落水的前一刻，夜幕下，一只湿漉漉的手从平台下倒挂而出，猛地握住了它纤细的脚腕。 而那手臂上，缠着墨绿色的绑带。 第378章：窥伺的猎食者 ——几分钟前。 如果有人怀疑你做了某件事，那么最好的应对方式不是去争辩，而是真的去做了它。 比如，当他们怀疑你是影人的时候。 木桩上的路梦，心中默念。 他的一身沼泽地长衣消失不见，像是溶解在了风中一样，取而代之的则是毒蛇一般缠绕的墨绿绑带，沿着躯干将他整个人包裹，只露出必要的关节。 加载模组需要时间，取消却是瞬时的。 相比起临时乔装打扮，提前穿好沼泽忍者的装束，需要用时再解除“外观固定”模组，换装的速度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 但是对应的。 今夜，短时间内，路梦就没法再以剥皮人副头领的身份出现了。 树脂成形的护目镜上，映出它们的身影。 悬空的高架平台上，反蓄奴者正在被联合城武士围追堵截。 径直跃入水中。 鱼儿们惊惶地四散游去。 而静默的水下，一条条黑鱼从一个墨绿色的人影边游过，偶尔驻足巡洄。有黑鱼好奇地张开大嘴露出尖牙，想要咬一口尝尝。 全靠着玻半搀扶半拉扯，把他像一个浮标一样按着往水里带去。 临了，深吸一口气。 就算能出水，想必也够呛。 瘦削的男人本就不通水性，加上大腿受伤，连象征性地摆腿划水都很艰难。 但马上，随着路梦一偏头，它们对上了铁锈的面罩。 本能足以让这些生物意识到，这不是以往那些失足落水的酒鬼，而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猎食者。 现在虽然还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从小通习水性的沼泽民，但配合上水部落方便换气的呼吸面罩，在水下活动已是绰绰有余。 路梦在刚进入沼泽地时，就已经将【游泳】技能肝到了基础层次，期间这么长的时间，熟悉沼泽地环境的他，自然做好了准备。 他身上的伤口在水中泵出一片血雾，黑鱼们闻到味道，兴奋地追随而去，像是水中的群鸦。 若不是杰格体质过人。 顺带一提，路梦的一身，已经是真正的影人小姐重新提供的高级货，放在水部落中，那也是长老级别的上忍才能使用。 他从身后一并显现的黑色背包中，摸出面罩，扣在头上。 【游泳：34（精通）】 他也在等待着。 无论是黄水还是石镇，周边都有遍布的水泽可供训练。 随着噗通两下的跳水声，路梦能够看到，一个小個子女性像游鱼一般，直接向水下潜去，甚至将追随而至的弩箭都甩开——但她身后的杰格就没那么好运了。 “能不能躲过，就看这些人自己的了。” 路梦随意想道。 反蓄奴者，不会贸然行动 这鲨鱼村中，应该还有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后路。 而由于场面混乱，有人急于逃脱，有人急于追捕，他们都是没有发现正处在潜行状态、如同幽灵一般在水中漂浮不动的‘沼泽忍者’。 直到，路梦看见了蜂人的倒影。 那一身亮白的武士重铠，反射着烛火，在水中身形摇曳，像是即将破碎的梦幻一般 他缓缓上浮，将面罩的呼吸管探出水面。 深吸一口气。 然后攀住高架底面，猛然出手！ …… …… 兵蜂碧眼，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刻，夜间寒凉的潭水，向着他的口鼻猛灌进去。 事发突然，他连喝了好几大口。 肺中也被水沁入，兵蜂感到一股火辣辣地灼痛，忍不住就又要咳嗽。 然而，碧眼毕竟训练有素，反应及时。 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压抑住咳嗽和呼喊的冲动——掉入水中这么做，无异于是自杀行为，只会加剧溺水。 而且。 这个武士长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刚刚自己脚腕上的触感。 是有人，拉了他一把！ 却是往水下拽。 碧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两个逃跑的刺客——他们竟是又杀了个回马枪，趁所有人松懈的时候，反过来偷袭自己。 也算是有勇有谋。 兵蜂没有坐以待毙。 就在沾水的同一刻。 他已经下意识抽刀，斩向自己的身下。 作为职业武士中的精英，又是蜂巢中的战斗种族，哪怕事出突然，他也未曾因为紧张而松开过自己的佩刀。 蜂人的手，紧握刀柄。 时刻都处在能随时激发、化身战场杀戮机器的边缘。 精致的名刀在水下激起急流，无数的气泡翻滚破裂，化成一道白芒，沉闷呼啸。 碧眼出刀的速度，并未比在岸上缓慢多少。 在联合城腹地，时常会掀起如狂龙一般的沙尘卷，而真正的武士身处其中，便是面对能如山的尘埃和刮走牛羊的巨风，也要能挥出刀来。 此刻。 全力之下，兵蜂竟是斩开了沉重的潭水。 一声闷响。 他砍空了。 兵蜂整个人，彻底没入了鲨鱼村的潭水。 那只抓住他脚腕的手，只是扣住了一瞬。 在打破兵蜂的平衡，把他拉下水后，马上就一击脱离，时机把握得如同机械一般精准。 像是连碧眼的反击，都预料在内。 潭水呼呼得灌入武士铠的缝隙，兵蜂的动作，瞬间迟缓了几倍。 他挣扎着徐徐下坠。 而兵蜂的心也像身周的冰水一般，凉了一截。 以碧眼的体质，憋气的时间，要超出常人数倍，单纯依靠溺水杀死他，可能性不大。 岸上的帮众与眼窝镇的手下，很快就能将他救出。 但是此刻，和他身处同一片空间的。 还有一个行踪诡秘、阴沉狡诈的猎食者，这人一直暗中窥伺，直到此刻才亮出獠牙，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发动攻击。 他远比这满潭的深水还要危险。 这一消息，岸上的人可不一定知道。 由此便可能误判形势，错过营救时机。 碧眼不再挣扎。 能进到沼泽地来，他自然也进行过枭水训练，然而身负这一身拘束的重铠，便是当地沼泽民也无力活动，更别提兵蜂还只是一个突击出来的半吊子。 他屏住气息，双手握刀，护住头颅。 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暴露出来的弱点。 兵蜂的身形，如同一尊凝固的武士塑像，从天而降一般缓缓下坠。岸上的灯光已经无法再穿透潭水，重压与黑暗席卷而来，将周遭的一切全部包裹。 碧眼打好算盘，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坚守到岸上的人下水，那个偷袭者自然会被驱赶，自己没有必要在对方擅长的领域和敌人硬刚。 而兵蜂身上的这套武士重铠，虽然一度成为了累赘，但只要不向上浮，那就仍然是自己最坚实的庇护。 它象征着联合城的王牌工艺。 沼泽地的这些破烂武器，能够伤到他的寥寥无几。 第379章：佩剑贵族的不屑 “大黑眉还藏了这一手……” 头戴半张面罩的男人，领着双刃团成员，早在碧眼出手之后，就赶紧从会场抽身，也就没见到后面的一幕。 他火急火燎得赶往自己的驻地。 但是，与伊尔斯不同。 大尖牙惊讶的不仅是黑色转换者与联合城有联系。 他还有其他的疑问…… 男人的手按在门边，本该直接推门而入，但他又想了想。 “咚咚。” 在自家的驻地前，大尖牙竟是在敲门。 他们才是双刃团真正的主人，自己只是一个用来戴着干脏活的手套罢了。 男人随口就来，好似一点都不关心现在鲨鱼村里发生的事情似的。而这间原属于双刃团大头领的私宅，也是归了柴世所有。 哪怕碧眼这样的武士长官，与他们实力相差无几。 由不得他不耐心。 只见，男人身上穿着的，同样是精良的武士铠，光洁厚重，肩甲高耸，而一只蓝色的雄鹰纹章扑在他的身上。 大尖牙暗自苦笑，将今晚的事情耐心解释一遍…… 我们训练，那是为了能更有力地握住权柄，但你们再怎么努力，无论爬到多高的位置，也只是座下的一条狗而已。 但在地位上，绝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与一般武士不同的是。 双刃团，竟是也和联合城有所联系。 柴世瞥了他一眼。 ——联合城的精锐兜帽侍卫，自世家子弟中选出，从小接受严苛的武艺训练并投身军旅……关键的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对各自的领主绝对忠诚！ 名为柴世的男人头上，戴着的是染色的铁甲兜帽。 贵族兜帽侍卫，是大领主的亲兵；但在一般平民面前，就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世家子弟了。 吱呀一下，门开了。 “柴世先生。” 大尖牙按胸行礼，声音恭敬： “会盟结束了吗？”他漫不经心道。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打开了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因为，眼前的这个柴世，以及他身后所代表的大贵族，正是一直在大力支持双刃团研发以及贩卖人口、器官的金主。 某种意义上。 听着汇报，柴世兜帽下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带有倨傲和无所谓的表情。 直到，听见了“眼窝镇”，以及他们派来了联合城武士…… 柴世的脸上才出现一丝动容，不过却是冷笑： “没想到格莱德大人，对这里也是这么的感兴趣……” “手还伸得挺长。” 兜帽侍卫没有明说，大尖牙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屑的意味，心中稍微明白了些。 联合都市，由多座城邦组成。 从地域上看，又可以分为北联合城与南联合城。而在从历史上，北联合一直是帝国的核心，城邦与人口更多，而且无论是首都，还是商人行会的总部，都位于北联合境内。 而南联合城，由于继承了失落文明的不少科技技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繁荣程度还都能与北联合相抗衡。 但是，随着资源枯竭、天灾饥荒、绯色叛乱……以及反蓄奴者的活动，南联合城陆续失去了多座重镇，仅剩的工业明珠就只有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集团，辉煌再不如前，彻底被北联合压过。 眼前的柴世正是出身南联合的贵族。他的祖上，则是燃烧森林的那個大庄园主，为酸雨驱赶，只能不断南迁，在大陆的最南端扎下根来。 眼窝镇，则是在北联合城。 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另外，也可能是更重要的一点。 柴世这样的兜帽侍卫，都是“佩剑贵族”，骨髓里有着开国之血的； 哪怕在龙恩崛起后，以商人行会为主的“穿袍贵族”逐渐势大，佩剑贵族们还是有些瞧不起他们，觉得这些商人不过是沐猴而冠，在那华美的服饰下，流淌的还是低贱的平民之血。 大尖牙由此确定了。 并不是金主抛弃了自己，转而支持大黑眉。 站在他们身后的，虽然都是联合城的势力，却是完全不同的两波人。 他开口道：“大人您看……” “不用管他。” 柴世知道大尖牙是在请示自己，摆摆手：“没有碍着夫人的事就好，随那些商人玩去。” 大尖牙点头称是。 但他转念一想，还是有些不甘心：“柴世大人，既然眼圈镇的人都派出了武士，不知您能否……” 大尖牙观察到了伊尔斯对联合城的忌惮。 之前一直不暴露这张底牌，为的是不冒沼泽地的大不韪，容易被群起而攻之……但是现在有了大黑眉做出头鸟，如果没出问题的话，自己为何不能乘一乘东风？ 作为墙头草，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审时度势，随时变化立场。 到时候，黑色转换者有武士长官站台。 自己这边，却可能有一个兜帽侍卫，正儿八经的佩剑贵族，地位更加显赫。 猎犬帮一家独大的局面，说不定将会彻底过去。 而那剩下的剥皮人，则会突然发现。 ——原来大家都有后台。 到时候，只有自己没有。 多可怜。 大尖牙正在畅想之时，柴世却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怎么，你还想驱使我不成？” 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难道要与这些沼泽地里、连人都算不上的生物站在同一张台面上？ 杀他们，都脏自己的手。 更何况，能够命令他的，只有夫人，那位大领主。 大尖牙连忙告歉。 柴世冷哼一声，仔细想了想：那些穿袍贵族出手了，自己这边不应对也说不过去。 就算没必要直接起冲突，那也不能落了夫人的面子。 让商人行会这么轻松、不打交道地，就插手到大陆的南边，他心里也不愉快。 “算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笑道：“赤色剑客已经来了，他可以代我出场。” “赤色剑客？”大尖牙一愣：“您不是说让他帮助大黑眉么？” 他曾经为此，还有些心存芥蒂。 “夫人无所谓你们这些小打小闹谁胜谁负……”柴世提到‘夫人’时，眼中带着崇敬，“她的意思，只是需要测试一下成果而已。”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怪物，活不了多少年……不多用一用，就浪费了。” 柴世抛下一把钥匙，悄声说出一个地址。 “——如果想要杀什么人，就去找他吧。” 第380章：水中月刃（合章） 兵蜂碧眼的视线一片漆黑，四周没有任何的参照物。 恍惚间，如果不是全身的重甲还在拖着他整个人缓缓下坠，恐怕都很难分辨出上下左右，就仿佛身处异世界一般。 只是，他虽然看不见。 但声音在水里的传播速度，远比在空气里快。 从遥遥的水面上，已经隐约传来了无数人入水的声音，混杂着被潭水过滤了一遍的呼喊，朦朦胧胧。 碧眼知道，这是黑色转换者在试图搭救。 他们无法承担，一个忠于联合城的武士长官，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溺死在晚宴上的结局。 大黑眉会汗流浃背的。 然而，沼泽地的帮众都已经开始施救。 碧眼最警惕的，那个藏在水中的猎食者，反倒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对方真的想杀死自己，这不合常理。 他漂浮在兵蜂的上方，一刀劈向那硕大而扁平的头顶。 黑鱼落荒而逃，它咬中了一块带着棱角的甲片。 这让兵蜂不由得扭动了一下身子。 缺氧的痛苦逐渐显现。 兵蜂忍不住想。 然而。 但是下一刻，兵蜂的身形暴退！ 本已经浸在沁凉潭水中的他，背脊上忽地又掠过一丝彻骨的冰寒！ 一条黑鱼游过，注意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铁皮罐头，凶性一起，大口咬了上来。 啪的一下闷响。 如果是这样，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计策也已经成功了。 然而陡然之间。 路梦出刀了。 深潭中，炸起一个水泡。 他们不得不优先救援碧眼。 他将这山直接推开！ 他的戒备动作没有变形，只是周身酥酥麻麻的，浮现出一股焦躁。 他看见了，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除非…… 一阵水流涌过。 高速之下，水流变得无比沉重粘滞，刀刃、手腕、大臂……每一个部位都好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山上，步履维艰。 ——这当然没有表情，因为它只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面罩，从铸造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成型，幽暗如鬼。 兵蜂的刀背，被巨力推得直接打在了他自己的头顶上。一股剧痛袭来，与缺氧的眩晕混杂在一起，碧眼感觉自己就好似被钢条抽中了一般。 仔细想来。 碧眼仓促回击，修长的野太刀撞上月刃，猛得一颤。 碧眼本以为又是鱼群扰动，没打算去理会。 这個武士长官不由得嗤笑一下，嘴角吐出一个水泡。 或许那人真正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掩护刺客逃跑——把自己拉下水，正好可以牵制住后续沼泽地人的追捕兵力。 碧眼放松了一些。 一阵细碎的刮擦声。 他的确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靠近，这是事实。 看来他是砸入了栖息在湖水底层的一个肉食鱼群中，不时有胆大的鱼儿上前来试探，然而皆是徒劳无功。 碧眼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致命的误判。 他们都还没有打过照面，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 他也没能察觉到，敌人从未远离！ 【基础属性：力量74】 那是本能的示警！ 兵蜂奋力转身，回锋格挡。 他们离得足够近！ 简直就像是贴身环游。 相比起只能被重力拖着下坠的自己，对方能够在深水中自由潜浮，甚至能够一直躲在他的视线死角，幽幽地看着自己一直下沉，像是要沉到深渊中去。 好在，不是敌人的刀锋砍了上来。 而放弃对入水逃跑之人的搜捕。 水中无处借力，但路梦一摆腿，整个人扑到了这个联合城武士的身上，就像一枚炮弹般击中了他。 把兵蜂带往了更深层的水下。 这就是路梦所等待的时机。 若是兵蜂在湖水中上层，他们一旦缠斗，很有可能被岸上的人发现端倪。 但沉入湖底之后，哪怕是最精通水性的渔夫，要想短时间内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借助水中暗流，路梦也有充足的时机从容离去。 路梦又挥出了一刀，鱼群四散奔逃。 但是位于刀锋之下的联合城武士，避无可避，只能侧刀防守。 相比起刚落水时，碧眼的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地下降，他再无力挥出最初那仿佛能斩开沙尘风暴的一刀。 以他的体质憋气到现在，的确还能够保持低氧状态下长时间不死。 却无法保持最巅峰的战斗力。 如果要全力以赴，巨大的耗氧量，将会让他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去。 当然，到了现在。 即便兵蜂想全力以赴，也失去了机会。 反观路梦的每一刀，都像是在水中掀起了风暴，闷雷震响。 氧气的储备，同样在这具身体里快速消耗。 然而，就在碧眼只能被动等待救援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悄然上浮换气两次！ 兵蜂的心中无比苦闷。 水流毕竟对动作有着迟缓作用，敌人的每一次斩击，他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心中也能马上拟出应对之法。 然而，自己的动作，完全跟不上心中所想——他同样为潭水阻隔。 时间，就好似变慢了一般。 联合城的武士，只能被迫左支右绌，无比缓慢但又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死亡坚定地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就如同凌迟一般。 世上最恐怖的，莫过于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它本可以避免。 自己从庸庸碌碌的众生中脱颖而出，得到贵族赏识的人，甚至肩负了领主的嘱托，来沼泽地执行重任…… 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碧眼无法肯定，若是在岸上，与这个诡异的敌人来一场真刀真枪的、武士般的对决，自己能否胜过他。 但，绝不至于这般狼狈！ 然而，他没有这个机会试验。 如今整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知道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幽暗水底中发生的一切。 便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武士长官忍不住发出无声的怒吼，湖水从喉咙倒灌进去，冰凉又灼热——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为了宣泄许久未曾产生的愤怒。 而就在这个时候。 路梦的连续斩击，终于劈开了兵蜂的架势。 滋—— 绝望之中，碧眼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却是心中一喜。 对方砍中了自己的胸铠！ 因为被敌人设计、深陷绝望，加上缺氧带来的意识模糊，兵蜂武士差点忘记了他最大的依仗。 这副领主赐予的武士重铠。 联合城的武备，在三大国家中，是最好的。 因为饥荒和压迫，各地的平民奴隶常常反叛，有时声势浩大到足以席卷城乡。然而只要帝国的军队一到，这些泥腿子的部队，都抵御不过一轮冲锋，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不是他们士气薄弱。 而是当全副武装的帝国军队出现在战场的时候，那就是一整面的钢铁森林，坚不可摧。 光是看着，都令人心寒。 其中任意一个武艺稀松平常的武士，只要穿上重铠，佩戴上开顿城名刀，便是说能够屠戮一百个手持草叉的农民都不为过。 站在那里，让你砍。 都不会受伤分毫。 而此刻，作为武士长官的他，全身穿着的，正是联合城的骄傲。 比一般的武士铠，还要更为坚固。 随着刮擦声。 对方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动作一顿。 下一刻，就如一条游鱼一般，消失在了碧眼微薄的视野中。 “他放弃了吗？”兵蜂心想。 他不由得想舒一口气……虽说肺中现在已经无气可出。 即便这次没有被杀死。 缺氧、窒息、肺水……等等的遭遇，还是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损害，这还是碧眼来到沼泽地后，受伤最严重的一次。 相比起那两个让大黑眉紧张得不行、甚至愿意割让利益求自己出手的刺客。 还是这个水中的猎食者，威胁最大。 那些人，竟是都没有发觉。 等自己出去，一定会向大人汇报，并且要求黑色转换者协同调查…… 忽然，一声闷响。 碧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得眼前飘过一条物仕。 亮银色的，棱角分明，末端…… 还握着一把瑰丽精致的长刀。 他一愣。 肩部剧痛！ 那是自己披着臂铠，持刀的右手！ 血雾从肩部喷涌而出。 碧眼愣愣地看着。 那一抹即便是在深水之中，也显得寒气逼人的刀光，才刚刚退去。 ——对方蓄力一刀，将自己的手齐肩而断。 没等他再有所动作，墨绿色的人影又已经游动到了他的身前。 再次反手一刀！ 【砍刀】系武器，本就以破甲见长。 而经过匠作大师路梦的改进，他手中的月刃刀尤其如此！ 若是在岸上，或许对方还有躲闪以及格挡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就是个试刀的活靶子。 前凸的月刃，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了它的尖端，狠狠刺入了武士铠衔接的缝隙。 精准的刀法，以及对铠甲构造无与伦比的了解。 路梦只一刀，就如同剖纸一般，刺啦一下，割开了重甲的薄弱之处。 蜂人的另一条手臂，连着臂铠，在水中抛飞出去。 碧眼知道，大势已去。 但是路梦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意想不到。 这个游鱼一般的人，反手将那足以砍开重甲的凶器，背在了身后。 他缓缓靠了上来，抱住了碧眼。 碧眼：？ 只见，路梦从那被斩断的武士铠缝隙处，开始动手……竟是在解下他的甲胄。 最后一刻，碧眼在意识消散前，他注意到了。 就在那最初被劈中的胸铠上，已是有被砍开的缝隙，丝丝血迹漏出。 对方的确发现了自己这一身装备的不凡。 却不是怕打不动。 而是担忧砍坏了这套精良的武士铠…… 因此才从铠甲衔接处动手——这样即便砍开了，日后也好修复替换，补补还能用。 杀了你的人，还要扒你的甲。 武士长官气血攻心，彻底失去意识。 路梦解开了他身上的武士铠，随手一刀，将他劈成两半，脏器在暗流中四散激荡，一团芜杂。 他在斯昆镇，得到了神圣胸甲与腿铠的制作图纸，这一回倒是补上了联合城这边的空缺。 随后，路梦双腿微微踩动，悬停在水中。 目睹着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鱼群，将武士的尸体包围撕咬……转瞬之间，就只剩下蜂人那独特的骨架以及难嚼的皮囊，在水中缓缓飘荡，像是苍凉的旗帜。 他抬头看向上方的面板显示： 【实战等级：72→74（军团级）】 “战争级……”路梦心中微动，“可期。” 他抛下手中的重甲胸铠，任它缓缓沉入水底，也并不急于去收集那些四散的甲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 毕竟不是在岸上，接连的激战，也让路梦的体力消耗不少。 若是撞上前来搜寻的沼泽地帮众。 被缠住，有一定麻烦。 他扶了扶头上的潜水面罩，顺着鲨鱼村的水底暗流，游动而去。 …… …… 从兜帽侍卫那出来的大尖牙，心情激荡。 刚刚，柴世向他泄露了一些秘密。 他这才知道，自己掌管双刃团时，取下的那么多脏器、肢体，是送往了何处。 他原本以为，是有许多生有重病的联合城大贵族，急需配型治疗……但这并不完全是真相。 柴世效忠的大领主，那个名为“格蕾丝”的贵族。 真是掌握了不得了的技术啊。 不过，南联合城的区域，有大片就是建立在第二帝国废墟之上的，便是能挖掘到一些失落的传承也并不让人意外。 但是，作为沼泽地的大头领。 大尖牙并不关心这些。 不管这些联合城的贵族想要干什么，只要自己能从中得利就好。 他已经得知了【赤色剑客】的所在地。 以及如何“说服”他的方法。 大尖牙准备带着他，去见伊尔斯。 如果说，大格琳是沼泽地的‘猎犬’。 那这个男人，就是大格琳的‘忠犬’。 精心筹备的会盟，却屡造变故，事事不顺……便是大尖牙，都不由得为伊尔斯感到一丝可怜了，这简直是他们中最纯粹的一个人。 不过，这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刚刚被黑色转换者打击过的他，想必会很欢迎自己带来的这份礼物。 并且。 大尖牙想到了那个男人。 ——剥皮人的副头领。 也是时候，把早该说清楚的事情，向伊尔斯都说清楚。 让他知道知道。 顶着别人的旗号，惹是生非，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到时候，可没有人能再庇护你。 第381章：是你（合章） 鲨鱼村的警报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很惊讶：这样规格的反应，是他们来参加会盟后还没有见到过的。 他们不是那些能够决定沼泽地命运的巨头。 只是一些分散在密林各处，有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小帮小派。虽说在当地也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但来了鲨鱼村，也就是一群要仰人鼻息生存的小虾米。 这次来，为了能混上一个参与会盟的牌面。 大家都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像钱粮开币、刀刃兵甲、农奴女人……比比皆是，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在巨头们看来，你是宣誓效忠。 但在他们自己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拜码头、找靠山？ 而就在此刻，听到响彻城区的警报，各色帮众都异常兴奋。 这就是表现的时候了。 能够在鲨鱼村有自己的船只的，那都是当地的大帮派，这紧急时刻，他们不会和其他的小杂鱼一样争抢步行通道，来往反而更加迅速。 柴世不由得推测。 当挖掘出这些残骸的时候，便是负责主持的兜帽侍卫柴世都不由得惊叹——难以想象，在密林之下，竟是有如同船只坟场一般，埋葬着一堆钢铁尸体。它们如果还是全新的，都足以与联合都市的军舰以及商人行会最大的货船相媲美。但从船舱上残留的渔网渔具以及鱼类枯骨来看，它们在过去就只是渔民们赖以谋生的小家伙什。 场面的混乱，让大尖牙也有些吃惊。 他取出船上备好的血色朗姆酒，给自己酌上一杯——这种加料的饮品在联合城的贵族圈尤为畅销、风靡一时，便是柴世都非常喜爱。 一时间，鲨鱼村如同一个蚁穴一般混乱，形形色色穿着不同样式制服的人们，在悬空的栈道中穿梭，又向警报的中心汇聚而去。 他们不知道会场上发生了什么。 “之前检查的时候，明明还储存了一箱的……” 有双刃团成员掀开船帘，躬身进来，又有一些慌张：“好像是……没油了。” 而水面上，来往的渔船更是川流不息。 这样，自知惹不起他们的小帮派，看到就会远远避开；而那些同等分量的巨头看到，多少也会给一分面子。 这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说的实话。 大尖牙觉得没有问题，便带着几个亲卫走进船舱，剩余的成员则在船板上警戒掌舵。 相比较起其他的船只，这艘篷船算是坚固高大的，在船尾处还装上了柴油涡轮，不用人工划桨——这是它们在沼泽地遗迹中挖掘出来的，那些船只残骸早已朽烂，但单独安置的一些备用发动机倒是历久弥新。 他退场得早，不知道两个反蓄奴者已经逃脱离开，更不知道那联合城武士长官“无故”落水。 他也选择了水路。 整艘篷船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就缓缓停下。 大尖牙打量着这个手下，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对方的犯错，让自己这接连的好心情第一次蒙上了阴霾。 “怎么回事。”大尖牙蹙眉，放下酒杯。 但是去凑份热闹，说不定就立功了。 “实在抱歉。”帮众捏了一把汗，但也只能道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只听得船尾突突两下，便熄了火。 等了一会儿，人群逐渐稀疏。 他想了想，命令手下把双刃团的旗帜挂出。 彼此间偶尔也会有碰撞、争执，场面异常嘈杂，来往的人流甚至都将古老的木板栈道压得嘎吱作响，让人不由得忧心它会断裂开来。 因为逆着大家前进的方向，他们还是会不时发生强硬的碰撞。 柴油涡轮，自然是需要燃料了。 但大尖牙现在有要做的事。 而双刃团虽然也能生产，但顶多是自产自销罢了。 在很早以前，包括沼泽地、南方湿地在内的大片土地，其实都是一個巨型港口……而自家所在的钩子海滨，以往甚至不是陆地，而是远洋深海。 “没油了？”大尖牙戴着面罩看不清表情，但听语气也知道是在冷笑，“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准备的吗？” “大头领！” 离那里已是不远。 他本就是从会场中离开的，不可能再返回去，男人带着帮众跳上双刃团的专属篷船，逆着人流开动。 这个男人只是凭借天生的敏锐，察觉到：在自己离开之后，会场上发生了一些其余的变化。否则在有联合城插手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掌控不了局面。 哪怕只是一个部件，放在沼泽地也足够新奇——当然就算有完整的巨船，在这片小水泽也开不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古老的遗产已经被开掘出来，为格蕾丝夫人所用。剩下的一点玩具，则赐给了双刃团。 药力上头，让大尖牙更加兴奋，而在脑中也一直在回忆着柴世说的地点。 这是鲨鱼村的偏僻角落，即便有人居住，被警报吸引也早已离开，篷船行进的速度也流畅起来。 大尖牙非常怀疑，正是因此，这位兜帽侍卫才对黑色转换者有些兴趣，毕竟近来这些蜂人治下的村庄黑浸膏产量大增。 大尖牙站在篷船上，看着他的这艘“坐骑”，将来往的船队如同钢刀插进黄油一般切开。 按理说，就是把他丢进水里喂鱼，或者像对待那些欠下终身债务赌徒或染上毒瘾倾家荡产卖妻当女的沼泽民一样，大卸八块分尸售卖都不为过。 只是，柴世已经告诉了自己真相。 一想到平日里熟悉的帮众，即便是在死后，他的身体部件都可能会以另一种形式，在某一只怪物亦或是恶鬼般的东西身上存活着，便是大尖牙这样冷硬的男人，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出于恐惧而不是温柔，他决定对自己的身边人包容一些。 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紧张：“那备用的燃油呢？” “大头领，鲨鱼村现在已经没有燃油储备了。” 帮众没有回话，倒是身边的亲卫提醒道：“‘跳舞骨人’的那些机器也无能为力。” 大尖牙这才想起。 前些日子，是有帮众来汇报过。 沼泽地，自身并不产燃油，所有的化石能源和制品，都是从位于‘死亡之地’的黑砂城进口的。 在‘洼地泄湖’这一片联合城的采油大区衰落后，整个大陆已知还有燃油储备的，就只有那片钢铁森林组成的黑色沙漠。可惜那里酸雨密布，终日不绝，凡人进入若是稍有不慎，可能连骸骨残渣都剩不下。 能够居住在其中的，就只有骨人这样的机械生命。 而鲨鱼村之所以允许‘跳舞骨人’的存在，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它是一座销金窟，每年给猎犬帮缴纳巨额保护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里的骨人，与黑砂城有着联系往来。 从这个渠道，至少鲨鱼村这一座城市的燃油，没怎么缺乏过。 “我记得……” 大尖牙手指叩了叩桌子：“是猎犬帮讨去了？” “是。”亲卫附和道。 ‘跳舞骨人’的燃油供应量并未减少，却是买方加大了需求量。会盟以来，猎犬帮的采购数量大增。据说到最后，都逼得‘跳舞骨人’的老板亲自出面，说实在是不能再卖了，否则他们连自用的燃油都没有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的骨人店员都得停机…… 或许是鲨鱼村近来的流动人口大增，各方面都需要用到燃料，猎犬帮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吝啬，当时大尖牙也不觉得奇怪。 而要采购燃油，双刃团自然是竞争不过猎犬帮的。 “算了。”他想了想，让帮众把船舱中的烈酒开出来，也能临时应急，凑合用。 这些酒不加料的话，就只是普通的高度蒸馏糖酒，甚至算不得奢侈品，只是用来给沼泽地人暖身子的，喝下去火辣辣的，并没有什么别的滋味。 “要是还不够，那你们就给我自己下去划船。” 临了，大尖牙还是冷笑道。 帮众连忙点头称是，招呼同伴把酒箱搬了出去。 船舱外一阵窸窸窣窣，随即回复了平静。 大尖牙呼出一口气。 血色朗姆的药效上来，他感觉自己露在面罩外的半张脸，都有些滚烫通红，浑身舒爽。 啪的一下。 整个船舱忽然陷入了黑暗。 电灯熄灭了。 “又是怎么了！”大尖牙将酒杯拍在桌面上。 布帘再次掀开，带着湿气的凉风，从湖面上涌入船舱，吹在他的脸上。冷热交替，让双刃团的大头领不禁打了个寒颤。 逆着外面的月光，一个人影走进了黑暗。 “船上没有蓄电池。”来人说道，“发电机也是烧油的。” 这倒确实……大尖牙一愣。 但我不是刚吩咐过了吗？ 他正这么想着，船尾处的发动机又已经重新轰鸣，只是比起原先更微弱了些，篷船重新缓缓开动，速度慢了不少。 但就在这时，大尖牙却注意到。 这个进来请示的人没有离去，而是走上前来，盘腿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他掏出一个酒瓶，放在桌上。 酒液澄澈，正是刚刚的其中一瓶。 来人取了一个杯子，自顾自的将烈酒倒出，辛辣的香气扑鼻，他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一股雾气蒸腾而起。 走进来的时候，青年的身体湿漉漉的，而此刻他竟是用极速上升的体温，就快要将衣物上的水分烤干。 就仿佛这人的身体不是由血肉组成的，倒像是一尊正在燃烧的火炉。 “大胆！”双刃团的亲卫拔出双刀，怒视着他。 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帮众敢在大头领面前这么大胆。 莫不是刚刚见大头领如同转性了一般好说话，就开始放肆起来了？ 真是不管教不行，欠收拾…… “咔。” 大尖牙抬起右手，制止了他们。 大头领……亲卫们很惊讶。 莫非，这个狠戾的男人，真的性格大变？倒是他们这些从小养大朝夕相处的死士亲卫迟钝到没有察觉…… 但很快，他们知道自己误会了。 因为，大尖牙举起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血色朗姆酒的药效——倒更像是恐惧！ 大尖牙，在战栗。 “是你！”斑驳的铁甲面罩下，男人咬着牙开口。 ——只有这样，这个双刃团的大头领，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显得平静。 来人喝干了整整半瓶酒，这才抬起头，对上大尖牙的视线。 他的瞳孔，泛着微光。 就像是一只在夜间觅食的猫科动物——这能帮助它们在黑暗中也更能看清猎物。 这是焦土之子，在废土上进化出的特异优势。 大尖牙也是焦土之子，所以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剥皮人的副头领。 从在鲨鱼村外见面开始，这副面孔他就无比熟悉，熟悉到晚上做梦都忍不住翻出来咒骂的地步。 但，若仅此而已，还不足以让大尖牙感到恐惧。 他看清了，对方的装束。 一身仿佛如密林一般幽暗的墨绿绑带，露出特制的贴身内衬皮甲，便是在水下游动，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阻力。 腰间，是一匝细小的箭枝，铁簇上抹好了毒药。 它可以用特产的竹弓发射出去，也可以当做近距离的飞镖，但看起来并没有动用过的样子，倒像是装饰。 副头领没有戴面罩。 但还是足以表明身份。 ——沼泽忍者。 船舱内，在亲卫们的包围之下，以及大尖牙惊愕的目光中。 路梦吐出一口酒气。 血液沸腾起来，在身体里奔流而过，带来丝丝暖意。 长时间潜水造成的失温现象，逐渐退去。 凭他的体质，转瞬间就又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是我。”他开口道。 …… …… 高架平台上，蜂人王子焦急地等待着。 “大，大头领！”终于，有帮众顺着浮船垂下的绳索，爬出了水面。 这是一名工蜂，吃苦耐劳，但即便如此，长时间的水下搜寻还是让它的脸色憋得靛青，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大黑眉管不了这么多，一跃到船板上，直接拎起工蜂帮众： “找到碧眼大人了吗！” 他现在只关心这个。搜寻花费的时间，已经超出预想中太多了。 “找，找找到了。”工蜂不善言语，“但，但是……” “在哪？”大黑眉大喜过望。 随即，他顺着工蜂的视线看去。 那是帮众手里拉扯着的，露出灰黄色的皮肤。 的确是兵蜂没错。 大黑眉已经吩咐过，如果在水下找到那个联合城的武士长官，先帮他解开沉重的武士铠，让大人脱身而出，这才方便上浮。 至于掉落的铠甲，可以事后慢慢打捞。 然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大黑眉，却像是迎头有一桶凉水浇下，从头顶顺着脊柱，直接寒到了心底。 那的确是联合城的兵蜂武士，碧眼。 然而，却只剩下一层坚韧的皮囊，它从中剖开，漂浮在水面，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碧眼大人！” 到此时，仍有贪吃的黑鱼搞不清楚状况，在水中偷偷啄食着尸体残渣，一下又一下。 第382章：过往的幽灵（合章） 静谧的水面上，篷船缓缓飘过，远处的嘈杂仿佛和它没有丝毫的关系，只留下尾部的涡轮机在发出轰鸣。 因为燃料换成了蒸馏酒精，它也不再冒出黑烟，只余下夜幕中的一点幽蓝。 然而，不似外表上这般平静。 船舱内，大尖牙的心中翻江倒海。 篷船平稳，他整个人却像是坐在了漩涡当中，头晕目眩。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不明白—— 鲨鱼村中，出现了沼泽忍者。 剥皮人临阵换将，冒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副头领。 而此刻，他们是同一个人！ “那個时候伙食不好，”路梦捋干一丝额发，又小酌了一杯，“我还很瘦。” 船外的双刃团成员却丝毫没有反应，再联想到燃气涡轮的莫名停机，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路梦伸手探向后背，握住倒垂的刀柄。 对方隐匿身份如此，在暴露的那一刻，就像是藏刀出鞘，不可能有人能再活着出去。 如今的路梦，只是几个手腕翻转，亲卫们就尽皆倒下。 这倒是实话。 自己怎么没能发现…… 大尖牙表情凝固，却是因为深深的绝望。 半截铁面掉落在地，露出这个男人的完整面容。 道道身影拉长，踩得整艘篷船的船板都开始震颤。 但是，坐在案前的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 亲卫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而沼泽忍者中，领头的那位，正是如此的身量。 又逐渐虚弱。 除了悍不畏死外，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接受了联合城的专业训练，正是隐藏的精锐。 他的上半张脸还能称得上英俊，但一直藏起来的下半张脸，却遍布缝合的痕迹，嘴唇干瘪萎缩，包不住满口牙齿，它们参差不齐遍布锯齿，介乎犬牙与鲨鱼之间。 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当时他遮住了面容，没有丝毫泄露。 就是为了避免对方逃窜…… 下一刻，哀嚎声四起。 如果都做这样了，别人还能产生哪怕些微的联想，那只能夸奖一句对方的思维敏锐，天马行空。 而此刻，毫无疑问。 “咔。” 这样的面容，只要见过一次就会印象深刻，无法忘记。 但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大尖牙想到了更多。 但他清楚。 所有大头领中，只有他亲自到过黄水村，并且恰好见证了沼泽忍者带领村民们掀起叛旗的一幕；也是他，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其他巨头。 一声轻响，大尖牙的面罩开裂。 有的死士亲卫，甚至抢先一步封锁了船舱的出口。 “你是黄水村的……！” 船舱内发生如此的打斗。 ——而能够绘下这种画面的，只有神经错乱的疯子。 是被血蜘蛛榨干了。 路梦面不改色，是因为这样的敌人甚至都不值得他上心。 船舱内的亲卫已经纷纷动身，手中双刀如铰，向着坐在大头领对面的这个人扑去。 无需血肉劈刀对人形生物的伤害加成，mk1改进型的月刃刀，连联合城的武士重甲都能贯穿，更别说人体脆弱的血肉之躯了。 那个扑向门口的死士，只剩下半截身子，去势未尽滚出船舱，只在布帘上留下一大抹血迹，如同肆意的艺术画。 眼前的就是敌人！ 必须要在这里把他拿下。 就在这当口，没等大尖牙下令。 朵朵血花盛开，如同打翻了一桶桶猩红的颜料，泼满了整个船舱。 他的动作仿佛是那么缓慢，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看清；但他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快，因为所有人都反应不来！ 银月一闪。 他们是双刃团豢养的死士，面容打扮都与大尖牙极为相似，平日出门在外可以作为大头领的替身，而真正危急的时候，则毫不吝啬为了保护大头领而死。 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伪装，普通的沼泽地人，竟也渐渐忽略了大尖牙名号的由来。 路梦收刀。 一条血线在大尖牙的脸上崩开，却是刚刚顺手划过的时候，不小心多用力了一寸。 【近战技能：砍刀63（大师）】 学无止境，还得继续练习……他暗自思量。 但双刃团的大头领，并没有死。 男人的嘴角抽搐，牵动起常年不见天日而惨白的皮肤。任血水滑过面颊甚至浸到了眼睛里，他都浑然不觉。 他毕竟是双刃团的大头领，更是南联合城选定的代理人。 这短暂的时间里。 大尖牙已经想清楚了。 从黄水村的叛乱开始，这个沼泽忍者就如同幽灵一般，在这片湿地密林掀起了滔天巨浪；覆灭石鼠团杀死大阿尔的一击，更是将阴霾带进了所有人的心里，让位高权重的他们都不免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一度，在石镇被攻陷后。 这些人的活动，就像是终止了一般。 似乎是认清了地位，察觉到光凭他们自己，不可能与参与会盟的整个沼泽地派系为敌，一心转向了守成之势。 叛军的巅峰，似乎也就仅限于此了。 这让包括大尖牙在内的，许多沼泽地帮派都松了一口气，鲨鱼村的氛围，也不似最初时那么紧张。 仿佛只要会盟顺利结束。 这一朵逆流浪花，就会自然消逝在时代中。 因此，大尖牙、大黑眉等人，才会生出了更多别样的心思。 相比之下，剥皮人更换了副头领？ 就更是盛宴之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 正是这一点点的不和谐，成为了他们致命的纰漏，将所有的线索贯穿在了一起。 “阿游？” 大尖牙死死盯着路梦，双眼赤红。 不仅是因为流进眼里的血水，更是激动之下，蠕动着爬遍满眼，更是要跳脱炸裂般的猩红血丝。 他意识到自己最初推测的错误。 整件事，并非是那个老剥皮人的操纵指示——换成是过去的大格雷亲至，也做不到这一切的事情。 对面之人，可不是什么莽撞的新人。 那是一个幽灵！ 是他，渗透进了剥皮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剥皮人帮众对这个新任副统领也异常崇敬……但毫无疑问，之前那个副头领阿沙的落马，和他脱不了干系。 怎么偏偏。 是他赢得了包括大格雷在内，所有剥皮人的信任。 借此，这个被整个沼泽地通缉的最大凶徒，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鲨鱼村，参与到审判“他自己”的会盟中来！ 这是何等的大胆和狂妄。 但真相揭晓之时，却又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 而双刃团的大头领，大尖牙。 从逃离黄水村开始，就一直在躲避着这个幽灵——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中，自己就是曾经离他最近的。 时至今夜，终于。 在这艘无人知晓、静谧航行的篷船上。 他被这只过往的幽灵，彻底抓住了。 “也可以叫我路北游。” 路梦按住刀柄，站起了身。 从进入沼泽地以来，他反倒是本名用得比较多。 知道这个马甲的，只有剥皮人们。 “等等！”大尖牙慌乱地想要后撤，他不是大阿尔也不是大黑眉，对上这样的敌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到现在才找我！” 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后的希冀。 到现在，他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当初能逃离黄水村，是对方的疏忽——将计划考虑到这种程度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纰漏？ 以对方的实力。 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上前来杀了自己，却都没有动手。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路北游并不想杀自己？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双刃团大头领还有用！就像联合城的贵族看待自己的一样。 他被人瞧不起、鄙视、威胁过……但还从来没有抛弃！ 有用的人，是不会死的。 “……” 路梦看着他的样子，笑了。 他想起了黄水村的那个小女孩。 当时他喂食血蜘蛛到形销骨立，连沼泽民们看到都会不由得吓一跳，但小盈儿却不怕自己……他就顺手给了她点钱买糖吃。 他又想起了那个想要保护仅存的家人、唯一女儿的老父亲。 林实只是个普通的沼泽村民，又劳心劳力到早衰，体质比不上路梦这种怪物，在被帮众们打伤后，浑身骨骼碎裂……即便有着自己和钟医生联合诊治，还是落下了终生残疾。 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便算是废了。 后来，林实醒来……即便知道这对父女会感谢他，但路梦还是没有去见他们，而是直接带着黄水村的年轻人们，迎向了石鼠团的先头部队。 走之前，只是委托就任临时村老的华永，多加照料。 对方一口应下，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而来到鲨鱼村后，那个黄水村的年轻守卫，阿全这么问道： “路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年轻人，是那么崇敬他；但此刻的路梦，已经成了剥皮人的副统领，能够正大光明地参加整个沼泽地最盛大的权力宴会。 即便抛掉石镇、抛掉黄水村，他也依旧能扮演一名食物链最顶级的猎食者。 把其他所有人，都搬上餐桌。 饕餮分食。 作为在沼泽地最早跟随他的人之一，阿全直面自己，问出了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路梦的回答是…… “你自己的实力并不强，很容易遭到暗杀，所以你豢养了很多死士、替身，许多需要你亲自出面的场合，其实都是由他们扮演的……”白发青年走到一具亲卫的尸体边，揭开他的面罩，“大黑眉、伊尔斯……有许多熟悉你的人，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一点。” 大尖牙的心头一颤。 尸体的面罩下，那张脸竟也是遍布缝合疤痕，牙齿残缺。 他们当然不可能人人都与大尖牙一般，天生如此。 却是为了扮演大头领，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天衣无缝，才由双刃团的医生手术改造，强行撕裂面容，变成了这副模样。 “唯一的例外是，有一些必须要由你亲自执行的任务，才不得不本尊出马……” 路梦看向他：“比如……” 去黄水村寻找唯一的配型素材。 与沼泽地巨头们会面，传达准确的信息，使用手腕。 以及，现在。 这未必是出自大尖牙的意愿。 而是有人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否则，你一点都不干事，这双刃团的大头领，我为什么要扶持伱？ 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确保抓住他的本尊。 当然，为了不放过。 路梦在整艘篷船上，都没有留下活口。 “这么晚了，你想要干什么，又是去见谁呢？” 他说完，平举月刃刀，挑开船帘，遥望出去： “……赤剑团。” 那一片铁皮棚屋，正是赤剑团在鲨鱼村的驻地，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赤剑团成员们站岗的身影。 但诡异的是，那里却是漆黑一片。 没有丝毫照明。 这些南方湿地的外来者，一身红衣的帮众们，好像并不觉得奇怪，仿佛理应如此。 与其说这是一个帮派的驻地。 倒不如说像一座不见天日的监牢，是在守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路梦眺望着，轻轻点头。 大尖牙踉跄起身。 ——终于，这个男人明白了。 的确，自己能够从黄水村离开，是对方有意为之。 但，并不是为了放过他。 而是要将沼泽忍者入侵的消息散播出去，要让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用他双刃团大头领的权威，为这一情报背书，增加可信度。 而在来到鲨鱼村后，不动手。 更是因为路北游刻意诱导，要将他们和双刃团绑定在一起，暗示大尖牙是操纵剥皮人副头领更替的幕后黑手、是搅动会盟的鲨鱼村阴谋家，以此“帮忙”承担下所有可能针对像剥皮人的敌意…… 想到此处，大尖牙竟是感到一股悲凉。 是的，他的确是有用的。 但自己真正的用处却是，给对方背锅，成为扰乱浑水的一枚棋子。 而若是再拖久一点。 大尖牙便可能将情报与伊尔斯坦诚交待，互通有无，从而揭穿一切的阴谋谜团。 所以在这前夕，路北游出现了。 从此，真相永远不可能为人知晓。 他是有用的。 但他的死，对路北游最有用！ 湖面波涛起伏，篷船边倒映出虬结的古木，而头顶双月光芒漏下，反衬得黑水更显幽深。 一道风声滑过，如同呜咽。 但细听里面又好像藏着呼啸般的怒吼，充满愤怒与不甘。 随即，一道轻微的入水声响起，很快就消散在了夜晚的静谧中。 第383章：杀机潜藏 浮空的高架平台上。 因为之前的打斗，整个场面已经一片狼藉。 头领们聚会用餐的圆桌被打翻，满盛的菜品倾倒得到处都是，更别提在混战中死去的帮众尸体，血漫流了一地，顺着木板的间隙，滴滴落入水中。 但此刻比起场面的混乱。 无疑是头领们眼中的一幕更加令人震撼。 “碧眼……”大黑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位联合城的武士长官，不过才掉入水中短短的时间数分钟时间，可打捞出来后，就只剩下一层贴在骨架上的皮囊。 仿佛这鲨鱼村的深潭，装的不是湖水，而是酸液一般。 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才是食物链更上层的人。 岸上的惊呼，将蜂人王子惊醒。 虽然知道，是无知的黑鱼们吃干净了尸体。 但这副景象，还是让大黑眉不由得联想——兵蜂碧眼，是被藏身水下的一个怪物给吃掉了。 然而，转瞬之间。 他站立在漂浮的小船上，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茫然之色。 但是现在…… 下一個，会是谁？ 想到这，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一股恐惧。 然而，那个东西，才是真正的猎食者。 可惜的是，毕竟有群鱼啃食造成的残缺，哪怕是蜂人王子，也分析不出具体是什么兵器造成了伤害。 但是，这怎么可能！ 因为，除了失去意识的人，但凡有一点反抗能力，都不至于被这些黑鱼啃食；相反，渔民还经常捕捞它们，肉质鲜美，可以说是一道特产美食，今天的餐桌上也有。 蜂人王子知道，水中生活着大群肉食性鱼类，但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以黑鱼为食。 是联合城的士兵们。 他们是联合都市的离巢蜂人，此次行动，也是伪装藏身在了黑色转换者之中，但实际上，还是听从他们碧眼长官的命令。 而兵蜂作为蜂巢中的亚种，皮肤的坚韧程度甚至足以与天生鳞甲的沙克族相媲美，且恢复速度更快，出血率更低，可以说是专为战斗而生。 更别提到了碧眼的这个层次，便是放着让黑鱼咬，都不一定能留下伤痕。 这是人为的。 他推开负责打捞的工蜂，连忙上前查看。 果然，大黑眉发现了，被兵刃切割刺穿的痕迹。 那个在眼窝镇统率军团、力压稻草匪徒的联合城武士，格莱德大人的忠诚亲信，就已经葬身于此。 显然，士兵们也根本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结果。 大黑眉从受到的冲击中恢复过来，暗叫一声‘糟糕’，头痛不已。 他的计划全毁了。 而且，更严重的是，自己要怎么和联合城的特使交待？ 这件事，毫无疑问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与此同时，岸边一直观望的伊尔斯，也立刻想通了关节。 联合城武士的落水，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解答了他的疑问。 但答案，未免太过惊人。 哪怕知道，在有众多帮众已经先有预备，布下重重搜索包围之后，那水下的东西不可能再出现…… 伊尔斯，还是带着猎犬们，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离下面的深水远一些。 生活在鲨鱼村多年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觉得脚下这熟悉又平静的大泽，是这么的陌生，仿佛深藏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伊尔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今夜晚宴的开场，不令人愉快，但还算平稳。 代表沼泽地顶尖权势与力量的巨头们，齐聚一堂，虽然还没有达成共识，但起码有了磋商的可能， 大家都给猎犬帮这个面子。 之后，最大的变故，就是那两个闯入会场偷袭的刺客。 他们行踪诡秘，实力高强，准备同样充分。 伊尔斯认为，那是水部落的沼泽忍者，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影人本尊。 但是，接下来。 大黑眉的底牌更是令人意想不到——联合城的支持。 有精锐的兵蜂武士在场，他足以有恃无恐。 蜂人王子，也的确是借此击退了两个刺客。 于是，伊尔斯的注意又转移到了他们身上，认为黑色转换者与联合城的联手，才是此次会盟最值得关注的力量。 然而…… 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局面又已经发生了可以说天翻地覆的变化。 碧眼意外身死。 黑色转换者与联合城的同盟，甚至因此存在破裂的风险。 老练如伊尔斯，在面对这接连的反转时，脑中也像是在捋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 如果说，前面的刺客是影人的话。 后面杀死武士长官的，又是谁？ 他知道，不太可能是第一波的两个刺客——因为他们早已经被碧眼正面击退，受伤逃窜。 加上那两人的武器，也伤不到全身重铠的武士。 难道……水下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影人？ 而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让人掉以轻心、转移注意的烟雾弹。 杀机，总是藏在最后的。 伊尔斯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真相。 然而，死无对证。 那些在幽深水下发生的一切，就像历史上所有逝去的谜团一样，都永远不可能再为人知晓。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这一次的敌人，比以往他们推测得还要可怕大胆。 自己，还是低估对手了。 他招呼帮众们，拂袖离去，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蜂人们自己处理吧——事实上，除了心理上的震撼，猎犬帮实际上的损失反倒并不严重。 “嗯？”只是，临走之时，伊尔斯发现了不对劲： “双刃团还有那剥皮人呢？” 他了解大尖牙这个人洞察局势的能力，想必是在一开始，就见势不妙带着手下撤退了。 但那个副头领，竟也是跑得无影无踪。 看来，他虽然孤身赴会，但真正遇到危险，也不像之前表现得那么强势勇健，有些外强中干了。 “……”伊尔斯冷笑一下。 但无论如何，事后有必要全面盘问，甚至借此搜查剥皮人和双刃团的驻地——有沼泽忍者作为借口，没有人有理由拒绝。 否则，就有通敌之嫌。 临了，他回头看到黑色转换者们还在水下搜索。 想来，是在寻找碧眼丢失的重铠。 这种品质的全套武士铠，即便是放在联合城中，那也是珍贵的战略装备，不能随便消耗。 看只有武士长官级别的人才能穿戴，就知道了。 虽然人已经没了，但是东西好歹得给你捞上来。 伊尔斯想了想，随手留下几个帮众，一同下水搜索。 ——当然不是为了帮忙，而是添堵。 万一是他们先找到了，献给大格琳阁下，那也是不错的礼物。 第384章：沼泽血鹰 赤剑团的驻地。 他们的铁皮棚屋，算不得高，而所处的地势，又是比较低洼的。当降雨涨潮后，大泽的水甚至都已经没过了值守帮众的脚面。 但是，他们浑不在意。 就像是直面潮水的礁石一般，沉默坚毅。 四周黑黢黢的。 从发色上看，赤剑团中人是绿原之子，但此刻他们的眼睛却如同焦土之子一般放出微光，这让他们在夜间也更方便视物。 一排人站在一起，就好似点点的萤火。 沼泽地中人见怪不怪，分辨不出什么。 但若有一个来自‘世界尽头’的机械师看到此幕，则会惊讶得说不出话—— 那是一艘安静行驶的篷船，整条船上却没有丝毫的灯火，也没有人声嘈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艘幽灵船。 没等对方进一步反应，他们就已经发射。 砰砰砰！ 刚劲的弩箭如雨，接连钉在宽阔的船板上，木板被巨力震碎。若上面有任何的水手船夫，现在也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他们踩着水行动起来，射手们架起高台上的弩炮，纷纷瞄准了这艘“不速之客”。 这改变了演化史。 如果有什么人，妄图躲在其中，这里就是他的活棺材。 渐渐地，水面上显示出了轮廓。 就是消灭一切试图靠近的未知来客。 人类进化了成千上万年才分化出的不同亚种优势，竟是同时出现在了一类人身上。 但是，篷船依旧安静。 可以说是绝顶的研究素材。 忽然，有赤剑团成员，听到风中有微弱的突突声。 由远及近。 而更多的弩箭，则贯穿进了船舱。 “停下！”有守卫警告道，“你们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 那是发动轮机的声音。 他们的驻地在外人看来，就已经足够诡异；但撞上这么一条同样状况的篷船，便是赤剑团中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可是在鲨鱼村中、沼泽地霸主猎犬帮的管辖范围内，但赤剑团中人动起手来丝毫没有顾忌之意，行动果断。 守卫们对视一眼。 他们得到的命令。 甚至没有传出人中箭后的哀嚎声。 “空的？”赤剑团守卫猜测道。 而就在这时，似乎是有一根弩箭穿透了篷船轮机储存燃料的油箱……燃料泄露，轮机像完成了使命一般熄火，篷船渐渐失去动力。 只余下微弱的惯性和水波带动，把它往赤剑团驻地推来。 看起来像是队长的男人下令——几个身着红色装甲布的赤剑团成员跃入水中，片刻后浮出脑袋，向着篷船枭水而去。 他们的手中拖着刺网。这样即便有人想攀住船底，从水下潜入，也会如同落网之鱼，被活活困死在其中。 这是对付沼泽忍者的手段。 同样是崛起于南方湿地的赤剑团，在这方面的经验，甚至比沼泽地的这些本土帮派都要强得多。 他们并不能肯定目标。 只是有备无患。 赤剑团成员们，顺利截住了篷船，并没有发生意外。 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 听到报告，守卫队长面无表情。 光凭借几个男人，无法挡住一艘这么大的篷船，它还在缓缓靠近。当距离还有好几米的时候，队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正好落在了篷船的船首。 啪嗒。 他踩在了血浆上。 无需点亮灯火，也能够看到，满船的尸体。 他们有的趴倒在地、后心剖开中刀，有的手里还握着兵刃一副戒备的样子——但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 他们的神情，或惊恐或茫然。 显然是，即便在临死之前，都没有反应过来敌人的存在。 能够干掉这么一船的武装帮众，对方要么是碾压式的屠杀，要么是鬼魅般的偷袭——要么两者都是。 出手之人，实力不可小觑。 有更多的赤剑团成员，登上了篷船。 他们检查着尸体的装束，又有人捡到了一面斩断掉落的旗帜…… “双刃团。”队长点头。 可以确认他们的身份了。 整个过程，团员们都表现出一股异乎常人的平静，好像只是在例行公事。 哪怕知道，遇袭的船只属于和自己有联系的大尖牙。 以及这一切的惨状，都好像无法在他们的心中掀起波动。 篷船外围检查完毕，队长一马当先，挑开船帘走进船舱。 一直平静的他，愣住了。 双刃团的亲卫，无一活口……但这和外面帮众的遭遇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他看见了一個端坐的男人。 他的面部，遍布疤痕，牙齿暴突尖利，如犬如鲨。 ——大尖牙。 这副面容，无疑是双刃团的大头领，完好无损。 然而，他的头部以下，开膛破肚。 整张肋骨打开，像是展翅的翼，血淋淋的心肺暴露在外，上面的黏液则早已干涸，皱缩成一团。 而面前的案桌上。 则分门别类，码放着各种脏器。 肝、肾、胃、十二指肠……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破坏。 精准得，就好似是用外科手术取出来的一般。 队长的心一颤。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外科手术，那他也不由得要为医生的知识丰富与技艺娴熟而喝彩，这一定是位老医师。 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手术。 大尖牙的双臂，是被铁丝绑在了凳子后，上面都勒出了血。 而整个过程的恐惧与痛苦，都尽皆凝固在了他的脸上，让这副原本就可怖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 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像大陆东部‘极恶之地’的掠夺者们发明的“血鹰之刑”。他们会把可恨的敌人以及背叛的兄弟整个后背沿着脊柱打开，折断肋骨扯出肺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血色的猛禽拢翅。 受刑之人则会因为无法呼吸，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但是细看，又不太像。 这次动手的人，要有文化得多。 极恶之地，更是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论据是，队长在大尖牙的脖子上，还发现了一个针孔。 注射进里面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心的麻醉剂。 大概是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只为了吊住最后一口气。 那么，说不定在死者生命的最后，还能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内部长什么样。 后续进来的赤剑团成员们，同样被这一幕震惊，面面相觑。 因为合作的关系，他们比一般人更清楚。 双刃团在背地里从事着器官贩卖的生意……而那些器官来源，当然也不会是什么濒死之人自愿捐出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过问。 但是没有想到。 堂堂双刃团的大头领，最后落得的下场，竟是和他曾经手上最低贱的素材一般。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动手之人，是故意的。 这般联想，让原本坚毅如磐石的赤剑团成员们，背上都渗出了冷汗。他们是感情淡漠，但并非机械一般铁石心肠。 尤其是在面对自身威胁的时候。 “是双刃团手下的医生背叛么？”队长心想，微微皱眉。 第385章：赤色剑客（合章） 有不少人知道，双刃团曾经有一位姓钟的名医。 事实上，甚至包括赤剑团的许多成员，都是在钟医生的操刀下，完成了手术，他们对那个中年人并不陌生。 而现在，钟医生失踪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他极有可能与沼泽地的那股叛军待在一起。再看到现在的一幕，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正当赤剑团的队长想要进一步调查的时候。 他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刚登船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船上不止有着血腥味，还有着一股酒气。 现在，大尖牙的尸体边，有着打翻的名贵血色朗姆酒，和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但味道还不至于这么浓厚。 之前就有成员报告过了。 这艘篷船使用的燃料是酒精，虽然有些可疑，但想来是之前乱箭齐发的时候，射穿了储备箱，让它们泄露了出来。 而他的体型壮硕，简直像是注水膨胀过，但肌肉流动虬结有力，让人毫不怀疑，里面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 一声轰鸣，钢架平台震响。 船舱炸裂。 但，眼下的这艘篷船明显是遭遇了变故——如果原本的燃油是被人窃取了，那么它们现在在哪里呢？ “走！”队长当机立断，马上下令。 但其他的一些低阶帮众，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呸。”队长浮出水面，吐出一口水。 那是燃油！ 酒气弥漫在空中，仿佛烈风都喝醉了一般。 即便是放在沙克族中，那也是天赋异禀的存在。 一瞬间的光芒，显得像太阳一般明亮。 此刻只隐约能看见一个被火焰包裹的人形，以及发出身处地狱一般的哀吼。 如果不及时，那这就是一艘自杀式的火船！ 难以想象，一个人类居然会壮实到这个地步。 铁皮棚屋的门开了。 随着巨人跳到船上，整艘篷船都经受不住他的压力，船尾翘起，快要倾覆。 有些刺鼻，但又仿佛某种不知名的花…… 篷船顺着惯性，还在往赤剑团的腹地开去。 就在这时。 他浑身暗红绑带包裹，颜色像是干涸的血迹一般——不，那就是干涸的血迹，巨人的每一次行动，绑带下都渗出血来，但马上又被高温烤干。 赤剑团成员们，被炸飞出去。 “等等，”队长忽然意识到，“拦住它！” 然而他毕竟反应及时，是直接选择撞碎了船板，自己跳了出来，而那些裹挟在身体上的火焰，在浸入水中后，也就自然熄灭。 他的面目焦黑，多有灼伤，显然是首当其冲。 但是它的味道，却完美隐蔽了篷船内部的杀机！ “嘭！” 赤剑团的首领。 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影。 这些人只是被划出了一些伤口，并无大碍，但此刻也只得跳入水中——因为整艘篷船，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翻滚出刺鼻的浓烟。 怪异的是，这个赤剑团的成员并没有叫他“老大”，亦或是“大头领”，而是直接叫出了代号。仿佛他们之间并不像其他的帮派那样，有着上下级的隶属关系。 大多数帮众现在泡在水中，围绕着篷船沉浮，默然地看着他们同伴的结局。 紧接着，船板下，原本用于调节浮力的空仓，燃起了明黄的烈焰！ 暴露在空气中，酒精会很快挥发，无法储备这么久。 一个黑影佝偻着身，从中钻出，下一刻站立起来，却又身量高大，如同一個巨人。 除非是原有的燃油耗尽了。 一般情况下，大家不会使用酒精作为轮机燃料。 甚至有来不及逃脱的，还被困在篷船上。 但是为时已晚，他看到船舱的一个角落，忽然闪起一丝火苗。 “赤色剑客！”队长惊呼。 巨人竟是凌空跃出，像是一枚炮弹，跨越了无数人的身位，直接砸在了燃烧的篷船上。 然而此刻，除了血味和酒气，赤剑队长还闻到了另外的味道…… 队长立刻意识到了。 夜幕笼罩，黑暗之中。 就连守在外面的帮众，都被碎木板击中。 赤色剑客听到喊声，瞥了水中的“下属”一眼，并不理会。 他迎着高温，大踏步向船舱中走去。 火焰舔舐上了巨人的身体，滋滋作响，但他浑然不觉，好像根本没有痛感，行动也丝毫不受影响。 一部分绑带被烧掉，露出下面狰狞的皮肤。 它们碳化脱落，但很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的肉芽又生长出来。 恐怖的恢复力。 在赤色剑客走到船舱边时，一道横梁迎面倒下。 巨人按住了腰间。 下一刻，一道绯色的红光亮起。 焦化的横梁还在空中，就顿时如同烟花一样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巨人脚下的船板，也顺着刀光层层开裂，露出金属的船龙骨……呲，龙骨也从中断裂，切面齐整。 失去了承重结构的篷船，发出濒死的嘎吱声，眼看着就要逐渐下沉。 但赤色剑客脚下不停，直接迈入了还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把他拉出来！”队长咬牙下令。 他们知道，赤色剑客是个怪物，恢复力异于常人，但并不是不会死，尤其是像火焰灼烧这样持续的、大面积创口，对他的身体更是一项沉重负担。 闻言，本已经逃离火海的赤剑团成员们，只得又纷纷爬上了篷船。 好在湖水已经浸没了大部分，不像最初那么危险。 片刻后，几个帮众忍着灼痛，架着一个浑身着火的巨人跳入水中。 整个过程，赤色剑客一声不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复一开始的威势，好似死了一般。 只是他的手上，还紧紧抓着两样物事。 队长游上前去，正要责怪，但他看清了“老大”抓着的是什么。 “这是……” 一个是一大团干燥的菌茸，内部孔洞疏松，已经闷烧了一半——在没有点火工具的时候，沼泽民们常用它用做储存火种的工具，有时候里面的火星甚至能几天几夜都不熄灭。 然而，作为赤剑团的一员，他还知道。 在沼泽忍者的改造下，用它配合引燃物，他们甚至能计算操控燃烧的时间，就比如延时点火。 这是在水部落传承了无数年总结出的经验智慧。 当然，也是秘传的暗杀技巧。 刚刚，想必就是它点着了暗藏的燃油。 而从消耗的程度看，行凶者早早就布置好了这些，肯定已经离去，即便想要追捕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另外一样东西，则更加明显了。 ——一顶沼泽忍者的呼吸面罩，锈迹斑斑，沉默死寂。 赤剑团中人更加不陌生。 只是以往见到，那都是在战场亦或是死人的头颅上。 “赤色剑客……”队长试探着问道。 巨人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神采。 “咔！” 他的手掌用力，钢制面罩竟是生生凹陷碎裂。 “影人……” 赤色剑客开口，语气空洞，又像是带着怨毒。 他被火焰烧得碳化的脸，被嘴角牵动开裂，流出浓浆一般的血来。 …… …… “呼！” 鲨鱼村的某处，一个墨绿色的人影露出水面。 【游泳：38→40（专长）】 路梦爬上岸边。 游泳，全方位消耗体力的一项运动，几乎整个后半夜他都泡在水中，可以说相当辛苦了。 但人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把。 像是【游泳】这项技能，平时没有生死危机，再怎么训练那也是像玩一般，效果自然是比不上时刻警惕、压榨潜能的现在。 路梦捋干头发，遥望着身后的大泽。 这个距离，已经看不清什么，但他可以想象出一些鲨鱼村里面的情景。 大尖牙的死讯，今夜暂时不会传到大黑眉与伊尔斯的耳中。 但光是联合城武士的死亡，就足以让黑色转换者焦头烂额。 至于他送给赤剑团的礼物。 则是之前从影人小姐那敲诈……讨来的一点妙妙小道具。 而这所有的一切。 都足以将矛头导向当前鲨鱼村的大敌——“沼泽忍者”。 一次怀疑，那只是虚无缥缈的推测。 但如果所有的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便是再心思缜密的人，都不可能忽视这个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虽说吧……他现在和影人小姐算是盟友。 但这是必要的。 重点是，要完全撇清“路梦”和这件事的关联；至于影人，早就洗不白了，黑锅多得足以开铁匠铺，再来一点也不愁。 加上水部落中人还没有潜入鲨鱼村。 即便是引起警惕，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险。 相反，还可能让影人小姐更坚定认识到，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样，即便大格琳再想分化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路梦回过身，脚下踩着淤泥一深一浅。 手中拖着的月刃刀，则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与月光下青年的倒影重叠在一起。 他心想：‘还有一个变量……’ 反蓄奴者们。 他们的刺杀，是一切的源头。 一开始的确让伊尔斯误判，把锅甩给了自己这边。 如果后续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那么帮众们的搜捕方向就会错误，让不存在的‘沼泽忍者’分担一些压力。 这套路，和路梦前期使用的完全一样。 不知道，这策略是不是对方有意为之……毕竟鲨鱼村与水部落的敌对，在如今的沼泽地，不算什么新鲜消息。 但是，他不是影人小姐。 要想用这一招来坑自己，那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路梦不会白白背这个黑锅。 干脆借着由头，把事情闹大，如此那两个反蓄奴者，说不定真的会被当成沼泽忍者来搜捕……而他们的行动，又从另外的角度佐证了伊尔斯等人的猜测。 陷入路梦的有意引导之中。 对方‘得偿所愿’，自己洗清嫌疑……也算是双赢吧。 不过，路梦对反蓄奴者们同样很感兴趣。 在自己与鲨鱼村的对抗中，对方处在中立位；但现在有联合城插手，他们未必没有共同的敌人。 并且，他知道反蓄奴者的底细。 作为对抗联合都市、神圣帝国乃至一切奴隶制的组织。 对方的势力，可不是沼泽地能比的。 另外……反蓄奴者的领袖锡拳，是一个机械生命。 也就是骨人。 但和其他那些苟延残喘、甚至会为奥克兰教徒猎杀的骨人不同，从上古时期到现在，锡拳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是其中的一代传奇。 最重要的是，和其他的远古领袖不同。 锡拳能够与人沟通。 这可太罕见了。 对于这样的势力，如果能现在就结一个善缘，对于路梦后期的发展，无疑大有裨益。 至于要如何帮助他们，那也很简单。 明天一早，当所有的消息披露。 猎犬帮无疑会联合沼泽地所有的帮派，对‘沼泽忍者’（包括反蓄奴者）进行全城搜捕；剥皮人，也有机会成为行动的一员。 到时候，只要比其他的帮派，更早找到那两个反蓄奴者。 就算是成功。 路梦在心中拟定了几个可能的地点。 当然，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 对方想必会非常警惕，找到他们的难度不小。 更重要的是，如何获取信任。 路梦站在岸边的一块空地上，一甩长刀。 水珠从月刃上滚落，不留丝毫痕迹，甚至都不需要额外擦拭。 这时，他身后的大泽中传来一阵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出水了。 路梦并未紧张，而是撑着长刀向后望去。 “副头领。” 一道机械音传来。 只见一个铁灰色、额上带着三个小摄像镜片的头颅，从水中冒出，冲着路梦点了点头。 骨人索拉。 他一步步向岸边迈来，身形逐渐出水。 当金属的腰身露出时，可以看到他的两只机械臂上还拖着一张大网。 网中，是一块块甲片。 最大的那一块胸甲上，烙着联合城的蓝色雄鹰徽记。 ——拆卸下来的武士重铠。 “辛苦了。”路梦笑道。 他并非真正的只身赴宴，这只是一个幌子。 如果剥皮人的心腹都到场，唯独少了索拉这个骨干，无疑会惹人怀疑，产生多余联想。 骨人的身体沉重，无法游泳。 然而，他们却是可以在水底行走，如履平地。 深潜其中，更不用说为人察觉了。 第386章：鲨鱼村的震动 “没事吧，索拉。”路梦关心道。 “一切顺利，”骨人点头发声，“那些蜂人和猎犬，在捞出了那具武士的尸体后，似乎还想着下水打捞铠甲……” 他顿了顿：“当然是无功而返。” 这一回，对方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损失巨大不说，更是一点弥补都回不来。 以索拉的数据库，他都能模拟出那些帮众忙活了一大晚，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气急败坏。 ‘咱们这个副头领……’骨人没作声，‘心眼可真坏。’ 如果自己遇到大格雷之前，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说不定就像萨德尼尔一样，心灰意冷，躲到黑色沙漠避难去了——人类果然很可怕。 不过现在嘛……他喜欢。 “你这是……”路梦注意到了骨人的腰间。 路梦点头接过。 索拉端详了一会儿刀铭，发现不是自己熟知的工匠锻造，就不再察看，递给了路梦。 对自己不那么有吸引力的兵刃，放在一般人眼中，已经算是神兵利器了。 担心路北游虽然实力过人，但在心计上和这些沼泽地的老牌巨头相比，可能会缺乏相处斗争的经验，为此还嘱托自己多加照料…… 碧眼的这一把，都还算短的。 “兵蜂的佩刀？”路梦认出来，笑道。 索拉放下拖网，将腰间长刀转至身后，缓缓拔出。 骨人索拉发现之后，就没忍住带回来。 “铿——” 因为是骨人工匠mk级品质，路梦自己都能锻造出来，和武士铠相比花不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他并没有特别在意去收集，优先级不高。 当然，这是好事。 那里不是剥皮人常用的、对抗血蜘蛛的特制军刀。 对他而言，更有用的还是对蜘蛛们特攻的军刀。 而是一把…… 但是他忽略了。 妖冶的弧线，整个刀身有大半个人这么长。 索拉想起大格雷之前的担忧。 要是老爷子知道，也能放心。 联合城武士长官使用的野太刀，最长的甚至能接近两三米，要想收刀都得扛在肩上，日常携带都极为不便，是极端情况下纯粹的战场兵器。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不管怎么说，今晚的成果与收获皆是满满。 而这时，负责接应的几个石镇中人也已经赶来，路梦换装完毕，再次成为剥皮人的副头领，但已不打算行动。 黑色转换者与猎犬帮，目睹了死亡现场，会更加警惕，有针对性地防备。 再行偷袭，就失去了敌明我暗的优势。 风险大大增加。 好在，路梦也不急于这一时。 只需要让剥皮人配合其他帮派，假模假样地参与搜寻、浑水摸鱼就足够了。 至于他自己，则抓紧时间休息。 争取在第二天活动的时候，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 …… 日上三竿。 整個鲨鱼村，忙活了一晚上，却又都徒劳无功。 当然，这是从根本方向上就错误了。 谁又能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躺在剥皮人驻地专属的铁皮棚屋里，大大方方补觉，散去一身疲惫。 除了床板有些硬，一切都堪称完美。 为了做戏做全套。 路梦的行动只有几个核心同伴/高层才知晓。就连普通的剥皮人们，得知的情报也与其他沼泽地围观帮众别无二致。 甚至，因为没有参与到晚宴现场，他们连吃瓜看戏的速度的还要晚一些。 对剥皮人而言。 需要关注的事情只有，副头领平安归来。 再进一步，就是得意那两个明面上的刺客，没有找上自家的领队，否则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剥皮人帮同样参与了搜捕行动。 他们在鲨鱼村的势力不算顶尖，但对比那些浑水摸鱼的小帮派，那也是一方霸主，属于惹不起的巨头。 剥皮人过路，没人敢上前盘问。 而黑色转换者、猎犬帮这样的势力，遇到他们，多少也会给一分面子。 所以，除了剥皮人，没人能接触到路梦。 而剥皮人们自己，当然也不会去查他们的副头领。 鲨鱼村的大戏刚刚开始，演员轮番上场。 但他们却不知道真正的主角早已亮相，做完了该做的一切事情，光荣身退。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另一条消息的传来。 “大尖牙，身死！” “双刃团的亲卫，全军覆没！” 相比起黑色转换者有意掩盖下，联合城武士阵亡的消息模模糊糊——大家只知道有刺客袭击了会场。 一个大头领的死亡，无疑更加令沼泽地中人感到震撼。 这可是此次会盟的巨头之一。 在普通帮众眼里，只能仰其鼻息的大人物，几乎是不可接触的存在。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混乱但普通的夜晚。 大尖牙，死了。 而且，从传出的消息看，还是被人杀死的。 据说死状尤为凄惨。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和前一个死掉的大头领、石鼠团的大阿尔不同。 大尖牙，可是死在了鲨鱼村中！ 暴毙在了这个被所有帮派认为，力量最强、最安全的地方。 在沼泽地的历史上。 只有上一代影人，才在鲨鱼村完成过刺杀目标的任务——他们的沼泽地之王。 但是当时，鲨鱼村集结的势力远没有现在这么强。 大哈什最得力的两名干将，猎犬大格琳与老剥皮人大格雷，都不在鲨鱼村中。 斯托克部落的军队，追踪者们，也远在南方湿地征伐。 可以说前代影人，是挑选了一个最空虚的时机，潜入其中。 远不能与现在会盟正盛，帮派云集的鲨鱼村相比。 当然了，大尖牙的实力绝对比不上大哈什的一根手指，面临刺杀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但是，这件事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无疑，它传递出了一个信号—— 鲨鱼村，不再安全。 哪怕是大头领也不例外。 在大家还在高歌宴舞的时候。 阴影中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伊尔斯，站在剥皮人的驻地前，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猎犬们。 他们的大衣换成了鞣制皮甲，内衬以钢片，普通刀尖刺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划痕；他们的腰间则挂着精铁锻打的制式军刀，射手弓弩齐备，箭支满匝。 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帮派了。 而是货真价实的军队。 头戴三角帽的男人，看着紧张的剥皮人守卫们，淡淡道： “还请你们的头领出来相见。” “——我有事情要问他。” 第387章：猎犬的嗅觉 大尖牙的死，带给伊尔斯的震动尤甚。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大阿尔身死、影人现世的消息传出，对方为了保全性命，急匆匆来到鲨鱼村时的模样。 显然，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庇护港。 对此，伊尔斯感到好笑又自豪。 这是对猎犬帮、对大格琳阁下的信任。 事实上，会盟以来。 猎犬帮的守卫，的确察觉到有沼泽忍者试图靠近鲨鱼村；但是在伊尔斯的布置下，他们尽皆被击退，哪怕是其中的精锐都未能得逞潜入。 猎犬的嗅觉，“闻出”了他们身上的那股湿地气息。 这是伊尔斯的职责所在。 用一个大头领的死。 透过古木缝隙，些许的阳光照下，漏在他的身上。 然而，从昨晚开始。 但前提是，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再这么下去，没等正面交战。 这份自信被打破了，用最直接、最张扬的方式。 “哈……”路梦打了一個哈欠，推开铁皮棚屋的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步行而下。 由此，鲨鱼村内所有的帮派都会人心惶惶——连双刃团这样的巨头都难免厄运，何况是他们？ 扬名夺利固然重要。 男人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对传统宿敌又回到了对抗的过去，彼此间火药味满满，好似随时都会爆发冲突，将鲨鱼村化作厮杀的战场。 而他们等待着的是…… 比起看得见的敌人，无疑是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更加令人胆寒。 他也回应了大头领们的期待。 自己这边，就已经输了。 他反思过无数次，自己的常规布置并没有问题——那么，出问题的，一定就不是在常规手段上。 两方互不相让。 斑斑点点。 伊尔斯背着手，面向剥皮人的驻地。 戳穿了猎犬帮的防线。 猎犬帮的帮众……不，士兵们，面对强硬的剥皮人，也一反最初气势被压倒时的退让，剑拔弩张。 整个沼泽地，已经死去了两个大头领。 青年的衣物还没有整好，白发也有些蓬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伊尔斯看着他，心里一滞。 这个剥皮人副头领懒懒散散，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亦或是颓废。 在当下的这个场合中，简直就像是在两军厮杀之时，乱入的过路人一般。 “怎么了？”路梦挣开眼皮，看向伊尔斯，“阁下这么着急忙慌……那两个刺客抓到了？” 伊尔斯没有搭话，自顾自闭上了眼。 他想起了—— 大格琳说的话。 昨晚回去后，终于……伊尔斯见到了他的大头领。 “出手袭击大黑眉的两个刺客，和杀死联合城武士的……”女人手里把玩着一个骰子，“他们不是一波人。” “记住这一点。” 他当时一惊：“阁下，理由呢？” “直觉。”女人笑了笑，看着伊尔斯不解的表情，又补充道：“因为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选择在最后出手。” “无论前面有多少人，做末尾的黄雀，都是最有利的。” 说完，女人话锋一转，若有所思的样子： “但……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同伴。” “那么，前面的人，就是牺牲品了。” 闻言，伊尔斯心中发毛。 他明白了大格琳的意思。 如果，当晚行动的人分属两个势力，那么最后出手之人，无疑对时机的把握极其敏锐，以至于渔翁得利； 而即便他们真的都是同一伙人。 那道最后的杀机，也能够隐藏到底，为此甚至不吝于将同伴暴露在外，吸引注意力…… 无论最终的真相，是何种结果。 这一次对手的难缠程度，都远超他们过往的想象。 “阁下，那是影人吗？”伊尔斯连忙追问。 大格琳仅仅是听了转述，就能揭开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的盲区——某种程度上，她的思维与目前的那个敌人，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伊尔斯既担忧又庆幸。 担忧的是，己方居然要和另一只隐藏的‘猎犬’为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庆幸的是，他们还有大格琳。 从很久以前开始，任何与她为敌的人，都已经葬身在了沼泽地——哪怕是另一个‘大格琳’自己，也不会例外。 事到如今，伊尔斯明白。 以他有限的能力，已经无法独立应对。 男人想要直接问出一个答案。 哪怕是在大头领面前显得无能，也无所谓了。 然而，女人只是笑了笑。 “影人？”她说，“我不知道……” 随后，在伊尔斯愕然的眼神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但是，你可以用这个来测试一下。” “到底，有没有沼泽忍者。” …… “剥皮人的副头领，我就有话直说了。”伊尔斯睁开眼睛，直视着路梦，“现在，会盟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大尖牙身死；我们的敌人，潜入了鲨鱼村。” “你作为双刃团的‘盟友’，”说到这，他嗤笑了一下，“不知有何表示？” 昨天的晚宴。 双刃团与剥皮人同时退场，说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伊尔斯是不信的。 要么，是有密谈。 大尖牙会独自带人，偷偷登上篷船，就是例证。 那么剥皮人，知道些什么？ 要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双刃团的大头领，就是他这个曾经表现密切的‘盟友’所杀！ 目的呢？ 分赃内讧？ 亦或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伪装。 “……杀死大尖牙老哥的人。” 路梦说道：“我和他们不共戴天。” 伊尔斯眯起了眼……中规中矩的回答。 神态上，并不悲愤，倒像是慌张。 不是被人戳穿的慌张，而是一种六神不宁，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的无措。 这与之前的表现，逻辑一致。 如果说，大尖牙是操纵剥皮人、扶持新副头领上位的幕后主使……那么现在，靠山都没有了，他当然会六神无主。 很合理。 但是现在，伊尔斯需要的不是合乎逻辑。 他要的是，能够打破这一切的东西。 “很好，有副头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男人招了招，身后的一名猎犬拿出一个包裹放在他的手上。 “我们的敌人，是沼泽忍者。” 伊尔斯缓缓解开包裹，“但是，现在我怀疑——” “他就在你们之中！” 第388章：无法无天（合章） 防水帆布落下。 对上众人视线的，是一双‘眼睛’，以及一根长如喉管的‘鼻子’……乍一看，还以为伊尔斯的手里捧着个怪异的头颅。 但是定睛一看，它的表面锈迹斑斑、毫无神采，却是一顶全包式的钢铁复合面罩。 沼泽忍者的头盔……路梦心道。 他在双刃团的篷船上，也留下了一顶废弃的同款，用于转移视线——但并不是眼前的这一顶。 它看起来要老旧得多。 “伊尔斯，这是什么意思？” 有剥皮人同样不解其意，代他们的副头领发声：“你们抓到了昨晚的沼泽忍者？这是他的东西？”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用。 鲨鱼村又没有什么检测指纹或者残留皮屑的能力，就算拿到了刺客的装备，也抓不出同伙。 猎犬帮叫“猎犬”，却还不是真的骨狗。 这可能性的确很高。 从已知的情报看。 那她，算不算是影人的徒孙？ “这的确是一位沼泽忍者留下的，他也潜入过鲨鱼村……”伊尔斯拿起头盔，迎着阳光端详，饶有兴致，“但那是在过去，这一位就是曾经最强的沼泽忍者——上一代的影人。” 得到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远处，一间不起眼的竹木阁楼，一扇小窗打开着缝隙。 濑户则立即想到了，那一晚无名者与影人的交谈。 一个王牌狙击手已是锁定了所有人。 他心思急转。 旧世界弩上自带光学瞄准镜，即便苍翠的视力有缺陷，也能够凭借它覆盖全场，将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 弥留之际遇上了伯赞和迪玛克这对正统的继承人。他们后来创立了黑龙忍者团，水部落的铭刃也流落在外。 “杀死了我们尊贵的沼泽地之王，那最后的罪魁祸首。” 小公主很怀疑，但是没有证据。 濑户的身份毕竟特殊，即便已经戴上面甲遮蔽容貌，还是要尽可能减少在这些帮派大人物前抛头露面的机会。 问题是，影人还是沙克王国的重金通缉犯，嗯…… 比起伊尔斯的用意，他更关注为什么前代影人的遗物，会在猎犬帮的手中。 总觉得这家伙，是在骗人。 至于风向、响动，感知起来就不在话下。 他们得出了结论。 根据之前的推测，前代影人带着水部落的铭刃，前往鲨鱼村刺杀大哈什。 端着它的工蜂，若有所思。 成功之后，自己也身受重伤，只得北上逃窜。 猎犬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列阵的时候。 苍翠继续警戒，濑户则静静观察着。 关系太乱了。 另一个让濑户在意的点则是。 只是，随着逐渐的相处，濑户慢慢了解了路梦之后…… 一架造型奇特、弓臂内缩的十字弩放下。 但是现在，伊尔斯拿出前代影人的遗物，肯定不是来帮他们梳理伦理关系的。 ——路梦，是前代影人的传承者。 好比，黑色转换者的大黑眉，同样知道她的身份。 这让小公主，有种微妙的背德感。 “怎么说？”工蜂的身边，一个沙克女孩催促道。 前代影人，传授给了无名者技巧；而无名者，又是自己的便宜老师…… 路梦：“所以呢？” 这是路梦借给他的。 从濑户与影人的视角来看。 事后，小公主也追问过他，这到底是不是事实。 苍翠如实转述。 这么远的距离，小公主能够模糊感知，却看不真切。 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大格琳曾经私信影人小姐讨要铭刃，加上路梦的记忆，可以确定那把传奇忍刀不在鲨鱼村中。 而前代影人要刺杀大哈什，面对这样的目标，无疑武器防具要齐备。 结果，刀还在。 头套却被人薅掉了……当时的战况难以想象。 其中一定还有内情。 至于伊尔斯想要干什么，路梦却大致猜到了…… “前代影人，他曾是我们的大敌，”伊尔斯收回端详的目光，笑了笑，“但是，对水部落中人来说，他却是地位至高的英雄。” 不仅因为他曾是领袖。 更是因为前代牺牲自己，挽救了整個水部落，让大家免于灭族吞并的危机。 类比来看，就是现任的影人，独自完成了刺杀大格琳的任务。 并且击退所有沼泽地帮派的联手。 路梦明白。 这简直难以想象。 是以，即便影人小姐是实际的现任领袖，她的威望也远远不能与前代相提并论。 这一点从她自己的心理预期都能看出来。 对方认定路梦是前代影人的继承者后，甚至都愿意在行动上以他为主，自己充当副手，鞍前马后…… 综上种种，足以说明前代影人在沼泽忍者心中的分量。 简直如同信仰一般。 那么…… “那么……”伊尔斯缓缓开口，“我想请副头领召集你们此行的所有人，都集合在这里，接受检查。” “放心，我不会冒犯地搜身。” “但是，我想请大家亲眼见证——” “据我所知，这可是前代影人最后的遗物了，”男人托起了老旧的头盔，“不过接下来，我就要把它毁掉！” 刀砍、斧劈、火烧、浸在屎尿之中…… 用尽所有不堪的方式。 在潜藏的沼泽忍者面前，毁掉他们英雄的遗物，玷污他们的信仰。 更何况，水部落是一个大家族。 其中甚至也可能有前代影人的血亲挚友。 “副头领，我也不是怀疑你们剥皮人，”伊尔斯说道，“在我们眼里，对敌人的遗物如此，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吧？” “怕就怕在，敌人行踪诡秘，说不定就藏在我们之中啊。” 如果是真正的剥皮人，顶多觉得自己态度强硬，有些不爽。 但对事情本身，却不会有什么不适。 然而，如果其中有人是沼泽忍者伪装…… 伊尔斯说话间，眼睛直勾勾盯着路梦。 他知道，能够干出昨晚那种事情的，一定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沼泽忍者。 底层的水部落中人，和普通帮众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怯弱、自私、残暴……能够充当填线的炮灰，却承担不起真正的重任，不可能被派出来执行潜入鲨鱼村这样关键又危险的任务。 而能够做到的。 不仅实力超群，内心更是要无比坚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在沼泽忍者的体系中，这也意味着：他们对于家族、对于前代影人的信仰，狂热到无以复加。 这样的人，更加无法忍受别人对家族英雄的侮辱。 “只要毁掉了这个头盔，前代影人就再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伊尔斯在路梦面前说道。 他微微眯起双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这个青年，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许的变化。 哪怕那人意志坚定，懂得考虑大局。 能够强行压下冲动。 但是，人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再怎么完美的伪装，从内部攻破的时候，总是脆弱的。 到时候，只需要些微的裂痕。 伊尔斯就能捕捉到其中的异样气息……这才是所谓的猎犬帮。 远处的小屋中，濑户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这个猎犬帮的男人，最后的几句话，特意拉高了声音，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是以小公主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没有动手，但心理攻势其实已经开始了。 甚至，这个时候，压力还要更大。 因为，等到伊尔斯动手，再怎么样反抗，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但如果是现在，那就好像还有抢回遗物的希望，充满诱惑。 对方拖延时间，是故意的。 濑户完全能够理解伊尔斯的用意。 换位自处，对她而言。 这就相当于在自己的面前，侮辱母亲与巴彦老师。 虽然，没有人敢侮辱石魔。 虽然，那位无角人是面对侮辱，也能如清风拂面的人。 但是，作为女儿和学生的自己，却绝做不到倘然自若。 如果真的有人敢这么做。 那么她哪怕是拼尽全力，用最深的狂化榨干所有生命潜能，也要一刀劈在对方的头颅上。 想到这，濑户摸了摸腰间的刀。 那是无名者送给她的，开顿城级别的练习用直刀。 甚至，小公主想到。 虽然无名者只是个便宜老师，这把直刀据他说也是“尽管使，用坏了算球”级别的消耗品……但要是真的有人像对待影人头盔那样，对待这把兵刃…… 如今的她，也愿意为之拼命。 否则，就太屈辱了。 对方帮助她，他可以不在意。 但自己，却不能坐视不管，将好意视为理所应当。 同理，濑户毫不怀疑，如果现场真的有水部落中人，他们必定会露出破绽。 小公主示意苍翠把旧世界弩的‘望远镜’给自己看看，工蜂无奈让开。 她锁死弩机，免得误触。 却是将镜头，转到了路梦身上。 视野中，那个白发青年背着手，面对着手持头盔的伊尔斯。 濑户的角度，看不清无名者的表情。 但是，她注意到，路梦背在身后的手，在轻轻捻着指尖，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小公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知道，剥皮人中，确实还没有沼泽忍者。 按理说不用担心。 但是……如果真的和推测的那样。 无名者本人，就是前代影人的传承者！ 教导技艺、临终嘱托、家族使命……这份关系，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换句话说，换作任何的水部落中人在此，都没有他现在承受的压力大！ 濑户一边担忧路梦冲动出手，暴露身份。 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如果真的如此，她也毫不意外，只能支持。 路梦的视线，略过那顶前代影人头盔。 他回身看向剥皮人们，他们的表现很正常，只是不忿猎犬帮如此欺人，但没有多余的感情。 他们在等待自己决定，要不要听从伊尔斯的命令。 “伊尔斯。” 路梦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猎犬帮众，沉默一下，忽然开口道：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不只是怀疑我剥皮人吧？” 伊尔斯愣了一下，笑道：“聪明。” 他不止要检查眼前这个副头领和剥皮人们，同时也是要测试自己的猎犬帮精锐——作为主事，他当然不会傻到只怀疑别人，而忽略了自家内鬼的可能性。 这是一场在所有人面前的作秀。 既能检测敌人伪装、肃清队伍；又能借机树立威望，任谁都没有理由拒绝。 “那好。”路梦点头。 伊尔斯心中一松，但没等他回应，他眼前的人影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男人就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神。 近到像是能杀死自己。 伊尔斯下意识就要惊叫出声，但立刻，他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的手上，空了。 转眼间，路梦又站回了原位，好似没有动弹过一般。 除了他手上多出的，沼泽忍者头盔。 猎犬帮帮众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端起射弩。 “你是……” 伊尔斯不敢置信。 他有怀疑过，对方这个新人有可能就是潜伏的沼泽忍者，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只能通过大格琳阁下的提示，采取这样的盘外招。 试试看能不能找出破绽。 如果失败那他也无所谓，勉强算对方洗清嫌疑……而自己还有许多人要查，又能重建猎犬帮的威信，何乐而不为？ 但是，伊尔斯没想到。 对方竟然动手了，直接抢走了前代影人遗物！ 哪怕他真的是沼泽忍者，也不该这样冲动的。 还有什么话好说？ 昭然若揭！ “好啊……”他又怒又喜，身形正要暴退。 “啪！” 一声巨响，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 只见，路梦高高扬起了手，奋力一摔。 头盔被直接掼在了地上。 下一秒。 青年抬起一脚，有力地踩下。 这顶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鲨鱼村引以为豪的古董战利品、水部落寄托了狂热信仰的影人遗物…… 嘎吱一下，被踩瘪了，铁屑四溅。 目镜破碎，裂了一地。 “伊尔斯说得好！”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路梦义正词严： “这影人，居然敢杀我们的沼泽地大王，那么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不劳烦老哥动手，我阿游代劳了！” 说着，脚底还碾了两下。 前代影人……这老登和他路北游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路梦原本可以顺其自然。 但是，就在扫视猎犬帮队列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劲。 在伊尔斯慷慨陈词的时候。 真的有人变了脸色。 表情极其细微，如果不是路梦见过“他”面罩下的样子，恐怕都无法发现。 路梦：“……” 还真的差点让伊尔斯钓出来。 那么，就只能由他这个“自家人”，先下手为强。 “你，你，你……”伊尔斯哑口无言。 路梦板着脸，严肃道：“不用谢。” 第389章：跳舞的骨人 最后，伊尔斯只得无功而返。 毫无疑问，能够在众人面前，踩碎前代水部落之主遗物的剥皮人副统领，对于那位传奇的刺客没有任何的敬畏。 是以，也不可能是伪装潜入的沼泽忍者。 任伊尔斯心思再怎么缜密、准备了再多预案。 也不可能想到，路梦的这一表层身份下，已经如同洋葱一般，披上了好几层皮。 沙克王国的特使、石镇的反叛者、前代影人的传承人、剥皮人的副头领…… 层层递进。 对不知全貌的人来说，就如盲人摸象一般。 确实盘不干净其中的逻辑。 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想这么做。 猎犬帮欣然应允。 将猎犬帮的精锐集结，确实带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但可惜大过头了，以至于人家害怕自己借题发挥、栽赃陷害…… 只要剥皮人们稍有扭捏，他都有机会。 但为时已晚。 排除了这一大巨头，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些小鱼小虾，搜查起来工作量更大，却是没有什么难度，顶多有些繁忙。 可是会轻松不少。 他善于察言观色。 至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伊尔斯需要调查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这个青年剥皮人的举动，的确洗清了他的嫌疑。 想想，伊尔斯觉得自己也有错。 自己还是高看对方了。 然而这么急于自证清白，只能说是有勇无谋的莽夫。 但是也让伊尔斯准备好的、钓其余沼泽忍者出局的策略无法进展下去，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而此刻，展现在伊尔斯面前的，就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被接受的那一层。 这时候，有清白的剥皮人帮忙。 这个猎犬帮的副手暗骂。 而那位剥皮人的副统领，也提出和他平分剩下的头盔碎片，虽然它已经不完整了，但还是有些许象征意义，两家都还能用到。 对方也的确坦荡。 不过，现在这不算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算坏。 这么一想，伊尔斯突然觉得大尖牙那家伙挂掉也是好事。 没有那个阴森的家伙插手。 失去幕后主使的剥皮人，正好出现了权力真空，就有自己可以运作的地方。 而在如今的会盟局势上。 双刃团虽然还没有解散，但他们的下属帮派纷纷另投他主，这一個巨头彻底衰落，以后说不定就沦落为一个二流帮派了。 接收遗产的，自然是剩下的人。 猎犬帮、黑色转换者、剥皮人，三家已成鼎立之势。 剥皮人的这个副头领，虽然还只是个新人。 但话语权和所享受的地位，却越来越重要。 当然，在伊尔斯眼中。 当下最强的竞争对手还是有着联合城与赤剑团支持的黑色转换者——那个蜂人王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交付了多少代价，居然说服了眼窝镇的贵族特使，在遭遇重大损失的情况下，依旧投资于他。 也是下了血本，算是彻底图穷匕见。 在这种情况下。 对剥皮人适当示好，符合猎犬帮的战略利益。 …… 第二天。 看着手中的头盔碎片，路梦握紧了手掌。 这同样算是护具。 以他一个匠师的眼光，仔细检查后。 看起来不像假货。 “副头领。”一道平和的声音传来，带着钢铁机件的轻微碰撞声。 骨人走上前来。 “已经按照你的命令，让剥皮人们在鲨鱼村开始搜索……” 他报告着情况。 但是，作为那一晚刺杀的参与着，索拉知道真相。 也就明白，路梦实际想要找的，是那两个先前出现的反蓄奴者。 但他没有任何异议。 四下无人，路梦听完报告，沉思了一会儿，分析其中的细节。 “索拉。” 他忽然看向骨人：“你不揭穿我么？” 说实话，大格雷把剥皮人托付给路梦，算得上一场豪赌。 不提成功后，沼泽地格局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太过虚无缥缈。 一旦失败。 剥皮人原本还可能苟延残喘，但暴露完，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和路梦的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 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会背负巨额风险、需要强大的魄力。 大格雷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觉得他自己时日无多，只能放手一搏。 但是索拉不同。 作为骨人，只要不冒险，他能够一直在剥皮镇待下去。 他的利益，未必和现在的剥皮人一致。 “……” 这台机械沉默了一会儿。 “从个人角度说，我愿意相信你；而从理性逻辑分析，我确实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能行。”索拉掰出三根手指，“但是，这些都不不是驱使我做出决定的理由。” “唯一的要素是……我只是在遵守命令。” “命令？”路梦笑了笑，“哪怕和你自己思考的结果相违背？” 他想起在剥皮镇的时候。 这台骨人，的确遵从了他自己所说的这套行为逻辑。 索拉有自己的判断。 但第一优先的，还是听从大格雷的指示。 第二优先的，就是听从副头领、剥皮镇未来主人的指示——无论那个人是谁。 当其中出现冲突的时候，他只能尽力转圜。 “思考吗……”骨人铁灰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当然会思考。” “但是，我们无法确定，自己思考的结果，是否是正确的。” “上一次，当世界的命运，是由骨人来决定的时候……” 说到这里，索拉像是觉得失言一般，闭口不言。 看他不愿意再聊下去的样子，铁定是要当谜语人了。 路梦却是不吃这一套。 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了没说完的后半句： “……出现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前代文明“第二帝国”的毁灭，以及奥克兰教徒为何会如此仇视骨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为了维持统治余辉，有人做出了许多疯狂的事情。 为了避免旧事重提，增添新的仇恨。 如今的骨人，即便还有没删除过相关记忆的，如今大多也不愿意谈论起这些往事。 算是他们中的共识。 偏偏，骨人没有痛觉，还不惧严刑拷打和美人计。 想把消息挖出来，都做不到。 路梦笑了笑，不再提这事。 他看了看索拉身上的新旧伤痕——骨人修理包虽然能修复伤势，但无法彻底恢复磨损，日积月累，骨人还是会有报废的一天。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依靠专业的【维修床】。 它不仅能修补骨人和义肢这类机械制品，甚至也能对血肉生命进行快速包扎手术，比路梦那个时代的非通用‘医疗机器人’不知道强多少倍。 不用说，也是远古神级文明的产物。 遗留至今的【维修床】已是不多，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二十台。 但巧的是，鲨鱼村中就有这么一台。 “说起来，到这里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去过那家有名的酒吧。”他开口道： “——‘跳舞的骨人’。” 第390章：剥皮人出行 ‘跳舞的骨人’，同样修建在一座金属高架之上。 它还是整个鲨鱼村内，规模仅次于猎犬帮派系总部‘铁穹顶’的钢铁建筑。 整个酒吧的外墙，是由一块又一块的铁皮钉上去的。 上面的锈迹斑驳、新老不一，显然是贴上去的时间不同。待到上一块铁皮锈蚀得不能用了，老板才会招人补上新的一块。 这厚厚的叠层，也昭示了‘跳舞骨人’在这里屹立了多久的时光。 不过，当路梦等人到达这里的时候。 与建筑第一眼展现出的年代感不同。 大厅里面却是传来嘈杂的音乐和欢呼声，充满鲜活的力量，震耳欲聋。 连下方的湖水，都被声音震得出现了层层水波。 除此之外，还有两個外人。 无论鲨鱼村上层的格局如何变化，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不如及时行乐。 不过，想来也是。 仿佛近些日子发生的会盟、刺杀等种种大事，都与其中的人没有关系似的，醉生梦死。 虽然带着面罩有些呼吸不畅让濑户很不爽，但小公主她本来就对赌场这样的环境很感兴趣，当初和哈姆特一起大闹泥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颇为兴奋。 而濑户小公主则是一身斗篷，加上装甲面罩——路梦有提议过干脆把她的角锯掉反正狂化还能长出来又方便伪装……濑户大惊不是你让我少用狂化的么？不对问题根本不在这！ 轮到他带别人了。 一边，鲨鱼村的帮派正在紧锣密鼓地搜捕、备战，一副肃杀景象。 当然，路梦早就给她准备了全套装备，正合身。 路梦远远站在门外，抬头望去。 前两者属于剥皮人出行正常配置。 他们有意在沼泽地里定居，这次是顺路跟着剥皮人的队伍参观一下会盟——原本路梦等人，就极有可能是以这样的形式，跟着剥皮人的代表，混到鲨鱼村。 虽说这其中，也有黑色转换者等帮派势力，推波助澜就是了——跳舞骨人每开张一天，那都象征着巨额的开币税金流入流出，尤其是会盟期间。 但现在，领队的倒变成了路梦。 不过他们都用防具衣物好好掩盖过身形、遮蔽容貌，像苍翠身穿高品质刺客裹身布，用衣领遮住下巴——蜂巢族在一般人看来本来长得都一个样，只需要防范可能的黑色转换者老同僚，这么一身装扮，既能方便射击，又能潜行伪装。 后两者，则是路梦带着自己来的。 总之最后是被狠狠拒绝了。 他的身后，除了几十个精锐的剥皮人士兵外，还有骨人索拉、工蜂苍翠以及小公主濑户。 一边，‘跳舞骨人’却没日没夜欢天酒地。 他们恨不得全天四十八小时营业。 美羽和内德这两个走私者。 两个走私者当初在剥皮镇与大家相处不错，凭这交情带他们过来很正常。 此刻见到‘跳舞骨人’的规模。 他们也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骨人先生，那是……”众人走近，濑户抬头看了看酒吧的招牌，却是愣了一下。 转头向索拉问道。 “……那是奈利。”索拉缓缓发声，“跳舞骨人最初的老板。” 闻言，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里的确有一台骨人。 他一手持杖，一手扬起礼帽，像是在欢迎所有的来客，又像是即将起舞。 然而，奈利的姿势。 却是凝固的。 这副铁灰色的钢铁骨架，被高高挂在了酒吧的招牌上面，一边用写意的字迹铭刻出了这里的名字——‘跳舞骨人’。 “他死了吗……”濑户小声问道。 “嗯，”索拉点头，“奈利是最早一批来到沼泽地的骨人……” “愿奥克兰引导他的灵魂。”一边的工蜂开口道。 苍翠隐约从索拉的声线中，感觉出一丝悲伤的意味。 他们大概是相识。 “……他当时，据说是死在了奥克兰教徒的手中。”骨人缓缓说完。 “对不起……我只会这一句悼词。”射击之眼满怀歉意。 “下次你可以说，‘娜尔可在上，赞美机魂’。”路梦想起了他自己创立的教团，觉得有必要给苍翠普及一点宗教知识。 这个工蜂并不笨，内置属性甚至是‘聪慧’，只是思维毕竟和人类不同，容易挨揍。 “老师，我听说那些黑暗的信徒，”濑户悄声道，“一般都说‘干他丫的娜尔可’……” 一点从巴彦那里学来的冷知识。 “干他丫的并不妨碍人家保佑你。”路梦随口道。 “我觉得不如信克拉尔……” 酒吧外的嘈杂声中。 骨人摇了摇头，情绪上其实并非悲伤。 这个消息，在他还在沼泽地密林流浪的时候就知道了，有一些惊讶——因为奈利的谨慎丝毫不弱于那位藏身黑色沙漠的老友萨德尼尔，只是要更加乐观。 但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乐观害了自己。 不过索拉坦然接受。 就像那位骨人英雄斯托伯一样，虽然他们的身体难以朽坏，但总有一天也是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 奈利至少在停机后，都还显得很快乐。 一边的路梦心里想的却是。 用骨人残骸做招牌……从机械生命的视角看，这或许不算什么。 都是一堆死物。 但如果类比成人类……那就相当于把尸体挂在店门口了。 赛博人肉包子铺。 这时，酒吧门前的守卫已经发现了一行人的靠近。 “等等，礼金呢？”一个守卫上前拦住了他们。 跳舞骨人，内部是销金窟，但入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何况最近来往人流越来越多，门槛同样水涨船高。 但是，他看清后当即愣住了：“……剥皮人？” 这里的守卫，不属于任何势力，都是老板雇佣的外籍佣兵。 但人在沼泽地，多少有些眼力见，分得清各方派系，知道谁是不好惹的。 “我们的副头领。”索拉上前直接道。 他侧开了身，显出青年的身影，腰挎长刀，弧形如月。 见状，几个守卫连忙鞠躬，示意众人进去。 若是剥皮人的帮众来，他们都不会阻拦。 更别说是这位副头领了——在他刚来鲨鱼村的时候，就因为与猎犬帮以及双刃团的关系，大出了一次风头，人尽皆知。 现在双刃团的大头领死了。 谁也不知道，这位剥皮人副头领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借酒买醉？还是知道了什么情报。 路梦微微点头，带着大家从几扇铁门里鱼贯而入。 迎面，是一股浓厚的酒气。 夹杂其中的，仿佛还有开币的金属味。 有传闻，大格琳经常隐姓埋名混迹跳舞骨人，豪掷千金……不过当会盟开启后，却又不见踪影。 但这样也好。 否则，他还不会轻易踏进这里。 但从伊尔斯的行动看，那头猎犬，也是快要按捺不住了。 第391章：路梦的赌局（合章） 路梦带着一行人，在酒吧的大厅穿梭。 这里的治安，委实并没有什么秩序。喝醉了酒闹事的酒鬼，输红了眼赖账的赌徒，甚至单纯是来浑水摸鱼的小偷……比比皆是。 ‘跳舞骨人’也很包容他们，任其互相打闹。 除非损坏到了酒吧里的财产，那雇佣的守卫就会出手，把他们打晕丢出去，运气不好的一不小心掉下平台，那就喂鱼去了。 路梦吩咐剥皮人们，四散到各个角落。 这里人数众多，即便他们来了一整个小队，也并不显眼。 美羽和内德两个走私者，能参与到会盟，又进到‘跳舞骨人’这样鱼龙混杂的地界，按理说这会儿应该积极参与进去，以求能碰运气结识一些帮派里的大佬。 但是，他们现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开玩笑，剥皮人的头领可就在旁边。 这里有哪个大佬比得上他的？ 灯光下，开币打着旋儿抛上半空，又吱溜溜落地。 路梦带着几个同伴，径直朝圆桌的方向走去。 难怪整个跳舞骨人热闹非凡，但只有这张赌桌这么冷清。 那里坐着个身穿普通夹克的蜂人王子，独自一人就占了一张圆桌，身前码了一排的空酒杯。 路梦反问：“那要是赢了呢？” 第二帝国铸造流通的最后一版。 只能说明，这个蜂人就没想藏着掖着。 不过，见见世面还是不错的。 “怎么样？”蜂人没看路梦，“我也不强迫，但是愿赌服输，到时候想赖账，店里的人可不会答应。” 蜂人手上的，正是500面额的一枚开币。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 而从他桌面上的空酒杯数量来看，庄家胜率高得可怕。 “按理说，现在才开始下注，”他说道，“还是反？你可以改。” 说着，一边摊开手：“有数字的一面‘正’，有骨人的一面‘反’。” 猜硬币这样五五开的局面，都敢给出一比五的赔率。 他想了想，随口报了一个数字，“输你一万。” “赢了？”蜂人愣了愣，像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怎么玩？”他坐下道。 很明显，这是一个赌局。 可以看到不远处，就站着好几个酒吧守卫，他们对这里熟视无睹，显然是默认存在。 在开币将要掉在桌面上时。 蜂人张开手掌，一把按住，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人都看不清最后一面的图案。 这时，蜂人王子只是笑笑，转头再向酒保要一杯烈酒。 蜂人端着酒，正抿了一口，转头道： “很简单，猜正反。” 赌徒总是喜欢以小博大，但最起码在明面上，他们还需要看到能赢的希望，至少是机会的公平。 他并没有急于直接找老板，有索拉在这里，随时都可以去引荐。 有了这层关系，他们来结识自己还差不多…… 否则，那就是上赶着送钱。 但是随着蜂人王子抛出一枚开币，再凌空接下展开，坐在对面的人就灰溜溜起身，留下一个钱袋。 没有了功利的目的，两人反倒觉得这里很热闹自在。 但酒吧真正的掌控者，还是幕后的骨人才对。 “开始吧，”他说道，“第一把，我猜反，骨人头像。” 他在准备抛起开币时，想了想，又补充道：“同一个人，我最多只玩六局。” 路梦打量了一下整個大厅，这里人来人往，但除了自己身边的索拉，并没有其他骨人，侍者与守卫都是从当地雇佣的，土生土长。 不时有人上前去，坐在他的对面。 这下任何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虽说大家知道，赌场中看似是概率游戏的，背后都有猫腻，但这么摆在明面上的还是不多见。 “可以。” 路梦点点头。 “好吧。”蜂人似乎有些无奈。 路梦的视线，看向了酒吧的一角。 “猜错了，输我两千开。”他喝干了酒。 “不改了。”路梦说。 蜂人挪开手掌，果不其然—— 正面，“500”。 路梦正要掏钱，对方拦住了他。 “听客人的意思，还想再玩几局，那就最后一起算吧。”蜂人说道。 “也好——第二把，我还猜反。” “都说了是等我抛完了……”蜂人嘟囔道。 啪。 开币落在桌上。 “改吗？” “不改了。” 正面。 “第三把，反。” 没等蜂人宣告结果，路梦又接着押注。 正面、正面…… 接连五把，五次结果都是正面。 也意味着路梦接连输了五局，已经欠下了一万开币。 这些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但要是放在枢纽站拾荒时期，那就是大半年不吃不喝还白干。 即便是在沼泽地里。 对一般的帮众而言，这也是足以让他们起杀心的价格了。 路梦转头看向身边的苍翠。 工蜂摇了摇头。 “第六把。”路梦开口道。 “提醒一下客人，这是最后一局。”蜂人摩挲着手里的开币，“当然，要是这一把赢了，你可以把所有的钱都赢回去。” “——不输不赚，就当是交个朋友。” “好啊，”路梦说，“但是你该不会出老千吧？” 身边几人腹诽。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一连五次正面的概率不是没有，但谁也不能保证和每一个客人的随机赌局都是这样的结果。 但路梦不知情似的站起身，走到蜂人身边： “给我检查一下。” “可以。”蜂人无所谓道。 他把开币弹给路梦，任他摩挲翻看——的确就是一枚普通的钱币，甚至本身都真的不能再真。 “没问题了。”路梦交还给蜂人，重新坐下。 “这一次，还是反？”对方抛之前，问道。 “嗯……正面吧。”他说，“可能是我之前运气太差了，总得转转运。” “明智的选择。” 蜂人笑了笑，开币应声而起。 滴溜溜落在桌面上，被手掌盖住。 索拉额上的摄像头追随着开币下落的轨迹，可惜他并没有内置高速摄像逐帧分析这样的功能。他这个品级的骨人智能核心还没到能处理这些信息的地步。 蜂人挪开手掌。 “恭喜客人……呃？”他刚一开口，话就止住了。 这一回，桌面向上的，是铭着骨人头像的那一面。 反面。 偏偏是在路梦最后一次改答案的时候，开币抛出了反面，打破了连续五次正面的规律。 “我应该坚持反的。” 路梦笑笑，好似并不失望。 说着，就作势从腰间掏出钱袋，这一次总共是一万两千开币。 咔。 蜂人拦住了路梦的动作。 “客人——你出老千。”他严肃道。 “你这人也挺有意思，我都输了，怎么还算我出千？”路梦不解其意，把钱袋塞过去。 蜂人王子没有接，而是拈起开币，在众人的面前翻转了一下。 反面，骨人头像。 正面……还是骨人头像。 这是一枚两面都是骨人的假币。 “别污蔑，”路梦说，“不是我的东西。” “你说得对。”蜂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的。” 他意识到，就在对方刚刚过来检查的时候，顺走了自己备用的道具，又替换到了手上。 【妙手：51（杰出）】 说起来，在路梦拿起刀砍人之前，这才是他的老本行。 前几次抛开币，蜂人的确没有猫腻，就是单纯的手法，尤其客人先说明了押注，想要操纵结果，这对于他而言并不难，都不需要额外做手脚。 是以即便是苍翠，也无法看出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最后一次…… 因为分心，他这个老手，居然在客人面前疏忽了。 他原本不想接这个单的。 “剥皮人的阁下，”银影苦笑道，“何必呢，您的钱可太难赚了。” 黑色转换者的银影。 作为高层，他当然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客人是谁。 但是银影在这里，并非是以黑色转换者的身份，也不是在开什么正经赌局——他就是等人送钱上门的。 这是请他办事，提前支付的佣金，事后视情况而言，还有尾款。 那些赌客也不傻，只是有备而来。 玩的局数越多，输的定金越大，也意味着最后要办的事情，难度越高。 一般的人，也就输一两局。 而曾经那两个神秘的客人，就是在泥镇，通过这个渠道找上了银影，求他带进鲨鱼村。 他们一次性，每人都支付了‘五局’的佣金。 经过前些日子的那起大事。 银影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果然，付出了多少代价，最后所求的回报，往往要数倍于此。 但是，蜂人没想到。 他在跳舞骨人半观察半值班的时候，剥皮人的副头领居然找上了自己，还要和他开赌局。 最开始，银影以为对方只是好奇，来玩玩。 平常，也有这样不明真相的路人，他也不介意赚点外快，一般人家很快就察觉套路自认倒霉走了。 但是对于剥皮人的副头领，银影觉得还是要收敛一点。 于是刻意安排了赢一次就能回本的局面，这样对方玩开心了，又没什么损失；自己什么都不用付出，还送了个顺水人情。 然而，看到最后一枚开币揭开的时候。 银影意识到了。 人家才是有备而来——他输了钱，却又吃定了自己。 整整六局的佣金，得是想干什么事？ 这还不是重点。 关键在于银影担心，对方既然知道自己做这个生意，又是沼泽地的巨头，会不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线索，想要把自己给揪出来…… 近来鲨鱼村正在全城搜捕。 剥皮人也参与其中。 而大黑眉因为有了联合城的支持，对于他们这些帮派老人，不像过去那般重视，许多事务都不再需要他们参与和商量，银影也早就有脱离黑色转换者的打算。 但是他那位漂流者朋友还没有过来找他——到时候帮助他寻找复仇的线索，以及送他离开沼泽地，都离不开鲨鱼村的资源。 是以，银影才继续待在这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没想到，在这前夕，自己就被人找上了。 金盆洗手……果然不是什么好词！ 别看蜂人王子面上还云淡风轻。 内心里其实已经火急火燎，策划了一百种跑路的方案。 路梦还未开口。 这时，一个身披白衣斗篷的人影，已经蹿到银影的身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 银影抱头，触角被敲得生疼。 怎么，这就要动手了？ “好久不见啊。”一道脆生的声音传来，语带欣喜。 银影：“！” “濑……”蜂人王子回头看去，瞪大了双眼。 斗篷下的小公主，悄悄揭开了面罩的一角。 但是他还没吐出一个完整音节，就立马捂上了嘴。 余光中，银影看到对面的剥皮人，刚刚抽出了一把长刀，拍在桌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能暴露的事情。 只是心中所受的震动实在太大。 这个他与哈姆特共同结识的朋友、后来才知道是沙克公主的小女孩，在逃脱追杀后，本应西回养伤，怎么会出现在鲨鱼村？ 能够再见面，对方平安无事，银影当然高兴，但心里同样紧张。 “伱怎么在这！”他连忙问道，急促又小心。 又怎么在剥皮人当中？ 他不知道阿濑和这些人的关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当下只能模棱两可，惊疑不定。 “没事，”濑户知道这蜂人朋友的顾虑，示意路梦的方向，“可以信任他。” 路梦点点头，却是打了个响指，向一边路过的酒保招呼道： “要一杯粮食酒，加冰。” 酒保：“酒可以，冰块是要另收费的，客人。” 沼泽地的热带气候，即便是地下也无法储冰。 但‘跳舞骨人’，有自己的制冰机——只是这价格，一块拇指大小的冰块，都可能要比整瓶酒还贵。 “没事，”路梦指了指对面的蜂人，“他请客。” “都赢了我这么多钱，请一杯喝的总不过分吧。” 银影愣了愣，又笑道：“当然可以！” 酒保闻言应下，不一会儿就端上了玻璃杯，透明的冰块悬浮于酒液当中。 路梦一口饮尽，辛辣又沁凉。 “剥皮人来到鲨鱼村的时间晚，我需要知道，会盟期间，鲨鱼村的一切变动……”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切。” 酒吧纷乱嘈杂。 开币静静躺在桌面，其上铭刻的骨人皇帝，沉默威严。 第392章：故人往事 大庭广众之下，几人自然是没有详谈。 时间也没有给重逢的朋友留下叙旧的机会。 银影确认濑户所说的是真心话，而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被人胁迫，那么这个剥皮人副头领的确是值得信赖之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其中关窍耐人寻味…… 但事实就是如此。 蜂人王子放下心来。 他指引几人来到跳舞骨人的贵宾隔间，作为当地帮派的管理者，他有这个特权。 而在这期间，银影与路梦等人交流的主要是这几件事： 其一，便是路梦要求的鲨鱼村情报。 猎犬帮的管理虽然严密，但百密一疏，其中必然有银影这样的掮客，或许有各色闲杂人等通过这样灰色的渠道参与进来；并且帮派的具体活动，也是他们这些一线人员更加清楚。 之前看到路梦踩碎影人遗物时，虽然心理早有预期，她还是震惊了。 但他所了解的，更加像是一副静态的画像。 还是路梦让他放宽了心。 这是一个矛盾的事情。 这人真的不要紧么！ 路梦的确熟悉鲨鱼村没错。 示意无名者念在‘师生情谊’上，给点面子。 因为这约等于让他出卖以前的顾客信息，虽然他准备金盆洗手以后不干这一行了，但作为一个掮客，基本的信誉还是要有的。否则容易遭至报复不说，你能出卖第一次，那就能出卖第二次，说的话毫无可信度，让人没有安全感。 起初，银影感到很为难。 当然，事后路梦也解释了。 而现在，当着自己学生的面这么做，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小公主哭笑不得，无奈摊手。 他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向大黑眉举报你。” 可以根据已有的元素，进行一定程度的推演，但总比不上第一手消息来得准确；何况其中也可能出现蝴蝶效应，未来并不完全可知。 正是因为你守信，别人才越想知道你的信息；但别人越想知道，你反而越不能说。 银影一脸愕然地看向濑户。 毕竟，历史上可从未出现过代号“无名者”的玩家们。 虽然不知道能值几個钱。 他收回之前的话……现在是真觉得濑户可能是漏下什么把柄，被人家胁迫了。 造成的坏影响，不可估量啊。 按辈分说，那可是你师傅。 ——按理说，他本人，才是前代影人留下的最大遗产。 相比之下，这些死物又算得了什么。 它们本就该由自己处理。 不能因小失大。 与其让遗物被生前的敌人百般羞辱，还不如在弟子手中来个痛快的。 想必影人前辈知道了。 也会含笑九泉。 濑户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即便是影人小姐在，她也挑不出刺来。 学到了。 而回到现在，路梦当然没有这么激进。 他不要求银影透露所有的详细信息——他对此也不感兴趣。 他只是需要知道。 鲨鱼村中还有多少势力，是不在明面帮派的掌控之下的。 自己、联合城、沼泽忍者…… 以及银影这样，明面上向帮派效忠，实际另有利益的第三方。 这样的情报，不涉及到个人。 就并不违背银影的原则，交易得很愉快。 而从这些细节中，路梦也判断出了另一件事。 沼泽忍者，并没有通过掮客的渠道，大规模潜入鲨鱼村。 他在猎犬帮中看到的影人。 想必是使用的其他手段。 而根据约定，对方来到鲨鱼村后，会想办法来联系自己。但是如今却没有这么做，其中必有原因。 要么是不能脱身。 要么是在她看来，当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而与银影交流的另一件事，则是有关哈姆特的委托。 在路梦离开石镇后，对方就请求自己来与银影接洽。 当他表明了这一点后。 银影更是觉得惊喜和感慨，自己的两位朋友竟都是都受过对方的帮助，当下更加信任。 之前只是玩笑话。 就像濑户的性格，不会愿意受人胁迫一样。 哈姆特更加不可能会。 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了无牵挂之人。 银影说出了哈姆特想要的情报。 ——果然，对方想要寻找的，就是反蓄奴者。 …… 在哈姆特开始流浪之前，他也曾有个幸福的家庭，妻女双全，在联合城的白鼬镇安居乐业。 然而，在天狗皇帝登基之后。 由于产粮重镇巴斯特被名为‘上帝之怒’的远征摧毁，一方面帝国财政越发紧张，一方面前线与圣国军队的拉锯需要大量的士兵，原本是个自由市民又多有武艺的哈姆特应征入伍。 既是为了应对越发沉重的赋税，也是担心自己所在的家乡，会变成巴斯特那样——所有城镇被毁，百姓不是被杀就是被掳去重生镇当做奴隶。 这么一去，就是两年多。 直到立下战功，进阶为帝国军正式武士，又身负重伤，这才允许回家探亲休养。 但是，当哈姆特回到家乡时。 才发现自己的小家，已经不复存在。连那栋为不少人羡慕的住宅，也夷为平地，变成了一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驮兽畜栏。 原来，市民应征入伍，按帝国立法，的确可以减免赋税。 但是，当地的领主贵族可管不了这么多。 就好比巴斯特被围攻，各个领主都只是做壁上观，生怕把圣国的怒火引向自己的城邦，损害自己的财产。 在与圣国的拉锯中，要不是龙恩的铁腕手段，他们甚至不愿帝国军队在自己的城邦征募青壮，减少税源……更别说抽调护院的私兵支援前线了。 至于哈姆特这样的应征武士。 在他们看来，当你加入帝国军之后，那效忠的就是皇帝陛下、效忠的是龙恩那个穿袍贵族，而不是我们城邦之人了。 免帝国的税，和欠我的钱……有什么矛盾呢？ 而妻子独立在家，照顾还未成年的小女儿，那一点小本生意，又怎么能承担得起愈发肆无忌惮的苛捐杂税，更无法应对城市官僚、打手的各种刁难。 交流不便，通信全无。 在丈夫出征，在巴斯特前线上九死一生时，还不到区区一年，家中已经负债累累。 当哈姆特佩戴着帝国发放的鹰章，以武士甲掩盖着一身伤痕，满怀期待地向着家门口赶来之时。 他的妻女，早已发配为奴，不知所踪。 第393章：与联合城的千丝万缕 路梦默默又喝下了一杯烈酒。 “……然后呢？”濑户追问道。 这些事情，便是她也不清楚——虽然她与哈姆特曾在沼泽地结伴而行，但那个男人，从不会提起这些往事。 小公主并不傻，看得出同伴有心事，但既然对方不说，她就善解人意地装不知道，一直都大大咧咧的。 只是没想到，真相是这般残酷。 濑户并没有喝酒。 却也觉得胸中一片辛辣。 “还能怎么样……”银影的语气倒没有太多波澜。 他结识哈姆特的时间，比在座的人都早。那个时候，对方还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和悲伤，在喝醉了酒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倾诉。 并且，因为治安官下意识的瞒报，以及贵族的轻视，这次行动并没有出动精锐的兜帽侍卫、甚至没有正式武士参与。 “因为他的家宅被征收，为此，甚至给他安排了城中最豪华的旅馆暂住——要知道，哪怕是在当时，哈姆特一年的薪资也不可能在里面住一晚，更别说在过去，他们一家只能偶尔仰望。” 但这零星的几个就是回来了也没关系，他们自然有办法收拾。 是以，蜂人王子听说过这个故事无数回。 说来也是巧合，白鼬镇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还有武士能从巴斯特的前线上回来——要知道神圣帝国的那些圣战者，在狂热的信仰加持下，简直如同疯子一般。 侵吞哈姆特的家宅，也有他一份。 只有一些名为民间组织，实为官方豢养的打手“城市英豪”找上门，试图伪装成一起街头私斗。 “这‘诚意’迷惑了他，于是哈姆特暂时离开了警局，在旅馆住下，心说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 然而，偷袭没有成功。 不像现在，除了漂流者越发凌乱的头发和逐渐凸显的皱纹，旁人看他，都不觉他的心思在杀人之外，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治安官想到正好有一家妇人负债，大手一挥，把他们的家产征收，挪作他用，自己还能从中收取回扣。 于是他才这么着急忙慌。 “但是当晚，他就被人袭击了。” 怎么是在战争前线磨砺出来的，哈姆特的对手？ 如果这事让哈姆特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一开始，他想到的当然是去警局，去治安官那报警、质问情况，”银影继续说道，“那治安官本想打发他走，但看到哈姆特拍出自己的战功勋章以及帝国军官制式武士刀后，才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只得安抚他先回家等通知，领主大人很快就会查明情况……” 治安官的这一招，只是缓兵之计；他确实报告了领主，却不是请求调查，只是举报刁民。 因为商人行会的崛起，加上前线物流的紧缺，对驮兽的需求水涨船高，有富商来此，希望开设一家动物商店。 “这之后，哈姆特便明白了……”银影陷入回忆，“但这时，他已经被联合都市全域通缉。” 但混混一般的他们。 因为，哈姆特捧着刀，彻夜未眠——他没法合上眼睛。 这個前线归来的武士，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冲进警局，杀死了治安官，然后丢盔弃甲，逃入了大漠之中。 当他再一次出现时，已经是个四处浪荡的漂流者了。 “我的这位朋友，能够杀死治安官已是万幸，但这没有什么用，对方也只是个白手套而已。”蜂人王子缓缓道，“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还是找到家人的下落，有一丝消息说哈姆特夫人是被一个矿场奴役，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也没有机会接近。” “即便知道了下落，那些地方都有重兵把守，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解决的；就算是想要复仇，面对兜帽侍卫们，他也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他除了磨砺自己的潜行暗杀技艺外……就是希望能得到某一个更强大的势力帮助，比如……” “比如，”路梦接道，“反蓄奴者。” 那个传说中，隐蔽、神秘、又暴力强大的组织。 银影点点头。 某种程度上，他身居黑色转换者的高位，却还要从事掮客这门工作，不是为了钱财——蜂人王子早已财富自由。 更多的是看中了这职业收集消息的便利，就如一只蜘蛛一样端坐在网中，等待真正想要的情报上门。 希望能借此，帮上朋友一点小忙。 在场的众人中，索拉像一台关停的机械般，沉默不语。 苍翠和濑户，此前没有听说过‘反蓄奴者’的名号，但也能理解其中要害。 更何况，工蜂从路梦那得知，他曾经的伙伴也是死在联合城的某个势力手中；而小公主所在的沙克王国虽然与联合城在表面上相安无事乃至多有合作，但在石鼠团大营时，她也是得知自己一旦被捕，就有可能被送入联合城地下拍卖甚至奴役……因此他们两人对那些商人贵族，都没有什么好感。 而美羽与内德则是愣住了。 两个走私者和其他人有交情但并不深入，能够被带来鲨鱼村已经觉得颇为感激，但参与到这样的密谈中，就有些惶恐了。 按照套路，他们这样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 不是被背刺，就是要被献祭……总之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此刻。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在那里的路梦。 听到‘反蓄奴者’时，两人就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从贵族手里逃出的奴隶。而在那次暴乱中，袭击庄园的，很可能就是‘反蓄奴者’。 也就是说，在场的众人中。 只有这两位普通的前奴隶，曾经真正接触过那些义士。 是以，他们有资格待在这里。 美羽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除了再次听到那些恩人的消息而感到激动外，背脊也不由得发凉。 因为，这些事情。 她与内德两人，并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逢人就说起当初的事情，别说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可能给那些无名的朋友带来麻烦不是？ 可是根据前面的分析，此刻他们能够出现在这里……剥皮人的副头领，毫无疑问已经调查出了这一份往事。 很可怕。 两个走私者对视一眼，并不多言。 但心中都是同样的感觉。 庆幸的是，看样子人家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感谢你的帮助。”路梦站立起身，和银影握手，“这些信息对我很重要。” 对他而言，沼泽地的所有线索，都汇聚在了一起。 一端牵住了联合城，一端则联上了反蓄奴者。 “哪里，能够帮上忙就最好。” 蜂人王子郑重道。 第394章：酒吧的暗面（合章） 交待完毕后，银影便和众人告别。 虽然蜂人王子才是被委托的一方，但能够得知两位朋友的消息，对他来说也是收获良多。 当下没有心情在酒吧赌桌钓鱼，而是赶回了帮派驻地。 说实话，若是让人看见自己和剥皮人的副头领有来往，还是很容易引起闲言碎语的。 银影走后，贵宾隔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路梦则招呼大家，把剩余的酒水瓜果分一分，休息一下。 这时，濑户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问： “老师……你能找到哈姆特的家人么？” 就像飞牛的暴露，以及沙克王国委托他寻找走失的公主一样，之后被找到的濑户自己，也是觉得无名者在这方面仿佛无所不能。 苍翠抱胸，沉默不语。 背后的可是累累骸骨。 哈姆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家人还活着，这也许仅仅只是他猜到真相后对自己的暗示，毕竟如果连这都不相信的话，那还有什么行动下去的理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消弭了……虽然这份希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渺茫。 …… 两个走私者面面相觑，但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突然，他们发现白发青年看向了自己。 其余几人虽未听清，但配合情境，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讨论什么，视线不由得向这边看来。 濑户自己却是想不到法子。 “找到反蓄奴者。” 那么，仅剩的希望就在无名者身上。 这也意味着，他虽然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件，却极有可能改写故事的最终结局。 在游戏的npc库中，就没有设计一个类似‘哈姆特妻子’的角色或奴隶。 但是，游戏中的一小段文字，进入真实世界后，那就是一個人活生生的悲剧。 如果他没有记错，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是：哪怕是在游戏中，哈姆特也没能找到自己妻女的下落。 不取决于冰冷的数据，只取决于他们自己。 这样的事情，他也没少做过了。 甚至，有玩家解包数据发现。 游戏中轻飘飘的文字，会变成活生生的悲剧。 然而，路梦所在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这极有可能只是一段背景介绍。 ——他果然知道了。 美羽和内德还未来得及感慨。 他见识过这个人类的“情报搜集”能力，自己仇家“猎头者”的讯息，就是由此而来。 即便是在游戏中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在这里却是有可能做到！ 路梦心想。 没错……这是【真实世界】。 而非游戏制作组留下的彩蛋。 现在，就是希望最大的时候。 银影和哈姆特本人，关注努力了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更何况她这个刚刚出一趟远门的愣头青。 远在开局的数年前。 对小公主而言，哈姆特一路上照料了自己许多，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帮助到这个人类漂流者，终结他身上的遗憾。 毕竟他已经创造过那么多次的奇迹。 很罕见的，路梦摇了摇头： “不清楚。” 但显然，这样的能力不是没有极限的。 因此，工蜂对于路梦的回答也很理解。 就像知道了仇家的信息，但他们可不会老实地待在某一个地方，等自己来找。 路梦站起身：“两位，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你们了解的情况。” 就好像史书上短短的一句“岁饥，人相食”一样，读起来随意就能略过。 但是，同样的。 从跳舞的骨人出来后。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找到那些家人的下落，”他说道，“但还有办法帮我们的朋友，实现另一个愿望。” 银影脱下夹克，换上一身黑衣。 转眼间，他的气质就从一个普通的酒吧赌徒，变化成了一名黑色转换者的高层干部。 在高架走廊上，行走如风，沿途遇到的蜂人都向他行礼。 便是有其他帮派的人，认出银影来时，也或友好或谄媚的示意。 蜂人王子的心情很愉悦。 自己在这里的使命，快要完成了。 不仅得知两位朋友平安无恙，也把自己这么些年收集的情报都传递了出去，短时间内得不到更多的东西。 而哈姆特本就是路过。 一路东行后，估计就不会再回来。 银影不打算离开沼泽地，但也不想在帮派中混了，劳累不说，打打杀杀的还担惊受怕。 反正近来大黑眉很依仗那些外人。 等未来黑色转换者的业务开拓后，也用不上自己，到时候就请上一个闲职，回泥镇养老…… “大头领。” 他忽然停住了，低身行礼。 面前的一个厚唇蜂人，周身黑衣皮甲、内衬锁链，掌中拄着一根手杖——正是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大黑眉。 不过短短几日，这只蜂人的眼神好似又阴郁了几分。 “银影。”他点了点头。 “在跳舞骨人的调查怎么样了？” “没有异样……没有找到那些人的踪迹……”银影连忙道。 是，他在酒吧里，同时还肩负着帮派的任务。 搜捕行动在鲨鱼村四处可见。 其中最疯狂的，就是猎犬们。 其次就是直接损失最大的黑色转换者，大黑眉下了死命令，不只是要复仇，也是为了给联合城的特使一个交待。 反倒是另一家承诺搜捕刺客的剥皮人，显得好像有些摸鱼，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挨家挨户地毯式搜索——但没谁敢指责他们。 对银影而言。 他自己就是奴隶出身，加上好友的关系，对联合城没什么好感，最初就反对双方的合作。 但这几天，他还是主动承接下了一份任务。 一来，银影从不忤逆大黑眉；二来，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些刺客的身份。 比起让沼泽地帮派抓到他们。 不如由自己来接触，至少还有转圜的机会。 这一点，竟是与路梦不谋而合。 但是，银影也没说谎话。 跳舞骨人中，确实没有那两个刺客的踪迹，论调查的用心，他不输给任何人。 不过，他当然隐去了和路梦等人的见面密谈。 大黑眉瞥了他一眼：“还得抓紧。” “是。”银影没有抬头，直接应下。 不知是不是饮了太多酒的缘故，醉意散去，被半空中的风一吹，他竟是觉得自己背后有些许发凉。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 大黑眉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同样是一个身着黑衣的蜂人王子，但体型更加瘦弱一些，和银影这样在沼泽地摸爬滚打过的帮众，显得并不相像。 他的双目顾盼之间，竟好似有一股只在贵族身上才能见到的‘书生气’……不，即便是在贵族中，那也算得上儒雅了。 但这可只是个蜂人。 “这位是……”银影不由开口问道。 “哦，忘了介绍，”大黑眉像是刚想起一般，微微侧开身子，“这是亚穆杜，以后就是你的同僚了。” “银影前辈是吧？早有耳闻。”那蜂人笑道，如沐春风，“随时听候您的差遣，还望多多照顾。”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 “好说，好说……”银影有些不适应，握住了亚穆杜的手，一触即松。 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这只蜂人的手掌，比想象中要硬许多。 …… …… 临近傍晚，跳舞骨人依旧热闹非凡。 但是比起往日，这些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老板，怎么不开灯啊！” 有赌徒叫嚷道：“都看不清牌面了！” 天色明明已经黯淡了。不同于以往常年灯火通明、遍布霓虹的设置，跳舞骨人的室内越发昏暗，只有几顶吊扇上的白炽灯还在发出光亮，在地上投出道道晕影。 这对整个酒吧的照明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有这么几盏灯就不错啦，”路过的侍者随口答道，“发电也是要钱的！” “要不然你去外面砍几颗树，帮我们烧柴？” 当然，现在有钱也解决不了问题。 正如大尖牙此前关注到的那样，现在的跳舞骨人已是没有多少燃油储备——之前之所以还能通宵营业，不过是蓄电池里的电量还充足。 但终归是无源之水，没撑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赌徒哼唧了几声，把纸牌几乎要凑到眼底，看清了字后兴奋喊道：“最后一把！” 这次一定要翻盘！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但随着夜色渐深，光线晦暗，便是再瘾大的赌徒都感觉没了兴致，更何况也担心对方趁机出千作弊。 当有第一个人离场后，紧接着的就是第二个。 而没了人陪玩，逐渐的，人流就这么散去，冷清下来。 剩下的除了零星几桌，就只有那些烂醉起不了身的酒鬼，换班的侍者们则纷纷出来收拾残局。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们要抓紧时间。 这时，隔间门打开。 路梦一行人从中走出，有打扫卫生的侍者看了他们一眼，并不在意。 路梦却走到了他的身边： “打扰一下，你们的老板在吗？” 侍者没抬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要找领班的话，在那。”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或是喝懵了觉得酒里掺水的酒鬼，或是赌输了钱想要赖账的赌棍……都喜欢嚷嚷着要找你老板。 但是他们哪顾得上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里的老板身份特殊，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即便是那些帮派里的大佬来也一样。 “不是你们的领班，是跳舞骨人的老板。” 那声音纠正道。 见对方死缠打烂，侍者心中叹口气，放下扫具，正打算推诿，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 “阿林，还记得我吗？” 人形从路梦的身后站出，他一身制服，但露在外面的地方是明晃晃的机械，特征还是很明显。 “骨人……”林姓侍者一愣。 怎么除了自己的雇主，还有其他的骨人…… “忘记了吗？”骨人做出一个怀抱的动作，“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伱是……”侍者回忆起了什么。 “然后你就在我手上拉屎……” “等等等等！”阿林连忙上前，想要捂嘴，但是骨人的发声器捂住根本没用，“索拉叔叔，你怎么来了？” “回来看看。”索拉的声音里带上笑意。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 这侍者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了，不过在骨人面前还是丝毫谈不上资历……可能这就是从小带到大吧。 “那这位先生是……” 阿林深吸一口气，脸色由通红转白，从黑历史被揭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转向路梦。 “我现在的上司。”索拉开口道，“带我们去见老板，我也想他了。” “明白。”阿林点头，又向路梦道歉，“刚刚失礼了。” 侍者知道。 索拉作为积极接触外界势力的骨人，虽然会以服从命令为主，但绝不会轻易把外人带到这里来，更别说求见过去的隐世好友。 能让他这么做的，一定是得到认可的人。 比如曾经的大格雷，以及面前这一位。 这一点，他们老板也是嘱托过的。 路梦示意无事，带人跟着侍者走向跳舞骨人的后堂铁门。 阿林招呼过来其他几人，这些后半夜的侍者多是这里收养的孤儿，从小在这里长大，和白天雇佣的打工人不同，算是核心成员。 他们有人认出索拉，也欣喜地打招呼。 阿林则拿过他们的钥匙，逐一插进门锁里，一齐转动。 路梦在一旁，暗自观看。 以自己的【开锁】技艺判断，这铁门的防护不亚于一所重镇监狱，而锁孔设计则不似当代造物。 即便对方只是闭门不出，要想强行攻打恐怕都不容易。 厚重的铁门激活，应声而开，缓缓漏出一道缝隙。 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像是阴郁了上千年。 濑户皱了皱鼻子。 哪怕沼泽地的瘴气已经很重，闻到这气息还是让人一时有些不适。 这地方，可能就不是为一般的生物而准备的。 “索拉叔叔，你们进去吧。”阿林拉住铁门，做出请的手势。 再往前，以他的权限其实无故也不得入内。 他们这些员工有另外的生活、工作区。 索拉率先走了进去，不久前……大概十几年前他才来过一次，如今也是相当怀念。 其余人陆续进入。 路梦落在最后，当他迈步而入后，外堂的阿林松开了手，铁门在弹力作用下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响声。 “咔”的一下，复杂的机括自锁。 外面的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里面一片漆黑，无比静谧。 第395章：最后的骨人工匠（合章） 黑暗之中，苍翠摸了摸墙壁，触手处一片沁凉，也似钢铁制成。 “若是在外界，就是用鱼叉炮也轰不开。” 他试着做了一个比较。 “同样的，在里面也一样，”路梦却说，“如果有人在这里发难，我们想跑也跑不出去——” 几人闻言皆是一滞。 虽说这话很不吉利，但还真是现实。 索拉平静发声：“跳舞骨人最初是一个庇护所，之后才不断扩建改造成现在的模样，在帝国崩溃……在莽荒的年代，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带给人安全。” 黑暗中亮起三个小圆点。 是骨人头上的摄像镜片。 “副头领，跟我来。” 路梦向前去，几人则紧步跟上。 脚步声响起，沿途轻轻回荡，似乎是一段不短的通道。 “咔。” 正走着，濑户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铿’的一下拔刀，青光乍现，指了过去。 苍翠也架起了射弩。 在别人家里上弦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上好了。 “没事。”路梦上前蹲下。 他双手一摸，挪动了一下，让众人看得更清楚。 却又是一个骨人。 只是这台骨人躺倒在地，头颅破碎，其中隐约还有一枚箭支。 而木质箭杆早已朽烂。 路梦看向索拉。 “当然，以前还是有人打进来过。”骨人的声线没有特殊的变化，“毕竟不是鲨鱼村的中心、现在的‘铁穹顶’，那才是主庇护所。” 他走到骨人残骸的不远处，拿起一根白骨。 这次，是人类的。 那具人骨被包在老旧的衣物中，衣服除了破烂，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饿死的。”索拉说道。 这间庇护所，是骨人的自留地，没有准备任何的食物。 只要把阻断门一开，把敌人分隔开来，哪怕无法马上消灭他们，也可以把结局交给时间。 而骨人自然是不用担心进食……节能模式一开，消耗少得可怜。 路梦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路上，还能见到各种类似的痕迹与残骸，其余几人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许久未曾开启的遗迹。 但是，这里明显是有主人的。 那个骨人老板。 这么长的时间一直不打扫清理，只能说他的逻辑电路也相当随性。 而卫生问题，显然不会滋生电子病菌，影响不到骨人的生活。 七转八拐后，当索拉推开最后一道门，他们的眼前终于显出了光线。 那是橙红的火光，隐约还有人影在其中摇曳。 “科特，”索拉顿了顿，上前一步，“好久不见。” 目之所及，是一张宽大的钢铁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制式工具，以及工业原料、半成品……不过从落灰的程度上看，已是许久没有动过了。 一个黑铁的人形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头顶一盏煤油灯高高悬挂。 听到声音，他站了起来：“索拉，没想到你会来。” 语调中似乎带着惊喜。 “别扯，你早就知道了。”索拉上前去，只是静静站在那人面前，无需拥抱这样人类社会的礼节，久别重逢的寒暄就已经完成，“装给我看是没用的。” 不是说对方能预知他们的到来，而是当众人进入庇护所后，这里的主人当然有办法知晓。 “呵。”新的骨人不冷不淡。 “你知道，我现在是剥皮人。”索拉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副头领。” 索拉又转向众人：“科特，跳舞骨人的现任老板……” “也是沼泽地仅剩的，最后一个骨人工匠。” “不再是了。”科特淡淡道，“在外面玩得开心就行。” “幸会。”路梦说。 他想起了黄水村的禁地，那里同样埋葬着一个骨人工匠。 这些骨人一度在沼泽地‘开枝散叶’，四处修建村落据点，也想要留下文明的种子……但最终，还是只有鲨鱼村的这间庇护所保留了下来。居住其中的零星骨人才幸免于难。 “‘副头领’？”科特却是看向路梦，“这么说，那老小子还没死。” “大格雷的身体还很健康。”路梦答道。 “你这么和别人说还行，却是骗不了我。”骨人工匠说，“当初他的手术，就是在这里做的，他的情况，我清楚得很。” 大格雷被血蜘蛛掏肠挖肚后，那种重伤可不是一般外面的医生能够治好的。 而他那身体改造一般的手术风格，显然也不是当代的技术。 “人类，说说吧，这一次你受的是什么伤？” 科特坐回椅子上，机械的身躯和同样钢制的座椅发出清脆硌牙的碰撞声。 “你这小子，”没等回答，他看着索拉，“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 索拉作为护卫，在‘跳舞骨人’成立后，其实就已经脱离了庇护所，彼此之间各奔前程。 但说是这么说。 作为沼泽地里仅存不多的同类，他们私下里还是有友谊的，若是真有什么需要的，那也是能帮就帮。 而上一次，索拉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他的那个大头领。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科特感叹道，“总是惦记我那维修床，告诉你，现在鲨鱼村燃油短缺，可开工不了几次。” 这个骨人工匠，专精的并非医术。 但是配合上【维修床】的自动化辅助，一般生物的伤势，他同样能够处理。 对他们来说，哪怕只有半桶水。 也能超越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十七年六小时三十五分……不提这个。”索拉说道，“是惦记你那维修床没错，但是伱误会了，要用它的不是我们副头领。” “而是我。”骨人解开了自己制服的下半截。 露出的机械身躯上，明显有修修补补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用垃圾拼凑起来的，早该散架，但又以一种神奇的结构在支撑着它的运转。 磨损已经相当严重。 机械修理包能保他不死，却不能阻止他变得越来越脆弱。 “这……”科特愣住了，“都这副样子了，你怎么不早来。” “没时间。”索拉说。 ——这当然是假话，骨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原因很复杂，作为剥皮人的他，如果时常来往处在鲨鱼村的跳舞骨人，大格雷可以不介意，猎犬帮却未必。 嫌疑重了，就可能给这朋友带来麻烦。 而跳舞骨人有着【维修床】这样堪称救命的神器，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多。否则沼泽地帮派打打杀杀的，难免有缺胳膊断腿、伤重不治……这时候你救与不救，都是麻烦，还会引人觊觎。 所以，减少来这儿的频率，就是防止暴露最好的办法。 十七年的时间，足以让寿命与记忆同样短的世人，忘却很多事情。 “别说了，快上去，我这就给你开机。”科特摇摇头，走到一边，扯下一大块帆布。 露出一台外形介于机床与病床之间的大型机械，它圆润的外壳早已破碎，剩下的都是裸露的线圈、机件。但核心功能还能运转，就是睡起来肯定不舒服——如果不是骨人的话。 而机床上面，悬浮安装着各式各样的机械手，看着倒有些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索拉卸下兵甲制服，平静地躺在了上面。 科特一边调试，一边想到了什么，看向路梦。 “你真的没受伤？”他狐疑道。 要知道就像索拉有自知之明，不会过多打扰他一样；‘跳舞骨人’这边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帮助外人……这不是无情，而是被历史教会的生存法则，也是庇护所出身之人的默契。 即便像是大格雷，做过一次手术，但还没完全痊愈。 此后这么多年，也是没来找过他们，而是只能求助于世俗的医生。 索拉目前磨损严重，但还没到危及运转的时候，对方作为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完全可以等到自己重伤之时，再以救骨人部下为借口，来求取一道治疗，合情合理。 这可是一次保命的机会，就这么不要了？ “真的没有。”路梦说道，“就是想见见世面。” 他仔细想了想。 上一次受重伤，还是自己用血蜘蛛嗯造的。 而有了这一门合理自残、刷【韧性】属性的‘邪道’后，就没必要故意给敌人挨打了，能少些风险。 韧性越高，所受的伤又越轻。 加上装备属性越来越好…… 可谓是良性循环。 “不用怀疑我们的副头领，”见科特还要问，维修床上的索拉发声道，“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受过一次重伤，这副身体，已经是维修过的了。” “而那份修理包，就是他出的。” “要是没有副头领，你现在看到的可能就不是我，而是一张剩下的芯片。” 本来，他遗言都想好了，可惜硬生生吞了下去。 科特一愣，看向众人。 苍翠和濑户，当时都在场，此刻点了点头。 “只是巧合。”路梦却说。 这不算谦虚，严格来说是阿全自作主张——当然，他很满意。能够准确判断形势，作出决定，就不叫自作主张，而是有主见。 若当时那个年轻人像守财奴一样袖手旁观。 路梦事后倒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用人不淑，看走了眼。 机械修理包留着自己用，目前的价值还不如一副伤药。 但是现在却换来了一位骨人守卫的认可。 可谓是稳赚不赔。 “有意思。”科特的眼睛一闪。 他与索拉是完全不同的型号，头颅更大，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视觉传感器却如显微镜一样，更适合微距观察细节。发声器则安装在下巴上，长条有如鹤喙。 这是名为p4型号的工匠专精型骨人。 他启动了维修床，任其自动工作。 整个人却是站起了身，看向人类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路北游。” “好，人类，我记住了。”骨人工匠发声道，“你愿意救我的朋友，那也算我科特的二分之一个朋友。” “这一次你让出了机会，但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在得知索拉带人进入庇护所后，他虽然没有不满，但也不觉特别乐意，只当是例行公事，了结走人。 但是现在，对方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来。 而若真是索拉有事，科特本就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如果没有什么表示，岂不是显得自己比人类还要‘不近人情’？ “这样，我看你也是个整天打打杀杀的，对武器一定很感兴趣，”他思考道，“你可以提个要求，我为你专门打造一把兵刃。” 说着，骨人活动了一下手指，机械转轴发出吱呀声：“好久没练了，不知道程序老化了没有……但你放心，起码不会比那些开顿城沽名钓誉的小家伙差！” 这一点他有绝对的信心。 作为骨人工匠，他真正擅长的不是医疗，而是锻造！ 经营酒吧这么多年，他也了解外界，知道最近有一伙声名鹊起的匠师集团，来自骸骨荒原，自称什么开顿城大师……但等科特出于好奇，真的搞到一把他们的样品后，才嗤之以喷气孔。 什么破烂玩意儿。 这在第二帝国时期，真的就如废品垃圾一般。 他还是对这个时代抱有了错误的、太高的期待。 一想到世人把这种破烂奉为珍品，科特甚至一度有了再次出山的冲动——只是很快又按捺住了。 怀璧其罪。 拥有高超的技艺也是同理。 与那些在黑色沙漠的同伴不同，这位骨人工匠哪怕窝居庇护所，还是入世太久，容易惹祸上身。 科特的技艺当然比不上旧帝国的刃行者。 更别提传说中的“十字”。 也很久未曾开炉锻造了，相关数据都快自我删除、失真了。 但是现在，不用暴露全部实力，随便弄点东西出来，当做回报送给这位‘二分之一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 骨人工匠自信又期待地等着对方开口、提要求。 以他对外界科技水平的了解来看，这应当是个很有分量的承诺了。 然而，意外的是。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科特老板，”路梦开口道，“要不然还是不用了吧？” “不行。”科特坚定道，“骨人从来不会失约……起码我不会。” 这时他看见路梦挎着的宽厚兵刃，发声道：“这样，给我看看。” 骨人工匠以为对方碍于颜面，当下觉得有些幽默，但又很理解……毕竟要维持不求回报的领袖人设。 那么他也‘善解人意’一回。 主动了解对方的需要，不拆穿。 “……”路梦只得解下月刃刀，递了过去。 见状，一边的苍翠和濑户无奈对视，小公主耸耸肩。 “月亮劈刀？”科特接过后，机械臂一沉，只得连忙用双手托起。 他有些惊讶，这把刀比表面上看着要厚重许多。 拿稳后，骨人工匠借着烛火打量起来： “你是用劈刀的，这个我也在行……呃？” 科特的发声器戛然而止。 材质坚实、刀筋奇正、开刃锋锐、形制重心恰到好处……他的眼光自不必多说。 但这个品质…… mk1改进型…… 这是哪个同行，捷足先登了！？ (本章完) 第396章：老板的许诺 科特作为骨人工匠，锻造技艺比不上旧帝国的刃行者们，更别提传说中的“十字”……但吊打现在外界的“大师们”还是没问题的。 而打制在第二帝国时期盛行的mk系列，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是在看到眼前的这把月刃刀时，科特的逻辑电路出现了一瞬的混乱—— 如果类比在人类身上。 “嗯……这刀柄，握着的手感不是很好……”他有些骑虎难下，只得在众人的目光中，打量着月刃刀，有一处没一处地挑刺。 相当于一边掉血一边奶。 哪怕他全力出手，稍微提升一两个品次，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分量就远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重了，算可有可无。 表面上礼貌道谢，实际上大失所望，内心不屑一顾的样子。 但是科特没想到。 能不能改进一下。 科特权当没听见，只要不戳破，这里他才是权威——反正骨人也不会脸红。 医者不能自医，这一回哪怕对方还能是个名医，这个条件也是有吸引力的。 骨人工匠，回想起片刻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什么一定能让对方满意…… 而在鲨鱼村当下杀机暗藏的环境，有科特老板的这份承诺，跳舞骨人简直相当于一个变相的‘复活点’。 “路北游。” “这样吧，路头领，”他转过身去，看着正在机床上接受着各种机械手自动维修的索拉，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或者你的朋友受伤……凭你的面子，可以再来这里一次。” 比按摩还好使……当然滋味恐怕不亚于凌迟了。 而到了骨人工匠的这个层次，圈子就已经很小了，他们互相之间大多都认识，甚至不少都还活着。 另一边。 路梦还记得：在游戏中，如果要刷‘韧性’，除了像自己一样通过喂血蜘蛛或者喂雾人等怪物外，还有一种邪道便是躺上维修床，然后找一堆敌人日夜不停地来揍伱…… 加上，正像对方说的。 科特原本抱有一种优越感。 恢复的速度也能更快…… 想要叹气，但是叹不出。 科特惊讶于路梦作为帮派的头领，居然是一个锻造匠师。 ——就这？ 科特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这张老脸，实在没处搁。 只能期待对方不识货。 人类这种生物，就以他们的善学、多变、繁衍不息……而曾被视为怪胎，在帝国崩溃后，其中也一度涌现出了许多人杰。 想着自己送的礼物，怎么都能抵消对方的人情，甚至还大概率尤有胜之。 关键的是。 濑户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青年：“老师，他说刀柄手感不好诶。” “北游……？”科特看清了刀铭，一愣。 这个骨人老板的承诺，确实是有价值的。 “这样最好了，多谢科特老板。”路梦欠身，又笑着说，“但是希望我永远都不要用上。” 科特经营跳舞骨人这么久，当然精通此道。 “你叫什么名字？” 路梦点点头：“是我。” 科特缓缓地抬起了头，视线对上了目光。 他之所以想许诺兵刃制品作为回报，除了确实觉得对方用得上外，一方面也因为这就可以是一锤子买卖。 一一四.四一.八四.一五四 打伤了就治，打晕了就醒。 …… 科特一直想避免这样的情况。 他倒要看看。 他实际在找的，是刀上的铭文。 并且这一个文明失落时代的人类，对技艺的掌握程度竟触摸到了他们骨人工匠的门槛。 否则。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在看家领域里用上这样的盘外招。 更别提当着人家匠师的面，对他的作品挑三拣四…… 而许诺给对方治疗的机会，是无法立即兑现的——这意味着人家随时可以找上自己，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可就说不定了。 听了路梦的话，科特摇了摇头。 这是匠师们的习惯。 要不然……把跳舞骨人关门大吉，在这里面躲上个几百年再出去见人好了…… 这是谁？ 他不记得有哪位朋友或者竞争对手，是这个称号…… “咳咳咳，”骨人完全没有必要地发出了清嗓子的声音，转移话题道，“我想了想，你的这把兵刃已经够用了，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在今天的这个时代，还能看到类似的人。 先强行制造焦虑，再把自己的作品自吹自擂一番，改善的需求这不就拉开了……这一招虽然很无耻，但确实常见有效。 如果所受的伤势重到，需要特地来求取治疗……这时面对的麻烦肯定不小，收留他们，就容易惹祸上身。 维修床的厉害之处在于，无论你受了什么类型、多严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能支持着你躺上去，就意味着几乎死不了了。 不过……如果对方不是个帮派头领，喜欢打打杀杀的。 路北游…… “话说得这么满，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 不过，挑刺是假。 苍翠悄声道：“骨人哪有什么触觉。” 而一般的伤势，经过这样黑科技的手术和治疗。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骨人还未消磁的记忆中响起：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 在骨人掌权的第二帝国时期。 传出去，还不得让同行们至少笑个几十年。 那就是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 …… 细看下来，这兵刃的锻造手法还有些粗糙，像是没有经过系统传承学习的野路子，但从最终成型的质量看，品阶毫无疑问能定成mk级。 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兜兜转转还是要靠自家保留下来的维修床。 再想象一下，对方拿到成品后。 骨人工匠胡思乱想着。 拿了东西走人，人情就两清了。 对这样一个锻造匠师而言，技艺在手，未来不可限量，更加看不上一件成品兵刃这样的回报了。 他们不会有多余的往来。 它们会自动修复你破破烂烂的身体。 说不定能收他为徒？传授些技艺…… 他的电路狂乱。 礼物不够分量，没送出去，已经够尴尬的了。 堪比神级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这个捷足先登的同行，是哪個老不死的…… 他不由得回忆起，那位初代骨人、英雄斯托伯的评价： ——他们，是有希望的。 科特不自觉萌生了一个念头。 但是现在，人家已经有了同一品阶的武器。 跳舞的骨人，现在还挂在招牌上的奈利…… 就是自己的下场。 第397章：又要到饭了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反正，科特他从来没有甩掉过。 或许这也是命运吧。 此刻，昏暗的房间内，众人的目光已经被维修床上的索拉吸引过去。 机床运转，各式工具在骨人的身上操作，切割、缝补、焊接……火花四溅，让人目不暇接。 “这……”濑户却是看得心惊胆战，“真的能治人吗？” 骨人这机器铁架子还好说。 她要是自己躺上去，还不得被分尸喽。 “对不同的种族，使用的工具当然也就不同，换成你，说不定就是手术刀、缝合针之类……”路梦上前去，顿了顿，“我猜的。” “路头领说得没错。”科特肯定道，“索拉的修复快差不多了，等他下来，这一次开机用的燃料应该还没用完，你们也可以躺上去试一试。” 大的手术做不了，但治疗点小伤病还是没问题的。 就当是附赠服务。 他还不至于这么抠抠搜搜。 “好啊，那就提前再谢谢老板了。”路梦说道。 他示意美羽、内德两人准备。 他自己和苍翠、濑户三个，实力不是凡人——小公主虽然挨揍挨得又狠又多，但因为狂化能力和及时医治，早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反倒是两个走私者，之前在剥皮镇被血蜘蛛袭杀，体质又一般，身上伤势虽然处理过，但还并没有完全恢复。 见状，他们喜出望外。 说来也奇怪，在路梦询问完反蓄奴者如何袭击庄园、营救了他们这批奴隶后，对方并没有让自己离开，反倒带着他们来到了这个隐秘的地方，又见识了这么多神奇的设施。 原先还以为只是顺路带来见见世面。 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 受宠若惊的心情没有改变，当下又是感谢。 不过，这回路梦脸上的神态，不似往常那般真切。 在看到索拉的机械身躯恢复如初，从维修床上矫健地翻身而起后，他转向了骨人工匠—— “科特老板，还有一个问题。”月刃刀之前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路梦双手按柄，拄在地面，状似随意道：“你知道最近鲨鱼村里发生的大事么？” “会盟？”科特说，“一般吧，我都看过好几次了。” “是我问差了，”路梦笑，“是更具体的‘小事’。” 他缓缓道：“近日，有两个刺客公然袭击黑色转换者的大黑眉先生，未能得逞……但就在大家以为他们失败了、放松警惕的时候，没想到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们转而暗杀了前来救援的联合城贵客，以及双刃团的大头领……我们的联盟，可谓是损失惨重。” “这事啊，”科特说，“我知道，想想还真是可怕。” 顿时，他反应过来：“你也在搜查他们下落？” “嗯。”路梦点头。 “能猜到不奇怪，”科特坦然道，“你不会觉得他们在我这里吧？没事，路头领，你想查也可以查。这些天，有不少人都来搜过跳舞骨人，那个伊尔斯，甚至也被我邀请来过这里……” 毕竟寄人篱下，他对猎犬帮还是要额外示好。 “但大家都没找到什么，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和路头领你说话了。” 其余几人听到路梦提起，原本紧张了片刻……现在科特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又放松了下来。 “没什么，”路梦宽慰道，“我毕竟是一个大帮的头领，总要例行公事。” 说完，他又移开了视线，不再提起，就好像真的只是随意问问。 “这样也正好，”骨人点点头，“加上剥皮人，所有帮派都来看过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好好做生意……路头领有空的时候帮衬着点。” “当然。” 此时，内德这个曾经的走私者领队，已经躺上了维修床，机械臂十分智能地探测伤口。 几人好奇地围上前去。 刚刚修机器人已经看过了，但修人还是第一回见。 “别看。”内德这大老爷们脸一红……一只细长的机械臂正在掀开他的衣物，对伤口预处理。 濑户耸耸肩，转过身去。 却正好听见路梦说： “说起来，老板……你这里有吃的么，我有点饿了。” 小公主心中暗笑。 伱也有今天。 她还记得之前在剥皮镇里的事情。 不过听无名者这么一说……此前他们都在隔间里议事，酒水上了一些，却没有准备什么正经吃食……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嗯？哦，当然有。”闻言科特愣了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一个柜台走去，翻找起来。 不多时，骨人端出一个盘子。 上面摆着一大块干面包，还有一些风熟的蕨菜，分量还不少。 “说起来虽然是酒吧，但我这房间里酒水确实是没有，招待不周，路头领要是饿了，将就着吃一点……” 濑户肚中一响，举手道：“我也要！” 她向来随时都可以将就。 路梦接过盘子，转头递给濑户：“都给你。” 濑户：“嗯？” 科特：“呃。” “以这里的环境……”路梦瞥了一眼盘子上的面包，通过【厨艺】判断，“要保鲜，这面包烤出来最多三天。” 沼泽地的主食一般是大米。 但跳舞骨人作为酒吧，有自酿麦酒的品种出售，也囤积了一些小麦储备。 而相比起白米饭，即食和保存，还是粗面包更加方便。 “但是……”路梦的视线对上科特，“没有访客会在这里久待，真要招待他们何不在外面的贵宾间……而连一般的侍从员工都不能随意进出，老板您一个骨人……” “准备吃的干什么？” 声音入耳，科特的逻辑电路像是出现了悖论般巨震。 一瞬间，处理器中的信息简直如同乱流一般。 而就在路梦的身前，连骨人的摄像头都无法察觉的地方，浮现出了一行流光文字： 【乞讨模组（d级）：通过话术，让指定对象交出他们最低劣的一份食物。】 说是‘话术’，却只需一个引子，在合适的氛围下，便可触发机制。 这个他曾经试验过，最低级、且毫无晋升潜力、效果如同杂技一般的娱乐模组。 此刻却是在精心的准备下，发挥出了它的作用。 庇护所，是为骨人准备的。 它的设计，甚至足以饿死入侵者。 ——而无所谓食物的品质，一台机械准备了吃食，本就不对劲。 当他拿出来的那一刻起…… “这里除了我们，”路梦伸出一根手指，“一定还有别人！” “他们是……” 话音未落，没等他说完。 原本就异常昏暗的杂乱房间，忽然一黯，‘啪’的一下，煤油灯凌空破裂熄灭，火苗一闪而逝。 光线消失，浊气扰动。 与此同时，随着一道破空声，劲风直袭路梦的脑后！ (本章完) 第398章：拿下两人（合章） 黑暗降临，所有人的眼前都因来不及适应而暂时失去视野。 但距离最近的路梦。 毫无疑问能感受到身后的杀机！ “嘭！” 一声巨响。 路梦早有准备，并未闪躲——他当即转身，手中月刃刀一横。 巨力打在了上面。 哪怕路梦是一手持刀，一手按着宽厚的刀身，他的双臂还是禁不住震颤发麻。 在这爆发之下，他连退好几步。 只是，听声音。 对方没有用兵刃。 无需确认，他的下一击接连而至。 这一次，路梦看清了。 那是一条如钢鞭般有力的长腿，凌空横扫。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路梦这回手持长刀，倒劈出去，但对方好似早有预料，避开了锋刃，再次侧踢在了它的中段，将刀势生生压下。 砍刀系武器大开大合。 但此刻，已经被这武术家欺身近前。 黑暗中，一只金黄的瞳孔一闪，寒意森冷，又充满忌惮。 正是杰格。 他与玻在刺杀行动后，就一直躲在此地。 两人都有着顶级的潜伏藏身技巧，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够用自己的意志控制呼吸节奏和心跳，就如动物冬眠一般，感知上与死物无异。 而庇护所设计复杂，年久失修，从未打扫整理过，本就是难以搜查的地界—— 当然，最关键的是。 还要加上老板的掩护，这里的环境只有他最熟悉，蒙骗过普通帮众甚至头领，都再容易不过。 然而，没想到…… 他们的线索，竟是被眼前这人给诈了出来！ 科特作为骨人，并非鲁莽和不谙世事，但居然还会中这种计策，情况可以说充斥着诡异。 不过，多说无益！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杰格，果断出手，抢占先机。 蓄力顷刻间完成——如果前两记鞭腿是势大力沉，此刻杰格却如毒蛇吐信，兼具柔韧与强劲的刺拳打出，直钻对方的胸口。 敌人不可能来得及防御！ 半空一道炸响。 预料之中的触感并未传来。 路梦的最后一挡没用全力，也并未站定，反倒是借势抽身撤离，让杰格的一扑落了空。 独眼的刺客当机立断，追了上去。 …… 完了！ ——在科特的判断中，只能得出这一个结果。 果然，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从他接手跳舞骨人开始，就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在收留那两人时，多少还心存侥幸。 更何况。 他们来此，是受了那位传奇的嘱托照料……在如今的骨人世界里，还没有多少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自他上次出现，已是150年前了。 科特也没想到，当自己再次听到“锡拳”的消息时，他居然已经选择站在了人类那边。 黑暗中，接连炸响。 速度之迅捷，如同连珠炮一般。 骨人工匠一个翻身，就要缩到一角，准备借机跑路。 “咔。”他撞到了一人的怀中。 机械相撞，正是刚修复好的索拉。 “你们怎么回事！” 认出来后，科特气不打一处来。 他有好多想要质问对方的事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各为其主么？ “冷静。” 索拉却按住了他，低声道：“放心，没事的。” …… 维修床还在运转。 上面的内德在手术下，感觉伤口一阵酥痒，突然间黑暗降临，四周传来一片打斗之声。 “发生什么事了？” 他大惊，挣扎着就要起身。 啪。 一只手按住了他。 “躺好，小心。”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那位朋友，现在的副头领。 “嗯？” 没等他反应过来，路梦的身形急退。 维修床上的破旧指示灯，是如今唯一的光源，在这一瞬，内德看到一道如鬼魅般的人影追了上去，略过自己。 噼里啪啦声响起，身体接连碰撞，拳拳到肉。 杰格追得很死。 路梦甚至没有机会挥刀，而对方攻势连绵不绝，雨点一般落向自己。 气息不断……他心想。 这人的伤，果然已经养好了。 独立于帮派势力、能够躲避搜查、关键的是拥有快速治疗手段……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跳舞的骨人。 如果是路梦自己犯事。 他也会选择这里。 虽然外面也有医生，但他们多在双刃团的控制之下，可不会胆大到帮助几个逃犯疗伤。 但是，骨人老板不一样…… 咔。 见路梦常常用长刀格挡，杰格一个缠手，五指成爪，抓向他的握柄。 路梦只得松开一只手，和他对了一拳。 一阵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若不是路梦的韧性高，自己也有武术底子，这一下都能被废掉半条小臂。 到了他们的这个层次。 武术家的优势逐渐凸显，不再是只能强身健体，在战斗时找对机会，同样能成为难缠的杀招。 路梦没有尝试说服对方。 站在对面的视角，他们所面临的情况简直是空前危机——被鲨鱼村全域通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藏身之所，却又被敌人点出……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身处这样的环境，神经必然时刻紧绷。 稍有疏忽、大意幼稚，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而“敌人”任何的说辞，都会被视为缓兵之计——约等于什么话都听不下去。 换作他自己，也会先下手为强。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 ——杰格这边，同样是越打越心惊。 除却身份暴露的紧张。 这次敌人的实力，确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他在梁上偷听了半天。 记得对方是剥皮人的副头领……自己还曾暗自观察过他。 然而，揣测终不如实践。 别看局面貌似是自己一直在压制他，实则是因为一旦攻势放松，敌人就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而杰格承受不起这可能的反击。 明明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击斩首，速战速决。 但此刻，自己却被拉入了缠斗。 并且因为要保持高频率的攻击，体力下降得却飞快，对方却显然留有余力。 想到此处，杰格的心不由急切起来。 但急切不等于慌乱，反而更激发了这位反蓄奴者的斗志，他贴身近前，关节如铁，一个肘击猛砸而下。 铿！ 这一次灌注全力，他竟是生生将用于格挡的长刀，砸偏出去。 虽然皮开肉绽、反伤流血，但杰格心下一松。 因为对方已经空门大开。 下一击，就能直接打在他的肉体上。 像是预料到危机，这头领居然弃了长刀，双臂交迭回防。 明智……但又愚蠢！ 杰格窥出对方同样有空手格斗的底子，但是相比起自己的水平，那就实在不够看了。 偏偏，放弃了刀刃这一最大依仗，以弱击强…… 胜了！ 瘦削的反蓄奴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关节扭转，凌空抬腿，狠狠砸下，就好似违背了人体力学一般，难以想象。 对方一偏头，迎身向前。 用肩膀接下了这一击。力度之大，连他脚下的钢铁地板都随之震颤——若是砖石地面，则早已碎裂。 路梦身形一曲，但并未跪倒。 “还没完！” 杰格咬牙，忍不住狠声道。 他借力腾起，顺势一个膝击，当胸撞去——关节处绑着一层装甲布，宽厚如掌，金属尖刺冒出。 这才是杀招。 武术家要以磨砺肉身为根本没错，但对于要杀人的反蓄奴者来说，他们从不吝于采用各种装备强化甚至改造自己。 然而，预想之中磕碎胸骨的声音没有传来。 传来的却是一阵剧痛！ 杰格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劲力像是泥沙入海一般散去，眼冒金星。 痛觉传来的地方。 是他的……两腿之间！ 路梦的【武术】稍逊没错，但他早有准备。 用硬挨一下为代价，也是诱敌之策——抓住了杰格腾空的时机，果断出手。 不过，他还是给对方留了一分情面。 没有打向最中间，而是精准地扣中大腿一侧——那是此前，联合城武士造成的大片刀伤。 若是一般人见杰格生龙活虎，可能会误判他的伤势。 可路梦知道。 维修床能够帮他手术，加快恢复。 但人类毕竟不是机器，伤口不能马上愈合。此时重击之下，原本已经缝合好的皮肉顿时崩解，鲜血如注。 趁杰格脱力的瞬间。 路梦托起他的大腿，顺势一抛。 黑衣的男人被掷飞出去，用力重重摔在地上。 杰格反应迅速，忍着疼痛，很快翻身爬起，摆好架势。 但是此刻，那剥皮人副头领已经接下月刃刀，抄在手里——它甚至都还没有落地。 眼看着，就要冲自己奔来。 速度之快，距离之近。 亮银的刀面，甚至都反射出了杰格的倒影。 局势顿时逆转。 “别动！” 这时，一道女声硬生生打断了两人。 与此同时，角落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光幕从天而降。 整个房间一下子又从漆黑一片，到亮如白昼。 那是开关。 作为远古文明的遗迹，庇护所其实是有电灯的。 之所以不开，一方面是因为科特作为骨人工匠，很久没有工作，用不着；另一方面，也是出于隐蔽的考虑，营造神秘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比如藏匿逃犯的时候。 而跳舞骨人最近虽然要省电，但老板的‘办公室’能源向来充足。 当光线重新充斥视野的时候。 可以看到众人所在的地方，其实只占整个房间的一小片区域，是清扫出来的空地。 除此之外，堆积着大量杂物。 有原材料、垃圾、废弃或成品的兵器、甲胄……还有陈列的骨人、甚至不知名机械生物遗骸。 不过现在，大家没有兴趣去关注它们。 站在隐藏开关边的，是一个体型娇小的蒙面女子。 另一个刺客，玻。 距离她的不远处，苍翠举着射弩，瞄准了她，但是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因为玻的手臂上，弹出了一把忍刀。 正架在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形身上——濑户。 玻冷静地扫视全场。 她是顶尖的暗杀大师，先是出手打碎油灯，又趁杰格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力时，悄然现身，在阴影中活动。 那一晚会暴露，是主动为之，计划之内。 若是她不想让人知道行踪，就像现在一样，哪怕是潜伏到你的身后，近在咫尺，都不会有人察觉。 “你……”濑户刚要开口。 “别动。”玻冷硬地阻止了她，刀锋又朝着脖颈紧了紧，“还有……你。” 说后半句话时，反蓄奴者看向的是路梦。 此刻，月刃的刀尖向下，正悬在杰格的头顶上。 拉开距离，手握长刀的路梦。 要制住已经受伤，丧尽先机的杰格，就完全不是难事。 玻的眼神凝了凝。 说实话，她与杰格搭档这么久，执行任务也有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失败的时候。 但是，玻没有想过。 在杰格藏身暗处、先手出击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被刺杀目标反过来制住……真是不可思议。 若真能这么轻易，他们就不会在联合城的通缉榜单上越爬越高了。 而从这剥皮人头领第一时间的反应来看。 他对于如何应对刺杀有着丰富的经验……亦或是相反。 玻心想。 自己的正面作战能力远不如杰格，而连他都无法正面突围，那就只能通过别的方法。 “放我们离开。”她说道。 手中忍刀，紧贴人质喉间。 玻同样观察了这些人许久。 她判断出来了—— 那维修床边的一男一女，只是普通人，或许是一般帮众，又或许只是朋友，劫持他们没有价值。 骨人索拉，不怕死……排除。 而真正与那路头领亲密的，只有这边的工蜂，和这个穿戴斗篷的小女孩。 从气质上看，工蜂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气息，更像是亲卫——能在剥皮人这样的大帮做亲卫，实力肯定不俗，劫持起来有麻烦，也不一定有效。 反倒是这小女孩。 与那青年相处起来并不拘束，甚至还能抢他东西吃——有种带孩子的既视感，明显关系匪浅。 这样才能真正威胁到对方，让他有所顾忌。 ——现在来看，自己选对了。 路梦的长刀依旧高悬，并未撤走，也并未砍下。 只是，刀尖距离杰格的头顶，当然比不上忍刀与濑户之间近……一旦真正动手，先后顺序明了。 小公主拢着斗篷，半躬着身，微微发抖，像是吓到一般。 不远处，一个铁盘倒扣在地上，面包与蕨菜四散洒落，正是之前路梦递给她的吃食——而在藏匿的这几天里，这些就是两个反蓄奴者的食粮。 因为这消息甚至不能让酒吧其余的侍者员工知道，所以它们其实都是骨人工匠科特亲自下厨准备的，粗糙得自然。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伤到她。” 路梦顿了顿，说道。 “少废话。”玻握紧忍刀下压，锋利的边缘甚至割开了触及到的斗篷布料。 听到这话，她更加肯定了自己选择正确。 对方忌惮了。 “好。”路梦缓缓抬刀。 全场的视线，仿佛都汇聚到了月刃的刀尖，随着它越升越高——他们的心弦也一样。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头领要放走杰格时。 路梦忽然喊道： “左！” 玻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心里一紧。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青光就在眼前乍现。 湛青的直刀划破濑户身后的斗篷，从左手位倒刺而出！ 敛锋于身，藏刀在侧。 藏刀术！ (本章完) 第399章：未来的可能 濑户当然不是在害怕。 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个能主动假装被擒，以此潜入大营，刺杀头领的主。 与之相比。 区区劫持又算什么。 玻以为自己的气势已经很强硬。 其实与她曾受过的待遇相比，这绝对算得上温柔了。 濑户是伪装，也是兴奋。 她粗练的刀术还不到家，但是有着无名者的看破与指导，还是抓住了最佳的时机与角度！ 小公主倒持直刀，双手紧握。 青色的刀芒有如实质，直刺玻的眉心。 “！”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玻措手不及，她只得匆忙闪身，同时握住忍刀，下意识一划——刀刃还架在濑户的脖子上。 撕拉一下。 濑户身披的斗篷，在拉扯中撕成了大块的碎片。 然而，她猛得仰头。 正好将忍刀闪过。 此前她装成害怕到站不稳，微躬着身子，此刻便争取到了足够后仰的缓冲距离。 但，不只是闪避。 濑户整个人都借力向后仰去，径直撞上了撤退的玻！ 砰！ 娇小的反蓄奴者只得双手一迭，挡在身前。 下一刻，一股大力传来。 玻的心中一憾。 整个人差点被撞飞出去，连退了好几步，奋力才抓紧了忍刀。 “好大的力气……”她反应过来，“沙克人！” 但即便是在沙克族中。 这样的表现也算得上天赋异禀，更何况对方现在还只是个小丫头。 难以想象她未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玻忽然想起，那个头领之前的眼神。 里面有关切，有慎重…… 唯独没有担忧！ 原来，自己猜对了，但也算漏了一点。 她劫持的对象确实很重要。 但却是一头幼虎，自己就能脱笼！ 濑户挣开束缚后，拧身一斩，划出一个漂亮的刀圈，却没有继续追击。 她接连几个后跳，落在路梦的身边，和玻拉开距离。 在不拼命的情况下，能够获胜还属出其不意。 若是真缠斗起来。 哪怕玻相对不擅长正面作战，但经验之丰富肯定远超于她，说不定会吃亏。 稳赢的局，还是不要浪。 “不错。”见她成功脱困，路梦点头赞许道。 “嘿嘿……” 小公主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得意。 只是，她忽然意识到。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已真的快要适应这样的战斗方式——靠技巧、用谋略、冷静地分析战局形式……最后选出最合适的应对。 而不是一味依赖狂化这种堪比作弊的手段。 这并不是说两者之间，有什么优劣之分、要进行取舍。 而是当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身体反应素质全面碾压敌人的时候，自然就会变得为所欲为，习惯于用简单粗暴的途径解决问题。 但是，狂化带来的增幅是临时的。 当体验过一次后，力量的急剧膨胀与狂化结束后的虚弱会愈加形成对比，让人更加痛恨平常状态下无能的自己，更加渴求进入那疯狂又美妙的幻境。 一次又一次，一边登上高山，一边堕入深渊。 这是一条捷径，也是带蜜的毒药。 濑户只能进入半狂化状态，对此感受更加深入。 狂化，便无所不能。 失去了它，就什么都做不到。 那么，该选择怎么做，不言而喻。 但是……经过无名者的教导，虽然抛下了适合发挥蛮力的分段斧、放弃了常用的战斗模式，一开始让濑户很不习惯甚至多有抵触——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变得多了起来，应对危机也越发游刃有余。 更重要的是。 濑户发现：哪怕是原本的自己，也不再是一无是处。 这让小公主的信心，真正树立了起来。 何况，虽然是从头再来，但她的底子还在。那不成熟的狂化，完全可以作为保命的手段，也能增幅现在已有的战斗力。 换成通俗的话。 原本需要放大招才能艰难获胜，现在平a就能解决。 那么原本的大招转过来当做底牌，无疑让人安心许多。 想到这，濑户不由得看了路梦一眼。 在信心这方面，无名者的教导……好像比狂化还好用。 莫非，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与之相比，巴彦教会她的东西无疑更多，但或许是因为站位的关系，这位无角人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 说来也是。 无名者作为一个人类，没有狂化这样的力量，还不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让自己忧心逃避的困境，不过是他已经战胜的常态。 这样的他，当然能够带人走出去。 对无名者来说，一切只需要凭借自己就够了。 这就是绝对的自信—— ‘唔……’察觉到濑户的视线，路梦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想：‘有天赋真好呀。’ 这样的学生就是省心。 嘴上抱怨，行动起来听话得很；他只是指条路，这人自己就跑过去走通了，堪比挂机小精灵。 看着濑户的表现，路梦还是不由得想到了那位女王。 他不推崇血统决定论，但基因的力量也不能无视。 更别提那传说中，从卡拉利亚一直流传下来的战士血脉、鬼神般的狂化能力…… 如果可以的话。 ……他也好想要。 谁会嫌自己挂多呢。 说起来，这片废土前的文明，科技无疑高度发达。所谓三大飞升，其中之二的机械与基因路线，在如今都仍留有端倪。 ——显然，奥克兰的神棍们，是担不起灵能飞升这个名头的。硬要说的话，路梦甚至觉得自己都比他们要更加接近这条路线，随手就是不可解释的神迹…… 抛开神鬼之说，单从未来角度出发。 如果能解锁更多古代科技改造，人还是有机会超越现今的生物极限，拥有包括‘狂化’在内的更多能力——其中有一些，说不定是连面板与模组都无法赋予的。 这都有可能。 路梦表示很期待。 嗖！ 火花闪过，一枚欣长的弩箭擦着玻的脸颊，钉在了墙上。 箭尾微微颤抖，与她的瞳孔如出一辙。 苍翠娴熟地换箭上弦，平静道： “我没射偏。” 没有人怀疑这名工蜂的话——这只是警告。 如今两名刺客都被从暗中逼出，无论是正面突围还是侧面支援，到此刻，他们所有的反抗都宣告失败。 玻与杰格远远隔着对视一眼。 ——完蛋。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想法。 (本章完) 第400章：认栽 在这宽阔又逼仄的空间里。 曾经共闯头领晚宴，在各大帮派的围攻与通缉下逃亡脱身的两个反蓄奴者，此刻却是被剥皮人的一支小队压制。 虽然有时机、地形等多方面的因素影响。 但无疑，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杰格的脸上蒙着绑带，只露出一只金黄色的眼睛，瞳孔中却映着月刃刀尖的寒芒。 这很简单。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骨人嘛。 但身处鲨鱼村的两人，却是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让两個反蓄奴者大吃一惊。 “动手吧。”男人开口道。 但这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据说，他本人就曾与第二帝国的贤君一同共事，颇受器重；帝国兴盛时期的许多政策就是由他与皇帝合作定下，代代相传。 最先找到这里的，不是恨自己入骨，急于向联合城证明的黑色转换者；也不是盘踞鲨鱼村的东道主，号称拥有顶级‘嗅觉’的猎犬帮。 但是，当两位反蓄奴者亲自去老大那里、好奇打探口风的时候。 哪怕是挖出它残存的一点遗迹、解封一座军械库，都是巨大的财富。足以让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草莽突然崛起，成为雄霸一方的豪强。 但是他短路了。 原本，根本用不着‘跳舞骨人’这最后的庇护所，出发之前，组织上也嘱托了，能不去动用这条人脉就不要动用，少给人家添麻烦—— 那场刺杀。 堪称绝妙。 “这，这些……都是我们做的？” 这个剥皮人的副头领。 就这么的，在‘人脉’作用下。 两位反蓄奴者潜伏在鲨鱼村这么久。 那些关于老大的传闻，说不定是真的……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这可不容易。 值得整个联合都市的贵族、奴领主，大醉三天。 除非他用拳头治国…… 果不然，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帮众前来搜捕——是猎犬帮的精锐，这些大格琳的狗总是这么敏锐。 杰格闻到了被火花烧焦的胶皮味。 凭这事迹，年轻的路头领，定能在整个鲨鱼村、整片沼泽地名声大噪。 他们平安上岸。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虽然说，老大后来在战场上证明了——他娘的说得还真对。 真是小看他了。 尤其是杰格。 谁信啊？ 虽然以反蓄奴者的立场看，他们死得同样大快人心。 期间兜兜转转，斗智斗勇，辗转腾挪。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那位骨人，拥有的还不只是名声这么简单。 不存在泄密的可能，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 但事先的准备，则远胜于此。 他被砍伤后，本来还暗自发誓等养好伤后，要想办法亲手宰了那只兵蜂走狗，扒它的甲，剥它的皮——没成想，竟是有人抢先一步。 而已经被通缉的两人，更不可能跳出来澄清辩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这是对叛军的重大胜利。 反正今天的老大他们也很喜欢，倒很难想象他像那些贵族、政客一般，蝇营狗苟、指点江山的模样。 一一一.二五三.二四二.二零四 他抿了抿嘴。 但是此刻，他只想揍对方一顿！ 被坑惨了！ 在杰格与玻刚加入反蓄奴者时，那位骨人就在总部，据说待的年岁，比那实际主事的老头子还要久。 有传言说，他在第二帝国时期就已经声名远扬……第二帝国，虽比不上神话中的远古文明，但那也是整个大陆为之一统的雄伟时代，是如今任何一个势力、国家都比不上的奇迹。 玻和杰格一听到这些消息，马上反应过来这一点。 到逼出隐藏的联合城势力、两人跳水逃亡前，一切都还很正常，按照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运转。 线路老化、数据丢失什么的，也很正常。 今晚过去，他不会再是新人。 要知道以杰格的实力，便是全盛时刺杀这样的对手，都需要花费许多准备与精力，还不一定能够取得成果。 当看到科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宁愿冒着毁掉‘跳舞骨人’基业的风险，也要庇护两位反蓄奴者，帮他们在帮众的搜捕下打掩护时。 没想到…… 只是当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曾是个管理过第二帝国的重臣。 也就是说，对方是在己方行动之后，借机行事，布下杀招，利用地形与混乱，一击得手。 并且就跟在自己背后，这短短的时间里。 看着眼前的刀尖，杰格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但是，没想到。 当即就从小酒馆借机抽身。 躲进了一家挂名在某个小帮派的小酒馆里，身份也事先准备好了——按照计划，他们只惹了黑色转换者，而猎犬帮戒备别有用心的大黑眉，不会用心搜捕。 甚至，如果他能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反倒是这个最晚参加会盟，按理说对情况一无所知的沼泽地新人。 自己这边的整个行动，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而当晚，自己两人的行动没有告知任何人。 杰格和玻，开始觉得。 哦，不对。 玻熟习水性，又善于潜行藏匿。 这人头数都算在他们身上，看起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也意味着在鲨鱼村的眼里，他们的威胁程度直线上升，将会被帮派同仇敌忾地全域搜捕。 不过，当杰格带着玻，对这里的科特老板报出“锡拳”这个名字时，骨人的震惊显而易见。 ——机械当然没有表情。 他会把身为反蓄奴者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两位反蓄奴者决定先在庇护所避避风头，等鲨鱼村会盟结束，风平浪静之时，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最终，还是只能求助于“跳舞骨人”，搬出老大的名字来刷人脉…… 除了来不及调查最晚到达的剥皮人，其他帮派的情报基本也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不顾随时会斩下自己头颅的锋利月刃，杰格迎着它缓缓起身，寸步不让，仿佛把生死置之度外。 当然不是。 说实话，不只是今天。 ——他们的老大，是个神秘的……骨人。 如果是在其他环境下，遇到这人，杰格会很乐意与他喝一杯酒。 行动的发起只在瞬间。 哪怕是拖着杰格，也很快摆脱了追兵。 大闹晚宴不论，那联合城的武士长官，双刃团的大头领，竟同时死于非命……和自己这边是一点关系没有。 只能听到诸如“世界上没有一拳打不倒的敌人，如果有，那就砰砰两拳……”之类奇怪难懂的话。 既然杀不死对方，那就自己死。 瘦削的反蓄奴者，摆出起手式，血液渗透拳头上的绑带，一丝丝汇聚成滴，淌落在地。 第401章：不择手段之人（合章） 另一边，玻瞥了一眼脸侧的长箭，又直视向路梦。 不同于杰格的沉默，她冷笑着，话里带着一丝讥讽： “剥皮人，按理说你是最没有理由来抓我们的……除非，你想要的更多。” “原来，这里的所有人都看轻了你。” 包括自己。 事先所有人都认为，新生的剥皮人会收敛锋芒，以妥协换取沼泽地帮派的支持。 “那两个小家伙，带来的印章……的确是他的东西。”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而对方以此为要挟…… 但是心里也冒出一丝疑惑：他手里的刀……好像有些眼熟。 经此过后，剥皮人的威望势必大涨。 玻有一种直觉。 如果说，世界是一张答卷，别人面对的考体是填空题和简答题，那路梦做的就是选择题和判断题。 然而，男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玻则暗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老实承认，揭露一点信息，说不定还能有新的转机…… “但是，就像现在这样……” “先生，其实我也没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啦。”他对上杰格难以置信的眼神，“我不需要隐匿行踪，也不需要躲藏在地下室里……大概算不上神不知鬼不觉？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剥皮人副头领的存在。” 在骨人世界中，大家都不相信那是锡拳。 科特确认了他的身份。 如果能建立起哪怕一丝的信任，都会显得那么可贵。 因为他不关心。 “你……早就知道？”玻喃喃着。 玻瞪大了眼睛，心底的不屑被替换成了愤怒。 两人隔着半个房间，狠狠对视一眼。 “冷静下来了吧。”路梦不合时宜地说道。 这位新头领，做事却不择手段。 索拉则是‘咔’的一下，把手中长刀抛给了路梦。 “我认为还算不错来着。”索拉的语调平静。 另一边，索拉站在科特身侧，骨人工匠、如今的老板无奈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小子出去后……都找了些什么上司。” 如果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们的隐瞒就毫无意义——更重要的是，他完全可以向联合城中人举报，到时候能获得的功勋，远超沼泽地所能给予的东西。 …… 他看到索拉点了点头。 被制住的两人，心下一凛。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没有了妄动的心思。 就像玻说的，他早就知道——只在看第一眼的时候。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是这…… 他们本就没有事先对过说辞。 “它，它……它怎么会在你这里？”杰格声音发颤。 “所以我只看结果。”索拉没有再继续话题，转而问道，“锡拳他……真的出现了？” 甚至，此刻的杰格暗暗生出一丝幻想，如果那人真的是他们的同伴，自己这边也不至于像现在一般狼狈，没有反制的措施。 此前，索拉就已经与他交换了信息。 ‘他会灭口。’ ——平日，在杰格与玻相处的时候，常常是杰格说，玻来听。 答案出现分歧，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因为，他甚至可以不杀生——吃饭都不用，只灌汽油。 “但是，我还是看不起你。” 他们会与他合作。 “我是剥皮人的副头领，路北游。”他眼神真诚，“也是你们说的那个……沼泽忍者。” 只需要排除错误的可能。 但是在这里，沼泽地最后的一间无名庇护所。 ‘那么，为了不打破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人设……’ ——无疑，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称赞。 “但是抱歉了哈，我们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是杀了我们也没用。” 自己还被它砍伤过！ “不过，我相信……锡拳和陛下是不一样的。”索拉的声音冷硬平静，但又夹着一些莫名的杂音。 路梦转过身去，对着杰格和玻举起刚到手的长刀。 哈姆特、银影、美羽和内德…… 一旦暴露出来，那就必然是收网的时刻。 两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伱看你说把我当兄弟，”索拉说，“但是我如果真的直接问你，你也不会说……对吗？” “你！” 她准确地抓住了要害。 那并非是什么篆刻印泥，而是只有骨人才能识别的身份标记——每个第二帝国公民，独一无二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相比起信任，无疑是利益关系更容易建立，甚至更加稳固。 联合都市全域通缉，高居赏金排行榜的首位，领到悬赏足以让一个普通帝国市民裂土封侯，挤身贵族领主的行列……更别提商人行会以及各种神秘组织的额外奖励赞助和口头承诺。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 甚至做得比他的师傅还要好。 青年当空接过，心中感叹了一下。 “这样就好。”青年将月刃重新背在身后，却是走向骨人那边。 但，没有人敢接下这份请托，也没有人能接下。 他抬手示意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索拉劫持了科特。 而有时候，欺骗、胁迫、谎言、伪装……也比坦诚相待更加来得直接，要好用无数倍。 “不想折断它们么？” 如果让他真的像两个反蓄奴者一样，暗中潜伏、隐匿刺杀、探听情报……说不定做的还不如他们，会束手束脚。 联合城武士长官，碧眼的佩刀。 也不会像今天对付我们一样轻松。 “所以，放弃挣扎吧。”一边的路梦说，“我也不想伤人。” “好吧，不是我们干的。”杰格妥协了……这方面，玻的判断总是对的，“怎么，想找他？我还想呢。” 对方做到这一切的基础，是欺骗，是利用了跳舞骨人老板的信任，是伪造自己的形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鲨鱼村，同为地下的老鼠……” 骨人守卫动身，想要跟上，临走之时又看向了朋友。 “——不是我们干的。”但几乎是在同时，玻回答道。 “最初只是猜测，但是我有很多证据。”路梦说，“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又有一个主轴，指向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哪怕被人制住，杰格还是一副桀骜的状态，“你应该也明白，能够杀死一个武士长官，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现在，就算你能找到……” 一一一.二五三.二四二.二零四 这时，索拉看到路梦转身向房间外的通道走去，他没注意到他们交谈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协议……至少，没有破口大骂和再打起来。 但是相对的，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 不过科特也没想到，索拉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还有怼人的本事。 这个新任的副头领，用能力证明了，他们不需要妥协、他们本就能做到黑色转换者和猎犬帮都做不到的事情。 目睹过锡拳的人都说，那是一台残暴的机械。 这能让他带领剥皮人立足，却又刚好不至于引起实力更强者的忌惮，将其视为威胁。 就算你能找到他。 但如果连累了好心收留庇护他们的老板，那可是死了都不安宁。 一开始。 甚至不自量力的、产生自己能够掌控他的错觉。 但现在第二帝国都已经没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jpg……自然是没人会管这禁令。 但，他又撒了一个慌。 “唔……你说得没错，”路梦点点头，“今天发生的事情，最好不要让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人知道。” 这就是带毒的饵料。 选项早已经明晰。 说服他们相信……信任自己。 “……”索拉沉默了一下，发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他加入了反蓄奴者……我记得，锡拳有段时间还顶着‘怀柔者’的称号，流浪了好几百年吧？” 那么，此前自己判断的，他是为了名望利禄不择手段……这样的认识，又真的能站得出脚吗？ 科特噎住了。 “如何，”路梦倒持长刀，却是将刀柄递向了两个反蓄奴者，就好像伸手一般，“贵族的刀，刺得太远了些。” 谁知道他是否会对昔日的同胞不利。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对方的信息，那反而要一口咬死事情就是自己干的，把这个锅接下来。 但是现在，自己对那个神秘人一无所知。 他们齐齐看着路梦，眼神中充满挣扎。 至于属于锡拳的那份，更是没有骨人会忘记。 “你要是在他面前……”杰格原本还想说两句吹捧的话，踩踩眼前这剥皮人的气焰，至于拉仇恨什么的，就当是礼尚往来。 传闻，他……它曾独自毁灭了一座城市。 玻：“……” 科特低声道。 但在实际行动中，玻的定位，才是真正的指挥人。 贸然顶替，对不上口风，反而容易横生枝节。 以及，纵横百年无敌。 哪怕皇帝陛下曾经下令，全面封杀它。 两人警惕地看着他。 ——果然。 毕竟这和印象中大不相同……大概是某人假借了他的名号，这样的事情在混乱时期也常有，而骨人们还没老化到记不得锡拳的地步。 的确，在他的认识里，索拉虽然是从庇护所出去的，但混迹人类社会的时间也不短了，难免会产生隔阂。 和她刚才自己做的一样。 杰格根本不用担心，反蓄奴者的秘密会泄露。 “嘶……推什么推。”科特没好气地对身后说道，“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算计我！” “不用担心，”玻看向了杰格，对这位想要反抗到底的同伴说，“他不会让我们把事情说出去的。” 杰格心说都到这关头了，哪怕是冒名顶替，就不能硬气一点么，干嘛认怂…… 毕竟，两个反蓄奴者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在敌人的胁迫下，不得不招供交待的一天。 过去的剥皮人，传闻中，他们偶尔还有义举。 从进入鲨鱼村开始，他就在打造自己的形象。 “好在……”路梦看向远处，笑道：“至少我不用连啃好几天的干面包。” 科特的摄像头，静静看着他。 是以科特虽然惊讶，但知道这朋友并非真的背叛了他，没有陷自己于两难之地……否则，哪怕是骨人也会很难过的。 因为，她看到骨人老板的肩上，搭着一把长刀。 “但是人类，这些怪物……他们也可能骗你。” 刀鞘已经换过了，只是形制类似——但当它出鞘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认出来了。 他却没有这么做。 这也是玻坦然承认的原因。 “反蓄奴者们，大家还是好好相处吧。” 索拉沉默，但表示赞同。 那是一把如远山，如画眉一般妖冶纤细的太刀，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它的弧度。 “黑色转换者只打捞出了碧眼的尸体，他的佩刀甲胄全都不知所踪……大家都有猜测，是落在了刺杀他的人手中。”路梦的手指顺着长刀的弧度划过，“这是正确的。” 这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原本还有些恼火对方惹大了事情，但相比起眼前这个无耻的剥皮人副头领时，杰格在心中还是不由得与那个神秘的刺客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是我杀的。”杰格抢道。 虽然刀未出鞘，因为骨人本就与他们不同，不是一抹脖就会死的主——这只是象征意义。 ——比起路头领。 想来无名刺客要顺眼多了……虽然没见过面。 以至于到后来，为了减少市民的恐惧，联合城官方甚至修改了悬赏令，将锡拳与反蓄奴者切割开来，掩盖敌人实力；再渐渐的，贵族们甚至不敢再提他的名字，以求民众把他淡忘。 “不过，既然确认了反蓄奴者的领袖就是他，锡拳肯定也已经丢下了‘怀柔者’……”科特说，“他堕落了。”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大格雷，挑选了一个好继任者。 “两位，我有一个问题，”路梦说，“就像通缉里说的，那个联合城武士，是你们杀的吗？” “但是，除了杀死你们之外，还有另一个办法。” 何况，对杰格而言，更是记忆尤深。 角落里，几声震响，一个铁灰色的人形踉跄着走了出来。 两個反蓄奴者觉得，自己是什么下场，都不要紧。 这些证据，不是为了得出答案，而是为了说服别人的。 怀柔者，战无不胜，却未杀一人。 ——有一定能力，却没什么心机。 真是大费周折。 因为，他看见路梦缓缓拔出了那把长刀。 “不知道。”索拉说，“但那些年，能够被称为‘怀柔者’……他是名副其实的。” “那是他师傅的名号，”科特满不在乎，“没想到我们的锡拳首相，居然会给一个人类当徒弟，还那么敬重他……从年岁上算，不管那加特伍德长得多么老相，对锡拳而言，也只是一个小婴儿，不，受精卵吧。” 不过，在外人的视角看。 “他这样做，好像是在打一场……必输的战争。” 说完，索拉不再回头，赶了上去。 第402章：万事俱备 “副头领。” 当路梦走出跳舞的骨人时，等候在外的剥皮人迎了上来。 帮众们一直在警戒。 而一般的侍者，也早已习惯了这些沼泽地帮派的做派。 他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道—— 实际见面后，这两个反蓄奴者的底线，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高一些。 就像一开始观察到的那样，这里的庇护所设计，无论是从外还是从内，强行突破都是很困难的。 如果真要鱼死网破。 对方可以拉着他们耗死在里面，但这样一来的前提，就必须先灭骨人老板科特的口，因此似乎就没在计划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就算对方真的这么做了。 对路梦到底有没有效，还两说。 事实上，他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更了解这两人。 杰格，联合城的通缉将其称为‘疯子’，主要原因是在已经记录下来的情况中，就有多位贵族明确确定为死于他手。 虽然擅长潜行，但解决问题靠的仍是正面作战。 因此容易暴露身份。 被视为触犯了联合都市法律，犯下了多项罪行的穷凶极恶之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相较而言，玻就更为低调。 她更接近于传统形象中的刺客与间谍，暗杀过联合城的多名要员，窃取过机密的情报，但从未暴露，帝国官方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敌人存在，具体的信息则知之甚少。 因此，她反倒能够偶尔抛头露面。 也负责反蓄奴者的招纳、指引新人的工作。 但无论是谁，路梦都记得联合城对他们有个共同的评价： “极度危险”。 被这个组合盯上，可是很恐怖的。 若不是他抢占了先机，以有心算无心，营造出了自己最擅长的局面……如果路梦是一个等着被暗杀的贵族，那可没有信心能逃过一劫。 这也是两个反蓄奴者感到不忿的地方。 毕竟优势完全没有机会发挥，就掉到了坑里，如果重来一次结果可能就大为不同。 当然，没有如果。 当路梦展示出那把战利品，在得知，那个传闻中的刺客，就是他自己时。对方之前有多么不忿，就都转换成了同等程度的惊讶。 ——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一旦立场转换，同样的事情，立刻有了不同的解读方式——路梦整个人的形象也当即是180度大转弯，可以说相当奇妙了。 毕竟，一颗联合城武士长官的头颅，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不过，路梦并没有将自己对他们的了解，透露出去。 现在的信息，就足够对方消化一阵了。 没必要带来更多的惊喜……或者惊吓？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两个走私者展示出他们的旧奴隶标记，并且与‘恩人’相认，诉说了过去的被他们营救的经历……两个反蓄奴者惊诧之余，也开始放下警惕，逐渐确认这不是‘路头领’的又一次阴谋。 路梦就由沼泽地崭露头角的新贵，摇身一变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潜伏敌营之人。 以这样的形象行事——小心谨慎，并且渴望寻找到盟友，就很容易理解了。 由此，就有了合作的契机。 夜幕之下，瘴气浓重。 空气中湿度大得像是能够沁出水来，鲨鱼村似乎又将迎来一场大暴雨。 路梦抹了一把脸。 到此为止，整个沼泽地，从原住民到外来势力，一切能够利用起来的力量，都利用起来了。 再剩下的，就是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拉拢的派系。 亦或是双方的利益关系，与他现在的基本盘完全无法共存，没有任何的重迭之处。 这就是最鲜明的敌我态势。 只有胜，或者亡。 路梦自认为他的准备已经做到了最好，再多余的努力，也差不多是空谈。 “副头领，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时，身边的一个剥皮人上前，递来一个木块。 路梦接过，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当场捏碎。 这看似完好、是直接从树干上切削下来的木块，木质之间却有一小层虫蛀的空洞，形成了天然的夹层，四周又有某种生物分泌的虫蜡包裹，与木质一色花纹相似，如不注意很难发现。 是密信。 路梦也不避讳，展开一阅，随即问道：“是谁送过来的？” 剥皮人带来一个小男孩。 他看起来是某个酒馆的小厮，怯生生道：“大人……” “没事。”路梦看也不看他，“我说的是上一个。” “早就准备好了，”剥皮人帮众笑道，“之前这孩子送信时，我们就注意到有人偷看，就一并抓了过来。” 被带来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他神色慌张，讪讪道：“这，这……我不是故意的啊。” “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路梦拍了一下中年人的肩膀，把他吓得一哆嗦，“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确认一下。” 确认她是否小心谨慎。 从这水部落传统的密信方式，路梦也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看起来为了送这个消息，影人小姐也颇费周折。 “把他带下去。”路梦吩咐道，“不过来者是客，暂时就不要走了，在我们剥皮人驻地多留几天，好好招待。” “会盟结束后，再放回去。” 剥皮人听令，而中年人自然不敢违抗。 他并不知道内情，只是下意识觉得此事可能很重要，起了一些投机的心思，没想到被敏锐的守卫发现。 但没接触到核心机密，那软禁起来就够了。 直接送信的小男孩那，也安排了人善后。 路梦再次展开密信。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却也至关重要。 “三天后，猎犬帮会召集所有人，公开他们找到的关键证据。” “与此同时。” “大格琳将现身铁穹顶。” 对于所谓的‘关键证据’，路梦一点也不在乎——再关键能有他自己关键？ 但是，大格琳的行踪却不可谓不关键。 路梦相信。 就好像自己在这期间完成了这诸多准备一样，这个猎犬帮的大头领，未来的沼泽地之王……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定不会一事无成。 而她的出现，也将意味着鲨鱼村会盟的终章。 (本章完) 第403章：商人的宠臣 “影人小姐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的嘛。”路梦心想。 按照正常的世界线，大格琳称霸沼泽地、建立她的氏族，没有任何波折难度——这也意味着会盟按部就班，结果不会有悬念。 但是，这一回，因为自己的扰动。 整场会盟如同蝴蝶效应掀起的风暴一般，充满了诸多变数。 哪怕是强如大格琳，也没有狂妄到认为她自己稳如老狗。 而是不得不以神隐的方式，开启额外的准备。 这对路梦而言，有利有弊。 优势在于，他可以顺利完成前期的准备，而不用受到这个最大威胁的干扰，以最佳的状态迎接决战。 劣势在于……对方也是一样。 大格琳这个人的强大，不止在于她的实力。 这一点，无论是影人还是大格雷，都曾警告过他。 对此，路梦心知肚明。 根据背景资料，以及他在这个世界了解的情况，他甚至开始怀疑……上一任沼泽地之王的死，或许也与此有关。 虽然自己顶了个前代影人传承者的身份。 而明面上大哈什是被他那便宜老师刺杀的，无论是水部落还是沼泽地中人都深信不疑。 但细细想来，其中有太多疑点无法解释。 比如前代影人的刺杀行动，为什么没有向水部落提前告知，以至于在他死后，沼泽忍者一度陷入混乱；以及最近的，为什么那前代影人的遗物、用于掩盖面容的头盔，会落在猎犬帮的手中。 在刺杀完大哈什后，前代影人是还活着的。 他带着铭刃出逃，此时没有佩戴头盔……他无法南回水部落，而是北上想要离开沼泽地…… 据报告，当时大格琳不在鲨鱼村中。 是真的不在吗？ 还是……像今天一样。 路梦以自己的经历确定了，只要大格琳想要藏身，那就极难有人能找到她——某种程度上说，这方面她才更像是个刺客。 不过，斯托克部落瓦解后。 大格琳并没有什么异样。 毕竟大哈什一死，这头猎犬在面对新的问题时，根本用不着计谋，只靠力量碾压过去就足够了，非常符合她给人的形象。 而从实力上说。 能够制霸沼泽地这样一大片区域，已经不是一般的军团级所能衡量，而更接近战争级的领域。 但好在，对方并不全是，所以还有同台竞技的机会。 那么现在。 被逼得使出所有手段的大格琳会有多么恐怖？ 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 路梦笑了笑。 某种程度上，能把大格琳真正的模样给逼出来，那他也算值得自豪了吧？ “三天后……”他思考着，“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时间点。” 前半条消息，应当是猎犬帮会对所有势力都公布的。 但是大格琳的现身则不然。 如果其他人没有准备，到时候面对突然发难，就会措手不及。 所以路梦才认可了这条情报的价值。 而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影人小姐还真是打进了猎犬帮内部。 他将密信揉成团，沾了点酒腥，就顺手抛进一边的湖里。 纸团刚入水。 就有一条黑鱼蹿了上来，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 随即好似受骗一般，愤怒摇了摇尾巴，留下一抹水花后，又深潜了下去。 只余下一片平静。 …… …… 黑色转换者的驻地。 蜂人王子的眼窝深陷，四周黢黑，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眠，以至于淤血未能消散。 这副模样，倒更贴切他的称呼。 ——大黑眉。 他的神态略显疲惫，但掩盖不住眉眼下的兴奋。 相比之下，坐在他身边的人，表情看起来就不那么自在。 一个头戴锁链兜帽、身披光亮重甲的男人。 兜帽侍卫柴世，同时也是佩剑贵族出身的，正统世家子弟。 他竟是与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待在一起。 柴世原本在大尖牙面前，都是一副倨傲的神态，但此刻，却显出一丝小心和忌惮。 “……”他试探着开口：“亚穆杜……大人。” “没想到，这次来沼泽地的居然是您……您应该早点通知我的，我也好和格蕾丝夫人汇报。” 站在两人面前的，正是刚加入黑色转换者的“新人”。 另一名蜂巢王子，亚穆杜。 他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烦我们尊贵的领主了。” 只是，与在银影面前的谦卑不同，在只有他们三人在场时，这个普通的蜂人竟隐隐是一副领导者的姿态。 要知道，在这里的。 一个是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在沼泽地呼风唤雨。 一个是联合城贵族出身的高级亲卫，只效忠于他的直系领主。 但无一例外的。 他们对亚穆杜，态度都颇为恭敬。 不同的是，大黑眉的恭敬中夹杂着某种狂热。 而柴世，则隐隐充满了诧异与忌惮。 大黑眉且不谈，他早就知道这一切。 联合城的兜帽侍卫面色如常，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大尖牙不是报告说，站在黑色转换者背后的，是眼窝镇的格莱德么？” “来的……怎么会是龙恩的人！” 龙恩，商人行会会长，帝国内阁首席……在联合都市这样一个血统高贵与否决定一切地位的国度，以一介平民之身，凌驾于所有贵族之上的存在。 是他开创了卖官鬻爵、穿袍贵族的先例，但是他自己却从不穿华美的贵族衣饰，哪怕是出入帝国内阁，面见皇帝，也只是一身老旧朴素的行商打扮，看起来倒像个乱入的贱民。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因为龙恩的衣着而轻视他。 过去，人们曾称其为‘无衔的贵族’。 但是近来，大家才发现自己太保守了。 龙恩足以被称为联合城的……无冕之王！ 柴世盯着眼前的蜂巢王子，对方只是微笑。 ‘而这个亚穆杜……’ 正是龙恩独一无二、最为信任的宠臣。 他作为蜂巢族，虽然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没有贵族的头衔——但龙恩每次出席重大活动，都会命其随身跟从；并且如果有什么命令需要传达，也是交由亚穆杜去完成。 因为这个原因，亚穆杜所在的地方。 几乎可以视为龙恩亲临。 感谢朋友君然之伤的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404章：失落的AI核心 柴世作为佩剑贵族，向来对这些商人不感冒。 如果来的是格莱德，哪怕他名义上是眼窝镇的大领主，与自己的主人格蕾丝平级，柴世都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偏偏，来得的是代表那一位的亚穆杜…… ‘是了，我怎么会忽略这一点……’柴世暗自想到，‘格莱德是商人行会的人，本来就是龙恩的走狗，我一开始只以为是他自己想要插手沼泽地，却没想过，这可能是出自他幕后之人的意愿……’ “大人不必紧张。”亚穆杜缓步踱到他的身前。 在场的三人中，只有这位特使是站着的，对此他的解释是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普通侍从，没有资格和两位大人并坐，坚持如此。 但等到实际情况时，柴世才发现。 这么一来，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对身材瘦小的亚穆杜也只能仰视他，心中平添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并且，作为全场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人。 亚穆杜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好似在主导着一切。 “夫人找到的东西，”亚穆杜俯视着他，“那是……世界上，第四颗【人工智能核心】吧？” 科技猎人，也正是因其恪守中立，才被允许在各处开设中继站。 而留着机械师，有这么一个不用提供经费、不用操心运作，自己就能无限、无私分享研究成果，培养各种人才的组织……那些真正的大型势力，还是乐见其成。 “我大概也是知道的，夫人好不容易在这沼泽地扶持了个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的派系，甚至混到了巨头的地位……结果呢？” 因为上方那温和的声音，瞬间森冷了下来。 必然是浸淫在上层的社交场中，从小训练，学习了许多年，才能熏陶出来的——某种程度上，他比贵族更像贵族。 而如果那会长真的出现在科隆斯……第一个气血攻心的怕不是夫人自己。 “所以，夫人想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的。” 但那些外围组织，就树倒猢狲散了，想要重新凝聚起来得花费很长时间与心血。这期间，再想施加影响力，就没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他绝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侍从。 隔着一层甲胄，但柴世仍觉得好似如遭重击。 “如果不是你轻敌、傲慢……这场错误本可以避免。”亚穆杜毫不留情地指出，“帝国养着我们，不就是为了干脏活累活么？怎么事到临头，反倒在这里偷闲。” 此话一出，就连一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大黑眉都有些惊讶……亚穆杜此前并没有透露过。 闻言，柴世讶异地抬头，看向了这个蜂人：“亚穆杜大人，你的意思是……” “……”柴世的心头一凉，笑道：“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柴世的肩膀被按住，只能听见有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显得莫名的有说服力： “会长和夫人原本也是多年好友，我听说会长在发迹之初还曾得到夫人的不小帮助……时至今日，也时常挂念，只可惜相隔万里，怕是难得有机会再次相见。” “该认真起来了，告诉我……那东西好用么？” “会长他与夫人如此交好，我也本没想插手这里的事务，但是啊……柴世大人，你都把夫人交待的事情，办成什么样了？” 这回，他是真心实意的。 这确实是实话……传闻龙恩还只是一个普通行商时，曾浪迹南部联合城，从格蕾丝、梅琳这对姐妹处得到了一大笔投资，由此大大加快了其崛起的速度—— 不是应对亚穆杜的诘难，而是大尖牙的死，对于夫人交待的计划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然而，柴世清楚地知道。 然而很快，兜帽侍卫的心中一凛。 这确实称得上养虎为患。 兜帽侍卫心中一动。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兜帽侍卫的肩膀。 不过现在，听得亚穆杜如此说起旧事，把它当成一個台阶下，柴世自然不敢多言。 它的总部屹立在‘世界尽头’，可以说目前世界上80%的印刷书籍、新兴造物、科技人才……都是出自其中。 这股势力可以说不逊色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如果他们有称霸的野心，必然是极有力的种子选手——但话又说回来，若是机械师真有这样的野心，其他势力也不会放任其坐大。 “是。”柴世低头，“是我的疏忽。” 而说到它们，则不得不让人联想起那个名为‘机械师’的奇怪组织，它拥有了已经现世的、所有的人工智能核心。 夫人她每提起此事，就会痛骂龙恩，说什么自己是被他骗了、当初干得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蠢事、养他不如养狗…… 亚穆杜偏头：“就这么一夜之间，毁了。” ——目前世界上已知的人工智能核心，只有三颗。 如今，从龙恩力压众贵族的态势来看。 这份从容。 就联合城而言，甚至还会有贵族将自己没有继承权的次子、私生儿想方设法送入机械师大学就读，学成归来后充当顾问、协助领主治理城邦，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虽然因为有自己在，双刃团的大部分骨干还能保住。 加上与其紧密联合、分布在大陆各地的武装佣兵科技猎人。 “甚至连凶手都还找不到。” “但是，”亚穆杜开口道，“我很失望。” 连敌视机械造物、扼制科技发展的神圣帝国，都对他们的发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其入境的科技猎手是人类，愿意捧上一本《圣火》装腔作势就够了。 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对这样一个组织，有许多人认为：它的奠基，便是有一伙人解开了第一枚【人工智能核心】的奥秘，那是真正跨越时代的造物……而此后，更是由于新的核心不断解封，机械师才能愈发壮大，发展迅速，直到不受任何组织的制约。 但不管怎么说。 机械师是中立的，可以和任何人合作——那也就可能与自己的敌人合作，这是许多当权者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也想拥有自己的‘机械师’。 那么着眼点，毫无疑问便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核心’。 但现在，亚穆杜居然说格蕾丝已经找到了新的一枚、不被机械师掌控的、全新的‘人工智能核心’？ “人工智能核心……我们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再说了，它究竟是否真的存在都还不一定呢，说不准是那些老学究编出来骗人的玩意儿……”柴世的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亚穆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黑色的瞳孔中，古井无波。 倒映出兜帽侍卫的表演，显得他是那么的滑稽拙劣。 ‘他知道了……那个人肯定知道了！’柴世的心中杀意顿起。 这件事情，夫人与他们，分明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 但亚穆杜、龙恩……还是知道了！ 此刻已经顾不得内心深处的对那个男人的畏惧，柴世当场就想拔刀，将对方全部灭口在此。 他刚刚明面上说不了解。 实则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枚‘人工智能核心’的价值。 若是能够好好开发出来，别说复兴夫人的科隆斯城，就是复兴整个南部联合城……甚至让南联合城单独成为一个更强大的帝国，都有可能做到。 当然，这一个过程是很艰难缓慢的。 据说，哪怕是以机械师目前的人才储备，对三枚核心的解读都花费了数百年，并且还未完全。 但是，夫人她们确实得出了部分成果。 光是这些成果，如果能够被验证，就已经受益匪浅。 这就是，南联合城的底牌。 想到这里，柴世手腕一翻，精致华美的仪仗刀就要出鞘。 它绝不能被龙恩夺走！ 柴世的佩刀虽然是礼具，仍旧是大师倾力打造，是可以切实杀人的凶器——何况，他在贵族圈中也没听说过亚穆杜的武艺如何。 想来一个花费了那么长时间修习礼仪与管家的蜂人，没有机会再像他这种有天赋还不懈怠的世家子弟一样，接受长期的战斗训练。 以自己的实力，哪怕是坐着，也能将对方斩杀！ 仪刀出鞘半米，寒光彻骨。 咔。 亚穆杜的另一只手，同样按在了柴世的肩膀上。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不知何时就已经转到了兜帽侍卫的身后。 蜂人的力度不重。 但柴世确实就像雕塑一般，停下动作，凝固了。 “唏。”有人轻嘘了一声。 只见不知何时，就在亚穆杜原先站位的阴影后。 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的手上，闪烁着一点寒芒。 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弩机，箭矢正好指向柴世的眉心。 兜帽侍卫有着敏锐的直觉，那眉心处隐隐的刺痛、背脊上爬满的寒意……他毫不怀疑自己稍有异动，那弩箭就会将自己贯穿。 但亚穆杜好似稍有不满：“猎头者……” “我借你的那把弩呢？那可是杰作级的，你别告诉我……” “弄丢了。”被称为猎头者的射手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再说那也太重了，考虑一下我的身板啊。” “实际来看，好像还是这种科技猎手的弩更好用。”她的语气中又带上了一些自得，“所以我带人又去搞了一把。” “何况，看来柴世大人也已经明白了不是？” 猎头者端着手弩，目光如炬。 柴世呼出一口气，仪刀回鞘，震起一声轻响。 的确，他之所以停止动作，并非全是因为对方安排的这个射手。 已经是军团级的他，哪怕被威胁，实际打起来也未必会落入下风，马上闪躲开来，或者硬挨上两箭都不成问题。 但是……事有蹊跷。 “那毕竟是杰作级，以我的权限，短时间也只能调用这么一把，你可得想办法找回来……”亚穆杜又哀叹了几句，恢复了温和镇定，又笑着拍拍柴世的肩膀，像安抚一只刚刚暴起的猛虎一般：“柴世大人，我们可不是敌人啊。” “会长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 “但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长知道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动手呢？” 是的，如果龙恩真的觊觎格蕾丝夫人手中的核心。 以他的性格，早就暗中派人下手了。 柴世紧握住刀柄，沉默不语，手中沁出汗来。 事实上，应该说没有任何的老派佩剑贵族会喜欢龙恩，但也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公开反对他。这不只是因为龙恩是商人行会的会长，掌握着整个帝国乃至半个大陆的经济命脉；也并非因为他是帝国内阁的首席，掌握了那个傀儡皇帝…… 更重要的是…… 他的手里握着那个名为‘目之血’的怪物…… 帝国军的元帅。 背地里，却是商人行会出身。 但其实，哪怕不出动目之血，以夫人科隆斯城的力量，都抵挡不住龙恩可能的偷袭，毕竟听命于他的战争级将军也有好几个。 “这就对了。”亚穆杜笑道，“会长其实很高兴啊，知道我们联合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人工智能核心。” “我们都是帝国的子民，继承的都是同一批先祖的业，这种时候，又分什么彼此？” “这样最好。”柴世只是敷衍道。 他打量着亚穆杜带来的射手，注意到她竟然是一个沙克人，只是身上的犄角、骨片全部被割去，是以乍一看外形特征不是那么突出。 一个被放逐的沙克族，有着能威胁自己的射术，真是罕见。 但除此之外，亚穆杜作为龙恩的亲信，肯定还有其他人守卫……就是有战争级在，都说不定。 这也是柴世不当场发难的原因之一。 秘密藏也藏不住，打也打不过，只能开摆。 一边的大黑眉闭目养神，如一尊木像。这些对话他像是什么都听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与联合城这辆战车绑定得太深，想下来也不行了。 “当然，南联合城的崛起也在会长的期待之内。”亚穆杜知道对方有疑虑，但并不在意，“说不定，到时候梅琳夫人的‘漂泊终地’还能成为第二所机械师大学……” “北方有‘世界尽头’，南方有‘漂泊终地’，遥相辉映……这不是很浪漫吗？” 柴世不接对方的话茬。 亚穆杜知道他家夫人得到了智能核心，再多知道一条她与梅琳夫人合作，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亚穆杜大人，我知道你对核心很感兴趣，”他说道，眉眼间再次恢复了贵族子弟的桀骜，“但很遗憾……核心当然不在我这里。” “我作为一个兜帽侍卫，来这里，只是为了检测夫人的成果……和我一起的，只是一个实验品罢了。” “嗯嗯。”亚穆杜附和道，表示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你的这个射手，是沙克族。”柴世看向猎头者——对方闻言指了一下自己，好奇这事怎么还和她有关系。 “伱是沙克族，那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条传说。”贵族侍卫没理会这样的下人，他只是用来抛作引子，“所谓传奇战士克拉尔的伟业和战绩，以及，他的血脉和幻象……” “一种名为‘狂化’的力量。” “我想，夫人已经知道要如何制造它了……甚至，更强。” 第405章：唤回 三日后，鲨鱼村。 伊尔斯的通知，如同情报中那样，如约而至。 看着不卑不亢的猎犬帮成员，路梦点头：“知道了。” 随即调配起帮中的人手来。 猎犬帮只说是一次普通的例行聚首，但城中环境现在这么紧张，哪怕路梦没有事先得到情报，也能察觉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路先生，这些人跟着就够了么？” 听着安排，身边的阿全问道。 这个黄水村的守卫，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从他的视角看，真正直接欺压村子的石鼠团与双刃团，都已经付出了代价，路先生果然没有违背他的承诺。 接下来就只剩，追随他的意愿。 没到一会儿，他搬出一個大箱子，缓缓开了锁。 以阿全的眼光看，这已经相当于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的体型……不是，什么时候自己都习惯于用人类女性的年龄来衡量这种怪物了？ 不过，最近的确一直是他来照顾喂养的这只血蜘蛛。 但是此刻，那个工蜂弩手和沙克族的小姑娘都不在路先生身边，除了一般下属，他真正能够依靠的得力干将，只有来自剥皮人的索拉。这让阿全未免有些担忧和自责。 整个会盟已经划分为了明晰的三分格局。 “对。” 或许是相处得久了，习惯之后，心里没那么恐惧。 目前来看。 ——新生的虫母，它这些日子又长大了不少。 只见一团红影蜷缩在其中。 年轻人一愣，无奈道：“……又是那个吗？” 但保存实力、守住驻地，那还是绰绰有余。 没必要一开始就把筹码拼干净。 不过，路梦说完后，并未放下话题，而是示意阿全。 “贵精不贵多，”路梦答道，“何况今天人堆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看这睡着的虫母，安安静静的样子，好像也有些眉清目秀…… 要想正面硬怼两家，是不现实的。 而且路梦还有后手。 因为是路先生交待的任务，阿全兢兢业业简直如同保姆一般。 见路先生都这么说了，阿全只得表示赞同。 “重要的是，守住我们的这片驻地……我更担心鲨鱼村中出现混乱。” 剥皮人因为有着路梦所属石镇的暗中加盟，势力的确一度超出许多人的预料没错。但随着黑色转换者打出联合城这张底牌，而猎犬帮又是老派霸主，现在鲨鱼村中仍旧是剥皮人一方处于最劣势。 路梦撸起袖子，伸出一条臂膀向里探去，像是要抚摸它的脑袋。 虫母的瓣膜瞬间打开，被遮蔽住的复眼闪过一丝掠食者的凶戾。 一对可怖的獠牙，直接咬在了路梦的手臂上！ 阿全：“！” 见状，他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路梦倒面不改色。 随着獠牙一刺，他的小臂上只是划过一道白色的划痕，随即消逝不见。 【基础属性：韧性80】 靠着喂食血蜘蛛的邪道，他终于是将自身的韧性属性堆到了惊人的80点，以至于连原本用来练级的小虫母，都快啃不动他了。 对还未成熟的新生虫母而言，啃他可能就像过去自己吃仙人掌嚼棒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咬得久了还崩牙。 果然，只见小虫母盲目地张着大嘴，嘎嘣嘎嘣尝试了几下后，就像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一般，一扭头把路梦的手推开，转身嗦起阿全之前放在箱底的鲜鱼来。 心说逗我玩呢。 路梦收回手，检查了一下皮肤，上面还是沁出了两粒血珠。 不过这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了。 他将血拭去，不到片刻，强健的体质就开始修复好伤口。 从进入黄水村到现在，路梦也是有意识地控制着喂养血蜘蛛的强度，避免出现像一开始一样被榨干到损伤体质的情况。 不过邪道就是邪道，鬼畜但是好用。 否则想达到同样的韧性强度，也就只有天生鳞甲的沙克族，或是专为战斗而生的蜂巢兵蜂比较容易做到，这还得是天赋异禀之辈。 而这个过程，也是相当痛苦的。 与正常的被啃食无异。 但【韧性】这一属性，除了代表着抗击打能力外，也象征着精神意志的强度，所以路梦也就听之任之，权当磨砺。 “好了。”这一次试验，可以确定在这小虫母成长起来之前，从它身上已经榨不出更多的经验。 这个时候，路梦反倒怀念起在外面浪的小红（第一只母虫）来。 它牙尖嘴利得多……物理意义上。 ‘是时候找它回来了。’路梦心想。 动物招募模组催动。 一只体型相比新生虫母更小，但外壳暗红坚固的血蜘蛛，从箱子里爬了出来，看见路梦，上前蹭了蹭他的腿，颇为亲昵。 这并非是新生虫母的子嗣。 而是小红的老七——就是原本最亲近它，甚至还在母虫被绑期间，帮助它咬断了绳索的那只。 不过，当老七长大后，就明白路梦的好了。 跟着老妈走，一天饿三顿。 跟着？？？，吃喝都不愁。 总之彻底被驯化。 此后它并未与其他新生的小兄弟一起组队，而是一直跟在路梦身边，任劳任怨，也充当着与血蜘蛛军团的联络员。 平时没事干，就和这只新生虫母待在一起，顺便照顾一下它。 如果是在野外，这种相处模式，剥皮人们会很熟悉。 ——虫潮。 虽然只是雏形，但不同族群的血蜘蛛待在一起，和睦相处、互帮互助……这无疑已经符合了形成虫潮的条件。 区别在于。 自然状态下，那是野生群落迫于生存压力自发形成的。 而此刻，却是有着路梦作为中枢引导。 “去吧，小家伙。”路梦蹲下身，拍拍老七坚固的外壳。 血蜘蛛得令一般，爬上墙，撑开窗户的一角，一跃而出。 如果此刻有人在外面，也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红影掠过，随即落入水中。 深潭中，黑鱼群闻声汇聚而来。 但马上，又惊恐地四散而去。 它们在鲨鱼村的大泽中称王称霸惯了，但根植基因里的恐惧还没有让它们忘记，谁才是整个沼泽地里最顶级的猎食者。 第406章：最后的大会 沼泽地的中心，鲨鱼村。 鲨鱼村的中心，铁穹顶。 整个雨林当中，先民们建造的，第一个、也是最雄伟的钢铁庇护所。有人试图将火种保留在其中，也试图从这里开始点燃整个沼泽地。 屹立至今，铁穹顶已经锈迹斑斑，建筑的棱角也并不锋锐，但光是看着，就有一种它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古木遮蔽，直达天空的感觉。 当路梦与索拉带着剥皮人赶到时。 这里已有人等候多时。 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大黑眉，一身专为蜂巢族打造的特殊链甲，掌中撑着手杖，仰望着铁穹顶的塔尖。 远远察觉到有新人到场时，蜂人王子侧后一瞥，露出深陷的眼眶：“是剥皮人的小家伙。” 路梦等人停下脚步。 环顾四周，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几乎所有的沼泽地帮派都已经到齐，但绝大多数帮众只得在距离铁穹顶远远的零散平台上观礼。 那些‘群岛’上的势力，看着这群风风火火的人们，眼神中流露出憧憬、嫉妒……更多的则是敬畏。 站位越是临近铁穹顶，说明它在沼泽地中的地位越高。 这么多年的隐忍、背叛、图谋……都要在这一天了结，可谓是黑色转换者的孤注一掷。 到时候，一切的伪装都没有了意义。 虽说剥皮人在三大巨头中势力最低。 湖泊上，高架林立。 无论在哪里，普通人永远是占最大多数。 但，这是必要的。 更何况，大黑眉此行也并非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态——如果明知必败，还上前送死，那绝对是愚蠢的行为；若是没有实力，自己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低眉顺眼，装上一辈子。 再拖下去，就没有人能制衡猎犬帮了。 当路梦带人赶到时，黑色转换者的帮众，已是占据了钢铁平台上的一大片，他们的黑衣凛冽，在狂风中飞舞，如同栖息在高架上的群鸦，亦或是黑压压的乌云。 但相比起他们这些人，已经是高不可攀。 为此，他向那个敲骨吸髓的家伙，支付了想想都会滴血的代价。 在石鼠团、双刃团都已经覆灭的当下，黑色转换者的实力不降反升，再加上联合城的支持……这就是大黑眉距离沼泽地之王最近的时刻。 看见此幕，蜂人王子轻笑了一下。 ‘我为了这场会盟，已经倾注了所有……’ 木屋、平台四散开来，如同海洋上的群岛，而各家势力占据着自己的地盘，泾渭分明。 而能够站在铁穹顶所在的钢铁高架平台上的，只有仅剩的三大巨头。路梦当仁不让，他带着剥皮人赶来时，也是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 留给剥皮人的位置并不多。 但出乎意料的是，路梦的身边虽然跟着好几队看上去就训练有素的精锐，但整体人数并不多，站上平台绰绰有余。 大黑眉原本以为，为此还可能与剥皮人的这新头领爆发冲突，毕竟此次他们来的人也不少。 “哒。”一声暗响。 蜂人心中澎湃，无形发力，手杖竟是刺入地面寸许，这钢铁浇筑的平台都被印出了一個凹陷。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是真的有信心！ 超越猎犬帮，击败大格琳，跃居所有人之上。 反观剥皮人的表现，显然是已经放弃了这场会盟上的争夺，所以不尽全力……这样的势力，无论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都不够格了。 因此，大黑眉只是在路梦到来时瞥了他一眼，就转过身不再言语。 事情发展到现在。 兜帽侍卫柴世决定亲自出手，加上亚穆杜大人所属的力量，更别提还有……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要支付多少代价，至少今天，他们都站在自己这边。 能够决定战局的，已经不是几个普通的大头领。 多一个盟友、少一个盟友都无所谓，关键的是联合城。 至于剥皮人那边的副头领。 就更无关紧要，无论是打压还是拉拢，都犯不上。 ——黑色转换者，不再虚与委蛇。 大黑眉站在距离铁穹顶最近的地方，而铁穹顶内部，目前则是猎犬帮的派系总部，他们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多年，这也是霸主地位的象征。 不过，如果如果不能登上王座。 那就还是空中楼阁、名不副实。 早晚有让出来的一天。 那或许……就是今天！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钢水铸就的大门缓缓打开，但看起来并没有人手动推门的迹象。 身穿黄皮大衣、头戴三角帽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则跟着猎犬帮的干部精锐，各个钢刀出鞘，提在手中如同拖行的犬牙利齿。 “来得人有些多啊。” 伊尔斯站在门口，感叹道。 就像通知中说的，他并没有告诉来参与会盟的帮派，今天要干什么……但大家仿佛不约而同一般，尽皆齐聚于此。 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黑色转换者。 那些外围的帮派，也多是这些蜂人的附庸和下属。 这是逼宫之势。 男人直视着大黑眉：“你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么？” “在沼泽地所有的帮派里，你黑色转换者，与我猎犬帮关系最为密切，大格琳阁下甚至允许你和她一同共享鲨鱼村，将所有的赌博业务都交付于你，具体事项一概不管不问……”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占据了小半个鲨鱼村的黑色转换者，才能利用区位优势，在猎犬帮的眼皮底下默默经营、暗中渗透，积攒起了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 对此，伊尔斯其实早有警惕。 只是，一直觉得能像驯服猎犬一般，给对方套上沉重的口嚼与缰绳，深度绑定，任己驱使。 如此，对方越强大。 反倒越是一条好狗。 然而，这其中有一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人人都会走到今天……除非死在昨日。”大黑眉打断了对方。 他微笑着，眼窝深陷，却更反衬得其中的黑瞳精光夺目。 不同于蜂人王子往日那略显沉默、甚至有些温和木讷的表现，此刻的大黑眉精神肆意焕发。 “伊尔斯，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很感谢大格琳阁下的信任……” “但，就事论事。” 他忽地又重重戳了一下手杖，这回的声音却是尖利。 “她，恐怕已经没有资格当这个沼泽地之王。” 第407章：情报有误？（合章） 闻言，便是伊尔斯也不由一愣，没想到对方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大格琳阁下从来没有说过她……” “事到如今，你们把大家召集到鲨鱼村，”大黑眉直接打断了他，“猎犬帮的野心还需要遮遮掩掩么，这从来就不是我们沼泽地人的作风。” 只是闻言，伊尔斯还是不由冷笑一下。 明明他自己，才是遮掩得最多的人。 只是现在……不需要了而已。 “一开始，我们所有人都相信着她，沼泽地没有主人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而所有人都在渴求着新的王者，平息掉着一切的纷争……”蜂人王子的视线越过猎犬帮帮众，注视着雄伟的铁穹顶。 “等待有人能，名正言顺地登上这里的派系王座！” 大黑眉目光灼灼，音色尖细，声音却那么高昂。 整个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帮派，都能听到这个大头领的一言一词，抑扬顿挫。 “但是，大格琳她又干了什么？” “外敌入侵，村落叛乱，沼泽忍者卷土重来……他们甚至杀到了鲨鱼村。”大黑眉扬起手杖，指向伊尔斯的身后。 那里是铁穹顶的内部，但此刻有猎犬守卫拦在门外，其实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们接连死了两个兄弟，连我都遭受了刺杀……”他缓缓道，“但是，大格琳又在哪里呢！”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她的放任！” 伊尔斯面无表情。 大黑眉说的兄弟，当然指的是之前的两个大头领——虽说他们的关系绝没有好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 但，沼泽地名义上的团结。 依靠的就是这样的假象。 而大黑眉指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隐约猜到，但又不敢细想的角度……如果，这一切都是大格琳的自导自演呢？ 这场会盟，原本就是以水部落入侵作为幌子。 掀开的一场，阴谋家的盛宴。 没有人真心将那些泥腿子、蜷缩在湿地的残部当做敌人。 他们提防的，一直都是彼此。 但是，没想到……几大巨头接连被铲除，外面也不断传来沼泽村落被接收、脱离帮派控制的消息。 这样的局面，对谁更有利？ 沼泽忍者？ 还是说……猎犬帮！ 无论哪一家巨头倒下，作为最强盛的派系，这头猎犬总是能有机会吃到最肥的一块肉！ 伊尔斯：“你们想多了。” 面对这直接的指责，这位猎犬帮的管事，此刻没有暴怒、没有辩解，倒出人意料地平静。 与大黑眉的张扬相对比。 就好似冰与火一般。 大黑眉一愣。 这样的说辞，合不合理、是不是真相，原本并不重要。 它不过是用来攻诘猎犬帮的一个手段。 但此刻伊尔斯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反而让蜂人王子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他很快将这丝阴影甩掉，笑道：“我倒希望这是真的。” “否则，我们就只是被敌人愚弄了……而大格琳，甚至都没有察觉到！” “那她，又凭什么做我们的王！” 无论猜测的对与错，不能保护好臣子、不能抵御敌人的阴谋，她都已经丧失了成为王者的资格。 湖面上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和议论。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疑惑，只是此前一直被猎犬帮的强势所压制，哪怕心有不满，也不敢发泄出来。 一旦有人首先站了出来。 就如同打开了放洪的闸门，经久不息。 “大黑眉说得对！”有人趁机高喊道。 也不知是事先安插的人手，还是见利行事的投机者。 “她没有资格！” “猎犬帮，让出铁穹顶和鲨鱼村！” 附和声不绝于耳，叫喊声越来越齐，哪怕有猎犬帮的下属帮派察觉到不对，发言叫骂面红耳赤，他们的表现也如同杂音一般被掩盖在了这潮水之中，无法阻止。 但面对这潮水，有一人还是面色如常。 伊尔斯，站在高台上——铁穹顶的平台，原本就比其他建筑都要高，以至于能让他俯瞰所有躁动的人群。 其实，他也曾有过些许疑惑。 但那无足轻重，自己作为猎犬，使命只有一个—— 哪怕她真的有千般不合格。 你们这些人，要想发出诘问，还得要有那最重要的前提…… “大黑眉，我很遗憾。”他抬起了手。 鲨鱼村，是猎犬帮苦心经营的地方……但同样受到黑色转换者的渗透，主场优势并不能发挥出多少。 但是，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可能与其他人分享。 也绝不可能被渗透的。 “这里是，铁穹顶。” 刹那间，钢铁建筑的墙面上，无数射击孔打开。 黑洞洞的，只余下一点危险的寒芒。 这栋建筑，不仅象征着沼泽地的王座，也是一个坚固的堡垒要塞，它实际上早就成为了猎犬帮的私产。 “而我们，是猎犬帮。”男人挥下手。 高架平台的钢铁建筑四面洞开，魁梧精壮的猎犬帮士兵从中走出，全副武装，其中的任何一人放在小帮派中说不定都能成为一把手领袖，而带领他们的头目干部，更是都在沼泽地中威名赫赫。 伊尔斯，对拉拢人才向来没有兴趣。 因为，任何足以称得上人才的人，只会主动跑上前来，求着自己让他们加入。 与剥皮人的青黄不接不同，在伊尔斯多年的经营下，猎犬帮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大的资本！ 如果说黑色转换者的阵势，像是一片乌云。 那猎犬帮，就如同一阵席卷黄沙的狂风。 不只是高架平台、悬空走廊上，就连水面上，也是隶属于猎犬帮的蒙皮木船。 黑黄二色制服，泾渭分明。 两拨人群，剑拔弩张。 看得外围的小帮派们心惊胆战。 “不觉得有点太挤了吗？”而在两股势力的中间，有一道看着不显眼，却又在地位上异常突兀的杂色。 路梦咂舌。 当初是不是该像那些小帮派一样，抢占一个棚屋，或者干脆包下一艘游船比较合适？这样比较低调。 “有点，副头领。”骨人附和道。 在场的剥皮人，相较这几乎交底的两家势力，确实不够看的。 路梦嘴上说着，视线却越过了帮众。 直直地看向铁穹顶内部。 同时，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而另一边，大黑眉则面色沉了下来：“伊尔斯……” “黑眉。”这回轮到伊尔斯打断了他，这个男人站在猎犬帮士兵之前，又远远与身着黑衣的蜂人们相隔。 他打量把玩着手中的钢刀。 “伱带这么些人来，不就是想让猎犬帮知难而退么……但是，在我看来，还远不够格。” “赢者通吃，败者俱亡。” “如果就这样想让我们让步，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大黑眉面色凝重起来。 ——对方寸步不让。 一旦爆发冲突，那就是全面的大混战，而从势力上看，黑色转换者好像的确只是与猎犬帮势均力敌。 虽然，这已经足够惊人。 却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大黑眉想要裹挟来参与会盟的其他下属帮派，一齐向猎犬帮施压，让他们认清形势……但是没想到，伊尔斯依旧如此顽固。 如果他铁了心要坚持到底。 黑色转换者即便能攻占铁穹顶、占领鲨鱼村，最后也一定会损失惨重……这样的结果，比起自己已经支付的代价，是不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大黑眉心想，‘为了说动亚穆杜，还需要分出手来执行额外的任务。’ ‘一旦我的核心势力损失太大，会不会被联合城抛弃？’ 最好的结果是，让猎犬帮主动臣服。 这是一头桀骜的恶犬，但好处是，咬起人来绝对不含糊。 若是能驯服它，对于联合城这边的力量，同样也是一种制衡。 大黑眉没有期盼做那种独断的君王。 但也没有兴趣当一个纯粹的傀儡。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动，拄着手杖大胆地走向前去。 铁穹顶射击孔内的弩炮，应声而动，准星牢牢锁在蜂人的身上，却并没有发射。 一来没有得到命令。 二来即便射击，也未必就能这么轻易致一个大头领于死地。 “伊尔斯。”大黑眉一边拄着铁杖，一手摊开，如果不是他裸露出的皮肤上的凶恶疤痕，看起来还真就如同一个绅士，“可惜，这是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大格琳很信任你没错，这么多年猎犬帮也一直是由你主事。” “但……猎犬帮毕竟不是你的东西。” “它只是，大头领放在你手上的财物，托你好好保管。” “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拼干猎犬帮的家底……就算守住了这个空位，等到大格琳回来，伊尔斯你……又要怎么解释你摔坏了她真正的珍宝？” 说完，大黑眉站住了脚步。 “等大格琳回来？”却有人听见了关键的话语。 莫非……此时大格琳不在猎犬帮中？ 甚至，她有可能都不在鲨鱼村里！ 不少人带着这样的疑惑，看向发号施令的伊尔斯，作为猎犬帮的二把手，他是最清楚情况的人，要想澄清很容易。 甚至有不少猎犬帮的干部，也不由得加入了这些视线。 看来，他们同样没有得知类似的消息。 但令人意外的是，伊尔斯还是沉默不语。 难道是真的？ 大黑眉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是……他调查到了。 黑色转换者，掌握赌场、酒吧、妓院……这些是有名的销金窟，同时也是最佳的消息聚合地。 他之所以决定经营这些产业。 可不只是为了赚钱。 尤其那个大格琳，还有着嗜赌的癖好。 他安排人陪玩，小心翼翼地哄着……不是卑微，而正是为了随时随地掌握这头猎犬的动向。 由赌徒、酒鬼、间谍组成的罗网，已经将其完全套住。 消息称：大格琳此刻不在鲨鱼村中。 因此，大黑眉才选择在此时发难。 对他来说，虽然这个强者失踪的时间干了什么，很令人在意、颇有些惴惴不安……但所有的这些，都比不上‘她不在’这一关键情报。 否则，真要在她的面前，说那些诘问的话。 大黑眉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胆子。 看着伊尔斯的表情，他就知道。 自己猜中了。 伊尔斯是在妄自行事！ 一瞬间，躁动在人群间蔓延。 人们之所以敬畏、恐惧猎犬帮，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更因为他们的那个大头领，强大而疯狂的大格琳。 结果这么重要的突变场合，她居然不在？ 同样的骚动，也在猎犬帮内部发生。 无论如何，哪怕伊尔斯再兢兢业业，他的威信地位都还比不上大头领……何况这么重大的事，他都瞒着，难免会让人心生疑虑。 “大头领不在的时候，”见状，伊尔斯说道，“猎犬帮的一切事务，由我全权负责——这就是她的命令！” 大黑眉笑笑。 伊尔斯看似回应了自己，实则却也肯定了大格琳缺席的消息，只是不得不搬出她来稳固自己的权威。 然而，这没有用。 如果是为了大格琳而战，猎犬帮当然有勇气与黑色转换者一拼到底……但如果只是你伊尔斯作为传声筒，其中还多有猫腻，那可就不一定了。 同时，这对于人心、形势的向背。 也有着关键的作用。 果然，随着这条消息爆出，整个局面的风向再次一变。 原本就是黑色转换者下属的自不用多说，那些中立的墙头草纷纷改变了态度，加入了声讨猎犬帮的阵营中——就连猎犬帮的忠实小弟，都有不少人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显然有所动摇。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大格琳再回来，也是无济于事。’大黑眉轻笑。 顶多像当年的大格雷一样不合作，蹲守在自家城镇，偏安一隅。 至于沼泽地的霸主，早已异位。 就在蜂人暗自打量局势时，他注意到了一边，那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和谐的因素。 那个剥皮人的副头领，按着刀柄，好似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不为所动。 而他所在的一小片杂音。 始终没有加入到全场为黑色转换者、为自己欢呼的大势中去。 大黑眉轻哼一声。 如果说在一开始，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这样的表现还能解释为是“以保持中立的姿态待价而沽”，争取卖出更好的价码。 但在局势如此明朗，一边倒的现在。 还维持着这样子，只能说是看不清形势，亦或优柔寡断。 不过，胜券在握的蜂人王子，也不打算为难对方——就像一开始说的，这完全不影响大局，都不值得在心中记挂。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 就是再借着东风，添一把火。 “伊尔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大黑眉将手杖一拄，“你说，我们没有资格让猎犬帮让步……却是大错特错！”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 黑色转换者中，走出两个魁梧的身影。 感谢书友至高大道的菜菜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408章：狂妄的两人 浓云压下，瘴气密布。 沼泽地的空气，湿润得像是能沁出水来，让人的呼吸都不由得越发沉重。 大黑眉的身边，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魁梧的人形。 他们身穿常见的雨披，像是过路的行人，因为害怕打湿身子而把浑身上下包括脑袋在内裹得滴水不漏，看不出面貌。 两人此前待在黑色转换者中，还不太显眼。 但此刻越众而出，人们才注意到，这样的形象与当前的场合有多么格格不入。 “大黑眉，你在搞什么！” 有猎犬帮的干部出声斥责。 他声音严厉，心底里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只是没想到，从那个时候起。 挡在他们面前的。 它也就越发不再像一个堡垒。 不知不觉间，哪怕铁穹顶依旧高高耸立，上面的射手能够占据最有利的视野，也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当铁穹顶越发成为一个王座的象征时。 正是那两个魁梧的人形。 “这样就足够了。”大黑眉转身离开。 并非因为他被买通，而是那个瘦削的蜂人看似随意，实则行走的路线总是穿插在各个射击死角之间。 当射手们发觉这一点时，更惊讶于大黑眉居然比他们自己还要熟悉铁穹顶的环境。 是了，在往常的日子里，这个大头领也曾被频繁邀请过来，或是参加庆典、或是接受来自鲨鱼村霸主的发号施令。 看着黑色的背影，铁穹顶上的射手随之挪动，弩炮的准星也紧紧锁定住了这个和自家翻脸的大头领。 铁穹顶早已不是过去那個需要抵御野生动物和蛮人的庇护所，四周的各式棚屋拔地而起，横梁交错，平台上也堆放着许多杂物没来得及清理…… “呵呵，”蜂人王子轻笑了一下，没有理他，拄着手杖对身边两人低声道：“辛苦两位了。” 它被这错综的环境所遮蔽了。 此前很少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在铁穹顶下冒犯猎犬帮，这片悬浮水面之上的平台，也没有再被当做战场使用过。 他就已经把每一个细节都铭记于心。 另一人则沉默不语。 但射手终究没能扣下扳机。 “并不是为了你。”有人说，“大人的命令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 而在铁穹顶下的干部们，也没有上前去追击他，任凭这个摊牌的‘前盟友’回到自己的帮众们中去，为亲卫所迎接。 不过区区两个人而已，在这宽阔的高架平台上，夹在两拨加起来成千上万计的帮众之间，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然而，他们只是往那里一站。 却又让人觉得像是仰望着高山、亦或是撞上了一堵城墙——分明对面没有什么动作，但其他人就是不敢上前去。 “两位，不是黑色转换者中人吧。”伊尔斯开口。 他们没有身着帮派制服，身形也并非三类蜂人中的任何一种，反倒是头上的雨披有着高高的凸起，看着像是犄角。 是沙克族？ 那么也有可能是当初石鼠团留下的一些残部。 有人不禁这么想到。 然而，站在这里的两人，无论是谁，气势都不逊于曾经大阿尔——石鼠团、不，沼泽地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高手？ 这已经完全相当于两个大头领了。 沉默的那人点了点头。 “伊尔斯……是吧？”另一人开口道，“多余的我不懂，也不想了解——看你也算能话事的，那蜂人那么喜欢这间铁房子，你就让给他得了，对大家都好。” 他说话没有丝毫的尊敬。 无论是对大黑眉还是对猎犬帮。 伊尔斯皱眉，又长叹一口气：“你们，甚至不是沼泽地中人。” “谁稀罕……话说你也该知道了。”说话之人松了松脖子，一伸手，雨披如同大氅般打开，“毕竟，有那么一个傻子提前暴露了我们。” 下一个瞬间，他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精美的长刀。 “可惜还淹死了。”这一回，沉默的同伴也忍不住接话。 他语带讥讽，如果不是声线冷硬平淡，都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笑出了声。 “真是无情啊，科斯。”握着刀的人说道，“好歹怎么说，他也算我们的……同事？” “一个虫子乡下佬罢了。”被称为科斯的男人，冷淡道。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对话，都好似没有把面前乌压压的猎犬帮帮众放在眼里，脚下更是没有挪动一步。 “既然不是沼泽地的，那就少来管闲事！” 一个猎犬帮干部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决定带人上前试探或赶跑这两个搅局者，一时间还不忘夹杂着沼泽脏话。 这多余的两人身形魁梧，但这个猎犬干部同样人高马大、丝毫不差……他往日里进屋时要是不小心还会撞到门框上，生气起来则可以把一个壮汉的脊骨生生折断。 别人心里发怵，自己可不怕。 关键是，在几乎所有的沼泽地帮众面前。 整个堂堂猎犬帮，如果就这么被区区两个人给吓到，才是真的耻辱。 猎犬帮干部，提着半个人高的狼牙铁棒，踏出了第一步。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眼神冷静，盯着最先拿出武器的那人，也审视着那人的手中刀。 只这么一眼，猎犬帮干部的目光，就被那把刀吸引住了。 准确的说，是那刀鞘。 那真是一副漂亮的刀鞘，通体洁白，散发着柔和的光亮，通体像是用什么东西的骨质打磨而成的，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它应该只出现在藏品柜里——想必能卖不少开币。 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用这样的东西配自己的刀，还拿着走上战场——这是认真的态度么？ 猎犬帮干部，发自内心地怀疑。 “太吵了。”听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便是一直淡漠的科斯都不由埋怨。 “深有同感。”他的同伴感叹道，一手按刀，一手把在刀鞘上。 要来了吗……猎犬帮干部心生警惕，一边握紧了狼牙棒。 而除了他以外，也有更多的头目借机紧随其后，带着各自所属的猎犬精锐，分步向站在平台中心的两人包抄而来。 与此同时，黑色转换者的阵营却岿然不动。 只是，在他们的背后、远处那些附庸帮派中，有人开始不断地离开各自所属的团体站位，登上放出的小船。 第409章：控制全场 猎犬帮干部，见两人被自己惹怒，适时停下脚步。 他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此刻与对方有好一大段距离，哪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也不至于送人头。 他真正等待的，是身后同伴的行动。 以及让射手们重新调整好弩炮的角度。 “呵。”察觉到干部意图的持刀之人，轻笑了一下。 他的气音，像是羽毛一般轻微。 远远地，听在猎犬干部的耳中，感觉十分不舒服，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下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扩大。 被古木遮蔽的天空，适时传来一声雷响，那是积雨云多日来蓄积无处释放的能量，雷声、风声、流水声、自己的心跳声……其中还夹杂着拔刀的声音！ 咔。 猎犬帮干部翻倒在地。 拔刀的男人，还站在原地。 那刀鞘的确是一件艺术品，他也的确很喜欢……这么用力掷出去，杀死一个壮汉，以它的材质，现在肯定也布满裂痕早就报废了。 他的语气又瞬间释怀。 闻言，同伴耸了耸肩：“找亚穆杜大人报销就好了。” “哦，抱歉。”他像是真的满怀歉意一般开口，“手滑了。” “不过我看他之前盯了这刀鞘好久，应该会很喜欢……就当送人好了。” 那些原本要包抄上去的干部头目们，也愣住了，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只是掷出了他的刀鞘，就杀死了一个猎犬帮干部。 猎犬帮干部的眼神逐渐凝固，而一根骨白色的长条状物品刺破了他的后背，突兀地冒了出来，染上了丝丝鲜血。 他长刀出鞘后，只是随意握着，指向地面，没有上前砍人的意思。 哪怕是最快的刀客，要跨越这段距离，也起码会有一个冲刺的动作。 “浪费。” 他明明，离对方那么远。 他只是看见一抹白光闪过。 胸绽骨裂。 沉默的科斯摇了摇头，但并不意外，像是早就了解这个同伴的尿性。 “怎么会……”身形高大的男人像一只虾米一般蜷缩在地，浑身剧痛，力量在飞速从身体里面流逝。 然而，猎犬帮干部什么都没有看清。 然而，那堪称艺术品的刀鞘，却不翼而飞。 是刀鞘。 全场寂静。 但是，杀人的感觉。 他更喜欢。 “啊，暴露了。”男人忽然摸了一下脸，但说着这样的话，他并不真的惊讶。 是的，刚才动作太大，他头上的宽大兜帽已经被震落。 但露出来的，不是人脸。 而是一张狰狞的面罩——准确来说，是一顶钢铁的头盔，在面部位置的护甲，被刻意锻造出了恶鬼的表情。 两根钢铁的枝丫，从这头盔的两侧延伸出去。 像是雄鹿的犄角。 一旁的科斯默默卸下伪装的雨具，露出同样的装束。 “你们——真的要插手么。” 伊尔斯的眼神森冷，像是在瞳孔凝洁着寒冰。 敌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 这头盔、这装饰……联合城的鹿角兜，又名武士头盔。 而两人敞开的雨披下，隐约有蓝色的雄鹰振翅欲飞。 不同于兵蜂碧眼。 这两個都是人类，是以能穿上真正的、从头到脚的、全套武士铠，量身定制，坚固精良。 男人好似还在‘懊恼’：“不过是死了个人嘛，别这么看着我们……他这种实力，在军中都当不上一个小将官，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用多么在意。” “不过，你是伊尔斯没错吧，我们那大人对你倒还挺中意的，等今天的事情完了，不如去找找他，不认识的话可以报我的名字，就说是我介绍的……”他想了想，“哦，对啦忘了说，‘席东’，叫我席东就好了。” 席东语气轻快，刚杀了人让他心情很不错。 “……碧眼是你们什么人？” “都说了是同事。”男人微笑着，“但就像科斯说的一样——那也是只虫子。” 在军衔上，二人与碧眼同级。 但在地位上，却天差地别。 那只兵蜂，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城镇的将军，此行是来给他们带路的——反观席东、科斯两人，却直接听令于亚穆杜。 虽然还无法直接接触到那些大人物、无法跻身联合都市的核心。 但好歹也是为权力中枢卖命，与碧眼那样为一个小领主卖命的人，可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席东对于这个带路将军的死，丝毫没有触动，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两个联合城武士暴露身份之时。 高架平台之外，各个沼泽地帮派处也爆发了骚动。 “不许动！” 说话间，一队队的人马乘船而来，分批冲上他们的驻地，帮众们刚想反抗，就为他们宽大衣袍下，那一身的兵甲所震慑。 亮银的，武士铠。 这一次，来的人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掩饰—— 联合城的正规军队。 他们不再假借帮众的身份，全副武装、训练有素。 其单兵战斗能力，便是最精锐的猎犬帮帮众对上，恐怕都要甘拜下风，更别提外围这些不入流的小帮派——他们本没有什么骨气，见状纷纷束手就擒。 只有原本就依附于黑色转换者的势力，才幸免于难。 由此，是谁勾结了联合城，一目了然。 “大黑眉，原来这才是你的用意。”伊尔斯隔着重重人影，遥遥地看向那被亲兵拱卫的蜂人王子，对方好似也察觉到这视线，脸上露出微笑。 黑色转换者哪怕偷偷发育这么多年，光是凭借他们自己，也的确不可能强行逼猎犬帮让步。 但……如果换成联合都市呢？ 就算能来到鲨鱼村的兵力不会太多，但那只是相对而言，作为三大国度之一的联合城，光是投射一点点力量，就是降维打击。 “副头领，要走么？”索拉一把挡在路梦的身前。 目前的态势，剥皮人在他们的争斗中只是局外人。 但看那些人类士兵的行事，显然不允许什么“中立方”、“局外人”的存在。 要么臣服，要么就是敌人。 而作为原本三大巨头之一的剥皮人，在这高架平台上的位置，无疑显得相当扎眼。 “没……”路梦按住他，注意到什么，又改口道：“已经晚了。” 如他所说，已经有一队联合城武士在朝这边赶来。 领头之人头戴兜帽，身披铁甲，在看到路梦时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戏谑的微笑。 第410章：上钩了 剥皮人纷纷上前，将副头领护至身后，警惕又忌惮地看向靠近的联合城士兵。 剥皮人与那些不入流的杂帮不同，哪怕现如今场面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头领不发话，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如说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放弃’这个概念。 毕竟在防线上厮杀多年，那些怪物可不会给你放弃的机会。 见到这一家势力还有这么旺盛的抵抗意志。 就连前来的兜帽侍卫都有些惊讶。 但他也不甚在意，因为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处在了联合城的掌控之中，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更有意思的是，他在这之中注意到了一个人。 “你就是剥皮人的头领吧，”柴世得意笑道，“劝你还是让他们老实些为好。” 作为佩剑贵族，他原本对鲨鱼村的局势并不感冒。 “你不用知道。”柴世端起了架子，“伱只需要知道，大尖牙是我的人，他许诺过给你的那些，其实也都是我的东西……而以后，你想要什么，从我这里拿，也只会得到更多。” 以他的心性，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在向上级汇报时，多少会有一些隐瞒……报喜不报忧！ 柴世作为南联合城的代表，却只能配合行事……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快速捋了一遍现有的信息。 “我知道，你和大尖牙有私交——”柴世无意回答对方的问题，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淡漠：“如果是这样，那你应该知道，自己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联合城的这次行动，总指挥是龙恩的宠臣亚穆杜。 如同自己了解的那样，双刃团的背后，一定有着更大的金主，而大尖牙此人不过是个做脏活的手套，随时都有可能被替换。 路梦明白了。 等到快要东窗事发时，他又死于非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路梦‘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但故意放松了语气，“我确定自己从来都不认识阁下。” 确认对方应该并不认识自己——至少从未见面。 路梦：“你又是谁？” “唯一的要求是，听话。” ——在鲨鱼村的众人看来，剥皮人和双刃团是一伙的！ 今天过后，黑色转换者将掌控鲨鱼村。 竟是不知道，大尖牙当初与剥皮人的‘交情’，完全是被路梦坑了一道——而这件事是大尖牙执行上的失败，无论是上司还是部下，都不能随意透露，而寄希望于自己去弥补。 主力则是跟随那位特使而来的士兵。 永远都不能说话了。 因此，这个联合城的兜帽侍卫。 认真起来后，柴世利用留下来的情报网络，也算调查了一二……而这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剥皮人。 还是之前的无心插柳在发挥着作用。 ——作为亚穆杜、商人行会的傀儡。 这对自己和背后的夫人来说，同样是大输特输。 原本扶持起来的双刃团，遭受重大打击……好在还有一些遗产，比如大尖牙生前的人脉。 这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条。 无疑就是最近才暴露出来的，和剥皮人路头领的交情。 对方可是掌握了沼泽地的一個大帮。 虽然不能同未来的黑色转换者相抗衡，但偏安一隅、保持住格蕾丝夫人在沼泽地的影响力，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对此，柴世很庆幸。 作为联合城贵族，他对沼泽地的了解自然是不如当地人，因此给予了大尖牙很大的自主空间，任由其发挥，自己只需要负责收割最后的成果，也懒得过问。 因此在这之前。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大尖牙在背地里还有这样的操作。 实在是惊喜。 “这……”路梦犹豫着。 见他态度软化，但面露挣扎，柴世不由在心中冷笑。 果然，此人和大尖牙关系密切。 而且，大尖牙并没有告知其双刃团与自己的关系。 这是为了保密吗？ 不！恐怕……是出自大尖牙的私心。 他想要构建起，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这一点，柴世很清楚。 毕竟不是每一个臣下，都如同自己对夫人那般忠心，更别提沼泽地的这些贱民。 他并不是没有防备。 而是有充足的信心。 “我之前就有所猜测，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大头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一直不敢确定……现在算是得到答案了。”剥皮人面露难色，“但现在的局面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我也拿不定主意，除非阁下能承诺我们的安全……” “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他诉说着自己的疑虑。 对此，柴世只是轻笑一声。 心说……上钩了！ 他有充足的信心——自信能像现在一样，将大尖牙偷偷摸摸的经营成果，全部接收过来，一网打尽，成为嫁衣。 不过是一枚棋子，还妄图超出掌控。 殊不知，你越是努力，越是在我的计划之中。 为此，他特地在亚穆杜那里请示，在掌控全场时负责搞定剥皮人……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硬茬，但只有柴世知道，因为这层关系，自己不过就是手到擒来。 这就是信息差的重要性。 “不用担心，”威压之后，柴世也决定些许怀柔，安抚这个新手下，“亚……那位大人的安排万无一失，就等着鲨鱼村改天换日吧。” “当然，黑色转换者未必会容得下你们，”他不忘插根钉子，“到时候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 “可是，猎犬帮一直都是沼泽地的霸主……”剥皮人仍在犹豫，“虽然铁穹顶被围困，他们还有其他的守卫分布在各处，还有腐烂镇这个发家之地，更别提大格……” 柴世瞥了他一眼：“你是在担心自己的驻地吧？”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来铁穹顶的剥皮人少得可怜，绝大多数帮众应当是留在了自家驻地。 联合城目前差不多掌控了出现在此地、除猎犬帮之外的帮派首脑。 但那些帮派驻地，仍旧是争夺的空间。 路梦：“大人真是……一眼就猜出了我在想什么。” 第411章：绝无可能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谁。”柴世对奉承十分受用。 这个新的棋子，来自剥皮人的副头领，会有所担心，也实属正常。 从他带这么点人，参加这次集会就能看出。 ——他事先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不过是将其当做一场例行公事，也预料不到今天发生的变故，因此才一度陷入了手足无措。 自己的势力，没有跟在身边。 无论换成是谁，都会感到不安的吧。 柴世并不讨厌。 因为恰恰如此，他才能这么轻易地获取对方的信任和依赖——此时，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已然成为了对方的救命稻草。 只有狠狠抱紧自己的大腿。 才能在这突如的洪流中生存下去。 亚穆杜身上，所表现出来的。 他想到了亚穆杜。 作为一个外人，插手沼泽地。 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可怕——这不是实力上的，而是出自他的安排和能量。 柴世第一次觉得。 自己只是个普通贵族，实在是太好了。 兜帽侍卫一愣。 这方面，自己不如他。 柴世思考了片刻，招来一個手下的武士：“带着我的命令和家徽，去剥皮人的驻地，如果有自己人找上门来，就说麻烦已经解决了，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更可怕的是，在贵族圈中都知道——亚穆杜名义上是侍从，跟随着那位会长参与所有重大场合，实际上这未必不是一种言传身教。 仅仅是一道影子，都让柴世感到可怕……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真正面对那位会长时的样子。 因为，对付龙恩，是夫人那些大领主才有机会考虑的事情……让她们头疼去吧。 而在对方的视野中，他自己在现场是安全了，但驻地却随时可能迎来猎犬帮的反扑。 “如果……他们一定要进呢？”武士躬身请示道。 他可不想有别人插手。 其实是龙恩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剥皮人头领若有所思，“但，但是，如果您说的那人不知道我和您的关系，误伤了我的兄弟……那该怎么办啊！” “那个人……当然考虑到了你说的这些情况。”柴世继续宽慰道，但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阴霾，“此刻，他应该就已经在行动了。” 在短短的时间里，不仅后来者居上，超过了夫人多年经营的影响力，更是压制住了猎犬帮这样的老牌霸主。 你……说得好像还真挺有道理。 自己收服剥皮人的事情，本质上是计划外的小心思，还想着对亚穆杜藏一藏。 “先示好，”柴世冷着脸，“然后拒绝。” 解决剥皮人本就是自己在计划中的任务，这份任务，甚至相对来说是主线之外最艰巨的……你就说现在解没解决吧？ 于公于私，这样都是最好的处理。 不过，这本来就是以防万一。 柴世估计更大概率的可能是，自己新收的这个剥皮人头领多想了——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的优柔寡断。 也是，若非如此。 那个暗藏祸心的大尖牙，怎么会选择扶持他上位，替换掉之前的副头领。 正是因为方便傀儡。 同理，自己也才乐于接收这份馈赠。 如果这头领真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主，那首要想的当然是将其除掉，而不是试图合作甚至操控。 正如无论是夫人还是亚穆杜， 在将手插进沼泽地时，都没有想过从大格琳处动刀一样，那是白费功夫。 “对了，让我的人也一起去吧，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去。”剥皮人头领扯过一个手下，“否则我的兄弟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会相信你们的话。” 柴世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现在，以铁穹顶为中心，整个鲨鱼村的内环已经被封锁了起来，除了联合城与黑色转换者中人，其他势力都不得随意进出，人员消息都传递不了。 而要想剥皮人归顺。 除了自己需要向亚穆杜说明，他们那边同样要头领发话才行。 “阿全，明白了吗？”路梦盯着帮众的眼睛。 临走的年轻人，重重点头。 完成任务后，柴世也是放松了下来。 他无意管这些泥腿子们在干什么，脱下沉重的锁链兜帽垂在身后，迎着满天逐渐下起的细雨，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其中，夹杂着沼泽地的湿热。 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与这边的和谐不同，另一边，猎犬帮与黑色转换者的厮杀，已经开始。 在联合城的士兵动手之际，铁穹顶上蓄力已久的鱼叉炮，射出了它的第一箭，只是被席东一刀斩下。 本身实力不俗，加上精良的武士铠。 这种程度的弩炮，已是伤不了他。 不过，这仍旧等同开战的信号。 黑黄二色的潮水，瞬间冲撞在了一起。 另一个武士长官科斯，接过士兵递来的兵刃，居然是一只长柄薙刀，足有丈许来长，虽不沉重，但看那雪亮的锋刃，定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舞动起来后，虎虎生风。 所到之处，都能生生划开一个巨大的圆弧。 他站在圆心的空地处，好似不可冒犯的明王，无论敌我，都不敢靠近，只能退避。 “伊尔斯，你疯了吗！”站在本阵中的大黑眉，远远朝着铁穹顶下的男人喊道。 他不理解。 眼下，黑色转换者一方的阵营势力，远远超过猎犬帮。 自己有联合城的正规士兵，加上两个军团级的武士长官助阵，这样的力量，只有过去的猎犬帮——那个有着黑色转换者、石鼠团、双刃团……作为盟友的沼泽地霸主，才有把握说战胜。 但此刻，猎犬帮众叛亲离不说。 他们的大头领，那个怪物还不在此地。 为什么伊尔斯仍旧选择顽抗到底，在正面厮杀的战场上，也是猎犬帮处于一面倒的劣势，节节败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逼得进入铁穹顶内，一昧据守。 这的确很麻烦。 但是，这样他们是赢不了的啊。 不时有猎犬帮众被砍翻在地，黄衣染血，他们的尸首有不少都顺着倾斜的角度，一路滚入了脚下的深潭中——整个钢铁铸造的高架平台，虽然宽广，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湖水中，血色扩散，但竟是没有多少黑鱼出来啃食。 或是就连它们，也为这惨状所震慑。 而铁穹顶下，伊尔斯维持着指挥者的姿态，依旧俯瞰着整个战场。 通过冲锋的人群，他对上了大黑眉的视线，蜂人的眼神充满诧异，但伊尔斯异常平静。 “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猎犬帮可以对黑色转换者让步，”男人说道，“沼泽地可以是你的。” “但……联合城想要，绝无可能。” 这声音在充满厮杀的高架平台上，其实并不大。 但又好像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两个武士长官对视一眼，无奈笑笑，知道事情无法善了，如战神一般大步向前。 第412章：可怕的人（合章） 同样的厮杀争夺，不止发生在铁穹顶。 鲨鱼村的外围，城中四通八达的悬空栈道，节点岗哨……每一处都在爆发着激烈的冲突。 负责守卫的，往往都是猎犬帮成员。 如今他们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背刺。 尤其是在最外围的防线，守卫们做好了防御外敌的准备，加上地形优势及平台工事，整个鲨鱼村固若金汤。 然而，这一次的敌人是在内部。 按往常来说，会盟期间也不是没有冲突，但那往往会限定在高层很小的一个圈子当中，力图把所有的损失降低到最小——毕竟大家主要的目的还是求团结，而不是来内耗的。 没有人料到，黑色转换者会来这么一出。 又或者说，即便是他们自己也不想这样。 “我说的没错啊。”亚穆杜撑着伞，沿栈道漫步而过，身后跟着齐整的联合城士兵、转换者帮众，以及一个叼着草茎的沙克弩手。 “赌坊已经移交，发现藏匿的猎犬，三十七人全部处死！”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或许是，耳边传来的阵阵哀嚎， 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在火中炙烤。 但他知道，这些报告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银影前辈，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身穿大氅的蜂人说着。 当即惊骇莫名。 银影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绪复杂。 银影无视了这一切，只是追上亚穆杜的身边。 “跳舞骨人，封锁！” “咻。”猎头者吐出草茎，好整以暇给旧世界弩上弦。 银影一愣，报出计划中的一个地点，但又面露苦笑：“亚穆杜大人……就没必要开这种玩笑了。” “枯叶帮驻地，其头领未参加集会，已经抓获！” 但是这個亚穆杜，同为蜂人，却对沾湿身体衣物极为厌恶，那眉眼间的嫌弃是掩盖不掉的。 初次见面后，其实没过多久，他便得知了亚穆杜的身份。 在这种环境下，他都不可能亲临现场。 他的脑袋突然炸成了血花。 而让银影更不适应的是，这个联合城的大人物，在相处时还总是喜欢对自己用敬称……明明对大黑眉都没有如此过。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要捧杀或揶揄自己。 而亚穆杜愿意现身，也意味着计划进入到了最后一个阶段，不止是联合城士兵，包括银影在内的整个黑色转换者，都处在了他的掌控之下。 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再到连繁结的古木枝叶都无法遮蔽，沉重的水不断倾泻而下。 ……一条条实时捷报如雪片般传来，听在银影的耳中，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了一张鲨鱼村的地图，地图中黑色的区域就如墨一般扩散开去，将覆盖到的每一个地点都侵染。 作为蜂巢族，他们的诞生地气候都极度湿润，族人虽然不惧干旱，但总体而言还是喜水喜雨——因此当银影来到沼泽地后，一度觉得就像回家了一般。 然而，此刻主导局面的，已经不是这些沼泽地蜂人了，而是全副武装的联合城士兵。 明明四周都是水，银影却觉得整个鲨鱼村像是在身处烈焰，熊熊燃烧一般。 天空中的雨，已经越下越大。 看着他手上的伞，银影觉得颇为怪异。 他身穿黑色大氅，内里露出商人行会的制服，伫立在雨中，手上则撑着一把鞣制打薄后的皮革伞，雨水从边缘垂落成帘。 就在他的身下，一条残破的小船顺流飘来。 唯一的解释是，亚穆杜从骨子里，就已经完全是一个生活在大漠中的北联合城人了，所以才如此不适应。 但不知为何。 猎犬抓准机会，正要借着雨势悄悄攀上岸边。 下一刻，船舱中无声无息探出一个身影，黄皮大衣沾满血污，手上持刀，眼中怒火不熄——看样子是一个猎犬帮成员。 银影就是负责与亚穆杜对接和介绍情况的。 “东区，全面占领！” 如果不是要指挥最终决战。 一个黑色转换者的蜂人队长跟在她身边，双手捧箭，满脸讨好，等待她随时来取。 “很好。”亚穆杜轻轻点头。 更准确的话来说就是，带路党。 如果说要有什么是值得宽慰的话，那就是自己所处在胜利一方—— 至于转换者？那就与城邦贫民窟里的黑帮没什么两样，纵容你的时候，可以称王称霸，但一等到官方介入，还用得上你带路就已经是最高的荣幸。 从战斗开始以来，这样的场面已经发生了无数次，想要刺杀亚穆杜的人不计其数，但最后的下场都是这般——往往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刺客就已经被他的贴身弩手爆头，无一例外。 这是一个绝顶的射手。 看得多了，以至于银影从一开始的震撼，到现在都已经完全麻木。 而当他赶到亚穆杜身边时，却听到一句话：“我本来就是黑色转换者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银影不解。 “这次行动过后，我会一直留在沼泽地吧，就不走了。”亚穆杜微笑道，“到时候还有什么比黑色转换者更适合我呢？我的确是个新人啊。” “哈哈，大人说笑了……”银影随意附和着。 他自然不会当真。亚穆杜作为龙恩的宠臣，虽然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名义上的官阶地位，但权力极大，回到联合城后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怎么可能困于这小小的一片泥塘？ 以银影的视角看，这场行动足以决定沼泽地命运。 但对他这样的人，不过是仕途上的一次镀金罢了。 “这可不是玩笑……” 亚穆杜摆摆手，似是不愿多说。 他转念一想，看着银影的侧脸，笑道：“前辈……你以前是奴隶吧？” 银影心中一咯噔。 他的脸上还留有逃亡之前的奴隶烙印，这是一生都摆脱不了的疤痕，不过在沼泽地，没有人在乎这些，他也就随着去了，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快要淡忘。 但是，谁能想到。 有朝一日，联合城的势力会攻进这里来。 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这样的旧日奴隶？尤其还是自己逃亡的一种…… “不用紧张，我就是随口一说——看印记，前辈之前的主人大概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吧，现在也早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来追究这些失落的财产……都说沼泽地是自由的国度，真是名不虚传，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亚穆杜把手伸出伞外，摸了一把雨水，又缩回来在衣服上抻干，“只是，这里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说话间，那猎头者又隔着几百步，贯穿了一个刺客的头颅。 鲨鱼村地形建筑复杂，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沙克弩手射术精湛，手中弓弩强劲，按理说为了保险，只要射中上半身就足以让人毙命，但她还是喜欢箭箭爆头，似乎是特别享受这种脑花炸开的感觉。 “只是相对而言。”银影答道。 说什么自由的国度……其实这里优胜劣汰比其他还要地方激烈得多，该有的污垢一分未少，只是自成一界，较少受外界干扰罢了。 当然，这样的孤立也在不断被打破。 在混乱的大势下，沼泽地总有一天要融入到整个世界，逃不开的……无论被动还是主动。 只是，银影没想到。 第一个闯进来的居然是联合城……有了奴隶主作对比，便是黑帮老大，看起来都要赏心悦目得多。 未来，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至于喜欢不喜欢的……他说了又不算。即便沼泽地真有意识，谁又知道它在想什么—— 把你们都埋喽。 “嗯。”亚穆杜本就没打算得到答案。 但是。 听到他的下一句话，银影感到浑身悄然窜起一股电流。 “我仔细捋了捋需要占领的任务点，”亚穆杜敲了敲额头，“前辈你好像算漏了一个地方。” “剥皮人的驻地……在哪？” 被发现了……银影暗道不好。 这的确是他刻意忽略误导。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再需要详细解释，自己总不能出卖朋友。无论是濑户，还是那个新认识的人类。 但作为黑色转换者的一员。 很多时候往往又身不由己。 “剥皮人驻地所在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猎犬帮不会允许他们占据鲨鱼村要道——所以不是需要优先考虑的战略目标。”银影实话实说，“而且我记得在计划中，处理剥皮人是柴世大人负责的吧。” 他不知道那个人类有没有料到这一天，是否会有应对。 因为自亚穆杜接管计划后，整个黑色转换者就处在绝对的戒严状态，一丝信息都泄露不出去。 能够争取到这一点反应的时间，理由又合情合理。 银影自觉无论对哪边，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果然，亚穆杜接受了他的说法，只是又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 “那个兜帽侍卫，我总有些担心……他搞得定那个剥皮人副头领吗？” “……” 银影想起在赌桌上，自己和那人对峙时的画面。 随即就笑着想要引开话题：“柴世大人可是贵族出身，一定……” “正因为是贵族……但，我担心的也不是他这边。”亚穆杜毫不留情地打断。 “而是那个副头领。” 银影：“……他能有什么问题？” “他太干净了。”蜂人遥望着铁穹顶的方向，这个距离只能看到塔尖，但也足以想象出那里发生的惨烈厮杀，“你、我、黑色转换者、包括原本就在这里的猎犬帮……每一个来到鲨鱼村的人都心怀鬼胎，有自己各式各样的目的，有他们的立场。” “那么，剥皮人呢？” “他们就好像……真的是想来参加会盟的。” 你丫……想会盟还有错了是吧，一个个把鲨鱼村大会当什么了，全都不动正经心思……银影在心中暗骂。 但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虽然剥皮人的出场很嚣张，但细究下来，所做的一切行动，本质上还是符合会盟的传统，按部就班。 与其他的牛鬼蛇神，尤其是都暗中得到联合城支持的双刃团、黑色转换者相比，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因为太正常，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要么就真的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知道……”亚穆杜断言，“要么，就是比把自己的目的藏得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更加可怕！” 银影不敢接话，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就证明只是无端的猜测，恐怕是出自性格当中的多疑——身处这样的定位，本就不会轻信他人。 “大人，那我呢？”一边的猎头者却凑上了前来。 她刚刚又射杀了几个人，但这回不是刺客，似乎只是鲨鱼村中普通的居民。 因为家人担惊受怕，他们想要观察一下情况，掀开窗子探出头来。 被猎头者发现，就随手补了几箭，准确命中。 四周的敌人已经肃清，一片寂静，只余下几间棚屋里的惊叫和啜泣声，剩下的居所则是噤若寒蝉。 亚穆杜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什么都不想，也很可怕的人。” 只能说不愧是沙克族吗？ 哪怕是当了射手，也是同一副德性。 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和同为蜂巢王子的银影聊天，对方虽然有些谨慎，但至少能跟上自己的思路……虽然这样的时间也不多了。 “总而言之，先接管猎犬帮的防务。”亚穆杜继续发号施令，声音是蜂人常有的尖细，意志却冷硬如铁。 士兵们迅速行动……相比起沼泽地帮派争夺地盘的火并行为，他们更加高效无情，纯粹将其当成是军事行动，是执行任务，像一台复杂的机器收割着杂草般的生命，占领一个个据点。 这就是联合城的正规军队吗……银影心想。 亦或者，仅仅因为这些是亚穆杜的亲兵精锐？以他浅薄的了解，也知道在联合城内部其实存在着以商人行会为主、以及以城邦领主为主的两大系统，再加上中央与地方、南北都市、城邦之间……彼此素质风气差异极大。 不过，说实话。 哪怕银影的眼界没有那么开阔，他也觉得…… 亚穆杜此次行动带来的兵力、将官……有些少。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龙恩的宠臣，而在沼泽地的行动如此之重要的话，身边起码也得有一个战争级的将军随行保护才是。 不至于还需要借助黑色转换者、以及南联合城的力量。 这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也是拼上了全力，才做到了这一切。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没等银影思考清楚，他又听到亚穆杜说：“那么，我们去剥皮人的驻地吧。” “鲨鱼村内，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死角。” “我们，去接管它。” 闻言，猎头者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然而，这个向来耳尖目锐的沙克射手，却是没有发现。 远处，之前已经被认为是肃清了的水面下，浮现出一道身穿黑衣、体型娇小的人影。 雨水倾盆，湖面被打得支离破碎。 黯淡的波光下，连藏身其中的黑影都显得梦幻起来，缥缈不定。 玻仅是飞快地上浮，观察了一眼。 便再次潜入水下，向远处游去。 第413章：攻破（合章） 鲨鱼村中心。 无论伊尔斯有多么坚持不能让步，无论猎犬帮的抵抗意志有多么强烈，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上，这些东西都无济于事。 猎犬们的防线在不断收缩，很快就退守到了铁穹顶脚下。 只剩浅浅一层。 当然，进攻方同样损失惨重。 来自高处的弩炮和潜伏的射手，在不断射杀围攻的人群，而猎犬帮精锐的实力别说对比其他帮派，除了他们身上装备有差距外，素养都毫不逊色于一般的联合城士兵。 黑色转换者一边，掌握了大势，但推进依旧艰难。 蜂人与人类的尸体交叠在一起，身上或是插满箭支，或是暴露着骇人的伤口，雨水冲刷而下，混杂着土黄与猩红二色的鲜血，不断沿着高架，汇入脚下的湖水当中。 湖面上，也到处是残破的船骸，与漂浮着的尸体。 “唔。”柴世撑着刀，看着这一切。 “看，我就说你是白担心了。”兜帽侍卫笑道，“猎犬帮已经准备放弃外面的平台了。”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席东笑道。 另一边，作为真正被联合城支持的黑色转换者，那才是赌上了一切：蜂人帮众前仆后继，他们的实力比不上正规军士，装备更是远远不如，反倒要冲在更前面。 这一伙剥皮人，同样没有正面上前去与猎犬帮厮杀。 作为曾经参观过铁穹顶的人。 联合城的巅峰技艺。 联合城太遥远，而猎犬帮过去的积威太盛。 眼见猎犬帮的大部队就要退守铁穹顶，他忍不住大步向前，冲入敌阵。 初次见面。 而柴世说话的对象，正是刚刚收服的剥皮人副头领。 而对剥皮人来说，你刚提合作，什么好处都还没给，就想着让我卖命，很难不怀疑你的动机，是不是只想要找一個炮灰。 身为贵族的他知道，要想让手下真正归心，光是威逼利诱是不够的，更需要展示出自家这一方的潜力、让你知道——跟着我们才有前途。 当然，损失也最为惨重。 反正哪边都是死，还不如拼了。 他清楚知道，如果对方死守那里，将会平添多少麻烦。 如果能够抵御住敌人的进攻，说不定还真能坚守十天半个月。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柴世冷哼了一声，“放心，就算要强攻这铁屋子，也不会是我们上。” “而且，不要小瞧了他们。”柴世意味深长，语气间却有一丝酸味。 这是在计划当中的事情——只要不流干最后一滴蜂人的血，联合城就永不放弃。 大黑眉的内心不断焦灼起来，如同有慢火炙烤。 伊尔斯果断下令，全员退守，依托铁穹顶外围防御。 猎犬帮的物资、军备都储存在此处。 两个全身武士铠的壮汉屹立在战场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空隙，哪怕是弩箭射中都会立马弹开，更别提沼泽地锻造出的劣质刀剑了，砍在上面，就算自己崩口，雪亮的铠甲都不会留下印记。 ——毕竟对兜帽侍卫而言，赢了没多大好处，功劳还是别人的。 他手中长薙刀舞动如风，挥砍在暴雨中，每一秒都能泼洒出鲜血，而后锋刃雪白。 “两位大人！”大黑眉随手打断一个猎犬的脊梁骨，冲着科斯和席东大喊道：“不能让他们进去！” 他自己也有一点小心思，需要保存住实力——当然，如果要捡漏还是很乐意的。 背靠联合城，过去的每一场战斗，也都像今天一般顺利，而胜利，在柴世看来就是顺理成章。 柴世的语气略带炫耀……虽然大部队并不归他管，但想来对方没这个见识，也察觉不到什么，算是狐假虎威了一回。 眼见得防线不断收缩，而敌人中又有两个武士长官这样的大杀器，再短兵相接就等同于钻到绞肉机里去送死。 不管之前付出什么代价、牺牲了多少帮众……最后的那张王座，就是绝佳的奖赏，足以弥补一切。 眼前这一间古老的庇护所，说是建筑，内部却极为宽阔，算成是一个微型村庄都不为过——它就是原初的‘鲨鱼村’。 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 “啰嗦。”科斯不耐。 “但是，他们真退据了铁穹顶又该怎么办？”路副头领说道。 难免会对自己这边没有信心。 但都走到这一个地步了，只能坚持下去。 ——这一幕，同样看在了某一位大头领眼里。 对沼泽地的这些泥腿子来说。 他是从小就浸淫在战场上的。 在联合城，或许有不少小贵族骄奢淫逸惯了，别说杀人，就是见到血都会晕厥，但能够入选亲兵、被培养成兜帽侍卫的柴世绝对不在此列。 再说，二人名为帝国武士，所属的势力却是商人行会——这更是挥金如土的主，用料从不含糊。 两个武士跑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们，推进反倒比那些冲锋的帮众以及士兵要快得多，几乎已经是挺进到了最前线。 眼下的状况是，整个平台的中心——铁穹顶，已经被团团包围。 而铁穹顶的四个出口，已经关上了两个。 并非是所有猎犬帮的帮众，全都退入了庇护所。当时联合城士兵已经逼到了眼前，将猎犬帮的阵势分割截断，看守铁穹顶的帮众不得已提前关上了那两道大门，以至于仍有大部分同伴被关在了外面。 他们转向争夺剩余的两个出口。 也是目前双方厮杀的主力。 伊尔斯仍坚持在外面指挥战斗，他的实力虽然不错，但远不足以力挽狂澜、更别提与两个武士相抗衡，此刻所能起的作用，也只是鼓舞士气，坚定大家的信心。 即便要走，他也只会最后一个进去。 “小心！”忽然，身边的亲卫惊呼。 与此同时，一股危机感浮现在伊尔斯心尖，他顺着本能一偏头，“嚓”的一下，脸颊上飚出一连串血花。 一根颀长的羽箭呼啸而过。 远处，席东将打刀挂在腰间，手上擒着一张一人多高的长弓，一边的武士侍从恭敬地捧着箭筒，而科斯则站在一边为他护阵。 席东再次搭弓。 明明是身处在战场上。 可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显得他们反而悠闲得有如是在练习亦或是狩猎。 而那狩猎的对象自然是…… 伊尔斯再次俯身，足以穿金裂铁的长箭擦过他的头皮，将三角帽整个射飞出去，碎成布帛。 伊尔斯正暗自庆幸，忽而惊觉不对。 他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大门边，两个负责守卫的猎犬帮成员已经被活活贯穿，劲力之大，连尸体都崩解开来。 狙杀自己只是假象。 阻止他们的撤退，才是真正的目的！ 两个武士一开始就没打算冲锋到近前，只需要到自己的射程范围内就够了。以军团级的实力，加上坚不可摧的防御，光是席东一人，就如同移动的鱼叉炮台。 “老大，不能再等了！”有亲卫催促道。 敌人还在靠近，到时候无论是射箭的频率还是威力都会大为增加，就是想撤退都做不到了。 “但是……”伊尔斯还在犹豫。 其他两个方向的猎犬帮成员，有许多还未能突围到此处…… “老大，不好！” 这时，另一个亲卫浑身负伤，提着折断的手臂，急匆匆赶来。 他不顾疼痛，却是满脸急切：“另一个大门被占领了！” “什么！”伊尔斯一惊。 黑色转换者全场的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此处的攻势也是最猛烈的，为什么反而这里没事，是另一个入口被拿下了。 “敌人还有援兵？”他迫切想要了解情况。 “不是，呃，不对……”亲卫说不清楚，直接咬牙道：“是剥皮人！” …… 另一边，柴世诧异又兴奋地看着身边的剥皮人头领。 这个青年此刻正抄起一根掉落在地的长枪，当成铁钎一般插进了铁门的一个凹槽中，自动机括当场破碎，动作行云流水间，显示出对它相当的了解——此后要想关上大门就只能由守卫手动推上。 然而，周边的猎犬帮成员，已经为联合城士兵以及剥皮人一同肃清。 这道铁穹顶的入口，已经被他们掌握。 刚刚，正当柴世宽慰对方，自己不会拿他们当炮灰时。 这个头领却指出一个方向，出乎意料地建议要出击。 柴世震惊于他的突然主动，对方则回答说，现在猎犬帮的主力与视线全部为正面的黑色转换者所吸引，这边的入口看似面临的压力不大，实则是防守最空虚的。 “更何况，大人您就对第一个攻进铁穹顶的荣誉，没有丝毫的兴趣么？” 柴世眯眼——他当然有兴趣，虽然不是为了荣誉这种东西。 无论是战后劫掠，还是事后与亚穆杜讨价还价，抢占先机永远是最有利的——只是柴世并没有绝对的信心，加上还要控制剥皮人，分不出多余兵力，只能蠢蠢欲动。 但既然连你自己都这么说了，愿意参战。 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不了见事情不对，把你们送掉，自己撤退就好了。 然而，战况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 本就没有人想到，在双方投入全力的情况下，会突然杀出另一支部队加入。 更别提，柴世没有信心的一大原因，是只算到了他自己。 他虽然是兜帽侍卫，但实力当然还是比不过两个武士长官加在一起。 然而，这位贵族没考虑过路梦。 哪怕路梦已经隐藏了实力，他的表现在一路上仍旧带给了柴世突然的惊喜，让他一度产生了自己这支偏军才是主力的感觉。 对此，柴世完全明白了。 这是对方在表忠心！ 他是对方的救命稻草；但是换位思考，对方也会很担心——自己对新主家，到底有没有利用价值。 如果不能展现价值，那就随时可能被抛弃，事后与其他沼泽地帮派一样，遭到联合城的清算。 从柴世的视角看，是自己想要拉拢收买对方；但从对方的视角看，这头领何尝不是想投靠他？ “我说你……阿游？全名是什么？”兜帽侍卫开口，语气亲切不少。 君臣之间，最美妙的关系，无外乎双向奔赴…… 就像自己和夫人那样。 虽然眼前之人，肯定算不上自己的心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但从他展示的价值来看，也一定会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比大尖牙看着顺眼多了。 主动鞍前马后，为他分忧……至少不会想着噬主。 “路北游，大人。”青年低声说。 …… …… 伊尔斯：“？” 剥皮人？ 他们在凑什么热闹。 交战之前，他自然注意到了剥皮人那边的代表，而此后这些人也是被联合城控制，按理说早早被排除在了决战之外。 难道，不只是黑色转换者，就连剥皮人都做了联合城的走狗？ 要知道，剥皮人因为产业的关系。 至少在大格雷掌权时期，与商人行会的关系，并不和睦。 不过……伊尔斯想起了那个新的副头领。 说实话，自己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那么，真做出投靠联合城这种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伊尔斯心思急转。 原本，如果还能守住两道大门，哪怕这一道被敌人封锁，还能继续有撤退的方向。 但是现在，这边不仅成为了唯一的退路。 敌人还可能从那道占领的入口，源源不断地攻入铁穹顶…… “走！”他当机立断。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除了断后的守卫，猎犬帮的成员不再抵抗，齐齐向后撤去。 哪怕箭如雨下，但由于行动果决，即便是顶着巨大的伤亡，这些帮众中，还是有不少都成功地退回到了铁穹顶内部。 …… 另一方同样得到了消息。 “他们那边在搞什么！” 席东一拍长弓，弓弦发出渗人的震颤，雨水四溅。 他故意抽调了一部分围攻另一个入口的兵力，造成那里压力骤减的假象，这是为了给猎犬帮留下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有了希望，才会迟疑，才不会鱼死网破，才能久久下不了决心。 如此，就可以把他们慢慢耗死在外面。 没想到，这个留给敌人的空子，却被自己人给钻了。 ——偏偏他还没法说什么。 “战功被抢了啊。”科斯冷不丁地说。 没错，他们的任务就是攻入铁穹顶，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这一回，是那个佩剑贵族领先了。 不同的选择， 没有哪一条策略是正确，哪一条是错误的。 区别只在于，最后的战场在哪里。 而那结果只有一条——胜利。 第414章：派系王座 “我只是没想到，这些老贵族，居然也还能表现出血性。”席东笑着说，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 在这次行动中，所属商人行会的他们，与佩剑贵族天然不对付。 虽然不至于下绊子、影响大局。 但难免还会互相轻视。 因此在制定计划时，两人一开始就没对另一边抱有过什么指望，准备的就是自己独立完成任务——现在对方真的发挥了作用、抢走了功劳，反倒让二人有一种吃了苍蝇还吐不出去的郁结。 “下次注意点吧。”科斯不再多说，安排起联合城的士兵来，重新编队。 现在兜帽侍卫的手下提前攻进铁穹顶，那他们也只能改变作战部署，尽力配合对方。 士兵们不再阻拦其他地方猎犬帮成员的靠近，而是全力冲击最后一道入口，力图截断他们的退路。 联合城的策略一变。 伊尔斯的压力陡增。 随着一声震响，只见两只如同生长着钢铁鳞片的手掌，一左一右直接按住了铁门，机械轴承发出承压的哀鸣，但这道大门竟就是无法再关闭。 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亲卫说道： “关门吧。” 断后的猎犬再次死伤惨重——更关键的是再不关闭大门，别说其他兄弟进不来，还要被别人占领，引狼入室。 趁着防御松懈的片刻。 但忽然，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道入口也会落入敌手。 伊尔斯，这个猎犬帮的二把手，自己已经退到了铁穹顶内，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仍旧迟迟没能下定决心，整个人还守在门后。 同时，远处的科斯依旧在挥舞着长柄刀，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生命，不断向这边靠近。 伊尔斯想通此节，一咬牙，下令室内的守卫关门。 两侧大门，在机括的作用下缓缓关闭。 等这个沉默的武士长官到达之后。 见状，四周的敌人蜂拥而来。 科斯终于还是赶到了。 接连好几次，都有突击队已经冲到了大门，差点要夺下入口，但外面还有茫茫多的猎犬帮成员未来得及入内。 伊尔斯一愣：“但是……” 正当中，露出的是一副罗刹般的鬼面，铁铸的表情虽然凝固，但透过镂空的双眼，伊尔斯能够从中读出清晰的嘲讽。 像是呼应他的话语，一连串的箭雨射来，不仅将守在门外掩护撤退的猎犬成员击杀，多余的弩箭甚至射进了门内。 “咔。” 魁梧的武士硬生生扒住了足以挤碎人头骨的沉重铁门——这一幕，就好似一個恶鬼想要从地狱中归来，重回人间。 “我说关门。” 就连伊尔斯，还是在刚刚亲卫的反应之下，才将其拉开。 “砰！” 但是，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一个黄色的身影冲着科斯直撞而去，巨大的冲击力让武士的双手一松，两人一同跌入了屋外的风雨中。 是刚才那个伊尔斯的亲卫。 铁门的压力骤然释放，巨大的弹力将其瞬间闭合。 当即，所有的风雨声、厮杀声，全部被隔绝在了铁穹顶之外，空间内一片静谧，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排除侥幸逃回的众人，那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的话。 它们听在伊尔斯耳中。 就大得如同战鼓。 他手按在铁门上，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下令：“走！” …… “啧。” 被撞翻的科斯撑地起身，眼中带有一丝愤怒。 他功亏一篑。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席东已经带兵向他们掌控的那道入口赶去，这样无论自己这边能否打开大门，总能带着所有兵力杀入铁穹顶。 话是这么说。 不爽还是真的不爽。 科斯自侍从手中再次接过兵刃，立刀看向四周。 除了那个把自己撞出来的猎犬亲卫外，整个平台上其实还有许多被打散的猎犬帮成员，他们向这边收缩聚拢，但随着最后一个入口被切断，这些人就算被彻底抛弃在外。 能够成功退守铁穹顶的，其实才不到三分之一。 头盔下，科斯阴恻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那么剩下的，就轮到自己大开杀戒了。 …… “除了阴森潮湿了点，这里的布置其实并不差。” 柴世一边赶路，一边感叹道。 他也是跟随夫人开采挖掘过不少遗迹的人，整个铁穹顶内部，明显一副上古文明的风格，有时一整条走廊四周都是焊接的钢板铁皮，严丝合缝，转圜处非但不粗糙，还显出一股浑圆的美感。 只是偶尔有地方受到潮湿侵袭，墙皮剥落，露出布在其中的线圈线路，多少有些破败。 柴世来到鲨鱼村后，就一直瞧不上这里的环境。 相比起联合都市的城邦，它的繁华实在不如。 但光论铁穹顶这一栋建筑，雄伟不似人工，便是放在帝国境内也是少有的——至少如果一个贵族领主住在里面，绝不会失了身份。 “毕竟，这里又被称为沼泽地的派系王座。”路梦随口说道，“当然，那沼泽地之王真正的宝座，还不在这里。” 他们抢占的入口，以整个铁穹顶来说只是偏门。 因此，看守也相对薄弱。 真正的核心区域，还是猎犬帮平日里的议事大厅。 “路北游，你似乎很熟悉这里。”柴世好奇道。 “凡是沼泽地中人，没有人不对这里抱有憧憬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了解，很正常。” 柴世没有意识到路梦一句话里充斥着至少三个谎言，只是感叹道确实如此，毕竟从他的视角看，那个大黑眉也提供了不少情报。 眼下看自家的这剥皮人这么轻车熟路。 柴世一边庆幸一边腹诽——那只蜂人吹嘘什么整个沼泽地除了猎犬帮，就只有自己最熟悉铁穹顶的内部结构，一定能对联合城的大人有所帮助……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连一个新人头领都能知道的消息。 就算称不上烂大街，那也没他说得那么有价值。 想着，他又看了眼路北游。 亚穆杜怎么没想着招揽这个人呢？ 不过也是，想来还是太过自负——连自己这样的小贵族一开始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说亚穆杜这种龙恩面前的大红人了。 顿时，柴世有一种慧眼识珠、捡便宜的快感。 “大人，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赶来，大概是您的同僚。”路梦手按在钢铁墙壁上，感受着远处的脚步震颤，“我们不如先向那些大人汇报之后，再行进发。” 按理说，眼下最稳妥的方法是与援兵汇合，一同进发。 但是……怎么可能让你们集结在一起。 路梦已经看透了这人急功近利的心思——虽然平日里能够压制下来，但只要刻意引导撩拨，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柴世显得比他还急：“那可不行……我是说，兵贵神速！” 第415章：亚穆杜 “你说什么？”亚穆杜眼露寒光。 “没错，大人。”一个下阶武士梗起脖子，顶着压力道，“柴世大人是这么吩咐的。” “剥皮人已经被我们收服，就像过去的双刃团，以及您的黑色转换者一样。” 远处，剥皮人驻地严阵以待。 虽然工事只是临时修建的简易围栏，但剥皮人守卫依旧恪尽职守，不时巡逻检修，哪怕是在风雨中都未曾断绝。 在鲨鱼村惊变之后，他们更是全面警戒起来。 在外人眼中，这完全不是一个帮派驻地，倒更像是军营。 看得一边的银影都暗自有些心惊。 殊不知在剥皮镇，守卫顶着能够腐蚀血肉的酸雨，即便被刷下一层皮来，都不会有任何的动摇——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葬身血蜘蛛之口。 实则最安全。 加上兜帽侍卫、柴世大人亲自出手，事先还有交情在，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这种普通的倾盆大雨，哪怕再暴烈，毕竟不会加料。 “是因为没有事先察觉？还是特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個副头领只带了少数随从前往。” 这行动看似冒险。 对他们来说就像水疗按摩一般。 这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光论声势，甚至还比不上许多小帮派。 严格来说，这蜂人只算个侍从文官，但此刻的声音中，却好似含着刀兵般的杀气，冷硬无情。 “计划中，柴世压制剥皮人，势必会爆发武力冲突……”亚穆杜强压下情绪，自言自语道，声音低到足以被水声掩盖，“作为三大巨头之一，无论是猎犬帮还是黑色转换者，都不会允许有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影响他们的最终决战。” 距离蜂人很近的银影都能注意到，他的额角都已经血管暴起，像是有细碎的毒蛇扭动。 现在听完报告，加上亲眼见到剥皮人的布置，他算是确定了—— 像制服那些杂鱼帮派的时候，大多数小队也并没有动用武力，光是靠威慑胁迫，就令他们全部屈从。 殊不知，亚穆杜越听脸色越差。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怀疑。 周边，那些武士随行的士兵，也点头附和。 而出席集会的剥皮人。 就连南联合城的武士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将鲨鱼村中心所发生的事情向亚穆杜汇报，尤其是柴世与剥皮人副头领的交流过程，一一如实转述。 对一个可控的要素，正处在对峙中的双方，都不会冒险分出精力，来翦除掉他，否则还可能引起连锁反应。 “他是怎么做出这种判断的！”亚穆杜追问道。 就好比一个士兵，有时能同时抓获、俘虏数十个战俘。 但要让一个士兵，同时处决、杀死数十人，就很难，哪怕对方原本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起了头，那就是人人自危。 联合城的士兵虽然精锐。 但严格来说，还不足以平推整个鲨鱼村所有帮派的总和。 只是依靠分化、拉拢、威慑、打击的一连串手段，才强行掌控了全局，不会轻易做出多余的举动。 再等到真打起来之后，连自己的队友是谁都认不清，更是没人顾得上剥皮人了。 “老大，还打么？”猎头者将弩机扛在肩上。 她看向剥皮人驻地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隐约感受到一股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那是猎手在瞄向猎物——不过以往都是自己这么观察别人，而在对方察觉之前，就已经被爆掉了脑袋。 只是，猎头者觉得这是错觉。 毕竟即便剥皮人中有弩手，他们的这个距离也绝对安全，更别提一般的射手怎么可能在这般风雨的干扰下发现自己。 自从来到沼泽地后，她就有些疑神疑鬼。 在这密林遍布的陌生环境，看到一棵树都会怀疑上面是不是有敌人——这种感觉，在那次失败的狙杀之后，尤其强烈。 那还是猎头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手。 她败给了沼泽地的环境，不止暴露了自己的方位，还被对方借着高空枝丫，一路追杀过来，可以说丢盔弃甲。 连那把杰作级的重弩，都遗失了。 猎头者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可是遗憾得滴血。 以她自己的财力，若不是给亚穆杜打工，大概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摸到第二把杰作级的十字弩了。 无论是从任务、还是从个人的角度。 那次狙杀行动，都是一次重大的失误。 因此，对于那只逃脱的猎物，猎头者一直铭记在心。 “打不了。”亚穆杜摇头。 他得出这个结论，只要了一瞬间的思考。 蜂人原本以为，剥皮人的大部队会随他们的头领，一同到铁穹顶下参与集会，这样后方的驻地就必定空虚。 到时候趁机拿下，轻松可成。 柴世的人再想阻拦，难道又真能难住他？ 不过是赌面子有几两重罢了。 但是现在，剥皮人的主力全部在他们的驻地，他们的自家头领反而孤军深入……真是难以想象的战法，至少联合城的贵族绝不会这么干。 偏偏是这样超出常理的行动。 让自认绝对掌握常理的亚穆杜，有些措手不及。 眼下联合城主力都在铁穹顶，以他手下的兵力，强攻剥皮人驻地，说不定也能打胜，但代价与不确定性就太大了。 “真不知该说是鲁莽还是自信。”亚穆杜心想。 他开始代入那个副头领的思维—— 这是亚穆杜的习惯，既能锻炼思维能力，又能揣摩对手的想法，换位思考抓住遗漏的角度。 而以对方的视角看，细数手上的底牌…… 这就是作为一个沼泽地帮派、剥皮人的头领，所能做到的最好安排，是在夹缝中生存必不可少的一步——值得夸奖。 “你回去，找柴世大人。”亚穆杜安排了一队士兵，让他们当即赶回中心战场，并带上自己的吩咐。 即便如此，他也并不紧张。 因为，所谓‘最好的安排’，也就意味着再没有多余的手段可以运用，现阶段只能做到这样。 现在，看穿了对方计划的自己。 就又排除了一项干扰因素。 而以亚穆杜对柴世的了解，他这会儿应该还在铁穹顶外待命——既然对方想要立功，那自己就送他一份。 他想了想，又口述了同样的命令，让自己的亲卫带给科斯和席东两个部将。 只是稍作修改。 “如果柴世大人执迷不悟……那就把他一起拿下。” 蜂人轻声道。 第416章：你来晚了（合章） 在临近王座大厅时，柴世反倒变得警惕了起来。 自己是有心第一个抢占搜刮他们的物资没错，但现在因为在剥皮人的引导下太过顺利，已经有些孤军深入。 沿途他们也遇上了不少猎犬帮成员，但都并非主力，大多是在居住在这里的劳力和监工，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里毕竟是猎犬帮的地盘。 现在知道入口被攻破，对方在核心区域的守卫一定会有所准备。 兜帽侍卫心思一转。 “你，去看看。”他随手指向一个剥皮人。 看好了，作为仆从军，这些帮众就该是这样子用的。 “我去吧。”他们的副统领上前拦下。 柴世自无不可。 这让血性上涌的兜帽侍卫，颇有些扫兴。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路梦已经穿过厮杀的人群，接近到了他的身后——他一手按着刚刚受箭伤的部位，一手提刀，像是匆忙赶来。 他踉跄着，连退好几步。 正在挥舞军刀肆意拼杀的兜帽侍卫听到这话，心下大为得意——大黑眉代表着商人行会走狗那边的派系。 路梦将箭杆随手甩在地上，上面还带着一抹鲜血。 看来就连敌人都没有料到是自己奇兵突进。 正当这副头领的身子拐过转角，探出掩体时，一枚弩箭迎面而来，像是等候多时！ 一声铮响。 这样的力道，如果中箭的是一个普通帮众或者士兵，那已经横死当场。 可以看出，为了及时赶到王座大厅、布置防御，伊尔斯一路上时间同样十分紧张。 士兵们像是水一般冲锋，自几十名剥皮人身边流过。 “副头领。”索拉扶起了路梦。 “大人。”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敌人的弓弩确实强劲，能够杀伤到他的手下，但对于身披重甲的自己来说，却是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而站在他们当中，负责指挥的，依旧是伊尔斯。 与此同时，像触发了敌人的神经一般，还有接连的羽箭袭来，零落成雨。只是众人事先有所准备，并没有多少人中箭。 “他们走远了。”苍翠放下瞄准目镜。 只是，正当柴世想要秉持老牌贵族的传统，放两句狠话时。 “整个鲨鱼村，都乱成了一锅粥。” 伊尔斯却不再看他。 …… 这个男人浑身湿透，手中端着一把钢铁射弩，双臂微微颤抖，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颇有些压抑不住。 就在快要倒地之时，一个骨人上前去接住了他。 “不碍事。”他说道。 柴世只看了一眼。 “我以为来的会是大黑眉！” 就当先带着士兵冲上前去。 这一回，猎犬们没有再关注他，而是忙于与侵犯铁穹顶的敌人，展开最后的厮杀——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在原本宽阔的王座大厅内部安置了各种掩体障碍，形成了一個小型阵地。 “嘶……”濑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感叹道，“果然，一切都在老师的预料之中。” 他将大衣一拢：“没事。” 借此，帮众们还能坚持周旋很长时间。 在这总计数百上千人的战斗中，他们的这点力量，看起来的确就如同洪流中的一颗小石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冲走，没有多少人关注。 “……”猎犬帮的二把手思考了片刻，大笑道： 铁穹顶注定被攻陷。 …… 只是，在看到路梦现身后，他的表情为之一愣。 而剥皮人双手捂胸，还死死夹着箭杆，指缝间渗出鲜血——看起来是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弩箭。 当然，等到联合城的后续援兵赶到，那就没有悬念了。 他一边感叹对方的卖力，一边哈哈一笑：“我会给你再记上一功！” 说着，他跟在众人的身后，再次绕开了掩体。 柴世扭头，眼中一闪，略带惊讶：“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刚刚，就是他射出了第一箭。 “但是因为早有准备，剥皮人现在就是那块最难啃的骨头——没滋味，还硌牙。” 工蜂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此刻，都并不在剥皮人驻地当中。 只是还在巡逻覆盖范围内。 如果不是对方出于忌惮，不敢离得太近……还真有可能发现他们。 两人的身边，跟着一批批身穿雨篷的战士——在这样的天气，任何雨具都失去了作用，然而雨披的迷彩，在丛林中依旧是最好的掩护。 这些战士，都是石镇出身的人。 “不过，那些人的离开，只是暂时的，”苍翠补充道，“这边的兵力不够，他恐怕是想等到铁穹顶的战斗结束，再汇合在一起，到时候再来进攻或者包围，我们肯定是抵挡不了的。”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 刚刚透过观察，他在对面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只是，这属于私事。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汇合不了吧。”小公主一抚腰间直刀，不禁微笑。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瘦削人影。 他同样身披雨篷，然而细看气质风格，就能发现与周围的石镇战士格格不入。 人影一抬头，露出的却是一张带着呼吸面罩的脸。 沼泽忍者。 “影人老大吩咐过，全听路先生的调遣……”这名水部落的骨干说道，“当然，对您也一样。” 他年纪也不小了，让他对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唯命是从，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是，既然这叫阿濑的，是那一位的学生…… 那就不一样了。 说来惭愧，他们擅长潜行暗杀，在通常的情况下，潜入城中并没有太多难度——然而在敌对的大背景下，鲨鱼村早有防备，更别说是猎犬帮这样的行家，负责对口侦察守卫，但凡稍微发现一点可能是沼泽忍者的嫌疑迹象，就会挖地三尺，甚至主动派出部队猎杀。 精锐的水部落刺客们，还能够进行零星的渗透。 但主力部队始终无法成功潜入城中。 以至于首领影人，只能启用埋伏十几年的暗线，先孤身入城。 因此，当后来路梦主动联系到他们时，沼泽忍者才震惊了。 还有这种操作？ 不用暗中潜入，而是光明正大地入城。 这不是假借一个人的身份。 而是生生伪造了一整个团，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当然若是再多些，就会引起多方警惕了。 沼泽忍者们是技术上的行家，但也因此形成了路径依赖，思路上远远不及路梦活泛。 由此，几位随行的沼泽忍者高层。 当即认可了老大的判断。 ——这一位，一定就是前代影人的继承者了。 这还不叫潜行？ 只要不被发现，那就都算。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许多高层认为，现任影人的认定太过唐突，决策有些不够谨慎……现在也都是没有了异议，甚至认为这就是家主她的高瞻远瞩，自己果然远远不及。 只是，在如今的情况。 放任自家老大独自面对敌人，这是事实，是抹不去的屈辱。 但，如那位路先生所言。 环境已经发生改变。 ——最初，负责鲨鱼村防卫的，是熟悉沼泽地情况的猎犬帮，他们能够准确找出隐藏在丛林中的敌人。 但是现在，猎犬帮全线崩溃。 包括整座城镇的屏障、那外围的防线、巡查的岗哨…… 全部被联合城取而代之。 可惜，在正面战场上，或许他们全副武装的士兵能够所向披靡。 但，他们毕竟不是沼泽地中人。 在这密林中。 沼泽忍者，就是这些过客前所未见的诡谲敌人。 濑户点头：“好，就拜托你们配了……” 雨声沙沙，穿林打叶。 没有人听到回应。 …… …… 带队的席东，正在抓紧时间向王座大厅赶去。 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但是，席东的内心，有些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前进的道路已经被柴世带领的部队肃清，对方的进度同样顺利，遥遥领先。 表面上看，不会对两个武士长官造成什么本质上的损害。 但席东知道，这足以让自己在亚穆杜面前抬不起头来——也就可能会让大人丧失对自己的信任。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武士都能够为商人行会效力—— 如果要为他们这个阶层划分出一条鄙视链的话，最底层的自然是没有主家的流浪武士，有时连饭都不一定能吃饱；再往上就取决于你效忠的对象，主家足够显赫，下属才能有远大的前程。 个人实力，在联合城并不是决定地位的关键性因素。 因为，这个帝国有着强绝的国家机器，有着充足的社会资源……除了真正极少数的一批怪物，哪怕是自己像这种放在外面世界足以主宰一场战斗的存在，也有办法靠着后天的资源堆砌、名师训练、血腥淘汰……批量生产出来。 就比如那些贵族私兵、兜帽侍卫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倾注了太多不匹配他们天赋的心血。 他们既是大领主的宝贝疙瘩，也是平民们艳羡不来的待遇。 只因为兜帽侍卫的身体里，或多或少流淌着世家的血。 而像席东这样的普通武士，或许天赋、素养高过他们许多，但还是生来就断绝了这条路，只能靠堆砌自己的武艺、战绩，以期能寻个好主家、卖个好价钱。 与世界上其他两个国家不同的是，在联合都市，为中央官方的帝国军效力，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大概仅仅稍好于四处流浪。 帝国军，属于整个国家。 没有任何贵族，能绕过内阁，以私自的命令调动他们。 他们只为整个联合都市而战。 这说得很美好。 现实却是，也没有任何一个大贵族，会掏出自己的家底，来支持帝国军的建设——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私兵，有自己的城邦要守护，大家都愿意不掏钱掏人，谁单独资助谁就是傻逼。 就连历任皇帝陛下，也更信任自己的亲卫。 而非名义上交给他的帝国军队。 ——陛下在成为帝国的皇帝之前，首先是自家城邦的领主。 只是恰好这一世，轮到他坐上那没人要的宝座罢了。 因此，长期以来。 帝国军都处于缺粮缺饷的状态——若不是商人行会崛起、龙恩主宰内阁，大力集权……联合都市‘一边帝国财政不断枯竭，一边领主私库日渐丰盈’的奇景恐怕还要持续很多年。 当然，要传导到帝国军中，效果还很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席东一没有门路投靠大领主，二不愿意加入帝国军。 亚穆杜就是个极好的归宿。 哪怕，他明面上没有任何地位、没有任何官身…… 但，他是商人行会的核心成员！ 那给帝国中央财政，不断输血的商人行会！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对席东和科斯来说，这机会来之不易。 因此，在这次战场上，他们同样尽心全力，就为了展现自己的武勇，让亚穆杜看到他们的价值，日后才有进一步往上爬的可能——相反，一旦没有价值，那就随时可能会被抛弃。 别看自己一身全副武装。 其中大多数也是亚穆杜赐下、临时借用的商人行会资产。 一旦被收回。 别说靠实力自立门户。 像今天的战场表现，都不知还能发挥几成。 所以，在得知柴世带人捡漏攻入铁穹顶、现在更是可能抢先抢下王座大厅、结束整场战斗时。 席东的不爽是发自内心的。 这无关什么荣誉。 而是切身的利益。 钢铁的走廊空旷悠长，其中不断传出来自王座大厅的厮杀声，飘扬回荡在武士的耳中，四处都是。 其中有些明显带有南联合城口音——那是柴世手下的士兵。 “这个兜帽侍卫……” 头盔之下，席东咬着牙，表情扭曲，几如铁面上狰狞的罗刹一样。 急切之下，他不顾稳健，催促手下士兵加快步伐。 当然，在席东的视角中。 现在里有柴世探路，外有科斯断后，计划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还畏手畏脚，就等同于将功劳全部拱手送人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只是，正当他们快要赶到目的地时。 走廊中的厮杀回音，忽然一滞。 在混杂几圈后，逐渐消散。 就好像大厅中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停止了战斗，安静得发不出声音。 这一瞬间。 又像是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随即，大厅中整齐地爆发出了一道惊呼！ “发生什么了？”席东的思绪完全被打断，内心中涌现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他也算是从军多年。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此刻，整个走廊弯道距离大厅不过几步之遥，席东不等侦察兵上前，索性自己拔出打刀，踏着地面上满溢的血浆冲了进去！ 透过头盔上视孔。 满目所见，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断肢残骸，被推倒的栅栏障碍，互相厮杀、尸体仿佛拥抱而死的联合城士兵与猎犬帮帮众……这一切的惨烈，都显得再正常不过。 大厅的最高处，是一道拾级而上的高台，一层一层，如同登天一般——那沿途倒下的残骸就是登阶失败的凡人。 最上面，放置着一张座椅。 毫不华丽，也不舒适，因为那是用钢铁铸成的。灰色的管道围绕着座椅虬结而上，像是蟠龙又像是在火窟中挣扎垂死的巨蛇，发锈的痕迹诉说着它历经了多久的时光。 沼泽地的王座。 王座的一边，是一个半跪着的男人，他身披残破的黄皮大衣，正是此前还被席东射伤过的伊尔斯。 但此刻，他的身上还有一道更夸张的伤口，横跨腰腹——看起来像是伊尔斯作为指挥者退守到王座边，但是被敌人追上，一刀砍中。 王座的另一边…… 席东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穿雪白重铠，又头戴贵族式锁链兜帽的男人——是柴世那家伙没错。 然而，柴世的头是低垂着的，四肢同样无力垂下。 兜帽侍卫，整个人都被高举到了空中！ 单臂提起他的青年，一手捉刀，居高临下，也注意到了席东这个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大人，你来晚了。”他说，“又或者，来得正是时候。” 第417章：冲我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目睹了这一幕后，席东脑子里唯一能冒出来的想法。 身为军团级的他，又久经沙场。 对他而言，不需要亲身经历，凭借已有的信息，仅仅是看一眼结果，就能在脑海中推演出来战局的全过程，分毫不差。 无论是想象中的，柴世已经压制了王座大厅。 还是伊尔斯凭借顽强，拖住了联合城士兵。 都非常好理解。 然而此刻，席东怎么也不明白。 竟是出现了除此以外的第三种情况。 他们见证了一切。 当柴世诧异地偏过头来时。 而看在全场兵士的眼中。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将军！”就在这时，有士兵喊道，满心惊恐，“是他偷袭了柴世大人！” 下一刻，年轻的贵族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步伐，竟是悄无声息。 席东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难道是亚穆杜大人……特地安排的人手，为的是……除掉这个地方领主的兜帽侍卫！ 不是自己人吗？ 柴世一刀砍伤了穷途末路的伊尔斯，然而紧接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那是他的亲兵们。 闻言，双方皆是一愣。 他认出那人，是剥皮人的头领。 对上的是青年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从战报中，柴世已经收服了他才对——也正是他协助这一支分队攻入了铁穹顶。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这个兜帽侍卫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亲兵尸体，就躺倒在那人的脚下，又一路滚落。 原本一切顺利，这剥皮人如同亲卫一般，策应在柴世大人左右——虽然隔着亲兵卫队，但也算形影不离（甚至比那些亲兵还要称职），一直杀穿了猎犬帮的防线，追击伊尔斯。 由于他们太过刚猛，完全与其他兵士脱节。 这无疑是一副修罗景象。 “大人，这是命令，”那人忽然说，“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么？” ‘这人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 直到踏上了高台。 这虽然很不合逻辑。 然而，亚穆杜的心思，又怎么是他们能够揣测？ 那向来是個为防泄密，而不会将计划全盘托出的主。 所有人，只需要像零件一样按部就班行事，就足以走向胜利。 难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同样的想法，在这一瞬间也浮现在了南联合城士兵们的心中——但，激起的情绪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诧异、怀疑、愤怒……以及仇恨。 我们被背叛了？ 正当口，席东的兵士全部赶到。 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场面感到震惊，率先迎来的却是无数道带有敌意的目光。 “不对！”席东反应过来。 哪怕亚穆杜大人真有这样的心思。 也不会如此公之于众。 这是……阴谋！ 然而，就是在这怀疑的种子，让全场一愣神的功夫。 路梦一把抛开沉重的兜帽侍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落脚点不是钢铁的地面，而是一个联合城士兵的头顶，巨大的冲击力只一下就将他的整个脖颈踩进了胸腔，鲜血激射而出。 无头的尸体倒下。 路梦趁势翻身而起，冲入了人群当中。 无需任何怀疑——这就是敌人！ 席东大为震惊。 并非是震惊于他的‘背叛’，而是诧异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头领居然还敢试图愚弄所有人。 毫无疑问，柴世是被他欺骗了。 因此才会逐渐丧失警惕，暴露出后背。 以至于让人偷袭成功。 然而，在这上千名士兵的包围下，他难道还想故技重施，借此逃跑吗？席东气极反笑。 区区一个帮派头领而已，居然敢与他们联合城为敌。 自他们来到鲨鱼村以后，见过的大头领，就都是大黑眉这样的人——连这蜂人都可以为那么多人敬畏，可见沼泽地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闭塞得太久，以至于不知世界之大！ “拿下他！”席东一挥手。 其实不用他下令，联合城士兵就已经纷纷改换了目标，全部围了上去。 一个中层武士原本已经斩杀了自己的敌人，准备收刀入鞘，此刻察觉到立功的机会——不仅能除掉偷袭了柴世大人的敌人，更是能在另一个武士长官面前表现一番。 他藏刀在侧，按住刀柄，作出一副准备拔刀的姿态——这是起手式。 不需要移动，只需要捕捉敌人的轨迹。 他察觉到对方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逃窜而来，彼时挥刀，锋锐的弧线将会正好撞上高速的人形——敌人自己冲锋的速度，将会变成斩开他自己身躯的助力。 这是武士最拿手的好戏。 ——来了！ 拔刀，两寸。 紧接着，他的动作凝固了。 下一刻，上面的头颅就扬天而起，嘴角还挂着不自觉的微笑。 白发青年顺势收回月刃，直接越过了倒地的尸体。 速度之快，甚至没人看清刀光。 路梦知道—— 事到如今，光靠演技和语言，不太可能挑起双方的争斗，顶多让他们有一刹那的迟疑，但是很快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也会为自己上当受骗而感到愤怒。 然而就是这么迟疑的一瞬，他们的愤怒，很快就会转化成惊恐。 一颗颗头颅在人群中飞起，刀光如织。有不少的士兵脖颈处都加装了链甲防御，虽然损失了灵活，但加固了防御，挡下了不少猎犬的刀锋撕咬。 然而，在那柄月刃面前。 这些普通品质的链甲就如同薄纸一般脆弱。 不，不对。 这不是问题的所在。 哪怕他们的护甲能够挡住刀锋，他们的反应速度也避不开这青年泼墨写意般的刀术，而以他们的骨骼强度，更是被砸上都会当场开裂。 此刻，路梦当然用不着欺骗。 没有人能挡住他。 血泉在他的身后接连爆发激射，随着尸体的倒地，就如阀门失控一般四处喷洒——但是，以它们的速度，甚至没能染上飞扬而去的衣袂。 席东的头盔下，瞳孔骤然放大。 他的命令还没有传遍全场。 却见到那个刀客，已经如冲锋一般跨越了半个大厅，视沿途的阻隔如无物。 ——他的路径，是一条直线。 最短，最快的直线。 这哪里是逃跑？ 这分明是冲自己来的！ 第418章：唯一的活路 变态的基础五维属性，有着‘立身之本’加成、已经臻稚天才领域的大师级刀术，触摸到战争级边缘的实战经验，以及…… 这种种的一切，堆砌在路梦的身上。 如果说，此前联合城士兵之所以摧枯拉朽，是因为有两台军团级的战争机器，在充当先锋、指挥军队，而对面没有任何能够与之匹敌的敌手。 现在，他们却发现。 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家武士长官还要更加恐怖的怪物！ 众人从铁穹顶外的高架平台，一直厮杀到铁穹顶内的王座大厅，一路上与猎犬帮不断消耗。 哪怕是铁人，在这样的战斗强度下，也要几近融化。 别说仅仅是比一般帮众更精锐些的联合城普通士兵。 让他们直面这个几乎没有消耗任何精力、状态全满的怪物……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那就是杀了他。 路梦面前，原本还阻挡着的人纷纷四散退避，有人不慎绊倒在地，连忙手脚并用向两侧爬去，唯恐慢一步，就要和那些永远躺倒在地的同僚一般下场。 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梆！” 一身重甲上下起伏，里面的心脏狂跳，毛孔打开，汗水瞬间渍湿衣背。 原本以为很快就要结束战斗的南联合城士兵们。 他身体低伏，还维持着掷出长矛的姿势——下一刻就因为耗尽力气般半跪下去，单手撑地。 在他发现，路梦是朝着自己直冲而来后……一股恐惧就瞬间炸裂在心头。 路梦长刀一横，刚刚砍死了一个联合城士兵，还未来得及收手，一根钢铁长矛就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直接扎在了他的身上。 “等等，不要啊！” 冲锋的态势被硬生打断，一个人影倒飞了出去。 而这，也让人群中自发打开了一道空间。 士气瞬间崩溃。 并非全是因为竭尽全力的爆发。 哪怕路梦只是孤身一人。 也是因为惊魂未定。 “呼，呼，呼……”席东大口喘气。 依旧如同烧红的铁刀划过黄油一般，刺穿了这道本就残破且疲惫不堪的防线。 全场中人，只有同为军团级的席东最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他们的表现完全不在同一個等级。 正如越是聪明的人，反而越能知道自己的无知一样。 亲卫们，挡不住他。 一旦敌人靠近，以自己的近身刀术水准，更是无法与他相抗衡！ 好在， 席东是极少数不偏科的武士。 无论是刀术、箭术、投技……他都样样精通。 否则，当时也不可能以一个脆弱的刀鞘，就远程击杀一名身体强健的猎犬帮干部。 虽然这些技艺里，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地方。 但正是这样的全能，救了自己一命，也抓住机会干掉了这个对手…… 忽然间，席东感觉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 没有欢呼声、甚至没有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有的，只是无数因为承受不住恐惧，仿佛要逃离胸腔的急促心跳声！ 武士抬起头。 透过头盔的视野，一个人影慢慢站起，他身披青麻大衣，手中厚重长刀内弯，锋刃如月。 关键是，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迹。 “这……这不可能。”席东喃喃着，不顾之前维持的威严形象，只余一句话脱口而出。 所有的士兵，也直愣愣看着路梦。 他们忘记了呼吸，如见鬼神。 以席东将军的能力，哪怕是用一副骨雕的艺术品，随手丢出去都能杀死一名壮汉——更别说是全力掷出的，精钢打造的长矛？ 这……真的是怪物不成？ “你，到底是什么人？”武士站起了身。 联合城为了威慑敌人，特地将头盔的面铠打造成狰狞的罗刹样貌，这样当高大的武士直立起身时，配合上昂扬的铁鹿杖，看起来就如同是活生生的恶鬼临世，见到心里就先畏惧三分。 然而，就是这样的恶鬼。 相比起这个白发青年，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祥和温顺。 如果说一开始，士兵们感受到的还只是面对强敌的压迫；那么现在，他们心里充斥着的只有难以理解、想要当场逃离的恐惧。 “剥皮人的副头领。” 与面对飞牛时不同，路梦没有心思解释，对手也不值得。 他更加不会告诉对方，防御住下这攻击的，正是他们联合城自己引以为傲的、全身武士铠——从那兵蜂碧眼身上扒下来后，路梦便细心拆解研究并重新修复。 ——外观固定。 他向来全副武装。 下一刻，路梦脚下炸响，扑向前去。 原本还想上前的士兵，如同炸毛的惊兽一般退散。 席东咬牙，匆忙应对。 武士顺势左劈！ 但，一道白银刀光平地亮起，将他硬生打断。 席东双手巨震，筋肉酸软。 他拖着刀，又自下逆斩！ 但，比武士的反应更快，无形的刀风顺着缝隙吹向脖颈，让人心底一凉，寒毛乍起。 钢铁震响，重铠生生炸出了火花。 砰！ 极致的重压，将魁梧的武士生生打跪在地。 对路梦而言。 即便没有这一身的武士甲，以他现在的实力，对方也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 防御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路梦单手提刀，一手抓住了武士头上的铁鹿角。 席东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边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头盔边缘，向下拉扯——在刚刚的对刀中，那把精致的打刀已经被打飞在地。 所幸，武士的这一身重铠，确无死角，铁桶一般。 哪怕对方的月刃锋利、破甲奇效，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置他于死地。 而随着席东一同赶来的、所属于商人行会的士兵们，相对而言斗志更加高昂、精力充沛，此刻见自己长官危在旦夕，也是克服恐惧，不断围了上来。 “你，你不能杀我……”武士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话来，“拿我做人质，才能保你不死。” 他不知道对方有何缘由。 敢在这个时候选择对自己下手。 无论是王座大厅，还是外面的鲨鱼村，此刻都已经被联合城掌控，这个时候暴露，哪怕他实力再高强，在军团级内也总有个限度，还不到能一人成军、独自杀出重围的地步—— 唯一的可能是，对方要劫持自己。 这是对方唯一的活路……当然，也是自己的。 “席东将军，亚穆杜大人他——” 这时，自大厅的走廊外又有一队士兵冲来，正是亚穆杜派出的传令兵，他们带着警告柴世、让其拿下剥皮人副头领的命令。 第419章：真的敢下手？ 只是，领先的传令兵哑住了。 他要找的对象，兜帽侍卫柴世大人以及武士长官席东将军都在，然而映在眼里的……一人瘫倒在高台上不省人事、生死不知；一人更是跪倒在地，虽然体型魁梧、身披重甲，可整个人的样子却仿佛一只待宰的鸡，在奋力挣扎。 按住席东的，只是一个青麻布衣的沼泽地人。 他分明只是一个人。 除了手上的月刃锋芒毕露外，也是轻装简行。 可四周的联合城士兵们，手持着兵刃，却像是在应对什么洪水猛兽般，战战兢兢地不敢向前。 这其中，有一半或许是在忌惮自家长官的安危。 但剩下的一半，却完全是出于对这一个人的恐惧！ ——发生什么事了？ 亚穆杜的亲卫、战场上的传令兵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是……就是他！剥皮人……” 有人还是认出来了。 这一身大衣制服、白如雪染的头发。 “咳咳……”见席东还在挣扎反抗，路梦顺势一個膝击，直接打中他的下巴，带血的口涎碎牙从武士的嘴里喷了出来，落在头盔里。 一边咬着牙，像是能咬出血来。 坏消息是，所有人的动作，都晚了。 “你，等等……”眼冒金星之下，席东忙不迭地开口，“剥皮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你没有好处！” “或许是柴世那小子和你起了什么误会，但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我说了，只要你假意劫持住我，我就能够护送你们出鲨鱼村，没有人会动手……今天的事情既往不咎！” 又是联合城的武士长官。 加上此刻，对方还被团团包围着。 正是亚穆杜在命令中让所有人额外小心注意的、剥皮人的副头领。为此亚穆杜甚至不惜在言语中斥责来自南联合城，贵族出身的兜帽侍卫柴世。 在亚穆杜的命令刚下达时。 作为亲兵的他们，有人还感到小题大做。 后半句话，他却是压低了声音，不愿意让其他人听见。 一直以来，他与科斯可从来没有对大黑眉这样的大头领表达过尊敬，而进入沼泽地之后杀死的对手，也是从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作为一个武士，自己输给了对方；但是自己的背后，还倚靠着整个鲨鱼村中的联合城势力，他们就是强有力的后盾。 钢铁的面罩冷硬坚毅，没有丝毫变化。 好消息是，亚穆杜大人是正确的； 但到了此刻，没有人会再怀疑。 席东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向一个沼泽地中的帮派头领讨饶。 作为亚穆杜大人的麾下。 可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覆盖之下的人脸表情，已经是何等的痛苦扭曲。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席东直到此刻，才清晰地认识……原来自大的不是对方，而恰恰是他自己！ 不过，正如他话里说的。 除了这副头领一个人，他手下只有几队剥皮人，之前趁乱占据了王座高台，倚靠着台阶围栏居高临下地防守，但只要所有士兵冲上去，很快就能攻占——只是现在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而已。 凭借这点力量。 就是杀了自己，他也跑不出去…… “这位大人，你好像误会了些什么。”路梦忽然开口，“你们从来不曾知道我们要什么。” 这是他来到王座大厅后，少有说出的几句话。 用的虽然是敬词，但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反倒显现出一丝嘲讽来。 “要什么……”席东愣愣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确陷入一个盲区。 他确实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剥皮人——一个沼泽地的小头头，还能在想什么，权力、财富、地位……不就是其他那些大头领争来抢去的东西。 因此本质上，席东的应对策略是一以贯之的。 区别只在于打不打得过。 然而…… “我有一个朋友，他非常不喜欢伱们，”青年抓住头盔上的鹿角，迫使跪伏在地的武士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散发着渗人微光的眼睛，“还有一些有趣的家伙，他们给出的交易条件……” “是让你们死。” 话音未落，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是金属的刮擦声，磨牙刺骨。 “嚓。” 一道染血的长刃，猛得自武士的脑后穿出，带着些许白浆。 不知何时，路梦提着的宽厚月刃已经背回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纤细颀长的无镡刀，如魔术般握在他的手上，直直地捅进了席东的下巴。 【妙手】 无镡刀·刃之一。 这柄来自水部落，“刃行者”打造的利器长刀，形制虽然不契合路梦的刀术，但毕竟锋锐过人，用在他的手上，就如同开罐器一般。 路梦按住武士，并非是要胁迫他。 而是在寻找其上盔甲的缝隙破绽，一击必杀。 席东的大脑，顿时白茫茫一片。 成为武士后的骄傲、被蜂人看中后的狂喜、向沼泽地进军前的野望、在鲨鱼村屠戮时的肆意……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消磁的碎片一般，尽皆消散。 烙印在脑海中的，是人生里的最后一幕： 挥刀的青年，以及他夺人的眼神。 路梦手腕一拧，无镡刀在武士的颅腔中一转，红白相间的液体如激流般自小孔中喷出，溅了满地。 【实战等级：74→75】 他随手收刀，别在腰间，贴身藏好。 “他，他真的杀了将军！” 随着魁梧沉重的武士倒地，惊惶在联合城的士兵中瞬间漫延开去，像是潮水一般无法停止——而直到此刻仍有许多人不敢相信这会是现实。 他们就如死去的席东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人会真的下手，而只觉得他是要劫持人质——再看自家将军也你情我愿的样子，也不好上前阻拦。 但是现在。 你真的杀死了领兵统帅，若是再让人逃脱，普通的士兵回去都会受到严厉处置——这就是不死不休啊。 士兵们咬着牙，包围了上来。 他们见识过路梦的实力，也见证了他仿佛“刀枪不入”的身躯，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怪物。 但是，还没有到超出处置能力的范畴……吧？ 第420章：路北游 路梦全无惧意。 曾经，他潜行独闯石鼠团大营，在暴徒们的包围下与他们的大头领大阿尔厮杀良久——当时，他还颇为忌惮那些帮众的插手，担心影响战局。 但是现在，已是今非昔比。 他不仅实战等级提升，砍刀技能更是突破层次，加上全副武装的防护，一般的小兵送上前来，明枪暗箭都伤不了他，最多只是送菜。 这样的状态，已经很符合那位吟游诗人的定义。 战争级，一人成军。 他们光是出现，往往就已经能引动一方战火。 当然，有着面板显示的路梦清楚，这不过是完全解开束缚、力量一时膨胀引起的错觉，他离真正的战争级，还有着显著的差距。 就好比现在。 但是…… “嗒。”路梦轻巧地上前一步。 开什么玩笑！ 让我去打这种怪物？ 他宁愿去巴斯特前线，打那些圣战的疯子！ 这一个逃跑的士兵，如同放水开闸。 但他们依旧不敢如正常包围那样，背刺捅刀。 路梦的手，重新探向身后。 刹那间，周边的同僚四散而开，只留下这勇健的士兵驻在原地，和路梦直直相对。 大家是害怕事后被军法惩罚。 而在他身后的士兵，虽然路梦一眼都没有看他们。 士兵：“？” 霎时间，路梦连月刃都没有拔出，站在他面前的士兵就纷纷退避，恐惧比摄人的刀锋还要锐利，以无形的气势切开人群。 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但更害怕的是，当场就被正法…… 至少，信神的人，也会流血。 连席东将军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关键他还毫发无伤……自己只不过是个被强征入伍的老农，稀里糊涂地跑到沼泽地来，犯得上遭这种罪？ “来啊。”路梦注意到了他，开口道。 一个联合城士兵，像是受惊了一般，手中长矛一颤。 一旦联合城的士兵们发现，自己的‘不死之身’只是模组的小把戏，只要拿出对付一般强敌的方法，持续地刀砍斧劈、前仆后继，伤势不断积累，还是能把他堆死的。 士兵的神经之弦彻底崩断，大叫一声抛开手中长矛，连滚带爬地跑向一边，泪水应激般直接流了下来。 在他握住刀柄的那一刻。 因为见证了路梦在硬吃了一记投矛、还完好无损地站起身的奇迹，谁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攻击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路梦并未逼迫他们，也没有再次出手。 他只是沉默地向大厅的中心、那摆好王座的高台走去。 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 士兵畏畏缩缩地退开，以路梦为分界，列在两侧。 一时间，这一幕。 竟有一种，他们是在观迎这白发青年，一步步走向钢铁王座的错觉。 但是联合城的士气并未崩溃，他们依旧堵死守住了退出大厅的通道——他们仅仅是不想、或者是不想独自一人面对这怪物而已，要以个人的力量就将他们全部击溃，还是千难万难。 这一点，比起大多数老大一死，就树倒猢狲散的沼泽地帮派来说， 正规军确实更加训练有素。 “副头领。”“路先生！”“剥皮人……” 当路梦走向台阶时，不同的称呼传来。 其中有黄水村民、石镇中人，他们眼中的崇敬信心更添一分；也有剥皮人帮众，热血沸腾，心想就连当初的老头领，都未曾有过这样的风采——当下更为认同，觉得便是一起死在此地，也不算白来一趟。 剩下的，却是猎犬帮残部。 当剥皮人反目后，大家知道轻重，并未互相对敌。 只是泾渭分明。 此刻，他们的呢喃声中，带着震惊、不可思议、以及一丝五味杂陈的妒忌。 铁穹顶内，他们最后的力量，同样收缩在了王座脚下。 这情形似曾相识，就如在外面，他们被联合城与黑色转换者的合力，打得退居庇护所内——只是现在，猎犬们已经退无可退。 然而，与在外面时不同。 剥皮人的副头领站了出来，相同的境况，不同的结果，他竟是以一人之力，袭杀了敌方曾主宰战场的将军，生生逼退了围攻的士兵。 这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但猎犬们清楚地知道，人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那是他们剥皮人。 还有什么，比看到曾经的竞争对手绽放风采，更令人难受的——更别提自己还是昔日的霸主，现在如此落魄。 路梦宽慰了一把众人，走上台阶。 下方大厅内，集聚的联合城士兵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处高台，已经成为了沼泽地一方最后的堡垒。 但，路梦没有看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他对上了一個人的视线。 伊尔斯。 这个男人，满身血污，捂着腰腹的伤口站了起来。 目光灼灼。 “王座大厅就快要被占领，你们就到此为止了么？”路梦开口道。 “这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吗？说不定我就快要死了。”伊尔斯吐出一口血，笑道：“反倒是路北游副头领年轻才俊，前途无量，居然藏着这样的实力，瞒过了所有人，一定是大有所图，结果被围困在这里……死掉的话，会很不甘心吧？” 此前他与柴世交战时，已是听到了路梦的“名字”。 “少废话。” ——开口的却不是路梦。 一个体型瘦削的人就站在伊尔斯的身后，手中一柄细长忍刀直接架住他的脖子，但另一只手却是提着衣领，半挟持半搀扶着这个男人。 这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有一丝磁性。 “呵。”伊尔斯轻哼了一下，幽幽道：“我同样没有想到，你们就在距离所有人最近的地方……” “影人。” …… …… 大雨倾盆，雨线的密度之大，让它们在下落的时候就互相撞击，溅射起蒙蒙的水雾，又一同汇聚倾泻而下。 林叶被打得马上要凋零一般震响。 一队刚占据了岗哨的联合城士兵，苦不堪言。 他们的厚甲湿重，灌满了水，像是平白添了好几十斤的重量……以往在大漠时，可从来没有这样执行过任务。 好在亚穆杜大人指挥迅速。 在环境变得恶劣之前，大部分敌人已经肃清。即便视野完全被雨雾蒙住，浑身湿漉漉的，行动不便，也不需要过于担心，他们依旧能够完成执勤任务，等待战争的尘埃落定。 第421章：沼泽忍者的反击（合章） “声音渐渐的也小了起来，”一个联合城军官摸了摸口袋，那一沓黑色转换者孝敬的烟叶已经完全被打湿，他遗憾地摇了摇头，“那边的战斗也快要结束了吧……他们叫什么铁穹顶来着。” 四周的士兵纷纷附和。 雨声不息，这军官明显说的是城中的厮杀声。 “长官的听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一个小兵知道自家上司属于席东派系的亲信，一边感叹，一边有针对性地吹捧道，“不过想来也是，有席东将军在，还能出什么问题？” “诶，还有科斯将军呢，人家也很辛苦。”军官摆摆手，不愿落人口舌，但明显也很受用，“当然，大概率先打进铁穹顶的，还是我们……” “是，是……只希望将军们在打下铁穹顶后，还能想起我们这些小兵崽子，也接大家伙儿进去暖和暖和……” 说完，士兵打了个哆嗦。 黑色转换者熟悉沼泽地环境，在接引他们暗度陈仓时，挑选的都是相对晴朗的天气——即便这样，士兵们也曾叫苦不迭。 没曾想，现在才见识到这片密林的真面目。 往日里天气沉闷湿热，可下起雨来，水流快速带走身上的热量，失温现象逐渐显现，偏偏还要穿着一身铁甲，体力消耗得更为迅速。 ‘这是……’ 但不知为何，就在刚刚。 他浑身的伤口开裂，被雨水洗得发白，狰狞可怖。 而他们自身不负责‘生产’奴隶。 军官连忙下令士兵寻找掩护，一边在心中庆幸—— 好在，这些小箭并非强弓劲弩射出。 因为任凭雨水糊住眼睛，反而会影响警戒的效率。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被缚的十几個猎犬帮成员。 “奇怪，当初是为什么要会盟呢……”他喃喃着，事到如今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而毕竟，如果不是出了黑色转换者这个内鬼。 是箭！ “我的眼睛！” 也越发体力不支起来。 看起来倒像是沼泽民自制的土箭，能伤人，威力却不足以…… “敌袭！” “打起精神来，这就是最后了。”军官察觉到兵士们的状态，勉励道，“还要好好看守住这些狗崽子们。” 但就在这时。 一声痛呼从身后传来，只见一个兵士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右眼，惊恐又痛苦地大声哀嚎。他的指缝间透出一根竹木杆小枝，尾羽在雨水中沾湿粘结。 他们一般也不会沦落到正面冲突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逃离，但凡俘虏有任何异动，看守的士兵都能随时杀死他们——之所以不想这么干，那还是打着将他们卖为奴隶的算盘。 自家所属的商人行会中，就有奴隶商会的加盟，专门负责这一门产业。据说不仅是联合城贵族领主家的农奴、家仆要从他们那进货，就连大陆上其他许多地区，只要存在着奴隶制的，就与奴隶商会脱不了干系—— 猎犬帮干部全身被缚，只能昂起头，甩开濡湿的头发避免挡住眼睛，尽力在风雨中看清周围的状况。 明明鲨鱼村中也有铁匠工业，但猎犬帮的成员着甲率一直很低，以轻甲、中甲为主，以至于在正面冲突中吃了大亏——这正是平日里养成的习惯。 警报发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有几名士兵中箭。 他们都是这处岗哨原本的守卫，其中还有个干部。 ——先前那名眼睛中箭的兵士，忽然停止了哀嚎，口吐白沫一个踉跄连退几步，翻身径直从岗哨上掉了下去。 干部的心里，出现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只是，现在拿下了四处岗哨、防线的联合城士兵们。 这时众人才明白。 商品的来源，多种多样。其中的一大头，就是联合城掠夺的战俘；而其支付的开币，某种程度上也是帝国军军费的一大来源。 然而军官甚至都没能看清，它们是从何处射来——自家据守在木制岗哨高台上，唯一能通到此处的栈道都已经被占领，下方就是被暴雨搅浑的潭水，目之所及完全没有敌人的踪迹。 到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失血过多，则让脑子都变得有些迷糊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终于忍受不住，脱下军靴倾倒起里面的积水；也有不少戴着头盔的联合城士兵，取下面罩扯出里衣擦拭着脸。 就是可以狠狠小赚一把。 对这些士兵来说。 他们的议论毫不避讳，传入到被俘的帮派成员耳中，有人瑟瑟发抖，有人面如死灰，但也有人只是不屑一顾。 还没等他高兴完，一道落水声传来。 “噗通！” “这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啊。”他哈哈笑道，周围的手下也一齐欢呼。 按照惯例，这些俘虏都会折算成开币，一般是作为奴隶—— 军官并未阻止。 “是毒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而之前受伤的人，也开始出现过激的征兆。 下一刻，又是一轮新的羽箭，穿风如魅。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狂笑声却突然响起。 这笑声声嘶力竭，带着狂喜又带着怨毒，从茫茫雨雾中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军官猛得扭头，却见是一个猎犬帮俘虏。 “是他们，是他们！选在这个时候！” 猎犬干部蜷缩在地上，迎着狂风大笑，雨水都从喉咙里灌入呛得他直咳嗽，可是这个沼泽地男人还是没有停止大笑，像是要把肺里的所有空气都笑出来才罢休。 “你在说什么！”军官又惊又怒。 他抽出腰刀冲上前去，一把架在了俘虏的脖子上，他直觉对方知道些什么——知道这些藏身在暗处、行踪不定的敌人。 “原来如此，他们没有忘记，”猎犬干部终于笑完了，他丝毫不在意脖子上的钢刀，只是怔怔望向天空，雨水打在他的眼眶中，又漫溢而出，划过脸颊就像泪水，“他们早就盯上了鲨鱼村，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能够一直等待到这个时候，真是……” 他想起了，这次会盟的起源。 那突然风起，飘荡在沼泽地里的传说，那个曾经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影。 “……真是名不虚传。” “说！他们是谁？”军官一把扯起他，恶狠狠地把刀刃压进猎犬干部的脖子里，“说出这些敌人的信息，就饶你不死！” 军官害怕了——他的听力向来很好。 他听到，之前逐渐平息下来的厮杀声，又渐渐死灰复燃般再起，如风卷狂沙，竟是连漫天的大雨都压盖不住。 但是这一次，他听到里面大多是来自联合城士兵的惨叫。 不止自己这一处岗哨。 还有越来越多的地方……他们的防线在受到攻击。 “想知道吗？”猎犬帮干部嘿嘿一笑，“我确实熟悉。” 作为帮中老人，他可是与这些对手打过不少交道，时间之久，说不定都可以上溯到大哈什为王的时代。 “少废话！”军官擒着刀，几乎是在怒吼：“快说！” “你……”男人一顿，“休想！” 哧。 一捧鲜血，溅到了军官的脸上。 猎犬帮干部趁他不注意，竟是耗尽全身力气，直接撞上了他手中的钢刀，自刎而死。 这个联合城的军官，只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输给这些老朋友……也不可能让给你们……” 这遗言细若蚊呐，形同喘息，听在他的耳中却无比清晰。 雨水哗哗，军官脸上的鲜血还有一丝温热，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妈的！” 他呆立了片刻，反应过来，痛骂出声。 自己完全是被这个求死的俘虏耍了，又一时被他脸上狂热真切的表情震慑——说不定他就是故弄玄虚，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乱了方寸。” 军官一脚踢开尸体。 而哨台上的局面也逐渐稳定下来，士兵们各自寻找到掩体，加上敌人的小箭威力不足，不够穿透自身的甲胄，哪怕带毒，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不过是骚扰一下。 更何况，就算是正面对敌，军官也完全有信心。 想来不过是猎犬帮余孽。 大不了，就是像一开始那样，再击溃他们一遍—— “嘭！”忽然，远处的岗哨发出一声炸响。 风雨中，视线模糊，看不真切。 军官只能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 “发生什么——”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他脚下一滞，整个人都悬空了—— 他们的岗哨，直直地向水面倾倒而下！ 木制哨台、悬空栈道的士兵们，原本做好了正面接敌的准备，却不料他们脚下原本应该坚实的‘土地’，直接崩溃！ 接连的落水声。 原本就不通水性的他们，又身披厚甲，根本无处挣扎！ 高大的建筑坍塌在水里，快速下沉更是带起了一股涡流，将落水的人们尽皆席卷，像是一只巨兽潜在水下，在大口吞噬一般。 “完了！” 带着泥沙的潭水从军官的口鼻尽皆灌入，一时绝望浮上心头。 但是他毕竟身手了得，反应迅速，果断用刀割断了衔接铁甲的熟牛筋，任这身负担降入水底——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再羡慕自己没有如同几位将军一般，穿着那种华丽但又沉重无比的全身甲、帝国武士的象征。 一身轻的军官，奋力上浮。 这一波损失惨重，但也会有许多士兵反应及时，得以幸存。 但，岗哨的倒塌绝非偶然。 到底是…… 军官的心跳凝结了。 他在水中，看见了鬼—— 突兀的大眼，硕长的鼻子，斑驳铁灰的面皮，深绿色的皮肤…… 以及贯穿心口的刀刃。 “这是……什么东西……” 军官痛苦地挣扎着，但从后心突出的尖刀，牢牢扎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脑海中，则忽然浮现出那个猎犬帮俘虏临死前的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嘲弄。 “他说的，就是这些人吗……” 下一刻。 鲜血如泼墨的花朵，在水面上一朵一朵，四处绽放。 凋零的人影，则寂寞地沉入水下。 一个沼泽忍者腰挎竹弓，手持忍刀，摆动着双腿向深水潜去……这样的猎杀，到处都在发生。 他们的单个实力，与一般帮众无异。 但南方湿地、水部落出身的他们——此刻是来到了主场，来去如影，鬼魅无踪。 先是一轮竹弓齐射，吸引注意。 再暗中潜入，突然袭杀。 这是他们惯用的标准战法。 几名沼泽忍者，则叼着刀，从岗哨断裂的基座跳入水下。 他们也圆满完成了任务。 如果是猎犬帮守卫，必然懂得防范水下之敌——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让他们进得鲨鱼村来。 然而，联合城疏忽了。 哪怕有大黑眉提醒，一般士兵也根本没有类似的战斗经验。 沼泽地势力彼此知根知底，互相制衡，自成生态。 每一个沼泽地的年轻人，在成年时，都会从老人那得到这样一条忠告： ——永远不要以为你完全掌握了这片密林。 “家佬，又拔除了一个据点。”一个沼泽忍者悬停在水面，向一个人报告，他们都是清一色呼吸面罩、墨绿绑带，看不出分别。 只有水部落中人，才能区分出彼此间的位阶高低。 “嗯，知道了。” 而负责指挥这片区域行动的，正是一名上忍，放在水部落中已经相当于长老级别的存在，他们又称‘智囊忍’，平日里只负责端居南方湿地负责决策，此次行动竟也亲身出动，可见重视程度。 当然，这次连他们的首领影人都先行犯险。 相比之下，他们自己的觉悟倒显得不算什么了。 “还有下一个。”上忍很快拟定好计划。 “家佬，我们不去支援铁穹顶吗？”闻言，手下疑惑开口。 他注意到突袭目标几乎都是鲨鱼村的外围，却绕开了最为核心的战场铁穹顶——而对沼泽忍者个人来说，作为水部落中人，第一次进入鲨鱼村，甚至有机会一睹那整个沼泽地的至高王座……除去胜利，这本身就是令人激动的事情。 “不要质疑家族的决定。”上忍冷冷地说。 强硬是他的习惯。 “我们的力量并不够强，还没有到能正面斩断敌人联盟的程度，”但他沉默一瞬，很快又补充道，“所以只能像一把尖刀，抓住刺击的一刻时机，获得最大战果。” 而这个时机……是那个人争取来的。 尖刀出鞘，就必见血。 “还有一件事，”上忍想了想，再次强调：“不止不能登陆铁穹顶，还要告诉我们的人，不能接近那片水域。” “是影人阁下的安排吗？”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他透过面罩瞥了手下一眼，以对方的权限，在行动结束之前，还不许接触这种层次的机密，“你只需要知道……” “哪怕是影人阁下，也只能听从安排。” 暴雨中。 上忍扫视了一眼在水面上接连沉浮的尸体。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在赌，拼死一搏，心怀忐忑。 现在看来，却是赌对了。 第422章：真相（合章） 铁穹顶，王座大厅。 “路北游，你就是影人……不，你不是真正的影人，但却是所有人谈论、防备、恐惧着的那个‘影人’。”被挟持着的伊尔斯如此说道。 他的话，听在别人耳中莫名其妙。 但对于路梦来说，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 “你假借沼泽忍者的名号，在黄水村发起了叛乱，又特意放回大尖牙，让双刃团代为传播消息，让我们对水部落入侵的现状深信不疑。” “再然后，石鼠团不可能对下属村落的反叛坐视不管，你则利用大阿尔的野心，令他孤军深入，自己再潜入大营一举刺杀——不仅是为了除掉大敌，更是为了宣告‘影人’的归来，由此让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推动会盟的召开。”他顿了顿。 路梦：“看来，到这里为止，你们都有所预料。” 就如同他之前推测的那样：鲨鱼村中，或许是有人深信不疑，但也有人明知是假，却顺势而为。 只因为，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路梦静静地听着。 只能说，不愧是他吗…… 其中许多艰险，不再赘述。 “也可以说是交易——‘信任’本就是交易的砝码之一。”路梦说道，“我能给老爷子他想要的东西，而对应的，他给我信任。” “……是大格雷认可了你。”伊尔斯不敢相信。 但从实际效果来看，当影人出现在这里，他就能够猜到外面大致的情况——路北游确实让沼泽忍者免于内斗，甚至带领着他们打进鲨鱼村，让水部落的领袖，久违地又出现在了整个沼泽地的王座、铁穹顶中。 “我可以接受水部落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我们原本就做好了计划与准备，与他们为敌，但是……”沉默过后，伊尔斯说着，可还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但是，剥皮人呢？我调查过，你们的确是剥皮人，所以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这么多年的伏笔与牺牲。 从此刻起，他也是目前整个水部落中最重要的人物。 就算，路北游先前与沼泽忍者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我没有想到……”伊尔斯余光一扫，浅笑几下，面上毫不在意，眼神中却确实露出疑惑，“就连真正的影人，都听你的调遣，你们非但没有打起来，反而合兵一处——” 她不得不承认。 他看向台下的剥皮人精锐，尤其是骨人索拉：“不管你能扮演谁，他们总不是虚假的……” 前代……自己的选择，都没有错。 伊尔斯口中说的，那个让整个沼泽地都视为对手的‘影人’，确实并非自己——换成是她，哪怕有心，也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他看向伊尔斯身后的影人，对方一身猎犬帮成员的装束，之前的一头白色长发已经截短，配合上中性的面相，此刻还真雌雄莫辨——而影人原本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当露出本来容貌时，除了路梦，反而没人能认出她来，这就是最好的伪装。 影人回以一个肯定的目光，眼神复杂。 这不是谎言，自然不会被击破。 伊尔斯的话却被打断了，他的脖颈上浮现出一丝冰凉和温热——冰凉的是刀刃，温热的则是渗出的血。 他口中‘真正的影人’，正擒着忍刀，恶狠狠地箍着他。 “没错，”这一次，路梦给出了回应，“我的确就是剥皮人的副头领，货真价实——虽然还没有当上多久就是了。” 她伪装的身份，是早就在猎犬帮中布下的，这一条暗线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是她的胞弟，从小就离开水部落加入猎犬帮，期间从不联系，只待关键时刻启用。 而那个人—— 影人小姐啐了一口，略略松开了力道。 “不要想着离间我们，即便要算账，那也该算在你的头上。”影人冷冰冰地说，“而且，你不知道路先生对水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世界上谁有资格处理‘他’留下的东西，那也就只有路先生！” “没错，我根本不关心‘你’是不是真的影人，水部落是不是真的要与我们为敌，”伊尔斯咳嗽几下，艰难出声，“但是，你们就是最好的‘敌人’。” “影人，你就没有什么……” 这显得自己布置的精妙算计有些…… 伊尔斯闻言一愣，看向路梦，讪讪道：“看来，你的来头比我想的还要大……” 只是，就连影人都没想到，当她再看到路北游时，对方居然是如此光明正大地‘潜入’了鲨鱼村。 “并且在那一天，路北游你确实当众摧毁、践踏了他们的遗物……” 路梦不说话。 “与你的情报，完全吻合。” “没必要对伊尔斯先生无礼。”路梦示意道。 而这副姿态，正是当时他领兵在剥皮人面前，端详前代影人头盔时的样子。 “一个能让沼泽地凝聚起来，推动会盟顺利召开的敌人！” “甚至，如果你的身份是假的，那更加好——当消息传到水部落后，真正的影人一定会去找伱算账，哪怕你占据了石镇，毕竟根基未稳，光是应对那些阴森的沼泽水鬼们，就足够你这个冒牌货焦头烂额……你就是最完美的假想敌，一個永远存在，但永远无法造成威胁的假想敌……” 可以说相互利用，也可以说不谋而合。 他不清楚对方之间具体有什么交易。 他伸出手来，放在眼前，像是握着什么。 这是从来没有人做到过的事情……哪怕是那个传奇的前代影人也一样。 “那个人，除了他的剥皮镇，还能考虑什么？”伊尔斯摇头道，“而剥皮镇面临的问题，谁都知道，血蜘蛛虫潮可不是凡人能够解决的……” “不用试探了，伊尔斯。”路梦直接打断他，“无论我给了老爷子什么承诺，你都看不到它实现的那一天了。” 被戳穿了心思的伊尔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真聪明啊……像你这样的人，又有如此的实力，哪怕没有你说的承诺，被那个老头子喜欢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说实话，如果可以，我都希望你能在我之后，加入猎犬帮，成为阁下的助力……” 这话同样被台阶下的残存猎犬听到。 他们诧异地看向高台。 难以想象伊尔斯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作为大格琳最得意的副手，平日里全权管理帮派，几乎可以作为大头领的代言……他骨子里，本质上是个极其骄傲的人。 猎犬帮也吸纳过不少名头正盛的英杰。 但从没有人觉得，其中有谁能取代伊尔斯的地位。 “伊尔斯大人……”有人喃喃出声。 他们发现了。 这个骄傲的人，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腰腹，浓稠的血浆一点点渗出——他的伤口极骇人，但从流血量看……这具身体的液体恐怕都快流尽了。 伊尔斯之所以还能够站着说话。 能够凭借的，除了过人体魄，恐怕剩下的就只有精神里某种不会熄灭的东西。 面对‘招揽’，路梦不发一言。 而伊尔斯也没期望他回答——任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得到了沼泽村落的支持、继承了石鼠团的遗产、水部落对你如此依赖，甚至还是剥皮人的副头领——你是那真正统领他们、得到信任的人……”他自己也马上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刀兵般的锐气：“路北游，你明白吗？” “你拥有的，已经是整个沼泽地里最强大的那股势力。” 哪怕是我们，也无法企及。 “这样的你，如果正常参与会盟……” 也有可能，得到沼泽地的认可。 “但是，会盟本身并不正常，不是吗？”路梦回身看向大厅内层层叠叠、与他们对峙的联合城士兵们，“从一开始，它就不可能走向正常的结局。” 是的，从一开始。 当路梦发现有联合城的势力参与时。 他所考虑的，就不仅是沼泽地内部的事务了。 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联合都市，在大陆上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在摸不清楚他们到底出动了多少力量、多少强者之前，将自己暴露在外、贸然行动，都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到时候，在沼泽地的这些经营。 都是空谈。 而包围着王座的联合城士兵们则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冷静下来后，他们也是发现那名‘怪物’虽然恐怖，但总体而言，自家仍然占据着优势。 现在重整起队形，士兵们也是逐渐在向王座的方向靠近，如同一面不断推进的铁壁，压缩着敌人的防御空间。 之所以不攻击。 就仅仅是因为那白发青年偶尔瞥来的眼神罢了——或许他只是在普通观察，但没人敢贸然上前送死。 好在，铁穹顶外，还有科斯将军，还有亚穆杜大人的随行亲卫，还有……在他们的带领下，只要略一阻挡住怪物，歼灭剩余这些沼泽地的泥腿子，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失去了领导者的他们。 此刻维持着包围的阵势就够了。 “你说得没错。”伊尔斯说完，就好似力气耗尽一般，不再言语。 然而，这一回，路梦却不打算放过他。 “哪怕有沼泽忍者、剥皮人的帮助，和联合城正面对阵都是很愚蠢的事情，”他上前两步，目光直逼伊尔斯的眼睛，“而在那场晚宴上，大黑眉早就暴露出了他与联合城的勾结；加上即便有黑色转换者的掩饰，要把这么多士兵运到鲨鱼村来，也不会没有蛛丝马迹——我不相信，以猎犬帮的敏锐会没有丝毫察觉，又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伊尔斯没有说话。 “这一点，大黑眉也清楚。”路梦接着说，“出于对你们的忌惮，就算他得到了联合城的支持，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自信直接和你们翻脸，最多是继续潜藏暗中蓄力，把联合城当做要价的砝码……除非是，有一个诱因。” “出现一个，让黑色转换者觉得——‘猎犬帮是真的疏忽了’的漏洞。” “让他觉得，即便今天发难，也有把握取得胜利。” “那就是……” “不好了！”这时一道响彻整个大厅的惊呼传来，一名联合城传令兵从走廊跌跌撞撞地跑出，气喘吁吁。 他顿时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有小军官皱眉问道。 他认出这是亚穆杜大人的一个亲卫，之前过来传信，只是见到大厅内的变故才被打断——此后，传令兵自然要回去把事情报告给亚穆杜，请他应对裁决。 “铁穹顶的大门……我们进来的入口……” “被锁上了！” “怎么也打不开！”传令兵满脸惊恐。 他看到，原本留下看守的卫兵，全部被杀。 事到如今，任谁都知道，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消息在士兵中顿时传开，但还没等他们开始议论，就听到一道浅浅的笑声，带着抽气般的断断续续，从上方飘来。 正是伊尔斯，看着他这副模样，身后的影人则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铁穹顶啊……毕竟是古代遗留下来的庇护所，大黑眉只是来过几次，又怎么能像我们一般懂得它的奥秘？” 他一手扶着王座管道，撑起自己的身子，一手指向路梦。 “我以为，会是大黑眉那个对王座心心念念的虫豸，第一个打进铁穹顶……但没想到是你，真是可惜了——” “所以很抱歉，路北游。” “和我们一起死吧。” 话音未落，众人的鼻尖却是闻到了一股焦灼味，又好像带着一股诡异的芳香。 那是燃油的味道。 不知名的角落，一丝电花闪过。 刹那间。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 …… 铁穹顶外，高架平台上，雨落狂流。 黑色转换者，与少数的联合城士兵，原本正在围剿没能躲进铁穹顶内避难的猎犬帮主力。 当然，因为入口已经被打开。 又有席东将军带队处理。 即便他们逃入铁穹顶，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而在这外面，已经完全无人指挥的猎犬们各自为战、一团散沙，加上己方还有曾大显神威的科斯将军在，在军团级的带领下，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原本是这么想的。 大黑眉一身大氅被暴雨打湿，显得像是一只沐浴在风雨中、羽翼凋零的乌鸦。 他拄着手杖，指节却微微颤抖。 铁穹顶下，蜂人王子的眼里，科斯一身重甲，棱角分明，配合上魁梧的体型，显得像是个从演义故事中走出的战神一般。 然而，就是这样一尊战神。 此刻正被人高举在空中，一身铁甲遍布凹陷。 举着他的那人一身黄皮革甲，大衣护得结结实实，正是此前从铁穹顶内扑出，救了伊尔斯一命的猎犬帮亲卫。 但是此刻，他硬生生举起一个魁梧的壮汉，加上一身重甲，仍旧毫不费力的样子，就像抓起一个婴儿。 “你……”大黑眉颤抖着开口。 他……她一手抓住武士的鹿角头盔，直接连着链甲一同撕扯了下来，一把丢在地上。 金属撞在地板上，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嗨，大黑眉。”她好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蜂人王子，隔着对峙的军队，远远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她的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但声音中没有丝毫笑意。 猎犬，大格琳。 第423章：大格琳 “你，你……”大黑眉踉跄着后退。 他与这个女人，明明还隔着大半个平台，又被帮众与士兵层层拱卫保护得如铁桶一般，可却感到有一股如山般的压力逼至眼前，锐气直刺眉心——仿佛他不后退，下一刻就要被贯穿了。 “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吗？”大格琳还在笑，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不过说来也是，这样谁都认不出了。” 绑带下落，露出的面颊遍布刀痕。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这伤势绝非作假。 大黑眉忽地想起。 自己曾在不久前，听闻伊尔斯遭遇不知名的敌人袭击，他的亲卫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面容尽毁，而袭击者则自杀身亡……对大头领级别的人物来说，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可…… 如今，这个消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却如同惊雷炸现！ “你，你就是在那时，”蜂人王子的声线颤抖着，“和他交换了身份，可是……” 联合城的匠师在设计面甲时，有考虑过对尖刀利剑的防护，却没想到有人会在战场上随身带着一双竹筷。 她迎着包围铁穹顶黑压压的人群，里面有黑色转换者，有双刃团、石鼠团等被收拢的残部，也有前来参与会盟的各种沼泽地帮派，他们中有的刚刚屈服于联合城的控制，也有的是早已背叛。 “你们都在对面。” “我最亲爱的盟友啊，原来……” 必须每一天都将整张脸，再毁掉一次！ “没办法，大黑眉你太心急了，不这样又怎么能骗过你——”大格琳将手中的重甲武士狠狠甩在地上，几乎将钢板砸出一个凹陷，她走到一边，踩住掉落在地的长薙刀，轻轻一点，便把它踢到空中接住。 以大格琳的身体素质，哪怕是毁容级别的刀伤，一两天也足以痊愈。 “沼泽地里也有整容医生……”说到这，大格琳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冷笑，“但他们，都是双刃团的人。” 他们虽然在残存的猎犬中，已经算是主力，但比起巅峰时期的猎犬帮，已经是远远不如。 “杀了她！杀了她！”科斯痛苦地哀嚎着，他双目剧痛，但周身骨骼都被打碎，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怒吼：“大黑眉，还愣着干什么，你的帮众呢，伱的手下呢，快去杀了她！” 只有刚刚收拢起来的猎犬帮成员。 大格琳单手斜提长兵，站立在暴雨中。 而此刻的科斯，也完全看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她身边的。 “大黑眉！”这时，一道带有愤怒和歇斯底里的喊声响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他满面血污，双眼都已经化作了血洞——两根筷子透过武士头盔的眼部缝隙，直直地插了进去。 无疑，是大格琳所为。 他不能接受。 这防不胜防。 却是刚刚被摔在地上的科斯。 这意味着，她为了维持伪装。 他记得……就在不久前，他都已经准备一刀砍下那個冒犯自己的泥腿子的头颅，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如同深潭般的眼睛。 在深潭里面，仿佛藏着一只疯狂的凶兽！ 下一刻，科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有……快来救我……她到底是谁……” 如泣血般的声音在整个平台响彻，混杂在雨滴落下的水声中，却显得异常的寂静。 因为，没有人说话。 包括大黑眉在内，所有的沼泽地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屹立在风雨中的那道身影，忘记了厮杀，忘记了呼吸……甚至连喉头的吞咽与心跳都要忘记！ 当大格琳扮演亲卫时，作为一个男人，‘他’身形算不得魁梧；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体型却已经是异常高大，狂风席卷起她黄色的大衣，在身后肆意张扬，如同一面呼啸的战旗。 “大头领！”这时，终于有人惊呼着开口。 一个猎犬帮成员抱着受伤的右臂，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她的身边，眼神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与狂热。 “大头领，我们就知道……您在这儿。”他说。 “维尔吗？”大格琳准确地叫出了帮众的名字，轻轻点头，“我一直都在。” “你一直都在……”远处，大黑眉喃喃道。 雨水将他的大氅打得凌乱、显得狼狈无比，如果是往常的蜂人王子，为了维持形象，一定会让侍从更换新衣……但此刻的大黑眉丝毫没有心思去整理。 因为，他的内心更是比这风雨还要狂乱。 “没错。”大格琳拖着刀，一步步从铁穹顶下向外走去，“我知道你的性格，就算你得到了这些商人佬的施舍，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正面和我叫板，只会在暗地里偷偷搞一些小动作，像一个人身上的瘤子那样慢慢变大……” “除非是，看到一个漏洞。” “一个让你觉得，‘原来那条猎犬也会犯错’的破绽。” 此刻的大格琳，说出了和铁穹顶内某人几乎一样的话。 但，她还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 “那就是，‘我’不在此地。”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以为你是谁！”不合时宜的咆哮传来——在剧痛和震惊的双重打击下，地上的科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个臭女人，你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能改变战局吗？这一切，都在亚穆杜大人的计算之内……” 一个战场，一场战争。 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结果吗？ 科斯不知道，他也看不见。 所以，他也看不见：当大格琳出现的那一刻，原本已经陷入穷途末路的猎犬们，那脸上突然浮现的希望与狂热； 以及，当认出她就是大格琳时。 其他沼泽地帮众脸上的震惊与绝望。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她……” “大黑眉失算了……” “我们怎么办……” 剩余的联合城士兵不明所以，他们因为负责控制着其他沼泽地帮派，不能及时赶入铁穹顶内，所以留在了此地。 然而，他们突然发现。 那些原本恭顺臣服的外围帮众们，表现出的惊恐、不安、躁动……甚至远超过见到自己这些不速之客时的程度。 他们不知道，大格琳对于沼泽地意味着什么。 那是不败的余威。 只是，被全场瞩目着的大格琳，却忽然看向了身后——那大门紧闭的铁穹顶，她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下一刻，一声炸响。 烈火顶着雨水，忽然在高架平台的边缘喷薄出来，像是地狱裂开了一道口子，泄漏出永恒燃烧的硫磺与煤炭。 而连接着铁穹顶的木质栈道，则全部断裂！ 转瞬之间，这个鲨鱼村的中心。 已然成为了大泽上的孤岛。 第424章：定局 “是燃油，他们在这里灌满了燃油！”铁穹顶内，有人惊恐地喊道。 但是，不用他提醒。 所有人能看到结果。 那是如同孽龙吐息般的火舌，遍布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它转瞬间席卷了整个铁穹顶，一直向王座大厅汇来。 铁穹顶的原型，是古代庇护所。 它被视作旧帝国在沼泽地最后的堡垒。 除了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它内里还布置着各种管道，或排水或供暖送气……哪怕今天已经停运丧失了原有的功效，其结构依旧没有破坏。 而精纯的燃油，就借此流淌到了每一个角落。 火势很快就到达了王座大厅，不知何时起，士兵们发现自己的军靴已经踩上了黏稠的液体，下一刻，火蛇就直接爬上了他们的身躯。 热浪滚滚，哀嚎遍野。 一个铁灰色的人形扑到了烈火中，手中诡异造型的军刀闪灭，向兵士们的胸口斩去。 以残兵为饵，同归于尽。 简直如同炼狱。 他们身上的盔甲，或许能阻挡住刀砍斧硎。 却挡不住烈焰噬心。 但其力道之大，还是足以把兵士们推下台阶，滚入越来越烈的火势中。 人群在惊叫和抽搐中互相推搡，原本严密的阵势被瞬间击溃，有的士兵不慎摔倒，更是瞬间发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惨叫声，那火焰直接覆盖了他们的全身。 一道铮响。 影人、伊尔斯…… 骨人的摄像头，映出橙红的火光与扭曲的王座，以及它身边的几个人影。 ——作为骨人，有着金属铸造的身躯，这点温度还是小意思。 但是，据守着高台的沼泽地一方也在不断退却，到时候除了索拉，其余人早晚也会随联合城士兵一起，葬身火海。 “铿！” 光是听着惨叫的声音，都让人怀疑他们的声带会不会直接撕裂，更不用提在烈焰中奔跑狂舞最后倒下停止动弹的人形，空气中，伴随着燃油的刺鼻味，渐渐也有蛋白质被灼烧的焦香逐渐弥漫开来。 有士兵注意到，整个大厅唯一暂时还没有被火势波及的地方，就是沼泽地王座所在的高台。它被金属台阶架起，近乎悬置在空中，热浪让空间都仿佛扭曲，而那個钢铁的王座则在其中微微颤动。 这一刀，砍在胸甲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白痕。 当然，这本身就是猎犬帮的计谋。 “啊啊啊啊！” 惨叫接连发出。 烈焰随着溅射的燃油，同样爬到了人形的身上，熊熊燃烧起来，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回头看向高台。 轻伤者，奋不顾身地向王座的方向冲去。 以及他的副头领，路北游。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高温的空气同样在损害着伊尔斯的肺部，让他越发喘不上气来，但他此刻只顾得上看向眼前持刀的年轻人，眼中浮现出疑惑。 整个计划，都是绝密进行。 因为无论是事先储备燃油、布置陷阱，还是在铁穹顶外佯装败退、请君入瓮……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泄露，他们都可能全盘皆输。 为此，无论是伊尔斯还是大格琳。 都只能以身入局。 他们的厮杀是真的、败退是真的； 所受的伤、死掉的兄弟……更加是真的。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收网的时刻。 这一边，围攻铁穹顶的联合城主力，都将尽丧于此——哪怕外面还有残存的援军，在大格琳的带领下，也足以清扫干净。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胜利，最终还是属于他们。 然而，当这计划完整地展现出来时，眼前的青年却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就连看到烈火雄起，将所有人团团包围起来时都一样。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强装镇定。 第一反应，是掩盖不住的。 就连冷酷的影人，持刀的手都有一瞬间的颤抖。 “不如说，是我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路梦的眼里映着环绕的火光，显得好像有烈焰也在其中燃烧，“否则，我还会担心你们把那么多燃油用来干什么——” 猎犬帮一直在暗中采购收集鲨鱼村中的燃油。 明面上是为了应对会盟以来，突然激增的用电需求。 如果是对工业以及发电功率有所了解的人，便能算出这是谎言——但即便有这样的人存在，也无法得知猎犬帮具体的储备量，也不知道这计划是从何开始，容易被蒙混过关。 除非，从燃油的供应来源下手打探。 ——跳舞的骨人。 “你……事先都查到了这种地步？”伊尔斯一愣。他忽然不顾影人的挟持，弯腰一边咳嗽，一边笑了起来： “哈哈哈……路北游，我越来越中意你了。” “但是可惜啊……” 虽然此前，在鲨鱼村会盟时期，他与路北游闹得非常不愉快，也可以说被戏耍愚弄了好几次。 但那只是个人角度上的。 伊尔斯真正的内心，只有这大计。 而在计划开始后，那时在听到剥皮人打开了铁穹顶的大门、联合城的追兵将会顺利进入时，他心中感到的并非愤怒，而是庆幸和窃喜——无需演技、不用牺牲更多同伴，事情就在朝着安排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没有路北游的‘帮助’。 在王座大厅消灭的联合城士兵，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多。 从这个角度说。 伊尔斯确实要感谢他。 只是，很可惜。 虽然对方带来了惊喜，其身份的反转也让自己颇为意外和欣赏、一度措手不及，现在又展现出了这么敏锐和镇定的一面……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大局。 火焰，一经燃起，就无法熄灭。 哪怕是伊尔斯自己，也无法操控。 而他们，毕竟是敌人。 “联合城、黑色转换者、双刃团、石鼠团、所有背叛了猎犬帮的帮派……还有你们沼泽忍者、剥皮人。”伊尔斯缓缓说道，“沼泽地里所有的障碍，都要扫除。” “在我们死掉之前，铁穹顶不会开启……” 而王座，将会保留在这场烈火过后的灰烬之上。 这已成定局，不容更改。 代价是，在场所有人的骨骸！ …… …… “不好了，亚穆杜大人！”一个传令兵满脸泥水，疯狂地跑到蜂人王子的身边。 他原本是负责把命令带给科斯。 然而，当他的小队赶到时，看到的却是将军被一个不知名猎犬帮众举起在空中的魔幻画面——倒是另一队传令兵成功进入了铁穹顶找席东将军，想来已经把命令成功传达。 而目睹了剧变的他，自然要带队赶回。 中途还遭遇了一群如水鬼般的刺客的袭杀，仅他一人侥幸逃脱。 现在，终于见到了亚穆杜大人…… “大人……”他刚要报告，却被蜂人打断了。 “不用说了。”亚穆杜眺望远处，瓢泼大雨下，鲨鱼村的中心竟是有一股浓烟升腾而起，显得格格不入。 传令兵也注意到了，当下大惊：“这是什么！” 他一路奔波，都来不及回头看。 而亚穆杜打着伞，却不知自己的手拿歪了，连一线雨水淋在脸上都没有注意到，只是想着： ‘原来是这样……’ “老大，我们败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沙克射手、猎头者试探道，“要撤吗？” “不。”蜂人抬起手，打断了众人的纷闹。 “还有最后的机会。” 第425章：已死之人（合章） 高架平台上。 众人还在为爆炸般的烈焰而惊诧。 大格琳却岿然不动。 “真是一把好刀。”她一手拂过手中长薙刀的刀刃，仅仅是这么擦拭一下，就将其触及的衣襟全部切开。 这把长兵光是刀口就有普通配刀一般长，加上后面的铸铁长柄，整条都足够一人多高。 “可惜……太轻了些。” “拦住她！”一声近似尖叫的命令，爆发在平台上，正是位处中心的大黑眉。 可就在这命令传开之前。 大格琳已经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黄的残影，快到将沿途的雨线都击成了水雾，与升腾而起的蒸汽混杂在一起，一片迷蒙。 候补射手们慌张着再次瞄准，然而大格琳在略一停顿后，就猫下身子弯曲如弓向前冲刺，明明只有两条腿，跑起来却如同豹子一般，直接就略过了又二轮箭雨。 可这也意味着她不用分辨、不用留手……无需任何顾忌！ 聪明的人，或许会理智。 大格琳肆意舞动着长柄刀。 大格琳的确也是第一次接触到长薙刀这样制式的武器，但只是刚握住它的长柄，她就天生知道该以何种姿势、力道、角度操纵挥舞它，技巧之娴熟仿佛十年苦修。 只要还是凡人。 全部视同无物！ 而大格琳冲锋的路径——是一条直线！ 最短、最快的直线。 现在，为了掩饰身份，大格琳自然没有带自己的佩刀。 就不可能无视这样密集的箭雨。 面对突然出现的猎犬帮大头领、整个沼泽地的霸主、这名为猎犬却仿佛雄狮一般的人，黑色转换者的近侍们心头逐渐浮现出恐惧。 他看出来了，这条直线—— 弩箭擦着她的头顶飞过。 虽然他并非联军的总指挥，杀了他也不一定能让己方的士气垮台……然而，大黑眉了解大格琳。 此前，没有人知道猎犬帮的大头领，还会使用长柄兵器。她的常用兵刃，是一把沉重的厚背大刀，刀背嵌着九枚亮银铁环，每一次劈砍互相碰撞，都能发出雷鸣一般的聒噪，如同战吼。 但是现在，人们才发现。 如果说，联合城的武士还需要推进收割的话。 下一刻，大格琳都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们曾是疯狂的赌徒，平日里在输赢场上，哪怕是剁下自己的手指，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无论你是誓死效忠、还是心生迟疑； 无论你是拔刀相向、还是落荒而逃。 ——但，猎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而她的刀锋，比她的身形更快！ 刹那间，人群中的断肢残骸像是爆炸一般四散飞溅，蜂人土黄色的血液泼洒出来，比天上的暴雨还要密集。 不过都是杀人的道具而已！ 但是现在，哪怕是其中最坚毅的兵蜂。 一想着自己要挡在大格琳面前，都会感觉到深深的迟疑。 她对于长兵的使用，竟也是这般自如。 这不是战略，而是复仇。 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先杀了自己。 大格琳拖着长薙刀，直接冲向了蜂人的军阵！ 射手们冒着恐惧，纷纷瞄准了这个快速逼近的人影，下一秒扳机扣动，紧绷的弓弦尽数释放，弩箭如雨，金属的箭簇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大格琳的面前，就没有任何阻碍！ 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爆发，急促得分不清彼此，像是有人在同一时刻中箭——然而，大格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但是，没有人想到。 是，她的四周都是敌人。 却没有一枚命中。 “上啊！”大黑眉近乎咆哮着。 她舞动着长兵，将扑面而来的箭雨，全部打落！ 科斯的表现根本不及大格琳半分，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拿的是同一把武器。 但是带着憎恨的人，一定会拼尽全力。 任何兵器，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 直指自己。 在不久之前，当科斯挥舞着长薙刀时，都已经让人惊叹于还有这样刚健的武艺——他就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在战场上肆意推进收割。 黑色转换者们原本节节胜利的战线，被一个人强硬撕碎，而跟在她身后的猎犬帮，则重新组织了起来，倒像是进攻方一样，发起了狂啸般的冲锋。 这才是真正的猎犬帮。 无论在伊尔斯的治理下，它收纳了多少精兵良将，又多么训练有素……最终，猎犬帮之所以存在，之所以力压所有派系，占据鲨鱼村，能成为沼泽地的霸主，那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 ——大格琳。 大黑眉在亲兵的拱卫下惊恐后退，他心跳如擂鼓，可又感到周身的血液都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像是消融在了这漫天的大雨中。 他的理解是正确的：如果知道大格琳的存在，自己绝不会选择在今天发难。 但是，他的判断又太过正确。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大格琳出现在这里。 自己根本就无法阻挡！ 此刻，大黑眉宁愿自己能像科斯一样，是個对大格琳一无所知的局外人，这样至少还能莽撞着不知恐惧，在临死之前安然无畏。 目之所及处，在大格琳的带领下， 自己的黑色转换者在被狠狠撕咬着，溃败得就像是流水； 而那头猎犬本人。 更是直直地向自己的所在地冲来。 在大黑眉的眼里，她似乎比印象中更加强大了。 蜂人王子在武道上成就不高，以他的眼界，只能对比大格琳与她自己过去的表现——而那时，她就已经震骇众人。 现在，她更是一人主宰了战场。 “难道，她已经是……”大黑眉从嘴里挤出几个词，如同呻吟：“战争级？” 如果是这样，无论再有什么后手，失败都是板上钉钉。 他想着逃跑。 然而，在刚刚诡异的燃烧爆炸中，那些木质的栈道已经被全部摧毁，虽然在暴雨的浇盖下，火势并没有漫延开去，但整个高架平台还是已经成为了隔绝的孤岛。 不仅上面的人无法逃跑。 就是外面的援军，也无法赶到。 他们，要被大格琳全部吃死在这里了。 唯一的逃跑路径，就是跳下水去，已经有不少走投无路的帮众意识到这点，如此做了——但猎犬帮本身占据着鲨鱼村，就是水中追捕的好手，大家又能跑多远？ 大黑眉没有指望铁穹顶内的联合城军队。 发生如此剧变，他们还是没有动静。 而且—— 烈火，就是从那里面冒出来的。 不时有浓烟和火苗从铁穹顶的窗口窜出，这栋金属建筑被烧得滚烫一般，当雨水淋在上面，转瞬间就化成了腾腾的蒸汽，以至于海量的迷雾翻滚，形成云海，都快要席卷整个战场。 里面的情况，只会更糟。 如果能打开通风的管道和大门还好，毕竟是暴雨的季节，火势还有可能被压制到可控的范围内……但现在的铁穹顶，内部恐怕就与不断升温的烤炉无异。 这毕竟是，那个伊尔斯以身为饵设下的陷阱。 不可能轻易解开。 战争级、坑杀、断绝后路……大黑眉陷入了绝望之中，无论周围的亲卫怎么拉扯，他都没有丝毫反应，几乎就要放弃。 但是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铁穹顶，不是我们打开的。” 里面困杀的，不只是联合城的军队。 还有剥皮人……以及那个副头领。 大黑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到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那个青年也不过是一个陪葬品，一个巨头博弈中的注脚。 但或许是，他记起了那人之前的奇怪反应。 当时，黑色转换者包围铁穹顶，自己公开了大格琳不在鲨鱼村的消息，所有的沼泽地帮派、甚至猎犬帮自己都动摇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更是转瞬间倒向了自己这边。 唯独只有剥皮人，没有表态。 那个人类，在顾虑着什么…… 大格琳的身影，越逼越近。她的刀风凶狠狂乱、所向无敌——就连最忠心的转换者亲卫在这样的攻势下，士气都快要崩溃，根本无法阻挡。 而蜂人王子只是愣在了原地。 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一般。 但是，大黑眉的脑中却是心思急转，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快！ “那时我以为那个人类是看不清形势，缩头顾尾……但现在看来，大格琳的行踪完全是她伪装出来的假消息，受骗的反而是我！他的谨慎是对的，如果我能像他一样……” “——可是，大格琳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设下这么多布置，要把联合城的军队和我们分割开来，为什么要阻断亚穆杜大人可能的支援……为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就堂堂正正地宣告所有人，她的归来？” “如果，她是……” “大黑眉！”一道厉喝当头而来，在所有黑色转换者的惊呼声中，大格琳已经近乎冲到了他们大头领的身前，距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 她双手将长薙刀举过头顶，如同开山一般，力劈而下。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 将铁铸的长柄都快要压弯。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蜂人王子裹着大氅倒飞出去，滚落在地，浑身浸透了雨水。 然而，他的身上没有伤口。 而另一边，大格琳的长薙刀狠狠砍在地上，甚至都切进了脚下的钢铁里……但终归是砍偏了。 亲卫们悍不畏死地围了上去。 “大格琳……”大黑眉拄着手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双手肿胀，特制的钢杖被削去一截，刚刚就是他拼尽全力打中了对方发力的节点，可以说发挥出了这位蜂巢王子一生一次最完美的水平，此后再也没有机会打出相同的一击。 终归是阻挡了对方一瞬。 但是。 “大格琳，你还没到战争级。”他这么说。 没错，如果这头猎犬真的已经到了一人成军的水平，刚刚的那一下，大黑眉绝对无法躲开； 而如果沼泽地有一个战争级强者镇守。 哪怕是联合城，也会顾虑着代价与得失，不会轻易插手。 更不用说……以大格琳的天资。 她要是真的到了战争级，解决当下的这些问题，用不着任何牺牲与计谋！平推过去就完事了。 “呵呵，”大格琳只是冷笑着，重新拖刀，一边劈砍，向着蜂人大步紧逼，沿途的亲卫甚至连拖延都做不到，“那又如何？” “我有一些心得……但就算不是战争级，也能杀你。” 她说得没错。 整个铁穹顶、高架平台上，活着的人中。 她依旧是最强的…… “不，你杀不了我了。”剧痛之下，大黑眉已经快要走不动路，在刚刚的一击中，他周身的骨骼也粉碎了好几根，但蜂人此刻却笑了起来：“死的会是你！” “原本还想着，在撤退的时候拖延时间用……” “但是现在……” 大格琳皱眉，一边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口夹杂着焦油与水雾的空气，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哪怕是她，杀穿了整个平台也会感觉到疲惫。 她的确还只是个凡人。 这样的战斗力爆发，是不持久的。 刚刚那一下，是她巅峰过后最虚弱的一刻，大格琳原本想要一鼓作气杀掉大黑眉，但对方现在这么气定神闲，反而让她感到了一丝诡异。 她注意到，大黑眉此刻站在一个蒙着雨布的庞然大物旁边，它从一开始就在黑色转换者的阵中，看凸出来的造型……或许是一台鱼叉炮……这就是他的底气么？可以移动布置的鱼叉炮。 但是，没用的。 ‘虚张声势。’大格琳下了判断——虽然这么认为，但出于保守起见，她仍旧利用刚刚的对话恢复了几秒体力，才再次向着大黑眉直冲而去，气势丝毫不减。 大黑眉依旧没有动。 不，他只是没有躲避，而是反手拉住雨布，一把扯下抛向了突破军阵的大格琳。 油布在长柄刀的挥舞中瞬间破碎。 连阻挡视线的作用都起不到。 身后不到一百米处，猎犬帮的先头突击队也快要逐渐跟上他们的大头领，只待大黑眉死后接应大格琳，并收割敌人残部—— 但大格琳忽然脸色一变，向后喊道：“不要过来！” 一道绯红色的刀光，骤然亮起！ 锋利的长薙刀与袭来的刀光相接，大格琳灌注了浑身的力气，可是手上忽然一空——半截刀片冲天而起，配备给武士长官级别人物使用的珍贵兵刃，直接断裂了。 或者说，被切开了。 但大格琳的反应何等迅速，她握住半截长柄刀，如同使用长枪一般，反手就对准敌人的胸膛刺了进去。 鲜血从那人的后心喷溅而出。 可下一刻，大格琳也猛得后退，她的肩头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红洞，却是挨了一拳。 她没有管自己的伤势。 而是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你……” “他”从面象上看像是个男人，身形高大无比，周身用暗红色的布条包裹，可沐浴在雨中，红色不时被洗去渗落在地……这看起来不像是染料倒像是鲜血。 “赤色剑客，”大黑眉喘着粗气，语带笑意，“但我想，你会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 “我们好像叫他——大哈什。” “在这鲨鱼村，还活着的人里没有谁能杀得了伱……但是已死之人又如何？” “毕竟，他可是我们曾经的王！” 被称作‘赤色剑客’的东西，低垂着头，看向贯穿了前胸的长柄。 他一把抓住，直接抽了出来，抛在地上，长柄直接钉入钢板。 失去了异物，男人胸口可怖的空洞被肌肉瞬间挤压闭合，肉芽以可见的速度如蠕虫般生长，将伤口编织在一起，随即，又有莫名材质的鳞片缓缓覆盖其上。 男人抬起头，双目没有瞳孔，赤红一片。 他裂开嘴，像是想要说话，但又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呢喃嘶吼，难以辨认——不敢想象这是人类的声带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但是，大格琳清晰地听清了几个字节。 他在说：“……影……人……” 第426章：实验品 几天前—— “大人，他们说的那东西……死者真的可以复生吗？” “不能。”亚穆杜捧着一份资料，快步走着，“但，如果是还没有死透的人就不一样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称之为奇迹。” “传说中，统一沙克族各部、在斯坦沙漠建立王国的克拉尔，曾被人整整杀死了一百次，可是每一次都能死而复生，他们说克拉尔的魂灵每一次都能从英灵殿中回归，又在他自己的尸体上生长出来全新的肉体……这当然是那些蛮子的夸张和谣传，但其中未必没有包含着某种真相。” “那就是，极致的恢复再生能力。”说着，亚穆杜瞥向了猎头者，“据说，拥有类似能力的人，连断角都能够生长出来。” 沙克族的犄角并非一般动物的角质，而更类似骨骼之类的东西。 这意味着克拉尔如果拥有这样的能力，哪怕是抽掉他的四肢、脊骨……说不定都能有重新生长回来的一天。 “但是……”猎头者犹豫了一下，“他们说的‘大哈什’，又不是沙克人。” 他们找到了，上一任沼泽地之王。 猎头者心想道。 传闻中，已经死在了影人刺杀之下的，斯托克部落之主……大哈什；正是因为他的死亡，导致了斯托克的解体，以及沼泽地的再次分裂。 “它来自旧帝国。” “他为什么没有死？” 可猎头者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显然，这并不是对方想要的。 她自己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沙克人，那给出的答案也就只有一个。 那么造物的起源也…… 当大黑眉见到他时，也是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而大哈什，是绿原之子，纯种的人类。 “不是的。”亚穆杜猜到了猎头者的心思，他看向自己的手像是端详——作为蜂人，他只有如同爪子一般的三根手指，但灵敏程度甚至不逊于机械，“过去的我也不明白，但是柴世……或者说格蕾丝夫人的发现，解答了我的疑惑。” ——准确来说，他是柴世带过来的。 “但，他不是自然孕育的。” “而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個沙克胎儿标本……一个畸形的，长满扭曲鳞片、骨角从胸口凸出的胎儿，这无疑是一个怪胎，如果有母亲怀胎着这样的孩子，光是分娩就足以剖开她自己的肚子……” 如今化名为“赤色剑客”。 ——妈妈生的。 这真是一个无稽的问题。 “那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在它的旁边，清楚地标上了‘错误’二字。”亚穆杜顿了顿，“而据柴世所说，胎儿的身上，虽然有着沙克族的特征。” “但他的脸，完全就是一副人类的脸。” “你认为，沙克族是怎么来的？”亚穆杜并没有直接回答猎头者，却反问道。 人类、沙克族、蜂人、骨人、食人族……以及一切的一切，不就应该是随着世界的诞生一起，同时出现到这片大陆的么？ 区别只在于不同人信奉的宗教不同，创世的神灵不同。 “他们找到那枚智能核心的地方，是一个破烂的生物实验室。” “除了胎儿标本外，还有一些影像资料，记录着其他失败品的样貌，样本数量超乎想象……他们拥有着各式各样如今沙克族的不同特质，可归根结底，都长着一张人类的脸。” 贵族侍从沉默了一会，以诉说事实的口吻说： “我怀疑：这两个种族本就同源一提，而你们沙克人，甚至就是在人类的基础上，‘制作’出来的。” “平皮人，才是你们的先祖。” 猎头者心里则微微一震。 那次会面，后续的密谈她并没有参与，知道得不多也听不懂，但无疑亚穆杜愿意透露的东西，比起真相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可真正让她感到触动的是， 在沙克族的传统中，一直隐隐视其他种族为劣等生物，尤其是人类，这从将之称为‘平皮人’甚至‘小嫩皮’就可见一斑——而他们自己，则自诩拥有天神的血脉，每一个先祖，都是赫赫有名的伟大战士。 但，居然说沙克族的先祖…… 是被视为‘平皮人’的人类？ 哪怕猎头者的沙克传统已经极为淡薄，她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更不用说……如果这样的猜想公之于世。 会对真正的沙克社会带来何种程度的冲击。 “等等，大人你的意思是……”猎头者忽然想起最初的话题，而亚穆杜又为什么提起沙克族的由来，“赤色剑客他……” “是的。”亚穆杜为她还不算傻而点头，“格蕾丝她们，在试着重新制作出一个‘沙克人’来。” “或者说，格蕾丝想要的，已经不是现在的沙克族，而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它们可以长着沙克族的鳞甲、皮肤比兵蜂更坚韧、拥有蛮牛一样的力气、比埋骨地狼更凶猛……甚至能够像鱼形人一样在水中呼吸，或者体型媲美利维坦巨兽！那会是一个完美的种族，亦或者战争机器。” “具体的手法我不清楚……每一枚智能核心中储存的知识领域都不同，显然，在那个生物实验室拆卸出的核心，能够解读出的就是这一路线的技术。” “那是如同神一般，重新定义生命的技术。” “而大哈什，就是实验品。” “这……”猎头者目瞪口呆。 “很多年前，他们在鲨鱼村外抓到了那个男人，那时他确实已经濒死，奄奄一息，而格蕾丝的实验人员抱着随便一试的态度，给他注射了第一管研发出来的药物，那时他们刚刚解读出了一些关于‘狂化’的奥秘。”亚穆杜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没想到，还真的救活了，甚至能继续实验……明明其他人连第一剂都承受不住。” “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沼泽地之王吗？” 从亚穆杜的言辞中，猎头者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赞叹之意。 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丝悲哀。 因为，她也见过那个如今被称为‘赤色剑客’的东西。 他……它如今真的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 …… 一声雄浑又凄厉的怒吼响彻在风雨中，仿佛有一整只兽群同时在咆哮，气势将蒸腾的水雾都直接吹散。 “快退后！”大格琳同样怒吼。 她身后的猎犬帮成员为了支援大头领，已经奋不顾身的赶来。 可是，比她的声音还要快。 一个血红的巨人跃过了阻拦的大格琳，从天而降，如山崩一般直直砸向了她身后的猎犬当中。下一刻无数血肉崩散，几个帮众被当场压成了肉泥。 与此同时，一道华丽的芒光，回身砍向大格琳。 一丝血线飙射。 大格琳连退，才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大哈什……还是赤色剑客。”以她的心性，哪怕见到此情此景，也不会让震惊干扰自己的冷静，只是眼神有些复杂，“不管你现在是什么，都不能称之为人了。” 巨人的眼中，赤红一片。 里面却没有丝毫的灵动，而他的行动也完全出自野兽一般的本能。 如同行尸走肉。 “影，人……”他缓缓开口，仿佛在诉说着残存在躯体里的唯一执念。 下一刻，更猛烈的攻势袭来！ 大格琳一愣，翻身闪过，她抄起掉落在地的一把兵器，怒骂： “我影你妈！” 第427章：怪物 “哈哈哈……”亲卫们搀扶着大黑眉，而这个蜂人王子则发出了抽气般的笑声，庆幸着劫后余生。 赤色剑客，拦下了大格琳。 这个过去的亡灵，在他重新复苏于世的时候，连猎犬都要为之惊诧。 亚穆杜最后的安排，起效了。 但，大黑眉的眼中，同样浮现出了深深的忌惮。 “吼！” 狂啸声响彻在雨幕下，震的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发颤。 眼下的情况，相当诡异。 赤色剑客与大格琳厮杀在一起，难分伯仲——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去帮忙，包括自己这边的黑色转换者。 并非是害怕大格琳。 这已经是第十六把武器了。 可惜…… 或者说，如果没有大哈什开创先例，现在的会盟就不会发生，其余人也想不到整个沼泽地还有联合在一起的可能性——他们几个，也不会在这里争来争去。 但，每一秒又都在复生。 而是害怕赤色剑客。 这個巨人所到之处横冲直撞，手中兵刃一挥就是整齐的断肢残骸，所向披靡——但他一经释放，根本不分敌我。 只要挡在他面前的，全部都会以最残忍的方式被撕碎。因为现在是在黑色转换者的军阵中，光是赤色剑客一人造成的杀伤，甚至比大格琳还要多！ 所以，哪怕他们握着这样的杀器，能不动用就不会轻易动用——没有人能够控制他，那个被雨布蒙着的东西，不是什么器械，而是专为他打造的牢笼。 但下一刻，凌厉的刀光斩下。 “的确不能再叫你大哈什了……你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王者的半分风采？”乌鸦一般的大黑眉看着场上那个肆掠的巨人，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一股萧索，那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额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大格琳的脸颊上，显出她咬牙的轮廓——她看着赤色剑客抓住断刀把它硬生生拉扯出伤口，肉芽疯狂生长填补着漏洞。 “如今的你，就是完完全全的怪物。” 他们之所以能那么快崛起，背后也少不了南联合城的支持。 噗！ 大格琳一个回身刺，长刀再次贯穿了赤色剑客的胸腹——正如老剥皮人大格雷猜测的那样，这头猎犬的武艺早就超过了她曾侍奉的王。 他曾经，也仰慕过对方。 断成了两截。 大格琳不得已松手后撤，那留在赤色剑客体内的钢刀被增生的肌肉和骨质完全卡死，根本拔不出来。 不管是猎犬帮，还是黑色转换者。 赤色剑客的皮肤每时每刻都在溃烂又重组，红黄交加的组织液渗出又被雨水洗掉，伴随着的还有争先恐后向外冒的鳞片骨甲……肉体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般崩解，他每一秒都在自己杀死自己。 “但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胜过大格琳！” 整个赤剑团，更只是为了看守监护大哈什这一人而存在。 咔，它如同案板上的豆腐一样。 大格琳还看到，赤色剑客手中的兵刃。 那是一把近五尺的长兵，似刀似剑，两面开刃，不知名的金属材质上仿佛有红光流动，似玫瑰又似鲜血。 “铭刃……”她缓缓吐气，“你果然没有死。” 认出大哈什并非全靠他的容貌——说实话，此刻的赤色剑客因为肉体改造，骨相头颅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只依稀有些眉目相似。 更重要的标准是，他手上的这把铭刃。 属于沼泽地之王的，独一无二的铭刃，力量、霸业与王权的象征，在大哈什“死”后随之消失。有人认为它被影人带走，流落到了水部落——但只有大格琳知道不是。 它就是消失了。 当再次出现时，便一连斩断了自己的十六把兵刃——这些凡铁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世界上，只有同样材质，同样永远不会磨损的铭刃，才能完全抵挡住另一把铭刃的斩击。 这也是大格琳曾联络当代影人的原因……她在心中，隐约也早有预感。 大格琳不断闪避，不时捡起兵刃反击，可是都收效甚微——她造成的伤害，说不定都还比不上对方肉体自我破坏的程度。 她怀疑，哪怕自己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以赤色剑客现在对智力水平的要求，说不定都不需要大脑，只需要脊髓反应就能继续活动。 何况，他们的实力还没有到质的差距，猎犬找不到实验的机会。 面对一个杀也杀不死，手中还拿着绝世神兵的怪物，哪怕是大格琳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无力——她的体力在不断消耗，稍有不慎，还真有可能被对方杀死！ 赤色剑客可以失误无数次。 可她大格琳只有一条命。 “他一定有弱点！但是……”大格琳一瞥战局。 果然，黑色转换者已经在着手撤退。 失去了大格琳的带领，猎犬帮的残部对联军，再没有了压倒性的优势，难以说能够在这平台上剿灭他们。 而事到如今，知道自己中计的大黑眉。 当然不会想着继续死磕，或者留下来看大格琳的结局……他之前也确有放狠话，虚张声势的成分。 为了大局，眼下最重要的是与外围的亚穆杜汇合。 为此，蜂人亲卫一边阻挠猎犬们的追击，一边征调残存的小船，准备把他们的大头领接走——至于其他的帮众，在栈道被炸毁后，很多都已经跳下了平台，想凭借水性游到对岸。 毕竟被破坏的只有围绕着平台一圈的栈道，等渡过这片水域，就能借着城中其他的通路快速撤离。 “大头领，快上来！”一个亲卫站在船上，冲着平台上的大黑眉喊道。 透过雨雾，蜂人王子最后看了一眼赤色剑客与大格琳的搏杀：那个身披血衣的巨人，每一次发力奔跑甚至能把钢铸的地面都踩出凹陷，他手中的铭刃，则更是无坚不摧，每一次绯红色的斩击，都能分金断铁——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他能拆掉整个高架的错觉。 相比之下，大格琳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虽然还未落败，但看起来也就是时间问题。 果然如那个兜帽侍卫所说，这是大领主格蕾丝费尽十几年心血打造的一把‘剑’，赤色剑客既是第一个成果，也是一个失败品，就是损坏了也不心疼——但亮剑就一定要杀人，为此那些贵族甚至豪爽地配备给了它‘生前’的铭刃。 这才是亚穆杜愿意将柴世接纳入计划的原因。 比起珍藏，格蕾丝夫人更想看到斗兽。 而如果不到战争级领域，这样一个怪物就是无敌的。 “就让这些同类，互相厮杀吧……” 大黑眉不再管他，准备上船。 但随即，他愣住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蜂人王子察觉：太安静了。 水面太安静了。 整片水域浮尸遍地，血水染红了波浪——不说跳水逃跑的黑色转换者帮众不见踪影，就是那些饥饿又胆大的黑鱼，见到此情此景也该出来觅食。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对岸，也没有传来那些脱逃帮众的呼应。 除了雨落哗哗，整个水域没有丝毫动静。 这绝不可能！ “不对，快上来！”蜂人大吼出声，刚来得及倒退几步。 一道红刃，就贯穿了船上亲卫的胸膛。 —— 另一边。 “……这又是什么鬼？”大格琳愣愣地看着。 刚刚，赤色剑客就要冲上来，她正要准备应敌反击——可对方忽然原地怒吼一声，抓向自己的背部，狂乱地撕扯着，像是要找什么脏东西一般。 升腾的水汽让整个平台如堕迷雾，大格琳一时警惕，也摸不懂对方的路数。 但是马上，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惨叫声，自平台的边缘四处传来。 白雾朦胧，道道红影脱水而出，在影影绰绰中张牙舞爪。 但，哪怕看不真切。 沼泽地人，也对它们无比的熟悉。 ——血蜘蛛，虫群。 源源不绝！ 第428章：蓄谋已久的虫群 血蜘蛛。 成群的血蜘蛛，如山似海。 正想撤离的大黑眉首当其冲。 几只血蜘蛛在杀死了他的亲卫后，甚至直接凿沉了那条小船，紧接着有更多的红虫跳上平台，向着蜂人王子直冲而来。 这个黑色转换者的大头领带着伤连忙退避。 只在身边亲卫的殊死抵挡下，才逃过一劫。 身后，同样的猛兽还源源不绝。 他慌乱地向平台中心跑去。 原本想要逃离的地方，此刻却成为了避风港。 至于它们的数量。 只有自己。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而此刻，血蜘蛛们冲上高台，其中体型最小的趴伏在地也有半人来高，它们的步足如刀、獠牙锐利，身上的甲壳厚实如同天然铁胄，泛着沐浴在鲜血中般的暗红光芒。 说不定早就死掉了。 大格琳，会被赤色剑客困死在此处，直至斩杀。 真正的危险是在水面之下！ 整片水面上的浮尸，其中不知有多少是这样造成的，只是在混乱之中，根本无人注意到这些异状。 则早已在暗地里被下方的血蜘蛛掏心剖肺。 如同猎犬帮炸毁桥梁栈道——是为了阻止有人逃离，以及阻隔援军。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因为血蜘蛛的存在。 还有机会卷土重来，成为最后的胜者。 而那个谨慎的小家伙，却百密一疏，进入了铁穹顶。 而它们的嘴里，有的还在咀嚼着捕获的黑鱼。 那些凶猛的肉食鱼群，哪里是转了性、不出来啄食尸体——在血蜘蛛面前，它们分明才是被捕猎者！ 至于那些自作聪明，跳入水中想要离开的帮众。 大黑眉的心中惊骇莫名。 血蜘蛛们一只一只从水底跃出，锐利的步足钉在钢架上，像是争抢着一般往上爬，若是慢了就会被身后的兄弟姐妹踩在头顶上。它们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犹如潮水。 有的则在啃食着落水的断肢。 因为那个人类的关系，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关窍，抓住了唯一一线生机——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变故！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吞噬了人数最多的石鼠团战死尸体、在军队的刻意保护喂养下、毫无约束肆意扩张的血蜘蛛族群…… 单就规模而言，它已经超过了任何的野生同类！ 虽然受限于发育时间，以及虫母统御能力，这支血蜘蛛军团还比不上之前进攻剥皮镇的联合虫潮。 但此刻，它们是直接绕开了防线。 与高架平台上的帮众们贴身厮杀。 没有城防、没有弓弩、没有缓冲地带……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剥皮人，也需要三两人在一起配合作战，围杀一只血蜘蛛成虫，更别提已经冲突许久、精疲力尽的猎犬帮与黑色转换者们——他们哪怕是相互搏杀都快要拿不起武器了。 此刻，这样一支虫群。 尽情杀戮，悍不畏死。 它们就是沼泽地内最严重的生态灾难！ 猎犬帮与黑色转换者，这正和仇敌互相厮杀的两大帮派，突然遭受到虫群的冲击，无论是心理还是物理都没有做好准备。 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一场争夺沼泽地王座的战争。 更是一场了结几十年绵延的恩怨的战争。 他们咬着牙，榨出最后一滴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很快就要决出胜负。 但在这最后关头。 怎么会有天灾降临？ 难道真的是命运的捉弄吗？ 但不管怎样，现在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只需要考虑一個问题。 那就是如何在獠牙利爪中，逃得性命！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被杀死。 “不对……” 映在大格琳眼中的，同样是这一片红色的潮水。 “这，怎么可能？”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 作为沼泽地人，她当然了解血蜘蛛以及它们的习性——但面前的这一支，从它们的出现到行为，处处充斥着反常。 血蜘蛛嗜杀，不会放过任何活物。 这是它们的恐怖之处。 但也意味着，虫群如果要捕猎，那也是先攻击外围的守卫以及居民，更不会有丝毫掩饰——怎么会取近求远，放弃到嘴的肥肉不吃，特意潜伏在这铁穹顶附近的水域。 解放天性，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要压抑本能，却是千难万难。 眼前的血蜘蛛……像是经过训练一般！ 这比虫群出现在此处。 更加难以让人相信。 而这种时机、行动、布置……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简直就像是有人，蓄谋已久。 “吼！”赤色剑客再次发出咆哮，他手上抓着一只血蜘蛛，对常人而言已经有一般来高的成虫，在这个巨人面前简直就像个小家伙。 刚刚就是它，扑上了赤色剑客的背。 血浆爆射，赤色剑客的手掌直接捏碎了它。 接着，巨人就向着大格琳直冲而去。 “该死。”大格琳再次对上了他——这种情况下，要分心的事情太多了。 说实话，这次的虫群虽然突然，却并非没有办法对付——前提是高架平台上的人，齐心协力，在她一个人的带领下，组织反击…… 但这一前提，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已成仇雠的两大帮派不可能再合作，就是她自己也要应对赤色剑客这个怪物，无法脱身——对方也在被血蜘蛛攻击，但那点伤势还算不得了什么。 反倒是赤色剑客即便失去理智，他的本能也能认出全场谁是最有威胁的存在。 这样下去。 不管她与赤色剑客的胜负如何。 所有在高架平台上的人，都会成为血蜘蛛的盘中餐。 雨落如幕，白雾朦胧，红影闪动。 大格琳的余光里，猎犬帮成员一个个倒下。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血蜘蛛的背后，真的有人操控的话。 那么他的想法，简直与自己如出一辙。 “将这里，变成孤岛。” 而现在，陆路栈道被猎犬帮斩断。 水域被血蜘蛛封锁。 铁穹顶则熊熊燃烧。 这样的巧合……亦或是合力，彻彻底底地把他们封死。 区别在于。 大格琳计划着成为最后的胜者。 可结果却像是，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等等！”大格琳想到了什么，一晃神，肩上直接被铭刃划过，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可她并不沮丧，也好像并没有感受到痛楚。 反倒是眼神中放出灼灼光彩。 “还有一个地方……” 她一脚把一只血蜘蛛踢起在赤色剑客的脸上，翻身闪过他的追击。 第429章：开门 所有的物资、家具都已经被烧毁，能够留下来的，全是钢铁的造物。 衣物化为灰烬，尸体扭缩成一团，表皮脱水焦枯。 而它们身着的甲胄泛着暗红，原本亮银整洁的表面，现在则被熏得焦黑，遍布蓝色的热纹。 联合城士兵，全军覆没。 遍地枯骨。 火焰仍在燃烧，虽没有一开始那么爆烈，但因为铁穹顶内是密闭的空间，温度不降反升。 哪怕王座身处高空，没有被火焰直接波及。 但人们的皮肤，仍旧被燎得发红起泡——更别说脚下的台阶是金属钢架，本身烫得发红，而空气中毒雾四起，氧气浓度不断被消耗…… 剩余的猎犬帮成员，原本就伤重。 这是一個好消息，会让他不显得那么疏离。 剥皮人们，全部都戴上了沼泽忍者的呼吸面罩。 这里的灼热，常人根本忍受不了。 对方终究还是一个凡人。 当然，从路梦濡湿的额发看。 ‘怪物。’她心中暗道。 此刻也是尽皆昏厥。 反正，至少影人可以很确定—— 意味着这么下去，路梦同样会被杀死在这里。 “没想到，你们还做了这种准备……”伊尔斯奄奄一息。 但同样也是一个坏消息。 一股焦躁浮现在心头，她不禁问道： 反倒是路梦让出了一个位置，此刻站在整个台阶的半腰。 对影人来说，第一次见面交手，她输给了对方。 就连影人戴着面罩，待在他的身后，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块被挤压的海绵，汗水不断渗出又在体表蒸发，仿佛要被榨干一般，颇为难耐。 现在还能够活下来的，只有身体不似凡人的影人、路梦——到了他们的这个程度，体质早已不能以一般生物来考量。 况且即便是现在，他们再精锐，也有不少人许多体力不支倒下，全靠着同伴搀扶，才不至于掉下高台。 他们人数不多，全部挤在王座最高的一层台阶上，原本还算宽敞的平台，现在已是站满了人——当然，这样的准备只能过滤毒雾，而等到温度继续升高，或者直到氧气耗尽，所有人还是难逃一死。 以及…… 但只有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她才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对方到底存在着何种的差距。 不管对方死不死，她是可能快要死了。 “你在等什么？” 之前影人就注意到，当联合城士兵们全部倒下，包围不攻自破后，那个骨人就踩着烈火离开了王座大厅，像是寻找开门的方法去了。 但，这铁穹顶毕竟是猎犬帮的地盘。 庇护所的各种机关、密道，只有大格琳和伊尔斯知道，就是她伪装潜入的时候，都没能搞清楚机密……更别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临时探索了。 路梦调整着呼吸，尽力减轻肺部的抗压程度。 进入鼻尖的，有滚烫的空气，有焦油味，也有尸体灼烧的枯香。 他在利用心跳，计算着时间。 “放心吧，”路梦没有回答影人，“我们不会死的。” “因为，”他顿了顿，“我是个医生。” “大家还撑得住……大概。” 影人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一股怪异的无力感…… 且不提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 学医就是为了让你挑战人体生理极限？ 有这样的医生吗！ 路梦忽地抬起了头：“来了。” …… 伊尔斯躺在王座的第二层，剥皮人们显然不会让他占据安全的位置，但也没兴趣管他的死活。 他的衣物被烤得起褶，背部贴着滚烫的钢架，已然起满了水泡，但他竟也不觉得有多么疼痛，或许是连神经都已经被烧坏了。 至于血，更是早已经不流了。 就算流出来，也会立马干涸。 “不知道……阁下她现在如何了……” 对伊尔斯而言，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计划也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看起来完美无缺。 他知道，大格琳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但是，这不重要。 就像他也有很多事情瞒着别人一样。 只要能够达成最后的结果。 而伊尔斯要的，就是大格琳能成为沼泽地新的王者。 这个位置，已经空悬太久了。 为此，沼泽地多了太多的纷争。 甚至因为内斗，引得外面的势力介入。 这样的现状，必须斩断、终止。 而自大哈什之后，她也是伊尔斯见过，唯一有资格的人。 实力上，大格琳不用任何人操心。 但光有实力还不够，她必须有对应的势力、有足够的帮手，代替她管理沼泽地的方方面面——而这就是伊尔斯的工作，是他经营猎犬帮的原因。 现在，就是交还成果的时候了。 他自认为还算满意。 甚至拉上了这么多人陪葬。 伊尔斯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知不觉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四周变得不那么灼热，痛苦减轻了不少。 这或许就是临死前的幻觉。 据说被冻死的人，临死前会感到温暖。 那么死于高温之下，或许也会感到片刻的凉爽吧？ 空气，好似也清新了起来…… 不对！ 伊尔斯猛然睁开了眼。 这不是幻觉，因为他在变得越来越清醒，而身处火场之中，这是不可能的！ 温度降低、空气流动、火光在渐渐变小…… 啪嗒。 一滴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 王座大厅，天窗洞开。 外面的暴雨倾盆而下——虽然还无法剿灭火势，但正当中的王座高台确实被覆盖在内，新鲜的空气在对流风中也呼啸而入。 那是人力所不能到达的高度，而整个猎犬帮，只有他与大头领才知道开启的办法——而在计划中，只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大格琳才会从外开启，重新走进铁穹顶。 为了保险，她会等火焰自然熄灭。 但是现在…… 伊尔斯撑起身，看到了一个跑进大厅的人影： “大头领！” “伊尔斯，”大格琳一顿，“很高兴你还活着。” “你怎么能现在就进来！”伊尔斯心头浮现出一股无名怒火，反倒责怪起她来。 ——这样的话，局势很有可能会被打破。 这里可是还有她的敌人。 而在他的印象里，大格琳从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怎么会不顾大局，提前开启铁穹顶的大门。 “我也不知道。” 大格琳显然也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视线随着台阶上的青年逐渐往下：“我也是被逼的。” 没错，在被血蜘蛛包围的现在。 唯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这个充斥着高温的铁穹顶、这个原本设计给众人的死地。 这时，大格琳身后的走廊中，传来一声雄浑的嘶吼： “影人——” 路梦回头看去，对上影人小姐的视线： “找你的？” 影人打了个寒颤：“最好不要……” 第430章：共斗（合章） 众人听到这声音，心里皆是一惊。 从天窗倾泻而下的大雨，浇灌在烧红的钢板上，瞬间就滋啦一声化作了蒸腾而起的水汽，弥漫在王座大厅中，如同迷雾。 而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雄浑的嘶吼，回荡在走廊中，显得更加可怖。 这让他们意识到。 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大格琳同样听到了动静，心中暗骂一句‘该死’。 毫无疑问那是赤色剑客。 她原本想要利用复杂的地形，暂时甩开这个人形兵器，或者让他受困于火场，但显然低估了南联合城的改造技术。 大哈什的确丧失了人类的智慧。 真的是因为影人的调查能力，要超过大黑眉吗？ 取而代之的，却是多种异类的感知能力，以及狂化血脉的猎杀与战斗本能。 大格琳发现，计划出现了纰漏。 会被一网打尽的，是所有人。 对畏惧她的大黑眉来说：知道大格琳不在铁穹顶，才敢于行动。 他锁定了大格琳的逃跑路线。 一瞬间，有太多的线索贯通在了一起。 于是，她放出了两种消息——明面上的，与背地里的。 没等大格琳思考如何应对，却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拼尽全力地喊着。 不…… 以至于她没有听太清。 大格琳瞳孔紧缩。 更重要的是，伊尔斯判断。 沼泽忍者的入侵，血蜘蛛虫群降临，火海中的幸存者…… 因为，这才是大格琳的真实用意！ 但是…… 竟一直追到了这里。 她的视线里，锋刃越逼越近。 明明，提前开启庇护所大门，有可能营救下伊尔斯，但这个副手仍然斥责警告自己。 “大头领！”这时，一个跟在大格琳身后一同进来的猎犬帮成员，见她遇难，奋不顾身地就要扑上前去，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为大头领争取到反击的时间。 哗。 那个突然向着这边疾驰而来的人影，踩在还未完全熄灭的燃油上，奔跑的狂风在火海中带起了一轮漩涡！ 热浪吹散了水雾，两人对上了视线。 光有这点还不够，还算在她的意料之内……要杀她的人可太多了。 但对另一个人来说。 他倒持着厚重的月刃刀，一个旋身向着她直劈而去，刀尖沾染上了燃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光，火星四溅。 明明那么关注大格琳行踪的大黑眉，最后得到的仍旧是假情报；而自己作为一个根基未稳的外人，却能准确知道这头猎犬的真实所在。 “小心路北游！” ——因为，这里有那个要杀她的人。 路梦已经冲到了大格琳面前。 要硬接这一劈，却是…… 鲨鱼村的会盟，大格琳的计划，铁穹顶内的烈焰…… 因为伊尔斯受伤严重，便是声音都不太清楚。 而自己手中的武器，不过是一把从普通帮众手里捡来的废铁刀——之前再好的兵刃，都已经被铭刃砍断。 对路梦而言。 这头猎犬清楚地猜到，鲨鱼村存在着两拨人：害怕她的，以及，要杀死她的。 另一個，才需要自己上钩，为此甚至不能透露给伊尔斯。 但是，她的注意力其实早已集中在了那里。 大黑眉是她怀疑、了解的对象。 恰恰是知道了大格琳就在此地，才会出手！ “大头领，小心……！” 他确实有可能威胁到自己！ 瞬息之间。 他扑了个空，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路梦和他擦身而过。 大格琳则就地一躲，向着大厅的一侧直闪而去。 猎犬帮成员一愣。 下一刻，只见身后一道高大的黑影压下，将他整个人都覆盖——而月刃亮银的刀面上，则倒映出了那一张非人狰狞的脸，让他一眼胆寒。 怒吼声传来。 血肉撕裂，兵刃铮响。 路梦这一道堪称完美的刀弧没有砍向他们，而是砍中了一直追踪至此处的赤色剑客！ 月刃钉上巨人的胸侧，顺势一划。 赤色剑客的肋骨如同被劈中的柴薪一般，根根断裂，伤口里漏出破碎的脏器，散发着难闻的腥味，像是早已腐烂许久，可它们明明又还在蠕动。 呲—— 路梦的身上也飙射出一道血线。 他从高大的赤色剑客身边翻滚而过，一片甲胄被硬生生削掉，跌落在地，因为失去了模组的效果而显现出原型。 切口齐整，好似镜面。 真是无与伦比的铭刃。 “啊啊啊啊！” 身披血衣的巨人，好似到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中一刀，发出愤怒的嘶吼。 他停下脚步，偏过头。 赤红无神的双眼，看向起身持刀的路梦。 另一边，大格琳同样停下脚步，顺便从某个联合城军官的尸体手上踢起一根全金属长矛，握在手里，枪头足有尺许。 “快离开！”她冲还在呆滞着的帮众冷声道。 猎犬帮成员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逃开，一边忍不住回头望去，满脸惊诧。 既是惊骇于那个名为赤色剑客的怪物，居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自己的身后，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之感。 也是诧异于，那个剥皮人头领。 居然一刀就砍伤了这怪物。 要知道刚刚在高架平台上，赤色剑客的杀戮无人能挡，一般的帮众、头目，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都不可能拖延他片刻。 唯有他们的大头领，猎犬大格琳。 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杀伤这个怪物，甚至与之力敌。 而她，在沼泽地众人心中的地位。 无异于神明。 没成想，又是有人做到了。 当然，仅仅是砍伤赤色剑客，是没有用的。 在路梦的眼中，那一道在常人身上足以致死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在一起——虽然那伤疤之狰狞，就好似一个被拙劣缝合的布娃娃。 他的眼神凝重起来。 “果然是这样……” 就在刚刚，他看清了对方的脏器。 而以他的【医疗】技能以及过去与钟医生的交流学习经验，可以确定……那些并非是赤色剑客原本的器官，而是手术缝合上去的。 双刃团的绑架，以及人口交易…… 大部分，就是用在了这些实验上。 赤色剑客所接受的改造，每时每刻都在对他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就如自免役疾病一般，光靠狂化的再生能力并不能完全修复这些伤势，他身体内的各种组织器官时时刻刻都在快速衰老萎缩直至死亡。 那么，为了维持这具躯体的运转。 他就需要定期接受器官更换。 简直如同科学怪人一般。 这是一台用人命当做薪柴的机器。 赤色剑客的口中流涎，露出尖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音中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 类似的嘶吼，在场的沼泽地人，都很熟悉。 那是当一头猎物，被猎户发现并逼入绝境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这是它们的警告与恐惧。 而此刻，身披血衣绑带，手持铭刃的巨人。 正被路梦和大格琳两人，遥遥地夹在了中间。 哪怕已经失去了理智，本能依旧让赤色剑客感受到了威胁，停下脚步——这个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怪物，居然都谨慎了起来。 迷雾环绕，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仿佛刚刚的惨烈厮杀根本就不存在，只余一些燃油遇水后突然爆裂的炸响。 “路北游，”大格琳忽地开口，“你是这样想的么？” “大概。” 双手持刀的路梦答道。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下一刻，两道狂风吹散水雾，对峙的两人同时向着中间的赤色剑客冲去！ 他们瞬间达成了共识。 无论彼此间的立场、目的如何。 眼下最首要的敌人，依旧是这个被生化改造又手持铭刃的血衣巨人——有这个不分敌我的怪物在，无论是谁胜出，最后都有可能被它杀死在此地！ 而如果他们重伤亦或同归于尽，剩余的其他人，更是没有丝毫的可能从这头怪物手中逃脱。 面对同时冲来的两人。 赤色剑客低吼一声，竟是半伏下身子，双手握住铭刃的长柄，摆出蓄力的姿势，足有五尺长的刃锋倒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这一刻，在极致的压力下。 就连这头完全丧失了人性的野兽，都好似恢复了一刹那的记忆——身为大哈什的武艺。 一边，月刃擦过空气，掀起呼啸，对准了他的脊背。 另一边，长枪则当先突刺，直指巨人的咽喉。 在场的任何一人，若是被如此夹击，无论如何挣扎，都必将饮恨当场。 哧！赤色剑客的背上，一道肉芽凭空跳起、疯狂蠕动，好似就连它们都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威胁，想要逃离这具将死的身体—— 飒！绯红的弧光亮起。 刹那间，以巨人魁梧的身形为圆心，无论是燃烧着的火焰亦或是蒸腾的雨雾，全部被一扫而空，浮现出赤色剑客狰狞怒吼的脸。 以及那把绝世的铭刃。 锋刃一瞬间划出了完美的圆弧，路梦的月刃与大格琳的长枪，皆在同一时间被阻隔在外。 如果有斯托克的旧部在场。 他们光凭这一刀，就足以认出：站在那里的，就是自己曾经的王。 大格琳连忙收势，双手一滑，枪头错开铭刃刀锋。 以他们的势头，继续突进只有一个下场——被斩断。 对于这一点，她已经足够有经验。 想到这，电光火石间，她顺着余光看向路北游，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咔。 他的劈刀砸中了铭刃，火星四溅！ ‘坏了。’大格琳暗道——虽然相较起来，对方的失误让她稍微有些自得，但此刻他们毕竟必须应对同一个怪物，一旦他的兵刃像自己之前那样损坏，无疑是对战斗力的极大削弱。 这对总体的局面不利，自己应该先提醒他的…… 可没等她想好应对的策略，却见铭刃砍中路梦的劈刀时，路梦顺势向下一砸，合力之下，赤色剑客的一刀反而成了他的助力，月刃切中了巨人的大腿，一大块血肉飙出，“砰”的一下，巨人脱力直接半跪在地，膝盖在钢板上砸出一个凹陷。 哧！ 与此同时，大格琳手中的长枪如蛇，避开铭刃转眼回首咬中了赤色剑客的肩胛。 赤色剑客怒吼着再次挥刀。 但两人都是一击脱离，错身而过，屈身的他根本无力追击。 ‘好小子。’大格琳注意到了，路梦的月刃刀背上，赫然有一个崩开的豁口——虽然这武器的品质不凡，但毕竟无法与铭刃交锋。 而对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点，只是顺势而为。 不过，能够把这么宝贵的佩刀都拿来牺牲…… 还算有些魄力。 路梦注意到了猎犬的视线，与之对视一眼。 这一次试探，不是对赤色剑客，而是对彼此。 ——他们大概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赤色剑客同时受创，挣扎着想要起身，两道伤口在疯狂愈合。 但早已准备好的二人，没有给他恢复的机会，再次攻上！ …… …… 鲨鱼村外围，大雨连绵。 “老大，老大！”猎头者追上蜂人的背影，“你为什么要走啊？” “还有，那个黑色转换者不见了……”她说的是银影。 在听完传令兵的报告后，亚穆杜非但没有带兵去支援铁穹顶，反而领着剩余的部队，收拢了一圈残兵，向着鲨鱼村外的方向赶去。 期间还遭遇了一波头戴面罩、一身墨绿的战士的袭击，让大家方寸大乱，可亚穆杜并没有和他们纠缠，反倒一心赶路，对方势小，见无法阻拦也就各自退去。 “那都是小事。”雨水从亚穆杜的脸上滑过。 此刻的他，已经和手下的众人一样，没有闲暇打伞，浑身湿透显得有些狼狈。 这种情况，在这位贵族侍从身上实在罕见。 “我们不是还有机会么？”猎头者问道，“那个赤色剑客……” “等他杀死了大格琳，虽然收容起来会比较困难，但终归还是能战胜猎犬帮的。” “他不是我们的机会。”亚穆杜打断了她，“只是为了让大黑眉安心……让这个懂事的大头领，帮我们多拖延一些时间。” “是时候，放弃铁穹顶了。” 猎头者一愣，看向这个贵族侍从。 可是意外地，她并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失落的神色。 亚穆杜摆摆手，身后的随行人员全部跟上。 除了他的私人亲兵、联合城的残部。 还有所有的赤剑团成员——他们转交了赤色剑客的控制权，而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到战斗中去。 这是最后的武装力量。 亚穆杜在心中估算：“还足够……” 无疑，远离战场的他，不敢保证赤色剑客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再怎么精于计算的人，都不可能预估到这种程度。 可是，被逼入绝境的大黑眉。 势必会释放那个怪物，殊死一搏——这是可以确定的。 自己已经被大格琳和路北游分别算计了两次。 但，亚穆杜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这一次沼泽地之行，或许会是黑色转换者与联合城的失败……却不会是他自己的。 第431章：天绝人路（合章） 大黑眉一身黑氅破烂不堪，背部露出骇人的血洞，狼狈地在走廊中逃窜。 他头上被削去半根触角，血水一直糊到眼睛里，而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不时要以手撑着墙面才能行走，灼热仍未散去，高温把蜂人的手掌燎得起泡，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大黑眉的黑色转换者，几乎全军覆没。 现在，铁穹顶外。 一整个高架平台几乎已经成为了血蜘蛛们的餐盘。 面对噬人虫群，早已是疲惫不堪的帮众瞬间崩溃，而他们越是混乱，就越无力抵御血蜘蛛的成群猎杀，直至陷入绝望当中——反观他们的敌人、血蜘蛛也被杀死不少，但这些虫子哪怕死去也丝毫不会影响它们兄弟姐妹的斗志，甚至事后还可以加餐。 不止是黑色转换者，在场的所有帮派都没有幸免。 这些有资格参与会盟的帮派，放在沼泽地各处，都算得上贵客，就如曾经的石鼠团派出一个收保护费的暴徒，进到村中也是所有人的座上宾，即便是欺压一两人的妻女都无人敢说上什么。 但是现在，面对血蜘蛛。 他们与待宰的牛羊无异。 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眼前一片迷雾，那是泄露的雨水浇在烧红的钢板上蒸腾起来，又遇上烟尘形成的，而大黑眉在其中竟隐隐听到了一声嘶吼。 “将军还活着！”大黑眉一把攥紧手中甲片，心中狂喜。 碎片上面，还有半只蓝色鹰爪，被生生截断。 听声音，他还在和什么人战斗着——无疑是大格琳。 他在心中犹豫片刻。 大黑眉一阵眩晕：有资格使用这种纹饰的，无疑是武士长官级别的人物，而其中进入铁穹顶的，就只有席东将军与柴世——而后者作为贵族子弟出身，用的是兜帽侍卫的标记。 但对他们这些后废土时代的人来说，好歹还是可以忍受的程度，至少是值得一搏。 总而言之，血蜘蛛驻足不前，没有继续追杀。 “咔。”迷雾中大黑眉看不真切，脚下一滑，踩中了什么东西，让他吓了一跳。 也引走了赤色剑客。 它们承受不了高温、干燥的环境，否则以虫群的繁衍能力，就不会只生活在沼泽地，而沙克王国也只有在接壤的狭长边境地区，夜间才偶然有血蜘蛛出没，猎杀想要垦荒的流民。 唯一能够逃生的通路，就是大格琳不知用什么方法趁乱打开的铁穹顶大门。那一瞬间热浪翻涌而出，甚至把周围的好几个人都给冲飞，他们正好掉落在虫群中，下一刻就被血蜘蛛瓜分蚕食。 但是，一旦大格琳战胜了赤色剑客，那么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前有猎犬，后有虫群，他进退两难。 剩余的猎犬帮成员则只能坚持到雨水漫灌进通道里，将高温稍微冷却一点，以及通风之后，才敢接着进入其中。 甚至，出乎意料的。 因为，沿途看到的联合城士兵尸体，它们哪怕化作焦炭依旧能够通过扭曲的形状看出生前之痛苦——而这对大黑眉来说，意味着整座铁穹顶内，他可能都再找不到助力。 看样式，无疑是联合城的武士铠。 “吼！”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等等！”大黑眉拾起甲片，仔细端详。 这片甲胄亮银似雪、光洁如新……丝毫没有在火中炙烤、被燃油浓烟熏黑的痕迹！ 若席东是倒在了火场中，根本不会这样！ 这意味着—— 虽然里面的废气、烈焰依旧如同地狱一般。 而大黑眉，却凭借着身手与对铁穹顶的暗中调查了解，偷偷潜入了其中，不至于独自面对在平台上肆意逡巡的一整只虫群。 这是绝境。 似乎赤色剑客还陷入了鏖战——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咆哮的猎食者，倒像是受伤的困兽，虽然凶恶，却带上了一丝警惕。 那么，这片甲胄的主人，无疑是席东了。 换作野生虫群，从来没有机会打过这种富裕仗。 甚至，或许是因为血气旺盛、肌肉劲道的缘故，他们还让猎杀者们更加欢喜——这对于每一只血蜘蛛的成长，都是大有裨益的。 他定睛一看，却是一片被削下来的甲胄。 “赤色剑客！”他当即判断出来。 “大格琳真的已经如此强大？”大黑眉不由得诧异，心下更生畏惧。 至于血蜘蛛，反倒是望而却步了。 席东躲过了大火，而这甲片被打落，是在之后的事情，或许就是大格琳所为。 他决定悄然接近，暗中观察。 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以席东的实力或许能坚持着逃出生天，到时候自己还能有所依靠……但现在看来，大格琳布下的杀局着实狠毒，就连联合城的将军，都逃不出这场大火…… 当然，这一个过程中能够逃生的猎犬，也是少之又少。 对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大格琳仗着体质，直接冲进了铁穹顶。 虽然能够通过命令让虫群强行通过，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行动缓慢，脱水而死——除非是进化到虫母那般，全身甲壳覆盖锁死，同时结构变异。 但这也侧面印证了，那個联合城将军活到了现在。 并且还有一战之力。 否则就不可能只是掉落这一小块甲片，而是整个人躺尸了。 大黑眉原本打算暗中窥视赤色剑客与大格琳的战斗，但说实话以他自己，也不一定能保证袭杀大格琳，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但加上席东可稳操胜券了。 到时候无论是继续战斗，还是趁乱撤离，都有了更多把握。 他决定赶快与席东汇合。 对方的情况也不一定乐观……必须抓住这一生一次仅有的机会！ 于是，大黑眉不再踌躇，当机立断地向厮杀声的方向赶去，而那，正是铁穹顶的王座大厅—— 蜂人王子潜在迷雾中。 大厅天窗洞开，雨水倾泻而下。 而屋外乌云密布，屋内的照明线路早已被大火烧毁，现在电灯全部熄灭，整个大厅笼罩在蒸腾的雾气中，反倒显得像是在黑夜一般。而地上遍布的尸体脂肪被烤出与燃油混杂在一起，仍在顽强地燃烧着，成为了仅存的光亮。 大黑眉甚至看到。 一个烧干的头颅，那空洞的眼眶里还在喷吐着明黄的火。 “！” 但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其他东西的身上。 如山的巨人，绯红的刀光，如蛇如龙的枪影，以及在场上缠斗的三人……他们每一次冲锋都如同率领千军，脚下的力量大得像是要把钢板都踩得凹陷。 凡是在这里的人，视线都会被他们吸引。 那是对最纯粹力量的憧憬与恐惧。 可对大黑眉而言，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 迷雾之中，隐隐有一个身披重甲的身影！ “将军！”他不由得叫出了声。 正当时，身披重甲的‘席东’如遭重击，有一道拳头直接打在他的身上，沛然大力推得他连连后退，但他好似也察觉到了闯入的大黑眉，略一迟疑，趁势向这边冲来。 “将军，快！”大黑眉既心急又心喜，迎了上去。 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告诉对方——大格琳的欺骗、血蜘蛛虫群、鲨鱼村的变故……但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那是赤色剑客，想办法绕开他！将军和我一起先杀了大格琳……”现在只能拣最紧要的说。 赤色剑客不分敌我，哪怕是席东将军在场上，也可能遭受攻击，就像刚刚一样——这是最麻烦的地方。 不过，大黑眉再不似一开始的绝望。 他已经找到了…… 后续的计划与话语，忽然卡在了喉间。 大黑眉，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他的确身披联合城武士铠，上面也被削去一截，与自己见到甲片吻合…… 但是，青年的白发散逸，目如寒星。 这一张平日里看起来甚至有些温和的面孔，映在大黑眉的眼里，却让他似遭恶鬼，周身如堕冰窟。 一瞬间，蜂人王子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路，北……游。” 而他的手上，握着的。 正是那柄标志性的月刃长刀，它如今染满碎肉鲜血。 ——是你。 为什么？ 我的席东将军呢？ 被烧死的不应该是你么？ 你为什么穿着他的衣服…… 世界上比绝望更可怕的，只有自以为抓住了希望，转瞬间才发现那只是泡影——就好似称王的迷梦一般。 终结泡影的，是一道逆劈白光。 刹那间，一股剧痛袭来，蜂人王子纤细的腰肢被斜劈成两截，大黑眉那身特制的蜂人内甲根本无法阻挡月刃分毫。他的下半身还留在原地，可上半身直接飞出，砸入了联合城士兵还在燃烧的尸堆之中。 一股烟尘掀起，火苗四溅。 一顶只有将军才能佩戴的武士鹿角盔滚落在大黑眉的脸边，上面遍布着焦炭的黑渍，随即又被鲜血浸透。 路梦随手杀死一个大头领，重新将长刀举过肩，调整好呼吸。 他身上的重铠，浸透了鲜血，顺着光滑甲面滴落。 有赤色剑客的，也有他自己的。 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就连他也不敢保证全程无伤，而一旦被攻击，外观模组无法掩盖动静，以大格琳的敏锐必然会察觉到异样—— 于是之前趁着一次迷雾，路梦更换了模组，让武士铠自然显现。 “你怎么做到的！”当他再次出现时，大格琳大惊。 连赤色剑客都愣了一瞬：又来一个敌人！ 可气味分明还是…… 紧接着，硬生生挨了一刀。 “东大陆的小把戏，”路梦在厮杀间隙随口道，“那里还有能装成人类的骨人，以及装成骨人的人类——他们的技术才叫出神入化。” 虽然转瞬换装同样诡异。 但只要没有目睹这个过程，就还在可理解范围内，不至于让有心之人深究到其真正本质。 果然，大格琳只是冷笑一声。 她也没指望得到答案，只是暗自警惕。 而两人对赤色剑客的围杀，却是异常顺利。 赤色剑客虽强，但武艺本就略逊于大格琳，加上一个同等可怕的路梦，瞬间就落入了下风。 大格琳与路梦的配合，也是默契无比。 任何一人出手牵制，让赤色剑客露出破绽，另一人总能准确地领悟对方的意图，快速攻入，在巨人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凶骇的伤口，毫不留情。 换做其他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但，巨人还是屹立在那里。 路梦杀死了大黑眉后，大格琳也适时撤出，再次将赤色剑客包夹在内，仿佛又恢复战斗一开始的对峙，只是所有人都身染鲜血，胸膛起伏，忍不住大口呼吸。 “大黑眉……”大格琳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没想到，是死在你的手上。 她面无表情，只是轻哼了一声。 而被两人包夹的赤色剑客，高大的身躯不住颤抖，那是修复伤口的肉芽在疯狂蠕动，但伤势之严重，让这一过程都带给了巨人无比的痛苦，就连已经丧失理智与大部分痛觉的他，都不由得发出呻吟般的嘶吼。 可就连这吼声，相比起一开始的咆哮。 都显得有气无力了许多。 哪怕是这种生化改造后的怪物，坚持到现在，也已经快是要油尽灯枯。 事实上，现在换路梦或者大格琳任何一人。 都有可能杀死他。 但是，两人都没有动手。 他们的目光，既在赤色剑客身上，又在彼此之间—— 一旦杀死了赤色剑客，就意味着两人的对决； 两人也都知道，不可能永远拖下去。 只是，谁都不想让步。 那巨人手中的铭刃长锋，淌着他自己的血，却依旧紧握；谁也不想先上前，主动承担这样一个怪物的殊死一击。 那会对接下来的力量对比相当不利。 要知道，在此前的合作中，谁接下来受各种程度的伤，都是在默契中估算平均分配好的，否则，他们宁愿不出手。 时间流逝，雨落淅淅，火焰滋啦爆响，伴随着肉芽逐渐停滞的黏腻蠕动声……一切的一切仿佛倒计时般，空气越发凝滞压抑。 这时，大格琳再次听到了那声呢喃。 “影人……” 她心中触动，嘴角浮现出一丝讥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惦记吗？” 这话，她不是对着赤色剑客说的。 而是对这具曾名为‘大哈什’的躯壳，对那个过去曾经为王的倒影，亦或是那一点还藏在它心底仅剩的人性。 对方毫无反应。 对此，大格琳本也没想得到回答。 然而，她却听到另一人说话了—— “影人？”路梦长刀一指迷雾中的某处，“不就是在那么。” 赤色剑客猛然扭头。 只见，一个头戴沼泽忍者呼吸面罩，身形纤细瘦长的人影愣在了原地……她原本潜伏着，想要伺机而动，只是以她的实力在这样的战场上真找不到机会帮忙。 空气，凝固了。 影人小姐手中握着‘刃之一’无镡刀，那是路梦之前暂时还给她的——只见刀锋止不住地颤抖，哪怕是一个刚握刀的初学者都不会抖成这个样子，都快能够筛糠了。 影人：“卧槽……” 下一刻，赤色剑客直接从路梦与大格琳的包围中冲出，无视刀锋与枪尖正直指他的背脊，向着迷雾中的影人直扑而去。 而他的眼中，赤红的双眸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血海沸腾，狂风呼啸。 这个巨人爆发出了今夜以来，最为恐怖的咆哮声。 第432章：弑王者（合章） 影人拔腿就跑。 她以敏捷速度见长，可赤色剑客在绝对的力量加持下，仅一跃就突破了双方的距离，落地之后满堂震响。 光看体型，就对比差异悬殊——这样一个巨人，像是能够随手把她捏死。 更不用说那柄铭刃！ 力量与锋锐叠加在一起。 也不知她是会被斩开还是直接碾碎。 另一边，路梦就站在不远处。 只是这做法…… 女人说：“好久不见。” 钢枪脱手，可她却抓着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大哈什的断掌——在最后一刻，大格琳用利爪般的刚健硬生生掐断了它，哪怕硬挨一记，自己的手也指节开裂，也在所不惜。 幸存的猎犬帮残部，接连搀扶着闯进大厅。 这时，又是一道喊声响起。 沾着血腥，又洁白如雪。 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臣服的。 第一次说出了，除了‘影人’之外的词汇。 刹那间，骨刀扑面。 “路北游，你很强，甚至算计到了我。” 这一次，大格琳毫不示弱，她手持半截长枪，直接撞上了这个巨人——那道削去的截面也锋利无比。 他说：“是你。” 但是，来到铁穹顶密谈的。 大格琳走着，顺路一脚踢开了掉落在地的沼泽忍者头盔。 老剥皮人大格雷，察觉到了阴谋和异样的气息，但并没有证据，更无法与之抗衡。 锋长五尺，两面开刃，似刀似剑。 月刃的内曲刀尖钉入巨人的后脖颈。 虽然，她的势力已经快要被摧毁殆尽，与对方相差悬殊，摆开阵势正面对抗必将落入下风。 几乎已经被削成人棍的巨人轰然倒地，身躯之残破，透过人体正面甚至都能直接看清他身后的地板。 他体内的‘大哈什’，过去的沼泽地之王，徘徊着无法离去的亡灵，在此刻终于彻底消散，回归了铁穹顶——亦或是虚无。 这时，走廊内的温度，已经降到了一般帮众足以忍受的程度。 月刃再次切入了巨人早已残破不堪的胸腹。 能够逃脱到王座大厅内的，更都是一些残兵败将——哪怕恢复过后，还能继续充任骨干，可现在来说这些力量比起在场的剥皮人，也不过旗鼓相当。 它既是沼泽地王权的象征。 他的理智所剩无几，本就只能认出一些标志物。 “这……” 殊不知，她就在当场。 因为这一回，原本狂躁的赤色剑客，居然愣在了原地。 肺泡爆裂，空气贯入胸腔。 而为什么，前代影人受伤北蹿，他的头盔遗物却落在了猎犬帮手中。 他们相信，自己是以复仇之名。 可对实力差距的清晰认识，让她连抵抗的心思都很难生起，只是下意识地扭身挥刀。 神话时代里的君王，会御赐锻造此剑，得之如见王权，可先斩后奏。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 但大格琳也直接倒飞而起，砰砰两下撞上钢架台阶，隐约间还传来骨裂的声音。 因为，或许前代所要执行的，根本就不是刺杀任务。 “大头领！”有人注意到了躺在王座台阶上的大格琳，而她正撑着身子，在缓缓站起来……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动作滞涩，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赤色剑客的双臂被斩断，那么他手持的铭刃也必然还留在掌中，与断臂一齐抛飞在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与大格琳的对拼之中，才没有一斩砍伤她，而只是以断臂的力量给予了重击。 路梦转身，看向王座边站起的那个人影。 路梦并非没有算准，而是知道必须要给予不断的压力，让这个被改造的怪物透支自己到极限——没有杀不死的怪物，如果有，那就再杀它无数次。 在模拟狂化的效果下，骨刺突兀地从切面处生长出来。 而是大格琳。 可是，她没有。 她挥空了，这不意外。 因为，断掌上还紧握着。 传说，这样的形制在步战中，迎着骑兵，可斩马首。 ——大格琳。 路梦和大格琳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更别提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顺势一拉。 而路梦的身后，剥皮人们则退至此处严阵以待。 潜伏着靠近的路梦，从迷雾中突然挥刀，一刀切开了他覆盖在皮肤上的骨板甲片。紧接着，顺势直接断去了那两条臂膀。 伊尔斯睁开眼睛，看清了她的背影，突然眼冒惊喜。 世上从未见过这样的屠杀。 而是乔装打扮的大格琳。 “给我们的伊尔斯大人包扎。”女人没有回头，只是命令着手下。 在那场事变后，总有人怀念感慨，说若是大哈什的爱将、猎犬大格琳能够及时赶回鲨鱼村，那么说不定这位沼泽地之王，还不至于落入死地。 确实是合理的妙招。 她心中一紧。 她将面罩正对着赤色剑客，缓缓比到自己脸上，像是戴了上去；又缓缓挪开，手垂了下去，又像是摘下了头盔。 于是，干脆把仇恨转移给其他人。 “大格琳，接住！” 长枪生生从赤色剑客的侧腹贯穿出去，通体染血。 按理说，大格琳可以随手丢掉头盔。 暴怒的大哈什转身刺向这个无名之徒。以他的身形，哪怕双臂被砍断一半，剩下的部分，都能及得上常人的整条手臂。 “铭刃！” 两人谁都不想承担赤色剑客的殊死一击，但是再拖延下去，这个巨人又可能恢复好伤势，他们又得再进行一轮合作消磨……可机会也不是源源不尽的。 一声咆哮。 以至于身死之后，杳无音信。 大格琳剑尖直指路梦。 她满地寻找，果然发现了断臂。 “吼！” 但是。 大格琳：“？” 看来他们二人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生命力。 ——那是会盟的前夕。 臣服的机会。 对方虽然人数少，但也借此免于火场波及，伤亡甚轻。 ——大哈什邀请影人参与会盟，统一沼泽地后，他要给所有人一个坐下来说话的机会。 赤色剑客已经畸变的嘴部，再一次张开。 同时也是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 众人惊骇莫名。 脏器倾泻而出。 赤色剑客连遭两下重创，动作一阻，影人趁机从那剑锋下直遛出去，敏捷得像只野老鼠。 通红的眼眸中，只倒映出那顶铁锈色的沼泽忍者头盔。 噗嗤！ 另一边，影人反应过来。 以及为什么，刚刚赤色剑客有那样的反应——如果不是巨人那一刻的停滞，在其基因改造过后的感官探知下，自己的潜行还不一定有那么顺利。 影人却见赤色剑客的周身爆发出一圈鲜血，如翼展开。 映在他眼中的，是一個背对钢铁王座，手持沼泽忍者头盔，一手斜握半截钢枪的女人。一滩燃油突然爆炸，剧烈的火光一瞬间穿透迷雾，照亮了她的脸。 而此后，一切的证据都被引导向了原本准备参与会盟的水部落使团——在大格琳的操作下，当时负责封锁截杀的部队，正是日后的猎犬帮。 只要杀了他，一切的合作。 沼泽地的铭刃。 布满铁锈的表面，树脂目镜，长长的呼吸过滤管道，布局狰狞如同水鬼…… “但是，很可惜……” 鲜血涂了满身。 灌注了路梦全身劲力的刀势，将他的整个后背剖开。 她看着路梦：“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大格琳紧接着长枪跟上，像是一条银龙贯穿雾气，直钻赤色剑客漏出的破绽。 最后，彻底失去了光彩。 只见不知何时，影人小姐已经脱下了她用于过滤毒雾的头盔，直接丢给了大格琳，露出一张气喘吁吁的脸。 而这也不过是又一次普通的配合诱敌。 为什么，前代影人在离开水部落时，没有像过去的刺杀行动一般，告知家族长老，让他们提前准备，仿佛没有丝毫紧张。 大格琳扣开断掌，丢在一边，握住了斩马剑。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浮现在影人的心头。 猎犬成员们纷纷汇聚到她的身边。 它被人掐断了。 只是，那并不是她的血。 这些肢解了无数鲜活的生命，方才凑齐的人类零件。 巨人一声狂怒，不顾身体被贯穿，回身一刀直斩持枪的大格琳，威势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重伤的影响。 赤色剑客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跑越远。 而在铁穹顶外，还有着近乎完整的剥皮人、沼泽忍者、以及叛军势力…… 大哈什带着两柄贯穿身体的断枪后退。 现在，通过赤色剑客，终于回到了她的手上。 钢柄直接捅进了大哈什的心脏。 那些弥合伤口的肉芽，好似也失去了生命力，逐渐干枯焦黑，拼尽了最后的力量，都无法再互相勾连在一起。 这头疯狂的猎犬，截杀了他。 但是，路梦明白了。 大格琳一步步拾阶而下。 从大势而言，她已是惨败。 他们却见到：一个身披染血重甲的战士，推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嗜杀巨人不断后退，一刀又一刀地砍上他的身躯——曾经令人恐惧的怪物，此刻却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般，任人摆弄，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次月刃挥斩，血肉飞溅如棉絮，散落漫天。 只可惜，只有大格琳自己知道，她当日的行动还有缺漏，竟是让大哈什逃脱，并且带走了最为关键的【铭刃·斩马剑】。 大格琳一惊，连忙撤身抽枪。 大哈什的双臂，原本壮硕无比，此刻却都只剩下了半截，切口处肉芽蠕动，可怎么都止不住鲜血滴落。 鲜血狂涌而出。 大哈什怒吼着向大格琳冲去。 可是路梦空出一只手来，一掌打出顺势一推，竟同时接住了巨人的两条断肢——全力之下，配合武术，他的力量甚至比得上狂化的大哈什，只是在这合作争斗下，必须隐藏实力。 却不是代表水部落领袖的影人。 她看出来了，对方的联盟之所以能够纠集在一起，全因为这一人而已。 能够从中逃脱，确实也算英雄……只是从始至终，影人都没能见上时任沼泽地之王一面。 此后，斯托克部落一朝瓦解。 女人看着头盔，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又据上古残章记载。 赤色剑客的注意，再次转移，直直地看向大格琳，全然不顾他遍布刀痕血淋淋的后背空门大开。 她看出来了。 胜者为王。 猎犬们在废墟之上，崛起为新的霸主。 同样的昏暗，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两人…… 沼泽忍者的头盔。 也不知该说是有急智还是天生坏种。 是路梦！ 就在赤色剑客追击影人，把后背完全暴露出来后，他直扑而上，用尽全力斜斩而下。 可一来长柄被骨缝一卡，二来速度慢了半分……她只来得及抽出一半，铭刃就当空砍下，将这根金属长兵砍成了两截，断面齐整。 大哈什的斯托克追踪者，大军压境，却无意开战。 都将土崩瓦解。 显然，刚刚就是他出声指使。 而为什么影人要离开水部落北上。 或许……和他战斗的，不是大哈什。 哪怕是用计引走了赤色剑客的注意，接连重创，还是没能了结他…… 那确实是赤色剑客的断臂没错……但是，上面没有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而他的瞳孔依旧一片赤红，只是没有愤怒和痛苦，无悲无喜。 一个黑影直直向大格琳打来，她顺势一捞—— 只能分道扬镳，固守剥皮镇。 赤色剑客刀势未停，又逼退了想要追击的路梦。 他认出了，大格琳手上的东西。 ——大格琳。 “阁下……”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比如，无辜中枪的影人。 它们软糯地衰落在地，蠕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发出腐臭的腥气。 如今的猎犬帮，比起巅峰时期，实力已经十不存一。 “诶？”一边的影人小姐不明所以。 一边。 哪怕一时屈身， 也不会甘于永远做别人的座下犬。】 “我原本想亲手杀了他的，”女人开口，“不过这样也好，就像传说中的那般，让我们的王死于‘影人’之手——” 大哈什发出了难以自制的蜂鸣，如同长风吹过砂岩，聒噪刺耳。 然而，沼泽地的规矩是—— 热血像是喷泉一般，挥洒而出。 这一刻，他们同时看清了彼此。 大格琳连连倒退，“咔”的一下，脚后跟踩在了台阶上——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就已经是那张钢铁的沼泽地王座。 如此，无论是路梦还是大格琳，都能够全力施为。 他给予了水部落，最后一个机会。 她向着自己曾经的王，刺出了尖刀——对方直到最后一刻，还以为是遭遇了影人的背叛。 但是，影人愣住了。 而此刻，路梦挥出了他的最后一刀。 紧接着，他左手挥刀。 映着火光，一片绯红。 刚刚，一道巨力打在她的身上。 终于还是在此刻耗尽了它们的机能。 路北游，在你的计划中，有着唯一的弱点。 那恰恰就是你自己！ 第433章：胜者为王（合章） 随着大格琳靠近，越来越多的人看清了她手上的铭刃，有人心中一凉，也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振奋起来。 在路梦和大格琳围杀赤色剑客的战斗中。 他们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对手。 一招一式都充斥着明争暗斗。 谁能够杀了那怪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够站到最后，并获得最大的利益。 比如，力求受到最少的伤势、保存下最大的实力…… 这不是自负，而是客观描述。 还没有躲在人后的，更别说是这个人了。 以她个人而言，在统领水部落时。 “……还记得，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吗？”这时，影人却听到前面传来一声低语。 那象征着沼泽地王权的铭刃，正握在她的手中，金属镜面映着火光与鲜血，绯红流动，展现着锋芒。挥舞起来比赤色剑客运用得更加纯熟，仿佛天生就该是她的佩剑——伊尔斯第一次知道，大格琳这一生中还有如此施展出全力、肆意畅快的时刻。 这个时间具体怎么算出来的，众位朋友不知缘由，但路梦向来神秘，背后有数不清的秘密，熟悉他之后，大家也知道没必要深究。 剥皮人们则不断收缩着防线，直至拱卫在路梦的身边，他们按理说还有不小的优势，可面对大格琳，却像是有一堵不断逼近的高墙，推着他们不断退后。 这是剥皮人驻地……而他却是黑色转换者的干部。 “当然！”银影欣喜道，起身站起，“又见面了。” 下一刻，钢铁的碎片带着血丝肉片，被挑飞开去，火星四溅。 “路先生……”影人低低地询问，“要撤退吗？” 完好的剥皮人军团出动，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冒着被‘友军’击杀的风险，一路潜行。 她长锋划出，路梦不敢用兵刃硬接——在同级别中，他的月刃刀已经算是品质极好的武器，可奈何真实的世界不会让你总是有机会一层一层打怪升级、按部就班更新装备。 不管铁穹顶现在的状况如何。 他们还能再战一场。 反正还没有出过差错。 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路梦靠着敏捷的身形，才勉强躲开对方顺势的致命一击。 而他的月刃变招不及，被直接荡开。 “放开他，”雨中，一道声音传来：“这是银影大人。” 铭刃一剑，洞穿了他身上的肩甲。 这才是她的完全状态。 或者说，她疯狂到敢于殊死一搏。 那么，就没有失败的理由！ 笑到最后，就是一片坦途。 “怎么说？” 哪怕是今天，依旧一波三折，不能一帆风顺。 苍翠越听，越暗自心惊。 苍翠却早得到了路梦赏识支持，与剥皮人关系也不错，在联军中地位颇高……也算两级反转了。 “等等，我真的不是敌人！”跌坐在泥水中的蜂人连忙举起双手，急切地说。 红光贯人。 影人顿时也明白了这点。 一方面也是惊讶于。 苍翠深吸一口气，压下涌起的执念与仇恨。 无形的气势，压在人们的心头。 为此，只能错开。 帮众们诧异地看向他，有人想要阻拦，却没能伸出手。 他们从没有拷问俘虏的习惯——以往的敌人也不会说话。 但见到计划顺利，也依旧不由得心潮澎湃，更发自内心的佩服。 别逼他动手，动手可就伤和气。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用最简短的语言、最快的语速，把亚穆杜一行人的安排、行踪和已经能够看出来的计划说了一遍，包括亚穆杜其人的地位，身边的人手，以及他们最后可能的去向。 伊尔斯的目光，更是被那個狂笑的女人吸引过去。 苍翠以前，也是个黑色转换者。 手中的无镡刀举在胸前，可刀尖在微不可察处，也止不住地颤抖。 当然，如果她不这么做。 却又赌赢了。 这样被逼入险地后的逆转，哪怕是现在的大格琳，在缓过神来后，都不由得呼吸急促，气血上涌，那压抑许久的冷静，渐渐被骨子里的狂气替代。 她的头发披散出来，被汗水濡湿在脸上。 不过，他只是最低级的帮众，后来甚至还被贬成了侍从——相比之下，银影曾是大黑眉的得力干将，处理的都是帮派高层的大事，即便偶然见面，自己认识他，他不记得自己也是正常。 大格琳继续笑着，肆意张狂。 被雨水打湿的后背，更是发凉。 虽然苍翠事先知晓内情、参与其中，没有那么多反转的惊喜。 影人实力超出所有猎犬帮成员一截，想要伺机支援，复刻两人围杀赤色剑客的战斗。可猎犬帮人数毕竟占优，残余几百人，她不以力量见长又要照顾剥皮人众，难以突围。 成王之路，多有坎坷。 四周，身穿革甲的战士已经将他完全包围。 但这件事非常重要……鲨鱼村中心局势剧变，黑色转换者与联合城的联军从占尽上风突然又急转直下——那么，没什么好装的了！我就是双料间谍！ 他直接趁着沼泽忍者袭击的功夫，从亚穆杜的眼皮底下逃脱出来。 又怎么比得上，运用古代失传技术、至今没有人能够复刻，神秘的‘十字’大师锻造的铭刃。 银影无奈。 还是那柄铭刃的归属。 这件武士铠，虽为联合城的精品。 看来，一切已成定局。 他眼中更是一寒。 “哈哈哈哈！” 这意味着，铁穹顶再次关闭。 这么多年了，经历蛰伏屈辱，花费多少布置，满心算计无数。 …… 一身的刀法，又能发挥多少！ 他们已经是剥皮镇里精挑细选出的骨干精锐，可碰上手持铭刃的大格琳，就算他们想保护副头领，一刀之下也是连炮灰都算不上。 他真正可怕、有压迫力的地方。 只能说，这是在二人的默契间，又一次的生死博弈。 坚持到现在的伊尔斯，得到猎犬帮军医的救治，依旧很虚弱算不得脱离生命危险，但状况还是好了不少，至少能够在帮众们的搀扶在，坐起身来，大口呼吸。 只是，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想说。 而从之前的表现来看，路北游与大格琳的实力，不过伯仲之间……可眼下对方已经如虎添翼…… 换做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感到可疑。 没必要正面硬拼。 而她在狂笑。 …… 就是要通风报信。 硬击它未开刃的剑脊中部。 可那又怎么样？ 现在，是我胜了！ 她立马攻上，没有留出丝毫的喘息机会。 可现在。 ——至少是短时间内无法命令。 路北游肯定不在这里……而剥皮人中，他也就只和濑户有些交情——但又不知道这事能不能说，能说到什么程度。 绝不是因为打不过。 他愣愣地看着战场。 等到听见“猎头者”的消息后。 然而，大格琳是何等的敏锐—— “别耽误执勤。” 但，大格琳毕竟技高一筹。 “沼泽地之王的宝座……”看着大格琳的背影，伊尔斯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消散，仿佛释然。 一方面惊讶于鲨鱼村事变的幕后不止有联合城的插手，更是涉及到那位龙恩会长——这种层次的力量，对他们而言可是完全的庞然大物，哪怕只是遥遥的投影，都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落在了她最擅长的事情——‘杀人’上！ “不懂，挺可疑的……” 而她对面身披白铠的战士，则好似独木难支。 无疑，那个奴隶猎人加上她的队伍……正是曾经杀害自己队友的罪魁祸首。当初路梦以这个情报为人情，换取苍翠加入队伍，而现在从银影的口中再次确认，两相印证，可知路梦并不是胡乱编造来骗他，足见诚意。 “杀了算了。” 不过，这最后一步。 一半在改造过后极致的再生能力；一半就在他手中的铭刃神兵上。 但是现在，对方的【砍刀】以刚猛著称，却被迫束手束脚。 大格琳受了伤，看似是输了。 赤色剑客单论其实力，或许也就与大格琳、路梦其中一人相当，甚至还略逊一筹。 就从没有敢想过有能力与大格琳对抗，哪怕是平时状态的大格琳。因此才一度起了妥协的心思，想要帮其寻找铭刃的下落，换取和平苟活。 他们是为了躲避血蜘蛛，才逃到这里，光靠高温阻隔还不够，当然会断了虫群的路径。 以此，甚至能对另外两人同时造成威胁。 他们的武艺相差无几，她也曾惊讶于对方的刀术精湛绝伦，是自己在沼泽地里活动半生，前所未见的，几乎和自己一样，是到达了天才们才能触及的领域。 对上铭刃这种通关封档级别的神兵，还是力有不逮。 对方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 剑戟冒着危险的寒光，齐齐指向银影——他们是剥皮人。 这个工蜂好像有些眼熟……是不是在此之前他们就见过？ “‘苍翠’……银影大人来有什么事？”苍翠开口，眼神略带复杂。 这是事实。 那更加没有对抗的可能。 “别别别——”银影急了，“让你们的头领……不对，只要是能管事的过来，他就知道了！” 沼泽地的神兵，铭刃·斩马剑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她手中绯红长锋缓缓划过一个剑围，触及的迷雾翻滚，仿佛连它们都忍不住想要退避。 如果不是银影有私下情谊，早就落得人人喊打。 他身上的甲胄，在一片片被削去。 她选择与赤色剑客以伤换伤，趁势直接夺取铭刃——要知道，一旦没能成功，她甚至可能会被直接当场斩杀。 疲惫不堪、原本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猎犬帮成员们，眼中再次涌起了犹如实质的狂热，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你们不去支援路头领么？”银影说完，提出了一个疑问。 在刚刚对赤色剑客的最后一击中，路梦先砍去他的双臂。一方面就是要废去他对铭刃的使用、让他丧失最后的反击之力；另一方面无疑也是想借机夺取铭刃，至少是不让对方获得。 剥皮人的头领。 可它们毕竟是现代工匠产物。 她只见，路梦拖着依旧染血的长刀，从剥皮人的拱卫中走出。 两边的队伍，此刻也厮杀在了一起，只是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中心战团——他们勇猛狂热，却并不愚昧，无谓送死的事情是不会干的。 一旦路北游身死，她也难以幸免。 路梦事先告诫，这一次的虫群军团和以往温顺的虫母（虽然从没有人这么觉得）不同，那些子嗣嗜杀成性，哪怕是看见沼泽忍者与剥皮人也会攻击，区分不了“自己人”，就连他都控制不了。 硬拼久了，有损坏的风险。 苍翠眼戴目镜，提着十字弩，顿了顿：“应该是我们的朋友。” 路梦完全可以不砍去赤色剑客的双臂，放任其继续手持铭刃追击……到时候，处境会更加艰难。 他说，至少要等半天的时间。 即便是面对这种敌人……事情发展到现在，在路梦一环又一环的布置下，依旧是将那位贵族侍从击败，逼得他离开鲨鱼村，仿佛全在掌控之内。 是了，他们想起—— 他依稀记得，这个工蜂射手曾经和路北游一起去跳舞骨人，虽然对方选用一个工蜂当射手还让自己颇为意外，但看起来还挺得信任的——最重要的是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最为引人瞩目的。 “哪是什么‘大人’，叫我银影就好。”蜂人王子摆手，果断拎清站位，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不过现在，黑色转换者落败。 你隐藏身份、纠集盟友，看破了多年前无人知晓的真相，反手布局、坑了所有人一把，甚至连过去的沼泽地之王、那个自己没能消灭的大哈什的‘亡灵’都死于你手…… “大头领，它终于要真正属于你了。” 剥皮人守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目之所及，手持兵刃的男人们踩在焦黑的枯骨上，互相厮杀。猎犬帮的黄皮大衣与剥皮人刷洗得发白的革甲混杂在一起，鲜血挥溅，却浇不灭地上残留的燃油火焰。当火线漫延上帮众的长裤衣襟上时，也没有人有闲心扑灭，只是怒吼着冲向彼此，想要把手中的刀带着自己的血，贯入对方的胸膛。 “没用的。”青年却说，“猎犬帮已经进来了。” 苍翠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全部实情，只是说：“我们过不去。” 但她兵行险招，铭刃在手。 调整好呼吸的大格琳，已经带着狂风向他们冲来，五尺长锋拖在地上，将钢板划出爆裂的火星，穿透逐渐稀薄的迷雾，明媚刺眼。 她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架在蜂人身上的武器撤开。 众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还有一点，”苍翠想起了什么，带着疑惑，顺口补充道，“那时，他好像开玩笑似的随口说了一句什么……” “不要去抢他的经验。” 第434章：我们都是彼此的食粮（合章） 铁穹顶，偏厅。 两人横冲直撞，其他人根本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砰！”甲胄撞在墙壁上，发出金属的震响。 路梦贴着墙，快速一个转身。 下一刻，一柄长锋像是刺穿豆腐般，直接切入了他身后的墙面。 与此同时，武士铠肩甲连结臂铠的部分，被剑刃划破，整条臂铠像是蜕壳一般滑落，露出路梦坚实的臂膀，肌肉虬结。 手中的铭刃拖出一道绯红的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 设计剿灭对手，抵御外敌，只是一方面。 血肉横飞，大格琳的胸腹被硬斩一记，大片的肌肤被鲜血染红，露出狰狞的伤口。 好似刚刚热身完毕。 路梦说着，一边聆听着耳边的厮杀。二人在战斗中，其实已经冲出了王座大厅，甚至撞破了一座座后来修建的偏殿，距离大厅已经有不小的距离，但那些叫喊、兵刃碰撞的铮响……乃至尖刀刺入肉体、血液喷溅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都显得那么清晰。 前进的每一步，都必将踏在别人的尸骨上，成长于生死之间。 然而，路梦选择去终结赤色剑客。 却力有不逮。 他看着自己握拳，明明无声无息，却好像有风雷般的力量，被抓在了其中。 如果影人在这里，或许会想起路梦对她说过的话。 面对狂风骤雨般的快攻，看似处于下风，却能每每避开要害，甚至还能抓住机会反击……大格琳自认为也可以做到，但绝不是在面对同级别对手的时候。 …… 大格琳不服，眼神中流露出疯狂。 “你想要吃掉我们……” 火星爆射。 “真可惜。”路梦吐出了一口气。 路梦深呼吸，胸膛慢慢起伏，汗汽从皮肤上蒸腾而起。 “但是，有没有想过？” “……很奇妙的感觉。”在知道大格琳察觉之后，路梦也不再摆出防御的姿态，他单手持刀，月刃拖在地上，像是根本没有戒备一般。 就是现在！ 这简直像是玩弄一般。 “好像，你是想要在鲨鱼村，解决所有的敌人。” 而他的身上，虽然也有血液流下，但那不过都是被划破的皮外伤，根本没有伤到要害。 ——为了晋升战争级。 哪怕是军团级，也得是背靠商人行会这样的富主家。 这或许只是戏说者为了吸引眼球而增添的杜撰。 像路梦这样，同时堆力量属性的，已经算是怪胎。 试探的环节，在他们刚刚一齐围杀赤色剑客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面对那样的敌人，如果还想藏拙，只可能成为赤色剑客眼里的突破口，反倒承担更多的压力，得不偿失。 终于是被劈断了，只剩下刀柄与一小半截。 在这种虚伪的簇拥下，坐上沼泽地的王座。 伱还没有到战争级是吧？那么，又有什么资格—— …… 以铭刃的锋锐，再一剑，就足以解决他的性命。 大格琳压制下心中的震颤，咆哮着反过来向路梦冲去。 所谓霸业，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终有一天将化作泡影。 【实战等级：75→76（军团级）】 制定等级名称的吟游诗人巴德如此说： 而是大哈什！ 路梦留着还有其他的用处。 真正让他超越大格琳的是—— 路梦连这种细节都没有放过。 他们仅仅能够让他，与这头猎犬比肩。 她将斩马剑平举至胸前，遥遥对着路梦，眼神中充满警惕： 在卸去了一身负担后的现在。 大格琳想要通过战胜敌人，摸索到前往战争级的路径。 无论是对下还是对外。 …… 她清晰地看到了。 “或许，在军团级之前，还有机会在不见血的对练中，靠着勤学苦熬，用水磨工夫慢慢成长，是为‘武师’。 “你对铭刃太执着了……” 更重要的是，像一头鲨鱼一般，作为顶级的猎食者，将汇聚于此的强者，都化作餐盘上的食物，一個又一个地吃掉。 如此，哪怕对方的硬实力强过自己，但他那引以为豪的刀术也发挥不出来，相比之下就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大格琳哪怕手持铭刃，但卡在墙中，一时抽离的速度慢了半拍，不得已竟被逼退。 要知道，在外界。 现在，更是不顾及手中的兵刃。 大格琳用计，出险招换得铭刃。 她认为这样，就能在与路梦的战斗中，占据上风——同时，也是这头猎犬对沼泽地王权的执念，那柄遥不可及的铭刃失而复得，没人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另外，身穿重甲也会压低实战等级，拉大倍差。 这时，大格琳看到了，黑暗中一个巨大的红色身影浮现，站立起身的话，几乎能挤满整个走廊。 那个时候，在石镇…… 大格琳的快攻，每每都能得手；而眼前的青年，也“身”中数刀——但还没等她欣喜，就总是发现对方能在最后的关头，差之毫厘地闪开，让锋利的铭刃只是削中他的全身甲。 路梦再次用宽厚的月刃挡下了铭刃斩马剑，mk1改进型的它发出要折断般的悲鸣。但路梦毫不顾及，用尽全力与变化，向着大格琳回斩去，仿佛拿着铭刃的不是对方，而是他一样。 他说： 在转瞬间无数次的对拼下，那宽厚的刀背，都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 军团级，能够担任三大王国的高级军官，率领一支军团作战，而在外面则有资格建立起自己的小势力——于大阿尔、大格雷等，皆是如此。 如此能略微增加一些经验的获取。 甚至，比任何人都还要更有危机感。 是永远不会臣服于人的大格琳。 但是，此情此景。 “我想过，你为什么这么急切……不惜漏出破绽让大黑眉暴露，甚至放出消息勾引我出现，惹得这么多强者齐聚于此……” 但是，路梦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 她根本不闪躲，迎身上前像是要扑入路梦的怀中，可手中铭刃转劈为刺，直指他的心口。 “铿！”巨大的震响。 然而，这不是最恐怖的。 对此，亲自反叛了大哈什的大格琳，再清楚不过。 稳住的大格琳，却没有再如之前那样狂风骤雨般地追击，想要一举解决战斗——哪怕是她，在经历了接连的鏖战加上身体受伤，要一直维持这样的攻势，也是相当困难的。 这场战争，一路上，路梦杀死了大阿尔、大尖牙、大黑眉、阿沙、碧眼、席东…… 但，问题不是这么简单—— 于是—— 何况，这样下去。 “开什么玩笑！”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响彻在空气中，带着偏执和怒意。 没有丝毫的试探成分。 比如，南联合城的秘密。 大格琳眼中，欣喜压过痛楚。 再不复刚刚的张狂。 那你就像之前一样无法招架吧！ 也在自己的‘餐盘’上。 你不该，让我杀了赤色剑客。 “自己也有变成食粮的一天。” 虫母恭顺地低下了头，扭了扭脑袋。 区区军团级，绝对无法守护。 然而，要以军团级的实力，掌控整个沼泽地。 这片地区的人口、生产虽然比不上正式的国家，但面积与潜在物产，却毫不逊色。如果有能力将之全部开发，繁衍引进居民，发展生产……未来同样有机会成为第四大国家——虽然这个过程会无比漫长。 刀面上，遥遥映出大格琳的脸。 然而，一声重响。 如同雷鸣。 但其中未免没有包含着某种真实。 大格琳想要吃掉的‘经验’。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她的心头…… 大格琳。 如果他披着看似增加了防御的重甲，却都能够依靠敏捷做到这种程度…… “抱歉，副头领。”说话的却是另一人，“您给的地图和机关有些难找，而且还在大火中烧坏了几处……” 力量像是流水一般，在他的肌肉里涌动。 【实战等级：77→78（军团级）】 路梦抬头，对上了大格琳眼中的震颤。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面板上的【实战等级】一栏，最终仍是固定在了【79（军团级）】上，明明数据已经有所波动，但还是没能稳定突破80级的大关。 它的背上琳琅满目，挂满了各式长刀兵刃。 大格琳才判断：拿到铭刃的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胜过对手。 她还有机会…… 甚至，他借用了对方的布局，将猎犬帮费尽心机，几乎以一整个鲨鱼村为代价才构建出的战场，化为了己用。 然而这一回。 这时，仿佛哪怕是一个刚刚晋升的武者的人，带着一柄残破的尖刀偷偷靠近，都有机会伤到、甚至是杀死他。 何况，她感受到了，也确定了。 所到之处，都会掀起战火的、混乱的源泉—— “我们去刺杀沼泽地之王。” 但是，在军团级之后。 “难道你已经……”大格琳声线中带有了一丝颤抖，她不想说出那个可能性。 “你都做了什么？” 他双手持刀，硬扫出去。 即便路梦现在的身手有些超出大格琳的预料，但如果说他已经有了战争级的实力，又似乎不具备那样的表现。 所有人都知道，焦土之子本就以敏捷为长。 一柄骨人工匠打造的武器，是多么难得，每放出去一把，都会得无数的追捧。 哪怕是自认为胜券在握的大格琳，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但是，这还不够。 只差一丝。 如果当时直接杀了兜帽侍卫柴世，而不是打晕他，或许现在已经直接晋升。 晋升，还得是在她坐上沼泽地王座之后的事情。 想要吃了我？ 她是猎犬，是鲨鱼村的霸主，是未来沼泽地的王者。 手持铭刃斩马剑的大格琳，都警惕着不敢上前。 为了不浪费这个机会，路梦的两个模组槽位，在‘外观固定’之外，甚至没有采用增加对虫群控制力的‘动物招募’以保证战争的胜利，而是坚持带上无法直接增加战力，却能最大化利用战果的‘5倍经验’—— 哪怕路梦还没能彻底晋升到战争级，但他们原本的技艺水平就相差无几，当路梦完全消化掉来自赤色剑客的‘遗惠’后，他就已经远远走到了大格琳的前面。 路梦手中的月刃刀、这柄征战了整个会盟时期的利器。 他的月刃也坚持不了多久，全力攻势会维持不住——在此之前，他杀不了自己！ “小红，来晚了。”路梦摸了摸它的头。 现在，对方失去了铁甲防护。 何况，骄傲也不可能让她承认。 又会如何？ 成为战争级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在眼前——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 就连她自己，与战争级之间，都还有着一定的距离。 这一次，大格琳发现。 路梦何尝不是？ 战争级。” 只是…… 刚刚的一剑，彻底解除了路梦上半身的最后一片厚甲，沉重的武士铠沿着二人转战的路线散落一地，只余一件布衣与链甲背心——虽然也算是铁甲，但重量比起全身武士铠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面对周身露出了无数的破绽的他。 在计划中，哪怕“吃掉”了这么多敌人。 是以无论是大哈什还是大格琳，他们是大头领中的佼佼者，建立的帮派氏族强盛一时，却怎么也压制不了属下乃至外敌的觊觎之心…… 路梦向着大格琳走了过去，哪怕那柄绯红的铭刃、那足以刺穿钢铁的刀尖，就这么对着他，他的脚步也没有慢下来。 因此，在大格琳看来，路梦现在的行为简直比她还要疯狂。 身为沼泽地之王的，不是大格琳。 被他给抢了下来。 这一头被人工改造、不断再生、生命力顽强，生前实力又是沼泽地之王的怪物，能够挨上比常人多数倍的重创而不死，简直是完美的沙包与教练。 数字继续跳动。 它会是一块惹人眼馋的肥肉。 无法招架的是自己！ 比起对方实力怪异增长带来的威胁，他那一副态度更加让她恼怒——从始至终，只有她吃别人的份。 甚至，路北游他本身。 只是，那个兜帽侍卫作为贵族。 大格琳心中再次燃起胜利的希望。 在别人眼中。 【实战等级：76→77（军团级）】 一个食物，倒反天罡？ 她的眼神阴郁了下来。 白色额发垂下，他缓缓举起了刀，亮银的月刃在昏暗中散发出危险的光。 “大格琳，你把我们，都当做了食粮。” 大格琳，一直都是全力施为。 也是基于这样的理解。 也是不稳定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路梦走到了它的身边，丢掉了断刃，然后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直刀，青光流转。 怎么可能，有人能走在自己的前面—— 就像之前一样的速度！ 三个光点浮现，额上带有摄像头的索拉解释道。 月刃刀爆发出大片的火星，原本光滑的刃口直接崩开一块，但终究是挡下了铭刃——并且路梦向下一压，直接向大格琳斩去。 ——血蜘蛛虫母。 何况。 才有机会得上一把。 ——我们最初的目的，一开始定下的计划。 能够穿越火场、打开铁穹顶，并不被虫群袭击、指引母虫的…… 只有这个钢铁之躯的骨人。 第435章：恩怨 大雨。 从银影处得知了联合城的溃败后，驻地中最后的剥皮人也不用担心被偷家，放心出动，有条不紊地开始接收鲨鱼村这一座混战过后、千疮百孔的城市。 各方势力拉锯来回，但都没能站稳脚跟。 最终，却是一直镇守一方、曾主动放弃了鲨鱼村的剥皮人帮，回到了这里。 而这距离路北游成为他们的副头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另一边，银影从苍翠处得知了濑户的位置，她带领着石镇士兵与沼泽忍者们，单独行动，几乎参与了整场夺城之战。 于濑户而言。 这就是无名者许诺给她的历练。 银影在一队剥皮人的护卫（也是押送下），没花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濑户，这一行人却是在鲨鱼村外。 恰恰要网开一面，给猎物留下一线希望。 虽然从结果来看，只是狼狈逃窜。 可是那個蜂人侍从，仅仅通过对战场的观察，在战斗局势还未明朗的时候，就判断出自己深陷计中，果断出走。 濑户知道，无名者的计划非常重视保密，哪怕是他们，能够知道的细节也只有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确保即便泄密，敌人也无法从中破解整个大局。 当然，作为谈判桌上的对手。 虽然也不是没有脑子，但行事还是莽撞得多，遇到问题就用她那特殊的体质解决，大多数时候有奇效——可一旦无法解决，那说明惹上的就都是大麻烦了。 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评价越高，只能说越让人头疼。 濑户摩挲了一下刀柄。 看着濑户思考的样子，银影不禁笑道： “你现在，可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强闯赌场的混小子。” 在这个沙克公主初入沼泽地，在泥镇与众人相识的时候。 旁人才能一窥全貌。 甚至，作为沙克公主的她，对这个龙恩身边的侍从，还有所耳闻——当初王国与联合城与商人行会签订贸易协定的时候，据说就是这个蜂人代为出面与巴彦会谈，还得到了那位无角人很高的评价。 银影将之前告知苍翠的消息，又全部转述了一遍。 “确实很奇怪……” 但相比起那些抱着赌徒心态死撑，最后被全歼在此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明智。 她也是知道了亚穆杜弃城而走的消息。 银影和哈姆特，此前未尝不是有一种带熊孩子的感觉。 往往搞得遍体鳞伤。 往往直到最后，尘埃落定。 因为，真正的杀局，并不是围得水泄不通。 但是现在。 她不仅能冷静带兵、分析局势，手上的功夫同样没落下，这光看那柄直刀上的血迹就知道。整场战斗濑户都是身先士卒，更重要的是要比以前游刃有余得多。 沼泽忍者需要分兵游击。 濑户带的这支石镇士兵也不算多，却接连完成了任务，足可见其能力。 在相同的年纪。 那些联合城的贵族之女，恐怕还在玩过家家。 忽略她的身形，银影第一眼远远看见时，还以为是一位女将军——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合格的‘公主’，但想来沙克族会很满意。 难以想象。 这么短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能有这么大…… “哟，银影‘大人’，我们很熟嘛？”濑户瞥了他一眼，像是对银影显出老成的语气很不满，“可别忘了，作为前黑色转换者的干部、我们的敌人——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来刺探军情的……” 说这话时，她原本绷着脸。 可还没说完，便又笑出了声。 “别啊……”银影苦笑着。 他的心里却放松下来，这一刻对方原本一身的杀伐冷硬退去，又显露出稚气来，一如之前的那个小公主。 而经银影那么一感慨。 濑户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潜移默化的改变。 不得不说。 一个人的塑造成型，离不开过去的影响。 而影响濑户成长到现在的，更多的还是石魔与巴彦。 但是现在。 让她将这些对母亲的崇敬、过去的教导、自己的志气……全部领会，融会贯通在一起的。 却是那位偶遇的无名者。 相比起过去的人生，他们的相处只能说是短暂，留下的印记却无比深刻，以至于她都不自觉地开始模仿起了对方的思考和行事。 如果说，亚穆杜是龙恩的影子。 渐渐的，无名者的影子也出现在了这位沙克公主的身上。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以及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恐怕是谁都没法想象的。 可就在老友相逢、队伍汇合，这一小支联军准备修整回城的时候，环绕着他们的密林，却传来了异动的沙沙声。 不是雨声，也不是丛林野兽。 银影脸色一变。 他却是听清了，那是熟悉的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丛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带着戏谑。 “你能瞒过大黑眉，但是以为亚穆杜大人真的没有察觉到吗，否则为什么要带着你在身边？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跑，又跑到哪里……不过我原本以为是他老人家大题小做，你不过是个小叛徒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抓到了大鱼。” “真是让人好找。” “沙克的公主。” 银影来不及反应，一个转身就想扑倒身边的濑户——他再熟悉不过，说话之人就是亚穆杜身边的神射手‘猎头者’。 而在她说话之前，陆续的弩箭已经从密林中射出。 只是，让银影没想到的是。 濑户的反应比他还快。 在弩箭射来之前，她就抓住了还未扑到的蜂人的衣领，拖着他甩到树后，自己也滚到了泥水中，弩箭纷纷落在身后。 银影差点忘了。 这是个猛女。 别看年纪小，身板却比自己这个干文职的蜂人王子硬朗得多。 而身边的军士也纷纷作出反应，密林中掩体方便寻找，敌人齐射的威胁并不大，有许多还未落地就钉在了树干上。 ——但，敌人的这一轮明显也是佯攻。 只见，手持军刀身披红衣红甲的战士，借着箭雨冲锋而出。 赤剑团。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包围了这里。 第436章：终局 赤剑团，不同于联合城的士兵。 他们的成员没有那么强大、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却是南方湿地土生土长的势力。 虽说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帮派、小部族，原本只能在水部落的统治下过活，但在得到南联合城的援助后，就统合在一起快速成长起来。 加上豢养着赤色剑客这一头怪物。 一度甚至能与水部落抗衡。 只是，在联合城失势、赤色剑客也大概率要折损在此地的时候，一旦失去了靠山，赤剑团就要沦为二流甚至三流帮派。 更可怕的是。 他们还将遭受事后狂风骤雨般的复仇与清算。 仅剩的出路，就是全团迁移出沼泽地。 而唯一的大腿，就是亚穆杜。 亚穆杜想要的，是活着的公主，也只有活着的她，才能发挥价值并让沙克王国与那位女王投鼠忌器。 可惜，她面对的是猎头者。 猎头者或许在沙漠上抓不住鼠兔、在沼泽中找不到速龙……但唯独不会错过“人”本身留下的踪迹。 只是曾经失败了一次，像是被人提前截胡，此后一直了无踪迹。 在为亚穆杜服务、专职射手之前。 却是毫发无伤。 就连眼中那标志性的赤红都没有浮现。 现在濑户出现在石镇军中，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当初击退自己，与现在大败亚穆杜的，是同一個人！ 一个专门追索、狩猎逃亡奴隶的猎人。 这是何等的屈辱。 更别说银影这个曾经的奴隶，那些逃亡的伎俩，她再熟悉不过。 这样的失败，哪怕是深得信任的亚穆杜，回去之后都难以交代。 只是，能够顺着他找到沙克公主，还在意料之外。 能够射杀那位石魔的女儿，让堂堂沙克公主的头颅当空爆开……会比以往射杀任何一个奴隶，都要让人来得兴奋吧？ 这样的成就感与禁忌感。 至于条件…… 他们这一趟才不算白来。 血肉飞溅。 她不再多想，只是将准星缓缓对上了那个雨中的娇小身影—— 弩箭呼啸而过，穿风碎雨。 另一边，猎头者的额头上，直直地插着一根弩箭，铁簇从后脑贯穿出去，带着红白的浆液，碎骨血肉喷溅在身后，落了满地。 突然，猎头者不由冒出一个念头。 接着，无声地扑倒在无人的林地，雨水落下，洗刷着尸体。 濑户立在那里，停止了动作。 那，原本就是她的目标。 但是对于不听话的孩子，打断手脚让她乖巧一些，还是没有关系的吧？ 银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像是呆傻了一般。 可惜做不得。 但它们全都带不出去了。 不过，虽然不能杀。 她是一个猎人。 银影逃跑的过程不可谓不谨慎，事先也有防备跟踪——然而，猎头者是什么人？ 所幸，现在有一份现成的礼物摆在面前。 弩箭上弦。 难道……自己的遭遇也在亚穆杜的计算之内？ 这个为了方便、能主动割去自己犄角的放逐沙克人，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猎头者藏身在树后，侧头偏出一只眼睛暗暗观察，搜寻着那个公主的身影。 光是想想，都让她战栗。 濑户有意避开了可能的射击角度，如果是一般的射手，还真拿她没办法……能有这种意识，真是值得夸耀。 而这次沼泽地折戟，损失了这么多财力、兵力，留下满地尸首不说，还有提前预支给黑色转换者的军备物资、以及光是士兵身上的兵甲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赤剑团，为了自己的前途发动了殊死的冲锋，而为了抵御压力，那个已经成为指挥官模样的沙克公主，不得已现身出来，统领队伍，而那个蜂人则连忙想让她撤回掩护，一副自责的样子。 “濑户！”银影察觉到了什么，焦急地脱口而出……但来不及了。 她只不过刚刚探出了头。 手指甚至还没来得及放在扳机上。 奴隶猎人的双眼，像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已死一般，还泛着狂热，只是渐渐冷却凝固，最后散去了光彩。 远处，一处隐秘的树梢上。 一个身披雨布的工蜂，放下了手中的旧世界弩，而他的身边，还蹲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玻偏头看向这个罕见的工蜂弩手，一丝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过，又缓缓滴落，面色则没有丝毫变化。看这副平静的神情，仿佛根本不是他抓住时机射出了那跨越整个战场、精准绝伦的一箭。 苍翠慢慢睁开了眼睛。 反蓄奴者这才惊觉。 这个工蜂，在刚刚射出那一箭时，是闭着眼的。 就好像，他用来瞄准的眼睛…… 是长在心里的。 “你难道不想让自己的仇人知道，最后是谁杀了她么？”玻开口，她对于联合城、乃至与奴隶主合作的‘猎人’们，没有丝毫的好感，更不会同情。 猎头者追索猎物的本事固然高超。 却又怎么比得上，在整个大陆都算得顶级的潜行大师。 玻此前就一直监视着一行人的动向。 她才是黄雀。 苍翠擦拭着旧世界弩，听到玻的问题，手下一顿，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两个猎手在丛林中相遇……最先暴露的那个，必死无疑。”接着，他开口，“那个人说过类似的话，我深以为然。” 而后，埋伏已久的联军，纷纷支援上去。 …… …… 铁穹顶中，王座大厅，厮杀渐息。 不是已经消灭了对方。 而是他们突然发现，在大厅之外，原本还颇为激烈的打斗声，渐渐消弭了下去，直至无声——那是大格琳与路北游四处转战的战场，其他人完全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与脚步。 现在，这说明。 两人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份结果，才是最终决定一切的关键。 远远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刀，屏住了呼吸，甚至恨不得压抑住自己的心跳——在这个时候，它们简直如同战鼓一般吵闹。 伊尔斯在帮众的保护搀扶下，愣愣地看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期待和一丝忐忑。 他从未见大格琳失败过。 哪怕一时蛰伏，也总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何况，她最后拿到了铭刃。 她就是无敌的。 可是，那个叫路北游的青年，却也算得上有史以来猎犬遇到过最强大的敌人——各种方面，她还从没有被人逼到过这种境地…… 人影，在迷雾与昏暗中。 浮现了。 高大的身影、健壮又不失柔和的线条、冷硬的面容…… 以及，红褐色的头发。 大格琳。 大厅内，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猎犬们不顾疲惫的身躯、举起染满鲜血的手臂，甚至无视了周围的敌人，高呼起了“猎犬”与“大格琳”之名。 以及…… “沼泽地之王！沼泽地之王！” “大头领……”这时，伊尔斯嘴唇却是颤抖了一下。 他看到。 大格琳没有回应。 她就这么拖着绯红艳丽的铭刃，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仿佛周围的欢呼、帮众、尸体都不存在一般，向着大厅的中心走去。 那里，钢铁王座高悬其上。 猎犬们以为他们的大头领，这就要登上沼泽地的王座。 当下，欢呼声更为热烈。 终于，大格琳的脚，踩上了第一层台阶。 她却停下了。 突然，她的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 “这就可以了么？” 声音不大，却像是把满场的欢呼都压过了一般，所有人都听到了，而猎犬们更是惊骇莫名。 大格琳抬头看了一眼王座。 说出了她回到铁穹顶大厅的第一句话： “谢谢。” 接着，她的身躯便像是崩塌了一般，直接半跪下地，低下了头颅。 良久，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这是大格琳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低头。 所有人这时才发现。 她光是露出的后背就已是千疮百孔，上面的每一个伤口都不同，像是不同形制的兵刃造成的，每个又都足以致命——数量多到，简直让人怀疑她是被无数人围攻过一般。 但是，剩下的猎犬帮成员哑了。 雨声渐息，满场寂静。 他们看到，跟着大格琳走出的，只有一个人。 ——路北游。 青年的白发被血污略略染红，眼神平静似水。 可那一湾寒潭般的眼睛下面，又仿佛藏着刀剑的清光。 他走到大格琳的尸体边，丢掉手中的又一把残破断刃，拔出了直插进钢板的铭刃斩马剑，刚刚这位猎犬就是拄着它，才能一直坚持走完最后一段路。 “投降吧，”路梦一抚剑锋，开口道： “不降者死。” 【实战等级：81（战争级）】 第437章：穷途（合章） “你居然……”身披红甲的战士，扑倒在泥地中，挣扎着伸出手向前爬去，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没等他把话说完。 伸到半空中的手，就已经垂了下去。 而他的背上裂开一大片刀痕，汩汩的鲜血已经流尽。 赤剑团，全军覆没。 然而，在尸体周围的，不是别人。 是联合城的士兵。 人人满身污泥，气喘吁吁，一副残兵败军之相，但手里的兵器纷纷染血，分明还没有凝固。 他们背刺了一同随行的赤剑团成员。 然而，监测赤色剑客与记录实验数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其中必然有参与过智能核心解读的专业人员。否则投放赤色剑客除了制造混乱外，就并无他用，更不能推进后续的研究。 而是指，凭借自己的亲兵，还能够把这些人全部吃掉。 更何况，现在不比以前。 他说足够了。 亚穆杜。 又对留下的赤剑团成员说，他们是要先行撤离、方便接应。 一个随时能把自己的手下和盟友当成弃子的人……谁又知道他下一个抛弃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但是，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闻言，武士顿了一下。 ——智能核心的解读报告。 那个叫“柴世”的兜帽侍卫支支吾吾，意图隐瞒。 “格蕾丝的研究人员，果然藏在了赤剑团之中。” 偷看向亚穆杜的目光中，也带着畏惧和惊恐。 他对猎头者说，这是要取得最后的战果。 亚穆杜摸出了一本染血的书册，随意一翻，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数据，从手写的痕迹看，这都是第一手材料。 一来，要离开沼泽地，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亚穆杜。 只是武士铠构造全身繁复，即便只是要拆卸，都有不小的麻烦。 他们要逃离沼泽地，躲避追杀，势必要轻装简行，可带不了这么多人。 只是，他们在这么做时。 他们负责看守押运赤色剑客，看起来都是一群武夫。 却逃不过亚穆杜的观察。 “亚穆杜你的这一仗确实不漂亮，距离会长的预期太远，”他对亚穆杜居然没有使用敬称，像是平级，“会长他不是一个拘小节的人，即便在面子上说得过去，我们弄得这么狼狈，在他心里，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吧？” 为自己赢得逃脱的机会。 这个研究人员混在赤剑团之中，又不暴露身份，没有投诚之意，显然还对格蕾丝忠心耿耿——他们很明白，自己与商人行会并不是同一路人。 无论哪一队人马。 联合城士兵们，纷纷换下身上的兵甲，像是丢垃圾一般扔进密林草丛中，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蜂人，还留下了最后一个军团级的保镖。 亚穆杜确实全力支持了黑色转换者，但是，一切的胜负怎么比得上自己的生命重要。 二来，亚穆杜的身边，还站着一個全甲武士。 赤剑团，是受南联合城，尤其是‘科隆斯’与‘漂泊终地’资助的。 此刻，这个武士也开始换起了装。 “找到了。”他的动作一顿。 “把铠甲都卸下来，”亚穆杜下令道，“换装。” 他将赤剑团一分为二，一部分跟随猎头者袭击敌人，另一部分则留在自己身边突围。 亚穆杜在收拢赤剑团后，计算了人数。 却不是指利用他们，能最后打击一波敌人。 蜂人王子从士兵的保护中走出，来到最后倒下的赤剑团战士身边，蹲下去摸索着什么。 “你说……”亚穆杜却没有动，他看着手上的笔记，轻声说道，“这次，我能够通过考验吗？” 在亚穆杜的眼中，其实都是弃子。 让猎头者出动，可以牵制敌人，让他们顾虑是否还有其他的袭杀与伏兵，从而不敢贸然追击。 而解决剩下的赤剑团…… 但是，无论是猎头者还是赤剑团，都不知道。 会长，无疑就是龙恩。 “是……”亚穆杜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他拿到了智能核心的研究笔记，可以说格蕾丝这么多年的潜心成果被一朝窃取，省下了何止十年的功夫；而南联合城的秘密优势也被拉平，无论是限制他们的崛起，还是帮助商人行会自己发展，都是绝妙的一棋…… 然而，代价太大了。 亚穆杜在权限内可以调动的资源，几乎全部交待在了这片沼泽；而此役过后，无论是商人行会还是南联合城，苦心经营的影响力，也将被全部驱逐。 再想渗透进来…… 亚穆杜不知道铁穹顶一战的最后结果。 但无论是路北游还是大格琳获胜，从他们表现出来的手段来看，假以时日，此后的沼泽地只可能是铁板一块，配合上地形优势，真就能做到水泼不进，任何外来势力都无法染指……不是大黑眉那样的傀儡控制下的地盘能够比的。 潜在的损失，无法估量。 他拿到这份笔记，也不过堪堪弥补上自己的失手罢了。 ‘可惜，没能套问出智能核心的下落……’亚穆杜暗自叹气。 柴世说，智能核心他没有带在身边。 这应该是实话。 毕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寄托着南联合城崛起的希望；即便是已经有三颗核心的机械师，都不会允许外人知道它们具体安放的位置——据说，并不是都在‘世界尽头’。 但，柴世说的也并不全是实话。 智能核心想要发挥作用，可不是摆在家里当藏品就足够了。 要解读它，需要大型的研究台、配套的实验室、研究人员、日夜不断地电力供应等……亚穆杜跟随龙恩学习多年，耳濡目染，恰恰听闻了这些秘辛。 而据他所知。 无论是科斯隆还是漂泊终地，相比起北都市的繁华，它们只能说是穷乡僻壤——这两座身处在‘钩子海滨’的城邦，能出产的作物除了海鱼就是奴隶，基础设施都没有搞研究的条件。 哪怕，格蕾丝的最终目的，还是想将智能核心安放到自己或者梅琳夫人的城邦。 但至少目前，她们还是办不到。 能够利用的，只有现成的古代遗迹。 而这一枚核心，是在南方湿地发现的……那么，亚穆杜判断。 智能核心，包括研究他们的团队。 极有可能依旧留在沼泽地！ ‘当然，新的实验室不会是在原址，格蕾丝他们一定会让人秘密搬迁……因此，即便知道了挖掘地，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核心，而掌握着具体线索的，恐怕还只有那个格蕾丝的亲信、兜帽侍卫……’亚穆杜不无遗憾，‘只可惜……’ 原本，亚穆杜也不想这么快对赤剑团下手。 一旦在沼泽地站稳了脚跟。 他有自信徐徐图之。 让南联合城，把他们的成果、核心……全部交出来。 而不是这般杀鸡取卵、近乎丑陋的手段。 如果能拿到智能核心本体，献给龙恩，加上研究笔记省去的解读花费……以龙恩会长能够调动的资源，对智能核心的运用效率，肯定要远超过格蕾丝。 那这一次沼泽地的损失，才算一笔勾销。 甚至对亚穆杜而言，还能立大功一件。 “振作一些……” 身边的武士换好了装，一身布衣，看着他低沉的样子，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 可还没等武士的手碰到他，却见亚穆杜咧开了嘴角。 还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诡异的样子，让这个武士都吓了一跳，忍不住缩回了手。 “鲁古，我们是朋友对吧？”蜂人开口道。 “嗯，但你别吓我……”鲁古有些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不会是受到的打击太大。 失心疯了？ 只是，他和亚穆杜同为龙恩培养的亲信，从小一起长大，无论亚穆杜遇到什么样的打击，都还没有一蹶不振过。 “没什么，”亚穆杜摆了摆手，“只是需要统一一下口径。” 此时，联合城的残兵也都换上了普通的麻布衣物，又用水擦洗去了血污，集合在一起——看他们颓唐的样子，还真就像一队在大雨中疲惫前进的沼泽民。 亚穆杜下令，重新启程。 自己则与鲁古一同，混杂在队伍中间，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客商。 他也再没有打伞，在泥水中一浅一深地前进。 这么行军，对于他这个贵族侍从而言，确实有些艰难。 鲁古刚想上去搀扶一把，就听到亚穆杜低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 “会长他……不知道智能核心的事。” “……什么？”鲁古一惊。 可以说，亚穆杜代表商人行会，明面上是为了控制沼泽地，暗地里就是为了夺取智能核心，两条线双向并行。这应该都是得了龙恩的指示，为此，才有这么多兵马人手。 现在，他居然说。 龙恩本人，并不知情？ 何况，亚穆杜还对柴世…… “那当然是骗他的，”亚穆杜猜到了朋友的想法，“如果知道了智能核心这种东西，会长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如果真的是那样……”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幽恻莫名： “来的，可能就不是‘亚穆杜’了。” ——也就没有了‘我’的机会。 “所以，在会长眼中，我们的这次行动，仅仅是为了控制沼泽地，然后又失败了而已。” 亚穆杜话锋一转：“我们积极与南联合城合作，想要为帝国扩展版图，却在行动的过程发现了格蕾丝夫人的秘密实验，她的代理人柴世，为了保守秘密，不惜反叛背刺，致使鲨鱼村的大败……” 鲁古渐渐明白了，目瞪口呆。 “但是，我们杀出重围，不仅剿杀了前来追击的赤剑团，还从他们的研究人员身上获得了解读笔记，更重要的是——”亚穆杜深吸了一口气： “带回了智能核心的消息。” 鲁古喃喃道： “由此，南联合城的异心、沼泽地的失败、以及额外的收获……都有了解释。”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真相。 只是调换了叙说的顺序。 亚穆杜除了‘过于轻信盟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责任。 这虽然也会影响到龙恩对于他的评价。 但比起之前来说，已是微不足道。 “反正，有意见的人也不会说话了。”亚穆杜慢慢说。 某种程度上。 他还要感谢那个击败自己的人类。 所有的证人（盟友）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就是想辩驳都没有机会，更不会来拆穿自己。 “有必要么？”鲁古小心问道。 他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亚穆杜对于龙恩会长的看法、喜恶格外看重，几乎到了执着成魔的地步。 亚穆杜采取的行动不是谄媚。 龙恩也并非是会被巧言服侍迷惑之人。 这个蜂人，是想要尽一切可能，展现自己的能力。 或者说，价值。 可是，亚穆杜如今已经可以算得上帝国中龙恩最为宠信之人，这样的信任让鲁古甚至都生不出嫉妒的心思，因为知道完全无法比拟。他作为侍从，在私臣中已经进无可进……想来哪怕是一两次失手，龙恩也不会怎么责怪他。 为何，亚穆杜如此的急切。 简直……就像是求生一般。 亚穆杜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打劫！” 正当一行人逃亡一般，闷着头在丛林中前进的时候，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无数声怪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本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残兵们，一片惊惶。 “只是劫匪！”鲁古连忙低声安抚。 “该死。”亚穆杜则暗骂一声。 他们已经脱离了鲨鱼村的势力范围，此时应该正在泥镇、腐烂镇与之的三角之间，虽然逃脱了追兵，但他却是忘了，这样的地带也最为混乱。 联合城一行人，进入沼泽地的时候。 有黑色转换者开路护送，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没人敢惹当时的庞然大物。 可到了现在，黑色转换者自身难保。 联合城败退，连劫道的混混都能欺压到头上……难免让人有种龙游浅底被虾戏的屈辱感。 “沙克人……”随着劫匪陆续自丛林中现身，鲁古一惊，不由低声道：“怎么这么多？” 对方的人数都算得上一个大帮了……纠集了这么多盗匪，想必也是横行一时。 全盛时期，他们自然不怕。 但眼下…… “或许是石鼠团的残部。”亚穆杜冷静下来，“人数再多，在你的刀下也不过小打小闹，先看看他们要什么，我们都给……实在不行……” “就杀出去！” 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时，亚穆杜也吓了一跳。 除去服饰，他差点以为来的是沙克的军队。 所幸，他注意到。 这些沙克人的犄角，都是被割掉的。 了解过沙克王国的亚穆杜知道，这样的断角人、无角人在部族传统中，绝无可能从军——他们大概是被放逐出去的，一般战斗力也不高，毕竟沙克族中会受刑的本来也有许多避战畏死的逃兵，也不算刻板印象。 那么，就好解决。 第438章：末路（合章） “把财物都交出来！” 断角人们兴奋地吆喝，当先更是有一男一女两个头目组织着他们。 士兵们下意识地想要看向亚穆杜。 可在亚穆杜的示意下，鲁古抢先一步把一串开币丢在了身前的空地上，表明了态度，其余人只能无奈照做，脸上露出肉痛。 这些大多是士兵个人的私财。 作为普通士兵，他们的钱比不上军官；但来到鲨鱼村后，吃喝都有黑色转换者供养，加上时不时暗地里的孝敬，积攒起来也不少。 转眼间，零散的开币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这让断角人都颇为震惊。 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鱼。 两个沙克头目对视一眼，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可亚穆杜这一边，人数委实也不少；真打起来，又榨不出多少油水，劫匪但凡多死一个兄弟都是亏本买卖。 细雨丛林，沼泽瘴气，即便带着肉食那也是干肉条……且不说对方是怎么闻出来的，这无疑是在为难他们。 刚刚通过了一半的联合城士兵，被声音里的冷硬生生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 开币丢了没关系，但没了食物……一行人可走不出沼泽地。 好在，这支残兵中。 更重要的是。 话刚说完，蜂人心里却是一抽。 亚穆杜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现在他们这么配合。 可是，她走来分明稳稳当当。 “兄弟们只是现在就饿了。” “几位大哥，我们只是过路的客商，在村子间倒卖一些土产，多余的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了……”鲁古装成他们的领队，示好道。 士兵们忙不迭从中跑过。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事有一个漏洞——从联合城士兵的角度出发，他们要走出沼泽地当然需要充足的食物……但如果只是本土客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自家的村庄，哪怕饿一两顿也没什么大碍，不应该这么急切……是他心急，丧失了冷静。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 亚穆杜把脸遮在避雨的兜帽里，低垂着头，把身形藏在他们之中，就想要蒙混出去。 伪装成领队的鲁古已经走到了队伍前，离开了断角人劫匪的包围圈，却距离队伍中心的亚穆杜有一段距离，就算要支援也赶不上，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焦急。 按理说，路遇劫匪，生杀予夺都在对方手中。 亚穆杜却是一愕。 两個头目商量了一下，像是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终于还是决定放行。包围裂开一道口子，断角人劫匪列道在两边窃窃私语，说得都是些底层人粗鄙的话，让亚穆杜有些心烦意乱。 没有继续为难的道理。 还没有那种为了一点小利、就拎不清状况的人。 只是，这个沙克人嗅了嗅，忽然说道：“你们身上还带着干粮吧，一齐交出来。” 既谋财又害命，是常有的事。 他这随口编出来的说辞，竟暗暗符合自己的真实处境——龙恩常说商场如战场，反之亦然……而这场大败不正是分文不赚还赔了本的买卖？ 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放不下。 “过去吧。” “要不然，你们把食物留下，我还些钱财给你，就当是买下了，怎么样？” 粗鄙的沙克人自然听不懂其中的真相，她只是看了一眼这个站出来求情的小人形，“我也没想逼死你们。” “头领大人，”亚穆杜只能出来，低着头开口道，“我们的这趟生意本来就亏本了，现在更是连本金都已经留下，大人拿这些钱随便去哪个镇子，都能买到成倍的口粮，还希望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活路？” 从周围对这人的崇敬来看，应该就是他们中的首领了……亚穆杜心中思量。 亚穆杜心中一寒。 “等等。” 并且，头上的角同样是被锯断的。 世上还从没有这么讲人情的劫匪。 “我闻到了肉的味道。” 至于损失一点钱财……商人行会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开币，事后补发军饷安抚士兵，完全不是问题。 好在，为时不晚。 亚穆杜皱眉，用余光看了过去。 突然，断角人的队伍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只见一个体型干瘦，甚至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的女沙克战士走了出来，她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分段斧，乍一看简直能把腰都压断。 “怎么敢劳烦头领，这都是我们的孝敬，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他一咬牙，决定留下所有的食物。 没了粮食，他们却还有人手在。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像是落魄的难民，但本质上都是如狼似虎的兵痞，等脱离险境，随便洗劫一个路过的村庄，就能完成补给。 只是增大了暴露行踪的风险…… “哦？还挺识大体。”女沙克首领一挑眉，有些意外，“其实，我对你们的人也很感兴趣……” 闻言，整队残兵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亚穆杜藏在衣袍下的拳头，也登时捏紧。 “别紧张，”沙克人忽然笑道，“其实呢，我在泥镇外面遇到一伙人贩子，他们是来狩猎奴隶的，只是要找的人可不一般——据说是送给联合城的贵族当仆役管家，需要懂礼节、会算账……一般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人家说是奴仆，但那可是生活在联合城，待遇比在这沼泽地风吹雨打的好上太多，连我听了都心动。还好我手下这批兄弟姐妹们都不太聪明，人家看不上，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会跟着跑呢。” “小虫子，”虽然亚穆杜一身都拢在了衣袍下面，但女首领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种族，“我看你脑子反应快，说话也有条理，现在看你的处境也不咋地，不如就卖给他们—— “当然，我也能得到一笔介绍费，说实话比劫道赚钱。” 接着，她报了个数字。 如果这是真实的，的确很诱人。 “至于其他人，想要试试的，也可以跟着我走……没兴趣的，爱上哪去就去哪，我也不会再阻拦！” 沙克首领话里的，明明是倒卖人口的内容。 但从她口里说出来，配合上沙哑的嗓音，竟有一股豪侠的气质，某种角度看也颇为古怪。 鲁古同样听到了。 他知道，由于受帮派的压迫，许多生活过不下去的沼泽民常有卖身为奴的举动，这并不新鲜，甚至逐渐形成了产业（大头为双刃团垄断）；而对方口中的人贩子，无疑是奴隶商人，以往也时常前来这片无主之地“进货”，大小帮派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收保护费过路费，甚至还有主动合作的。 联合城出身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当初能混进来，也有这方面的便利。 只是，鲁古现在在意的是：或许真正的沼泽民面对这样卖身的选择，还会犹豫一下……但他们本就与奴隶商人是一伙的，对方可是商人行会的重要加盟。 到时候，一见面。 亚穆杜自然有办法表明身份。 这么一来，与其说是卖身为奴，不如说是找到了一队盟友接应……离开沼泽地的希望大大增加。 值得一赌。 不少聪明的联合城士兵，也想到了此节。 他们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希冀，看向亚穆杜，明显是有些蠢蠢欲动。 “如何？”沙克首领放下了分段斧，拄在地上，耐心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等待回答，好像真的觉得他的资质不错。 亚穆杜的脸遮在兜帽中，看不清表情。 他说：“好……好啊。” “不过，我只是个管账的，当初全是承了领队的情才能活下来，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可做不了主。” “我得和他商量商量……” 一边说着，他推开众人，看起来不急不缓，实则大步地向着鲁古的方向走去。 “至于其他人……大家自己决定吧。” 听到亚穆杜的话，士兵们理解成命令，纷纷任周边的断角人劫匪把自己控制起来——于他们而言，倒是放下了心。 “……”鲁古主动接了上去，刚要开口。 他的手，却被亚穆杜死死握住。 “快……”蜂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跑！” 鲁古一悚，没有丝毫犹豫，抓着亚穆杜背在背上，直接冲了出去。在他的沛然大力下，都不需要拔出藏在腰间的钢刀，就撞开了劫匪们的防御。 “怎么回事……” 他还留有余力，略一回头。 只见身后，刹那间。 断角人劫匪，纷纷挥出了手中的利刃。 血花飞溅，人头落地。 “这些人在说谎！”亚穆杜死死咬着牙。 “他们是……敌人！” 他听出了破绽。 那个沙克首领开的价，太高了。 ——他自己在被卖给奴隶主的时候，换得的可仅仅是三天的粗粮，这就足够了。 他们，绝对是外行。 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奴隶商人…… 至于被控制住的联合城士兵根本无力反抗，剩下仍有大半还没来得及投降的士兵，则被场面吓得四散，不顾还在包围之中，制造出了巨大的混乱。 亚穆杜知道。 接连的失败，他们已经没有斗志了。 如果再强行命令他们反抗，送死一般地迎战强敌，甚至可能激起哗变——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拖延最后片刻。 听着接连的惨叫，林叶打在脸上，辣辣的疼……亚穆杜则忍不住回头看去，看那个统领断角人的沙克首领——直觉上，她给自己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然而，意外的是。 那个女沙克战士，并没有追来，依旧双手拄着分段斧。 静静地向这边看来。 ——她无疑是在看向这边，因为亚穆杜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种眼神。 像是告别。 “砰”的一下，亚穆杜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重重甩在地上，溅了满身泥水。 他连忙撑起身，看向鲁古。 只见这个换了便衣的武士，还维持着一手把他掷出的动作，像是一个投掷标枪的巨人——可他的后心，一柄弧度妖异的长刀，直直贯出。 鲜血不住滴下。 鲁古就这么凝滞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形瘦削、瞳孔金黄眼神如隼的男人，挡在了前路，如影似魅。 他猛得抽刀，任血泉溅了自己满身。 又一推身前的武士，尸体沉重倒下。 “我最得意的还是刀术啊，只可惜好不容易借了一把好刀……”杰格一振刀上的血迹，“你们却不穿甲了。” 他看向地上的蜂人，视线中是赤裸裸的仇恨。 “……反蓄奴者。”对方此刻甚至没有遮蔽容貌，亚穆杜当即认出这个通缉榜上有名的暴徒。 来不及为鲁古感到悲伤，这个贵族侍从的心中已是为另一种澄澈所充斥，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彻底败北的通透。 这对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来说，既是悲哀。 又是莫大的奖赏。 他已经推知了结局。 ——原来如此。 那么，不是猎犬帮。 而是‘他’赢了。 沼泽忍者、反蓄奴者、奇怪的断角人战士…… 那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张底牌？ 一段记忆忽然在亚穆杜心中浮现。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布置，觉得不过如此……只是没想到，暴露出来的那些行动，不过是冰山一角，人家准备得比谁都要充分。 从踏进鲨鱼村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深陷在了罗网之中。 “路北游……”亚穆杜挣扎着站起身。 已是穷途末路。 “……”杰格拖着刀，向这个贵族侍从靠近。 他有些不满。 现在要杀伱的人是我，你叫别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虽说吧，自己能够出现在这里，也的确是那个人的安排……想想更不爽了。 不过，杰格并没有真的要杀对方——他在联合城的地位似乎很重要，活捉的价值更大。 忽然，亚穆杜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尖刀，对着自己的胸口猛掼下去。 “！”杰格来不及阻止。 血泉冲天，却是蜂人的脑袋抛飞在地。 身后，刚刚的断角人头目，一个女沙克战士挥出了平板剑，剑锋直接斩断了亚穆杜纤细的脖子。 杰格：“……你干什么？” 露卡：“他要自杀。” 他要自杀你就先杀了他？杰格虽然和这群自称骸骨团的战士待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依旧表示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思维——既古怪又纯粹。 不过，至少他们此刻在同一条战线中。 只见露卡俯身下去，摸索了一阵，从亚穆杜尸体的胸口衣襟处，掏出一本笔记，封面已经被血液浸透。 还好，如果他是胸口中刀而亡，被污染的部分会更多。 “这是什么？”杰格作势想要看看。 “抱歉了人类，虽然你也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但它似乎不能给你。”说话的，却是另一人。 无畏者托拉，从战场处信步走来，接过露卡手中的笔记，也不翻看直接揣进怀里，哑着嗓子低低道： “毕竟，是那个黑衣剑士的委托。” 杰格耸耸肩，也不争辩。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清楚骸骨团所说的黑衣剑士，就是指剥皮人的头领、那个叫路北游的人，虽说那个家伙明明天天扛着一把大砍刀…… 只是，他暴揍自己的时候，还露了一手拳法。 再有点别的秘密，大概也不稀奇。 而在杰格的心里，也重新评估起了路北游的价值—— 身为反蓄奴者，眼界不局限于此。 他隐约地察觉到。 这一战，对沼泽地，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 或许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 第439章：横扫沼泽（上） 鲨鱼村一战，开始于铁穹顶，终止于王座大厅。 路梦精心锻造的主武器，月刃刀毁于铭刃斩马剑之下。 然而，在此之前。 支援早已到达，其中就有路梦早些时候试手锻造的各制式劈刀兵刃，其中多为旧改装刀、改装刀，最好的也不过开顿城级。 路梦暂时无法控制虫群。 但它们的虫母小红，如今无需模组，也是对他绝对忠诚。 就像小骨和铁牛一样。 于是，它成为了‘驮兽’。 带着这些如今看来已经不入流的武器，奔赴战场。 有传言。 但无论如何。 没有一个走出铁穹顶。 王座大厅中发生的最后一幕，并不为多少人所知。 对外人来说。 只是，相比起这片广袤沼泽所发生的剧变，一個帮派副手的死亡都显得不算什么了——从此，鲨鱼村彻底易主。 其中包括了那个为猎犬帮兢兢业业的男人， 每一把刀，基本都经受不住铭刃的几次斩击，奈何数量足够多，叠加在一起，足以支撑路梦杀死她无数次。 至少不在意，他们是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到达了这个领域，再对一般的军团级造成杀伤，获得的经验加成已经有很严重的衰减。 其提供的经验。 最后的猎犬帮成员宁死不降，全部战死其中，鲜血倒流出铁穹顶，甚至能没过人的脚面。 因此，路梦倒也不是很在意其他那些敌人的死活。 也有人说。 最后，进阶战争级。 不降的只有百人，其余帮众或是退出争斗成为居民，或是被打散编入联军的队伍，又羞于承认这一段过往，所以销声匿迹。 大格琳无愧是在路梦之前，整个沼泽地距离战争级最近的人。 最后终结了曾经的霸主，大格琳。 他们的副手伊尔斯。 当路梦回到王座大厅后，还敢于举起刀剑的。 在溢出后甚至帮路梦多升了一级。 在整场会盟中。 沼泽地有五大巨头。 南方湿地又有两家势力参与其中。 控制村庄、掌管基层的石鼠团，他们的首领大阿尔被刺杀于大营之中，偌大的势力范围土崩瓦解。 可在别的巨头入主之前。 以石镇为核心辐射开，多个沼泽村落宣布联合自治，整个贫瘠但广袤的沼泽地西部，在废墟之上建立了新的秩序，也正因此，打通了西边的沙克王国与沼泽地中心的通道。 又据说，石镇的城主姓路。 买卖人口、又参与秘密实验的双刃团，他们的首领大尖牙死于篷船之上，发现时已经被制成了血鹰，随亲卫埋葬于火海。 双刃团的武装力量不多，却控制着沼泽地绝大多数的医疗资源。 鲨鱼村易主后，寄居在黄水村的钟医生赶来。在他的主持下，肃清主犯、惩戒从犯，对于像曾经和他一样受到胁迫的人员，则组织起来，成立了一支新的团队，负责纯粹的医疗与研究工作。 目前阶段的重心，在于整理双刃团留下的资料。 经营赌场、暗中贩毒的黑色转换者，则是受打击最大的。 幸存下来的帮众所剩无几。 这并非是事后的清算，而是在争夺鲨鱼村的过程中，这个曾经的巨头就已经一败涂地、损失惨重，连大头领都战死其中。 他们投入了几乎全部的准备。 就连老家泥镇的防卫力量都抽调了出来。 以至于当苍翠和银影带兵前去时，黑色转换者仅剩的一个头目开城投降，兵不血刃。 联军再控制了一座城镇。 相比起石镇以手工作坊、部分传统工业为主的产业，泥镇却可以说是有着另类的‘金融业’。 他们的放贷收贷业务盛行。 甚至还诞生了银行业的雏形，或者说更接近原始钱庄。 不提具体生产，镇中储备的开币是几大帮派中最多的。 其中有沼泽地许多帮派头目的私产。 控制住了泥镇，也算掐住了他们的命门，软硬两方面都起不了异心。 想来这也是大黑眉觉得自己获胜后，有信心获得支持的原因；而商人行会的代表亚穆杜，也由此倾心于这些蜂人，毕竟如果是由自己这些早就熟稔此道的老行家来经营，还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沼泽地在武力上，会为联合城所控制。 在经济上，则将成为商人行会的又一个殖民地。 但是，这一切的谋划。 随着那个不是贵族却胜似贵族的蜂人侍从死于密林，而宣告结束。 这场战争，最大的输家也出现了。 ——联合城。 在会盟的中后期，与其说是各大沼泽地势力之间的争夺， 不如说是整个沼泽地与联合城触手之间的拉锯。 就连路梦与大格琳的决战。 也是发生在将联合城的势力彻底驱逐出去之后。 “不能让这些贵族与奴隶主插手。” 这一点，他们有着共识。 最后，联合城的远征军或是死于刀兵，或是死于火海，亦有死于密林黑沼暴雨疫病……总之有生力量全部葬送了在沼泽中。即便有幸存者被联军捕获，充当了重建废墟的劳役。 他们留下的，除了尸体。 还有大批的军备——这些要么是随军物需，要么是给黑色转换者的投资。 结果都成为了战利品。 毫不夸张地说，它们完全能武装出一支全甲军团、一支沼泽地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军团。 这让从石镇赶来，曾经的“沙克军官”康都十分感慨。 即便是在斯昆这样的王国军镇，凑齐这么一套军备，也只会武装给精锐中的精锐——联合城的底蕴与富庶，确实不是斯坦沙漠深处的沙克王国能够比的。 对此，路梦知道康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很传统的沙克人。 他年轻时想要加入百团守卫，却受陷害未能如愿；此后在斯昆镇中不得以充当军警，也曾积极走上战场，远征砂匪，可惜远征军受权力斗争影响，中了砂之王的埋伏，大败而归……康在其中自然没能发挥什么作用。 好不容易在雷霆竞技场中脱颖而出，有资格受封高级军官。 却选择抛弃一切，跟随路梦，踏上前往沼泽地这一趟在当时看来完全是前途未卜的旅程，从头再来。 此后，康虽然没有参与鲨鱼村一战。 却驻扎在石镇，帮忙守住后方，如此路梦才没有后顾之忧。 第440章：横扫沼泽（下） 期间镇压骚动、抵御收拢石鼠团残部的流寇盗匪、威慑有异心的沼泽村落等等工作，都离不开这个沙克人的主持，否则哪怕路梦原本再有威望，离城这么久也可能出现意外。 这些事情，康都完成得很好。 毕竟，从斯昆镇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走出来，再看见一般的暴民，他只能表示说你们太温和了。 甚至，由于惯性思维影响。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哈姆特从旁提醒，他都不觉得有人在石镇当街斗殴杀人是什么大事。 处理起来，则是雷厉风行。 路梦第一次见到他时，叫一声“康将军”还算是戏称； 如今却是名副其实了。 康来到鲨鱼村后，路梦将整理武备、训练新军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不仅是最妥当的安排，也算是圆了这个沙克朋友的梦想。 当然，有不少的兵甲落入水中，或是被火场炙烤。 要打捞整理、刷洗修复与清点分配……还需要不小的时间。 类似的安排还有许多。 战乱、大火……将鲨鱼村这座原本沼泽地中最繁华的城市摧毁得七七八八，但是随着新主人的诞生，他的部下与盟友，井井有条地接管了这里，并开始重建。 人们这才安心了下来。 原来，他不仅是一个征服者与毁灭者。 更是一个管理者与建设者。 至此，沼泽地的五大巨头，已有四家覆灭。 剩下的，是剥皮人。 而南方湿地两大势力，赤剑团就像它的崛起一样，消亡得同样迅速。 只余下古老的水部落。 众所周知，鲨鱼村的新主人，也是剥皮人的副头领。 但又有传闻，这只是他临时伪装的身份。 其与剥皮人的关系，微妙而复杂。 就比如，哪有把自家老头领大格雷摆在一边，让一个副头领入主鲨鱼村的？ 只是，剥皮人并没有出面澄清，言语中提到“路北游”时也颇为自豪，这样发自内心的态度，让大家越发怀疑流言的真实性。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在鲨鱼村之战结束后，一个骨人带着少数亲卫，赶回了剥皮镇，向一个水潭边钓鱼的老头报告了发生的一切。 据说，当一个亲卫讲述时。 他发现这位大头领，比自己还要眉飞色舞……这是他以往从未看到过的。 一边的索拉，则默默地把老友的表情拍摄记录下来。 准备等日后取笑他。 最后，大格雷屏退了左右，单独留下了骨人。 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他真的……”老爷子斟酌了一下，“能控制血蜘蛛吗？” 索拉坦然确认。 哪怕，在前期还只是猜测。 但在鲨鱼村之战结束后，路北游豢养了一支血蜘蛛军团的消息，恐怕将不会是秘密。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 天亮蒙蒙亮，那个男人踏着血水走出铁穹顶后，平台上已经是粉碎的残骸，连雨水都洗刷不去；狂躁的虫群则压抑不住杀性，甚至都开始互相争斗。 可是，随着他抬起手。 每一只血蜘蛛都俯首下去，层层叠叠，如同红色的潮水。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只更为高大的凶兽，那是它们的虫母。 索拉有些担忧大格雷的态度——毕竟剥皮镇最大的敌人，不是沼泽地里的帮派势力，而是血蜘蛛。 路北游与它们的关系如此密切，难免落人口实。 何况，这种神秘的力量。 让骨人想起了极西之地的一个传闻……虫之主。 事实上，已经有人如此暗地称呼。 不过，为了区分。 他们说的是“红之主”。 亦或是——“红之王”。 对此，大格雷只问了一个问题： “他能否完全控制虫群？” 答案是肯定的。 事实上，有着路北游的约束。 虫群再没有胡乱伤人，仿佛突然化身温顺的绵羊——而因为它们的存在，鲨鱼村清理战死尸体的工作，也顺利了许多，没有引起大规模瘟疫……甚至还节省了人手。 唯一的影响是。 许多人连着好几天，都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咀嚼声。 像是幻觉，又像是真实。 吓得根本睡不着觉。 “控制动物的能力并不可怕，我年轻的时候在‘闪’与那里的流浪部族打过交道，他们几乎人人都与动物格外亲密，只需要几个简单的呼哨就能驱使兽群行动，据说还有人能山羊沟通……这都是从小驯养的结果，”大格雷咋舌，“相比之下，训练蜘蛛只是显得匪夷所思，但也有人做到过，说不定还有驯养螃蟹的……我只是从没想到，传说中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边。” “活这一辈子，能够见证一次传奇，也就满足了。” “可那是血蜘蛛……”索拉知道对方的执念。 “正因为是血蜘蛛。”老爷子持着断刀，又杵死了刚钓上来的一只血蜘蛛幼崽，“我才看到了希望。” “剥皮人的势力再大，城镇军力再强，又有什么用？” 他们面对的敌人，是生长于自然之中的天灾。 再怎么努力。 也不过陷入抵御、厮杀的循环之中。 “但是现在，路北游居然能够控制它们……” 如果能够稳定驯化血蜘蛛。 一年一度的虫潮，就将不再是威胁，反倒成了源源不断的兵员。 就好比，传说中驯狼为狗一般。 从此以后，所有群聚狩猎的基因优势，都化为了看家护院的本能，成为最好的伙伴。 当然，野外的“狼群”依旧是威胁。 不同的是，人类有了能与之抗衡的“猎犬”…… 想到这儿，大格雷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此后，剥皮镇对路北游入主鲨鱼村，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反而下令全城欢庆了三日，比一年中的节日还要热闹；老爷子这次出面后，更是进入半隐居状态，只驻扎在城中，不再过问剥皮人帮中事务。 同样的事情。 几乎同时发生在了南方湿地，不过更加过激。 水部落中，那些上忍家佬们商量着…… 要不把这一任的影人罢免算了……换成路北游来当。 哪怕是挂个名也好。 并非是他们对现在的首领影人不满。只是这一战过后，无论她过去有多少亮点，都已经被路北游的光辉掩盖。 他们的看法，与剥皮人差不多。 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和对方撇清关系……大家恨不得宣称自己才是基本盘，是他曾经最铁杆的支持者，双方互助互信、充斥着难分难舍的鎏金岁月…… 尴尬的是。 沼泽忍者与之的关系反倒是最远的——即便已经是盟友。 他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却没有直接的利益联系。 好在，换个思路：如果能让他来当影人，那就不一样了。 实力自不必怀疑，还有名义上的前代传人这一条线索，正统性也说得过去…… 最后，这个提案还是被否决了。 拍板的，正是回到水部落的影人。 这倒不是她贪恋地位亦或权势。事实上水部落中以她与路北游的关系最近，加上作出的贡献，即便名义上不再担任影人，待遇也只会高不会差。 她没有用强势压人，只是冷静地对上忍们说了一句话： “比起影人，现在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水部落众人瞬间明白了。 此后，送回一封书信到鲨鱼村，通告四方—— 南方湿地臣服。 从大哈什建立斯托克氏族，经历大格琳猎犬帮的霸业野心，以及无数人在历史上入主过鲨鱼村……这却是他们从没有来得及做到的事情。 自此，除了部分猎犬残党还占据着腐烂镇，这过去他们发迹的老家。 鲨鱼村、石镇、剥皮镇、泥镇……沼泽地内，所有的大型城镇，全部换上了一人的旗号，大小派系团体则尽皆顺服，风讯如同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在那封沼泽忍者送上的书信，对他的称呼一栏。 影人郑重地，亲手写上了： ——沼泽地之王。 第441章：患难见真情 就在沼泽地迎来了他们的新主人之际。 距离那场激战，也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这片遥远的雨林，一个即便是鲨鱼村居民都极少知道的房间，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外面的纷闹变化完全没有影响到这，它暗无天日，静如死寂。 突然。 某位南联合城的兜帽贵族，在床上悠悠醒转。 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痛。 “你……”他忍不住看向那个藏在灯光后的人影。 此后，柴世就昏迷了。 黑暗中，一個青年正俯身看向他。 随着路北游的讲述。 铁穹顶的陷阱，铺天而来的大火，联合城士兵的覆灭…… 这至少听起来更有趣味。 青年说着有人趁柴世不备打晕了他（据说是影人），自己救援不及只能拼死在一边保护，等到大火燃起之后，则把他放在高台，虽然身体被灼伤，但好歹没有直接毙命，可惜只能救下他一人…… 虽然看不真切，但这轮廓、以及垂到脸颊边的白发……都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路北游！ 毕竟，在攻进铁穹顶时，自己和对方还算是合作愉快。 一觉醒来，却说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打击来得太快，他完全不能接受。 “什么……”柴世心头巨震，同时也在滴血，“我的军队……” 他就站在自己身边！ 四周更是漂浮着一股药香，闻着让人迷迷蒙蒙的，却不自觉有股莫名的亢奋。 一来，自己现在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 意识慢慢复苏，画面在柴世的脑海中闪过。 这不是幻觉。 难以忍受的剧痛！ 柴世龇牙咧嘴，身子想要抽搐可又并没有力气，像是虚脱了一般。 动作幅度之大，牵扯到伤口，又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完全没有某个人的踪影，故事的结局当然也就不同。 至少他自己，想都不要想。 “路北游吗？”柴世费力睁开眼，逆着光更加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都干了什么……” 青年摇了一下头，便开始娓娓道来—— 甚至，还没有放弃自己，带着他一起逃了出来。 又多出了一份希冀。 最后，他点头总结道。 从利益的角度考量。 当然，如果真的直面了那个怪物。 柴世也觉得合情合理。 这让柴世的判断颇有些动摇。 “对，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柴世打了个寒颤。 记得，马上就要胜利了。 他心中不由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 柴世也在一一印证自己身上的伤势。 “——好在，我们一起逃出了生天。” 兜帽贵族也想通了： 这个兜帽侍卫彻底安下心来：若说路北游对自己有歹意，那只可能是在鲨鱼村之战中，出现了他都没想到的第三种结果…… 双方都已经出动赤色剑客和大格琳这样的战力了，还有谁能影响战局？ 他没有直接质问对方。 毕竟虽然鲨鱼村中的联合城军队溃败，但联合城这个帝国依旧存在，凭借这份功劳，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求一份富贵和容身之所没问题。 二来，听对方刚刚的语气……知道自己还活着时，那份欣喜不像是装出来的。 有他抢先冲进铁穹顶的，有他与猎犬帮厮杀差点拿下对方统帅的，有他听到身后的惨叫回头望去的…… 这个他在铁穹顶外，收服的剥皮人部下。 赤色剑客的事情是他们的机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不可能说得这么详细的……他甚至将那个巨人的武艺、力量以及受伤后修补肉体的过程都描绘得惟妙惟肖，简直像是亲自和那个怪物近距离战斗过一样。 怎么会躺在这里？ 而且，除了后颈发凉，全身上下还有一股灼痛，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身下的这张床也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一些奇怪的凸起都刺进伤口了……说起伤口，我身上的甲呢……怎么换成了绑带…… 以及猎犬大格琳的现身。 一事不知。 “唉，这事说来可就话长……” 见对方这么坦然。 他复述着细节，一板一眼。 赤色剑客的能力柴世再清楚不过，而能逼得他们释放它的大格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们碰撞在一起的战斗几乎是以摧毁一切，要在这样的战场觅机求生…… 或者说欣慰？ “柴世大人没事就好。”那人按住他的肩膀，重新躺下，“这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 联合城即便败了，也算抓住了救命稻草。 难道是他们同归于尽？ 你还不如说，是突然冲出一个人，把他们两个都给杀了。 一张又一张。 说起来，脑海中浮现出的路北游的样貌，好像格外清晰，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联合城胜利，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只可能是在赤色剑客与大格琳激战的时候，他背着自己（据对方所说）正好擦肩而过，这才看清了细节。 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是他出的手么…… 这时，像是听到了喊声，黑暗中亮起了一盏小黄灯，从上方直直地照在柴世的脸上，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刺出了泪水。 “路北游！”他失声叫了出来。 偏偏，路北游做到了。 以及看到的那个人。 “嘶！”柴世一惊。 而选择尽力救下自己。 “大人，你醒啦？”上方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了的一丝欣喜—— 印象中，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就是这个人的脸。 恐怕连自己最忠心的亲卫，都不会如此真情流露。 他讲述着，柴世昏迷后，战场上一环一环的变化。 只是，在这份讲述中。 想来情况也是相当惊险。 他们居然中了这样的圈套…… “那我是怎么能够活下来的！”这个兜帽贵族急切问道，“还有，这里是哪？” 路北游当时选择带他入铁穹顶，就已经是绑上了联合城这辆战车，如果大格琳赢得了战争，肯定不能容他。 昏迷之前，联合城还在节节胜利。 “最后，你们释放出了赤色剑客。”他说道，“把大格琳逼入了铁穹顶，而我们也趁机从出口逃了出去。” “发，发生什么了……” 路北游也不会有命活下来……柴世心想。 我不是领兵打进了铁穹顶么？ 但兜帽侍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满心讶异，以至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路，路北游……” 听到这，柴世已经基本相信了对方说的话。 能搏他一笑。 “至于这是哪里嘛……”见兜帽侍卫的表情放松下来，幽暗中，路梦的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大人可以看看身下。” 第442章：多亏了路北游 “维修床！”柴世一摸，惊讶得叫出声。 对这种医疗设备，他也是有所耳闻。 虽然主要是用来完全修复机械，对一般人而言不能当做普通的病床，但其自动手术功能技艺精湛，用于急救疗伤也是很有用的，相当于好几个大夫专家会诊…… 他心里浮现一丝庆幸。 看来，还是多亏了路北游找到了维修床，又把他带到了这里。 否则自己这一身的伤势，即便能逃脱追杀，事后也捡不下命来。 “没错，我恰好知道这里有……”路梦点头，“可惜的是，它只在鲨鱼村里。” 看着他纠结的神情，一边的青年安慰道：“我在这里不能久留，也不能常常来看您，不过我保证，下次过来就有希望把您送出去，大概……” 两周之后……亚穆杜都该回去向龙恩邀功了。 可是，让亚穆杜那种人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行动，冒险继续在沼泽地逗留…… “路北游……你能想办法，暗中透露一些消息给猎犬帮……”柴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中透着狠绝，“让他们去袭击那一支联合城军队么？” 柴世低低说完，浑身脱力，瘫倒在维修床上。 他拍着床板大骂：“狗日的亚穆杜！” “在两周之后吧。” 柴世脸色更白。 自从遇到了路北游—— “奇怪的是，我打探到：在一些位置，有人发现了我们联合城的踪迹，”路梦的语气略带疑惑，说出了几个地点，“按大人您说的，那些人隶属于北联合城，可他们没有北上，反而绕道向南走了……就不怕撞进南方湿地么，那里的环境可复杂得多。” “所以，这个消息多半是谣传……” 柴世自恃小心，但如果说被亚穆杜看破，他也不觉得奇怪。 这一点他也知道，现在路北游之所以还能藏身鲨鱼村，多半是局势还在混乱之中，抛头露面更是危险。 如果没有路北游的话…… 不过，这次的确是例外。 但是，他可以肯定，亚穆杜的目的地。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当即抓住了那一丝灵光，也像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么，鲨鱼村应该已经被猎犬帮占领。 可是……真的要说出来么…… 虽然路北游不知道这个地点的意义，但柴世隐隐觉得，光是把它说出口，都暗藏着巨大的风险。 路北游话里说得模糊，“南边”也只是个大致方向，但有着亚穆杜对赤剑团下手在前，谁还会相信他们一行人向南只是简单的绕路，而不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位置？ 虽然柴世明明记得。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弄丢了智能核心，他才是真正完蛋了。 的确，两人都深陷敌窟，自己还要对方冒着风险行事，传播消息……结果话到嘴边又犹犹豫豫，这样的态度怎么能让别人有好感。 “不，不！”柴世惊出一身冷汗，“它是真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个方向，直指他藏匿智能核心的地点。 准确的地点，只有自己和夫人知道。 那么，行军路线自然能推测出来——反之亦然。 说完，他作势要走。 哪怕猎犬帮袭杀了亚穆杜，也无法得知他们是要去干什么的——无论是他还是亚穆杜，都不会干出故意鱼死网破，泄露智能核心消息的事情，顶多是愿赌服输。 “这……”像是惊诧于‘私人恩怨’如此强烈，白发青年迟疑了一下，“可是，我这边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我的身份也很敏感，自身难保，没办法帮你调查……就算我能出面，猎犬帮都找不到他们，更别说……” “等等！”一股惊恐在柴世心中蓦然浮现，他不顾牵动伤势，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附耳过来。” 柴世又陷入了纠结。 而且在路北游这个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他们之间的派系斗争。 他想明白了亚穆杜的算盘……赤剑团在沼泽地还算有些价值，但离开了这里，也不过一群普通的打手罢了，亚穆杜怎么看得上眼？联合城地大物博多得是。 别说辜负了夫人……犯下了这种过错，他以死谢罪都还不上，还不如当初就死在火场…… 只是，在听到，传闻联合城的指挥官带着赤剑团，要撤离沼泽地时，柴世瞬间清醒了。 何况，现在他动都动弹不了，想要做什么事情，还得多多仰赖着对方。 对方有勇有谋、胆大心细，还有投靠联合城报效帝国之心，实在是沼泽地中难以遇到的人才……这位兜帽侍卫都起了代格蕾丝夫人招揽，让其正式加入麾下的心思。 做戏做全套……柴世心想。 他回想着。 ——智能核心的所在。 哪能像现在这样，次次死里逃生。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刚刚，他听出了对方语气里藏着的不耐烦。 只有自己独自忍受煎熬…… 另一边，路北游说完后，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只是耸了耸肩，很符合一副局外人的表现。 他可就完蛋了！ 柴世心中的欣喜，瞬间冷却了下来。 另一边，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现在的形势，像是要把柴世在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补完一般——因为信息量太大，柴世又心不在焉听得头晕脑胀，只是随意附和着点头。 不过这样也好。 自己能够第一个打进铁穹顶，虽然中计全军覆没……被带着从火海围杀中逃离，虽然受了满身伤势……又被送到维修床上救治，虽然还深陷敌窟…… “嗯？”路梦缓缓凑了上去。 作为一个高傲的世家子弟、兜帽贵族侍卫，就连柴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般安慰勉励的话来。 稍微理智点的人都知道。 不过…… 现在赤剑团成员，恐怕凶多吉少…… 那是他们的敌人……说不定现在还在搜捕自己与路北游…… 让夫人看到他，自己会不会失宠呢…… 可不能端着架子了，得态度好点。 他喃喃着：“都记住了吗？” 这是自己仅剩的机会。 “没事。” “大人就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了，好好养伤。” 这個时候，气愤的他也顾不得暴露对方的身份。 击垮柴世防线的，则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智能核心，才有足够的吸引力！ 难道要寄希望于，这只是巧合？ 那和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柴世躺在维修床上，又动弹不得，心里像是在被烈火炙烤，相比之下，浑身的伤势痛疼都算不得什么了。 但，接下来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心中一凉—— “不用谢。”对方好似也被感动到，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激得柴世都流出两滴泪来……主要是被按住了伤口，疼得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那个蜂人盯上其中的研究人员，以及对智能核心的解读笔记了……之前说什么不在意，都是骗人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从对方之前的讲述知道了，是联合城败退。 为了防止泄露，在埋藏智能核心前，他甚至独自杀死了最后一批工匠与研究人员，只等待下次启封。 闻言，柴世心里挣扎着。 “多亏了你啊。”柴世躺在维修床上，发自肺腑。 事到如今，只能借刀杀人了。 “这意味着，我们还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终于，他认清了现实。 自己现在只能依靠路北游了…… 第443章：无限循环 “罗德表面上是一个普通居民，背地里是负责我们与双刃团的联络员，只有我和大尖牙知道，单线联系，如果可以的话，保护他或者除掉……他的住址在……” “科隆斯在鲨鱼村还有几处产业，它们是……” “还有……” “嗯嗯。”路梦连连点头，不时追问着细节，还适时给出意见，像一个绝佳的听众。 闻着古怪的香气，柴世的脑子原本有些昏沉混乱。 但在路梦的引导下，这些安排变得有条理起来，如同流水一般从柴世的嘴里意义说出。 都是为了减少帝国在沼泽地的损失。 两人低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意识，像是断电一般，陷入沉睡，再没有机会想明白全部的关节，等到醒来，又将是一无所知的白纸一片。 终于，柴世皱眉思索了一下。 柴世放心下来。 能被这么称呼的，是谁？ “是！” “加了一点大麻而已……这种程度的恭维就免了，”隐约的一声叹气，“而且说实话，事到临头……这个称呼比我想象得更难适应……嗯？他是不是还醒着。” 柴世还睁着眼，可里面已经没有了光彩。 随着药液进入血管，逐渐流遍全身。 可是，哪怕这些情感再怎么强烈，也抵挡不住化工药品对人体的控制。 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之喜，方便随时传令修正路线。 猎犬帮胜利之后，其他势力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他最后心心念念的救命稻草。 “虽然您的身份还没完全有公开，不过这已经是沼泽地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您就从了……哦，好像还真是。” 俯视着他。 “是，不过我没想到您居然能靠自己的话术就……不愧是我们的沼泽地之王……” 那名医生重新戴上面罩，拿出一支针剂，不由分说地扎在柴世的大臂上：“大人好好休息吧……哦，你说这個？这是一点镇静剂加营养针，要不然这么多天，大人你也挺不下来……” 柴世剧烈地挣扎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其动作幅度小到顶多是是在浑身发颤。 现在看来，却是主动布下了陷阱！ 不过是检查一下工作，顺带抱有学习和试验的目的。 看着昏迷过去，已经几乎被绑成木乃伊的兜帽侍卫，他随口道：“下次试试直接拷问吧，道具……医疗部的各位想来也不缺。” 柴世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路梦此次来。 来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柴世有些熟悉的脸。 上钩的人，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更重要的是，当把最大的秘密说出了口，这位兜帽侍卫的心防已经完全打开，只希望抓紧最后的时间，把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了，免得有后顾之忧。 “没关系，一点误差在可以允许的范围内。”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又是盟友，也算合理。 一片黑暗袭来。 接着推门而出，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 手一招。 身边的医生赶紧从袖中再掏出一管比之前大一倍的药水，狠狠扎在他的脖子上，连忙道歉： “对，对不起，阁下……我以为已经足够了。” 自己在医术这条路上，还学无止境。 黑暗中一个戴着呼吸面罩的人走上前来。 那是一个在双刃团工作的高级医生，以往也与他们的研究团队有过合作对接…… 大格琳？ 还是……路北游！ 出发回收智能核心的队伍，也已经在路上，想来不日就能有消息。 毕竟这回剂量用多了。 “没事，反正会失去记忆。”路梦吹散眼前的烟雾，戴上面罩，这才深吸一口气，“而且毕竟是联合城的兜帽侍卫啊，哪怕受了伤，身体素质也还是不同凡响……你调的剂量我看过了，都足以麻翻一头壮年喙嘴猩猩。” 他不禁感慨，实践出真知。 沼泽地……之王！ 他再不熟悉这里的风俗，也该知道这个称号意味着什么。 剧烈的震惊、愤怒……以及悔恨直冲脑门，让他心神惊惧。 路梦点了点头。 从吐真剂到失忆针……都是钟医生的团队从解读笔记上整理出来的，原料在双刃团基地中也有现成的，联军占据鲨鱼村与泥镇后，自然全盘接收……可以说正是南联合城自己的研究成果。 而在此刻，更让柴世崩溃的是…… 发觉再无眷恋，才躺在维修床上长舒一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也可能会忘记更久之前的事……” “好了，这回肯定没问题。”医生擦了擦汗，因为自己的疏忽，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歉意，“等明天他醒过来，就会忘记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目若寒星。 “嗯，和前一次使用吐真剂时说的东西差距不大，有些许的出入……大概是脑子还是有部分损伤……我们之后会检查的。” 灯光昏暗，只能照亮维修床上的这一圈。 虽然还未完善，副作用也很大。 不过，支撑着柴世的，此刻也并非是什么体能。 他想起，自己曾经收服剥皮人时，对方的主动臣服。 “别担心。”路梦示意了一下。 只是这一次，里面再无温度。 “反正有维修床在，不管怎么折腾……一时也轻易死不了。” ——主动是主动。 这样的打击，让他的心脏几近停跳—— 不过现在，自然是“弃暗投明”了。 原来才是从一开始就吃下的绝命毒药。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路北游在和医生对话： “如此……还有……都记下来了么？” 可以说，柴世的底裤完全被扒光了。 这名医生，正是钟医生组建的‘医学部’成员之一。 多次对比之后，早确认了地点。 当然，这未免不是一种仁慈……至少让这个高傲的世家子弟，免于了当场精神崩溃。 等到那人靠近，柴世这才注意到他，吓了一跳：“路北游！这是……” 过去，的确是受双刃团控制。 占据了鲨鱼村，统一了沼泽地之人。 回忆如走马灯般闪过。 “只要没有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从哪来的……就足够了。”路梦点点头，“他们还真是搞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柴世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一直耷拉下来，最后死死闭上。 但既然是用在这人身上，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你还救下了一些双刃团的人么……” 用在柴世身上的实验药剂。 类似今天的诱导、拷问，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没有关系，可以无限尝试。 “明白了。” 昏暗的房间里，一伙身披水洗白袍、头戴面罩的人，摩拳擦掌，目镜里透出诡异的光。 第444章：第一桶油 跳舞的骨人，隐藏包厢。 一张钢铸但华丽的长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仿佛密叶丛林，两端的椅子上各坐着一个人影。 “有点硬。”路梦挪动了一下身子。 “它原本是一张沙发，不过好多年没用了，再好的真皮棉絮也朽烂掉了，只剩下一个钢架……”科特无奈摊手，“我好不容易翻了出来，将就着点吧？” 作为骨人的他，倒是无所谓。 这里不是大厅里的酒桌赌局，也不同于一般的贵宾隔间，它从跳舞骨人创建之始，就只有老板本人以及他邀请的人才能进入到这里——毕竟在庇护所深处，那更像是个机房车间，充满废墟和机油味，实在不是个待客的好地方。 最初的老板，如今被挂在招牌上的骨人奈利，就特别喜欢在这里招待他的朋友，一度宾客不绝，像是派对沙龙。沼泽地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以被奈利邀请过为荣，期间也能结识不少人脉。 普通人别说没有机会。 就是相关的门路，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老板换成工匠出身的科特后，就没有了这個兴致。 以至于沼泽地的人们都忘记了，他意味着什么——对一般人或许只能理解成是一个厉害一点的大头领…… 因为，要来的人。 对面坐着的这位，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战争级—— 在自旧帝国崩溃之后， 恐怕还是沼泽地这片密林里出现的唯一一例。 但只有经历过那个统一时代的科特知道。 当然，那位将军的麾下还有那个伟大帝国的骨人军团。 ——路北游。 曾经镇守这片沼泽加上整个大陆西南的将军，也不过才是战争级。 时间久远到，听起来都像是传说的程度。 换做平时，了解这个骨人老板的人，一定会感到奇怪，还从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毕竟，除了霸主的虚名外。 不仅露面待客少了。 值得他重视。 那个，入主了铁穹顶的男人。 正是如今的沼泽地之王。 但是这一回，大家却都觉得理所当然。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而今天，科特却是打开了它，并专门嘱托服务侍从细细清理，重整家具，准备酒水。 可是，今天的这位沼泽地之王不一样。 当然，对科特来说，占据鲨鱼村的霸主来来去去，有让人恐惧、有让人尊敬的……却没有值得他谄媚的。 这个专属的房间也被封闭起来，渐渐落起了灰。 这是对方目前无法比拟的。 不过，从潜力与地位出发，二者在科特的计算逻辑中，无疑相当；哪怕是一向不问世事的他，也知道保持充分的尊重。 ——话是这么说。 科特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不吐不快。 “你小子……” 还是借维修床的事。 “我是答应过借给你用一次，不过想的是如果你自己或者朋友受伤，可以躺上来急救医治，保下一条命来……” 没想到，路梦的确扛来了一个血淋淋，浑身又烧伤的人形。 一打听，却听说是他的敌人。 结果，用来治病救人的维修床，愣是成了刑床。 起到的作用，只是钓着那个叫柴世的兜帽侍卫一口气不死，方便接受各种实验…… 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科特摇了摇头，像是品酒一般，灌下了杯中的燃油。 “你就说用没用上吧。”长桌的另一端，路梦遥遥举杯。 杯中的，是纯正的烈酒。 他酌了一口，轻笑道： “我知道老板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人类’……果然是怪物。” 骨人举着杯的机械臂，滞了一瞬。 路梦像是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着：“看着自己的同类倒在台上，成为实验品，甚至亲手操刀，玩弄精神与肉体……哪怕是机械金属制成的骨人，听闻都会觉得于心不忍吗……” 在这个世界，没有‘机器人是否具有意识’这样的哲学议题。 确定的是，他们同样拥有喜怒哀乐。 除了身躯与部分思维，几与常人无异。 可以说，骨人曾经的造物者，所掌握的人工智能技术，不仅超出了废土上人们的理解，也同样超出了路梦的理解……文明的代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是以，骨人一族，也有自己的价值判断。 “不过，”路梦看了科特一眼，“老板你该想起的恐怕是别的事情——” “在我来之前，双刃团、赤剑团、那个兜帽侍卫……” “他们做的是一模一样的事情。” 否则，不会有赤色剑客这种生化改造怪物的诞生。 不会有沼泽民莫名的绑架、拐卖、失踪…… 钟医生这样的人，也不会被逼得忍受不了，冒着风险想要逃出大尖牙的控制——如果不是路梦给予庇护，并最后获得鲨鱼村一战的胜利，这样一位独立解读出器官移植手术的人才，或许就要终老在黄水村这么一个无名小村落。 可以说，沼泽地医学部，现在解读的每一份数据。 背后都是血债累累。 “区别在于，过去的你，听说过，却没有亲眼看见……”路梦喝干了杯中酒，“又或者是，选择了下意识忽略。” 因为习以为常，所以视而不见。 除去别人对路梦的看法。 他从来没有自诩为一个好人。 所想要做的，只是把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暴行，一一还回去。 欲伤人者残，欲杀人者死。 该断手脚就断手脚，该被剥皮就剥皮， 奴役人者匍匐于地。 ——血债血偿。 如此而已。 相比之下，死亡只是最轻松的解脱。 哪怕在别人看来，是不惜一切手段。 “……你说得对。”科特顿了一下，像是叹气，不过骨人自然发不出这声音。 身为跳舞骨人的老板，他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相反，消息异常灵通。 正是因为清楚，在各家帮派的统治下，这片地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才选择避世，独善其身。 否则，挂在招牌上的奈利，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之所以会对路北游表达出某种不满…… 恰恰因为，他是“路北游”而已。 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一位沼泽地之王，是还有可能听他说话的。 这一点…… 那一夜，在庇护所中。 作为第三方，旁听了对方与反蓄奴者的密谈后，这位骨人工匠就知道。 空旷的房间里，一时沉默。 “说起来，老板感觉这杯燃油怎么样？”路梦忽地笑起来，声音清朗，他晃了晃酒杯示意道。 “诶？”科特一愣，看向自己的杯子，“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普通的燃油，淡黄澄澈。 一定要说的话。 热值有点低……如果用人话说，就是口味有些淡。 不过说来也的确奇怪，路梦身前的酒水是酒吧提供的，不过骨人饮用的那一桶燃油，却是对方自己带来的，说是让老板品鉴一下。 科特还以为是对方从猎犬帮缴获的库存。 正好还没来得及从黑色沙漠进货……他也就却之不恭。 “那就好，”路梦敲了敲自己的酒杯边缘，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平淡到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我们沼泽地，出产的第一桶燃油。” 第445章：基地之始（合章） “什么，这不可能……”科特下意识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路梦的话让他宕机了一瞬，像是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整个沼泽地，没有谁比这个骨人工匠更清楚。 自从洼地泄湖镇的油田枯竭，现在大陆上还能够出产原油的，只剩下一个地方——骨人们隐居的黑色沙漠，那里终日都被酸雨毒雾笼罩，难以进入。 而沼泽地，的确没有原油储备。 否则，旧帝国早就勘探出来了…… “不是原油，只是简单的燃料。”路梦解释道。 石油作为工业的血液，可不止生产燃料这一项用途……这暂时是没法取代的。 科特原本还想顺着打趣，可看到对方认真的表情，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这是……大麻燃油？” 这类大麻田，联军则没有急于铲除。 这一回，骨人的表现不像是怀疑，反倒带上了另一种希冀。 至于之后的生计，则另有安排。 “记录着它们的书册，是被称为禁书；‘我们’自然是恶魔，至于试图学习者，即便是最纯正的人类、绿原之子，也会被称为……” 整个世界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它的价值。 科特再斟出一杯，加入自己的油箱中，记录着它的内燃。 其实之前，如果他有嗅觉和味觉的话，马上就能区分出差别。 正好送往石镇，投入了燃料厂中。 他就已经根据从古代科学书解读出来的技术，在筹备蒸馏车间与燃料厂，只是当时无论时间还是原料，都等不及它们完工投产。 对沼泽村落，联军的政策是以采买收购为主，辅之以宣传训诫，让他们把土地重新调整回原先的作物——村民原本就是在黑色转换者的重金收购许诺下，才大批改种大麻，现在失去了这家金主，没了买家，联军工作动员并不困难。 这些蜂人原本是想配合商人行会制毒贩毒，销往四方，设备都已经齐全，只是败亡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看到一丝起色。 现在仔细感知计算热值以及燃烧速率，这种生物燃油也与原油精炼出来的不同，品质稍次……然而，替代已不成问题。 泥镇的产业，就全部征收。 “对。”路梦点头，“就是你们最初来到沼泽地时，想要生产的东西。” 出现了一片新的油田……一片真正‘种’出来的油田。 不可思议的，在黑色沙漠之外。 过去收割的第一批原料。 这已经是莫大的奇迹。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今天，他刚从运输队那边拿到了成果。 在路梦刚占领石镇时。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对骨人毫无作用，他们却还是带来了大麻种……虽然最后沦落出去，为祸一方。 “没有这个必要了，而且，我也不愿意再承受一次同样的风险。”科特淡淡地说，“把技术交给那些四处寻觅宝藏的猎人，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他们本质上只是一群雇佣兵，虽然听命的不是富商而是科学家……即便能够再现生物燃油，科技猎人也不可能在沼泽地内设厂……这里终归是帮派的地盘。” 沼泽地最后的骨人工匠笑了一下，不再追问，“不过，也多亏你能发现这项技术的价值，甚至猜测到了我们当初的用意……” 虽然已经通过了初步质检，但要说谁更专业，当然还是跳舞骨人的老板。能够得到一位骨人的肯定，生物制油这一失落的古代技术，才算在沼泽地复现。 “要知道，奥克兰教还在沼泽地盛行的时候。” 无需紧张备战，有了发育的空隙。 “你们真的做到了……是从哪位工匠手里得来的技术，兰顿？杜普？还是……” 生物炼油，为了给骨人遗民提供维生的能源。 整個过程都是绝密进行，由路梦最忠诚的亲信负责。 哪怕还只是一个苗头。 “更何况，需要燃油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其可能造成的影响，也不可估量。 经过高层的商议，路梦拍板，暂时保留两季，等到新的蒸馏燃料厂建立之后，再种植炼油专用的大麻，封闭式管理……至于其他地方，则一概禁绝。 更重要的是，黑色转换者暗地里推广种植、遍布从泥镇到部分沼泽村落的大麻田，也全部落到了联军手中。 如今，沼泽地大势已平。 “其实，这么多年里，你也有机会找到其他能理解这项技术用途的人……比如科技猎手。”路梦问道，“为什么不这么做？” 此刻，除了房间里的路梦与科特。 “巫师？”科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说的。” 骨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也是……” 照明、发电、生产……当然需要燃料，但那些都是帮派的产业，和科特又有什么关系？他真正的骨人工匠同伴们，早已经一个不剩。 即便还有几个类似索拉的流浪骨人。 他们的消耗，其实相当少。 科特之所以要在跳舞骨人经营燃油生意，也不是为了赚钱或维生，而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让鲨鱼村无论城头变幻多少次大王旗，都需要依靠他这个掌握着燃油进口渠道的骨人老板。 如此，才能保证安全。 “不过，路头领……或者说，新的沼泽地之王，”科特的声音低沉下去，透着一股严肃，“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又是想说明什么呢？” 千百年前，骨人们的构想，在这个人类手中实现。 这让科特意外又有些惊喜，像是看到了曾经与那些朋友畅想的蓝图，逐渐打开在了自己的面前……即便他们绝大多数，已经消逝不在。 ——然而，从现实的角度出发。 最直接受到冲击的，恰恰就是这位骨人老板自己。 沼泽地，如果有燃油自产的能力。 那么，科特这个联系黑色沙漠的‘经销商’，将失去他的价值。 没有了垄断燃油这张底牌。 跳舞骨人也不再超然物外……光凭一个酒吧的地位，可算不上多重要。 甚至，如果想。 新的统治者，随时能够铲除它。 “你是想要取缔跳舞的骨人么？”他直接问出这个问题，放下了最后一丝矜持，声音里充满了谨慎，“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减少自己的影响力……” 正常考虑，以双方的关系。 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不过，他承认。 跳舞骨人的地位，好像是有那么稍微显眼了一些…… 任何一个王者。 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地盘上，有一个过于臃肿，还无法控制的存在。 “恰恰相反，”路梦说道，“我需要你们继续经营下去，甚至花费更多的心思在这上面，做得更大更好。” “好，我明天就裁员……呃？”科特一愣。 “前提是，”路梦笑了笑，“伱们得卖沼泽地的油。” “这……”科特哪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声线里都带上了一丝电流杂音，“你们不打算自己出售，而是放在跳舞骨人……或者说，以‘跳舞骨人’的名义，寄卖。” 路梦颔首：“是，燃油厂还在试产阶段，目前产量不高，要满足整个沼泽地的全部需求，初期还要掺杂大量进口燃油，直到比例慢慢减少，完成替代……但总而言之，很长一段时间里，沼泽地出产的燃油，还是自我消化为主。” “而跳舞骨人，可是千年的‘老字号’。” 从跳舞骨人采购燃油，本就是各大城镇的传统，省去了推广的功夫，而跳舞骨人的内部人员业务也更加熟练，完全可以平滑过渡。 而且，他现在产出的还算是劣质油……路梦腹诽道。 坏口碑也不能坏了自己的…… 免得人以为他偷工减料，吃自己的回扣。 当然，由于省去了从黑色沙漠那么遥远又危险的地方进口的路费，以及中间遭遇砂匪、云匪乃至商人行会伪装的盗匪的袭击损耗……燃油的价格也能往下压一节，保持性价比。 这就是原产地的优势。 “更重要的是，”路梦话锋一转，严肃道，“我希望老板不要透露燃油的来源，对外口径依旧是进口自黑色沙漠。” “……我明白了。” 科特还没有从对方委托他寄卖燃油的信息中缓过来，就听到了路梦的要求，他略一沉思，点头答应。 到现在，他才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 生物炼油技术，是宝藏是财富……却也惹人觊觎。 沼泽地一穷二白之时，联合城与商人行会都看上了它的价值，想要插手，掀起了一场大战，更别提它要是成为了产油地。 产油的黑砂城，是靠着被称为‘死亡之地’的环境，才免于入侵。 相比之下，沼泽地的密林大泽虽也危险复杂。 却显得没那么有力了，挡不住贪欲。 在大战初定，百废待兴之际，暴露出炼油技术……绝不是明智的选择，怀璧其罪，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而我们跳舞的骨人，之前就一直在为各大帮派提供燃油，哪怕只是贴上一个标签，都不会有人起疑。”骨人缓缓说着，“恰好，蒸馏炼油的主原料是大麻……即便你开设工厂，外人说不定还以为你是在制毒，就像曾经的黑色转换者一样。” 同样是暴利，但两者的战略价值是不同的。 路梦耸了一下肩，又酌上了一杯酒。 为了掩护，会被这样误解也是没办法的。 好在他也不在意。 只要在生产的过程中，分环节管理，最后的燃油产品秘密封装运输……泄密的可能性很小。 至少短期内不可能。 等到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沼泽地早已经通过这一产业积蓄起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不再畏惧任何敌人。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等到局势的变化肉眼可见时，背后的逻辑早已无法逆转。 科特手按在精致雕花的桌面上，脑中快速计算，也不由得赞叹。 就像对方自己承认的。 有眼力有能力，解读出生物炼油这项技术并不难——至少不缺乏这样的势力。 唯一需要一些运气的，可能就是要找到过去骨人工匠留下来的遗藏。 然而，在真正实现它以后。 依旧能这么冷静地思考局势，没有被未来的前景冲昏头脑、忽略眼下的困境……才是难得。 换做是机械师那些科技狂人。 恐怕都兴奋到恨不得满世界宣扬了……这无可厚非，只是对经历过辉煌的骨人来说，就有些孩子气。 反观这位沼泽地之王的行事。 科特甚至有一种感觉……他简直不像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 而更像是…… 旧帝国居民。 正是因为见证过繁华，当它重临时，才能如清风拂面，冷静看待。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科特摇摇头，心中自嘲。 他毫无疑问是个人类……除非是个披着人皮的骨人。 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还是对过去的那个时代，太过眷恋吧？ 只能说，人类确实是怪物。 不是因为他们可怕。 而是因为，世世代代，英杰无数。 “那么，”科特起身绕过长桌，迎上同样起身的路梦，伸出手来，以人类的礼节握道：“合作愉快。” 路梦：“当然。” 沼泽地……这片他第一次能够立足的基业。 开始踏上了正轨。 虽然，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内部，有腐烂镇暂未收复，原本需要尽早出兵，只是由于修复民生、巩固统治耽误了时日。 外部更为严峻。 在沼泽地下方，比南方湿地更南的方向，就是钩子海滨，包含南联合城的科斯隆与漂泊终地两大城邦——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们一波狠的，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商人行会…… ‘亚穆杜……’路梦默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东大陆局势复杂，距离沼泽地更路途遥远，商人行会未必会马上报复，但盘踞联合都市中枢的他们，也最为可怕。 北部，是混乱的边境之地，各方势力交战其中。 近年来，隐隐有统合在一起的趋势。 崛起于草莽之人，最不缺乏的就是野心。 更北边，则是神圣帝国。 也不知道……当他们听闻，新任沼泽地之王与通缉令上的某个要犯重名时，会作何感想。 如果说，三大国度中，联合城是国力第一。 圣国，就算得上军势第一了。 在信仰与人口的加持下，奥克兰的圣战军可谓是无坚不摧。 唯一安定的方向，就是自己来时的西边。 有濑户公主这个好人质……咳，好弟子在，加上之前的种种渊源，不太可能爆发冲突，有机会建立更深层的合作，是可以借助的力量。 只是，这其中少不了复杂的周旋。 当然，还有更多枝蔓但同样重要的关系需要处理。 浪忍团、枢纽站、科技猎人、以及乱入沼泽地执行任务的两位反蓄奴者…… 然而，无论如何。 从他能够、并且有资格思考这些问题来看，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 路梦，从一个可能朝不保夕的拾荒客开始。 一介杂草，化身巨木。 如今，已经站在了这个以世界为名的舞台上。 第446章：王国特使，从西而来 鲨鱼村，清晨。 庞佩见四下无人，从随身的铁盒中扣出一点羊羔油抹在自己的犄角上，细细涂匀，让几对骨角油光水滑，更显锋锐。 他对着脚下水泽的倒影，再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仪容。 这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心情。 庞佩是一个沙克人，也是这一次跟随骸骨团入沼泽的王国特使，石魔女王的宫廷顾问之一。 所谓顾问。 可以说，是沙克族中少见的，能够处理政务的文官。 可巴彦以往，除了与沼泽村落贸易一些米粮，偶尔派遣几支商队外，根本没有别的动作。 不过，只要背后的五人众不倒。 他说：“庞佩，要不然……你跟着一起去吧。” 这次来沼泽地，是他主动请示的。 他判断，自己这一行人最多在外围逗留一圈，接着就会因为迷路、泥沼而无法前进，很快就能返程，无需忍受多久。 更别提进去的还是一支杂牌军。 其中的首席，自然是巴彦。 好像还有些面熟……是不是去过阿德马克…… 暗中结盟、伪装成盗匪、扫荡密林、截杀联合城残兵…… 在阿德马克，有几乎数不清的人拿着放大镜，关注着这位擅权的首席顾问的一言一行，等他犯错——作为没有根基的无角人，天然没有政治优势，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破绽，巴彦都承受不起。 则是在一行人赶路到了石镇后。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一来，以巴彦的聪明反倒不会让他在沼泽有什么损伤，安全保障是足够的。 虽然后来王国取消了通缉（据说其中也有巴彦的运作），名义上不再触犯法律……但总的而言，这批佩刀戴剑的断角人，还是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几乎可以视为不可接触者。 随着顾问团地位越来越重要，武力上完全无法在石魔面前有什么说话资格的将军们，被逼得另辟蹊径，也开始动用人脉往顾问中安插自己亲信，俗称掺沙子。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找到。 起因是那位称号战士瑞恩的秘密回城，随后巴彦便开始了各种人员资源的调动，暗中下达了好几道命令……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瞒不过庞佩的关注。 结果却不是剿灭。 这些迎接他们的沼泽村落，都得到了统一的命令。 庞佩也担心过。 庞佩自认为抓住了巴彦的把柄，于是趁夜带着铁证和他对峙——果然问得这个卑鄙又自大的无角人问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只是始终不肯交待。 就在这么不知不觉间，瞒过了所有人？ 守城的那个将军……甚至是個沙克人！ 之后发生的，旁人却也清楚了。 不过，庞佩却并非巴彦一系。 这都代表着，他的失职。 庞佩大惊。 那位首席顾问也拿庞佩没什么办法，就当是扎在木板里的一枚钉子，不去动他也不去管他，双方就这么互相晾着。 难道巴彦的手，已经插到了沼泽地的深处了么？ 庞佩就是其中一位。 然而，随着他们进入沼泽地。 巴彦又能如何？ 好在，对方最后还是让步了。 这得是多少年的经营…… 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罪加一等。 庞佩察觉到了。 好在，他很快确认了，这并非是巴彦的安排。 虽说巴彦在顾问中的地位，可以类比为石魔在王国中的地位，其他人完全没能改变什么大局，只是在一些领域维持着分庭抗礼的姿态，这些巴彦也看在眼里。 因为骸骨团一行，好像也非常意外，并不知情。 骸骨团一行途经的村落，他们不说夹道欢迎，却也畅通无阻……要知道，以往沼泽民尤其排外，更别说看到一只武装部队了。 又给粮又给辎重。 也是权力最大，最得女王信任之人。 劳师动众，无功而返。 尤其是在看到骸骨团中一位叫露卡的女战士后，人们更是热情，言语中常常提及什么‘沼泽忍者’、‘路先生’之类自己听不懂的话，仿佛露卡曾经与那什么路先生一起来过沼泽地一般。 不过这一回，在庞佩看来，巴彦可是大错特错。 巴彦解释说，这样他就能随时监视自己的行动，一旦看到发生任何有损王国利益的事，回来后都能弹劾反奏他一波。 连这座沼泽地里的城镇，都为他们洞开！ 至于他自己有没有可能死在沼泽、或者干脆就被骸骨团杀掉…… 现在，众人甚至能在这其中得到补给。 巴彦特意将他送入险地，嫉贤妒能，害死自己的顾问同僚。 并且，说是驱逐，具体的安排倒不如说护送。 “不过，”庞佩一整衣领，“终于还是让我抓住了机会。”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庞佩的预料。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制衡传统的部族势力。 庞佩请示了背后的五人众，也得到了那位将军认同与许可，于是便带着少数亲随一同入泽。 一开始的路途确实惊险，符合这位特使的预期，让他一度以为大家就要返程，但很快，竟是遇上了沼泽民的接应——他们像是专门等候。 而在露卡的带领下。 资助曾经的叛军不说，还把王国的资源送进沼泽地这片糜烂的无底洞……古往今来多少沙克部族想要插手其中，但最后全都打了水漂，收不回一毫。 对他来说。 要他与骸骨团这些断角人同行，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此前一直受到通缉，只能在荒野上流浪。 “这又是哪尊大神？”庞佩暗暗记下。 要知道，骸骨团可是公开叛出斯昆镇的作乱分子。 不过，他背后的那位将军这么说： “那不正好嘛？” 这下，庞佩不想去也得去了。 又是巴彦的一条罪状。 但，庞佩对沼泽地也有了解。 这一回，巴彦终于定下了对他们的最后判决。 任他想破脑袋，都猜不出其中的关节。 庞佩也意识到：无论骸骨团是否与这个无角人有关。 石魔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汇聚在阿德马克，辅助自己治理国家。 斯昆镇中，一家叫做铁聚的店铺，还赞助了一大批兵甲武器。 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突然宣布驱逐骸骨团，方向正是沼泽地。 更让他意外的， 可这些事。 庞佩统统没有参与。 第447章：递刀子 开玩笑，他可是一个文官，虽然也勉强混上了一个战士身份，但真要玩命怎么轮得上自己。 再说了。 有那个无畏者在，打架上基本不虚，带着他也是拖累。 而石镇方面似乎也有吩咐。 为了不泄露消息以及别的原因，康将他们这些局外人，通通留在了城中，几乎是软禁了起来，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是以庞佩根本无从了解局势。 这让庞佩感到了莫大的屈辱。 好在已经知道了路线，等见面的时候，亲自向那位所谓的红之王，戳戳他这些部众存在的问题。 只是，这一趟行程。 今天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沼泽地四分五裂，就仿佛克拉尔出世前的斯坦沙漠一般。 鲨鱼村的道路大多是凌空栈道，错综复杂，还有许多断裂之处没来得及修复，有时候庞佩都走到跟前了，才发现脚下没路，差点踏空下去。 可正当这位特使志得意满之时，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认不得去会面地点的路！ 前来释放和通知他的帮众，只是说了一声地点和要见的人。等到庞佩突觉惊喜，紧急梳洗一番出门后，才发现对方好像自顾自的忙活去了，一点都没有要领他去的意思。 等到特使一行人被放出来后，他们就被护送到了鲨鱼村……一路同样不与人接触，等于又换了一个地方软禁。 庞佩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的只有遍布鲨鱼村的深潭。 “那里是召开了一场宴会……只是，这么晚了还能赶上什么？早就结束了吧，虽然路先生应该还在。” 自己随便掌握一条。 以至于都忽略了，对方说还有其他人接受了邀请。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有许多人都接受了邀请……既然是红之王要见的人……”他点头，指清了地点路线。 克拉尔……想到这，庞佩不由心生澎湃。 连统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就是对巴彦最好的武器。 当然，据他了解。 说是战争，也不过就是帮派火并，死上几十個人就顶天了，这在新政前的沙克王国，也是常有的事——他并不是很在意。 他隐隐生出一股危机感。 但要事在前，鲨鱼村的主人还是得见的。 这份优越感，因为一个召见，变得更加强烈。 没等庞佩追问，年轻士兵就已经走远了。 他指了指脚下。 另一边，作为黄水村的代表，同时也是联军发家骨干的阿伦同样有些莫名其妙。 沙克王国出身的顾问，在面对沼泽地时，自然从心理上带有了一丝优越感。 他还要趁着这次会面，从那所谓鲨鱼村的主人那里，套取巴彦失职的证据——骸骨团不知所踪，物资军备下落不明，沼泽地的关系暧昧不清…… 水面幽深墨绿。 整理好妆束仪容的庞佩，挺起胸，踩在木栏栈道上，大步地向前走去。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他作为沙克代表，为了彰显王国风范，花费了许多时间与心思整理的妆容……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据说有什么战争结束了。 一般而言。 那不是应该的吗？ 毕竟在此刻的沼泽地中，他庞佩就代表着沙克王国！ 说实话，庞佩担任顾问这么久，因为在王宫中伺候的都是大佬，女王与将军不说，就是在同僚里，都要受巴彦的鸟气，根本没有什么被人尊敬的机会。 “……”沙克特使莫名其妙，在心里又记上一笔。 想来，以沼泽地的环境。 “是鲨鱼村的主人要找我……之前通传过的……”在对方狠厉的目光下，庞佩挺起的胸不由得瘪下去了一分，只得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给出令牌信物。 沙克特使这才发现，他对自己要见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传授一些王国管教约束下属的经验，也不是不可以…… 这都是因为自己身上，还套着另一层衣服——沙克王国的特使。 庞佩匆匆离去。 “红之王？”庞佩捕捉到了关键词，抓住准备离开的士兵连忙问道，“那位就是你们的头领吗，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出现这般雄主。 在自己不懈的旁敲侧击下。 以他的水性，铁定是浮不上来了。 但铁穹顶是最激烈的战场，不仅燃起一场大火，通往它的栈道还被炸毁，过都过不去，修缮起来十分麻烦还未完成，并不开放。 “这刀子可是你自己递过来的，”庞佩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不接，可就太不给面子了。” 从这个角度说，还得谢谢巴彦，是他把自己送到这来—— “哦，那是我们私下里的称呼。”年轻人原本有些不耐烦，可听到庞佩提起的人和问题，却来了兴致，“至于为什么……” 一下就给他绕晕了。 这似乎在他出发前浏览的沼泽地情报中，完全没有记载。 该不会是间谍吧？ “你要找谁？”士兵按住刀柄，上下审视着。 至于国家，更是无从谈起。 对方的地位……也算是个霸主了吧？可在确认他来自沙克王国后，哪怕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顾问，还是立马就放了他们出来，如此郑重，以礼相待。 路梦如今的身份要会客，应该是在铁穹顶。 见面时，他还陪着笑叫了好几声“将军”。 按理说，自己这么重要的贵客。 这钢铁建筑矗立在鲨鱼村的中心，十分显眼并不难找。 也就是众头领曾经聚会，而路梦刺杀兵蜂武士的地方。 至于受到的礼遇。 对方应该在门外候着。 否则，他都没到，这会面和谁会面？ “真是一群乡野村夫，一点不懂礼数。” 一走，就直接深入了沼泽地深处。 所以，要去的只是次一级的大厅。 甚至踏进了鲨鱼村这一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城市。庞佩对这座城市的细节完全不知，因此有些惴惴不安——如果说沼泽地是一个国家的话，那它就可以算得上是首都了。 不得已，庞佩扯住一个身穿革甲的士兵问路。 “这都不知道……”年轻的士兵看着这个身着整洁、肩戴流苏，看着不像他印象里的沙克族倒像个联合城贵族的家伙，满脸狐疑。 年轻的士兵检查一遍，这才相信。 “这路也是一坨……”沙克顾问心有余悸。 比一般的沙克人多读了点书的顾问暗骂道。 今天，鲨鱼村的主人，要亲自接见他。 如果对方诚恳发问。 不过，庞佩可不会真的感谢。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与庞佩一开始设想的‘火速返程’已经大不相同。 庞佩唯一听到的消息是。 迫切想要了解更多讯息。 他耸耸肩，把这杂念抛在一边。 现在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忙。随着局面安定下来，预备收复腐烂镇、彻底统一沼泽地的军队，也整装待发。 第448章：公主……（合章） 于是，庞佩赶到了竹木平台搭建起的大厅。 只是，他满心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盛大的宴席、带有沼泽地民风的歌舞、大小头目的恭维以及那位鲨鱼村主人的亲切问候…… 实际上看到的。 却是一片残羹冷炙。 大厅内，尽是赌场歇业后抽调来的跳舞骨人员工，他们却不是在上菜，而是在帮忙打扫卫生，侍者三三两两动作麻利，气氛却并不很严肃，互有谈笑。 “脚让让。”阿林撞见了这个沙克人，皱了一下眉，“好好歇着，别挡路。” 庞佩下意识抬腿。 ‘飒’的一下，阿林扫去了他踩中的一块鱼骨头。 接着便提着笤帚，到另一片区域去了。 只是……庞佩看到，红之王居然与这些被放逐之人的干部如此亲昵，却对自己这个代表王国的特使这般冷落……仿佛自己的地位还不如骸骨团一般。 更让他耻辱的是。 地位可谓是相当重要。 庞佩以往也不是没有和帮派头目打过交道，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恍惚之中，他竟是有种回部族大帐中，面见将军前的忐忑与压迫。 却不是看见了他。 庞佩那沙克族原本就青紫的脸，憋得颜色更深了。 庞佩：“！” 庞佩心想。 倒不如说像血。 不过，他区区一介文官。 这位沙克特使心中原本觉得自己被怠慢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水浇下，忽得沁凉，再怎么也浮不起来。 想来是沼泽地民风彪悍，他们的老大能够爬出头，手上人命无数，自然带上了狠绝的气势，比普通武夫吓人些。 之后，托拉作为骸骨团名义上的领袖，也是精神的向导。 正是骸骨团中的奥伦，当初计划营救无畏者的主谋，骸骨团的最初一批成员就是他组织起来的。 他白发黑眸，气质沉静，一手擒着酒杯若有所思，从这人能够坐在首席来看，怕不就是那个士兵所说的红之王。 正当庞佩自觉不能落了王国的威风和颜面，要强打起精神，上前交涉之时，看到的画面又像是‘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而奥伦，则负责日常的经营。 毫无疑问，这个就是红之王。 而是在与身边之人说话告别……那还是个断角人！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怪异修长的兵刃，似刀似剑，没配皮鞘，表面泛着一缕淡红，那不像金属该有的颜色。 庞佩踏入大厅，目光首先被一个人吸引过去。 只是他一时竟忘了。 “奥伦，辛苦你又要往回走一趟。”路梦没有什么架子，诚心感到歉意，“沼泽地的这鬼路况你也知道……” 当他踏入了大厅后，像是进入了攻击范围一般，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压力震慑，又或者是本能的示警，就如同低等生物面对猎食者时的恐惧。 并且，庞佩同样认识。 实力低微，感觉上的事，也做不得准。 他的动作，打破了这凝滞的局面。 红之王明明都没有正眼看他，一见面，气势上就将他这个游任阿德马克王宫的核心顾问压过……对方明明只是沼泽地帮派的一个头领，放在以往，那是要上沙克王国通缉令的存在。 也没太在意。 “哪里，倒不如说我们还要感谢你……”奥伦连忙摆手。 那人站立起身。 而被这么一打岔。 自己所在的沙克族，以往才是民风彪悍的代名词。 侍者们看这架势，还以为是个忘拿东西的宾客。 庞佩：“……” 然而，还没等庞佩看出什么红的要素。 精心换装的礼服后背，不自觉湿透了。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沙克特使穿过忙碌的众人，径直向前走去。 这样的错觉，只持续了一瞬。 庞佩猛吸了一口气，被自己呛到咳嗽——无意识中这個沙克人竟忘记了呼吸，以至于现在才缓过劲来。 这鲨鱼村的主人站立起身。 实际上，两人在斯昆镇早有一面之缘。 只是骸骨团等人不知道路梦的身份——那会儿，他还化身的是一个黑衣剑士，无论实力地位，都不及今日。 一回想起这段过往，奥伦就感慨万千。 那时候，在监狱塔下。 大家还似敌非友——自己等人营救无畏者托拉，对方营救他的“朋友”，双方狭路相逢，差点就要爆发冲突。 只是，一方面黑衣剑士留有后手。 一方面，无畏者也敬佩他的为人，井水不犯河水，还借此勉励了骸骨团众战士一番；这位神秘人，也由此成为了他们认可的第一位人类战士。 另外，说到“骸骨团”。 这名字，还是对方取下的，颇合他们心意。 可以说渊源不浅。 只是奥伦没想到，再见面时，曾经还需要隐藏身份的黑衣剑士已经腾风而起，在外界掀起了这样大的波澜，甚至都成为了沼泽地之王。 他们庆幸，在斯昆之后，双方还保持着一定的合作。 骸骨团的归宿，正要仰赖于对方。 曾经，骸骨团的另一位重要人物露卡，跟随路北游的先头部队进入沼泽地，就是想先行探察情况，为流浪的断角人战士们，寻找一条可能的后路。 现在，有了沼泽地之王罩着。 在这片广袤的密林，不愁没有安身之所。 如今想来。 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支援对方，就当是投名状了。 对此，骸骨团的领袖，无畏托拉倒是很坦荡。 毕竟。 黑衣剑士能有这些成就。 不恰恰说明了，她当初在监狱塔下的眼光好嘛。 看人真准。 大家伙点头称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当奥伦与路梦告别之时，远远地，却传来一道幽深又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红之王阁下……沙克王国特使、阿德马克王宫政务官庞佩，带着石魔殿下的问候以及克拉尔传下的威名，向您致敬——” 这话里说得正式。 可声线听着却让人不舒服。 只见堂下。 一个身穿礼服、犄角抹得油光镫亮的沙克人，高声开口。 庞佩挺着胸膛，直视着桌边的两人。 直到他们看向自己，他才略略行了一个礼，而目光更是没有看路梦身边的奥伦一下，这是故意无视的。 此刻，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作为个人，无论实力还是地位。 自己都没法与红之王这样的草莽相比。 但是，他的身份不一样。 作为宫廷特使，代表的是高贵威武的王国。 站在自己身后的，则是整片斯坦沙漠，是那位石魔女王！ 这一点。 占据了鲨鱼村，也不过区区一个城主。 你要和我怎么拼？ “你……”奥伦脸色一变，他知道这个随行特使的尿性，觉得情况不对，正想要开口，却被路梦微笑着示意打断。 “红之王？”路梦轻声重复了一遍，暗自摇头。 黄水村出身的那些年轻人干劲足是足，唯一有个坏处，就是喜欢暗地里‘编排’自己，有些传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处。 有一次他潜行伪装到军士中。 听有老兵说起英雄风流故事，正八卦得起劲时又觉得隐隐有些既视感，突然之间故事里就冒出了他的名字，路梦才惊觉主角原来就是我自己。 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退去，免得被人发现了。 不过，既然大家喜闻乐见，他也没必要特地出来纠正。 毕竟，野史真不真不知道。 反正一定够野。 而‘红之王’的称号，就是其中流传较广的一例，眼下居然连外国特使都用上了，这可就带有官方性质了。 “庞特使？”路梦笑道，“既然是沙克王国来的，那就算是朋友了……我以前也与你们有很多渊源。” 他示意庞佩上前来，坐在自己的案桌边。 庞佩却是没有挪动脚步。 他故意环视了四周一遍，大厅侧座，满目都是宾客吃剩的酒席、部分菜肴碗碟还没来得及收拾，杯中还有残酒，一副散会的景象。 “沙克人粗鄙，不知道沼泽地的风气……”庞佩缓缓开口，“只是在我们那里，如果有朋友上门，即便是再低贱的无角人，也知道打扫好坐席，欢迎他们——可能还是我们太过讲究了吧，请红之王见谅。” 奥伦脸色一变。 对方言语中带有责怪，又提到无角人，却是同时刺向了自己与路梦两人……可以说相当狂狷。 不过，此刻的庞佩已经不再是为自己争辩。 他个人早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得没有了心气。 只是，除了个人的荣辱。 自己还代表着沙克王国。 怠慢了他不要紧，庞佩可以忍气吞声；但是在明知道他是特使的情况下，还如此羞辱自己，拂扫的就是王国的颜面。 那么，抱歉。 他就只能寸步不让。 虽然只是一个文官，但庞佩同样有着身为战士的荣耀…… “嗯？这点我倒是知道。”路梦略一侧头，“可是我好像也没听说在沙克王国，‘迟到’也是合仪的礼节……” 他确实没听说过。 以往上门拜访，哪怕主人不同意，都是准点准时。 毕竟要卡警卫巡逻的间隙。 “……呃。”庞佩的嗓子突然噎住了。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来着。 对方派人通知自己后，他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换上了繁琐的礼服，又担心堕了威仪，即便是作为沙克人也还是好好梳妆了一番，更是在内心排练了一遍面对鲨鱼村主人时、进退有度应对有节的问答对话，还要思考需要调查的巴彦的漏洞…… 再加上意外迷路的时间……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久。 “我还以为是庞特使不愿赏脸……”路梦语气平淡，声线里却带有一丝讥诮，“倒是我错怪了。” 今天他宴请骸骨团众人，加上联军的高层。 包括各个新建立部门的主管，都汇聚于此。 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推迟。 整个沼泽地，可以说除了路梦，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但他自己也不可能干这种傻事。 “这，这……不敢。” 庞佩有些哑口无言。 归根结底，在于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自己与对方的私人密谈、独家晚宴。沙克王国的分量，也担得起这样的待遇，那么安排就会灵活得多——如果迟到，反倒能凸显他的重要性。 这一套，可是在沙克王国与联合城通商后， 他从贵族名媛的圈子里学来的。 然而，现在看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席，而自己在对方心中也没那么重要。 传唤的帮众想来也是需要通知的客人众多，人手短缺，在几次催促未果后，就留下地址，前往下一家了。 以至于，他正好错过了时间。 这么看，错失完全不在对方…… 庞佩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只感觉背上像有蚂蚁在爬——这岂不是说，因为自己的疏漏，导致王国在沼泽地人面前丢了颜面？结果还反过来怪人家…… 不过，特使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忿。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代表着王国的自己，为什么连一场单独的会面召见都得不到？ 这同样是在轻视他们…… “既然是误会，那就好说了。” 路梦一瞥他的表情，心里一笑，也不再逼迫，再次示意对方上前来。 庞佩就坡下驴，顺势坐在案前。 只是直到落座，他整个人还是木木的，游魂人偶一般，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饭菜没有了，重新准备还需要时间……但还有一些沼泽地特产的茶水，可以给庞特使润润喉。”路梦招呼一声，“只是我看庞特使的表情，是有话想要说吧？” 庞佩脖子一梗，管不了那么多，捡起了自己的另一项任务，干脆直接问道： “我想知道的是，红之王阁下自己说和我们沙克王国有渊源，又联系了被放逐的骸骨团，哪怕他们现在无罪，但毕竟是叛逆……你们是什么用意？” 他们，是否会与沙克王国为敌？ 知道了红之王的行事，那巴彦的谋划也好猜测。 一杯茶水放在路梦的面前，他端起来小酌一口：“无可奉告。” “阁下！”庞佩一怒，盯着路梦。 “我知道，骸骨团这一行带来的兵甲辎重、机械部件、弓弩箭矢不计其数，光是驮兽就有好几队，每一件我都记录在册……它们还都是从斯昆镇里运出去的，这数目，可完全称得上叛国资敌！我们不可能不关注自己王国的损失……” “我现在，全权代表着沙克王国与石魔女王——不瞒你说，还得了一位无敌五人众的授意！为了边境的关系，红之王有诚意的话，就不该遮遮掩掩……” “伱的，”特使身侧传来一道女声，脆生清亮，打断了他。接着一杯澄澈又散发着香气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都是上百年的老树嫩芽，每逢新春才能采一茬……” 庞佩正急切，哪还有心情饮茶。 他随手一拨，瓷杯一晃，茶水全部倾倒了出来。 “……草！爱喝不喝。”送茶之人被泼了一些到手上，虽没有大碍但还是带上了一丝怒气，她抓起杯子狠狠拍在桌上，声音惊了庞佩一跳，然后自己走到了一边。 庞佩讶异于这个“侍女”的狂傲，抬头看去。 随即愣住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公，公主……” 第449章：未来储君？（合章） 只见来送水的女孩此刻站在路梦身边，一身小号制式军服，腰挎直刀，头上骨角洁白，年纪不大却透着一丝高贵和凌冽。 “嗯？叫我干嘛。”她还在擦拭手上的热茶，察觉到庞佩的视线和称呼，便狠狠瞪了回去，颇为不忿。 这样貌，这态度…… 不是沙克小公主濑户又是何人？ 庞佩脑子嗡的一下，全懵了。 一刹那间，他明明稳稳坐在座椅上，却觉得天旋地转。 濑户公主还未正式出仕，少有抛头露面，一般的沙克民众或许并不认识她，可庞佩作为宫廷顾问，却是能时常见到这个成长在王宫中的公主、石魔的宝贝女儿，对她的样貌行事自然十分熟悉……哪怕对方可能并记不住自己。 可是，可是…… 濑户明明应该还在接受那个巴彦的教导，还在为能不能通过部族大会战士的试炼而苦恼，还老老实实待在阿德马克才对！ 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沼泽地。 出现在鲨鱼村。 惊觉： 他带着痛楚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刚才对方叫公主时，是直呼其名——这意味着他一直都知道濑户的身份。 “哼，牛嚼牡丹。”濑户轻哧了一下，走回到旁边，按着刀柄，腰背挺直，身姿如一张紧绷的强弓。 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毕竟是沼泽地的特产，底子差不到哪里去。 倒是这个从自家王宫里来的特使，打扮得像个暴发户贵族似地，口口声声说着外交礼节，却连这点基本的客套都不懂，还不如联军中的那些大老粗。 灵光一现，庞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实在远超这個沙克顾问的想象。 “没，不是……”庞佩一扭头，对上了红之王的目光。 作为一个王国特使，这无疑是极大的失仪。 濑户皱了皱眉，扯得小巧的鼻尖一动，随即叹了口气，转手从托盘上取下水壶，走到庞佩面前扶正瓷杯，金黄透绿的茶水倾倒如线，盛得满满的。 一想到这儿，濑户狠狠地瞪了庞佩一眼。 说起来…… 她对石魔表面上都不一定有这么孝敬—— 她这位弟子自然不会缺席，期间闹着要给大家上茶，旁人或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或是与她没有那么多隔阂，相处得也很融洽。 面不改色……这还是人么。 对于濑户倒上的茶水。 “多谢，公，公主……” 问题难道是这个么！ 这是我们沙克王国的公主，她在这里，你关心的是茶？ 要知道，因为母女相处模式的缘故。 只是这一次，丝毫没有好脸色。 “既然这样，”路梦笑了一下，看向小公主，“濑户，再给从故乡来的特使上一杯吧，毕竟是你的手艺。” 随即。 烫！ 用来冲泡茶叶的，都是刚烧好的滚水。 火辣辣的感觉充斥了整个口腔食道，刺得庞佩眼眶瞬间爆红，泪水就要喷涌而出。 这一次路梦宴请联军骨干。 这茶叶是她跟着沼泽地的茶农一起去采摘的，烘焙的过程也颇有乐趣，煮茶的火候也是缠着一位老师傅许久，烧坏了两炉水才好不容易把握准的，全程兴致勃勃。 他这时也没有再叫对方在沼泽地的化名。 只见路梦嘴角上扬，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 在濑户如同要吃人般的视线中，庞佩颤颤巍巍地接过瓷杯，连茶水晃了出来都浑然不觉，直接一饮而尽。 一股清香涌上鼻尖。 刚刚，自己好像还打翻了她亲手送上来的茶杯来着…… 庞佩的手，瞬间抖得像筛子一样。 这样的温度。 可是明明刚才红之王也是吹都不吹，直接饮下茶水……庞佩差点就要用手掌往嘴里扇风，又忍住真的像一头牛一般喘气的冲动。 所有人也都很捧场，交口称赞。 庞佩感觉自己的整个嘴巴都被煮熟了，茶水便是再有什么涩中回甘都体会不出来，只能艰难开口： “很，很好……” 甚至还在这里端茶送水！？ 另一边，路梦看了看两人，一挑眉：“庞特使，是这茶不合你的口味么？” 奈何，就是止不住。 要知道，就连此前面对红之王时，因为有心理预期，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说起来。 在阿德马克，他们这些王宫顾问也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濑户公主了。 大家都以为是巴彦这个指定的老师，在专心教导她——而阴谋论者则会认为是这个首席顾问，故意要掌控公主，隔绝她与其他廷臣的往来…… 但，反正人家母亲都没过问。 外人们又说得上什么？ 现在看来，小公主消失在大家视野中的这段时间。 正是到了沼泽地！ 可是，为什么又和这鲨鱼村的主人、红之王扯在一起？ 并且，看他们相处的样子。 还是自家的公主，在听命于对方…… “庞特使，”路梦的话打断了沙克人的思路，“我与沙克王国的关系，以及我们为什么不需要向你报告……我想，你已经知道理由了吧。” 他掏出一枚铁牌，放在桌上一推。 在庞佩稍微看清了铁牌的形制后，还没来得及辨认铭文，就又收了回来。 庞佩一愣。 他知道，那是由王国颁发的，战士的铁牌。 这个沼泽地的人类…… 居然是一个官方认可的‘沙克战士’？ 刹那间，灵光如惊雷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串成一线—— 小公主隐匿、濑户出现在沼泽地、巴彦语焉不详、放逐骸骨团、运送物资、红之王、人类战士…… 在出发之前，庞佩以为这是巴彦的图谋。 然而，即便那个无角人是首席顾问，权势滔天，有时候也不择手段……但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把算盘打到濑户公主的头上，亲自送他的学生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因为，小公主虽然不是储君。 却是那位石魔的女儿。 那个年轻时就敢于对老国王沙格尔拔剑，并通过决斗一举夺下王位的战士，多年过后，更是处在全盛时期，力压所有的反对声音，无视阻碍直接推行新政。 有这样的实力与魄力。 不亚于曾经的克拉尔。 在三大国度中，沙克王国国力最为孱弱，一度也内乱频频，克拉尔之选肆掠割据。 只是，因为知道有石魔的存在。 任何敌人，都不会认为他们有可趁之机。 而排除了战士、国王的身份。 她更是一位母亲。 如果自己的孩子受到编排暗算，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是无法想象。其后果，即便是身为五人众的将军们也无法承担……这一点，巴彦自然清楚，不会自恃信任，就触犯她的逆鳞。 那么，允许濑户出现在这里。 又让骸骨团带着武力、物资支援沼泽地…… 濑户身边，这位实力高强的红之王，还曾经是沙克的战士…… 如果这一切不是巴彦的安排。 那又能是谁的？ “艾萨塔……石魔……”庞佩近乎呻吟一般，不自觉就说出了内心里的想法。 “嗯？”濑户一偏头。 有些纳闷，对方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起自己母亲的名字。 “敬战无不胜的石魔。”路梦略一举杯，喝掉了茶底。 顺势藏起微笑。 “敬……伟大的陛下……”庞佩只能随声附和，陪着笑。 只是，他的笑容里带着苦涩。 一切都明朗了： 任何人，都不敢贸然把濑户送入险地。 但，如果安排小公主的。 恰恰就是她自己的母亲呢？ 这是一场历练。 石魔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像是砂岩一般坚毅严厉，而沙克族传统又以战斗为荣耀，她为自己的女儿安排艰难的任务，完全可以想象——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敢下这个决断。 而让巴彦调配物资、安排保护……则又是母爱的一面。 毕竟任务再危险。 作为一个母亲，也不会真心希望女儿出什么事故。 至于巴彦的语焉不详，不愿意透露，就更好理解。 历练地点，是在遥远的沼泽地深处，这里脱离王国保护，一旦泄露消息，会惹得多方觊觎，让小公主的历练之旅危险性陡增。 从王国到这里，来往一趟都以数月计，消息传递艰难缓慢——这一点，从曾经双方贸易断粮后，巴彦都要派专人调查就可见一斑。 而哪怕得知了消息。 想及时支援，更鞭长莫及……只能事先安排保护。 庞佩回忆起那个无角人为难的脸色，越发觉得猜中了真相——而此刻他自己的脸色，则变得更为难看，青紫的皮肤中居然透出一丝惨白，像是缺血了一般。 现在知道了，这是多么绝密的事情。 自己当初还要刨根问底，固执地掺和……这下好了，直接刨到了石魔女王头上。 回想起巴彦说的话： “庞佩，要不然……你跟着一起去吧。” 这哪里是妥协。 明明是在给自己甩锅、挖坑！ 如果巴彦是唯一知道石魔计划并安排执行的人，那如果濑户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首席顾问一定难逃其咎——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几乎是这个无角人一生的写照，步步艰辛、如履薄冰。 但是现在，自己中途参与了进来…… 那万一石魔问责，他完全可以说：都是庞佩不听指挥，干扰了计划，泄露了机密！ 不仅把责任甩得干干净净。 还能趁机扳倒庞佩一系，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波及到作为自己后台的将军—— 后悔，庞佩现在就是满心的后悔。 悔不当初。 如果早知道，沼泽地里发生的是这档子事，那他打死都不会听从巴彦的蛊惑，屁颠屁颠跑到这来，还要来抓他的把柄。 可是，现在亲眼看见了濑户公主本人。 庞佩就等于被绑在了这个计划上……不仅要承担责任，还捞不到半点好处，甚至为了历练的顺利进行，他还得像巴彦一般，出心出力，做个全程保姆，容不得半点闪失。 将军要是知道了。 一定会恨不得宰了他…… 可惜宰不得。 他们自己拿着把柄，送到了那个无角人手上…… 庞佩面如死灰之时，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濑户。 他一愣。 对方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如同初发轫的刀剑——她明明样貌身形相较过去有些成长却无太多变化，可气质却与自己曾经在王宫中看到的那个看似顽皮拙劣、实则眼底里总藏着不安怯懦的女孩判若两人。 一定要说的话…… 这刹那，庞佩看到了石魔的影子。 从血缘上说，这是废话，可庞佩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濑户是那位石魔的女儿。 差距之大。 就好似绵羊与猛兽。 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般迅速。 ——是因为这一场历练么？ 艾萨塔的安排，居然卓有成效…… 庞佩诧异之余，又悚然一惊。 身为文官顾问，他敏锐地从中嗅到了政治变革的气息。 濑户是公主，是石魔的血缘嫡系——可是王国上下，所有沙克族人，包括她的老师巴彦，都不认为现在的她能继承母亲的王位。 王国公认的继承者。 是大山穆凯。 哪怕他似乎因为犯下什么过错，被罚前往末日般的终极要塞，不知什么时候才来回来，他的这一储君地位也没有动摇——甚至因为在防御人皮蜘蛛的前线，他还在不断积累军功，在老兵中声望愈高。 对此，石魔表示默认。 因为，母亲对女儿的爱，与君王对于国家的爱，是不同的。 她清楚地知道。 沙克王国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国王，才能够在强敌环伺的乱世中延续——那必须是一个英雄，一个威慑四方的英雄。 哪怕大山穆凯上台后，可能会全盘推翻新政。 但至少，他能为国而战。 沙克族，还能生存下去。 因此，濑户作为公主，可能会获得无限的宠爱，却还从没有被当成储君来培养过…… ——庞佩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撞见了今天的这一幕，并且亲眼目睹了公主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石魔的意图…… 未来…… 濑户未必没有可能继承王位！ “惊扰了殿下，实在抱歉。” 庞佩默默起身，对着濑户行了郑重一礼。 小公主为这个有些讨人厌的王国特使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不禁闪到了路梦身后，避开了他的行礼，以至于当庞佩起身时直视的是路梦的眼睛。 “红之王阁下，可敬的战士——多亏了您照顾……”庞佩看了看两人，没有意外，只是说到一半自己就止住了嘴，再次恢复冷静，用特使的严肃口吻说道，“如果您有什么需求，我可以代为转告将军。” 他这是在回应自己之前说的，背后站着五人众。 不过，之前是在威胁。 此刻，却是在展现价值。 路梦没有回答，只是竖了根手指在唇边，微笑着作出个“噤声”的手势。 “我明白了。”庞佩却点了点头，接着就起身告退。 只是在离开大厅时，又转身向着濑户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才无言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濑户本人和旁观着的奥伦面面相觑。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开始咄咄逼人的王国特使，最后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有路梦在把玩着手里的空杯。 “无名者，他怎么了？” 濑户眼珠一转，抢下他的杯子，提起茶壶又给他细细斟满了一杯，带着半分讨好半分试探的语气好奇道。 路梦瞥了她一下。 “我猜……他是想要帮你老师一个小忙。” “老师？”濑户一愣，“说你还是我家里那个。” “都可以。”路梦抿了一口，咂舌，“有点涩。” “啧。” 第450章：呼应 “不提这个。”送走了被强拉着旁听了一出戏的奥伦后，濑户才说道，“很早之前就想说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和……骸骨团还有联系。” 骸骨团的成立，在濑户出走的那段时间，她并没能亲历。 但是，无畏者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 作为战士，她有多么荣耀，那么在被割去犄角时，这件事就产生了多么大的冲击。托拉几乎可以被视为断角人中，违反《战士法》的代表性人物，因此才会被判处在监狱塔顶层，以近乎公开示众以儆效尤的形式，终身监禁。 对无畏者的处罚。 某种意义上，就是沙克王国内部社会分层的体现。 当然，也是对现有秩序的维护。 在得知，前来支援的是无畏者时。 濑户是既惊讶又忐忑。 惊讶的是连无畏者都能恢复自由身，并与王国合作；忐忑的是，曾经下令处罚她，并且一度剥夺其战士身份，将之打入底层的，正是自己所代表的官方。 就是不知道，巴彦是否也是这样的用意……路梦在心底思索。 看样子，也有成效。 倒衬得她有些多虑了。 不过，那位无畏者在从路梦处得知了她的公主身份后，倒是坦荡，只是略带审视地打量了濑户一眼，便洒然一笑，并未多说。 “巴彦确实敏锐，知道干涉沼泽地的分寸。” 偏偏，他们还是助力。 然而，对濑户却没必要隐瞒。 “至于其他从外界进入密林的人，或许也能闯出一番事业，就像前百团守卫出身的大阿尔一样……但最终，他们要接纳的，还是沼泽地自身的秩序，不能违抗。” 其中扭捏可想而知。 这些东西，那個叫庞佩的特使问起，他自然无可奉告。 “其实，”他沉思了一下，笑道：“哪怕我和骸骨团没有任何关系，来的还会是他们。” “所以，”濑户接话，“骸骨团名义上是被沙克王国放逐之人，甚至可以算得上罪犯，从而洗清了与官方的嫌疑——在外人看来，他们根本代表不了王国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清。” “当然，也不能说亚穆杜做错了，那个蜂人正是觉得能够以一己之力完全压制整个沼泽地，才没必要遮掩……又或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路梦看着濑户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满意。 “沼泽地排外，所警惕的向来只是三大国度。” 路梦听出了濑户的言外之意。 “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力量把这片地区，真正变成自己的附属。” 甚至，他有意让这位小公主了解清楚——以及，自己今天故意邀请庞佩参加联军高层聚会，正是想让他看见濑户，从而传递出自己想要传达的暗示。 “像联合城一样，派遣正规军当然得力，但是也会引起当地势力的反感，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被群起而攻之……这一点，反倒是南联合城的格蕾丝比远道而来的亚穆杜更加清楚，因此一直以来都是在暗中支援，扶植起了双刃团与赤剑团这两个代理人势力，而克制住不直接插手。”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现在濑户找到机会向路梦问起，正是借着刚刚庞佩的话头，因为其实那位特使所提到的，为什么巴彦选择派遣骸骨团前来沼泽地……也是她自己的疑惑。 “嗯。”路梦认可。 好在濑户领会得很快……是个可造之材。 他心想。 无论别人怎么铺路，能够走到哪一步，还得看她自己。 “有一点你忘记了，巴彦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路梦补充道，“你的那位首席顾问老师是主持与联合城和谈之人，之后又与商人行会签订了贸易协定，明面上可不能撕破脸皮。” 在巨人瑞恩回沙克王国报告求援的时间点。 他们只是隐隐猜测，背后有联合城的力量插手。 但哪怕只是存在一丝可能。 主持大政的巴彦，行事就必须顾忌。 “而现在，哪怕骸骨团进驻沼泽地，也是他们的自发行为……或许有聪明人能猜到幕后的主使，但只要不挑明，这一点点的芥蒂，就不会影响到两国根本的利益关系。” 因此，路梦从一开始，就猜到来的会是骸骨团。 毕竟这也是巴彦能够说服的，唯一一支非官方力量。 当初在斯昆镇，剿灭克拉尔之选时。 对方也是调动了他们。 而路梦自己在石镇计划时。 还未碰面，就已经提前按照骸骨团的力量，来布置设计，最后无畏者一来，立马配合默契。 “老师……”濑户喃喃出声。 以往在王宫，亲身接受那位无角人的教导时，她还没有什么感触，甚至偶尔还会觉得他啰嗦繁琐。 等到真的参与到力量博弈中来，又经路梦这么一解释。 小公主才发觉。 巴彦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要深思熟虑，顾及到方方面面；哪怕只是挑选支援者这样一个细节，其中都有具体的用意……过去对方所传授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更为明晰了。 只是这么想着。 濑户又看向了身边的路梦，如今的沼泽地之王。 更让她诧异的是。 从斯坦沙漠到沼泽地，从阿德马克到鲨鱼村……明明相距遥远，交通不畅，互相能够传递的信息到了对方手上时早已不知道滞后了多少时日。 可是，无名者和巴彦，居然还能够心意相通，揣测预判彼此的需求行动。 小公主竟是感觉。 明明是她从小被带到大，却是对方比自己还要更了解那位无角人老师，了解那位近乎孑然一身的首席顾问。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 巴彦才会选择请托他进入沼泽地。 正当濑户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到路梦开口： “巴彦事先委托了我两件事，一是调查粮路中断之谜，这已经完成了。” 瑞恩第一次回国，就是报告这件事。 当时他们就调查出，是黑色转换者贩毒制毒、推广改稻为麻，因此提前预警。 不过，巴彦一开始要求的，只是调查真相而已。 但是现在，问题已经从根本上解决了。 路梦当上了沼泽地之王，甚至能够作为代表，亲自与沙克王国进行交易，出口沼泽地盛产的富余米粮。 潜在的贸易量翻了几倍不止。 第451章：你在利用我 “第二件事，就是替他找到你这个乱跑的小公主。”说到这，路梦嘴角上挑，“这件事有没有完成，你也知道……不过就像当初说好的那样，我一直都没有找机会告诉他。” 濑户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赧红。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曾经出走的莽撞。 诚如所有人认识的那样。 哪怕是巴彦，也不可能放任她离开，或者将其当成棋子……是以有资格安排她的人只有她的母亲石魔……以至于身为特使的庞佩都产生了误解。 但是，他们都没有考虑过。 最初是这位小公主自己，要跑出来的，简直胆大包天。 成年人的世界，有它的规则，它是理性，讲道理的…… 而濑户，完美地完成了她的那部分任务，自身也获得了成长。 ——尤其是要瞒着石魔。 可是，濑户还这么年轻。 “我们约定好，在你满意或者下定决心之前，我都可以替你瞒下行踪，不告诉巴彦。”路梦看着小公主，“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吧？” 但这样的功绩说出去。 如果庞佩察觉到了这点。 绝对不亚于自己曾经的目标——覆灭克拉尔之选。虽然后者就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抢占了。 濑户低头，把玩着直刀的刀柄，摩挲绕成一匝的鎏金铜线，并不说话。 而在巴彦的刻意隐瞒下。 恐怕，这才是庞佩眼中的巴彦，面露难色的真实原因。 依旧留在了沼泽地。 所以，她选择在接连受挫后。 还真是抓住了把柄…… 可以说，他们一起颠覆了沼泽地。 偏偏，濑户打破了它。 鲨鱼村一战，主力与决胜的关键在于路梦，但那时他被困于铁穹顶，与外界完全无法沟通，具体肃清敌军的操作与反击，都需要这些朋友来执行。 巴彦在把这一消息告诉铁罗时，让这身为五人众的将军都吓到了，可见她的行事有多么出人意料。 做了错事，就去弥补；还有不甘，就不要留下遗憾…… 哪怕这其中，有一些“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嘎嘎乱杀”的嫌疑…… 她想起，对方曾经和自己说过的。 加上路梦，整个王国内部知道消息的人，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哪怕不论公主的身份。 她的起点，就已经超过了沙克王国所有的同龄人。 按理说，可以满足了。 “这一次，我请奥伦带人返回沙克王国，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告诉巴彦‘我找到你家公主了’这一好消息，毕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也算给我的任务一个交待。”路梦见濑户不说话，也不管她，自顾自说着，“好在你始终平安无事，否则我这个知情不报的人，说不定就要被人追杀了……” 他的语气轻松戏谑。 可濑户知道，这些话未必不会变成现实。 只是听着这些话，濑户感觉一股气从胸中涌了出来，挤在喉间，推得她缓缓开口，接上对方：“而现在，知道我身份的人越来越多，包括敌人在内……消息早晚有一天会传到阿德马克，无名者你再不早些报告，就会暴露我们……你的图谋。” “我的图谋？”路梦重复一遍。 “对——隐瞒我……隐瞒公主的消息让伱承担了很多风险，我一开始也只看到了这点，所以还有些惴惴不安。”濑户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但是，现在想来，你所获得的利益或者说规避掉的风险，要比这点代价多得多。” “巴彦老师派出骸骨团，不愿意直接干涉沼泽地是真——前提是他不知道公主已经在你的手中，这一支力量，是为了回报你重开粮路，而不是为了援救我。” 加上骸骨团本身也有意愿入驻，才达成了交易。 “如果知道了‘公主‘的确切所在，王国可能会不惜冒上干涉沼泽地的风险，也派出正规军加上五人众，比如铁叔叔是老师的好友，他如果知情就一定愿意帮这个忙……” 濑户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在提到自己时，竟也多使用“公主”作为代号，仿佛说的是与她毫不相干的另一人一样。 “到时候，无名者……你未必能成为‘红之王’。” 适度的支援，是助力；过度的支援，就是操控了。 就像商人行会之于黑色转换者一般。 无名者，明显不愿意做一个傀儡……濑户心想。 终于，她说出了那句话： “你是在利用我。” “嗯，”路梦点头，“濑户，你变聪明了。” 不仅是实力的变化。 她自己现在，也确实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莽撞的小女孩。 闻言，濑户苦笑了一下： “都是和你待久了……偶尔尝试着用你的思维考虑，渐渐地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么说疏漏还出在我自己的头上？”路梦笑得很坦荡，“不过，我从你的无角人老师那里听过一句话，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是什么？” “聪明不是坏事，但是不要说出来。” 濑户一愕，良久才开口：“他也就只会对你，才能说出这句话了……” “不过，与其说是‘利用’，我更愿意称之为‘交易’。”路梦也站立起身，背着手，他腰间的铭刃被大厅中漏下的一缕阳光照上，熠熠生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无论是作为公主，还是作为我认识的濑户，我都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一直都是。” “奥伦和那位特使还没有出发，我其实也在队伍中为你留了一个位置，你随时能够回到斯坦沙漠，回到你的阿德马克。” “不过这一次，濑户你回到故乡，不再是作为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而是一个历练圆满归来的沙克战士，一个名符其实的王国公主，没有人会再看不起你——至少他们在这么做之前，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去吧，我希望……” “腐烂镇还是没有归顺么？”濑户像没听到一般，并未回答，而是打断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嗯？”路梦一顿，看了小公主一眼，点头道：“对。” 腐烂镇是猎犬帮的老家，占据着沼泽地的主要铜铁矿区，也是木材、石料等建筑材料的生产地，他们修筑起的城墙甚至比防御血蜘蛛虫潮的剥皮镇还要坚厚，强攻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猎犬帮以老家的产业，配合上鲨鱼村这一繁华的中心。 实力才能如滚雪球般壮大。 现在猎犬帮已经覆灭，只有一个干部带着些许残部留在腐烂镇；忠于大格琳的猎犬亲卫，几乎都已经死在了铁穹顶；哪怕换成最忠心谋划的伊尔斯，如果他还活着，也不会认不清现在的形势，顶多因为理想破灭以死殉职，而不会拖累其他的兄弟，坚持顽抗。 联军这一边，几场大战后作为胜者的他们实力相对是上升的；但沼泽地失去了猎犬帮、黑色转换者等几大派系的力量，作为一个区域整体，绝对实力却是下降的，可能减少了一半都不止。 哪怕有骸骨团的进驻，也只能弥补一部分亏空。 这种情况下，不宜继续内耗。 所以联军讨论后，对待腐烂镇，决定以招降为主。 然而，几次派遣信使。 对方都是一副拖延的态势，虽没翻脸，却也油盐不进。 “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想到这，路梦笑了一笑。 第452章：石魔（合章） 深夜，阿德马克。 这一屹立在斯坦沙漠深处的城市，建立在山峰之巅。据说当沙克族的先人来到此处时，无处落脚，直到有神祇的伟力直接削平了山岩，他们才得以建立城市——而‘阿德马克’原先就是这片山脉的名字。 在沙克族漫长的历史中。 除了已经被毁灭的卡拉利亚曾经能与之比肩，其余时候阿德马克就一直是王国最繁荣的城市，也是整个国家的首都与王宫所在。 阿德马克地势险峻，城高墙厚，进出城市的路径也只有一条山路，可以说易守难攻，从来未曾被敌人占领过。 此刻，双月挂在天际，仿佛是在与城墙上站岗的百团守卫比肩；沙漠的长风则从城中呼啸而过，带起巨大的风电扇叶，让它们像是一个个抡起重剑的巨人，平添一分肃杀。 王宫中。 一间不起眼的石墙小屋，一个无角人伏在案前处理公文，他佝偻着身形，奋笔疾书，白炽灯从他的头顶投下光芒，阴影随笔杆晃动。深夜寂静，整個房间只余吊扇起风与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忽然，巴彦停止了动作。 这个一向沉着的首席顾问，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苦恼： “距骸骨团出发，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就会发现，他这一系在王宫中的党羽，已经被拔得七七八八——这点时间，足够巴彦做到所有的事情。 他知道那小子的德性。 除非是庞佩留恋异族风貌，在沼泽地娶妻生子，乐不思阿德马克…… 只是…… ——按照报告，他们是去帮助路北游对付石鼠团的。 一个念头在巴彦的脑海中闪过，突如其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么，就是他有把握…… 往阴暗处想。 不如说，已经过去了半年。 他自以为嗅到了巴彦的伤口，实则是奔着诱饵而去，自我流放。 足可见其压迫力。 疑虑在巴彦的心中，越扎越深。 这个无角人依旧让那些传统的将军如临大敌。 根据瑞恩的报告，巴彦知道沼泽地中有路北游开路。 等到庞佩事成归来。 说不定这次报告本身，就是为了支开巨人瑞恩的。 去哪里干什么？ 鲨鱼村……会盟……争霸……有关沼泽地的资料，在无角人的脑中一一越过。 从骸骨团入沼泽，半年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敌人太过强大，他肯定不会死撑着，而是会想方设法来薅自己的羊毛，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可从他入沼泽之后，就只求援了一次。骸骨团虽然有实力，但也并非什么决定性的力量。 拖延他回国的时间之类。 不过，巴彦既然选用路北游，那就会把这些变数都考虑在内，才做出决定——而以对方的敏锐，想来也能察觉到庞佩与自己的不睦，顺便帮他几个小忙。 这一回，假装暴露破绽，吸引庞佩离京，就是他的一步闲棋。 请求支援是真，但对付谁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已经深入了沼泽地的中心。 当然，巴彦不会就这么相信。 只是…… 因此一开始，巴彦在看到庞佩久久没有回到王宫时，并没有感到意外，反倒觉得对方贴心，加紧完成自己的布置。 这个时间宽裕到，他甚至能够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对幕后的那几个五人众动手。 比如，把那位特使找借口软禁起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巴彦在顾问中虽为首席，奈何由于身份的缘故，他的根基最为浅薄，就是有再大的能力，没有充足的手下来执行施展也无济于事，可以说行政效率都浪费在了内耗上。 那么到时候，就不像庞佩以为的，他们很快就碰壁返回；这个敌对的顾问就会随着骸骨团一起，‘深陷’沼泽，不能自拔，相当于是被支开了权力的中心。 “他们也去太久了吧？” 在得到瑞恩的回报后，他立刻派出了他们。 骸骨团一路上，会相当顺利。 可以说远远超出了预定行程。 以路北游的性格。 再怎么也不是拖延时间能够解释的——就算人死了，骨灰盒也该送回来了。 或者……巴彦捏紧了手中的笔。 顺带捎上了那个碍手碍脚的庞佩。 “咔。” 一声轻响。 无角人看向手心，这枚磨制的骨笔竟是在他不自觉的用力下，硬生生给握断了。 巴彦愣了一下，摇摇头，把断笔推到一边。 今天的想法，其实在过去已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但都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办法证实。 对外界来说，沼泽地就像个信息黑洞。 里面的环境复杂、交通不便、毒虫潜伏……加上无休止的派系火并战争，无人担保引路，外人来往一趟及其困难。 以至于，明明横穿沼泽地才是沟通东西大陆距离最短的路径，但东大陆的行商宁愿绕道边境之地，承受砂匪的袭扰，都不愿意走进那片密林——厌嫌之情可想而知。 在沙克王国过去的历史中。 甚至出现了，某个沼泽地大头领的高光事迹刚刚传出来，边军如临大敌，顾问疯狂分析……可在他们帮派内部，那位大头领已经老死换代的极端情况。 因此，要想在沼泽地有所作为。 就不可能要求实时遥控，而必须得挑选一名强人，提前交付任务，之后就委任他全权负责，自由发挥，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只能天由命……颇有一种开盲盒的感觉。 这位沙克王国的首席顾问曾经假想过，如果神圣帝国或者联合城想要干涉沼泽地，会如何插手……而在他的推演中，另外两国能够派遣的代表，也不过那寥寥几个。 而巴彦自己，最初想要选择的，是巨人瑞恩。 但总觉得并不稳妥，于是迟迟下不定决心。 直到后来，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路北游。 这位在剿灭克拉尔之选后，获得称号的无名者。 巴彦亲身见证了他的能力。 可是，哪怕他已经不吝啬自己对路北游的高估，相比起那一个最近萌生的“可能性”，都显得太过离奇，让人不能……或者说不敢相信。 首席顾问拿起另一支笔。 一边托腮思索，一边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但是，如果是那样……一切就都有了解释，而且，未必就是坏事。” “只不过……草！” 巴彦罕见地爆了一句脏话。这个面对武夫将军的侮辱轻视，都能如清风拂面的无角人，此刻脸上却有些气极反笑的意味。 “亏我还帮你，把无名者的真实身份掩盖这么久。” 杀死飞牛，是难得的荣耀和功绩。 但同时也是巨大的仇恨。 漏网的克拉尔之选残部、沙格尔的精神余党、同情飞牛的老派沙克战士……他们虽然已经不成气候，无法再生起推翻王国政权的念头，却极有可能找上“凶手”无名者，试图最后一次复仇。 因此，巴彦动用了权力，将斯昆一战的参与人员、具体细节，都掩盖了下去。 即便是他的反对者，比如现在坐守斯昆镇的五人众，西泽将军，也对此保持默认……因为其中还涉及到大山穆凯的污点。作为现在的继承人，未来的沙克君王，储君的形象不能在民众心中有所贬损。 这就是政治妥协。 “无名者”这个称号，在起到宣传作用的同时，传得沸沸扬扬，可民众又不知道他是谁。 这反而是对路北游最大的保护。 毕竟，很难有人联想到。 那一个大家都看不起的“平皮人”。 可是…… “保护个屁。”巴彦靠在椅背上，没好气地自语。 那个人用得着保护么？ 如果自己的猜想正确的话，那他现在不去找别人算账就不错了…… 头上的白炽灯，适时一黯，只是没有完全熄灭。 巴彦看着头顶，摇摇头。 哪怕是作为首都的阿德马克，以及最核心的王宫区域，电力供应还是不稳定——这其中倒是也有他定下的，把能源优先供给重工产业的原因。 至于他们这些办事的顾问。 点烛油也不是不能用。 就在这一打岔的功夫，他发现自己手上的笔已经停了下来，而纸上竟已留下了一幅潦草但又不失神韵的简笔画，在闪烁的灯光下，仿佛活过来一般。 巴彦抽出纸，看了一眼。 顿时愣了神。 只见那潦草的线稿，组成的是一个沙克族小女孩，顶多七八岁的样子，身形瘦弱。她一只手像是被谁牵着，另一只手却拖着沉重到夸张的分段斧。 画面上，是女孩的背影。 而捕捉到的这一幕，却正好是她回头看去，视线像是穿过纸张，与坐在案前的无角人相望，跨越了空间与岁月，又带着一丝不安与茫然。 巴彦沉默了片刻，才叹出一口气。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又带着一些无奈的意味。 虽然理性思考的，都是世界的政局争斗、王国的前途命运……可心里真正担心的，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家伙。 无角人又看了一眼，便要将纸揉成一团。 这时屋外却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进来。”巴彦头也不回。 深更半夜的，这个时间点。 会来找他的只有那个老伙计铁罗。 这家伙明明都已经当上了五人众，手底下掌管着一个大部族和好几个兵团的战士……偏偏每次回到阿德马克述职，还是喜欢往他这里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自己的朋友似的。 可是，在这个国家。 和首席顾问当上朋友，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层关系。 铁罗已经与其他几位五人众，隐隐有些不睦。 不过，巴彦也不会矫情地说什么为了朋友好，就强行与对方断绝往来——以他的立场，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平白放弃力量，只会让自己更加变成孤家寡人。 再说了，铁罗能够成为五人众。 其中也有巴彦的运作……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无需巴彦开门，铁罗随身就有他办公室的钥匙，这个沙克将军偶尔也会开玩笑说，自己是他的侍卫。 “铁罗，有什么事？” 巴彦回过头去，脸上带着笑意。 往常，这个时候对方会说“没事就不能来么”，然后扯些有的没的，有时还会提着烧好的酒菜，倒像个闲来串门的沙克老汉…… 日理万机的首席顾问，虽然无奈。 但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他自己难得能够放松的时候。 巴彦果然看到了铁罗的那张脸。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而对方的表情也一直板着，咬着牙的侧脸，如同被风沙磨砺过的岩石一般坚毅，像是要上阵打仗。 无角人一愣，刚要开口。 他就看见了，铁罗的身后，从门边走出了另一道人影。 这人穿着链甲，犄角昂扬，骨刺自关节根根突起，明显是个沙克战士，可与其他的沙克族人不同，她的面部线条甚至算得上柔和，只是自深邃的眼眶中透出一股凌冽的杀气。 相比起大山穆凯与巨人瑞恩这两位以高大著称的沙克战士，她的身形只能说中等，可就是站在这里，就让人不由得有一种感觉——无论是山脉还是巨人，在她的面前，都只会被击碎。 巴彦愕住了，下意识道：“艾萨塔……”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石魔陛下。” 艾萨塔·石魔。 沙克王国的女王。 也可能是自克拉尔之后，沙克一族出现过的，最伟大的战士。 她竟是就这么跟在铁罗的身后，也不通报，在深更半夜悄悄驾临了这里——而铁罗这位五人众，贵为王国一方统帅，自开门之后，就像一根柱子杵着，动都不敢动。 这一回，他真成侍卫了。 听到巴彦的敬称，石魔只是点头回应，然后比铁罗还要自来熟的，走到了他的案边。 巴彦刚要起身行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左手一翻，暗暗压住了纸团，就要收回来。 可惜，还是没能躲开石魔的眼睛。 “那是什么？”她开口。 “只是一道拟错了的军令……”巴彦搪塞道。 “我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一团垃圾，原本想帮你丢掉，”石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竟显得有些孩子气，“连你都有出错的时候？那不得不看了——” 巴彦还想挣扎，可手腕被她一捏，纸团就掉了出来。 被石魔稳稳接在手上。 女王缓缓打开纸团，被揉皱了的画面舒展在她的眼前，潦草的线条，却挡不住里面的神韵——又是那么熟悉。 “没想到你还会画画……”石魔话锋一转：“她是谁？” 巴彦：“是陛下小时候……” 您信么？ “别扯淡了，那时你都没见过我。”石魔放下手，嘴角的笑并未消退，只是这一回，看在巴彦眼中却显出一丝冷意，“正好，我来就是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的女儿，你的好学生——濑户。” “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第453章：君臣 闻言，站在石魔身后的铁罗，忍不住就想拍自己的额头。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今天，他的确是想独自来找巴彦。 却在半路被女王截住。 在看到对方表情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还保有最后一丝侥幸：万一女王陛下只是有别的急事要找她的首席顾问相谈呢？ 现在，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陛下，”巴彦的手一僵，他缓缓开口：“我……” “你不用再找别的借口，”石魔打断了他，“我来这只是要一个答案，要么你就让濑户直接出来见我，要么就告诉我——” “我的女儿，她现在在哪……又或者到底是死是活？” 她的语速极快，几乎就如连珠炮一般。 话语中，透着急切。 而她的双眼，死死看着说出这句回答的无角人。 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濑户小时候还像一般的孩子，喜欢黏着母亲，可长大一些后知道了石魔的身份，又通过巴彦的教导了解了越来越多的事情，在石魔面前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甚至有时还会找借口躲着她。 这些日子，石魔绝非不在意，甚至可能早就起了疑心，随时都处在爆发的边缘，点燃她只需要一个引子。 他们联手瞒下了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冷冷的声音传来。 铁罗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老友。 石魔也知道她这个女儿平时与自己不太亲近，加上军国大事缠身之余她还要坚持训练，哪怕偶尔有闲暇过问，每每也都被搪塞过去。 然后，如山一般的气势，从天压下，像是要把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挤得粉碎一般，有如实质。 又或者说，整个空间都凝滞了。 石魔就这么站在原地，她语气平淡，可听在耳中，却比怒吼更让人恐惧。 刹那间，铁罗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 能否安抚下女王，说不定就看他的一句话…… 巴彦顿了顿：“我不知道。” 这意味着，他承认了。 濑户不是为了潜心修行以及性格孤僻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而是她根本就不在阿德马克。 铁罗还从未见他的女王这副模样过，更别说是对巴彦这位她极信任的首席顾问，采取这般逼问的姿态。 可看她今天的表现，铁罗才知道。 关键的是—— 濑户出走一事。 巴彦居然说他不知道？ 铁罗下意识就想握住背上的分段斧。 因为，他毫不怀疑，石魔随时都有可能捏断巴彦的脊柱，而他不会再放任自己，看着这位老友死在他的面前，就像曾经一样。 只是，他的动作又顿住了。 因为，要让他对着石魔拔出武器……同样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更别说可能根本就无法奏效。 意外的是，连铁罗这位五人众都感觉压力大到无法承受，身处风暴中心的巴彦，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无视了那些随时可能发泄到他身上的怒火。 首席顾问就这么推开座椅，顶着如山的气势站起了身。 他再次肯定地回答：“是的，我不知道。” 而更让铁罗惊讶的是，这一回，石魔也冷静了下来，像是一只凶兽收回了自己的獠牙。 她说：“不是你安排的。” “你了解我，”巴彦说道，“我不会把她当做棋子。” 铁罗愕然。 听这话的意思，石魔愤怒的点不在于巴彦弄丢了小公主，更像是怀疑对方瞒着自己，擅自将其变成了筹码，派出去执行什么任务。 这是……感受到了背叛。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你。”石魔的语气没有软化，“那么，濑户是怎么没的——” “她自己跑了。”巴彦说。 石魔：“……” 铁罗感觉自己出现了错觉。 因为他看到这一刻，女王陛下的侧脸似乎抽动了一下。 “跑了？”石魔不由分说，扯过巴彦的座椅，坐了上去，一边扶着额头，“是离家出走吧？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能发生在我自己的头上……” “毕竟是您的女儿，”巴彦说着，“当初……” “我当时是去参军！而且出发前，就已经是十里八乡成名的战士了，”女王一拍桌子，“和那小家伙的情况能比么？” 巴彦：“但总之都没有告诉家里人。” 石魔：“……” 君臣二人，就这么隔着空气，无言对望。 “有时候，我会希望她不要那么像我——至少不是在这种地方，”最后居然是石魔让步了，她叹出一口气，“现在还有心情和我说这些，说明你对她的下落也不是一无所知吧？如果濑户真的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性，伱也不敢这么硬气。” 她的确很了解巴彦。 一個在沙格尔面前，生生遭受了断角剥鳞之刑，都不屈服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几句言语吓倒。 而他之所以能这样。 仅仅因为相信他掌握的才是真理，而不是沙格尔的——这样的态度一以贯之。 到此刻，石魔才放下心来。 因为，对方并没有背叛她，而从巴彦的作态来看，虽然瞒下了消息，但背后一定做出了更多调查和准备——在整个沙克王国，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铁罗愣愣地看着两人。 五人众有些不明白，为何刚刚还一副兴师问罪姿态的女王，突然就软化了下来——仅仅是因为巴彦的几句话。 而且，还说得那么欠揍。 换成自己，非得上去打他一顿不可。 他躲在石魔的椅背后、女王看不见的地方，暗暗对老友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巴彦瞪了他一眼。 这位五人众不知道的是，巴彦同样清楚石魔对他的了解，更知道这位女王……或者说母亲，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奉承和谢罪，而是你解决问题的承诺与信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不过……不像石魔表面上看到的。 这位首席顾问的心底，其实也在打鼓——因为，濑户去的地方，可是那片沼泽地，至今还没有准确的信息回报。 而沼泽地…… ‘路北游，’巴彦在心中暗骂，‘你最好真的给我搞出了点事情来。’ 要不然…… 大家可就一起完球了。 第454章：腐烂镇的来客 腐烂镇，位于边境地与闪之间。 可以说，是沼泽地的所有大型城镇中，最外围的一座。 哪怕是偏僻的剥皮镇，与鲨鱼村的直线距离，都要更近一些。 远离沼泽地中心，远离繁茂的内部贸易……也意味着，在过去，腐烂镇的地位，永远顶多成为别人的附庸，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卫星城。 本土走出来的帮派大大小小，都是如此。 即便能够散发光芒，也就如流星划过，很快就被鲨鱼村的大派系吞并。 只是，腐烂镇出身的人。 却常常成为其他地区人眼中的狠角色。 这或许是由于它糟糕的生活环境——从城镇的名字就能够看得出来，即便放在沼泽地，腐烂镇周边的自然环境也更加恶劣：黑沼遍布、瘴气横行。 仅有的产业，也只是产出性价比最低的石料。 “那好，”黑衣人耸了耸肩，“但我叫你池城主……总没有错吧。” 她跋涉沼泽，走出家乡，加入了如日中天的斯托克部落。 因为这个原因，各大帮派虽然不待见腐烂镇，却对吸纳这里的人才颇为感兴趣——而腐烂镇又因此损失了越来越多的青壮，越发没有崛起的希望。 不久后，就被人称为“猎犬”。 而那些跟随她的腐烂镇人，也成为了最初猎犬帮的雏形。 如今看来更是明智，否则大半的力量身在敌人的老家泥镇，他们都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可惜…… 事后，就连伊尔斯也不得不承认。 阿池没有反驳。 阿池坐在本部沉默了一夜，第二天就下达了这個决定。 石工们需要顶着瘴气暴雨，来到附近的一条山脉，将山岩开采切割成可用的石砖，然后在缺乏驮兽的情况下，用人力把它们搬运回来……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池头领不必如此，”他的身边，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说道，“腐烂镇毕竟距离鲨鱼村遥远，当时就算赶去，也来不及了。” 这一举动对于大格琳在鲨鱼村的地位巩固也极为重要：因为看到她对于腐烂镇的重视，有行商与走私者自发地将鲨鱼村与之联系在一起，在攥取利润的同时也向之示好；而腐烂镇的产业与鲨鱼村形成互补，大大提高了猎犬帮的军备水平，间接架空打击了剥皮镇这一同样产铁的竞争对手，让剥皮人的走私者只能在毛皮革甲上继续保持优势；腐烂镇也由此成为了猎犬帮最坚实的基本盘。 城头上的阿池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情况，直到腐烂镇中走出了一个人，才得以改变。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要想从中爬出头，只能拼尽全力。 “我说了，不用叫我头领，我也从来没想过继承她的位置……”阿池扶着坚实的城垛，眺望远方，只是视线全部被巨木与迷蒙的瘴气阻挡，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而且，猎犬帮已经解散了。” 铁穹顶一战的消息传来。 当大格琳成为鲨鱼村的霸主后，没有选择接受大黑眉的谄媚，与他共享泥镇这一开币置换如流水、纸醉金迷的驻地，而是坚持将本部放在腐烂镇。并且不顾伊尔斯的反对，动用人力探矿，最终在腐烂镇的东侧，沼泽地与闪的边境处，发现了又一片铜铁矿区，虽然距离腐烂镇的中心遥远，但好歹缓解了部分镇民的生活窘境。 至于拒绝大黑眉。 哪怕没有了猎犬帮，里面的人员地位可不会改变。 如今的腐烂镇，依旧处在他们的管辖之内。 “我只是在想，大格琳或许真的做错了。”他忽地开口，“不管怎么经营腐烂镇，兴盛的时候还好，大家会把它算进你的力量……可等到真的事发突然，这些投资就打了水漂。” 从腐烂镇到鲨鱼村。 几乎相当于横穿了半个沼泽地。 当阿池得知铁穹顶的消息时，虽然信纸上那些令人震惊的事情，读起来就如同刚刚发生，可是他知道那位猎犬帮的信使已经赶路了月余，只来得及坚持到腐烂镇的城墙外，就昏迷倒地。 哪怕真的有一刻，鲨鱼村的胜利者还立足未稳。 他们这些人，也无力回天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而不出意外的，署名为“北游”的劝降书，很快也接踵而至。 联军一方不用躲躲藏藏。 如果不是要正常休息，恐怕都能赶上那位报信的猎犬。 “大格琳阁下错没错我不知道，”黑衣人悠悠道，“但或许，是你们整个沼泽地错了呢？” 阿池瞥了他一眼。 对方遮住了面容，只能从露出的眼睛中，看到一丝狡黠。 阿池：“还是在说你之前提的那件事？” “对的，池城主。”黑衣人低下头，“或许，腐烂镇就不该属于沼泽地。” “而是，该加入边境之地。” “虽然从距离上，我们是差不多的，可路途行进难度完全不在一个层级——鲨鱼村位于沼泽地中心，大泽丛林密布，从腐烂镇出发，别说行军，哪怕是土生土长的沼泽民在老练的领队带领下，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反观从这里到边境之地，正是到干旱地带的过渡期，再大的暴雨渗透到沙砾中也会无影无踪，一路上雨林逐渐稀疏，就算无需引路，也能轻易到达这里……”黑衣人指了指自己，“像我，不就比那些劝降的信使，还要更早见到池城主吗？” “不管怎么看，腐烂镇的关系，都可以与外界更加密切。” “你说的没错。”阿池回应，却没有点头，“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腐烂镇也是沼泽地的门户。” “边境之地这个名字的由来……不就是三国在这里纷争不断，战乱不休？”他指了指脚下的城墙，它高耸如巨木，宽阔处却能允许耕牛并行，每一块石砖都遍布风蚀雨刻的痕迹，“而为了抵御外界的盗匪，才有了腐烂镇。” 相比起边境之地的战乱。 连沼泽地都算得上安定。 哪怕从腐烂镇到边境之地通行更加方便，但那也是方便战败的兵痞、逃荒的流民冲击这里，腐烂镇人骁勇善战，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因素——都是被逼出来的。 说什么腐烂镇属于边境之地，简直可笑。 黑衣人听出阿池话里的讽刺，并不气恼，只是嘿嘿一笑：“那是以前，现在的边境之地可……” “头儿……”一个身穿黄衣的帮众跑上城墙，看到他身边的黑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鲨鱼村那边，又派使者来了。” “池城主。”黑衣人在一边低声说道。 语气间隐然有警告的意味。 “抱歉了，我还没下定决心。”阿池说道，“他们已经来了这么多回，腐烂镇也有自己的待客之礼……带我去见见。” 他后半句是对帮众说的。 而抛下这句话后，阿池就从阶梯走下城墙，只留边境之地的来客站在上面，一阵清风掀起他的黑衣，露出下面干瘪的皮肤，像是久晒脱水一般。 黑衣人从城垛的射击孔间，往下望去。 雾气笼罩间，隐隐看见一个头戴金属斗笠，肩披长衣的身影……应该就是所谓从鲨鱼村来的使节。 他不以为意，也不因阿池的态度恼怒。 恻笑了几声后，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同下城去了。 第455章 ：身居高位的使节（合章） 正值清晨，林间雾气未散。 鲨鱼村的使节团在通报之后，就远远地驻足，不再靠近。 腐烂镇的守卫从塔楼望去，能看到他们只是一小撮人，不是军队规模，大概堪堪满足穿越沼泽密林所必要的团队配置，由此也放下心来。 这与以往来过的几波使节，没有什么差别。 “沼泽地之王……”有人窃窃私语，“他们也配打这个名号？” 即便是大格琳，在过去也只是被大家称为鲨鱼村的霸主而已，要说统治整个沼泽地，公认为王……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猎犬帮的旧部们，敬她如神。 觉得大格琳成王是早晚的事情。 结果，现在大格琳身死。 一些自称亲历鲨鱼村一战、远远旁观过铁穹顶厮杀的外围帮众，则偷偷称呼那一人为“血之主”。 “不是还有我们……”守卫自觉失言，很快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说道，“水部落的臣服是有他们的道理，沼泽忍者那边不是说路北游是前代影人的传承者，这次回归沼泽地就是取回他们本该有的王位之类……” 红之王，是联军一方的称呼。 除了部分人在酒桌上信誓旦旦外。 相比之下，红之王这个称号还好理解，毕竟据传这一位沼泽地之王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铭刃，它的锋刃便是绯红色的，这样也能宣称正统地位。 作为胜利者有这个自信，哪怕只是几个使节，也不会被一座城镇的守军给惊骇到，镇定自若。 “这说法当不得真。”同伴却是摇头，“我都已经听了好几個版本，一个比一个玄乎。” 当时只是路梦与大格琳的默契而已，哪怕有人怀疑，终还是得不到验证。现在外面最通行的说法，依然是前代影人刺杀了沼泽地之王的旧故事，毕竟流行了许多年，早已深入人心。 如今人群市井中流传最多讨论度最高的，早已不是先人的陈年旧事，而都是关于那位新任沼泽地之王的传说。 却听闻有人坐上了她都没能成就的位置，心里难免愤愤不平。 “嗯？”随着雾气完全散去，人们的目光却是首先被队伍中的一头巨兽吸引过去：“……好大的一头蛮牛。” 前代影人、大格琳、大哈什之间的秘辛并没有流传出去。 同伴还想说话，脸色却一变：“头儿下令了。” “不愧是鲨鱼村来的人……” 至于路梦，揭示真相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一般帮众没有准确的信息来源。 他实则是一只披了人皮的虫母，每顿饭都要吃一双童男童女…… 面对可怕的敌人，难免会将之妖魔化。 很快，几声巨响，箭支正好插在他们的四角，围成了一个方形。 新王已立，旧王当死。 “还有什么‘红之王’……”听了同伴的话，守卫也想起了什么，满脸不信的样子，“大概是说他的刀吧，讹传成现在这样。” “少说几句。”有同伴捅了他一下，低声道，“连南方湿地的水部落都臣服了，四方找不到一个能站出来反对的，这不是沼泽地之王又是什么？” 他们则说，因为那个叫做路北游的男人，能够号令血色虫群。 如果有人问起原因。 而他们甚至还维持着原先的站位。 它头上犄角如长矛一般冲天而起，嘴角咧出獠牙，整张脸都被厚厚的骨板覆盖……更关键的是，这头牛的体型，比腐烂镇购置的耕牛，要大上两倍有余，颇为吸引人眼球。 听到的说法自然五花八门，有的甚至颇为玄奇。 下一刻，箭上还未熄灭的火星，顺着提前抹好的松明燃烧起来，噌得一下，将四支巨箭化成了火炬，火光猛烈冲天而起，驱散了雾气，显出使节团的人来。 窥探着使节表现的阿池暗中赞叹。 甚至有传言。 相信的人并不多。 如果现在还不了解当世英雄的一二，便是喝酒吹牛都没人愿意找你。 从这个名字来看，就带有尊敬的意味，并且肯定了他沼泽地之王的身份。 对于腐烂镇的人，更是如此。 他们离风暴的中心虽远，却尤其关心那个据说打败了大格琳、甚至将联合城的军队都驱逐出去的男人，这不只是出于好奇，而是因为对方确实有可能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当他自丛林中走过时，那些身披甲壳的嗜杀凶兽都会俯首跪拜。 只是，在背地里。 至于血之主，想来是望文生义来的以讹传讹。 不过，那些雾气中的人们并没有动静。 接着，腐烂镇这一面的四个城垛塔楼，嗖嗖各射出一只巨箭，直冲鲨鱼村使节团而去，威势惊人。 好比是一只虫母当上了沼泽地之王……这就相当离谱了。 大概是他们的驮兽……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不过如果他们能走到近处，就能发现这头野牛的眼底深处，竟泛着一丝血红色。 它的身边。 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手持着铁链打制的缰锁，默默仰望腐烂镇，仰望这座在沼泽地中以城防著称的雄关。 使节团中，当先的一人走出。 他摘下兜帽，竟是一个蜂巢王子。 “泥镇事务官银影，代表沼泽地之王，出使贵地。” 银影的声音清朗，哪怕只是在城下，依旧传出很远，引得城上守卫一阵骚动。 “银影？” “和射击之眼一起接收泥镇的人……” 鲨鱼村一战后，名声大躁的不只是那位沼泽地之王一人，有许多原本的无名之辈，或者一般的人物，随着联军的崛起，在之后也显赫起来，纷纷崭露头角。 比如神射手苍翠。 据说他曾经也在黑色转换者中当值，可颇为不得志，甚至连一个普通的蜂人小队长，都敢欺压排挤他，周围人更是没有察觉其天赋。 直至遇到了当时还处在微末的、未来的沼泽地之王。 才得以一飞冲天。 决定胜负的鲨鱼村一战，还不是他暴露在世人面前的高光，毕竟身处在狙击位，无人得见苍翠的出手。 直到沼泽地之王派遣他收复泥镇。 这座城镇也并不似报告中那般，很快就丧失了抵抗意志，僵持之时，这位神射手起手三箭，将城头躲藏在士卒身后的帮派大佬接连射杀，箭无虚发。 震慑得整个泥镇守卫，无人敢出来主持大局，这才开门投降。 从此以后。 “射击之眼”的名号，才响彻整个沼泽地。 人们也更佩服那位沼泽地之王的远见卓识——从这个角度说，连苍翠这样的微末之人都能得到发掘，那些自恃有能力的人才，也不再担心自己如果投靠联军会被埋没。 当然，至于那沼泽地之王本人，私下里也时常与射击之眼切磋箭术，学习进步互有胜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银影，则是与苍翠一同进驻泥镇之人。 在攻打劝降泥镇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发挥多少作用，可是在占领泥镇之后，苍翠毕竟只是一个射手，此前没有身处过高位，没有管理城镇的经验，更不知道黑色转换者治下，泥镇钱业的弯弯绕绕。 如果只有他一个高层。 恐怕泥镇是能打下来，但要不了多久，里面的财富就会被有心之人转移走，他们只能拿住一个空壳子。 好在，还有银影在。 他原本就是黑色转换者的高级干部，又是一个蜂人王子，在组织与管理上颇有天赋，那些泥镇之人的操作、暗渠，完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由此，才能快速掌控秩序。 挑选这两人带兵收服泥镇，可以说正是绝佳的操作，也凸显出那位新任王者对于沼泽地形势的认识——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并不相信他是个外来者，如果单从外界了解沼泽地，绝不可能如此准确地把握细节。 此后，银影也一直主管泥镇的事务。 不过相较于帮派割据时期，他更像是受到委任，而非有自己的势力、号称大头领。 “难怪……这一轮的使节来得这么快……”阿池略一思量，恍然大悟。 其实不久前，他们才接待过一批鲨鱼村的信使。 按照正常流程，等他们返程回复，高层再商议对策，之后再派出新的使节……期间稍一耽误，路途就以月计。 这一回，新的使节之迅速。 让阿池心中都有些忐忑。 不过，这一轮是由银影带队，那就好理解了——泥镇夹在腐烂镇与鲨鱼村之间，路途更近，来往更为便捷。 恐怕是联军方面，将处理腐烂镇的事宜分管给了泥镇。 这是好是坏？ 泥镇的力量与压迫自然比不上整个联军，但他们处理问题会更为迅速……留给自己下定决心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 “原来是银影大人亲至！”虽然腐烂镇城高，一般弓弩无法射上城楼，阿池还是在观察到使节团中没有蜂人射手后，才探出头来高声喊道，“不知这一次，又有何用意？” 城上的守卫，也颇为紧张。 能够让一个掌管城镇的事务官，亲自带队……这一次的使节团，规格远超往日，恐怕不是随意搪塞就能过关的了。 对他们而言。 沼泽地之王威势虽盛，却远在天边，更加像是一个传说，也不觉得和自己会扯上什么关系。 倒是其余那些高层，是实打实可以理解的强人。 就如银影。 在一般的帮众、士卒眼中，已经是这一生可能都无法触及的大人物了。 “只是奉红之王的命令，慰问一下腐烂镇的诸位兄弟。”银影只口不提他们彼此间若即若离的关系，话说得亲切，“这一次，也带上了一批大家急需的补给品……” 他在满城守卫的眼皮底下，指了指身后高大的蛮牛。 它的背上高高隆起，捆着大包小箱，看态势，几乎装了两只成年加驼所能负载的量，颇为夸张。 “数量不多，聊表心意。” “不过，池城主能不能让我们先入城呢？” 阿池刚要说话，之前被甩掉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以至于周围的亲卫都没有发现。 他一出现，就高声叫道：“都有些什么东西？” 阿池面有怒意。 可黑衣人直接无视了他。 城下的银影听见别人的声音，也愣了一愣：“有医药品……” “还有燃油。” 医药在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高价值的硬通货，有时候比同等重量的开币还要值钱，有价无市。 沼泽地的医疗资源掌握在双刃团手中。 以往猎犬帮称霸的时候，当然能够从中分享，可现在双刃团覆灭，取而代之的是新成立的沼泽地医学部，腐烂镇这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至于燃油。 过去都是从跳舞骨人处购买，然后由走私行商运送过来。 随着大格琳身死，人走茶凉。 腐烂镇与联军还有隔阂，连接他们的自发商路也断绝了。 可以说，银影带的东西虽少。 却都能解腐烂镇的燃眉之急。 阿池心中一动。 “池城主，”黑衣人这时却低声说，“这些东西，我们也可以提供……” “提供？”阿池瞥了他一眼，“是抢来的吧？” 黑衣人笑笑，不作声。 就燃油一项来说，产油地黑色沙漠与沼泽地之间，还夹着漫游地与边境地——而这两片地区，恰好是盗匪横行的区域……他们确实在做劫掠的生意。 其中抢的一些，说不定就是原本计划送去跳舞骨人的。 发展到后来，商队也不再反抗，直接拨出一部分来当做孝敬的路费，买家也承认了这是自然的损耗。 期间可以说形成了一条庞大的产业。 不过，黑衣人心中也有疑惑……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截到来往沼泽地的运油商队了，这些燃料哪来的……莫不是之前的储备？ 阿池刚想下令，放银影等使节入城。 他突然心中一寒，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银影大人身份高贵，按理说应当请入城款待……但也正因如此，腐烂镇城小地卑，不一定能容得下各位。” “不如，我派人就在城外设宴，保证不会亏待。” “之后，各位就请回吧？” 黑衣人站在阴影中，感觉他意有所指，冷笑了一声。 银影则是皱起了眉头。 这话说得奇怪……而且听意思，他们居然连补给品都不要了？ 他刚要回应，突然就止住了。 然后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随即，微不可察地点头。 片刻，蜂人高声说道： “池城主这就生疏了……何况哪有礼物不到，就让兄弟们款待的道理？” 他让出一个位置。 那头戴铁斗笠的青年，遮住了视线，就这么牵着高大的蛮牛，缓缓走出众人身前。 “不如，让我们的使节，先带着补给品入城……” “也好彰显诚意。” 第456章：单人入城 银影的提议再合理不过，那牵着驮牛的使节在越过众人后，其余人也没有跟上他脚步的意思。 “只要不是银影，应该没事……” 阿池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请求。 他下令打开城门，一群守卫鱼贯而出，列成两队，根根枪戟如林，寒光森严。 另有专人如他所说，带着便携营帐、食物、粮酒……前往招待剩余的使节，一副宾友尽欢的样子。 只是，从城垛箭楼上面偶尔闪烁的寒光来看。 腐烂镇始终没有放下这道戒备。 那位被允许入城的使节，牵着高大的蛮牛，缓慢地从守卫中穿过，而他的身边，宽厚的牛蹄踩在湿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一步就渗出一个小水坑。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头牛背负了太多的货物。 还是它本身就如此沉重。 阿池带着他的亲卫迎接了上来，在看到铁牛时也愣了一下，显然在城上俯视时感受到的冲击，远不如现在这么大。 如果只是单纯地攻破了第一道城门。 前方，那戴着斗笠的使节一扯手中的缰绳。 “就知道吃，我看你才是长了个牛脑子——这么大一头牛，当然是用来驮石料了！” 看得周围的守卫啧啧称奇。 一声雷鸣般的嘶吼打断了窃窃私语，几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现在内城的城门也打开了。 在守卫眼中，按理说这么野性十足又身强体壮的一头蛮牛，发起狂来说不定能把在场的人都顶翻，不是这么一个人能够拉得住的，可就是听到他的呵斥，这头牛又老实了下来，低垂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敌人冲进来，也只会被守在高墙上的弩手乱箭射杀，可谓瓮中捉鳖，这城防是精心设计过的。 否则，一般人还没法让这样的巨兽如此听话。 他一边抚摸着身边的铁牛，一边四处打量。 这位应该就是它的主人……使节团中的驯养员。 这位城主在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明显的滞涩，像是不习惯。 他们还没有进到腐烂镇中，眼前还有一道城墙，上面站着不算密密麻麻但也为数不少的守卫——这是一道瓮城。 腐烂镇众人皆是了然。 他没有过多纠结于畜生，大步向前，伸出手： “欢迎……鲨鱼村的兄弟。” 路梦抬起头，斗笠下漏出一丝没完全拢住的白发。 “铁牛，听话。” “这要是宰了……能吃多少天？” 却是他们讨论的对象，不满地从鼻子里喷了口白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过去带着鲨鱼村命令来的人，都是他们曾经所属的猎犬帮。 现在已是变了天下。 “幸会。”路梦握手，随意寒暄了几句。 他注意到，阿池对他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威胁。 来的是使节团，不是军队。 带队的是银影，而不是已经打出威名的苍翠。 这些都说明了某种态度。 加上入城的只有一人……更加不可能造成威胁。 ——通常情况下。 不过，路梦暗自观察一圈，之前在城墙上插嘴的那个神秘人，此刻并没有出现在瓮城。 “兄弟如此年轻，就被沼泽地之王看重……”阿池原本心事重重，到现在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使节，当下有些惊讶，“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并不全是客套。 出使之人可不是单纯地跑腿送信的，尤其像前往腐烂镇这种敏感地带的这类。 他们还肩负着说客与外交的重任。 能够达成什么样的协定，全靠他们的运作……另外，某种程度上，使节们在外也是那一位沼泽地之王的代表。 为了不堕他的形象，哪怕只是一位普通使节，想必也是经过了精挑细选。 路梦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我只是来送温暖的……能来到腐烂镇，很荣幸。” 阿池点点头，不再继续攀问。 毕竟这一次的领队是银影，一位掌握泥镇的事务官，哪怕没有兵权，这份量作为一個使节而言，也有些超过了。 其他的人，还不值得他那么纠结。 “头儿，确实是药物还有燃油……”一边，有守卫报告道。 几位身强力壮的腐烂镇民夫围着铁牛，在那里卸货，而每拆开一件，就有手持兵刃的守卫检查。 铁牛则是趴在地上，一副闲散的样子。 它背着的东西。 也与银影说的无误。 “……你们有心了。”阿池沉默片刻，只得这么说道。 燃油还在其次，药物却是救命的玩意。 腐烂镇环境原本就恶劣，患病发热、受伤感染的现象较其他地方严重得多；只是在猎犬帮成为霸主，对老家有资源倾斜之后，才得以好转。 如今猎犬帮覆灭，还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腐烂镇又快退回到过去的日子。 不过，东西却是这些人送来的……能让这么健壮的一头驮牛满载，量可不少。 “现在沼泽地的情况不同往日。”路梦也不多说。 双刃团掌控着医疗资源时，原本就没用在正途，而如今在钟医生的带领下，医学部又有新进展。 只是这些，没必要告诉对方。 “嗯……”果然，阿池对路梦的话没有多在意，再怎么样也能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举动，只是明知如此，这礼物他还是不得不收下。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他改口道，“可是银影大人，我们确实不能让他入城……具体的理由，抱歉并不能告诉你。” 阿池犹豫了一下，只是说道：“这一点，你可以回去转述给银影，不，最好是告诉那位沼泽地之王。” 如果真的如传闻中那样。 那个路北游，听完这种程度，应该就能了解他们腐烂镇现在面临的情况。 “好，”路梦点头，“我知道了。” 闻言，阿池下意识就放松了许多，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刚要回头，却听到使节说：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先进城一趟，与池城主仔细相谈。” “银影不能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第457章：正统传人 闻言，阿池有些恼怒。 他意识到，这个使节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即便他可以理解—— 作为说客，又是唯一被允许进入城门、有机会和自己面谈的人，这个使节肯定肩负着完成出使目标的重任，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牧民或者驯养师。 哪怕他曾经是，现在也全权代表使节团了。 只是在阿池看来，这个使节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回返消息，把情报带回到鲨鱼村，让那位号称沼泽地之王的人了解到情况，自己才能根据对方的反应，决定腐烂镇最终的归宿…… 传闻中，红之王不止实力强横，还是個敏锐的人，毕竟连沼泽地公认狡诈又凶猛的猎犬大格琳，都栽在了他的手上。 只是，相比之下。 他手下的这些使节，就显得有些不知轻重了。 阿池皱眉，正想要开口。 “这是刀！” 之所以一开始没人联想到，实在是因为它太长了，不是寻常形制。 那是从铁牛背上滑落的，它随货物捆在一起，直到搬卸完药物与罐装燃油后，才显露出来。 “这是……”连阿池的目光，都被这夸张又不俗的长刀吸引过去。 并且，不只是长。 像是一长条大铁坨子。 “抱歉，”一道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是在下的。” 长刀无鞘，却绑好了皮质束带。 “抱歉，手滑了，手滑。”民夫连忙道歉，然后又小声嘀咕道，“这是什么玩意，也忒重了……” 乍一眼，还以为是那些沙克人中意的分段斧。 随即，人们才注意到一大块物件掉落在地。 “怎么了？”守卫赶上前道。 不提小臂般长度的刀柄，光是刀刃就伸出去七尺，如果是一个一米八的壮汉，都需要斜背在身后，才不至于拖在地上。 是的，那不是什么长条铁，而是一把长刀。 可它的形制，无疑是一把长刀。 并且，哪怕不是所有人都懂鉴赏宝刀，可光看乌黑如镜的金属刀面以及散发着寒光的锋刃，就能猜到它品质不凡——这还是一把实战兵器，而不是匠师一时兴起打造的鉴赏品。 只见那个戴着铁斗笠、身披长衣的使节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下，单手握住刀柄，轻松提起。 难怪搬卸货物的壮汉民夫会失手。 守卫刚庆幸摔掉的不是宝贵的药品，突然反应过来： 在铁牛边卸货的民夫突然哎呦一下，又是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它的刀头还宽阔厚重，最窄处都有巴掌宽，刀背更是厚达寸余……这用料，一般人别说挥舞，就是举起来都费劲。 路梦将其斜挎在身后，随着这个动作，他脚下湿软的土地都陷下去一分，可整个人的身形却稳稳当当。 看得那些力壮的民夫目瞪口呆。 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守卫则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有这样的力气，哪怕不是那头蛮牛的主人，就算蛮牛发狂，这使节说不定还真能治住它一二。 休憩的铁牛察觉到周围的嘈杂，瞥了一眼。 它哧了一声，随即一甩尾巴打死身上的一只毒虫，又低头趴下。 【长劈刀·mk改进3型】 这个世界上，形制最重的一式【砍刀】，几乎已经接近了平板剑、分段斧这样【重武器】的范畴，打出的切割伤与钝伤相当均衡。 砍不死人也能砸死人。 同时，长劈刀还具有砍刀系武器通有的破甲能力，以及对机械生命的增伤，除了对使用者的要求较高，可以说是砍刀系中最泛用的一个类别。 以至于在圣国，极少数天生神力有条件的圣骑士，都宁愿抛弃十字重剑，转而使用长劈刀。 至于mk3型。 这是以路梦目前的兵刃锻造技术，所能锻造出的最高品质武器——而据货真价实的骨人工匠科特所说，这也是如今外界匠师的极限，包括科特他自己。 要想更进一步。 只能求问隐居在黑色沙漠中的刃行者。 甚至有传言，连刃行者本人，都无法再复刻“刃行者”级别的武器……这已经无关匠师手艺，而是科技水平的限制。 路梦感受着背部长刀的重量——这对他而言甚至还偏轻了一些。 可惜，以现在长劈刀的品质，再重的话，它可能都承受不住挥舞产生的应力，自发断裂，因此现在的分量就是极限了。 单论品质，他还有一把铭刃斩马剑在。 锋利程度远超凡物。 不过，要想发挥出路梦最擅长的刀术，还得是势大力沉的砍刀系，自己量身定做也更为合用。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得到砍刀系的铭刃。 那也是极好的。 到时候自己的兵刃锻造技术，主要用途就不在于提高个人实力，而是武装整个势力——某种程度上，这才是匠师的真正可怕之处。 看着他轻松负上重刀的样子，就是连阿池都愣了一瞬。 果然，这不是一般的使节。 作为领队的银影，本身武力不强，地位又那么重要，一路上当然需要保护……使节团没有多少士兵，说明其中一定有高手在。 他早该意识到这点。 阿池深思了片刻，开口道：“这位兄弟，请入城和我一聚。” 对方不是弱不禁风、不能自保之辈。 那么说不定……也会有所忌惮。 而且，在他的心中，这个使节的地位也有所上升，阿池感觉自己或许能透露给对方更多的事情。 以及，从他身上探取到些许关于那位红之王的消息。 “那就请池城主安排。”路梦轻笑一下，然后便跟着前来指引的腐烂镇守卫，正式走入了内城。 剩余的守卫，想要牵着铁牛去牛棚安顿，可这头大蛮牛像是睡着一般赖在地上，他们几个守卫精明强干五大三粗，可也根本扯不动。 直到前方传来几道巴掌声，铁牛才睁开双眼，瞳孔中的血色快速消退。 它这才起身，不情不愿般跟着入了城。 只是，在远处。 传来一声轻哼： “小心思。” 语气颇为戏谑和不屑。 黑衣人藏身在一处城垛的阴影下，光天化日，可他的身形像是一缕黑雾般缥缈。如果不刻意留心，便是有人从一旁路过，恐怕都会下意识将其忽略。 他的身边，几个身着腐烂镇守卫服饰的人，恭敬地立着。 可他们革甲下的皮肤，丝毫不似一般沼泽民，倒像是在烈日风沙中摧残过一般，带着晒伤，褶皱干瘪。 哪怕来沼泽地有一段时日。 外貌还是难以完全改变。 “路，北，游……真是有趣。”黑衣人想到遥远的鲨鱼村，不禁念起这个名字，一边缓缓摩挲着手指，“说什么影人的传承者，要拿回他注定的王位……”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知道这绝对是一个谎言。 因为…… 许多年前，碰见那个神秘的重伤男人，又接下了他的刀与传承的。 正是自己。 第458章：外敌（合章） “杀！” 腐烂镇，练兵校场，喊声震天。 皮靴踩在地上，溅起泥水，洒在民兵们的裤腿上，不过他们丝毫没有在意，又开始整齐地操练起下一式。 他们手中拿着的也不是训练用的木刀竹枪，而是能够上战场的金铁真把式。 一轮一动中，有破风舞动。 检阅台上，阿池和背负重刀的路梦并立。 “怎么样？”阿池转向身边的使节，言语中不无得意，“还看得过眼吧。” 原本，猎犬帮的主力已经在鲨鱼村消磨殆尽。 留在腐烂镇的只是一些残部。 可是以腐烂镇的民风，哪怕只是稍微拉出一批人，闲时训练，竟也能够快速形成战斗力。 但至少，也是让人如鲠在喉。 路梦不动声色。 从他们中脱颖而出的人，自然比平均战斗力高出一大截。 而腐烂镇，无疑就是其中用于抵御外界入侵的，第一防线。 “他现在的力量，也就仅比猎犬帮……我们过去的全盛时期略强一些。” 腐烂镇，则是面对着来自沼泽地外界的威胁。 “嗯？”路梦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除非出了内鬼，偷渡成功。 不说攻克腐烂镇之后，敌人能否继续进军——毕竟还有着沼泽忍者配合地形袭杀阻挠，发挥密林黑沼的防御优势。 以至于路梦在得知劝降受阻后，都抛下了许多重要事务，亲身前来—— 就连沼泽忍者，他们在密林中袭击商旅，也未尝不是清除外来影响的一种形式，是与几大帮派形成的共生关系。 只是…… 感觉后颈痒痒的。 以他的立场……还真不好回答。 “特使兄弟。”阿池这时返过身来，看着路梦，“那位红之王……是什么样的人？” 可以说，这就是沼泽地的生态。 剥皮人，常年在虫潮中洗练。 仿佛时刻有人在旁窥视，丧失了主动权，终成隐患。 对方说要与自己相谈。 “他……能不能坐稳这个沼泽地之王。”当着人家的部下与使节，说这样的话实在冒犯，可阿池还是直言不讳，“又能守住多久？” “这话怎么说？” “你是指什么方面。”他反问道。 “剥皮人和……猎犬帮，的确是过去我们沼泽地的两大强帮，两家做了多年对手，”他把视线投回下方的训练校场，“或许这也是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点。” 却带他这個“使节”来到练兵的校场……是示威？ 需要我代入一下阿全或者阿伦的视角么。 阿池有些意外这个使节没有因为自己的冒犯而生气，毕竟据说在联军当中，红之王的声望颇高……既然如此，他就继续道： “红之王占据了鲨鱼村，剥皮人甚至水部落都向他臣服，这是事实……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路梦点头表示同意。 在听到前半句话时，阿池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可听到他提到剥皮人，这笑容又有些凝滞了。 ——前提是敌人从外攻打。 正值民兵们训练完毕，在下休息，也有猎犬帮老兵听到了他将自己与“老对手”剥皮人比较，心里有些不服气。 就必须同时完成上述所有目标，医学部的建立就是其中一个尝试——否则难得有些废土上的高精尖医疗资源，都用来噶腰子做人体实验，就太幽默了。 否则大规模军队一旦要入侵沼泽地，第一时间最有可能也最容易达到的就是这里，可以说是沼泽地的门户所在。 并非是说，几大帮派生来就是干这个的，而是既然存在这个生态位和需求，你不占领就有别人占领，自然形成了这样的格局。 他看向阿池，这个曾经的猎犬帮干部，也是现在管理腐烂镇的城主。 因此，腐烂镇必须收复。 好比现在，路梦管理沼泽地。 就缩回了脖子，不再做声。 “确实不错。”路梦肯定道，“比起剥皮镇的民兵，都不遑多让。” 可是刚一抬头，看见这青年背着一人来高的重型战刀。 这也是当初他选择借用剥皮人的力量，对抗猎犬帮的原因……在过去的秩序中，双刃团操纵医疗、黑色转换者掌握赌场钱业、石鼠团负责基层治理、剥皮人防御虫潮同时经营物流走私、猎犬帮作为名义上的霸主同时要维持秩序抵御外敌…… 不过，腐烂镇出产建筑材料，修建的城防在沼泽地中也是一绝，哪怕只是刚训练出来的民兵，人手充足的情况居高临下，还真有坚持的本钱。 “那一场大战，沼泽地的内耗太严重了。” 别看联军现在占据了几乎整个沼泽地，但靠的都不是强攻，本质上是因为各地的帮派力量都已经空虚，而分散驻守还需要不少的兵力，以至于路梦在鲨鱼村这个‘首都’都没有留什么人。 也就是暂时没有外敌，才没出乱子。 过去的五大帮派虽然割据，一旦遇到外敌，还是能够团结起来，形成不容小觑的力量，会盟的作用也正是在此。 如果不是本次会盟的起因，就是要对付水部落。 他们甚至还能雇佣到沼泽忍者的援助。 可是现在，联军虽然团结没有内部争斗，但主力依旧是剥皮人、沼泽忍者……相当于过去的一半还不到。 听闻红之王还有一支断角人组成的军队，又颇得沼泽民爱戴，正在训练新军……但毕竟需要时间。 至于有关‘血之主’的传闻—— 便是阿池也觉得是无稽之谈。 “哦？”路梦眼中一亮。 他倒是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猎犬帮干部还有这样的见识，三言两语就点出了自己面对的困境，除了信息不全外并无太大差错。 看来大格琳命他守在猎犬帮的老家，担当重任——这个人选也不是白挑的。 阿池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着： “在沼泽地中，红之王自然是最强者，连大格琳阁下都陨于他的刀下，无论势力实力，都无人可与之争锋——但如果是外敌入侵呢？” “腐烂镇，会化为战场。” “到那时，他会成为一个沼泽地之王……还是回鲨鱼村，做他的大头领。” 说到这时，阿池已经没有再看路梦。 与其说他是在询问这个使节，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诉说着一直盘桓在心头的疑虑。 如果，以红之王的力量，抵御不了外敌。 那么身在第一线的腐烂镇，只会成为牺牲品。 与其这样，还不如…… “池城主这么说着，”路梦笑道，“好像心里是有一个假想敌啊。” “呃。”阿池被一语戳破，只得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在沙克王国那边，斯昆镇曾经对边境之地发动远征，结果大败而归……” “我知道，砂之王对吧。” 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有一个亲历过战争的朋友。 那次远征的确诡异。 斯昆镇这边准备仓促，急功冒进，又有城主泄露军机；而作为敌人的砂匪却在砂之王的领导下扭成一股绳，期间还使用了利用地形潜伏暗杀这不似传统沙漠土匪的战法。 关键的是，最终决战时。 还有来自‘复仇之地’的无头骨人军团参与。 让原本相较更为孱弱的砂匪，一举翻盘。 借着大胜沙克军队之威，那位砂王在边境可谓一时纵横无两，无数流民、饥饿土匪、兵痞山寨投奔其中，聚啸沙地。 “呃。”阿池原本提问只是准备一个话头，没想到对方真的回答出来，当下又是一噎，狐疑地看向使节。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那个黑衣人的半介绍半威胁下，结合腐烂镇在两地交界的优势，才探知了部分情况。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连一个使节都知道的消息……难道闭塞的反而是自己？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这些……应当是那位红之王的认识，只是提前交付给了手下的使节，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如此—— “没错，”阿池眼前一亮，坦率承认：“那砂之王野心不止于此，虽然曾经击败了斯昆镇军队，但又不可能真的进犯有着战争级镇守的沙克王国，或者神圣帝国。” 沙克的无敌五人众，与圣国的高级审判官。 对一般的势力而言，就是降维打击。 “那么，他如果想要进一步扩张——” 方向只可能是，处在‘内乱’中的沼泽地。 甚至据传闻，砂之王早已得到消息，已经准备发兵，光是送到砂之王塔代表各山寨砂匪的投名状手印就有几百封……就为了等沼泽地混战结束，正空虚之际，一举南下。 只是，听到会盟的胜者不是大格琳时，砂之王没想到他计划中的对手已经身死，又喜又惊，颇为疑心这是不是那头猎犬的诈死之计，为了确认消息，这才多耽搁了不少时日。 否则，说不定当猎犬帮的信使赶回腐烂镇之时。 就已经有砂匪联军兵临城下了。 “哈哈！”没想到，路梦突然打断了阿池，摆手道：“腐烂镇的地位险要，我们也知道，不用编出这种理由来自抬身价——放心，像今天我带来的援助，之后也不会断绝。” “至于这些无稽之谈……池城主就不用说了。” “你！”阿池又气又恼。 他没想到，这个本来还表现得颇为敏锐的使节，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怎么会拿腐烂镇开玩笑！ 他一撩军袍，转身就走。 只丢下一句“那请你随意，明天送使者出城”。 路梦面带微笑。 可在他的视线一角，却注意到一个身着腐烂镇守卫服饰的小队长，原本低垂着头拱卫在一边，但此刻随着阿池的离开，这人也不动声色地转身就走——却不是同一个方向。 怪异的是，周围的民兵好似习以为常，不觉有异。 或者是，根本就没发现。 “高深的潜行技巧……”他嘀咕一句。 伪装、暗杀、隐匿气息……包括让人下意识忽略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 结合了动作、对身体机能的控制乃至心理学——能够做到的人，要么是臻至化境的潜行大师，要么是受环境影响剑走偏锋的极端。 巧的是，路梦自己就接触过两位潜行大师。 包括他本人也是。 傍晚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校场上投出一道斜斜的倒影，夜幕很快就要降临，而路梦也跟着前来招待、因为头儿的脸色变化态度不怎么好的腐烂镇守卫，去往他的临时住所。 …… …… “算他捡回一条命。”暗室中，黑衣人听完伪装成腐烂镇守卫的属下报告，轻笑道，“看来，鲨鱼村的人并不信那些‘胡话’。” “伯赞大人，”属下说出了他的疑惑，“虽然镇中有许多人摇摆不定，也暗中支持我们……但我看那城主，还是心向着沼泽地，早晚留不得。” “只是更加念家罢了，”伯赞沉思着，“不过你说的也有理。” 事实上，阿池的拖延，同样让他越发急切和不满。 原本，得知带领使节团的是银影时，他就起了念头，只待阿池邀他们进城，然后再暗中袭杀这个领队——沼泽地联军中，连掌握一方重镇的事务官都死在此处，腐烂镇再怎么动摇都百口莫辩。 哪怕阿池知道真相。 普通民众也会担忧可能的报复，而彻底倒向自己这一边。 当然，到时候伯赞也会杀了阿池灭口。 而他之所以有自信……想杀谁就杀谁—— 身着黑衣的伯赞手腕一翻，一柄锋锐的忍刀就出现在手上，刀柄上绘着两条黑色小蛇交缠在一起——黑龙忍者的标志。 正是伯赞，得了垂死影人的真传，却没有返回水部落，而是一举扎向边境之地，建立了黑龙忍者团，开辟了另一条道路，好不逍遥。 哪怕是那位砂之王。 对抗沙克军队时，也不得不仰赖他手下的特殊刺客。 在砂王在边境之地的诸多同盟中，黑龙忍者团也是最重要的一支，颇受礼遇——除了出于保密，连他也未被允许进入总部砂之王塔，伯赞自觉与那砂之王也算平等相交。 他原本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没想到…… 另一个自称影人传承者的家伙，不知不觉中，居然都当上了沼泽地之王，对比之下，让他这个真货多少显得有些不是滋味。 因此，伯赞倒要看看。 那老家伙临死之前都要惦记的地方，是个什么玩意。 这才主动请缨，来到了腐烂镇。 他倒不是要自证身份，毕竟连那把铭刃都没带。 在潜行刺杀一道，他在边境之地可谓是仅有的最强两人——另一个是他教会的自家老婆，她意外的颇有天赋，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自己外出，妻子就守家，铭刃也在她的手中。 无需铭刃。 用影人的手段，拿捏沼泽地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没想到……那阿池居然拒绝银影入城，倒是打乱了伯赞之前的计划，如果只是刺杀一个普通使节……分量会不会不够？ “有了。”伯赞想到了办法，吩咐道：“今晚动手。” 第459章：嫁祸（合章） 风卷尘沙，黄土飞扬。 月光下，这黄沙掀起的尘埃云，都在地面留下了阴影。 边境之地的大漠，一个个被俘来的民夫推着军械物资，在头戴尖刺盔的砂匪驱使下，艰难跋涉，汗如雨下。 如果不是夜间凉爽。 恐怕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倒下。 而尽管如此，砂匪头目还是扬起长鞭，重重甩下，打在一个慢了一步的民夫腿窝上，痛得他一个趔趄，可还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连忙跟上。 “也别怪我——”头目察觉到周围人脸上隐藏的怒意，冷笑一声，“都是被抛弃的人，砂之王可不会白养着你们！” “等到了沼泽地，有的是地方找饭吃。” 这些人都是曾经神圣帝国在边境地和漫游地的农夫和矿工，圣国的势力收缩后，自然落入了沙漠土匪的掌控之中。如果争强斗狠还有武艺的还好，能上山寨入伙，可若只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就只能成为任由驱使的仆从。 “头儿。”这时，一個砂匪靠了上来，探听道：“我可是听说，圣国那边把死蜂泛滥压制下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抽出手，打过来呢。” …… 准备趁夜，再去找他一回。 只是，就在守卫们一心巡逻，戒备着城外的时候。 不过，他们心里也犯嘀咕——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着白天那个使节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怎么想都不对劲。 出动了。 潜伏在腐烂镇中的黑龙忍者们。 还全仰赖那个使节送进来的燃油，守卫们现场发电，这些量如果专供鱼叉炮台使用，能撑好一阵子。 夜空，一大一小两轮圆月高悬。 他们或许无力正面攻破城防，却是阴影下的高手。 他拍了拍属下的肩膀：“还是好好准备，这份给砂王爷爷的大礼吧！” 腐烂镇的这四门鱼叉炮台已经停运了很久——因为断电。 都有阴森的寒光闪动。 此刻，一座高脚阁楼。 鲨鱼村面积更大，更繁荣，可防御的等级也不过如此。 而每个塔楼的炮口处。 但总归是好事。 同一片夜空，腐烂镇。 只是，在今天之前。 今晚之所以能重启。 头目瞥了他一眼。 …… 但一想到，他们都曾是猎犬帮的地盘，一个是主基地，一个是老家，不能厚此薄彼，倒也能理解。 “再说了，”砂匪头目哼了一声，“就算那些奥克兰人腾出手来，先要找麻烦的，也肯定不是我们。” 实在想不明白，阿池干脆翻身坐起，穿好衣物。 不更是圣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言不搭后语。 腐烂镇同时加装了四门鱼叉炮台，并且还是在一般鱼叉炮基础上的mk2改进型，不仅射程更远、力度更强、精度更高，更重要的是操作难度也降低了不少。 “砂之王都没放话，要你来操心？” 雾人的爆发，曾经还是个小众秘密。 城中的街道、屋檐、楼阁之间，不断的有人影闪过，他们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了一体，行动带风却又悄无声息。 城头上守卫轮岗，每个箭垛边都点着火把。 柔和的光幕下，一队队砂匪向前延伸，正如荒漠上的沟壑一般，连绵不绝。 “是，是……” 倒像是在生硬地打断他，提醒着什么—— 但到了这时间，边境之地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也研究出了不少应对之法——更重要的是，打不起躲得起。 更何况，腐烂镇原本就对这些人缺乏防备，只是视为另一批使节而已。 那异军突起的枢纽站。 围城四角的四座塔楼上，隐约传来一阵轰鸣，接着便有四道探照光柱打下，点亮了四方。 阿池却是彻夜未眠。 帮助腐烂镇恢复城防……这似乎对鲨鱼村没好处啊？ 这个男人轻咳了一声，他的亲卫在门外回应道：“头儿，有事？” “鲨鱼村的使节怎么样了？” “我们招待完银影后，他们就退回自己的营寨去了，按您的吩咐，我们没有跟踪。” “不是说他，我说进城那个。” “哦，他好像睡下了。”亲卫答道，“看守那边的人报告，屋里除了呼吸声，都没什么动静。” “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去见他。” 阿池系着佩刀。 屋外一时没有了声音。 好一会儿，阿池都已经准备完毕正等亲卫过来帮忙穿甲，他自己够不着背上的系带，可是往日那个挺有眼力见的亲卫还没有自己推门进来，阿池这才又催促了一声。 门吱呀打开了。 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迈了进来。 阿池刚想出声，可看到这人的模样，他整个人就呆滞了。 进门的人，穿着军靴，可又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不露面容，唯一透出的眼睛，凌厉如隼—— “伯，伯赞……” 阿池的声线都都颤抖了：“你来做什么？” 他还想问，自己的亲卫去哪了。 但事到如今，这些又好像全是废话。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对鲨鱼村的使节下手，所以才支开了银影，没想到……终于还是轮到了我的头上。”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只是，杀了我这个城主，你以为腐烂镇就容得下你们？” 杀了银影，可以逼腐烂镇的人站队。 但杀了阿池，说不定民众和猎犬旧部，还会接着为他报仇，更加倒向如今的沼泽地之王一方。 “如果，”黑衣人的双脚，全部迈进了门槛，“你不是‘我’杀的呢？” 阿池瞳孔瞬间放大：“嫁祸！” 嫁祸给……那个入城的使节！ 如果是往日，就算真的是鲨鱼村使节杀了他，也就罢了，大不了是联军与腐烂镇一战，最后的结果联军或许会损失惨重，但还是能够占领腐烂镇。 可现在，砂匪的联军正在逼近。 阿池死后，在仇恨的推动下，腐烂镇说不定会对砂匪们开城投降——到时候沼泽地联军再赶到，面对这易守难攻的城池加上砂匪的大军助力，胜负就难说了。 原来，这才是黑龙忍者的算计。 “当然，如果你早早地下定决心，加入我们……”黑衣人缓缓靠近，“也不用多此一举。” 结果是同样的。 血丝爬上阿池的眼睛，他转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钢刀寸寸出鞘。 “伯赞，伱作为黑龙忍者的首领，也是边境地有名的刺客，有一条道理难道没学会么——”他咬着牙，“这么早的暴露自己，未免太不明智。” 下一刻，刀光在昏暗的房间划过。 阿池从胸中挤出怒吼，冲着门边的黑衣人直接冲了过去。 如果伯赞能趁夜，暗中一刀在睡梦中结果了他，还好说。 只是，自己一夜无眠，对方没找到好机会。 可一个刺客，一旦暴露。 正面对决，就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寒光一亮。 黑衣人还站在原地。 阿池的脚步却顿下了，那道将要吼出的咆哮也卡在了喉咙中，生生憋住。 一把忍刀，拦在他的脖子前。 生生止住了他的去路。 “是啊，池城主……我怎么能不明白？”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阿池的身后传来，让他汗毛陡立，“所以，我现在才来。” 说着，伯赞举着忍刀，从阴影中现身。 一边，拍了拍阿池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让他如堕深窟。 “干得不错。”伯赞冲着门边扮成自己，又扮成守卫的黑龙忍者说，“就是话多了一点，不过很像。” 为自己准备替身。 同样是潜行刺杀一道中，很重要的一环。 黑衣人沉默行礼，掩上了门。 “还差最后一步，”伯赞以忍刀抵住阿池的颈间动脉，几乎是贴在他的脸上轻声说，“要嫁祸那个使节，人家得就在现场不是？反正你也想要见他。” “放心，我们已经以你的名义去叫他了。” “正正好好，不多不少，你会死在……他踏入门前的一刻。” 当然，实际上。 伯赞会估计着等那使节走到半路时动手，顺便制造一点争吵打斗的声响。 这样无论那个使节是来时走到半路。 还是“逃跑”到半路——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伯赞之所以这么说。 只是享受猎物在自己的刀下，心一寸寸绝望下去的感觉。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你给我的机会。”他在阿池的耳边继续低声说着，如同梦呓，“要是入城的是银影，以他那个文官的身份，还杀不了你，想嫁祸都没有办法。” “偏偏，进来的是个有一把蛮力的武夫。” 看着那人提起重刀的样子，连伯赞都觉得有些吓人。 不过有一把力气并算不得什么，相对而言各个种族中沙克人也有很多能做到——夸张的只是作为一个明明不以力量见长的焦土之子，也能像那些野蛮壮汉一样。 这一点，伯赞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只要那使节展示出了武力，哪怕只有一点，杀掉阿池就有迹可循了。 如伯赞期待的那样。 阿池的心逐渐凉了下去，一步步滑向绝望。 对死亡的恐惧，是一方面。 更可怕的，是他终于意识到，这些来自边境之地的人，想要的只是腐烂镇这一座城池而已。无论是作为攻略沼泽地的桥头堡，还是单纯劫掠一番，都颇有价值。 为此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 相比之下，他宁愿赌一赌那位素未谋面的红之王，信他清楚腐烂镇的重要性，从而继续拼尽全力守住它。 不过，现在都晚了。 阿池想要呼喊亲卫，但忍刀贴在喉间，让他完全没有机会发出声音——他隐约闻到了刀刃刺破皮肤的腥甜气。 除了对不起老家的镇民之外。 他突然想到，那位年轻的使节也会被陷害，被当做杀害自己的凶手，从而被当成刀子使的腐烂镇守卫通缉追杀，最后枭首示众。 哪怕他是在使节团中，被派来保护银影的高手。 但再怎么厉害，普通人也经不住全城的围攻。 遗憾…… 阿池闭上了眼睛。 看清了他的动作，身后的伯赞也咧嘴一笑。 木制阁楼的屋顶上，不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越聚越多——腐烂镇的守卫不会如此，那来的只可能是黑龙忍者。 相较于他们的首领。 这些属下的潜行技巧还不到家，以至于在黑夜极静时，会发出一些声音。 屋外传来三声叩响。 是黑龙忍者们集结完毕的暗号。 ——也是动手的信号。 伯赞当即立断，手腕一压！ “轰！” 阿池闭着眼，可是一道惊雷般的炸响响彻在他的耳边，紧接着又如有狂风呼啸！ 他被惊得当即睁眼。 脖颈间有一丝刺痛，温热的鲜血流到肩胛——但只是皮肉伤，很快就淡凉下去。 不过，此刻阿池也顾不得这些。 凉凉的夜风，肆意地从他的身边刮过——可是，他们之前明明还在房间内。 他迟疑地转头。 后方，一整面墙。 空了。 只余下残破的厚木板与撕裂的锈铁蒙皮，遥遥欲坠。 而那原本挟持着他的伯赞，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或者是，直接飞了出去！ “你，你……你疯啦？”狠狠抛在半空，又砸中地面的伯赞，挣扎着起身，他感觉浑身的肌肉内脏都要开裂，而自己的右腿，从剧痛的程度看，应该已经直接断掉了。 就在他要下刀的前一刻，如果不是多年的敏感直觉预警，将忍刀侧过来挡在胸前，自己恐怕已经被那道巨力直接洞穿，粉身碎骨。 事发太过突然，以至于伯赞都忽视了一点： 谁动的手？ 他抬起头，愣住了。 回身看去的阿池，同样愣住了。 那个伪装成阿池亲兵，又一度伪装成伯赞本人的黑衣忍卫，此刻正背着手，站在破损的墙壁前，俯视着向下望去。 高楼的夜风，吹过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如同一面扬起的鹰旗。 “我的属下呢？”震惊之中，伯赞嘴角溢血，下意识问道。 “真是废话。”那人语气平静，声音飘在风中，又利得像剑—— “伯赞，你学得还不到家。” “杀了他！”无名怒火涌起在这位边境地的刺客大师心中，他不顾伤势，怒吼道。 被巨震掀翻下来的黑龙忍者们，有的原本还想去救治他们的首领，可听到这近乎凄厉的命令，只得尽皆拔出忍刀，冲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杀去。 “真是怀念。”路梦叹了一声，掀开碍事的遮面头巾，露出张扬四溢的白发，照在月光下如同迎风燃烧的惨白火炬。 他一脚踢在最近一个黑龙忍者的脸上，下一刻便把这个人的整个头骨都踩在地上，碾成细碎的夹红白浆，除了渗人的撕裂声，死者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接着，路梦脚下发力，自空缺倾塌的墙壁扑出。 整个人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第460章：屠杀 路梦如同鹰击一般落地，看得黑龙忍者们都呆了，他们许多人刚刚才爬上半层，还想把他围杀在顶阁，这下扑了个空。 就连自家身形轻敏的首领伯赞，从这个高度摔下去都要断条腿，对方居然胆子这么大。 但是，他们眼睁睁看着，白发青年就这么站起了身。 过去同样的情况，路梦在石鼠团大营刺杀大阿尔时，一起坠下，他还要踩着对方做垫脚石——现在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衣摆上，甚至没有溅到泥水。 看起来倒像是晚间散步的行人——如果无视包围他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忍刀寒锋。 路梦手腕发力，掐中的脖颈断裂，一颗头颅像是被挤出去一般飞出——却是在他下落过程中擒住的另一名黑龙忍者。 杀人并不可怕。 但这闲散的态度，却让人胆寒。 “杀了他，杀了他！”后方，伯赞的嘶吼如同催命符。 看在其他潜伏的黑龙忍者眼里。 以至于路梦在刚出枢纽站时，得知了他们的活动，还一度警惕会不会遭到暗杀，以此来鞭策自己。 现身的黑龙忍者哪怕蒙着面，光看眼神也难掩惊讶之色，一击不中，他当机立断另一刀反手就剐向这人的心脏。 黑龙忍者向来都配双刀。 但论在阴影中潜行，这一边境之地上的刺客团体，确实走出了自己的路，无论敌友都十分忌惮。 然而—— 轻薄的忍刀在路梦的后颈处出现，却正好刺了个空。 每一把佩刀，在过去或许都痛饮过无数人的鲜血。 他的另一只眼睛上，插着一把忍刀。 没想到，最后一口却是他们自己的。 他闭上眼，踏前一步。 ——时间的停止只是错觉。 又或者是，扑向死亡。 而左手上的忍刀也消失无踪，顺着轨迹，正正好好掼在另一名夹击的黑龙忍者胸口，血流如柱染红了冷艳的刀锋。 只是还没等他发力，右手就传来剧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骨裂声……黑龙忍者睁着一只眼，愣愣地对上那道冰冷的眼神，然后仰天倒在地上。 黑龙忍者们相视一眼，没有冲上去，反而后退了一步，看在常人眼中就仿佛像是黑烟一般消散在了黑夜中，无影无踪，场面甚至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清晰可闻。 “噌！” 只是一瞬，两名同伴刚刚冲出就各自倒地。 然而，他们已经如离弓之箭，各自出手，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止不住脚步。这一刻，时间像是无止境地拉长，黑暗中的刺客们就像是漂浮在其中的尘埃，凝固在了扑向猎物的那一刻。 他们本就不擅长正面攻杀。 紧接着，每一个发动刺杀的黑龙忍者，脑间都爆出一溜红白之物，血腥黏稠，而上面插着他们自己的尖刀。 一個接着一个，黑龙忍者们带着惯性扑倒在地，临死都没有发出声音，而心里的惊恐，甚至来不及在眼中浮现。 场面诡异到，像是他们自己迎上了死亡，明知不为，主动送命。 “哧！” 一把忍刀在路梦手中转了一圈，如蝴蝶般飞出，正中一个黑龙忍者的后心。 这位安排在最后出手、作为一次刺杀行动中的精英王牌。 却是唯一一个来得及感受到恐惧，转身而逃的人。 不过此刻。 他也是扑倒在地，溅了满身泥水，当场毙命。 “发生了……什么。”刚扶着洞开的墙壁，向下望去的阿池，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惊异或者说恐惧从他的语气间难以抑制地漏出。 刺客们的刺杀，静寂无声。 而他们的死亡，也同样毫无声息。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一转眼间，包围着那位使节的黑龙忍者们，就已经全灭，满地的尸骸就是见证。 阿池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不是战斗。 而是屠杀。 “伯赞跑了！”阿池突然发现，下方的木板瓦砾堆中，已经没有了那个黑龙忍者首领的身影，当下大惊。 他意识到。 或许从一开始，这个首领就没指望手下能够杀死敌人。 这些多年训练的精锐，竟是都被他抛下，作为拖延时间的筹码——哪怕效果比想象中差了十倍百倍！ 是什么，让他这么恐惧？ 而伯赞作为刺客大师，潜行隐匿身形的本事一流——这技法当然能用来暗杀，但用来逃跑也是悄无声息，哪怕断了一条腿。 只是，过去还从没有人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为城主报仇！” “杀了鲨鱼村的走狗！”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火把的点点光亮。 腐烂镇的守卫部队，赶到了这里，衣裳不整，像是临时汇聚。 路梦一顿。 借着依稀的月光，众人都看清了他的身形、样貌——尤其是这一身夜行黑衣，不正是刺客的打扮？ 有不少守卫之前见过这位使节。 他们心中还残留着他背负重型长刀的形象，下意识就有些发怵，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 “他没带刀！”当先的领队眼尖，却是兴奋喊道，“趁这个机会，为头儿报仇……” “混账！”一声厉喝自上方传来。 阿池怒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死了！” 不过他也知道，黑龙忍者要嫁祸给他人，肯定要一边散播消息，以求抓个正着。 只是…… 他一指路梦的脚下：“擦亮眼睛看看，我们真正的敌人都是谁！” 腐烂镇守卫们，这才注意到了那些躺倒在地的尸骸，当即吓了一跳。 黑龙忍者们本就穿着黑衣，死后又浸泡了泥水，在夜幕下难以发现。 此刻，尸体们就如杂乱的花朵，在地上盛放，层层叠叠残酷至极，又带着怪异的美感。而它们围绕着的中心，正是平静地站在那儿的白发青年。 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空手？ 守卫们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股惊骇。 “至于他……”阿池刚要开口，却又哑住了。 他想要介绍澄清。 可是，对方到底是谁？ 鲨鱼村的使节？世界上除了宗教中的神明，谁会有这样的使节，带着杀戮而来主宰战场。 联军中的干将？但有这样的身手，又怎么会是无名之辈，他们此前又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还是……他们听说过。 阿池忽然注意到，对方一袭黑衣，正向远方走去，那些之前还叫嚣着“报仇”的守卫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人群就像被斩开的潮水一般分开，汇聚的视线充满忌惮。 “伯赞……”他下意识提醒道。 “放心，他跑不掉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紧不慢，“我说了，他还没学到家。” 第461章：红之王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伯赞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穿梭在暗巷中，即便是这样，他的动作都还是悄无声息。 作为一个刺客。 练到高深处，不止能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甚至可以控制心跳、血液的流速、乃至每一条神经……从而做到埋伏隐匿时就像一只冷血动物，与环境融为一体，如潜伏的蛇。 但是此刻。 深谙此道的伯赞，却感受到心脏在砰砰狂跳。 像是连这个无意识的器官都感受到了恐惧，想要从自己干瘪的胸膛中一跃而出——如果是在执行任务，在高手眼中，光是这点破绽就足以让他暴露，万劫不复。 只是，他实在压抑不住。 复盘刚刚的遭遇，计划中伯赞先是派遣属下杀掉亲卫，伪装成他，转移腐烂镇城主的注意力，自己再趁机潜入，无伤制住阿池……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居然有一天还能被其他人潜入，毫无察觉。 ——红之王！ “你学得还不过关。”恍惚之中，声音如同从天外而来。 甚至，动作更为快速迅捷，行事更为周密无漏…… 他知道我的来历。 真相，可怕得令他心悸。 伯赞慌乱之中看向自己手中的忍刀，之前就是它勉强救了自己一命。 更让他惊讶的是。 那股被伯赞强压着的恐惧，以及被他刻意忽视、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悄悄浮上心头…… 影人的传承者…… 暴露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伯赞的那位替身，就已经被人掉包。 直到，那重重的一拳。 在那个使节房间里的，才是阿池的亲卫！ 是对方抢先下手，和亲卫掉包，然后再遭遇了前来袭击的黑龙忍者属下——以对方的实力，自然轻松反杀。 那个伪装者，摘下面巾之后的样貌……不正是他们原本准备嫁祸的对象？ 可他不应该还待在自己的客房里吗？关于这一点也有暗线报告……又是什么时候…… 伯赞忽然意识到了。 然后将计就计。 身为隐秘组织的他们。 正版？盗版？ 新的霸主，鲨鱼村的主人，密林的传说…… ‘亲卫！’ 那個人，居然采用了和他们一样的办法。 然而，这把精钢打制的刀。 整个刀面都凹陷了下去，如遭重锤，直接形同废铁，同时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可是，对方打过来的。 明明是一副肉掌组成的拳头！ 人家甚至没有受伤。 他早发现了这点，因此早知道哪怕对方没有带那柄夸张的长刀，解决他们也丝毫不是问题。 原本，伯赞还在心中暗暗嗤笑。 沼泽地居然推选了一个冒牌货为王。 可是亲眼目睹之后。 这样的人…… 别说自己了。 就是当年的影人复生，在他的面前也只能老实臣服，别说假冒，就是反过来拜对方为师，都算这水部落的首领高攀。 路北游…… 这些身份，对他而言根本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 腐烂镇中， 伯赞一路向着北门奔去。 那里，是前往边境之地的方向，也是自己真正的大本营。 他之所以此前一直肆无忌惮，不仅是自恃拿人头颅如探囊取物，同时也是自觉凭这一身本事，在腐烂镇是来去自如。 没了手下，反倒是没了拖累。 这位黑龙忍者首领，找到机会给自己的伤腿打上夹板，勉强不影响行动，忍着痛一路躲过街道上巡逻的守卫——事到如今计划败露，腐烂镇也将成为自己的敌人。 而他即便回去了，这条断腿愈合，恐怕也会留下终身的残疾，只能一瘸一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决定，一旦回去，就再也不要离开。 沼泽地，太可怕了！ 伯赞不敢从正门进出，悄声爬上城楼，接连几招打晕相邻的守卫，因为担心他们发出濒死的惨叫甚至不敢动刀。 见没有引来警报，他安心下来，正准备翻过城垛，扣住城墙砖石的缝隙，一路下滑过去，之后就逃之夭夭。 “嗨。” 一声吆喝，打断了他。 在让这个刺客在动作凝滞之时，身体也一寸寸凉了下去。 一个人影侧坐在城垛上，就这么看着伯赞，高墙上的风吹散了他的头发。 “我跟了你一路，还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路梦饶有兴致，“本不想打扰你，可再不出声就晚了。” “这里，”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太响了。” 一股不同于被截杀的恼怒涌上伯赞的心头，一度甚至压过了惊惧。 那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被碾压之后的屈辱。 无论是守卫，还是自己，竟是都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的潜行技巧，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下一刻，还没等他屈辱够，伯赞整个人就天旋地转了起来，等停下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悬在了腐烂镇城外的半空——一只强有力的手，形同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伯赞依旧没有猜到，相比起对方，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都没有留下反抗的余地。 路梦单脚踩在城垛上，就这么将他高高举起。 “红，红之王……”伯赞从牙齿间挤出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 “很巧，我也知道你的。”路梦靠近了些，轻声说：“那把铭刃，我会取回来的。” 伯赞的瞳孔，瞬间放大。 惊恐浮上他的面颊。 那把铭刃是前代影人的遗物，水部落过去的传家信物，其实本质上对其他人也没那么了不起，尤其是对红之王这样一看就不是使用轻刀的人。 但是，那把铭刃。 在他的妻子迪玛克手中。 虽然黑龙忍者效仿砂匪的传承，修建了秘密的望楼基地……但对手可是这一位…… 绝望，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涌入了伯赞的心中。 正如他曾带给每一个亡魂的那样。 “不……”他刚想开口。 可下一秒，就没有了声息。 这个黑衣人在路梦的手中，就如同坏掉的娃娃，软绵绵地垂下，像是能被风吹得飘荡起来一样。 路梦松开手。 不一会儿，城下传来一声闷响，远处腐烂镇守卫惊疑的警报声也同步而来。 不过，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 已经有另一伙人赶到—— 阿池带着亲兵，火速登上了城楼，第一眼就看到了路梦，看到了这个仿佛手无寸铁的人。 “黑龙忍者团在北边，我猜他会往这边来……” 虽然他没有跟踪伯赞的能力，也比不上路梦的速度，但还是推测出了大致的方向。 只是，现场并没有伯赞。 如果全部交由腐烂镇追捕，此刻那个黑龙忍者的首领，恐怕已经逃之夭夭。 然而—— 众目睽睽，在所有亲兵以及赶来的城门守卫的诧异眼光之下，这位曾经的猎犬帮干部、腐烂镇暂代城主，突然单膝下跪。 “我来晚了，红之王殿下。”他说。 第462章：夺城 “红之王？” 除了单膝下跪的阿池，和就站在那里的路梦，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想到这个词汇会从他们的城主口中说出来。 红之王。 这个称号没有诞生多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陌生。 战胜了猎犬帮的霸主，无论是爱是恨，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的沼泽地之王。 视线，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道道汇聚。 集中在阿池面前，这个白发青年的身上。 有人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这只是个普通的使节，甚至带着补给品入城——与传闻中那個凶神恶煞的男人完全不同。 然而，阿池低垂着头，态度异常坚决。 ——对方那时突然打断了自己，不是莽撞自大，而是已经明白了一切。 现在的沼泽地中，还有谁拥有这样的实力？ 伯赞有备而来，这可是足以夺城的力量。 更让他们心里惊惧疑惑的是，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单人入城，安然待在一座随时可能叛变的重镇。哪怕身为沼泽地之王，这在过去也是极危险的举动—— 有人甚至抛下了兵刃，金铁砸在厚实的城砖上，发出悠长的鸣响，回荡在夜空里。 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一帧帧闪过。 仿佛是受到他的感染，一阵烈风吹过城头，扬起了路梦的衣角与散发，人们正视了那双寒星般的眼睛，刹那间就有无形的威严压下，像是能直透心脏，令他们战栗起来。 忽然，有亲兵意识到。 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除了您，不会有别人了。”阿池依旧低着头。 传说降临了现实。 某种程度上，这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无需添油加醋，就能直击灵魂——那是绝对的实力。 然而，在这个人的面前。 最后定格的，是练兵校场上的对话。 但就是在刚刚。 他们不敢抬头……来人，是路北游。 这里，可不是他的地盘。 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强者生命的黑龙忍者们，却如同割草一般死于他手，甚至包括他们的创始人和首领自己。 白天的时候，或许他们看到的还是一个和善的使节。 路梦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只是看着率先跪下的阿池：“池城主，你就这么肯定？” 腐烂镇的守卫们纷纷跪倒。 之所以不让他说出口。 “如果黑龙忍者认为您会把真相带回鲨鱼村，他们就会率先对您动手，而不是选择有可能暴露的借刀杀人，”阿池低声说道，“这当然威胁不到您，但是同样的，也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同时对我下手。” 路梦可以守株待兔，等着潜伏在城中的黑龙忍者上门。 但这样就无法分身，顾及到阿池这边的情况。 “所以，红之王殿下，感谢您为了救我如此大费周折。”他再次朗声道，接着手一挥，“送上来。” 一个亲兵捧着布袋，恭敬地从后面踏上了城楼。 借着朗月，可以看到布袋下染红了一片。 是血浆。 展开，赫然是刚刚带着众腐烂镇守卫、要来给城主“复仇”的那个领队的头颅，他临死之前还瞪着双眼，仿佛不敢相信。 路梦：“你发现了？” “是，”阿池说道，“所有人看见我活着，都是感到惊喜和庆幸——唯有他，眼神里流露的是惊恐。” 要煽动守卫，光靠黑龙忍者是不够的。 自然得有内应。 不过，往阴暗里说。 哪怕这个领队并非黑龙忍者的内应，光凭他之前，敢率众对红之王举刀，这一会儿也得死。 这是投名状。 “所以，”路梦说，“你做好决定了。” “是。”阿池斩钉截铁，再次俯身，“腐烂镇，愿尊您为沼泽地之王！” “我们，愿尊您为沼泽地之王！” 下一刻，同样的齐声响彻在腐烂镇的城头、响彻在这座拥有着高墙劲弩的重镇，甚至远远飘荡出去，把镇中的许多居民都给惊醒。 人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警报，颇有些慌张。 可在听清楚之后，紧张的情绪才为一股莫名所替代。 他们这哪还能不知道？ 变天了。 而在腐烂镇外，一处隐蔽的密林，点亮着一堆篝火。 一个蜂人王子坐在一边，把弄着上面的烤鱼，忽然一顿：“你们听到了吗？” “单人夺城……”银影笑着摇头，“我们都不如他。” 虽然银影与苍翠，在拿下泥镇的过程中也没有遭遇什么抵抗，但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泥镇是黑色转换者的城池，彼时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守城的又都是一些贪钱好赌的蜂人，根本没有什么斗志，城防力量也颇为薄弱。 反观腐烂镇，一直都是沼泽地的坚城。 出产石料的他们，修建起了高墙壁垒，而里面的民兵守卫，更是坚韧不屈。 如果要正面克城。 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损失，让本就人手有些不足的联军，雪上加霜。 现在，随着那个人入城。 不仅收回了腐烂镇，还兵不血刃——大概？ 从此，沼泽地真正一统。 腐烂镇做出了他们的选择，没有倒向混乱的边境之地，投身砂王，而是继续屹立于此，成为重要的门户。 同时，腐烂镇出产的砖石，也是现在联军重建各地过程中，急需的建筑材料。 虽然，运输上还有些麻烦，但终归可以解决。 银影有些感慨。 他明面上是整个使节团的领队……实际上只是个来旅游的，管理泥镇也太他娘累了，偶尔也要休息休息，于是申请了个带薪休假。 倒是还看了一出好戏。 不过，听了这个蜂人王子的话。 围坐在篝火边的其他人，都没有回答。 “别这么紧张，”银影耸了耸肩，从火堆上取下散发着香气的烤鱼，撒好调料递向身边，“你们也尝尝，当年我在逃亡之路上练出来的——别带有刻板印象，觉得蜂巢族人什么都吃，我们蜂人王子的嘴可是很挑的。” 有人原本还没有接下的兴致。 可是那带着香甜的气味飘到鼻尖，寂静的密林里就忍不住地响起了阵阵咕噜声。 “好吧。”她喃喃道。 第463章：变异 “正如我承诺的那样，”面对众人，路梦很坦然地不再掩饰身份，直接道：“池城主，从今以后你可以继续管理腐烂镇，但是城防、练兵等事宜，我会派人接管——来人至少会是军团级。” 军政分离……这并非是担心阿池割据。 以目前沼泽地的局势，几乎不存在这个问题。 只是，腐烂镇的地位如此重要，实话说以这个猎犬帮前干部的身份和实力……还真的镇不住。 在过去，周边相对安定。 又有猎犬帮的大格琳镇场，就无关紧要。 但现在，想借着沼泽地秩序还未稳固、趁虚而入的外部势力不知道有多少，战争随时可能一触即发——这种情况下，腐烂镇更应该受到重视，需要有得力干将驻守。 守将本身实力也要过硬。 至少不能随便就被人潜行暗杀。 “当然，医药与燃油，还有兵甲这些必需品，今后也会保持供应。”路梦说道，“腐烂镇和鲨鱼村之间断开的商路交通，我也会想办法恢复，两地之人可以自由往来。” 不过，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甚至，能够背靠整個沼泽地，腐烂镇才算有了坚实的后盾，不用忧心未来。 作为一个曾经敌对势力的干部，这样的结局只能说优待。 自己要带给他的话。 他有能力。 甚至还是当面传达——对方也如自己所料的，清楚地掌握了局势。 他想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也不是暂时能够完成的，没必要提前许诺。 阿池所熟悉的职责罢了。 确实带到了。 “那么，召集所有的民兵、守卫、人手。”路梦下令道。 而阿池更是清楚，对方用实际行动回复了自己的问题。 不过，它们都不是目前腐烂镇急需的事情。 做这个沼泽地之王。 仅在瞬息之间，腐烂镇的所有权就发生了转移。明明白天的时候，在大家眼里他还是个要接受检查与戒备的使节，现在却开始发号施令。 比如更新腐烂镇的产业，修建道路……这些都在整个沼泽地经营的大计划中，不止局限于一城一地。 而到了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个白发青年……不，红之王的意思。 现在，不过是回归到了过去猎犬帮时期。 “求之不得。”阿池将刀柄按在胸口。 与传闻别无二致。 他的权力看起来是被削减了，然而此前的任务本就是局势强加上来的，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显得太过沉重，诸多问题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捉襟见肘难以处理。 “是要搜捕城中可能残余的黑龙忍者么？”阿池问道。 “不，”路梦摇头，“是守城。” “守城？”有民兵心中一紧。 是还有敌人么？ “哞——”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城下忽然传来一声长嘶，只见一头长角巨兽，踩着泥地缓缓向着这边的城门靠近，吓得有守卫都差点拿起武器，可等到探照灯一照，他们才发现这是白天时入城的那头蛮牛。 有人后知后觉地看向路梦，心中了然。 能够跟着红之王的，哪怕是动物，果然也不一般。 就是不知道，另一条传闻…… “呃，诸位老大……”牵着铁牛的民夫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哆嗦起来，“我是奉使节大人的委托来的。” 民夫虽然壮硕，身形不矮小。 但站在铁牛身边，竟也被人第一眼给忽略了，相差太过悬殊。 而他自己，把这头巨兽从牛棚中牵出来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 “委托？”闻言，阿池一挑眉，心中想到了什么。 从一开始…… 不过，他没有揭露，只是平静而带着一丝恭敬地纠正道： “老李，这位就是红之王。” “什么！？”民夫一惊，缰绳直接从手里滑落。 “谢谢。” 不过此刻，路梦已经走到了铁牛的身边，向着被称为老李的民夫颔首致谢，然后接过了铁索缰绳。 他伸手摸摸了如长矛一般的骨角，然后直视着铁牛的眼睛。 这头蛮牛的瞳孔深处。 泛着一抹淡红。 “控制得不错，”路梦心中思量，“手术很成功。” ——基因改造。 他为这头本就野性十足的废土公牛，植入了狂化血统。 这还都仰赖了格蕾丝对智能核心的解读成果，以及南联合城从赤色剑客身上得到的实验数据。 如路梦所料。 沙克一族身上，那造就狂战士的赐福或者说诅咒，就来自创造他们时的基因改造——只是如今，已经不好说这是实验缺陷，还是本来就设计如此。 骨人们虽然想要隐瞒过去。 路梦却是知道。 ——执法者。 传说中，在第二帝国末期，由于帝国机械警力不足，而突然出现的一批人形生物仆从，用于协助维持治安以及平定叛军。 据传，他们在一开始的样貌，还与人类别无二致。 只是力大无穷。 逐渐的，随着帝国越来越混乱，局势越发失控——有人发现仆从们身上开始长出了鳞片，防御韧性更为惊人，又长出了骨角，全身都可以作为武器。 同时，变得更为嗜血好战。 他们，被称为帝国的执法者。 之后的事情已经淹没在了历史中……不过听在路梦的耳中，很难不联想到今天的沙克族，这一次从智能核心中获得的收获，便算是一次验证。 只是目前的研究成果有限，得出的基因药剂还不够稳定。 路梦就没有用在人体身上。 毕竟，就连南联合城制造出的赤色剑客，也是那副模样，强大却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没有自己意识的怪物，这绝不是路梦想要的效果。 而铁牛却是成功了。 光看这快速发育的体型，哪怕是最经验老道的牧民，都看不出它仅仅是迈入‘成年期’，还没到能够突破生理极限的‘长者期’——后者在族群中基本上已经是兽王一样的存在。 铁牛再成长下去，潜力不敢想象。 这并非巧合和运气。 路梦通过分尸……咳，解剖了解沙克人的时候，就已经有猜测：组成他们基因的很大一部分来源，很有可能就是这些废土上的变异牛种。外貌结构的相似和心理上的推崇，也让“牛”成为了沙克族中常见的图腾与意向。 因为同源的缘故，它们比人类更适合这一项改造。 即便如此，医学部还是失败了许多次。 以至于路梦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嘴馋，单纯想要吃牛肉…… 好在稳定下来后，在铁牛身上成功了。 他拍了拍这头精壮皮实、仿佛怪物一般的蛮牛，然后抓住牛角，一把跃了上去，侧坐在牛背上。 一边，正好挂着他的精铁长劈刀，黑夜中寒芒有如实质。 这点重量，对铁牛只能说是轻同无物。 接着，这位红之王，如他来时一般，又独自出城去。 第464章：战争级（合章） “这……”腐烂镇上的守卫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对这位红之王表示效忠，对方满打满算只城中待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现在居然就这么出去了，像是一刻都不愿停留。 只有阿池放下了举在胸前的佩刀，带鞘拄在地上，沉默不语。 “头儿，”一个平素和他关系不错的亲兵上前，悄声道，“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当讲不能讲……” “说。” “哪怕他是那个路北游……”亲兵遥望下方的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我们也没必要就这么……吧？底下有不少兄弟，说不定心里会不服气。” 他没有把“臣服”两個字说出来。 “而且，这件事传出去，我怕我们腐烂镇会被人耻笑。” 路北游单人夺城，传扬出去当然会成就他的威名……但相对的，腐烂镇也就成了背景板，哪怕是在沼泽地的历史上，这也是头一遭。 头目一气之下，就当着那些人的面。 看着亲兵依旧不理解的表情，甚至还有其他人也凑了过来，阿池突然想起，过去的那位意气正盛的大头领，在酒后对自己偶然提起的一件事。 他们城镇的守卫，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斩首，人头码在了城门口，垒成了小山——怪异的是，城中的居民却丝毫未觉。 至于这些赏金猎人，帮派头目则准备秘密处死——反正是一些外人，在他们的地盘，这样的事情以往也没少做。 只是知道，盛怒的沼泽地之王，忽然间就沉默了。 “不。”阿池摇头，“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还是大哈什刚刚通过会盟当上沼泽地之王、建立起斯托克部落、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沼泽地突然传来一个消息。 但既然故事是发生在过去，是在红之王出现之前。那么她依旧是这些猎犬帮旧部们心中无敌的存在。 “那是你不知道，”阿池瞥了他一眼，“不会有人嘲笑我们的。” 当时，大格琳作为斯托克麾下的干将，又善于搜索侦察，便被派去前往调查，还带着新成立的猎犬部队。 大哈什勃然大怒。 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搜刮出来的钱财比想象中少得多，这些赏金猎人的身上根本没有多少宝贝，反倒有很多写着看不懂字符的图纸。 整个帮派，就从沼泽地的势力格局中被抹去了。 将图纸都烧了。 “然后呢？”亲兵忍不住追问，“大头领……大格琳是不是把这些赏金猎人给抓住了。” 说到这，阿池顿了一下。 被关押起来的赏金猎人们，则完好无损地走出城镇，一开始有居民还以为是这些人交了买命的赎金，只是当他们出来时，似乎还多了一个领队—— 然后，第二天。 大格琳率领猎犬们，抄近路截住了他们。 甚至，和她一同前去的猎犬部队、那些刚建立起来的精锐，也消失无踪。 还有那个领队。 接着。 于是，他缓缓开口—— 就发生了惨案。 大格琳无愧她的能力。 只是，令头目失望的是。 这无疑是对他这位新任沼泽地之王的挑衅。 而大格琳现在虽然已经战败身死。 没有人听到她具体说了什么。 据说，就在惨案发生的前一天早上，城中接待过一伙自称是前来探索调查沼泽秘境遗迹的赏金猎人，由于他们下意识出手阔绰，被一个帮派的头目盯上，头目找了个由头就带人出手，将全员扣押。 这一听就和之前的灭门惨案脱不了干系……虽然一夜之间屠杀一座城镇的守卫，有些匪夷所思，但想来是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久远，有些夸张以讹传讹了。 一个效忠于大哈什的大型帮派，突然全灭。 “为什么？”亲兵好奇道。 多年以前。 大格琳向大哈什秘密报告了她的遭遇。 “什么意思……”亲兵越发听不懂了。 “因为，这本来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不是我们向他臣服，而是当红之王殿下进城的那一刻，腐烂镇就属于他了，只是我们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而已。” 就仿佛是，从战斗开始到结束。 他们连发出警报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穿着黑衣、其貌不扬，看着倒有些像流浪汉的男人。 接着，再也不提自己下属的一个帮派，被人全灭的事情。 哪怕这会严重削弱新生部落的实力，以及损坏他个人的威望。 而大格琳的武器。 从那以后也突然换成了九环刀。 据说，那个赏金猎人领队，也是用的这样的武器。 这件事，原本快要被人遗忘。 直到猎犬帮已经成立，大格琳都成为了沼泽地新的霸主，阿池才从她的口中，无意中听到后续。 “那是战争级……我见到了战争级。”女人说。 “可以一人成军、一人破城的战争级……” 说到这时，阿池平静的声线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感情，带着颤抖——因为在回忆中，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格琳那么恐惧又带着狂热的表情，现在想起，还是让人战栗。 恐怕，从这位猎犬见到那个人开始。 成为沼泽地之王，以及成为战争级，就成为了她一生的追寻。 “战争级……”守卫们纷纷愣了神。 他们当然对这个称呼不陌生，只是听起来显得太过遥远。 别说沼泽地，哪怕是整个大陆，战争级的数目都是凤毛麟角，每一个都鼎鼎有名。 只是没想到。 大格琳还曾和这样的人有过一面之缘。 可那又是谁？ “那些赏金猎人……”有人窃窃私语，可心里已经隐隐察觉。 “你们应该很熟悉了。”阿池环视一圈，“在大头领统治时期，唯一一支允许进入沼泽地的外来势力——这正是那件事后的新规定。” “科技猎人。” 众人哑然。 “当时率领他们的领队，在外界其实已经无人不知，甚至还在沙克王国获得了战士的称号，据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他缓缓道，“剑圣，阿尔克。” 说出这个名字，阿池不禁唏嘘。 如果沼泽地的消息灵通一点，惨剧可能就不会发生。 最倒霉的还是那个被灭帮派的大头领。 因为自己手下的一时走眼。 连带着没了身家性命、全部基业—— 当然，若不是他统治的帮派本就是这副德性，也说不上无辜，只是恰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大格琳说，若不是科技猎人向来不参与地方争霸，阿尔克也喜欢四处游历……否则这沼泽地之王的位置，大哈什可坐不安稳。” 虽说最后也没坐安稳就是了。 “战争级……阿尔克……”亲兵喃喃道。 如果说，军团级是指他们有能力指挥一支军团，或者独自建立一个小势力，这还需要依靠集体的力量，或者说可以被替代。 那么，战争级就又是另一个层面上的质变。 一人成军。 这不是靠他们的地位，而是源自纯粹的实力。 战争级与军队之间，是划等号的。 甚至，在大陆上三大国家的争霸中，战争级的数量，一度能够影响他们之间的战力平衡。 每多出一个战争级。 哪怕只是一个人，国家也相当于多出了一支满编部队、一个方面军。 这样的优势，可不是轻易就能抹平的。 诗人巴德说，战争级所到之处都会燃起战火——这当然是夸张和带有浪漫气息的说辞，却有些失真。 实际情况是。 战争级之间的争斗，就已经相当于一场战争！ 胜败的结果，甚至能够作为两国谈判桌上的筹码。 科技猎人之所以近些年崛起得这么迅速，不仅是因为他们背靠着机械师，有先进装备支持——这在过去也有。 最直接的因素就是。 他们终于出了一位战争级的科技猎手。 由此，才有底气正面扩张和肆意建立据点——至少不用担心其他拥有战争级强者的野怪势力敲诈袭击，毕竟你可以袭击我，那我同样可以袭击你。 拼底蕴，科技猎人倒是从来不虚。 “可是，这和……”亲兵听得入了迷，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一开始的话题。 他想说，这和路北游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听着阿池的话语，又看见身边已经有人明悟的表情，这名亲兵终于明白过来—— “头儿，你是说……”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红之王他，也是一名战争级。” 阿池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们臣服于他，而是他征服了这里。” 或许，如果从一开始腐烂镇就大门紧闭，依靠坚城劲弩，以面对一支军队的态势来抵御路北游，还有与之一战的可能——守卫们也要做好死战伤亡的准备。 而这，还是应对一个人。 可是，当路北游走进了腐烂镇…… 以这里的守军力量，哪怕他们真的已经接受黑龙忍者的条件、投靠边境之地，面对一个全力施展的战争级，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否则只是白白送死。 “所以了，”阿池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拍拍自己亲兵的肩膀，“开城……输给一个战争级强者，不丢人。” 谁敢嘲笑他们。 有本事自己先试试。 “更何况，你们还没有意识到一点吗？”他放松地展了展腰，“他，现在是我们的沼泽地之王。” 沼泽地自己的战争级。 哪怕剑圣阿尔克再进入沼泽地，也不可能像过去那般，逼得所有大头领都缄口不言，甚至心惊胆战。 整个沼泽地的力量，看起来是下滑了。 但只要有他在，就又凭空多出了一支军队。 这才是阿池真正放心的地方。 他们完全能够度过这段相对虚弱的时期。 “这么说，我们安全了？”腐烂镇的守卫们同样意识到这点，喜出望外。 作为夹在沼泽地和边境地之间的城池。 无论倒向哪一方，都意味着接下来腐烂镇将爆发大战——区别只是进攻方不同而已。 而自家的城主选择了红之王，他们忧心的一点也在于联军的支援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毕竟沼泽地的路况确实复杂，无论是调兵还是运送物资都很缓慢，而砂王部队在荒原上行军，却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但是现在，如果对方得知了红之王的实力。 再怎么也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腐烂镇的众人不惧战。 但是谁又不喜欢安定和平呢？ “这倒说不定。”阿池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笑容，明显很轻松的样子，“毕竟，人家还不知道这条情报。” 其他人纷纷点头。 连身处沼泽地的腐烂镇，在今天之前，对于红之王的认识还只是一知半解，毕竟他们知道路北游战胜了大格琳，但具体有多强却不清楚，只能从传闻中猜测——而这是最靠不住的。 直到，亲眼目睹。 阿池的见识也超过普通人太多，更是让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曾经跟随过大格琳，知道她的憧憬，自然能分辨一个战争级与顶尖军团级的差距所在——至少，路北游的表现，是过去的那位猎犬所做不到的。 至于砂匪们。 阿池嘴角上扬，却是戏谑。 如果真的像伯赞透露的那样，砂之王有意染指沼泽地，那么他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向这边赶来，以便接应黑龙忍者的劝降或者夺城行动——现在也撤不回去了。 哪怕腐烂镇中还有内鬼。 报信也来不及。 他亲眼看着，红之王殿下是从北门而出——从那里，只要穿过逐渐稀疏的丛林，就能直通外面边境之地的荒原。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听出了他的意思，整个城头上传出了陆续的说笑声，腐烂镇的守卫们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放松了下来，卸下了多日以来训练和警戒的疲惫。 这是装不出来的安心感。 “不过，头儿……”唯一还有些担心的，依旧是那位亲兵——不过这一回，他担心的是别的东西，“我们的红之王，不会有事吧？” 话语间，已然改口。 他也看过被路北游杀死的一大堆黑龙忍者尸体，让人触目惊心……但是，以他的理解，人毕竟还是肉体凡胎，砂匪的大部队也不似黑龙忍者这般不擅长正面作战，人数也更多。 刀兵加身，用人命堆……你杀得还有我砍得快不成？ 总有漏网补刀的。 哪怕已经听阿池说过战争级的事迹，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其余守卫也纷纷点头。 “你们忘记了一点，”阿池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而他的内心其实也很惊讶，说到此处已经有点压抑不住，“红之王殿下，在解决那些黑龙忍者的时候，是没有动他的那把长刀的。” 而铁穹顶一战过后。 哪怕传闻再失真，所有人也知道： 这位沼泽地之王，最擅长的其实是刀术。 闻言，守卫们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 连他最擅长的武艺都还没有动用……到此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以及如果腐烂镇提前倒向了黑龙忍者，那么自己到底要和什么样的人为敌。 那时候，进城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使节，他甚至还为居民们送来补给品。 想到那把沉重修长的战刀—— 他们都感觉自己的脖子沉甸甸的，又有些发凉。 沼泽地的气温，怎么突然低了几度…… 看着自家手下的反应，阿池很满意。 只是，在内心。 他也不禁思考…… 只是用空手，就表现出了战争级的特征…… 他们的这位红之王。 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战争级能比。 只是再往上，以他自己的层次，已经完全无法准确判断甚至说猜测些许。 无知是福。 这些，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第465章：闪地部族（合章） 闪，这是与边境地、沼泽地比邻，还要再往大陆东去的一大片平原，它恰好处在湿润的雨林与干燥的荒漠之间。这里既有来自沼泽的地下水渗入，又有来自广袤大陆的干热长风，砂砾堆积成丘。 高大的树木在这里扎不下根，也就没有了茂密的丛林，倒是杂草灌木随季节变化，时常成片地生长，养活了不少以放牧为生的流浪部族。 至于其他人，在这里倒是生存不下去。 黎明，晨曦将至。 一眼望去，黄色的土丘起伏，点缀着些些绿意。 一个头戴皮毡的牧民老汉，领着孙子，驱赶着一群螺角黑羊，循着这些杂草的方向，一路走来。 黑羊们也是边走边啃，有的连草根都不放过。 “爷爷，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些？”刚刚有些劳动能力的小迪布担心地说道，“这都已经有些靠近边境之地了。” 虽然他还没有独立出来放牧过。 但这边境之地的混乱，族中的大人们早向他们这些孩子强调过无数次：据说每年每度来收税的那些大部族使者，带回去的牛羊也不是自己留着吃或者加入牧场，而是都献给了各个边境地山寨的头目们，如此才能保得每年平安。 要是惹恼了哪个砂匪山寨。 第二年整个部族都要遭到洗劫，女人尽皆受辱、年轻的青壮不是被杀就是被掳上山去，至于没用的老人与小孩，则多半是曝尸荒野，要不了多久就掩埋在黄沙下，喂了青青杂草。 至于在野外，如果遇上了他们，就更惨。 没有部族的保护，连一丝争辩的可能都没有。 这些事情，小迪布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没事的，离咱们还远着呢。”老汉伊森慈祥地摸了摸孙儿的脑袋，“边境地比你想的广阔和荒芜得多，就像我们闪之地一样，有时候走半天都遇不上一個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上砂匪的。” 这么说着，他的眼神却是警惕异常。 他一边甩着皮鞭聚拢驱赶羊群，一边动作机警得像是老羊王，不住地用那浑浊的眼睛眺望远方，观察可能的动向。 风卷残云，黄沙蔽天。 却看不很真切。 孙子担心的事情，他也担心。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每一个部族有自己的固定草场，但数目不多，而且都是用来圈养蛮牛、加驼这样的大型动物的。这些大型兽类既可以充当劳力，又可以卖给商人们用作驮兽不愁销路，关键时刻还能送给砂匪当做抵押。 这才是部族最重要的资产，需要精心呵护，不能随意宰杀；如果豢养它们的草场被破坏或者消耗得太多，死上一批重要的兽群，损失就更为惨重，说不定连今年的供奉都交不起。 但人总要吃饭。 所以还需要放牧这种伊森带领的小型黑羊群，可又不能占用部族周边的草场，那就只能尽量向外开拓，草越吃越少，难免会探到闪的边境去。 部族里，突逢变故再也没能回来的牧民，不在少数。 都是为了生活。 好在只要等那些外出贸易的青壮年带着开币回来，部族的日子又会好上许多。那一段时间集体杀羊吃肉，说不定还有几瓶从外面换来的美酒，大家如同过节一般欢畅，伊森自己也能休息好些时候。 想到这，老牧民抬起头。 却是想到了他那位领着出栏驮兽，到南边去贸易的儿子。 忽然，伊森瞳孔一缩。 黄沙天际，一个黑点倒映在其中。 他手中的皮鞭都颤抖了一下，整个人颇为紧张。 不过很快，他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老汉看清了远处靠近的那个小黑点——那只是一个人影，或者说是一人一牛。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 “爷爷，你看那！”小迪布后知后觉，用手一指来客，只是没有像伊森那般神经紧绷。 “没事，”伊森说道，“看起来只是个路过的旅人。” 闪位于整个大陆的中心，有不少漂流者、游侠、商人……或者只是单纯迷路垂死的流浪汉，他们都会来往于此，时隐时现。 “不过我们还是避一避。”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人，但狭路相逢不知底细，自己这边又只有一老一少，还有这么多只黑羊，难保人家不会起歹心。 伊森摸了摸插在腰间的铁镖。 当然，就算爆发冲突，他这种摸爬滚打一辈子的老牧民，还是有着防身手段的，有许多不长眼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丧了命。 小迪布则听话地接过皮鞭，驱赶着原本还在安心啃草的黑羊，一些黑羊像是察觉到什么，也是抬起头来，好奇地看向这片沙地上的不速之客。 随着来人身影的不断靠近。 伊森的注意力却被他身下的那头蛮牛给吸引过去： “这人……竟是养了一头兽王。” 作为老牧民，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头蛮牛身形不正常，它放在野生的牛群中，基本上就是“长者期”的领头牛。都说人老成精，动物也是如此，有一只兽王带领，这个动物的族群基本上在野外就很难消亡。 当然，如果是被驯化了。 也不再是实际上的兽王了，只是部族中的人还是习惯这样的叫法。 如果有人能够驯养出一头兽王，不仅自己脸上有光，所有人都会钦佩你，像伊森所在的这种小部族，说不定那人都能借此机会成为部族长老甚至成为下任族长的有力候选。 伊森活这么大岁数。 也就在那些大部落，见到过一两头加驼的兽王而已，而像蛮牛这么性格暴烈的动物，他还从未见其中有兽王被人类驯服的。 所以才啧啧称奇。 “也有可能是买来的，想来花了大价钱。”老汉心里想到，“看对方也不是牧民的样子，哪有这种本事……但连兽王都舍得卖，那主人也是败家。” 不知什么原因。 从远古开始，闪这个地区的流浪部族，牧民们天生就拥有一种能力，他们与自己所驯养的动物之间，拥有超出常人的亲和力——甚至有人自称还能与动物对话，但这就纯粹是传说了。 而驯养一头兽王，本身事小。 更重要的是，还能借着它管理麾下的一整只兽群，可以节约下不少的功夫，比十几个牧人联合放牧还省心。 伊森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偷偷去野外兽群寻找兽王，想要将之降伏，可每每都灰头土脸以失败告终，直到有一次差点丢了性命，这才踏实收了心。 而如果把兽王卖了出去。 新主人又没有他们这些闪部族牧民的本事，也就只是得了一头体型壮硕、力气稍大、杀着吃肉厚实些的普通蛮牛而已。 他这么想着，一边孙子已经把羊群驱赶远了。 而那一人一牛也没有向这边靠近的意思，隔着很远的距离，几乎是平行着与他们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伊森放下摸着铁镖的手，也有闲心打量起那牛背上的人来。 只见他头戴斗笠，遮住了将要毒辣起来的阳光，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而口鼻下巴蒙着一圈长围巾，这是为了阻隔风沙——看起来倒是很习惯在荒漠上跋涉的样子，这更加坚定了老汉一开始的判断。 对方目不斜视没往这边看一眼，伊森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留意到这人脑后有一丛没有修剪过的白发用草绳简单束起，堪堪垂在了肩上。 “科尼利厄斯！” 正当老牧民想着要继续放牧时，却听到小迪布惊叫了一声，接着就跑过了他的身边。 伊森一把抓住孙子：“你干什么呢！” “是科尼！科尼跑过去了！”小迪布的声线中竟是带上了一丝哭腔，颇有些急切。 老牧民这才发现。 自己的羊群中，竟是蹿出了一只小黑羊，向着那远去的过路人直冲而去，它行动矫健、速度敏捷，这一会儿已经冲到半途，想抓都来不及。 正是小迪布口中的“科尼利厄斯”。 为了培养族人驯兽的技能，增加他们与动物的亲和力，大人们会给小孩安排一个类似抓周的仪式，让他们挑选一只动物幼崽从小培养，一同长大。 一般而言，族中长老准备的都是小骨犬。 这样长大了，还能作为牧民得力的伙伴。 偏偏在小迪布履行仪式的那一天，一只小羊犊不知用什么办法，拱开了羊圈的大门，从中一跃而出，一路冲进了营帐。 结果在大人们的惊呼声中，慌不择路，一把顶翻了面前的小狗崽，直接撞进了小迪布的怀里，逗得年幼的他呵呵直乐。 为了尊重传统，也是看这小羊好像真有些聪明，大人们也就没把它给抓回去，就让小迪布这么一直养着。 当时，正好有一个号称“无面”的大部族驯兽师路过，听说了这件事，对此非常感兴趣，亲自去看了看小迪布和这只小羊，之后就给小羊取名“科尼利厄斯”——据说是古语中一种象征着王权的号角。 小迪布不知道那位厉害的无面为什么给一只羊取这个名字，读音太长他也有些记不住，所以有时候也只叫它“科尼”。 不过在和小迪布一起长大的过程中，科尼利厄斯的确比其他的羊聪明，让小迪布驯养放牧的能力学习得很快，甚至超出同龄人一截，二者也培养出了不小的感情。 然而此刻，伊森狠狠拉住了孙子：“……算了。” 没想到在这关头，一向聪明的科尼居然不听话了。 他一看，那只小黑羊一路狂奔，还发出咩咩的叫声，也引得了那路人的注意，让他令蛮牛停下脚步，翻身下来。 接着，还没等科尼顶着长满螺纹的角撞上那人，就被他一把捞起，惊得手舞足蹈，咩咩乱叫。 头戴斗笠的路人，看了这羊一眼。 然后隔着沙丘，远远地和爷孙两人对望。 伊森顿了顿，却没有开口讨要。 他不清楚对方的为人和来历，没必要节外生枝，哪怕会损失一头羊——这世道，别说落在别人手里的东西，有几样能拿回来的？就是自己手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为人抢了去。 更别提，是荒漠上的一只羊了。 换算过来，就是一顿饱餐和接下来好几天的干肉……关键时刻，也相当于过路人的一条性命。 小迪布察觉到肩上爷爷的手掌用力，也只能憋住泪水，静静看着，懂事的没有作声。 只是想着，如同伙伴一般的科尼，恐怕马上就要化成这陌生人的一顿羊肉，心中难过，眼眶越发红了。 远处，那人又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羊，对上了它澄澈有些懵懂的眼睛，迟疑了一下，忽然说： “科尼利厄斯？” 小迪布一惊，他怎么知道科尼的名字？ 但随即反应过来。 自己之前下意识叫过它名字，应该是被听了去，对方迟疑，或许是想不到有人还会给羊取名字吧。 只是，让爷俩都很意外的是，这过路人放下了“这顿羊肉”，然后一踢科尼的屁股，说道：“回去吧。” 小羊还有些踌躇，却见他一拍巴掌，浑身一颤，下意识就像得了什么命令似地，调头往回跑去。 小迪布惊喜地迎上前。 一把抱住了科尼，同时也在责怪着它。 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用力喊道：“那个……谢谢！” 对方靠着墙一般的蛮牛，摆了摆手。 老牧民伊森却眯起了眼睛。 自己孙子的驯兽天赋他知道，科尼又聪明有灵性，从小为伴长大居然还失控，本就稀奇——而刚刚对方的举动更是让他在意。 不是一般的驱赶动物。 倒像是控制了它们似的。 即便在整个闪地大大小小的部族中，这也是极少数人才有的能力。比如那位无面大人，据说他甚至能在凶猛的长颈喙嘴兽群中穿梭，而不被它们视为食物。 在这片平原，时常有喙嘴兽肆掠，轻则残杀牧群，重则袭击部族人畜皆无。 无面光凭这一项本事，不仅帮助自己的部族壮大了好几倍，到其他部族中也都是被奉为座上宾，可以说是整个闪之地最受重视的人物。 难道这个普通的过路人，竟也是闪部族出身，甚至还有着堪比无面的动物亲和力？可作为老牧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是平时，伊森一定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例子只是一头小羊而已。 但加上他身边那头兽王级别的蛮牛，再有这样的表现……就不得不让人怀疑。 “老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却正是对方，“你们是东边哪个部族的？” “这个……”没想到他突然搭话，伊森警惕起来。 “是我冒昧了。”路梦察觉出对方的戒备，知道老牧民不愿随意泄露身份，担心引来祸端。 他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老丈：再往前面快到边境之地和沼泽地的交界了——近来可能有些不太平。” “两位最好还是早点赶回部族，提醒族人们，最好是准备迁徙，避避风头。” 第466章：商人行会的来访 “不太平？”伊森听到这话没有感到惊讶，反倒是下意识笑了一下，“怎么个不太平法。” 这地界，什么时候又太平过。 路梦却是收敛了笑容，严肃道：“战争。” “从边境之地而来的战争。” 砂之王的基本盘虽然在边境之地，但由于比邻地界除沼泽地外都是大平原的缘故，砂匪的活动范围也扩展到了闪与更北的漫游地，他们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这一次砂匪的进军目标，主要是自己所在的沼泽地。 但其他地方，不可避免的也会被波及。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被这旅人语气中仿佛带着的铁与火的气息所感染，老牧民也严肃了起来。 “就当是一个忠告，”路梦说，“我毕竟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他的见闻也有那么一些可信度的吧。” 小羊还咩咩了两声。 “等等……” 他来历不明，但能够主动归还他们的山羊，不像个心存恶意的人，给出的建议也看不出哪里有害自己的动机…… 不是说爆发战争吗？ 难道这人是要投砂匪、上山入伙？ 不过，没等他发问。 老牧民忽然意识到一个矛盾的点。 因为这插曲，伊森当下也没心情再放牧，甩着鞭子把黑羊群聚集起来，赶回部族。 这个旅人说得的确有理。 …… 只有小迪布抱着科尼利厄斯，驻足看了一会儿。 伊森点点头，又沉默下去。 哪怕不会主动帮忙。 对方不愿意透露部族信息，这无可厚非；但对应的，他也不会单方面交底。 这戴着斗笠的旅人，已经催动蛮牛，翻身上去，背对着他们——像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会偷看牧民的行踪一般，就这么继续北上。 也可能会通风报信，打草惊蛇。 …… 对方说边境之地危险，但他自己前行的路径，却恰好是冲着边境之地的方向而去！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在闪之地有许多的部族其实是砂匪的附庸和朝贡。 伊森带着孙子，又赶了半天路，很快就回到了部族中。 报名不尴尬，不认识才尴尬。 他能够说自己是红之王么？ 沼泽地之外，这個称号说不定还没有他自己的本名响亮，毕竟本尊还在被圣国悬赏着，算一个国际通缉犯……其余的事迹更无从证实。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老牧民当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族长。 不出意料的。 搬迁的提议被否决了。 “老伊森啊，我也不是不重视你的意见，”族长一脸为难，“只是……” 所谓游牧，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流浪。 冬夏牧场的变迁，逐水草而居，整个闪之地不同的时间适合放牧的地方是有限和固定的。 加上哪里背风、哪里有水源、哪里不容易被喙嘴兽袭击等等因素，测算不易，游牧部族都是沿着祖辈世世代代已经确定下来的路线，半定居半迁徙。 这里住上几个月，等气候变化，草场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是一门精打细算的生意，中间出了一点差池，轻则饿死牛羊，重则整个部族都要消亡。 哪是因为你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没有验证过的消息，而赌上全部族的命运就迁徙的。 就算伊森能说服族长。 恐怕许多族人也不乐意。 “而且我们的下一个地点，现在还被北风氏族占着，要搬迁还得看人家同意不同意……难啊。” 帐篷内，伊森盘坐在皮毯上，听着族长带着些许疲惫的话语，沉默了。 整个闪之地，游牧部族大致分为三个层次。 他们所在的，只是最小的一类。 靠近沼泽地的地方，水草相对更加丰茂，但也相当于更靠近边境，更容易受到劫掠遭遇危险。 真正的大部族都在闪之地的中部，既安全独立，牧场又有保障，人口繁衍不息，自身也出了像无面这样的驯兽师，整个部族的青壮武装起来，外界的一般势力还不敢招惹。 至于他们这边的西部就可怜了，最大的也就是北风氏族这一中等部族。 小部族都要依附于北风氏族——这并非是压迫，而是只有他能和砂匪说上话。砂匪收取供奉的时候懒得一家一家去找，当然要找一个包税的代理人。 北风氏族对砂匪也是相当忠诚，近乎言听计从。 “安心吧老伊森，”族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帮这位老牧民点上了一杆旱烟，“哪怕那个旅人说的是真的，也不用担心，毕竟砂匪打仗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等他们打赢了抢得开心了，再让北风那边的大人说说情，说不定明年能少要两头牛……” “这是好事啊。” “而且，你出去放羊的时候，我正好得知了一个让大家都高兴的好消息，要是我们真迁徙走了，可就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去看看吧。” 伊森无言以对，被送出了帐。 他一手擒着烟杆，叹了一口气……作为老牧民，他在这个小部族中也有不小的话语权，族长也很尊重自己。 但正如对方说的。 还是杞人忧天了吧。 或许，人老了之后，就是会变得谨小慎微…… 说是打仗，但在边境之地，每一天的冲突都不知有几百起，那个旅人大概是路遇了一遭，神经紧张了些。 听声音，他的年纪比自己想象的要小很多。 还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吧。 想想自己在他那个岁数的时候……不和其他人比，别说已经成家立业在沙克王国闯荡、贩卖驮兽的大儿子，恐怕都还没有时常来往洼地泄湖、哀矿镇、甚至是开顿城的小儿子见识广。 哪能强求。 想到这，老牧民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带着温馨。 他顺手在鞋底磕掉了烟灰，把烟杆收了起来。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欢笑声。 部族营地，各个帐篷里都有牧民探出头来，小孩们跑得更快，生怕晚了一般。 小迪布同样在其中。 不像别的黑羊已经关入了羊圈，科尼自由小跑着，紧紧跟在主人身后。 “怎么了？”伊森拉住孙儿。 “爷爷！”小迪布先是一惊，然后喜道，“是商人行会的人来了，带了好多东西呢。” 随后又踌躇着解释：“我是说……有好多东西咱们家都能用得着。” “商人行会？”伊森一愣。 闪位于大陆的中心，商人们要沟通东西贸易，难免会经过此地，途中和部族做生意换点肉奶之类的补给品也是常有的。 这种时候他们会拿一些次一级的商品来交换……相对而言价格就比到城镇中买便宜得许多。 既不用自己跑商，又能买到廉价货物。 牧民们都很欢迎行商的到来。 第467章：失踪者 不过一般而言，从属商人行会的行商，更喜欢去的还是那些大部族。一些行会还和大部族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修建了专门的落脚点。 到闪西部来的行商已经很少了，就是有，也基本被北风氏族给揽了过去，哪轮得上他们？过去几年才能来一次。 “这确实是好事啊……”伊森一时有些恍惚，之前的忧虑也被冲散了不少，他想起族长的话，“如果迁徙走了，他们找上的也肯定不是我们了。” 商人行会中，加盟的商会根据每年上缴会费，以及规模的不同，也分了个三六九等。 来的大概是个新入盟的末等商会，带的物资不够，情急之下才找上了他们。 但总而言之，都是好事。 老牧民笑着摸了摸孙儿的头：“走，去看看有没有茶叶和趁手的镰刀，家里那把都快磨断了。” “当然，要是有糖饴的话也可以买两块，”迎着小孩期待的眼神，他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嘱托道，“但是不能多吃。” 小迪布欣喜道：“好勒！” 这一次商人行会的商队，会在他们部族里停留好多天。 …… 确实是乳白色的。 而他们这些行商之所以带这种茶叶，单纯是因为反正带更贵的这些地界也没人有钱买，不如准备一些当零花钱用。包括其他一些小玩意也是类似的道理。 …… “这是牛奶？”彭丽看向杯中还剩了一半的液体，“不会是坏了吧。” 彭丽正烦闷，下意识接过来就喝了一口，结果全部喷了出来：“这是什么啊！” “嗯……噗！” 只有下层的贫民为了治病或者嘴里多点滋味，才会扫起来回家煮着喝。 只是…… 彭丽心中却是充满了鄙夷。 看着一个个牧民拿着这些废品当宝的样子，彭丽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优越感——其中也夹杂着厌弃。 可就是这些玩意。 “来尝尝这個。”正休息时，一个身披商人革甲，但是腰配金刀的男人，递过来一个杯子。 他听说了。 在这篇地区，茶叶就是闪地部族们难得的维生素来源，还能加上盐、奶酪制成奶砖，迁徙的时候用水一煮就能喝，颇受牧民欢迎。 这些东西在联合城，都是茶商要都不想要的废料，和路边的树叶没什么区别。 她本来不该是做这等层次生意的，简直自降身价。 “二两茶叶。”临时搭建的柜台边，卖货的彭丽抓出一把带着梗的干枯叶片放进土制瓦罐里，牧民接过，脸带欣喜。 这么多天过去，来买卖交换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牛奶，刚挤的。”男人手里也拿着杯子，大口地喝着，面色平静。 可是和她在联合城喝过的，完全不同。 又腥又骚。 “刚挤出来的是这样的，我还托牧民们煮过一遍。”男人砸吧砸吧嘴，比出两根手指，“关键是划算，二十开币一大桶……比有些地方的水都便宜。” “我只知道，上次去白眉氏族，他们请我们的都加了蜂蜜，而你现在甚至还要买。”彭丽哼出一口气：“曾建，让我喝这东西，我宁愿喝水。” “不要任性，”带着刀的曾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我们都必须‘花钱’买。” 彭丽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比较像一支在闪地部族寻求补给的正常商队，才有逗留的理由。 “好。”彭丽捏着鼻子把牛奶喝了下去，干哕了一下，“那这么多天过去，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长……他对一件事这么上心。” 商人行会有各个商会加盟，每家都有自己的会长、老大。 然而。 凡是身处商人行会高层，不加任何定语的称呼谁为“会长”，那他们所指的就只有一个人。 ——商人行会的总会长，龙恩。 “毕竟是亚穆杜大人失踪了，”曾建放下杯子，“哪怕是自己养的一条狗，花了这么多心思，走丢的话还是会心疼吧……虽然我感觉还有别的原因，但是做不得准。” “这个部族已经是距离沼泽地最近的了，但是我暗地打探过一圈儿，都没有听说有我们的人从那片密林出来，更别说来寻求补给的。” “恐怕……” 彭丽开口道：“会不会是前往了南联合城，或者是北边的边境之地？” “以亚穆杜的性格，不会。”曾建说。 “如果是走投无路呢？”彭丽反问。 “怎么可能……”曾建下意识就要反驳——那个蜂人还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过。 他们这些人中，亚穆杜也因此最得宠幸。 甚至，有相当多的人怀疑。 这个蜂人不是作为侍从来培养，而是作为龙恩自己的接班人。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比起亚穆杜被迫从其他方向出逃，其他的可能性更加绝望。 “嗯……南联合城向来和会长不睦，里面的贵族认得亚穆杜，肯定会想办法扣押他，以此要挟会长。”曾建认真分析道，“边境之地的砂匪明面上不会太为难我们，只是收些过路费，但如果是那个砂之王，要是他知道了亚穆杜的身份，恐怕会狠狠讹上一笔——不管怎么样，消息都早该传回来了。” 至于更北边的圣国…… 以亚穆杜的蜂人种族，还没走到边境，就被圣骑士们给当场击毙了。 “倒是去西边的沙克王国还有些可能，他们与我们签订了通商贸易协定，如果亚穆杜入了境，或许能被护送回来，只是……”曾建有些犹豫。 从常理分析，应该是这样。 然而，他没有自信看透沙克王国的主政者。 在沙克王国决定与联合城停战的那一次会议……如果不是会长事后点出，自己这些接见过沙克使团的侍从，都不知道角落里那个名叫巴彦的无角人，才是对方的主轴。 而当时的亚穆杜则说，好在他只是个无角人。 ——如果他是个不受歧视的正统沙克战士，或者是身为联合城的一个贵族，龙恩都不会任由他活着。 会长对于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敌人，向来如此。 所以，曾建知道。 去沙克王国看似最安全，实则充满了变数。 亚穆杜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这么做。 分析了一圈，最有可能找到他踪迹的，就只剩下这边闪之地的游牧部族……只是，一路过来，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 曾建和彭丽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那个蜂人，真的葬身沼泽地了？ “再找找吧。”彭丽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会长的任务，不能无功而返；加上以他们自己的认识，也很难相信这样的结果。 “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打断了密谈的商会侍从们。 已经平静了好几天的部族营帐，则忽然传来一阵慌乱： “砂，砂匪……” “砂匪来了！” 第468章：我们没有关系（合章） 远处的山坡，一个男孩蹲坐在草甸上，身边还坐着一只小黑羊，也学着主人安安静静像模像样，只是耳朵耸动着。 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松软的糖饴，双手一扭掰下一块，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送到一旁的黑羊口中。 小迪布不知道羊能不能吃糖。 但科尼利厄斯以往都吃得很开心。 “吭。”小黑羊兴奋地喷出一口气，开始吧嗒吧嗒嘴。 可是下一刻，它忽然站了起来。 警惕地看向远处，一身黑色毛发都不住抖动了起来。 这表现。 很像不久前，它遇到那个神秘旅人时，在羊群中突然失控一般。 “怎么了……”小迪布下意识开口。 “没，没事的，”他脸上扯起笑容，“北风那边的大人早已打好了招呼，就算要开战，砂匪又怎么会为难我们……” 游牧的营盘大多数是由木头、兽皮拼凑起来的帐篷，虽然可以拆卸打包挂在驮兽身上搬家，但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动作。哪怕偶有几个弃家不顾的牧民，也被外围的砂匪弩手给驱赶了回来。 “砂……砂匪。” “老伊森，他们要，要干什么？”连族长都被惊动了，掀开了营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前面，期间差点被人给撞倒。 人们只得抱着和族长一样的希冀。 “砂匪！” “我们被卷进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顺着方向也看到——科尼注视着的远方，一片沙尘如同黄云一般扬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这边扩散，而后大地震动，像是有千万人踩踏而过。 然而，在牧民们全部集中起来，在砂匪面前列队后，他们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砂匪。 大大小小的帐篷内，不时传来因为惊错而打翻东西的声音，大人都如此，小孩们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不少甚至都跌坐在地，哇哇大哭——可没有人顾得上理会他们。 而砂匪就算有什么吩咐，也会去找北风氏族，再由他们来传达，怎么会直接到自家这么一个小部族中来。 老伊森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听着愈发接近的叫喊、狂笑声，直接呆立当场。 “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战争。”只见伊森喃喃道，“那个人，说的是对的。” 宣告了他们的到来。 站在砂匪头目身边、正谄媚着为指挥官介绍的。 …… …… 加上这几天，又有行商来访。 听到这个词汇，部族的营地内，人们一片慌乱。 这個部族的一族之长，此刻脸上全无血色。 黄沙由远及近，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砂匪很快就包围了这一小片草场。一声嘹亮的呼号则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催促牧民们到砂匪阵前集合。 “这……怎么可能？” 也还没有见到砂匪出动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别说他们，就是北风氏族挡在前面，恐怕也会被夷平。 这对他们这些生活在闪边境的牧民来说，等同于恶魔。 “上一次为了讨好那个驯兽师，我家里还多送了两只羊羔崽子呢，保佑……” 而且，伊森活了一辈子。 并且，不同于以往只是一两队征税官，这一次看阵式却是来势汹汹，不知有多少人数，像是能横扫一切。 “远行者氏族的人，都给我出来！” 小迪布变了脸色，半块糖饴掉在地上。 而那满天扬起的黄沙。 老老实实拖家带口，全部走出了营地。 整个部族都沉浸在如同节庆一般的欢快中，早已把那份虚无缥缈的警告抛在了脑后，更别说动身迁徙了。 “北风氏族会说和、保护我们的……” “是战争……” “什么？”族长猛地回头。 按理说，今年的供奉，他们已经交齐了。 族长这时也猛然想起，几天前这个老牧民匆匆赶回来和自己说过的话——只是那时，他并不以为意。 驮牛躁动着转圈，不时发出嘶叫。 一股懊悔，涌上族长的心头。 就连营地外的牛羊圈，动物们都感受到了不安的氛围。 正是北风氏族的人。 上一次这个北风的驯兽师来营地时还是趾高气扬，这一回却是满脸堆笑：“马特大人，远行者氏族的牧民都在这儿了，您看人数够不够。” 顶着尖刺头盔、上半身赤裸只挂一面护心镜的马特扫视了一圈瑟瑟发抖的牧民，皱眉道： “太少了。” “少没关系，我再带您找几个部族。”北风氏族的驯兽师连忙道，“不过您看他们的牛羊，还是挺多的。” 马特点点头，这才满意下来： “全部人，带走！” 他无视惊恐哭丧的人群，对着自己的部队下令道。 这一次进攻沼泽地，马特作为先头部队的指挥官，可不是无脑之人，他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腐烂镇是那片密林的门户，必须要拿下充当桥头堡。 但是，马特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黑龙忍者能够策反夺城上，只要那些来去无影的人，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就足够了。 腐烂镇城坚炮利，正面攻克难度很大。 然而，对方的资源却很短缺，打不了持久战。 到时候，自己派遣砂匪围困腐烂镇，再驱赶从漫游地掳来的矿工农夫、从闪部族掳来的牧民充当前锋，消耗守卫的箭矢、弩炮、能源，待到对方精疲力竭、弹药耗尽…… 砂匪主力再一拥而上。 大事可成，又伤亡最小。 而且在北风氏族的帮助下，马特既征收了牛羊作为驮兽和军粮，抓来的这些炮灰在行军的过程中，也能充当民力，让他们自己把自己送上战场，可谓是不赔本的买卖。 至于闪地部族的损失…… 又和他们砂匪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这些周边的流浪游牧部族，就像某种如同韭菜一样的食物，死了一茬没几年又会有新的部族迁徙于此，不用管理只需要定期收割就行，可以说是稳定的饭票。 这次大战，就相当于提前预支了。 砂匪们很快就将牧民们控制起来，塞入军中，而远行者氏族的人们也发现：砂匪中还有更多其他的牧民，他们面黄肌瘦、饱受折磨，显然是之前就被掳来的其他氏族。 远行者氏族的众人，当下更是绝望。 “大人……”北风氏族的驯兽师原本正在帮砂匪清点兽群，突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呼唤，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老牧民。 伊森顶住砂匪的推搡，费力高喊道：“我们可以跟着诸位大人一齐上战场，但是孩子们又没有力气，还不懂事，能不能让他们留下，就当是看家……” 老牧民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远行者氏族如同其名，即便是在游牧部族中，外出的流浪商队都算是比较多的，里面的青壮许多就是现在族中小孩的父母。 留下孩子，等他们回来。 部族好歹不会断了根。 而且，哪怕牧民们不清楚自己未来具体的命运，但战争这种事，对孩子们来说还是太过残酷，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驯兽师转头，咨询砂匪头目的意见。 马特只是看了一眼：“要么死，要么一起走。” “留下来的人，万一通风报信怎么办？” 别说什么小孩子，任何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置身事外的。 他在和这些牧民小孩同样年纪的时候。 就已经拿着铁片，杀掉了留宿村中一个商队的十八口人，抢了钱财连夜投奔了如今的砂之王。 更何况，无论男女老少。 都能够吸引腐烂镇的火力，没什么差别。 虽然由于吃人诅咒的存在，他们不会被直接当成备用军粮，但此行带上了驮兽兽群，先把尸体喂给动物、砂匪再宰杀吃肉，过滤消化一遍，这还是安全可行的。 方法总比困难多。 伊森手一颤，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被两个砂匪扇了一巴掌，直接架进了俘虏队伍中。 只是，在心底他还有一丝不安和悸动。 自己的孙子，小迪布。 并没有在被俘虏的牧民队伍中。 如果砂匪能够同意留下孩子，那么即便找到小迪布，也不会怎么为难他……可现在，如果他的行踪再被发现，肯定会被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砂匪中传来一声厉喝。 只见，粗壮的砂匪们手持乱兵，包围着一群人还有一堆货物，领头的是一男一女，但比起惊恐的牧民，他们的脸上并无惧色。 正是伪装成普通行商的彭丽、曾建一行人。 他们正驻扎在远行者氏族营地，也一同被砂匪围困。 “怎么回事？” 马特皱眉，亲自走上前去。 “老大，他们不肯交东西。”一个砂匪报告道。 一队普通的行商而已，按理说面对这浩浩荡荡的砂匪部队，不该这么没有眼力见……马特心里寻思。 然而对方过于镇定， 反倒让他慎重起来。 “这位首领，”彭丽巧笑了一下，曾建抱刀站在她的身旁，“动手之前，可得掂量一下对方是不是你能开罪得起的人。” “哦？” 被她如此直白张狂的话语一刺，马特怒气涌上心头： “你们最好证明给我看，我是不是真的惹不起——” 他原本还想着。 这行商如果真是什么大商会出身，交点保护费就算了。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不信一个在这种小部族中驻足的商队，还有什么背景，能让自己…… 一个货郎小跑着，递上来一个木盒，在他面前打开。 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张塑料小卡牌。 马特捻起来一看，忽然一愣： “你们是……” 卡牌上写着：商人行会二级特许经营。 商人行会的加盟商会，也分三六九等，根据地位的不同，在大陆行商过程中承诺受到的保护等级也不同。 最低一级的，以金章为标志，往往只是挂个名，全看能唬住多少人。 再往上的，以银徽为标志，劫掠他们就已经相当于与商人行会为敌——但什么时候遭到报复，还要等着排队。 之后还有铜标、铁片、磁卡……一路往上，待遇越好。 通常到了铁片级别，除非遇到特别失智疯狂的劫匪，商人在大陆上行走就已经不用担心人身安全，而只需要缴纳不同数额的保证金。 而拥有最高级别“一级特许”的商会，在商人行会中只有一家。 那就是佳奈夫人管理的贩奴公会——贩奴公会本质上已经不是商人行会的下属，而是它的同盟，他们的奴隶商人同样遍布大陆各地，据说凭证只有一张稿纸——上面有着龙恩的亲笔签名。 不能用一般思维考量。 也就是说…… 马特抬起头，看向这群行商：“你们想怎么样？” 二级特许经营，这就已经是商人行会中权限最高的商会，甚至有的能算那位龙恩会长直属。 在这个时代，越是工业品，反而越是珍贵。 一般的金属造物，或许铁匠还能模仿伪造，但这化工塑料卡，能够生产的却没有几家，除了机械师，剩下的就都在商人行会——而机械师自身名头就足够响亮，用不着伪装。 砂匪指挥官的语气，瞬间温和了下来。 有着这样的背景，别说是不用缴纳保护费，就是到砂之王那，说不定都能被奉为座上宾——相反，与之为敌，则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贸易的自由，免于受奴役的自由，绝对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以及，成为人上人。】 这是每一个加盟商人行会的成员都听过的标语，那是他们的追求——不说全部都能实现，但龙恩的确让许多承诺变成了现实。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来到这么一个小部族，是不是……”马特斟酌道，“如果有什么需求，我可以让你们多聚几天。” 他把握不准，这队行商与游牧部族的关系。 话语间，竟是有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释放远行者氏族的意思。 有牧民虽然不明白其中利害，但也听出来言外之意。 当下希望重新涌上心头。 这些日子，部族对待行商异常热情，除了正常交易，该有的环境和服务样样不缺，只求他们能多留几日多交换一些商品。对方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族长也是安排人尽量提供，予取予求，可以说丝毫不亏待。 现在看来，因为这层关系，他们还真有获救的可能。 “首领大人您误会了，”彭丽的一语，却让他们的心重新堕入冰窟，“我们和这些放牛的，没有一丁点关系。” 到了此刻，她终于不用再隐瞒心中的厌弃和鄙夷。 “其实……我猜首领是要去腐烂镇吧，我们正好顺路，”她回身看了曾建一眼，对方摩挲着刀柄点点头，“如果首领不介意的话，这些货物就当是给砂之王的军资，只需要让我们随军同行。” 既然在闪之地没发现亚穆杜的踪迹。 那这些牧民就没有用了。 不过，能借势探查沼泽地情况——对方还是属于砂之王这样纵横边境之地的大草莽，可谓是意外的收获。 想来就是连亚穆杜出马，都没办法占有这么好的机遇。 彭丽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这许多天的憋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好，”马特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那就请几位一起上路。” 对方有这样的背景，开罪不起，还愿意提供钱财。 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砂匪大军洗劫一通，很快又重新开拔。 远行者氏族精心饲养准备来年出栏的驮牛，一半被当场宰杀分食，一半则被北风氏族的驯兽师驱赶着随军背负军械物资去了——至于黑羊群，则是一只不剩。 原本热闹鼎沸、充满人气的部族， 只留下满地破败的营帐，渐渐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黑点出现在营地附近，他们身形不高，有时甚至能被杂草灌木盖过。 两个黑点沉默盘桓了许久，突然其中一个黑点跑着冲了出去，在月色下疾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急切又压低的呼喊： “科尼！你要去哪儿？” 第469章：过路人 又是几天的跋涉，临近黄昏。 道路逐渐湿软了起来，一脚下去，能渗出水来，稍有不慎的话，还会陷到泥中。 周围，生长着茂密的牧草，成片苍翠、鲜嫩多汁。 然而，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流浪部族敢来放牧。 它已经位于了沼泽地与边境地的交界，没有人会冒着被密林凶兽攻击、或者为砂匪掳去的风险，来抢这么一口吃的。 可惜这一次。 闪地部族的牧民们，却是身不由己。 “哎呦！” 一个牧民踩在地面，脚下却直接空了下去，原来是上层只有一层浮沙草皮，下面却是流动的沼泥。 他们本也相当于排雷作用。 他踉跄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 牧民吃痛，挣扎了一下，却始终爬不起来。 但磨刀不误砍柴工。 砂匪闻言放下了鞭子，却是冷哼一声，直指伊森：“那你来替他。” 当然，每次也都留下了一具具牧民尸体。 老人无言，只得在前面和其他氏族的牧民一起，领着砂匪大军前进，顺势绕开了那些塌陷的暗洞。 之前的一路上，这些被掳来的民夫，帮助砂匪大军躲开了不同的陷坑地形，以及挡下了好几波猛兽袭击。 几个牧民上来把这人架起。 即便腐烂镇料到有砂匪来袭，这一招也能打他们个出其不意……马特微微摇头，可惜以腐烂镇的兵力，没办法主动出击，对方选择的策略一定是坚守。 嘴里还止不住地呻吟。 怕不是把胫骨都撇折了。 砂匪见状就是要再打。 他在心中也是洋洋自得。 之前牧民那一脚直接陷到了小腿，再受惯性一扑。 这时，砂匪的指挥官马特，却是坐在一只温顺的加驼背上，身形晃晃悠悠，闲散得快要睡着。 “大人，等等！”伊森连忙冲了上去，以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可怜可怜……他是骨折了。” 准备完毕后，他们的进度反而加快了。 这一趟行军，他其实稍微绕了一点远路，去闪地边境掳掠了一圈，看似耽误了些时日。 而且，自己的行军路线也因此有些改变。 “起来！”身边的砂匪抬手就是一鞭，“想偷懒不是？” 否则，说不定还能让他们迎击的军队，扑一個空。 “砂王，这仗我该是首功了。”他心想道。 商人行会的一行人，则跟在他身边不远处，被砂匪士兵们团团包围护卫。 作为来历不凡的客人，这也相当于礼遇。 “我们已经到沼泽地了吗？”彭丽嫌弃地看着脚底的泥。 “到了……也没到。”曾建抱着刀，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地理上说，这片已经是沼泽气候，各种生态除了没那么明显，其实已经与沼泽腹地差不了多少——我们之前不是还看到有沼泽速龙跑出来？” 速龙们喜欢袭击庄稼，它们肉还一般不可食用，必须经过特殊处理或者喂给蜂人……只有皮革还有些用处。 “不过……” “地理上属于沼泽地，却并非归里面的那些派系控制。” 自然边界容易演变成政治疆域，但往往并不重合。 沼泽地如果是作为一个势力实体，它的影响力范围，在过去也就以腐烂镇的最外围为界——这片密林沼泽的确易守难攻，但对应的，同样很难向外扩张。 这是自成小世界的优势也是劣势。 外界很难干扰到它，但如果里面即便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很难把自己的影响力给扩张出去，像是个山大王。 而之外的，就全是各种盗匪的势力。 彭丽点头：“那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忽然愣了一下，抬头望去。 “天上怎么这么多食腐鸟？” 一路上，砂匪军中即便有累死饿死的民夫，也不会留着——他们不是当场喂了驮兽，就是丢在了身后。 这些食腐鸟跟来做什么？ 黑色的羽翼，在低空盘旋不去。 倒是有砂匪弩手跃跃欲试，想着打下来一只加餐。 “什么人！” 这时，一声不大的厉喝，在砂匪的前军响起。 一个砂匪的先锋官，抓着皮鞭，指向前方喊道。 “怎么回事？”马特皱眉。 “没事老大，看起来像是个过路的。”一个亲从回报道。 砂匪前军散开，坐在加驼背上的马特，也眺望了一下：确实是个一个路人，只是对方也骑着一头蛮牛。 “让他滚。” 这位砂匪指挥官估量了一下距离，对方正好在自己弩手的射程之外，遥遥的甚至有些看不清……于是他重又闭上了眼。 如果是以往，在边境之地。 光是看在他那头牛的份上，砂匪们都要上去杀人劫货。 不过这一次，他们掳空了十几个闪地部族。 这些部族虽小，但加在一起，驮牛都有好几百头，犯不上为了这一个人耽误时间，普通步兵还不一定能追得上。 早一点打下腐烂镇，纵情劫掠。 才是战利品的大头。 “听到了吗？”砂匪的先锋官舔了舔唇角，颇为可惜的样子，“快滚！” 像是听到了警告，那骑着蛮牛的过路人，勒住了脚步，有些逡巡。 在他的面前。 砂匪大军连绵不绝，无论向前还是朝着左右两边，都看不到尽头。远远看去，就像一片从天上压到地上的乌云，从广阔蛮荒的边境之地席卷而来，令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村头械斗和帮派火并。 而是真正的战争。 在砂之王的统合下，原本松散的沙漠土匪不再是乌合之众，一支军队已然在荒原石山中成型，他们甚至还曾经战胜了沙克王国的远征军——哪怕其中有诸多巧合，但世人只看结果。 现在，携气盛之威。 这支砂匪的先头部队，将要进犯沼泽，完成砂之王扩张的第一步。军阵上空的杀伐刀兵之气，有如实质。 作为一个普通的路人。 面对他们，能逃脱性命，已经算是砂匪的指挥官发善心。 而有这么大规模的军阵挡着，想绕路都不行。 唯一的路线，就是转身全力而逃，祈祷砂匪们都走得慢一点，多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 只是，没有一个砂匪注意到。 一个老牧民，在看那远处那个人影时，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 “是，是他……”仿佛有一股电流在伊森的背脊涌过，“他怎么来了！” 这头戴金铁斗笠，身披灰色长衣的身影。 不正是那个曾经提醒过自己，说战争将至的过客旅人？ 更让伊森震惊的是。 他隐隐看到，那头高大的蛮牛脖颈上，还骑着一个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小人影。 小男孩满身泥污，神情疲惫。 他双手抱着牛角，却是死死的，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却是老牧民的孙子迪布。 第470章：B级权限，出手 “滚？”路梦闻言，轻笑了一下。 他看向砂匪大军上空，那盘旋的食腐鸟群，它们就像是在火焰气流中飘忽的大片尘埃。 这些鸟类会跟随着肉食兽群行动，比如骨犬、喙嘴兽。 当它们发动攻击、猎杀了成片的猎物时。 食腐鸟们也能趁机冲下来，捡一些残羹冷炙。 但要说，制造杀戮最多的。 还没有哪一只兽群比得上文明的造物、真正的军队。 这些鸟儿，甚至比人类还更能预知到死亡的降临。 不过这一回。 吸引它们来的，并不是本能。 路梦向着天空一伸手。 这种鸟类为了伸头探入死尸的腹中，脖颈上的绒毛已经全部退化，变得光秃秃的，但周身的羽毛亮黑、坚韧得仿佛刀片。 食腐鸟转头看向路梦，视线对上。 权限：b级！ 之前在鲨鱼村，路梦之所以同意濑户返回沙克王国，可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些理由，小公主能够猜到的只是一部分。 ——当然，弟子能做到这种程度。 其中竟似有一些哀求之意。 面板将显示更丰富的环境信息。】 【引导一名npc的近战/远程技能等级达到“精通”层次，濑户（砍刀）已完成； 奖励：权限提升为b级，效果：模组槽位+1，解锁更高级（b级）模组。 路梦还是会不吝啬表扬。 “好，这回就放过你。”路梦一扬手，食腐鸟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振翅而飞，慌乱地掉落了好几片羽毛。 更重要的是：他解锁了更高级别的系统权限，也能够安装更多更具实际用途的强力模组。 这一幕，看得身前的小迪布目瞪口呆。 到了这个层次，它们的效果也更近乎能直接改变世界。 而一轮只有路梦能看到的光幕，也在他的眼前闪过。 而真正的原因是，“教学相长”的任务成就，已经完成。 现在，濑户的刀术已经相当于自己初入斯昆镇时的水平，加上系统影响，后续只要她自己刻苦训练，就能一步步向上攀升，已经用不着路梦手把手带练。 【动物招募·强控（b级）】 引导一名npc的一项生活技能等级达到“精通”层次，卡文（兵刃锻造）已完成； 玩家参与程度不得低于30%。 飒！ 一只食腐鸟忽然俯冲而下，既而稳稳地站在了他的手臂上，收拢了羽翼。 而对路梦自己而言。 比如已经是最高级别的10倍经验模组。 比如背包叠放、负重降低、储物箱容量……这样已经涉及到物理空间修改的模组。 再比如医疗天使、性能优化、更多菜谱…… 以及路梦现在使用的，驯兽系列的进阶：【动物招募b级】，如果说c级的驯兽模组效果是让人能够与动物无障碍沟通，那么b级的驯兽模组不仅范围更广，沟通效果更强，同时也能够无视动物本身的意愿，直接强行控制它完成某些行为，操作更加精细。 体现出来，就是比闪地部族最顶尖的驯兽师们，还要强大的动物亲和力。 是以哪怕铁牛已经拥有狂化血统，路梦依旧不担心它失控。 当然，强控野兽的持续时间，也受限于对象的强度、反抗心理，能够操纵的有效范围则与路梦本人的感知范围挂钩，以及这一过程也需要一直消耗路梦自己的精神与肉体能量。 不过，这也够用了。 路梦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黑羊，科尼利厄斯眨巴眨巴眼，有些呆萌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你这小家伙，倒是很聪明。” 【看上去它对你很有好感，这样的羊如果长大了，应当去世界各地闯荡一番，施展自己的拳脚，而不应被限制在这个小破地方。】 一行文字自动浮现，路梦直接无视了它。 权限提高的另一个效果，更丰富的环境信息……实际看起来倒像是系统变得更“话痨”了，时不时会显示一些环境、物品和人物介绍。 有一些，路梦作为老玩家根本不需要。 但有一些，也能揭示出关键信息。 他把这只黑羊，塞到小牧民的怀里。 接着，一催身下的铁牛，便朝着砂匪大军的方向而去。 有着无处不在的飞禽走兽报信，加上这只聪明的小黑羊和勇敢的牧民男孩提供情报，路梦终于是正面抓住了这一支砂匪的位置。 砂匪的先锋官，原本见这带着蛮牛的路人停下脚步有些慌张的样子，还觉得很滑稽，忍不住和身边的兄弟打趣，哄笑成一堂。 这一路上。 看见他们这大军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被吓得直接从牛背上跌下来，就算是心理素质好的了。 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一只食腐鸟落在他身上，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特别在意。 但是现在。 看着这荒野上远行的路人，不仅没有吓得落荒而逃，反倒朝着他们这一整個军阵而来，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这是被吓傻了不成？ “找死！”砂匪的先锋官一抬手，齐刷刷的机弩上弦声，箭头寒芒点点闪烁，对准了路梦，“不要命了！” “等等，大人！” 伊森不顾身边的砂匪士兵阻挠，冲到了先锋官身边，“别放箭，别放箭，我认得他。” “他是来投我们砂匪的！” “来入伙的？”先锋官狐疑着。 真有这回事？ “对，对……”伊森这会儿只能一口咬定，胸中心跳如鼓擂。 即便不说，对方曾经善意地提醒过他们一次。 自己现在的孙子，可还和他待在一起，乱箭齐发下，两人哪有幸存的道理。 “半引弓。” 砂匪先锋官，略略放下了手。 如果是免费来送牛的，还能多一个劳力，也不错…… “不，快动手！” 一个身穿商人革甲的带刀武士，推开砂匪，按刀厉喝道。 曾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远处的人影。 手心，却渗出了汗。 他在商队中的地位，就像过去亚穆杜身边的那个军团级保镖一样，可以说是武力担当——当然在和彭丽组队时，他同样负责分析。 原本，他除了觉得亚穆杜一事透着诡异外，自认为其他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以至于态度都有些玩世不恭。 可是，在看到远处的那人时，一股仿佛刻在本能里的恐惧，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曾建，身处军阵，自身又实力超绝。 竟也是感受到了危险。 事情不对！ 先锋官看向中军的老大，马特点头道：“听客人的。” 在他看来，这种小事。 哪怕是小题大做，但给商人行会一个面子又如何—— “上弦，射……” “哞——” 没等砂匪先锋官下令，一声长嘶就掩盖过了他的声音，响彻荒原，像是悠长的号角。 蓄力完毕的蛮牛，四足一顶。 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向着望不到头的军阵冲去。 路梦竟是带着它，一个人朝着整支砂匪军队发起了冲锋。 第471章：冲阵，无人能挡（合章） “他疯了？” 前军，目睹了这一幕的砂匪们，嘴巴微张，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同一个想法。 从他们的距离看去，对方还只是一个小黑点。 此刻正迎着军阵慢慢变大。 听说过有人逃命跑得快，没听说过有人送死这么急！ “放！” 这时，先锋官也下达完了射击的命令。 “哞——” “停下！”一声怪叫传来，守在先锋官身边的北风氏族驯兽师跌倒在地，腿软得根本爬不起来。 于是就随手装在了布兜里。 他已经能看到，自己孙子脸上陡然急切的神情。 同时，他也是一把抽出了，挂在铁牛左侧的长劈刀！ 而路梦此刻，与铁牛依旧未停。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足以斩金断铁的刀锋，就已经顺势将这个砂匪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狂风呼啸，火星四射。 在他的刀光下，却是不堪一击！ 没有一枚能够穿过间隙。 但他脑子一转，想到一条毒计。 单纯把它甩出去，如果打在人身上，都不亚于一道重槌！ 噗噗噗！ 几声闷响。 现在想来，他们和砂匪一样。 铁牛脖子上的小迪布，死死抱着科尼，脸色尽白。 刹那间，断肢血雨齐飞！ 长劈刀足有两米多，站在地上挥舞都有些束手束脚，一部分刀术招式不能完全施展，然而借助铁牛的体型，却正好合适。 他猛地向后望去，正好对上了站立起身、同时回望的小迪布，爷孙两人拥抱在一起。 砂匪的前军，被生生吃空了一块， 只留下满地的断肢残骸、残兵断刃……泥土像是被无尽的鲜血浇灌过一般，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只是感受到肩头上的手掌发力，他才有丝毫的安心。 意图不言而喻—— 正面迎上那巨兽，与仿佛能劈开大地的刀光时。 而以路梦的力量。 可他惊讶地看见，路北游居然毫发无伤，他的身上有类似箭矢划过的痕迹，可看起来就像穿越丛林时，被树枝刮蹭出了白印一般，不一会儿就恢复了血色。 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威势。 “你们认识是吧，这么袒护他……我倒要看看人家怎么对你！” 与此同时，后备的弩手方阵也顶了上来，齐齐瞄准。 在交换情报、寻求帮助的时候，这个牧民小孩已经知道了对方叫路北游。 但这一回，无论是先锋官还是弩手，准备都有些仓促。 “老东西……你耍我是不是？” 原本就在前方探路的牧民们，在身后长矛兵的驱使下，散乱地铺在了前面，正好挡住了蛮牛冲锋的路线上。 却是血肉泥浆！ 从路梦的视角看，这阵势简直如同空降微型卡车。 以这个距离，不过是电光火石间！ 老牧民伊森跌坐在地。 如同战车一般，直直扑入了密集的砂匪军阵之中。 殊不知他此刻的内心，也是极度的震惊。 “等等。”砂匪先锋官扫到一个人影，怒火上涌。 驯兽师的半身直接被巨大的牛蹄踩成了肉泥，尖利的骨哨声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然而此刻，这个牧民孩子却是没有了刚刚的恐惧。 小迪布被抛下去的时候，没抱紧它，好在被路梦捞住。 一个弧线的防御网，渐渐形成。 与此同时，飞溅出来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与那位青年交谈时的画面，以及对方直冲边境之地而去的背影……种种的一切，都与远处那个冲锋的人影相重叠。 他忽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带着不舍。 只是后背湿透，仿佛占满了……血浆。 他才真正体会到。 而是铁牛的眼中，有鲜红的血色突然上浮！ 在之前的射击中，一枚箭矢插在它宽阔的前胸，虽然只透进去一寸就被厚厚的皮毛阻隔，但还是让这头蛮牛颇为吃痛。 宽厚的刀面一横。 ——亦或是全世界。 铁牛的脚下忽然发力，以它的体型，竟还能够继续提速！ “走！” 旅人的忠告、族长对北风氏族的信任、破败的营帐、惨死的牛羊、被凌虐的牧民们……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心头浮现。 “这……”伊森目瞪口呆。 他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牧民伊森：“是你说认得他，他要来投砂匪……这个人到底是谁！” 箭雨再次扬起在空中。 对方是砂匪的敌人。 “咩，咩！”科尼利厄斯在牛背上发出惊恐的叫声。 以蛮牛的体型，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一头能够做到这样的动作——这简直突破了这些流浪部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认知。 他们在加速的情况下，直接撞上了正盛的箭雨。 “疯了……疯了！” 它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动物，还理解不了这样复杂的一幕，只是为见到小主人家的老主人而感到亲切。 哪怕他只是冲到了阵前就被乱刀砍杀。 路梦看到，一个老人闭上了眼。 “他们是一伙儿的！” 其实他并分不得这么仔细，也记不得小迪布。 “大人，”北风氏族的驯兽师眼睛忽然一亮，指着逐渐清晰的牛背上、牧民打扮的小迪布说道，“那就是远行者氏族的人。” 他慌忙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骨哨。 现在，他拔出了武器。 路梦突然轻哼了一声。 铺天盖地的箭雨，足以将面前的任何一人淹没！ “完了……”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 组成阵列的砂匪弩手们早做好了准备，铁铸的射弩指向天空，扳机扣动，弓弦齐放。 牧民们都惊呆了。 瞬间，一股前所未有，但又仿佛与生俱来的力量。 啪，有人滚落的声音。 对方这是想要一个人，冲杀他们整支砂匪军阵？ 平地惊雷炸起，泥地上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陷坑。 “路先生……” 狂化！ 不仅是因为距离更近。 夺命的箭矢。 小迪布的眼中，不由放出一丝光亮。 只是他们目光中除了欣喜外，还带有强烈的不可置信。 紧接着，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爷爷！”伊森听到了孙子的呼喊声。 刹那间，流矢从天而降，密集到甚至在互相碰撞。 “轰！” 他们无需刻意瞄准。 他们已是冲出了第一轮箭雨！ “什么？” 然而，如果停下来。 “把这些牧民，都给我押上去！” 哪怕素不相识。 这根本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先锋官能够承受的。 “这，这不可能……”他面无血色。 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些纵横沙地的盗匪而来！ 在路梦本人的驱使下，完全能做到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阴影从自己的头上一跃而过。 这头身形沉重的巨兽，在即将撞上牧民们的前一刻，忽然平地跃起，倒像只矫健的羚羊。 从那形制夸张的武器、和击飞弩箭的武艺，可以承认他身手不凡……但再怎么样，这都算得上无比疯狂。 小迪布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眼前光线一黯。 扣下扳机的弩手们，竟不约而同地，向着路梦的方向望去，像是要确认他的死亡，如此才能安心。 而路梦甚至没心思辨认刀下的是谁。 他只是仰头望着，那个微微起身，挥舞着长刀的身影。 有人慌乱地举起矛尖，对准牛腹。 对自己而言，也是巨大的耻辱和罪过！ 不只是中军，左右两翼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副官们，也意识到不对，纷纷下令上前包夹而来。 弩手们原本也没料想到这情况，一时有些疏忽，这时听到斥令才连忙重新上弦。 更别说是早已经驯化臣服的宠物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还愿意为他们出头。 能够在北风氏族中成为驯兽师，他还是有两把刷子，只希望凭这些技能，可以稍微控制下直冲而来的蛮牛，让它放缓脚步。 它是路梦从鲨鱼村库存里翻出来的，估计是大格琳的私藏，也是达到了【专家】级品质，距离【杰出】只差一毫，不仅能减免四成切割穿刺伤，就连钝器打击造成的伤害，都能缓冲两成。 他们正面冲破了第二轮箭雨。 都在看到那抱着小迪布冲锋的身影时，冲散进了云霄。 如果说一开始，这个路人不顾劝阻地向他们冲来，还能解释成是想不开找死的话； 哗！ 长衣一扬，牧民男孩重见天日。 在这样的冲锋下，不仅是手无寸铁的牧民们将会被犁开，对小迪布来说，更是会亲眼看到他的爷爷在自己的面前被撞成肉沫……这是何等的残酷。 只是这一言，也带着甩清嫌疑的用意，担心砂匪事后发现了小牧民的尸体，会首先怀疑到北风氏族的头上。 这件长风衣可不是一般的破布麻衣。 然而，所有的郁结。 “废物！”这时，砂匪先锋官看到手下的动作，见他们还在慌张地想要上弦射击，当即大骂道： “射什么箭，刀斧手、长矛兵……迎上去！” 伊森忽然庆幸，当那个商人行会的武士，来和他打探边境的消息时，他出于警惕下意识隐瞒了见过对方这件事。 敌人的突然加速，不仅冲过了箭雨。 何等神奇！ 先锋官从正面目睹了这一幕，只感觉让人难以置信。 “疯了，全都疯了……” 刹那间，铁牛的心脏像是爆炸一般迸发，血流贯入四肢，肌肉充血膨胀甚至带上了青紫色，仿佛是天上苍青的雷霆在流过——狂化的基因改造，赋予了它极致的爆发力！ 却是路梦突然起身，扑向前，扬起了身穿的长衣！ 飘逸的下摆看似脆弱，可迎向来袭的弩箭时，它非但没有被铁镞撕得粉碎，反而将那些实心箭杆一齐扫落。 忽地又是一声长嘶。 “啪！” 然而已经晚了。 都不是什么好鸟！ “好啊！”砂匪先锋官怒极反笑，正想一刀杀了这不长眼的老不死。 迎在牛背上的两人眼中，就是点点的夺命寒芒！ 好在，那个侥幸不死的敌人，刚刚冲进射弩的最佳射程。 四周除了牧民，竟是已被扫荡一空。 脚下的土地，则直接开裂。 前军被扫荡一空的砂匪先锋官，首当其冲。 却是那些精铁打造的箭镞，纷纷爆飞出去，一些脆弱的箭杆，甚至直接折断！ “咩咩！” 路梦也是一按牛背，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主兽之间仿佛神经相连。 连科尼都探出了头来。 原本只是覆盖住头部和背部的骨板，开始向着前胸、四肢缓缓延伸，而本来就如同长矛一般的犄角，更是有重新生长的趋势！ 更重要的是。 如果说牧民们是看到了乌云，而他们身后的长矛兵们，则是直接看到一座小山，从自己的头顶直接压下。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射！” b级权限的驯兽模组，连路边随手抓来的野兽都能强行控制一段时间。 “不……” 在小迪布的视野中，他分明见到布料上已经接连出现了箭矢的凸起，但最后它们都没有穿透。 “呸！”一项恭顺的老牧民伊森，却是啐了一口，大骂道：“挨千刀的沙漠崽子……” 他们只见得天上仿佛降下了一朵乌云。 “没事，”路梦迎着他的视线，笑了笑，“闭眼。” 直到此刻。 “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们！” “还愣着干什么！”这個砂匪看向身边，怒斥道，“下一轮，准备！” “诶？”老牧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没事。 还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这一回，比之前的还要响，竟有些近乎凶兽的咆哮。 连砂之王，都不敢这样做。 铁牛吭出一口气，感觉鼻子和耳朵都有些发痒。 那又怎么能背叛他？ 小迪布怀中的黑羊科尼吓得乱叫，流矢在四周飞过，但凡有一枚擦中，他们的生命都要被同时贯穿、终结于此。 甚至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孙子和那位旅人，一齐被钉死在军前沙地上的画面。 砂匪当即下令：“让他们，顶在阵前！”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发出第三轮射击——就算来得及，从前面的经验来看，也根本无用。 这位旅人帮助自己挡下了箭矢，但他的手臂、肩颈还露在外面，此刻一定中箭…… 这比送死，更加难以理喻！ 只有原本还在一边观战、等待砂匪弩手将这奇怪之人射杀的曾建，后退了两步。 四周已经有砂匪包抄。 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啊啊啊！” 如果敌人没疯，那疯的就是自己。 而此刻，周围的场景对它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别管对方是不是疯了，想要冲上来送死……自己所在的可是中军，身后就是马特指挥官。 明明身处战场，杀机四伏，却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这小小的一方空间更安全。 “哼！” 在这只巨兽的血管中涌起。 那位殊死冲锋的旅人，当即就会陷入包围之中，蛮牛起步转向慢，哪怕原本还有机会逃离，一停下来只会陷入死地。 紧接着，他的动作不停，手握长刀绕着铁牛横扫而出。 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 “这怎么可能……”他下不了命令，也无令可下。 他松开了之前一直藏在腰间、暗握住的旧世界弩，一手牵住铁索缰绳，怒喝：“铁牛！” “好啊老东西，”先锋官当即更怒，“快说……” 可惜他并不清楚： 在有些地方，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里面带着欣喜、纠结以及绝望。 伊森终于明白了。 “好样的！”老牧民喊道。 伊森就在第一个，脸色当即惨白。 砂匪的先锋官，不由喃喃道。 如果对方不停下来。 甚至来不及为砂匪的逼问而感到恐惧。 下一刻，就会是血肉横飞。 随即就不再理会。 敌人毕竟距离太远，弩箭飞行过去，劲力应该已经是消耗完了，是自己算错了射程—— 手持长矛的砂匪们，则死死逼在牧民们的身后，枪戟如林，一边是顶住牧民，一边也是在防御他的冲锋。 只是，对砂匪而言。 他们此刻的震惊，还要超出这只小羊数倍百倍。 第472章：独战千军 “他……他竟是真的一个人冲了进来！” 砂匪的大军绵延，接战的只是一小块，能够看清楚状况的也只是部分人，军队中平时都靠头目军官的旗令号角来传递消息。 然而。 路梦当先，就斩了他们的先锋官。 整个阵前的弩手、前军的步兵，一半被冲破斩杀，一半被杀得溃散，消息传递不出去，周围人只听得哀嚎遍野、只见得断肢齐飞。 看在其他方阵的眼中。 就是那带着蛮牛的旅人，一头扎进了他们的阵中，一片混乱。 殊不知，真正直面路梦的砂匪们。 随着一道黑光划过，满天扬起的却是砂匪们连汤带水的半身。 路梦此刻并非是坐在铁牛背上，而是半蹲在上，如同随时将要起步跃出的猎豹。以铁牛的体型，也完全能够支持他闪转腾挪，就好像在平地上一般自在。 我莫不是…… 已经晚了。 甚至不需要他开启“液体饮用”模组补充能量。 这次在砂之王的号令下，边境地联军集结，浩浩荡荡向沼泽地杀去，如果初战告捷胜利拿下腐烂镇，那么后方还会有更大的主力在砂王本人的带领下，大举进攻。 日后有可能在个人实力上威胁到路梦的，也只有他们。 可还不到下一刻，他们就尽皆倒地，自己毫发无伤。 紧接着，又是下一轮循环。 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将至。 事到如今，不用下令。 触之即伤，中之即亡！ 没有一个人能站着，活到路梦的下一次出手。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 路梦挥舞长刀，呼吸之间，胸膛中如同有熔炉在燃烧。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运气，第三次…… 就好像明明快要满足，却迟迟得不到释放一般。 “咩……咩？”布袋中，科尼利厄斯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惊恐，变得有些好奇疑惑起来。 而路梦自己身穿重甲、刀术刚猛，能够在联合城士兵中杀个对穿，可一旦陷入包围，依旧可能力战身亡。 但是此刻—— 恐惧，终于席卷了他们。 赤色剑客是靠着改造后的身躯，硬吃伤害也能近乎不死，只是再生能力终有时尽，无法扭转战局。 这些倒地的尸骸、浓腥的血气，让铁牛更加躁动。 如果说，一般人还能够凭着血性抛开一切畏惧在战场厮杀，但没有多少人能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能倘然引颈就戮。 独战千军。 就好比战争级之间，也有高下之分。 无敌了？ 一道尸海血路，在路梦的身后铺开，前方则是断肢翻涌的海浪。 但路梦的回手一刀，就削掉了他们的头颅，血流像是喷泉一般，绕着四周有序涌起，呈现出红色的阶梯，又像是肆意的鲜花狂放。 勇敢的砂匪们怪叫着冲上前去，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一同包围了路梦和他座下的铁牛，同一时刻至少有十几把兵刃砍来。 又完全是另一副感受。 狂化的它，某种程度上有些不满。 【战争级】 第一波冲向路梦的砂匪见到同伴的死相后，刚刚萌生起退意，但身后不明所以的其他步卒都已经挤上了前来，把他们活生生推向了漆黑的刀锋，直接撞上了死亡。 他已经化身了无情的战争机器，完全超越了过去。 靠近的砂匪们很快也注意到了这点——明明是这么沉重的武器，可在这个头戴斗笠的战士手中，舞动得却如同轻刀一般迅捷，周身根本没有破绽死角。 虽然系统面板明确告诉了他，但他也还需要一场实战来验证，如此才能知道自己具体的实力位置。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四周冲上来的，都是杀气腾腾的砂匪。 或者，他们根本来不及感受。 ——就这，还远远没有到达极限！ “让我看看传说是否属实。”路梦暗自握拳。 他们的心中，也是异常惊讶。 可无论是箭矢还是兵刃，都无法触碰到自己分毫。 尸骸更是堆积如山！ 过去所见，最接近一人成军的三人： 当敌人中没有同等级对手的时候。 啪啪啪！ 而那几支枪头被路梦单脚发力绞断，踢飞出去。 之前他在冲破箭雨时，砂匪们或许还只是感受到惊讶，而现在真正交上手，他们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但是下一刻。 都能够瞬间扫空周围的一圈砂匪。 双脚直接踩上了枪头，死死叠压在铁牛背上，让它们根本抽不开。 这股愤怒驱使着巨兽继续加速！ 与之而来的，则是狂舞的刀锋风暴。 消耗的这点力气，在下一刻就补充了上来，根本不存在疲惫与肌肉的酸软，劈砍、杀人好像呼吸、心跳一般自然简单，毫不费力。 整支砂匪大军全部动了起来，两翼的步卒包抄上来，补上了前军的空缺，也将路梦包围在内。 他们的脚下，已是有薄薄的鲜血溢出。 “哞————” 大格琳是凭借她一身武艺，能够正面冲开黑色转换者的阵势，但终归还是凡人，一旦停歇体力耗尽，稍不留意就可能被背刺身死。 几个砂匪慌乱地想要松手。 “杀！” 又是正中军中几人的后心。 自己打的第一场仗，对手竟是只有一个人——而也正是这一个人，调动起了他们整個军阵。 而他们留在原地的下半身，还在兀自抽搐。 铁牛虽然迅猛，却只是起到代步作用，让路梦节省脚力——和在斯昆镇的长街一战不同，它没有身披改造重甲，正是要发挥出全部的速度。 他一身轻衣，长刀劈砍信手拈来。 这让他双手持握时，能够如同手持长兵一般，通过滑动交替，将这巨刃无死角地抡动成圆！ 每一次斩击。 更别说让他流血受伤。 他一催铁牛，巨兽发出如同号角一般的战吼。 明明已经被激发出了嗜杀之性，但死在它的犄角与牛蹄下的，根本没有几个——凡是靠近的敌人，都被主人的长刀一扫而空，一个捡漏的都没有剩下。 待到终于有人惊觉，这里就像一片填不满的无底洞时。 反倒是他们。 他心中明悟。 更别说某些突破了世界限制的存在…… 来再多的人，也只是送死。 而路梦更是像没有遇到阻碍一般，向着军阵的中心，指挥官所在的中军杀去。 手中的长劈刀，光是刀柄就有近两尺。 路梦拖着沉重的长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当空跃起。 小黑羊眼睛一亮。 几支长枪刺来。 ——已经开始有人承受不住恐惧，哪怕顶着身后同伴的刀刃，也要转身而逃。 砂匪们惊恐地开始逃跑。 整个前军，被他一个人，给杀得亡命溃退。 第473章：这还是人吗？ “快撤退吧，马特老大！”一个亲随拼命地拉住砂匪指挥官的加驼，想要牵着它往后军躲，“那个人杀过来了！” “混账！”马特一鞭子抽在亲随的脸上，怒骂道：“只是一个人而已，我们有整整一支军队！难道我也要躲么？” “罗斯呢，让罗斯那个狗养的快来见我！” 亲随脸上浮现出一道渗血的鞭痕，但他依旧没有松手： “罗斯……罗斯已经死了！” “我们的整支前军，已经溃了！” 罗斯正是那個砂匪先锋官的名字。 可他觉得还未尽全力。 “我军败了！” 还是说，要像亲随说的那样转身而逃，跑回安全隐秘的砂之王塔。 但是，若是让他们知道真相，砂匪们绝对不敢就这么贸然，出现在沼泽地的边境！ 可惜已经晚了。 “一人成军……战争级！” 整个西大陆，有数的战争级就那么几人，并且几乎全部被对峙着的神圣帝国与沙克王国包圆。 而小迪布牵着爷爷的手，看着远处那个倒持黑刀、长衣飞扬的身影，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但环顾四周，也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老牧民从孙子那听过对方：他原本以为，这个叫路北游的旅人，是个急公好义的游侠，能够顶着砂匪军阵，为他们创造逃跑的机会，已经算是难得的奇迹。 小牧民的眼中，闪烁起了光芒。 沙克王国的五人众？可对方明显就是个人类。 实力差距大到这个程度，已经无所谓对方到底是步卒还是统帅。 而他的吼声，带着嘶哑的决绝。 路梦皱眉。 而是真的能够凭一己之力，对抗他们整个军阵——并且战而胜之！ 惨叫声不断逼近。 征服腐烂镇、夺取首功的愿景成为泡影，而如果就这么回去，带着屈辱悔恨，砂之王也不会饶过他。 人生的大起大落，从天堂坠入谷底。 不过这声音，还是如潮水一般，不可抑制地向四周扩散。 然而，这位砂匪指挥官的心中，也充满了迷茫。 ——砂匪们，连逃命都来不及，更是顾不上这些掳来的民夫了。 毕竟，这年头，谁还不能称个王？ 虽然，他的身后并无一人。 然而，视线中所见的，也做不得假。 丝毫没有阻碍地将他斩成两截。 西大陆出现了一个，新生的战争级！ 如同长矛一般的犄角，贯入了这头驮兽的胸膛。 没想到……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中军，就要暴露在……” 这人到底是谁！ 斧声长啸，砂匪指挥官大吼道： “红之王！”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 这还是人吗？ “老伊森，这就是你见过的那位……他到底是什么？”远行者的族长搀扶着两个族人，看到这一幕，他也被深深震撼。 距离最近的，就是斯昆镇的五人众西泽和斯塔克镇的高级审判官塞塔。 迎面而来的。 砂匪溃退得太快了，这种程度，只要初入战争级就能做到。 “活不了的……快逃命啊！” 正是杀穿了整支前军，长衣飞扬的路梦。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活人组成的军队，就会受限于士气，很难死战到底，加上砂匪毕竟不是正规军，也就探不出路梦目前的极限。 反手砍掉了这个亲随的头颅。 这些威压肆掠整个闪地西部，让北风氏族都卑躬屈膝的砂匪军队，竟是被路北游一个人给杀退了——真正的溃退！ 是，目睹了此幕，他还哪能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高级审判官塞塔？他的名号如雷贯耳，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关注，并且明明砂之王与圣国……一个高级审判官为什么要这个时候与他们为敌？ 在场的众人，却唯有路梦不够满意。 这一仗，路梦并非是像一个刺客一般，斩将夺旗、擒贼擒王，而是如同带着千军万马，对着砂匪的军阵发起正面冲锋。 这些闪地部族的牧民，竟是不顾自己还身处战场上，当场跪拜下去，如同在一年一度杀牛宰羊的祭祀中，顶礼天神一般。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冲垮了整支砂匪军队。 飒！ 清丽的破风声，没等马特的战斧劈至，路梦就扬起长刀。 “我必须离开这里！” 此时，也就只有他的中军、这些砂之王的嫡系部队，还有一些士气。便是押后的那些盟友，都有许多见势不妙开始抛下物资，溜之大吉。 除了那片刚刚诞生了新任王者的沼泽地，还有哪个地方，有可能突然冒出一个战争级的强者，并且还无缘无故与砂匪为敌？ 即便对方不是天神。 马特忽然大叫一声，甩开亲随奋力的拉扯，驱着座下的加驼向前冲去。 面前，原本还算井井有条、排列有序的军阵，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处不是混乱、哀嚎、哭泣的身影： 除非是三大国家的主战军团，亦或是雾人、鱼形人、南部蜂巢……这些不知死亡为何的怪物。 天方夜谭！ “新的战争级……” 但现在，一个大开杀戒的怪物。 他竟是从自己这个亲随口中，听出一丝哀求的意味。 马特一愣。 这位传闻称号为“红”的沼泽地之王，竟是有这等实力。 砂匪们原本就是从各个山寨中征集而来的，在胜利的前景与掳掠的欲望驱使下，他们还能够齐心听令。 “这……怎么可能？”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长鞭。 就连最后勉强维持着阵型的砂王嫡系、中军精锐，都如崩溃的堤坝一般开始退散，刹那间丢盔弃甲，漫山遍野都是哭嚎的砂匪身影。 战场的边缘，趁机逃脱的牧民们，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可有不少其他的族人给出了回答。 “怎么可能……” 那也是手握天神勇力的使者。 听在马特的耳中，却是一片迷蒙，仿佛是远在天边。 与此同时，砂匪指挥官座下的加驼也发出一声哀鸣。 亲随哀求的声音，也越发声嘶力竭。 也不是发狂失心疯。 又能挡得住这个可怕的杀神吗？ 一人便可当千军万马！ 此刻，他心中想的只是：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军队……一个人……”马特喃喃着，几个词汇如闪电般在脑海中出现，劈得他浑身颤抖。 他瞳孔中的担忧，也化成了震惊。 “马特老大死了？” 这莫名其妙突然出现，找上门来的旅人，竟是战争级！ 他不是来找死的。 铁牛发狂般接着咬断了它的脖颈，满眼欣喜。 伊森牵着小迪布的手，微微颤抖。 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砂之王也是王。 可是，要该怎么向砂王汇报？ 自己失败了…… 势力平衡的格局，将会被打破；而自己这支砂匪军队，就是见证他出世的牺牲品！ “啊啊啊啊！” 直接击碎了他们的意志。 “围上去，围上去！”马特匆忙下令。 马特奋力挥出手中的战斧，肌肉虬结仿佛要炸裂，他赤裸的胸膛皮肤甚至都嵌进了护心镜里。 他的整支部队，被一个人给杀败了？ 哪怕是把中军和预备役全部压上。 短暂的平静，惊恐的呼声爆发出来。 伊森没有开口。 伤害打满，纯纯溢出。 “指挥官……死了！”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路梦重新抬头。 只不过……现在怎么能让你们逃掉？ 第474章：血蜘蛛……血之主！（合章） 按照路梦原本的计划。 即便不打个七进七出，也起码要杀穿两个来回。 不过由于对方的指挥官送死。 导致砂匪军阵失去了主心骨，士气提前崩溃。 现在砂匪像是吹炸的气球一般突然爆开，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人影，大部分是向边境之地跑去的，有慌不择路向闪地逃窜的……因为这里身处边境地与沼泽地的交界，甚至还有小机灵鬼向着沼泽地冲去，就是打赌当路梦追杀其他人时，会无视掉自己。 从一场战役的角度，这无疑是大胜。 但路梦还远远不够满足。 到目前为止，这一战还没有达成他的目的。 “红之王么……”他垂下刀，对着空中扬起手。 其他人早跑得没影了。 远处，在混乱如蚁漩的砂匪中。 哪怕上前追杀，也只能再斩首十几个而已。 唯一驻足的青年是那么显眼。 比如路梦这一次，如果要带着联军远征，相较砂匪们的快速集结，他就要难上近十倍。 这就是大势。 远行者氏族的族长，搀扶安抚好族人，走到伊森身边，叹了一口气：“安全就好……日子总是要过的。” 哪怕他骑着巨兽，手持重刀，一副不可战胜的样子——但人力终难回天。 甚至，还生出一股庆幸。 逃脱奴役的兴奋逐渐消散。 对方实力再怎么强大，毕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 逃亡的他们，心中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等……”敏锐的老牧民，却是突然喃喃开口。 至于其他的，也不奢求太多。 另一边。 ——还好爷跑得快，没有在那里死磕。 但是现在，你只有一個人。 而砂匪有多少人，就能兵分多少路。 他们这时也冷静了下来。 见那尊杀神驻留在了战场中心，没有追击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他们能够自由地活下来，就已经是幸事。 对闪地牧民来说，他们得罪了北风氏族，砂匪们只是溃散，日后也可能卷土重来，哪怕回到各自的营地，未来也是一片渺茫。 只是让人遗憾的是，这一次部族财产、牛羊也损失惨重，即便想要感谢招待对方，远行者氏族也拿不出什么，别人也不一定看得上眼……族长心想。 一般战场收尾阶段，胜利一方会派遣机动性强的部队追击逐北，这一过程的斩获甚至比正面厮杀还要高。 就像他曾经那么尽心招待那些落脚的行商。 这是历任沼泽地之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些被砂匪们掳掠过来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有漫游地的农夫、旧矿场的矿工以及更多的闪地牧民。 其他的势力也是同理。 等对方恢复过来，就算不敢大举进攻，也可以来时常骚扰劫掠，自己就永无宁日。 不过，沼泽地之王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这一次击溃了砂匪。 他可以做到！ 砂匪这一边。 而这多亏了那位路北游。 “这一次，还真得好好道谢，只可惜……” 就好比他们现在所在的战场，其实属于沼泽地气候，但由于容易受到侵袭，没有哪个沼泽团体敢到这里定居扩张。 路梦忽然握拳，像是抓住了飘荡在风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对农夫、矿工而言，他们这时已经无家可归——要回到漫游地，必将穿越边境之地，且不提一无所有的他们能不能做到，万一途中遇到砂匪和黑龙忍者，肯定会遭到报复。 殊不知在对方看来，全都是无用的谄媚，甚至麻烦得令人厌弃。 同时，虽然易守难攻，但也很难向外扩张。 之前的慌张与恐惧，在这些砂匪溃兵的心中，迅速消散。 沼泽地物产丰余，但开发程度低，就像亚马逊雨林一样，偌大一片的雨林适合居住的地方寥寥。沼泽地除鲨鱼村外，人口其实极为稀少，同等的面积加起来甚至还比不过沙克王国的一座大型重镇，更别说圣国肥沃的奥克兰绿地平原了。 他猛地转头，向南看去。 那是沼泽地密林的方向，远远看去是一片绿意，虽然还有些稀疏，但的确已经算得上植被繁茂。 而众人的脚下，也是带着泥泞的沙地。 微微的震颤，从脚底传来。 远处的那片绿意，颜色却有些不对劲……它渗着一抹红光。 红色渐渐扩大。 直到，如同一片赤色的潮水！ “这是……”伊森瞳孔瞬间放大，“血蜘蛛！” 同样的惊呼，响彻在砂匪溃兵中。 “血蜘蛛……怎么会！” 灌木、树梢、沙地下的泥浆。 红色的甲壳纷纷蹿出，它们尖牙利齿，步足如刀。 行动起来，则像风一般迅捷。 身处沼泽地边境的他们，自然听说过这种凶兽，它们偶尔也会袭击靠近的路人，但在过去都是零散游荡的个体，威胁也不算大。 可是现在。 密密麻麻的血蜘蛛从树林中一涌而出，层层叠叠，它们的甲壳在奔跑中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都有如雷震。 虫潮！ 怎么是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 那些跑往沼泽地方向的砂匪首当其冲，直接撞上了它们。 只在瞬间，就被淹没。 小型的血蜘蛛当先将砂匪开膛破肚，钻了进去，大口吮吸。 大一点的成虫，则亮出尖牙，啃食起四肢来。 片刻过后，就只留下干净的白骨毛发。 而这，甚至没能在红色的潮水中，掀起一点的涟漪。 “快跑！”牧民们也吓坏了。 他们赶紧拖家带口，向着闪地狂奔而去——只要进入干燥的沙地，加上烈日暴晒，血蜘蛛就很难生存，也会提前遵循本能退却。 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跑过这些行动迅捷的凶兽。 “路先生！”被牵着的小迪布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喊去。 路梦和铁牛，还驻留在战场的中央。 或许是被满地尸骸的血腥气吸引，血蜘蛛朝着战场的方向狂涌而去，并没有追杀逃脱的民夫们。 只是，这样下去。 那位救下了他们的人，也会被赤色大潮瞬间淹没。 然而，让小迪布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哪怕这位年幼的牧民日后已经垂垂老矣，老得忘记了许多事情——可当星空闪耀，迪布作为族长披着大裘坐在火堆边，在孩子憧憬的目光下，他还是没有忘记给远行者氏族的年轻一辈们，讲述这刻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凶狂的血蜘蛛虫潮，在撞上那位青年的前一刻。 忽然向两边分开了。 像是礁石伫立在海浪，又像是雷霆劈开了乌云。 赤色的大潮一分为二，从路梦的两侧奔涌而过。 他甚至没有回头。 小黑羊科尼则从布袋中再次钻出脑袋，眼中没有恐惧，转头转脑遥望四方，看着身侧奔涌的虫潮，像是在检视自己的军队。 路梦把它按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只比其他同族大得多的血蜘蛛，从赤潮中脱离了出来，缓缓踱步走到他的身边，和铁牛并驾齐驱。 “小红。” 路梦翻身下来。 摸了摸它并不光滑可爱的脑袋。 血蜘蛛虫母。 接着，又有一只。 第二只、第三只…… 整整五只巨型血蜘蛛，将路梦拱立在其中，如侍君主。 每一只虫母，就代表着一支发育完好的血蜘蛛军团！ 小红看了一眼变了样的铁牛，还是认了出来，顿时张牙咧嘴。 它还没忘了自己最初，还被这笨东西绑在背上的日子。 铁牛只是吭了一声，它眼中的血色已经消退，狂化后的虚弱让它有些懒洋洋的，并不理会这作妖的虫子。 路梦则是默默看向面板。 在b级权限驯兽模组的作用下，他不只能够控制虫母行动，还能代替它们对下属节点发出部分命令——前提是这些虫母已经被驯服，抵抗程度不高 否则就只能强行操控虫母自己。 毕竟它们已经足够强大，同时野性十足。 而这样命令，精细程度还不够高，最好是直接控制虫母的下属节点，比如小红最初的七个子嗣，它们作为新虫群最成熟的一批血蜘蛛，就相当于指挥官、中转站一样的角色。 路梦逐个接管着几个虫母的控制权限。 小红是他早已驯服的，另一个则是当初俘获的新生虫母，剩下的则全部是在剥皮人的帮助下，突袭燃烧森林抓来调教的，还顺带补充了不少子嗣。 血蜘蛛恐怕做梦都没想到。 有一天，人类居然会主动出击，把自己抢来当宠物养。 经过这一波损失，剥皮镇外的野生虫潮，起码要消停四五年。 也算路梦履行了对大格雷的承诺。 虫潮继续席卷。 砂匪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鬼哭狼嚎——以血蜘蛛的行动速度，它们就是最好的追击部队。 同时，死在它们嘴下，还不如被路梦砍死。 因为近乎生吞活剥。 有的甚至还要被子嗣们活捉回来，充作喂养兄弟姐妹的温床。 如果砂匪这个时候，还是成建制的军阵。 凭借人类的智慧、弩手的箭雨攻击、队友的协助……还能够抵挡一二。 然而，他们已经过早溃退。 现在，漫山遍野已经化作了血蜘蛛们的狩猎场，而四散的砂匪则是待捕的猎物！ 咔！ 尖刀般的步足，接连切入砂匪的胸膛。 腿被牙齿咬伤的砂匪跌倒在地，只是慢了这么一步，就接着被扑来的血蜘蛛成虫淹没。 有砂匪反击，击碎了血蜘蛛坚硬的甲壳。 奈何它们无穷无尽，并且是真正意义上悍不畏死的军团。 这样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这还不够。”路梦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接管虫潮中，负责传输命令的大型血蜘蛛成虫。 一只、两只……三十只！ 每一只大型成虫，都能够率领一支血蜘蛛小队，它们能够精准地追杀逃亡的砂匪，而不是遵从本能一拥而上、又被尸骸吸引目光。 路梦试验过了。 能用驯兽模组强行控制的上限，就是同时三十只动物。 虫母、铁牛这样的生物，如果要操控，也会占据位置。 而30，正好是《剑士》原版队友数的上限。 不过，血蜘蛛这样的类蜂巢生物族群，无疑是卡中了bug。 此刻，路梦已然化身微操大师。 “但是，还不够。”他轻轻皱眉。 还有许多砂匪，逃出了血蜘蛛小队的追捕。 突然，当接管了三十个节点后，被路梦控制的大型血蜘蛛数，还在继续上升！ 31、32、33……62！ 面板上，除了【动物招募（b级）】以外，第二个模组： 【更多队友·256人（b级）】。 模组间的配合，解锁到最大上限！ 在砂匪们的感受中，这漫山遍野的血蜘蛛，瞬间都被同一人操控，有了统一的意识……它们不仅悍不畏死同时还有了战略战术，一点都不像盲目无知的野生动物。 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团！ 这比任何野生虫潮都要更加恐怖。 而它们唯一的使命。 就是杀光这里所有的砂匪！ 食腐鸟盘旋在空中，根本不敢下落，哪怕饥饿的本能吸引着它们，但另一种名为“恐惧”的本能，则更让它们理智。 在俯瞰的视野中，赤潮奔涌，满地血光。 “这……这……”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如果队友能喂饱血蜘蛛，从而让自己能逃过一劫的砂匪，也彻底陷入了绝望。 不少人，掏出尖刀，直接掼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们宁愿自己结束生命， 也不敢面对虫噬的痛苦与恐惧。 也有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哪怕身子已经被血蜘蛛啃咬了一半，也仿佛不知道疼痛，只是呆愣愣看着远方。 看着那个被可怖虫母，众星拱月的人影。 这一幕本身，就比所有的尖牙利爪还要令人恐惧。 他只是个人类……吗？ 临死之前， 众多的砂匪回马灯一般，想起了出发前，指挥官提到过的情报—— 沼泽地新出了个领袖，他被当地的人们称为红之王。 但也有一条不那么可信的小道消息。 有人，偷偷叫他： “血之主。” 据说是，能够驯养那种名为血蜘蛛的凶兽。 听到的人，只是一笑而过。 哪怕真有其事，想来也只是捕捉了一两只半死不活的成虫，关在笼里赏玩，以讹传讹下，就有了这样一条传说。 可是现在，传说变为了现实。 并且，还要更加恐怖。 血色的虫潮，带来血色的杀戮，如同战场的主宰。 他们要为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而付出代价。 更何况，哪怕再谨慎的人。 也不会考虑到，自己面对的敌人，会驱使着虫潮而来。 ——这在过去漫长的时光中。 整个大陆，曾经也只有一例。 路梦松开了手，感受着漫天浓郁了百倍千倍的血腥气，惨叫与啃食声则群聚着回荡在风中，嘈杂又悦耳。 “沼泽地的定义，需要变一变了。”他轻声说。 腐烂镇，不再是这片密林的边界。 血蜘蛛军团能及之处，就是沼泽。 第475章：虫潮军团 血色的大潮席卷战场，摧枯拉朽。 到这里，结果已经没有悬念。 准备充分、带着雄心壮志的砂匪军队，尽数埋葬于此，而他们的尸骸，要不了多久，又会落于血蜘蛛的肚中。 无论是一人击破千军。 还是驱使着虫潮军团。 这些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一定会令四方惊诧。 “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路梦心想，“也到了展示一些实力的时候了。” 腐烂镇的城主阿池，思维还停留在担心联军的实力能不能够抵御外界入侵的阶段。 殊不知，只要让敌人看到进攻你的代价， 他们自己就会衡量利弊。 现在，代价就如字面意思那样，血淋淋地展示在世人面前，威慑四方。 就像雾人喜好在大雾天气和夜间行动那样，喜水的血蜘蛛同样如此，这一点干燥短时间杀不死它们，路梦也可以强行驱使它们违背本能行动，但终究不是它们的宜生环境。 他之所以愿意暴露出来，一来是这本身就很难隐藏，与其让别人发现，不如自己趁还有信息差的时候，主动利用。 扩散的大潮一顿。 血蜘蛛军团，是路梦目前最大的底牌。 这一段时间，足够内部的恢复和发展。 再往前，虫潮军团还能够战斗，但自身也恐怕要开始出现减员，需要考虑补给消耗。 这就恐怖了。 “回来吧。” 但是目前都只能想想。 无论是边境之地的雨季，还是让圣骑士打开高山大坝，都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够等到的事情。 血蜘蛛的动作虽然凶猛，但也比一开始，迟缓了许多。 这还是在不计算回程的情况下。 沼泽气候，不仅覆盖了传统意义上的沼泽地，还包括更加潮湿的南方湿地，以及充斥酸雨的燃烧森林——后者更是血蜘蛛虫潮的主要发源地。 沼泽地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和平。 二来则是，现在就是它们能发挥最大价值的时机。 视线的尽头，有血蜘蛛还在兴奋地追杀砂匪，可随着日上正午，阳光逐渐暴烈，毫无遮蔽的光线照在它们身上，丝丝水汽从甲壳中蒸腾而出。 路梦揉了揉太阳穴，通过控制的近百个节点下令。 从南向北，甚至有希望直接进入圣国的奥克兰之傲。 路梦估算着，从这个距离出发，还能再覆盖三分之一个边境地。 以极快的速度又向回收缩。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路梦想到：如果边境之地雨季来临，或者绿野河的上游开闸放水，这一条发源自圣国又汇聚入沼泽地的河流大涨，倒是能化身成为一条进军的‘高速公路’。 路梦的势力范围，比起以往沼泽地之王的管辖领地。 可以说扩大了一倍不止。 同时还能够向外投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这些地区的绝对安全。 “绝对”二字。 哪怕是三大国家的派遣重兵的军镇和防线，都不敢如此保证。 但是路梦可以。 只要地处沼泽气候，血蜘蛛军团就可以说源源不绝，哪怕是有子嗣战死，它们的尸体也会成为同伴的食粮；加上它们自身实力强大，悍不畏死的特性，绝对凶残难缠。 配合密林黑沼地形。 哪怕有实力远超过路梦自己的敌人，打不过也能缠死你。 更别说是应对入侵的大规模军队。 你的兄弟终有时尽。 我的虫潮源源不绝。 对方每死一個人，都是训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士兵，而路梦死一只血蜘蛛，只需要催促虫母多生一胎罢了——还不需要消耗粮食补给。 除非敌人采取的是同样的策略。 但实际上，无需真正交战，光是有血蜘蛛军团的威慑在，就足以保证沼泽地不再受到侵扰。 得罪“血之主”的付出与收获，太不成正比。 目之所及，血蜘蛛已经在清扫战场，路梦也逐渐归还权限，让五只虫母各自去带领它们的子嗣。 配合上模组，他最大限度可以操控256个血蜘蛛节点。 这一仗还用了一半不到。 驯兽也需要路梦本人的感知范围和意志体力，不过今天并没有到极限，只是发育时间有限，他的血蜘蛛军团总共就这么大的规模。 也就是说，假以时日。 虫潮军团的规模起码还能扩大一倍，补充到十支左右。 当然，路梦也可以把控制栏位全部留给虫母，这样哪怕不使用【更多队友】模组，仅仅拉满默认限额，麾下也能有30支血蜘蛛军团。 但这样一来。 他对整个虫潮军团的控制力，将会大幅削弱。 无法准确执行战略战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能约束平日里虫群的活动——路梦没办法一直安装驯兽模组，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没办法永远和虫群待在一起。 那时还能听他话的，只有已经驯化过的虫母。 其他子嗣就不一定了。 现在的情况还好，路梦划出了限定的狩猎范围，加上燃烧森林这片本来就不宜居的虫潮母地，一般情况下，血蜘蛛军团不会与普通居民见面。 虫群的数量一多，野生动物供养不起，恐怕就要牺牲里面所有的人畜，把整片沼泽地化为专门培育血蜘蛛活动的死寂温床。 这当然也是一种选择。 甚至见效奇快，能让路梦立马拥有一支可怖的大军，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血之主……可惜，那不是他想要的世界。 路梦向西南方遥望过去。 斗笠在他的脸上遮下阴影，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已经有人这么做过了。 那位某种意义上的“前辈”——虫之主。 那东西将整个舜之地、阿拉克……都化为了人皮蜘蛛的滋养猎场，甚至还在往外扩张，光是多余溢出的人皮蜘蛛，就诞生了危险的蜘蛛平原，让整个沙克王国都如临大敌。 对方采用的手段，恐怕就是只操控虫母，而对虫群不进行丝毫约束，因此麾下的蜘蛛军团数量多得难以想象。 并且人皮蜘蛛除了速度较慢，无论体型、战斗力、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都要强过血蜘蛛，可以说是更泛用的战争兵器。 也就只有在沼泽地形，会吃客场的亏。 蓄养这么多人皮蜘蛛……如果虫之主真的有所图谋的话，那么目标肯定不会只是沙克王国。 好在，比起一开始。 现在的路梦已是没有那么担心。 想当初，从巴彦口中听到虫之主的消息时，他还只是一心想着跑路——天塌了，也有高个子在前面顶着。 转眼间，他自己也成“高个子”了…… 这倒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路梦环视了一眼战场，满目都是血蜘蛛子嗣在搬运尸体，像是辛勤的蚂蚁一般，只是它们无疑更大更加恐怖。 他原本没有兴趣。 只是忽然，目光一顿。 外人都无法察觉的视角，一行文字浮现在眼底。 “这还有意外收获……” 第476章：意外收获 血腥扑鼻。 浓稠的浆液还在缓缓流淌，划过一个男人的额发，滴落下去，打在他身下的女人脸上。 女人皱眉，鼻子发痒，就想打个喷嚏。 男人连忙暗中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安静，找死吗！” 彭丽睁着眼，瞳孔中满是屈辱、不甘……以及恐惧。 很快，她顺从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男人，则是商人行会的武士曾建。 他们正在装死。 两人此刻正埋在一堆死尸的下方，浑身涂满了血浆，曾建扑在彭丽的身上，他能够压抑住自己的生命体征，借此瞒过了肆掠而过的血蜘蛛虫潮。 至于其他的商队成员。 曾建根本不敢暴露身份，更别说出手……像他这样的人，虽然是军团级，但丢到巴斯特去，也就是一个高级炮灰，都影响不了一场战役的结果——可想而知差距。 就好比那两个高级审判官。 一人夺城，一人成军。 那更是不堪一击了。 他的实力远超砂匪军队中的任何一人，也因此最先察觉到路梦的实力。 这个武士的心中震颤。 能够驱使虫潮的战争级…… ……战争级！ 曾建不知道这是不是机械师的黑科技，也不知道剑圣阿尔克有没有这个本事……但不管是谁，能做到这些，想来已经是狂到没边了，过去不可能默默无闻。。 有人在砂匪指挥官马特身边，只是被路梦的长刀随意一扫，就被斩成了亡魂；大部分人则是在血蜘蛛的无差别攻击下，成为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联合城出身、又受到商人行会培养的他，比这些乡间的草莽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又怎么敢掺和有战争级出场的局面？ 至于砂匪的军队…… 则是全部死了。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個穷乡僻壤的地界，也能走出战争级的人来……”曾建疯狂猜测，“塞塔？瓦尔特纳？阿尔克？” 要真的有虫潮作为助力，还不得把火刑架一路插到联合城的首都赫夫特去，走哪烧哪——前提是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被自己人当成投靠娜尔可的异端来审判。 只有曾建，反应及时。 联合城也只能常驻两位战争级的将军而已。 新生的战争级……血蜘蛛军团…… 哪怕是在帝国与圣国厮杀最激烈的巴斯特前线。 但很快，现实就推翻了这些可能。 如果能把这些消息，带给龙恩会长，那么自己能得到的功劳，要远胜中规中矩地完成任务！ 一飞冲天就在此时。 什么亚穆杜……管他去死。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能够想办法活着逃离这里。 曾建闭眼感受着四周的震动：这些血蜘蛛应该是要把尸体聚集在一起，然后开始啃食。 这么多的尸体……光是要吃完，也得几天几夜吧？ 他不比砂匪。 只要能够脱开那个战争级的视线，再寻找机会。 曾建有自信冲破虫群的追捕……毕竟单体实力上，只有那几只虫母能与他匹敌一二…… 正当武士在心中盘算时。 背脊忽然一凉。 只听得撕拉的血肉被破开的声音，从天而降。 曾建一惊，顾不得继续装死，翻身抽刀，挡向头顶。 铿—— 武士直接跪倒在地。 另一边，仰天睁眼的彭丽，直愣愣看着，她看见： 那个头戴金铁斗笠，身披长衣的人，就这么俯视着他们——对方用布巾蒙住了面容，但从这个角度，却正好能对上他的淡漠的眼神。 像是看着两个死人。 曾建吃力地一手持刀，一手按住刀背，死死支撑。 而路梦只是单手挥起了一人多高的长刀，斩开了尸堆，随意压在对方的刀刃上，就这么压得他起不了身。 在他的视线里， 一串飘浮的【装死中】字样消失不见。 显示更多环境信息还有这用处……他暗道。 不过对方显然低估了自己对于血蜘蛛的控制能力，别说已经安排有一支虫群封锁战场边缘，便是在子嗣处理尸体时如果遇到异常，也能很快传递过来。 路梦一边想着，手中长刀也一寸寸下压。 曾建浑身的骨骼发出爆响。 “等等，你不能杀我们！”彭丽连忙开口，“我们和砂匪不一样，我们是……” “哦？”路梦语气平淡，“你们是？” 他手上动作未停。 彭丽犹豫了一瞬，下意识看向曾建。 对方现在浑身颤抖，咬着牙，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 无需片刻，哪怕不是被砍死。 也快要被压死了。 “我们是拥有二级经营特权的行商公会！”她当即大喊道，“有这样的实力……以你的身份，想来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不暴露，是为了不增加麻烦。 这一会儿，这身份却是唯一能帮他们保命的东西了。 “我们其他的成员，在砂匪阵中被波及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阁下，”彭丽强行振作，“但如果您现在还动手，传扬出去，可是不给商人行会面子了。” “是啊，是啊。”这时，有一个牧民壮着胆子走上前来，“这位……大人，我看他们之前拿了什么东西给那些砂匪，之后砂匪头头就毕恭毕敬的……这些行商恐怕来头不小。” “要小心啊。”有其他人在远处，却也忍不住附和。 这些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路梦，他又掌握着那样近似神鬼的伟力，都不知到底是不是人……但总的来说，对方还是帮助了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联合城与商人行会的名头。 哪怕是号称神之子民的奥克兰人，都被挡在了铁之谷——恐怕即便是真的天神使者，也要在帝国的武士大军与铁弩阵前，掂量一二。 听着这些卑微的牧民附和。 彭丽原本惊惶的心，又恢复了几分自得。 商人行会的招牌，果然是一块行之四海皆准的护身符。 “不……”一道咬着牙、喃喃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曾建艰难开口。 但他能够发声，也说明对方放松了力气，这是犹豫了。 彭丽原本想趁胜追击。 “二级特许……” 却听到路梦问：“你们和龙恩是什么关系？” “这一位曾经是会长的亲兵，而我则是会长直属商会的主管。”彭丽眼睛一亮，接着故弄玄虚道：“你既然知道会长，那肯定知道亚穆杜。” “那一位大人就在附近执行任务，想来已经快要成功了，如果您有什么合作，也可以和他洽谈……” 软硬皆施、虚张声势、心理暗示……这一会儿，彭丽已经使出了所有能用的手段，就连亚穆杜过去经营的地位与名气，也利用了上来，狐假虎威。 可接下来，却听见路梦开口：“亚穆杜？我知道。” 不知为何，这话语里没有感情，彭丽与曾建透过面巾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们却总觉得对方在笑。 “只不过，”他接着说，“亚穆杜死的时候……” “可比你们干脆利落多了。” 第477章：杀的就是你 这句话一出，里面蕴含的信息量让曾建和彭丽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亚穆杜……死了？ 那个会长的宠臣，权柄的代行者，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幅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中姿态的蜂人王子，连联合城大领主之下的正统贵族，在他的面前都要低头谄媚……明里暗里他更是自己这些商人行会成员的竞争对手与奋斗目标……这样的一个人…… 就这么死了？ 而且， 听对方的意思。 亚穆杜是因他而死！ “不！”曾建猛然爆发出怒吼，听起来却像是垂死挣扎。 他想要起身，又瞬间跪地，膝盖深深嵌入了土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压在刀上的重压，成倍地增加。 这位武士也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要寻找的线索，就在眼前——只不过真相可怕得令人难以接受。 目睹了这一幕，他也明白。 接着，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世界尽头到漂泊终地……迎接他们的，不是礼遇就是忌惮，牧民、砂匪们的表现就是明证。 他不怕的么？ 曾建无力反抗、彭丽陷入疯狂、牧民不知所措。 作为拥有二级特许经营资格的商会主管。 更别说他们呢？ “啪！” “不，这不可能！”另一边，彭丽的表现完全不同，“我们是商人行会……你怎么敢！” 只是……曾建明悟： 就连那位蜂人都无法逃脱。 亚穆杜死得不冤。 “你，你是沼泽地的人。” 他们，挑错了对象。 可居然还有人，敢对他们下手。 在此之前。 他猛地喷出一口污血，眼角一黑，血泪流下。 血蜘蛛、砂匪进攻腐烂镇的大战、那些濒死之人口中呢喃着的—— 一连串骨骼爆裂的声音，从头到脚响彻在曾建的身上。 路梦的长劈刀，瞬间发力，凭空压下！ 她已经歇斯底里了起来，口中不断复述着几个词汇，却又连不成句子。 武士手中，千锤万练过的金刀，刀背开裂，随即竟是被直接劈开。 沼泽地有着这样的人物存在， 那么，无怪任何想要染指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无论是砂匪还是亚穆杜。 血之主！ 一道断刀片打着旋儿，正中彭丽的额心。 这個女人瞪着眼，就这么扑倒在地，一身的华服被血污得看不清颜色。 “大，大人……您真杀了？”那个上前来劝说的牧民吓得倒退两步，像是生怕被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和他们可没有关系，只是担心……” “我知道。”路梦背回长刀，“杀的就是商人行会。” 商人行会垄断了大陆的行商贸易，要想走商必须要有他们认证的金字招牌，每年缴纳高昂的会费，不加入的就叫“走私”——别说路上的劫匪不长眼，就是其他行商成员也会主动排挤劫掠你。 这就是软硬兼施。 是以许多哪怕终生没有到过联合都市的小商队，想方设法也要捞一个商人行会加盟的名头，无论是最低级的还是冒名假扮。 而在“商人刃”的行会本部，哪怕买了爵位的高层、穿袍贵族们已不再四处奔波，还是能靠抽成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促使路梦动手的，并不是这一原因。 或许大多数低权限的行商还是在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只是为利所驱的普通人。 但到了二级特许经营……那一定就是龙恩的眼线和走狗。 以路梦对他的了解。 除非是一开始就投靠……现在他们之间已是绝没有缓和的余地。 作为敌人，你越有潜力，只会越排在清除名单的前面。 商人行会铺往整个大陆的贸易网络，不仅是吸金的血管，同时还是最强的间谍情报网。他们数量庞大、鱼龙混杂，一边行商一边刺探消息，防不胜防。 哪怕是同样遍布大陆的科技猎人，在这方面的能力也难以企及。 如果不是嗅觉敏锐又足够警惕的话，很难察觉到。 可惜。 彭丽以为这二级特许经营的牌子，是他们的免死金牌。 ——或许在某些情况下是。 但要真遇上了死敌，那这就是纯粹的索命符，可不是能随便暴露的。 “龙恩派出来的探子……”路梦思索，“肯定不止这么一批。” “不可能每一次，都让我正好碰到。” 就好像你发现了一只蟑螂，背地里其实已经全家满堂一样。 而那些行商队伍，经过多方探查，估计已经摸清亚穆杜一事的底细，如果要回报就在近期。 这算是给路梦提了一个醒。 但他现在也不惧，就像之前说的，有本事来沼泽地会会。 别提再来一次亚穆杜当时的行动规模，就是联合城正式发兵，多个城邦一起合作征讨，对方也讨不了好。 必叫你大败而归。 ——虽说固守密林也并不是路梦的风格，这只是底线的安全。 “不过，商人行会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他看了看被劈成两半的曾建，“军团级的武士不领兵，随便当成私人保镖用。” 放在沼泽地，能到达军团级。 那已经是排名前列的大头领。 当然，这并不是联合城的武士自贱或者商人行会不重视。事实上走到这个地位，他们的待遇和前途，说不定比随便占山为王好了多少倍。 有编制谁还当草莽。 而且无论是龙恩一系的穿袍商人，还是传统领主一系的佩剑贵族，他们都是有藏私的倾向——别看商人行会现在很支持帝国的中央军，但前提是龙恩以无衔之身入阁，已经掌握了帝国的朝政，帝国的警卫、边军、武士……几乎都成了他们的私兵。 商人行会能在大陆上有底气，这也是重要的依靠之一。 至于大领主，则更依赖自己的兜帽侍卫们。 但不管怎么说。 路梦现在的正常人才库太少，也缺乏中间战力。 底蕴上，比起这些老牌帝国。 那是远远不如。 也是时候招募更多人来分担了……现有的墙角不好挖，但那些如苍翠一般在未来熠熠生辉，此刻却籍籍无名的人，却是不少。 他们都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和潜力，只等待觉醒、际遇和成长的时间——又或者有人推上一把。 正当他考虑着该怎么解决时，那只小黑羊从铁牛的布袋中一跃而出，扑到了一个男孩的怀里。 “科尼！”小迪布欣喜若狂。 小黑羊则咩咩叫着，兴奋地想要讲述自己刚刚的“风采”，奈何它的小主人愚钝，那是一点都听不懂。 它转头，看向那个外来的青年。 不知为何，科尼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类散发着一股亲和力，竟是堪比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主人，所以之前才会失控。 真是奇怪。 这样的感觉，过去也只有一例。 就是那个第一次叫自己“科尼利厄斯”的人……但哪怕是现在遇到，它也不可能因为对方就抛弃小主人。 对此，懒洋洋的铁牛和张牙舞爪的小红，只表示少见多怪。 “这位大人……”跟在小迪布身边的，正是老牧民伊森。他也是在众人的推举下，上前来交涉的代表。 只是，与第一次偶遇时不同。 抛掉了所有轻视和戒备，老伊森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青年，竟显得无比谨慎踌躇，这样的态度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大人，我们想知道……”他以流浪部族的礼节，恭敬行礼，“您到底是谁？” 第478章：剥皮人·远行者 其他的牧民则是远远地聚在一起，忐忑等待着。 他们对眼前这人，可以说又敬又怕。 如果说，当路梦一个人冲垮了砂匪军阵的时候，他们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敬之如神。 但看到血色的虫潮都为他驱使的时候。 恐惧就不可抑制地迸发了出来。 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现在的战场周围，还不时传来啃食尸体的嘎吱声，听得人骨头发酸；而那些面目狰狞的蜘蛛怪物，也还在四处游走。 胆小的人，早就吓晕了过去。 在这种场面下，作为血蜘蛛的主人，路梦在人们眼中就显得无比诡异了——看起来就像披着人皮的虫母成精…… 不过，路梦也有意图把它重新捡起来。 “当然知道。”路梦点头。 大格雷年轻的时候，外出闯荡过闪地，而剥皮人最初发家也是靠着走私业务，相较而言竟是在外界知名度最高的一個沼泽地派系。 “而且，他也很想念你们……要不了多久，闪地应该就能重新见到剥皮人的贸易商队，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有稳定的常驻驿站。” 受了帮助的他们，还是很难将这个青年和怪物联系在一起。 剥皮人的业务才逐渐收缩。 力量或许会影响人，却改变不了他的本性。 老牧民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个能和沼泽地扯上关系的记忆。 “只是好多年没见了。” 没了剥皮人这些走私客。 “老丈，”路梦想了想：“就像他们之前说的，我来自沼泽地。” 哪怕已经见证了这些奇景。 与当初的说辞一样。 只有伊森和小迪布，有这个胆子上前来。 “难怪，”老牧民又是行礼，“以前大格雷来做生意的时候，虽然货物品类少了些，但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有一次还帮部族打退了砂匪……那时候还没有砂之王呢。” 若不是血蜘蛛并没有攻击剩下的普通人，大家都要觉得自己是出得龙潭，又入虎穴……甚至比落在砂匪手中更凄惨。 因此远行者氏族的人们才那么期待行商的贸易。 “老爷子身体还很好。”路梦说道——医学部成立之后，也是有专人照顾大格雷的伤势，加上没有争霸与防御虫潮的压力，这位老爷子竟是比退休前还要精力旺盛。 他们是闪地部族中，最先见到路梦的牧民，那时对方还只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旅客形象，甚至还好心地提醒警告过他们——这些建议，都在之后得以验证。 只是在商人行会的垄断、以及防御虫潮的压力下。 “沼泽地……”听到对方熟悉的称谓，伊森的心不由自主就缓和了下来，“那您听说过大格雷么？” 路梦规划中的物流部，就是以剥皮人为主体。 区别在于帮派过去主要从事走私，现在承包的功能可能更多。 “真的吗？这太好了！”另一道声音突兀地传来。 一个陌生的男人靠了过来，满脸欣喜。 “你是？”路梦微微偏头。 “远行者·帕拉达，”男人连忙行礼，“远行者氏族的现任族长……” 路梦打断他，皱眉道：“既然是族长，就应该早点出来。” 让一个老人和小孩过来商谈，算什么事。 “是，大人教训得是……”帕拉达汗流浃背，也只能连连应和。 作为部族之长，这虽然很丢脸。 但看看这满地的砂匪尸骸，还有那嗷嗷待哺的红色凶兽…… 就是北风氏族……不，就算是白眉氏族的大人物来了，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更别提，帕拉达的内心，其实是无比高兴、美滋滋的。 他听到了机遇。 远行者氏族的营帐、牛羊圈被洗劫，这对一个小部族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如果对方说的，能够再开与剥皮人的贸易。 沼泽地与他们这些闪地部族互通有无……不论别的，光是茶叶一项的供应量，就不会缺少——更别提主粮、药材这些闪地的稀缺品。 而流浪部族则能销出大量的优质皮毛、耕牛、驮兽……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让剥皮人在自己的营地设立据点。 远行者氏族不仅能快速恢复元气，更是有可能快速崛起——哪怕不敢与闪地中部的白眉氏族相比，也起码不亚于今天的北风氏族。 “大人，我听到有砂匪叫您……”压下心中的喜悦，帕拉达仍旧低着头，缓缓道：“红之王。” 其实，更多人在歇斯底里中，喊的是“血之主”——这是敌人口中的名号，一听就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与绝望。 只有这个族长，从中敏锐地注意到了少数不同的声音。 也察觉到了这另一个称号的含义。 结合对方之前的介绍…… “恕我直言，”帕拉达恭敬地说，“您，就是沼泽地之王吗？” 不等路梦自己回答。 在他的授意下，远行者氏族剩余的牧民，已是互相搀扶着，一同行礼，毕恭毕敬。 出身沼泽地，能够驱使密林特有的凶兽，一言之间就能重开剥皮人与外界的走私路线、决定设立据点…… 闪地流浪部族的成员，还记得大格雷，也承认对方是个英雄。 但比起眼前的这位青年的表现，还是远远不如。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没有别的可能。 路梦一顿，遥望向云边，天色苍茫，黄沙与翠绿别成二色。 他片刻后说道： “那里的人，是这么叫我。” 帕拉达族长按在胸前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 猜到和听到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们这些行礼的人，还是不由得心弦发颤。 正如沙漠土匪们有砂之王，闪地部族的人们，也听过临近沼泽地之王的传闻……只是相比较而言，远远不如砂王有名。 那个男人作为砂匪的首领，聚啸三国边境，又直接威胁到闪地。 他在人们心中，既是恶魔又是传说。 反观沼泽地之王的位置，据说已经空悬十几年了，更别提就算他们选出来又怎么样，根本不会影响到沼泽地之外人们的生活。 可是现在， 他们亲眼见到了例外。 路北游……红之王。 他用自己的行动，打破了传统的印象，带给了牧民们远超过去的震撼。 哪怕砂王余威犹在，留在不少人心中，但比起这一位，已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这一场边境之地与沼泽地的战争，恐怕会以之前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方式结束——同时，胜负已分。”帕拉达心想，眼里散发着光亮，“并且，红之王这样的人物亲自来到闪地，解决砂匪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那么，多半还另有所图。” 第479章：新任务（合章） 有了帕拉达这位远行者氏族的族长起头。 其他流浪部族的代表，也纷纷前来与路梦见礼： “我是青石氏族的族长，见过红之王。” “我代表苏氏族，感谢您的援手与神威……” “全体枯叶氏族的部众……” 这些都是一路上被砂匪强征掳来的各个小部族，它们与远行者一样，规模不大也并不知名。 但加在一起，竟也人数众多。 ——他们原本就是砂匪指挥官，想要驱使来强攻腐烂镇的炮灰。 路梦也不客套，接下这些感谢。 许多人，其实已经暗暗做好了心理准备。 “红之王殿下，”有一个部族的族长大胆发问，“您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真正的意思却是：对方准备拿自己这些部族怎么办？ 战斗已经结束，牧民们也挣脱了束缚，按理说可以自由离去。 对方是沼泽地之王，为了填补人口，会不会把他们都迁入沼泽地？ 有人着急道。 各式各样的嘶叫声，起伏响起。 “还有加驼……” 牲畜们更是发狂地向四周跑去，蹄声雨点一般响起，直冲守卫战场边缘的血蜘蛛，有牧民上前驱使，但它们现在完全不认原主人，根本阻拦不住。 一时间竟压过了兽群惊惶的嘈杂。 没想到，路北游……红之王真的成功了。 但现在情况，能够依靠领头牛的威慑。 牧民们趁着这个间隙，连忙上前把自己的牛领回来，聚在一起。 让它们停下动作，就已经足够了。 它们可不是牧羊犬，要控制牲畜只有一条办法——杀了。 “哞——”一道响亮的牛嘶声炸响。 这位红之王的力量虽然远超他们的想象，但毕竟是救下他们之人，原本就有好感——相比起那个素未谋面，却放纵手下劫掠自己的砂之王，任谁都知道该亲近哪一个。 现在，终于断弦了。 血蜘蛛们直立起身，亮出尖刀一般的前肢。 那时自己在科尼的带领下，刚刚找到他，一同赶路时对方偶然听到自己吹响这个曲调，就讨教了一下，小迪布也没有隐瞒，反正除非是闪地部族出身，其他人也用不了。 “是牲畜发狂了！” 那些一同被砂匪掳来的蛮牛、加驼，之前就担惊受怕颇为不适，到了这一会儿四周都是尸骸与血腥味，更是有血蜘蛛这样的猎食者逡巡游离，它们的神经早已达到了极限。 虽然背井离乡是一件苦事，但比起被奴役送死，这样的结局好歹也能接受…… 正当路梦要开口时， “这是我刚教他的驱赶兽群办法……”一边的小迪布回想起来，一时愣住了。 加驼们则群聚而来。 一阵嘶叫声，却打断了他们。 不少牧民发出惋惜的声音。 “哎呀。” 牲畜中的蛮牛听到这声音，脑中像是被雷击一般清醒过来，纷纷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实际上，还要看这位红之王的脸色。 人们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他虽是这么问。 只见路梦摘下了遮挡风沙的面巾，嘴上叼着一支骨哨，轻轻吹响着，曲调简单。 见到这一幕。 但很快，他们惊讶地发现， 土黄色的加驼们也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向着牧民们走来，嘈杂的嘶叫声，也渐渐低落下来。 这些动物可不会听从另一个族群兽王的指示。 部族的牛羊已经损失很多，现在这些就是仅剩的财产了。 却是铁牛站起了身，仰天长嘶。 众人见状，也是安心了许多。 老牧民伊森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眼睛一亮： 果然是兽王！ 蛮牛的社群结构不是蜂巢思维，没办法通过一只牛就对整個兽群下达指令。 露出的，是一道清丽悠扬的呼哨声。 而且，学得还这么快！ 这曲调本身不难，但要真正熟练掌握，小迪布自己也是练习了好几天……而对方当时要赶路，又为了避免暴露，只是每天试了几下而已。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么？ 路梦吐出骨哨，带着挂链的白骨自然垂到了胸前。 【经验加成·10倍】 最后一个模组槽位。 等同于10倍的锻炼效果和学习速度。 放在世俗当中，也称得上天才了。 更何况路梦也未曾松懈。 虽然现在的【实战等级】因为敌人等级差的关系，升级的速度变慢，但身体素质、基础属性和各项技能，却没有这个限制，只需要耐心地提升。 毕竟在不同领域巅峰造极的人，也不需要战斗的实力就多么出彩。 他也是利用这个机会，提升着各项技能属性。 至于驱赶兽群，对路梦来说更只是小把戏，毕竟配合上b级的驯兽模组，他的动物亲和力，可以说超过现在闪地部族当中的任何一人。 ——对于这种看似神奇的能力，路梦也有所猜测。 它们既然限定在闪地出身的牧民当中，随着血脉流传……那或许就与旧帝国的基因实验有关。 不像狂化那么强力，但副作用也微乎其微。 甚至，虫之主的能力也可能来源于此。 在遥远的上古，或许就存在着驱使巨兽与巨型机械一同战斗的时代……分别对应着今天的驯兽与骨人。 不过，路梦自己可以理解。 看在其他牧民眼中，却是极为的震撼。 驱使虫群、驯服兽王、甚至能够使用只有他们闪地部族才能够使用的天赋……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在人们的心头。 莫非…… 这位新生的红之王，其实是出身自某一个闪地部族吗？ 路梦摘下了风沙布巾。 人们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说实话比大家想象中要年轻得多，虽然也带着刀刻般的风霜痕迹，但他们以为这样的人物，起码也得年近不惑，才能开创功业。 当然，没有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反而更加调高了评价。 又由于对方有可能是出身自闪地部族，牧民们的心中也隐隐多出了一些亲近感……虽然此前从未听说过。 “不知道红之王比起无面大人如何……” “驱赶牲畜的本事差不多，但红之王可还有血蜘蛛，无面虽然能帮我们避开喙嘴兽，却还没见他驯服过它们……我看不行。” “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无面大人想要成立自己氏族被拒绝后，就好久没有露面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成功了呢？” “那我觉得红之王现在就能成功。” “这我倒是不反对……” “你们是不是忘了，那个白眉家的小儿子？” “他不都已经疯了，还说他干什么……”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牧民们忍不住就将路梦与自己熟知的人物来进行比较。 他们压低了声音。 殊不知在如今感知极高的路梦这里，几乎是听了个干净。 不过他也不在意。 只是在听到有关白眉氏族的消息时，他心中动了动。 随着加驼与蛮牛群被聚集起来，路梦说道： “把你们的兽群都认领回去，按照原本的归属裁断……不要想着侵占其他部族的财产，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有办法进行判断。” 十多个小部族的族长，应声称是。 对方有着这样的驯兽能力，如果有争议，只需要让牲畜们自己认主，自然就能回到它们原本的部族那里。 如果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占小便宜。 那就殊为不智了。 起了冲突事小，坏了自己在红之王眼里的印象事大。 “然后，你们各自回自己原本的营地吧。”路梦挥了挥手，“先度过这一段最困难的时期。” 族长们刚刚应下，又纷纷反应过来：“红之王殿下，您不把我们带回沼泽地吗？” 路梦奇怪地看向他们：“我带你们干什么？” 他还要在闪地开展贸易，把这些牧民带回去种地吗？ 那岂不是南辕北辙。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现在沼泽地或许急需补充兵源训练部队。 但因为有血蜘蛛军团的存在，他们这方面的寻求，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路梦之所以还让康训练新军，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另外，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他接着说，“砂匪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袭扰。” 不同于信息闭塞的沼泽地。 闪地四通八达，连通着各处，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 加上边境之地也是类似的情况。 消息从这里传扬出去，速度要快得多，甚至有可能一直通到沙克王国——这本质上也是过去行商旅客行进的路线。 砂匪在边境地虽然猖獗。 他们的首领砂之王，却不同于外界的名声，意外的十分谨慎。 如果砂之王聪明的话，自然知道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想到这，路梦也有些感慨。 过去在斯昆镇的时候，他也曾分析过砂之王，只是那时还是以忌惮为主，为此加深了要坚守斯昆，依靠这座军镇保护自己的念头。 在听说砂之王击败了斯昆远征军时，更是讶异。 现在想来， 当时的砂匪在正面战场上能获胜，还是更多依赖了骨人军团的协助——后者是真正没有死亡概念，同时还是钢铁之躯，士气永远不会崩溃，可以说是顶级的军队。 所以，哪怕有战争级的五人众领军。 也能重创沙克军队。 而西泽虽然能保证自身安全，但作为统帅，他也需要考虑军队伤亡，因此在补给被劫、战况焦灼的情况下，不得不被迫撤军。 这当然算是砂之王的手段。 还一度导致沙克王国境内的流窜盗匪激增。 但放在如今的路梦眼里，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哪怕砂匪再能请到无头骨人军团支援……从地形上说，它们从东到西，首先要经过闪地，自己怎么会不知晓。 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砂王不可能抗衡战争级。 曾经压迫感十足的敌人，如今却形成不了丝毫的威胁……这让路梦也稍稍有些空虚。 “顺便，我也会在闪地驻留一段时间。” ——看着族长们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路梦说道。 “真的吗？”各个部族的族长，大为意外，也异常欣喜。 有红之王在，哪怕砂匪真的再次进犯，也能像今天一样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嫌弃的话，”帕拉达率先反应过来，当即道，“您就来我们远行者氏族吧。” 其他人后知后觉，连忙争抢起来。 “你那小破地方，怎么好意思邀请红之王！还是来我们这里，羊奶管够……” “我们帐篷大，毛皮舒坦！” “我们女人多……” 路梦咳嗽两声，看向帕拉达和他身边的牧民爷孙，点头道：“好，麻烦照顾好我的牛……” 帕拉达反过来道谢，心中则是窃喜。 果然如他所料，对方来闪地还有其他的事情，这才有了心理准备。 其他人则是扼腕惋惜，只恨脑子转慢了一步，开口晚了。 交待完事情，就只等打扫完战场。 路梦则是眺望向了闪地，这片辽阔无际的平原。 烈日高悬，阳光穿透了乌云，视线尽头遍布黄沙，却也有泛着绿意的草茎丛冒出，带着压不倒的生命力。 沼泽地是一片很好的根据地，有着极大的潜力。 但最大的缺陷就是交通不便，也很难向外扩张。 那么，解决办法只有一条。 打出去。 在一个交通便捷，四通八达……又随时能得到支援的地方，扎稳脚跟，获得一个桥头堡。 为此，路梦需要一座城市。 可惜，周围都没有这样现成的据点。 那么—— “我就自己来造。”他心想。 视角下方，面板光幕上。 一些早已出现的文字，泛着莫名的色彩。 【这片大地曾经极尽辉煌，如今却满目疮痍，人们一次次在苦痛中寻找希望之光，却又一次次看着它们破灭。 如今，这是否会是又一次的幻想？ 建立你的城市，召集幸存者，重建秩序，吸引所有渴望安定的无家可归之人……让它成为废土上的一颗明珠，一粒不会熄灭的星火，照亮前往未来的道路。 它会是转瞬即逝的碎星流光，还是在余烬中重燃的文明之火…… 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成就：玩家新建据点，达到4级“城镇”（未完成）】 第480章：审判官·大领主 烈日高悬。 崎岖的荒山间，土路开裂，黄沙从谷中肆掠而过。 一队高矮不一的人，缓缓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外侧的一批人，头发剃得干净，身披麻布衣，骨瘦嶙峋，甚至还赤着双脚，踩在砂石砾路上，脚板都被刮蹭得流出血来……但他们却仿佛丝毫未觉，眼中泛着像是要烧出来的狂热。 这些是圣选之人。 能够从普通的圣国平民中脱颖而出，已经证明了他们对奥克兰的信仰之坚定。 而那些夹在中间的男人们，一身祭司长袍，上面的服饰明显更为精致，前胸上则纹着一朵跳跃燃烧的圣火。 这是圣国真正的掌权阶级。 圣火寺庙里的教士们。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 “砂之王殿下，可等候多时了。” 他观察四周发现： 暴露出来的砂匪，都是人类，至少也是焦土之子。 “这边去，就是传说中的砂之王塔么？” 头目同时也在观察着圣国领队。 这是上山寨的路。 那些岩壁荒石背后，时不时闪烁出兵刃、弩箭的寒光。 “倍感荣幸啊……” 在前领路的，却是一个与圣国教士格格不入的，头戴尖刺头盔，赤裸上身的沙漠土匪。 领队笑着点头回应，好似完全相信了对方说的话。 在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他一边时不时指引岔路，一边与教士们攀谈： “诸位奥克兰的兄弟，这边走……” 因为，就在山路的两侧。 他们全程，都在砂匪军队的监控之下。 说话间，领队也是在暗中打量潜伏在两侧的砂匪们，下意识计算如果要正面攻打，圣国需要出动多少的士兵。 “呃……对。”砂匪头目含糊回应道，“接待各位兄弟，当然是要以最高的礼节。” 这印证了情报中的猜测。 若是砂之王塔的位置这么容易暴露，那么他们早就被圣战军给剿灭了。 这领队肌肉强健，身形高大，既不像圣选们一般瘦骨嶙峋，也不似普通教士因为只知念经而脚步虚浮、大腹便便……反倒有些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圣骑士，只是没有着甲。 教士当中，唯一比较镇定，还能游刃有余回应砂匪头目的，只有他们的领队： 闻言，教士们的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厌恶和鄙夷，但又小心谨慎地藏了起来。 这当然与实际情况不符， 只能说明是对方刻意安排的，为了不刺激己方的神经。 那么，这些主动暴露出来的东西，能说明砂匪们真正的军力布置吗……圣国领队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也对砂之王的评价高了几分。 真真假假，虚中有实。 哪怕真的得到了情报，也不敢全信……这就是疑兵。 “审判官大人……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吧？”砂匪头目试探道，“您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审判官是神圣帝国异端审判庭的管理者，而审判庭实际上就是整个圣国最高的军政权力机构，对内负责清理异端，对外则负责发起圣战。 最有名的两名审判官，便是塞塔与瓦尔特纳，被视为圣主的左右手，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于每一位圣主都是初代菲尼克斯的转世，生来既为奥克兰的代行者，不是凡人可以肖想的。 像这两位高阶审判官，就已经是世俗权力的极致了。 更别提，他们还是拥有战争级实力的强者。 而即便没有战争级，其他的审判官也都是强大的战士——他们往往身肩高阶圣骑士与高阶祭司的双重身份：文是神学大师，这样才能坚定信仰，准确辨别出异端的身份；武则是神选的战士，能够用手里的圣骑士十字，亲手将黑暗送回地狱。 这领队早已过了中年，但如果真的已经是审判官。 确实是年轻有为了。 “不不不……”听到对方的客套，领队笑着摆手，“只是见习而已，我的心灵还不够纯粹纯洁，怎么能加入审判官的队伍……” 他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合作愉快的话……” 领队话未说完，砂匪头目就心领神会地笑了。 显然，哪怕这一个圣国来的男人现在还不是审判官，但也只是缺乏积累和功绩罢了——而他代表使节团，来和自家砂王商谈，就是考验和历练的一部分。 只要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等对方一回去，晋升审判官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也是在暗示。 “审判官大人，请。”砂匪头目的语气中，多了一分看重。 面对这個故意的称呼。 领队也没有再反驳，表情依旧肃穆，只是嘴角隐隐扬起了微笑，心里同样十分满意。 “请。” 就在各自都心怀鬼胎的氛围下，圣国一行人，走到了一座望楼碉堡前。 见到了砂之王。 …… …… 大漠深处。 联合都市，恒城。 街道上不时有武士警卫佩戴着重型十手巡视，偶尔路过两侧的小摊小贩，停留一下，不一会儿兜里就装满了开币，他们才满意离去。 即便这样，商贾还是络绎不绝，人流熙熙冉冉。 能够在城市里生活的居民，在帝国已经算得上人上人。 比起扎堆在城外，时常还要受到怪物与匪军袭击的贫民来说，这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想到这儿。 哪怕还在为了今天的生计发愁，街道上的帝国平民也不由得挺起了胸膛……便是肚中半饥半饱的感觉，也不那么紧要了。 只是，一阵惊呼打破了这嘈杂但繁茂的景象。 “吉永大人来了！” “快跪下！” 远远听到声音，不论真假，街道上当即乱成一团。 连同之前还在巡逻的武士警卫们一起，无论男女老幼，人们纷纷行礼下拜，双膝跪地，口中还念叨着各色吉祥话。 两侧街道上的破木阁楼，有孩子好奇地探出头来。 很快又被父母给拉回去，捂住嘴死死摁在地上，生怕被人给发现了。 他们都不敢抬起头来。 只能听到兜帽侍卫们铁甲兵刃撞击的声音，不断靠近。 以及随之而来的呵斥： “压下你们的躯干！” 脚带铁锁的奴隶，汗流浃背地跑过，他们扛着沉重的大辇，只在地面留下端坐在其上之人的阴影，瘦长阴鸷。 ——吉永大人。 恒城的大领主，帝国的佩剑贵族。 名义上城邦中大多数都是自由民，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性命与人身其实都是属于大领主的，他们拥有任意的生杀予夺之权，好比如果有什么奇怪的癖好，那其他人也只能尽力去满足。 然而，由于所有人都不敢抬头。 他们都没有看见，往常那高傲的大领主吉永，此刻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焦急，火烧火燎。 “快！再快点！” 他催促着身下的奴隶。 第481章：龙恩 吉永的车驾一路狂奔前行，一路上的人们也是像潮水一般跪拜，但他依旧没有停留。 就连强横的兜帽侍卫，都感觉有些疲惫了。 更别说扛着他的奴隶们， 不过，他们都不敢吱声。 自家领主这反常的表现，是从一大早就开始的，止都止不住——他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就冲着外面跑去，为此还杀了一个想要过来给他穿裤子的侍女。 还是在兜帽侍卫的阻拦下，吉永大人才冷静了一点。 但接着，还是赶紧催促他们，朝着恒城的另一面赶去。 恒城修建在一座高崖之上，只有一处城门能与下方的斜坡相连通，另一处则架起了一条钢桥，跨过了一道峡谷。 车驾，快速地通过钢桥。 守卫俯身行礼。 钢桥的另一面，居然还有一座城市。 吉永来不及等对方开门。 “闪开！” “救，救我啊！” 直接从给下人们留的侧门，直接冲了进去，口里还喊着： 恒城与它，是一座罕见的双子城。 商人刃与外界唯一的通路就是连接恒城的这座钢桥，某种意义上，正是联合都市所属的恒城，在保护着它的入口。 商人们则可以不问世事，在这里纵情享乐——也有许多其他地方的贵族，会隐姓埋名偷偷来到这里，这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刻没有玩乐的心思。 看得宅邸的管家与跟来的兜帽侍卫们目瞪口呆。 武士们在外流血， 非富即贵，倒也不需要卖吉永面子。 也是他们的总部所在。 他自己破口大骂道。 然而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商人刃并不属于任何一位领主贵族，而是商人行会的资产。 沿街的人纷纷避让，却没有如恒城那边的人那样行礼。 ——商人刃。 声嘶力竭，几乎涕泗横流。 能够待在商人刃的。 “到了，大人请……” 不过显然，恒城的大领主吉永大人。 车驾停在了一处宅邸前，兜帽侍卫刚想去搀扶吉永，却被他一把甩开。 吉永冲入庭院，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 “啪。”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侍者。 “哦，谢谢……”吉永惊魂未定。 侍者点头，无声退下。 面前则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吉永大人，这么着急？” 只见一個身穿麻布长袍的男人坐在石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仓鼠笼，一边随口问道。 见吉永冷静了下来，他挥挥手，让跟来的兜帽侍卫和管家仆从都退下，说：“来，别让其他人看笑话。” 这人衣着简朴，装饰花样甚至都比不上之前的管家。 但他的言语中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身边并没有武士拔刀跟随，也让人不由得就要信服听令。 刚刚在外面受万人跪拜的吉永，此刻都唯唯诺诺起来，之前的惊惶也好似被对方的气势强行压下。 他吞了吞口水答道：“是，龙恩会长。” 商人行会的总会长，如今帝国内阁的实际掌控者。 龙恩。 他没有和天狗皇帝一同在首都赫夫特城，而是待在自家的商人刃，但没有任何贵族敢有意见。 而作为恒城的大领主，与商人刃毗邻而居。 吉永的祖上，虽然是根正苗红的佩剑贵族，他自己实则早已投身了商人行会的麾下，当初也是他支持龙恩入阁——像自己那表兄、那位不同意的前任大领主，早已经被扔到大漠里喂了沙螽。 如今的吉永，虽然贵为大领主。 却也拿捏得清自己的位置。 拍拍一边的凳子，龙恩示意道：“什么事？” 吉永坐下，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听到这话，又揪了起来。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带血的信笺：“会长您看。” 只见上面用狂乱的血迹写着几个字： 【你是第三个。】 署名：卢金。 “您看这些血色叛乱的暴徒，又卷土重来了！”吉永拍着桌子抹眼泪，“这才过去了多少年……而且，他要杀我啊！” 后半句，才是真心话。 当吉永一大早上睁眼，就在枕边看到这张信笺的时候，当即被吓得半死。 能够把这恐吓信送到自己身边。 岂不是说明对方随时能够杀死他？ 何况这个署名为“卢金”的杀手，在此前已经有过先例：多位贵族已经死于了他的手中，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位城邦的大领主佐贺大人……吉永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然而，龙恩看到这张信纸，丝毫没感到惊讶。 吉永心中急切，就想继续陈说要害。 却只见龙恩从自己的长袍中，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信纸，放在他的面前。 上面写着：你是第四个。 署名同样是卢金。 “这……”吉永一愣，“会长你也收到了？” “没想到我居然排在你后面，”龙恩笑了笑，“不过放心，这是假的。” “假的！” “对。”龙恩拨弄着面前的笼子，“真正的卢金，就在前些日子，已经被我抓住了。” “那你说，这些字，能真么。” “卢金被抓住了！”吉永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它和卢金完全没有关系，倒也不对。”龙恩语气平淡，“是那个小子故意散播消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准备在我们抓紧防备之时，声东击西趁机逃脱。” “不过，这恰恰暴露了他自己。” 龙恩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一眼吉永：“我劝你，最好还是查一查家里的下人。” 吉永一听，反应过来。 既然送信的人不是卢金，那自然是买通了他们府中的人。 部分下人或贪财，或心中有怨念，所以出现了松懈。 因为担心报复，要直接买通他们杀人，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但如果欺骗说只是吓一吓这些贵族，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一股怒气涌起在吉永心中，恨不得立马就回去收拾这些不听话的狗奴才。 但是他忽然想起， 自己进这宅邸时，见到的那些下人，好像都是新面孔——起码有几百号人，他们竟是早已经全部被清洗了一遍，平淡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联想到龙恩刚才的话……这般果断让吉永心生寒意，也不由得佩服。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就好……”吉永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吹捧一番，却又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刺客来袭的预告只是虚惊一场。 但龙恩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的眉间，却依旧有一丝隐藏的凝重——吉永也算是会长的亲信，冷静下来后，这点细节他还是能注意到的。 有什么东西，会比解决性命威胁、抓捕了胆敢刺杀贵族领主的杀手还重要？ 而站立在阴影中的侍者却知道：在吉永大人闯进来之前，他自己正好在向龙恩汇报……那些从沼泽地方向传回来的消息。 简直骇人听闻，难以置信。 第482章：老熟人（合章） “砂之王殿下能够打败那些长角的恶魔，实在出人意料……不知是采用了什么法子？” “啊哈哈哈这……不过是运气罢了。” “欸，世上哪有这么多运气，你可是不知道这一遭让多少圣骑士汗颜啊。” “这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谁不知道塞塔阁下这些年出了多少力，居然带着圣骑士们把那些蓝皮的雾人怪物都生生推了回去，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喂了怪物……到时候哪还有我这个什么狗屁砂之王在。” “殿下谦虚了，塞塔大人的武德无人不知……”圣国领队在桌前凑近了些，“但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些内幕……” “哦？”顶着光头的砂之王好奇道，“这我倒是不知道……” 圣国的使节团，在进入砂匪的望楼后，他们的领队就与传闻中的砂之王，一直处在商业互吹的状态。 实则也是相互试探。 如领队所言，砂匪击败沙克远征军的消息，的确在圣国境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原因却并非是震惊。 严格来说，那些机械。 然而，由于圣国清除黑暗的力度太过强大，国内几乎已经见不到机械的踪迹，便是稍微复杂一些的铁器都需要报备，更别说活生生的骨人了。 骨人军团也无差别袭击了参战的砂匪部队，将他们全灭。 想到这，领队不由得心中感叹。 神圣帝国的情报网，也不是吃干饭的。 这一次圣国使节团来与砂匪接触，也是其中的一环变化。 听着他的话，砂之王一言不发。 砂匪甚至能成为一同对抗黑暗的战友……至少是明面上的借口。 每一个审判官的头衔前都会冠以他所管辖的城镇，代表这位审判官是负责在此处审判黑暗、传播信仰。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但审判官的数量，不止是圣国所统治的城镇数。 以至于许多的居民都忘记了被黑暗支配的恐惧。 比起初代菲尼克斯的全盛时期，现在的圣国已经衰落了太多，他们与联合城的战争胶着不下，还要防御雾人、食人族，以及异端、不信者的叛乱……对领地的控制，只能有所取舍。 这些记载在经文中，恶魔的化身、黑暗的具象……竟是重新降临在了这个已经被奥克兰赐福过的世界。 而是震怒。 领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砂之王的表情，看他表面神色阴晴不定。 处在边境之地的枢纽站，一直都是圣国的心病。 即便在纯洁派系的影响下，圣国要再度扩张。 它们是奥克兰教义中的五个大敌，威胁程度从高到低。 因为枢纽站毁灭，圣国不仅丧失了边境地，同时也丢失了漫游地……这可以说是东陆叛乱建立联合城以来，奥克兰最大的领土损失。 虽然砂匪表面上和骨人军团并肩作战，看起来同样是圣国的敌人，但圣国的祭司们知道，没有人能控制这些无头骨人——至少人类不行。 只是相较于精锐的沙克战士，死几个土匪崽子，这样的损失完全不算什么。 自从高阶审判官塞塔，驱逐了入侵圣国的雾人后。 他们自然探知了，那一仗中，有骨人军团的出现。 它还包括了整个大陆上所有的城镇。 机械骨人军团的现世，让圣国国内主张彻底涤除黑暗的纯洁派系重新甚嚣尘上，压过了主张审判道德败坏的净化派系……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比世人想的还要深远。 这何尝不是一种堕落的征兆。 这座城市虽然已经毁于了沙格尔国王率领的仇杀队手中，但它的地理位置如同城市名字一样，不但是曾经圣国南部的边陲重镇，也是沟通东西的交通枢纽。 “审判官大人，”砂王缓缓开口，“我听闻每一个审判官都会掌握一座城镇，莫非您就是……” 机械、异族、异教、异端、不信者。 反倒是长久与圣国为敌的沙克王国，成了更具体的仇恨对象。 边境地西部死蜂泛滥，砂匪本来就没有控制这一片地区，而以绿野河为界，实则宣告了圣国放弃东部边境地与漫游地的控制权，这是实际承认了砂匪的独立地位。 听到对方的说辞，领队面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点头： 事实上，在击退了沙克军队后。 “正是由我负责枢纽站。” “既然都是奥克兰创生的兄弟，”拉扯了一番，圣国领队转入正题，“那么，我国收复枢纽站的行动……各位兄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殿下放心，这一次出兵收复枢纽站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完全可以以绿野河为界。”领队循循善诱，“本来枢纽站以西因为死蜂泛滥的关系，砂匪的兄弟们就……去得很少，这对你们来说完全没有损失。” 他们就动了收复故土的心思。 首选的目标也是枢纽站这样，南可进攻沙克，又可出发东进的重镇。由此说不定能开辟一条巴斯特、铁之谷以外的第三条战线，趁联合城不备，一举击溃这些叛贼异教徒。 比起沙克族，才更加是圣国人的大敌。 从这個角度上说。 比如斯昆审判官、边缘审判官、黑色划痕审判官、鲨鱼审判官……昭示着奥克兰的光辉终将照耀整个大陆，而所有的罪人终将得到审判。 当然，这些就更近似虚衔。 远不如那些实控圣国重镇的审判官，来得重要。 比如斯塔克审判官、铁之谷审判官、坏牙审判官、奥克兰之拳审判官……他们都是地方的军政首脑，更别提前两位高阶审判官了。 现在，眼前的这个领队。 竟是有希望从一个虚衔审判官，转化为地方实权审判官。 无怪乎他这么热衷，甚至亲自带人奔赴这荒山之中。 “不过，我可是听说，枢纽站现在……”砂王含糊其辞着，“可是另有他主啊。” 听到这，领队心莫名一揪。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浪忍团。 圣国最大的叛贼，没有像过去那样躲藏于隐匿森林与食人族平原中，反而伸出了自己的触手。 明目张胆的，占据了他们废弃的城市。 都是因为那件事…… “这个就不劳砂王费心了，”领队压下心中的怒火，扯出公式化的笑容看向面前的光头男人，“我们有把握掌控枢纽站，毕竟……” “那里，我最熟悉。” 领队心中冷笑，他知道砂王对浪忍团不可能一无所知。 枢纽站被浪忍团占据后，竟是走了狗屎运一般开采出了大量铜矿，让人始料未及。 这些资源浪忍团自己消化不了，要通过边境之地向外贸易 其间，砂匪捞的油水最多。 领队觉得，这才是让砂王犹豫的最关键原因：一旦枢纽站被圣国收复，那么这些铜矿就不可能像过去那般廉价，甚至宁愿荒废都不可能出售——对圣国来说，国境之外举目皆敌，外贸就等于白白资敌。 他决定摆出最后一个筹码。 “砂之王殿下，”这位未来的审判官，拿起杯中的清水抿了一口，“我知道沙漠的兄弟们决定出征沼泽地，那片地区曾经也投入过奥克兰的怀抱，只可惜最后还是堕落了——为了惩罚他们，圣国也必将全力支持你。” 除了出兵以外的所有支持。 毕竟圣骑士们还有沙克大敌在前，哪有功夫一头扎进那恶心的沼泽，途中还有可能遭到斯昆军的袭击。 但想来，这样也就足够了。 能够得到一个大国的支持，哪怕只是将砂匪武装起来，荡平沼泽地里的那些小帮派，还不是轻而易举？ “如果我能够审判枢纽站，那距离你们又近了一步，策应与运输物资也更加方便，”领队继续加码，“更别说我知道砂匪大军已经进伐了沼泽地，以砂王殿下的本事，想来已经旗开得胜——能够以沼泽地作为根据地，枢纽站漏出的那些油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次会谈，本质上是一次交易。 砂王助圣国收复枢纽站，圣国助砂王往沼泽地的方向扩张，双方互不干扰。 等于是砂匪用枢纽站换取了沼泽地。 损失的都不是大家的实控地盘，在慷他人之慨的同时，还理清了双方的矛盾争议。 这交易怎么想，大家都不亏。 ‘终于，我要……’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然而，当这位圣国领队正自得时，他没有发现。 原本还笑脸相迎的砂之王，在听到“沼泽地”、尤其是砂匪的进军行动时，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而且，脸色还越变越难看。 从愤怒的通红到憋得靛青，最后变成了死一般的惨白。 眼神中只留下畏惧。 “审判官大人。” “嗯？”领队察觉到对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实话和您说了，”砂王吐出一口气，“我不会再进攻沼泽地了——哪怕是一步也不会。” 没有了新的扩张方向，那首要保住的就是已有的利益。 这圣国领队嘴上说得好听，但与其赌他们未来可能的支援，还不如和枢纽站的雷老板，做好现在的生意。 万一到时候， 圣国收复了枢纽站，又出尔反尔，想着收复所有的边境地和更东的漫游地。 他们砂匪，就是首当其冲， 唇亡齿寒，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自己和这些奥克兰人，终究是尿不到一壶去。 “所以，枢纽站的事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砂王没有把话说死。 “为什么！” 领队惊讶于对方态度的骤变，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失态。 完不成和砂匪的交涉，那自己的审判官之位…… 他迅速平复下心情，问道： “是沼泽地出了什么问题？” 他察觉到了对方语气转变的关键节点——沼泽地。 是……砂匪军败了？ 领队在心中猜测。 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看起来， 砂之王的心气都被打没了？ 他不由得生出一股失望……顺带下调了给对方的评价。 心理未免太过脆弱了。 不像自己，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还是一次次蛰伏再起，没有一次困难能彻底击败他，最后还是争取到了这坐稳审判官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想到这儿，领队宽慰道：“有什么困难，砂王殿下可以尽管提出来，我向我个人的灵魂以及奥克兰起誓，一定会帮助你们。” 他谆谆善诱得像个牧师，这也是他以往最擅长的事。 像是被他蛊惑般的语气打动。 砂之王沉默了一下，开口： “审判官大人……您知道……” “‘路北游’吗？” “啪！” 一声炸裂的巨响在大厅响起，突如其来，吓了陪同的教士与砂匪们一大跳。 就连砂王，也愣愣看着眼前神色骤变的圣国领队。 这位过去的高阶圣骑士，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清水混合着血色，滴滴流在桌上。 “路北游……路梦！”卢丁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叫出了这个名字，连手掌被玻璃的碎片嵌入，都浑然不绝。 “我当然知道。” 他太知道了。 几年前，就是这个人……一个卑微到极点的拾荒客。 颠覆了他的枢纽站！ 那个时候，卢丁隐姓埋名潜伏在废墟，重建起了枢纽站的秩序，甚至成为了实际上的最高掌控者，只等待把这座城市献给前来接收的祭司——以这样的功绩，他当时就能成为审判官！ 结果，都被路北游给毁了。 培养起来的几个手下都死了不说，他的老师、被当成教子培养的乌心……都留在了那片废墟。 就连卢丁自己，都是靠着高阶圣骑士的实力与骑士铠的防护，才单人杀出了枢纽站 ——这与逃亡无异。 期间更是九死一生。 后来，圣国也是发布了对那个人的通缉……但要说，这世上有谁最恨路北游的，卢丁当属其中一个。 尤其是在卢丁看来， 当时的路北游不过是一介武师，如果正面对上自己，来一次死一次……结果自己偏偏败于这样的人手上，这让他分外屈辱与不甘。 “没想到，我竟然又听到了你的名字，”血丝爬上了眼睛，他忍不住自言自语，“你最好还没有死！” “您，您没事吧？”砂王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没事。”卢丁恢复了笑容，只是这一回格外冷峻，“为什么要说起这个人，砂王殿下莫不是有他的消息？” 第483章：就这点钱？ 此刻的卢丁，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念头，就连再度收复枢纽站的大事，一时间都排在了后头。 卢丁作为高阶圣骑士，回归圣国后，重新摸爬滚打，走到现在的位置，期间有多少艰辛与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次，重新负责枢纽站。 一方面是他有着管理那片废墟的经验，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未尝没有报复的想法，这才主动请缨。 但在卢丁的心中， 即便是占领下枢纽站，把那里的浪忍团都杀光。 都比不上路北游一个人重要。 毕竟哪怕是成为枢纽审判官，也不过是拿回自己几年前就应得的东西罢了……而之所以横生波折，兜兜转转，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白发的拾荒客。 ‘奥克兰不负有心人，’卢丁心中仇恨与狂喜交杂，‘看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是神的光明，指引我找到你。’ 所有的九死一生，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像今天这般，脸色接连变幻，喜怒形于色……他们这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砂匪们天然真性情还没察觉出来，可越熟悉的人，越知道不对劲。 卢丁虽然恨路北游， “审判官大人……您真的没事么？”这回，是一个随行的教士，察觉出不对劲，在他身后低声偷偷问道。 “沼泽地？”卢丁眯起眼睛，“他在沼泽地么？”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不懂啊。” 但对他的能力，还是非常肯定的。 不过，如果是在沼泽地也好理解——在那片小泥潭，对方应该也能当上个头目，说不定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是，在沼泽地就不一样了。 砂王吞了吞口水。 否则被他打败的自己，又算什么？ 而听到对方在沼泽地的消息，卢丁更加高兴了。 往常，卢丁都是一副恬静如学者的样子。 圣国的通缉一直没有效果，卢丁原本还以为路北游是躲在了枢纽站或者沙克王国。 他甚至感觉， 自己对于奥克兰的信仰，更加虔诚了几分。 “我们之前不是在说沼泽地的事情，”他犹豫道，“这就是原因……” 如果这人一直窝在沙克王国，卢丁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调查与复仇……过去每每想到自己的仇敌有可能就这么安稳地度过一生，他的心就仿佛在被地狱的烈火炙烤一般痛苦。 前者浪忍团受了他的情，自然会提供庇护。 “也是，那种阴湿的地方，还真适合你这种东躲西藏的小老鼠……”他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后者是圣国仇敌，他们的通缉令在那等同厕纸。 教士话音未落，一道冷厉的视线瞟来。 众人除了信服他的实力，也同样佩服他的神学修养。 对方的名声，甚至让砂王都知道了……这不是妥妥的暴露自己？ 卢丁更加坚定了帮助砂匪拿下沼泽地的想法。 吓得他一哆嗦，当即闭嘴。 “失态了，”卢丁回过头，看着砂王笑道，“砂王殿下，请继续说。” “看来，审判官大人和这位有仇啊。”砂之王顿了顿。 对方有明显的敌意。 他眯着眼睛一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卢丁坦然承认，“这样砂王殿下也该相信，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以及合作的决心——只要您告诉我关于那一人的消息。” “另外，如果您能帮我们抓住他，便是在塞塔大人面前，我也能帮砂匪的兄弟说上几句话……这关系到神圣帝国的尊严。” 事实上，路北游造成的破坏，不止在于颠覆了枢纽站。 近几年，圣国的审判官们发现，浪忍团的活动异常的活跃，不仅策划了多起宣扬异端、暗杀圣骑士的活动，甚至还发动了一场针对重生镇的袭击，解救了被奴役的浪忍团成员——他们的首领莫尔，也现身领导。 这还是自她叛逃之后，多年来出现在圣国视野中的第一次。 如果不是火焰守护者恰好带着圣主的口谕途经重生、察觉到异样并远远将他们逼退，恐怕重生镇都要陷落……后果不堪设想。 重生镇防御严密，如同禁地。 别说奴隶了，就连看守的圣骑士都终生不得外出……浪忍团又是怎么得知它布防格局的？ 为了揪出内鬼，审判庭大肆出动，一时间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结果，圣国自己的内鬼没有找出来。 反倒是潜伏在浪忍团内的暗线，被接连拔除。 巡逻的哨兵第二天在荒原路边的圣主雕像下发现了他们的尸首，可以说极尽嘲讽。 这让高阶审判官塞塔大为震怒，甚至准备在没有调查清楚浪忍团藏身地的情况下，就向着极北的隐匿森林发动上帝之怒远征……他还是在圣主本人的阻止下打消了念头，受命专心对抗雾人。 而这一切的风波，都发生于枢纽站事件、那一次颠覆之后。 同样是浪忍团所为，哪怕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及，但没有人敢忽视其中的联系——而枢纽站事件的中心，那個拾荒客出身的通缉犯，身上的嫌疑也就越发的大。 当然，没有人相信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的。 毕竟，除非是圣主的亲信‘地狱赦免官’，其他人不可能同时知道这么多机密。 但如果能抓住路北游， 起码也能拷问出相关的要闻情报，反制浪忍团。 因此，卢丁知道，自己的复仇不止是个人行为，也会得到圣国的大力支持。 某种程度上，他能对砂之王抛出的筹码，也更多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自己的这些说辞，好像根本没有打动砂之王。 这个男人越听，脸上的迟疑越重。 “恕我直言，”他说：“审判官大人，您说的这些，还不足够。” “砂之王，你不要得寸进尺。” 复仇的煎熬和被言语刺激的怒火，同时在卢丁心头交织，这让他的语气不由得直接加重，“路北游只是我们圣国的一个通缉犯而已，过去还是一个拾荒客……据我所知，这样的人哪怕是上山当砂匪，都还需要交孝敬钱以求保护的吧？” 不要以为，能凭借一个人就能无限要挟他们。 “通缉犯？”砂王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玩味。 他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 “你们给路北游的赏金是多少？” “五万开币。”卢丁记得清清楚楚。 这数额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堂堂砂之王不顾及背后的利益，难道还对区区的悬赏感兴趣么。 那都是用来‘白嫖’赏金猎人的。 “五万开币……”砂王嗤笑出声，紧接着越笑越大声，都顾不得外交礼仪，仿佛这是近些日子里他听过最好笑的事情，连之前兵败的阴郁都一扫而空。 “就这点钱……” “你们就想抓住沼泽地之王？” 第484章：战争级的平衡 大厅的空气，好似陡然安静了下来。 屋外的风沙吹过，刮在纸糊的外窗上，沙沙作响。 伴随着的，还有砂之王笑抽气的声音。 “你，你……你说什么？” 背脊过电，卢丁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下意识出声。 刚刚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说，沼泽地之王！”砂王一字一顿。 “审判官大人，您的仇人，路北游。” “他现在掌管着整个沼泽地！” “这不可能！”卢丁暴怒起身，双眼瞪着眼前的光头男人，像是能喷出火来，“砂之王，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听着他含怒的语气，满座的教士们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圣选之人们则握住了身后的战斗劈刀；而砂匪们也拔出武器，一时间会客大厅的氛围剑拔弩张。 这样的地位，与普通的审判官，天差地别。 实话说，这还能叫‘沼泽地’之王吗？ “毗邻的南方湿地、燃烧森林……”男人细数着，“甚至，未来还有可能包括闪地——” 砂之王叹气，心里只希望能守住自己的边境地与漫游地。 统治整个沼泽地，那是什么概念？ 类比来看，如果能够‘收复’沼泽地，圣国册封审判官，最多也就管理一个鲨鱼村，与卢丁未来渴求的枢纽审判官同级。 只有砂之王还坐在座位上，看着卢丁，认真道： “够了！”卢丁怒喝。 自己心心念念的审判官之位，目前都还只是一个画饼和泡影……但你说那个拾荒客，在外面已经是沼泽地之王了？ “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卢丁不能接受。 可是，沼泽地之王。 “砂之王殿下，我来这儿，不是让你来戏耍的。” 比如塞塔和瓦尔特纳。 越说越离谱了。 那可是统治包括鲨鱼村在内，整個沼泽地的所有村落、城镇、人口……哪怕比不得奥克兰绿地富裕，但有面积加成，起码也相当于圣国的一个行省。 他不能接受！ 然而，砂之王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准确来说，不止是沼泽地。” 前者以斯塔克审判官的头衔，掌控奥克兰之湾，负责整个圣国的西部与北部防线；后者以铁之谷审判官的头衔，掌控奥克兰之谷、奥克兰之臂……同时负责整个对联合城的东部战线。 那就是相当于高阶审判官的地位。 “审判官……或者说，高阶圣骑士大人，我有必要骗你吗？” “他比历任的沼泽地之王，掌控得都要多。” “您来得早，但是如果再过几个月，消息就能传到圣国的审判庭，各种分析报告都会出来，自然就可以得到验证，我现在告诉您还算送了一份功劳。” “而且，我的先头部队……”他的语气凝重了一分，“就是被他给打败的。” “这做不得假。” 卢丁愣住了，血气瞬间从头上消退。 他察觉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认真。 那家伙……真的是沼泽地之王？一个拾荒客，颠覆了枢纽站不说，还成了横跨四州之地的……沼泽地之王？ 这位实力高强的圣骑士， 一时间竟是感觉自己快要踉跄倒地。 不过，卢丁不愧是哪怕布局被全盘颠覆也能重新站起来的男人，他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一拍桌子，郑重道： “沼泽地之王又怎么样？我们打的就是沼泽地之王！” 通缉要犯加堕落之地，罪加一等。 “砂之王殿下，兵败又怎么样，加上圣骑士大军，不正是我们一同复仇的好时机吗？” 卢丁发现自己陷入了误区，显然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不管那路北游现在是谁。 这一行的目的，就是要说服和支持砂之王继续出兵沼泽地，以交换收复枢纽站。 只要抛弃了仇恨和嫉妒。 他就又回到了游刃有余的状态。 何况，路北游在沼泽地正好——只要攻破那里，就能同时完成自己和国家的双重目标，一箭双雕。 圣选们，则是讪讪地收回了手中兵刃。 信仰坚定的他们，也不由得想象起那个占据堕落之地的罪人……这起码也是黑暗之子级别的恶魔了吧？ 如果能够荡清他……功德无量。 估计回家当个哨兵老爷是没问题。 然而，砂之王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如遭晴天霹雳。 “不，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简单。”男人摇头道，“有一点，您没有听完。” “那个路北游，是一个人打败了我派出去的军队。”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战争级。” 随着这个词汇的吐出，一刹那，卢丁的呼吸、心跳、思考……都像是停止了。 一人破军……战争级？ 就……凭他？ 路北游？ 就凭那个面对自己的殊死一击，都不敢正面应战，只能靠小聪明算计，他抬抬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现在抬抬手，就能碾死自己了？ “是，战争级。”砂之王没有理会卢丁，继续说道，“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了。” “如果你们真的想进攻有他在的沼泽地，起码得派出对应的强者——高阶审判官塞塔阁下。” “但是，他可能来吗？” 不可能。 所谓战争级，强大重要，堪称国之柱石…… 这不是说说而已，它也是一种制衡。 试想，能够一人成军、单人夺城的他们贸然行动——那敌人的战争级，也会伺机出动。 比如沙克王国的五人众。 塞塔可以远征沼泽地，那他坐镇的斯塔克怎么办？斯昆镇一旦派出五人众奇袭，哪怕没有军队随行，也有可能攻破城市——虽然不能占领。 东部的瓦尔特纳当然可以支援。 但这样，联合城一边的战线，暴露的破绽会更大。 情况更危险。 可以说，每一个战争级的行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敌对势力之间的力量部署，没能达到平衡。 结果往往是破城甚至灭国。 比如枢纽站，比如巴斯特，比如卡拉利亚…… 这都是三国力量在此消彼长中付出的代价， 直到达成新的平衡均势。 更何况……砂之王在心中冷笑：别说出动高阶审判官塞塔了，他知道圣国对自己所谓的支持，顶多就是物资与派遣军队策应，不可能真的正面前往沼泽地——这是要拿砂匪当傀儡炮灰。 真能赢也就罢了。 问题是，现在要对抗那个怪物…… 傻子才去干。 别人说他砂王在边境地是纵横无两。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实就是在利用势力间的制衡左右逢源……如果连这点智慧都没有，也就没有他砂之王了。 然而，真正让砂王担忧的是。 那个路北游，作为新生的战争级，特意暴露自己的实力。 未尝不是同样抓住了几个大国之间的制衡关系。 如果是有意为之，又有那样的能力…… 这让身处同一生态位的砂王，产生了极致的危机感。 第485章：断弦 “不可能……”卢丁喃喃着，“不可能！” 听在别人耳中，这像是在回答砂之王的问题，说塞塔不可能贸然出动——也确实是这样。 就像他对砂之王透露的，死蜂泛滥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只是有另外的‘帮手’压制。 但是，只有卢丁自己知道。 他在对着谁说这句话。 那个白发如月、眼神戏谑的年轻拾荒客，仿佛时隔多年，重新出现在了卢丁的面前，就这么隔着人群，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可恨。 又那么令人畏惧。 “不！”卢丁忽然一扫桌上的杯具，水、酒倒了一地。 他慌乱地退后，差点就被座椅绊倒。 一根弦，在卢丁的脑中突得崩断了。 “哈哈哈，这不可能！”他明白过来，指着砂之王笑道，“你在骗我对不对？” 这样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等他振作起来，意外得知了那人的消息，重新抓住了复仇的机会…… “砂之王，这就没有意思了吧。” 整个脑袋，头疼欲裂。 别说复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爬到了他终生都只能仰望的位置——卢丁考虑过复仇失败、自己会死在对方手中这样微不足道的可能……但真正的现实还要更让他难以接受！ 难道，我真的已经被您抛弃了吗…… 他现在宁愿是在战场上拔剑，以一個圣骑士的身份，堂堂正正大战三百回合对决而死。 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一股脑涌了出来。 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即便死了，其他方面也比不上对方，死的毫无意义。 结果，却被那个人一朝颠覆。 沼泽地之王， 战争级。 这是全方位的碾压。 “战争级、战争级……”他喃喃着，忍不住扶住自己的头，“路梦，路北游，路梦，路北游……” “呲。” “卢丁大人！”教士和圣选们，连忙上前扶住他，却反过来被这个有着圣骑士实力的男人一把推开，一同倒了一地。 但实际上，哪怕是真的碰上了。 奥克兰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希望，又如泡影一般，被无情击碎。 枢纽站毁于沙格尔之手，卢丁作为高阶圣骑士隐姓埋名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审判之日，只待把那些罪民献上重生，就能圣光加身荣归故里，同时更进一步…… “你为了这场谈判，事先打探了我的背景，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仇人……然后拿出来骗我！编出什么沼泽地之王、战争级的狗屁话，就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 “卢丁大人……”圣国的教士们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劝说还是帮腔。 砂王也看着他，直视着卢丁赤红的眼睛。 不同的是，砂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感情。 好像是怜悯。 “审判官大人，”他说，“你醉了。” “我没醉！”卢丁被他这么一看，愣了片刻，当即怒道，“我不会被你们这些砂匪给骗了！” “让我猜猜……”卢丁四处环顾，忽然就向着大厅的后室走去，“你们是不是已经抓到那个姓路的了，然后拿着他来换取筹码……也是，一个拾荒客而已，对你们砂匪那不是轻轻松松……让开！” 他看着挡在面前的砂匪怒喝。 随即又转成了笑容：“哈哈，看来我真的猜中了。” “我们的审判官大人真的醉了，”砂之王叹了口气，起身就走，“送客！” 教士和圣选们早就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得不知所措，听到砂王的逐客令反而松了一口气，就要拉着卢丁出去。 “你和他是一伙儿的！伱和姓路的合起伙来骗我……”卢丁忽然拔出一个圣选的战斗劈刀，以一个骑士的重剑姿势举过头顶，眼中充满恨意，“你敢和他一伙儿……我杀了你！” 砂匪们纷纷挡在砂王面前，兵刃出鞘，劲弩上弦。 以一个高阶圣骑士的实力，哪怕没有着甲，攻击砂王也是极大的威胁。 “卢丁，你疯了不成！”一个砂匪头目怒喝，“这里不是你们圣国，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圣国一边的使节，也连忙上前拉住卢丁。 正当卢丁奋力要挣开之时，大厅中忽然传来“铿铛”一声响，把他的目光径直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圣选之人，双手颤颤巍巍，不住发抖。 他的战斗劈刀，握不稳掉落在地。 “你怎么了？”卢丁皱眉。 “那，那可是战争级……黑暗的代行者……”圣选声音发颤，“我们会被杀了的！” 刚刚的他，还想象着和圣骑士大军一起，荡平沼泽地。 可真听到了对方的实力后。 什么信仰、圣火、奥克兰……都不重要了。 这位被神圣抽签选中的农夫，现在只想回家种田。 听到他的话，卢丁如梦初醒。 却又转成了另外的姿态。 “战争级，对，战争级，我打不过的。”他喃喃着，转身就向外跑去，又丢下了砂匪和教士众人，“他会来杀了我的。” “快跑！” “我运行在地狱！” 话语间，又突然全盘接受了刚刚砂之王的所有说辞。 看着自己领队跌跌撞撞的背影，奥克兰的教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终于明白。 卢丁。 这位曾经的高阶圣骑士，未来可能的枢纽审判官，疯了。 而让他变成这副样子的人…… “我忘了告诉他，”这时，默默看着这一幕的砂之王开口了，“那个路北游……他的敌人们叫他‘血之主’，所以听到这个称号的时候要小心——你们圣国应该需要这个情报。” 教士们行了一个圣火礼，转身追着卢丁而去。 他们不知道自家领队的心路历程，也不能感同身受，因此心中只有恐惧和震撼——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血之主…… 未来一定是圣国的大敌。 “老大，这……” “不用管他，”砂之王脸色阴晴不定，“看来圣国这边靠不住。” “不过，要他们放弃枢纽站，也是不可能的。” 这卢丁本质上也就是一个谈判的使节而已，虽然是预备的审判官，但都这副模样了肯定就没戏了。 而这样的人，圣国审判庭那边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不当，有的是人想当。 砂之王叹了一口气，偷偷抹去掌心的汗水。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现在所处的立场，就很微妙了…… “那个人还是不愿意说他的来历？”抛下这些，砂之王想起另一件事，问道。 “还是之前的那套说辞。”一个负责的手下回应，“老大，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就只是一个医生？” “装得像罢了，我只是没想到联合城的贵族里，还有人这么有骨气。”砂王顿了顿，“那就继续熬着。” 第486章：建城进度 闪之地，晨光和煦。 路梦端坐在草地上，身后拉出一倒浅浅的阴影。 而他正在检查着自己的面板进度。 【成就：新建据点】 这一次的任务成就，与以往的都不同，不再是针对路梦自己，而是以物质世界的据点发展来衡量。 玩家的据点根据规模与特性，一共分成五级： 建筑、村落、哨站、城镇、都市。 这个成就要求路梦建立起一个新的4级据点即“城镇”，这会为他提升到a级权限并解锁一个通用模组槽位，效果如何不言而喻。 无疑，占领已有的城镇，像石镇、腐烂镇等是不行的。 成就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求路梦建立起一个这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城市，本质也是需要他测试建城系统，算他这個内测玩家的本职工作——当然，现在已经不需要分得这么清了。 它同样也是路梦目前本人的需求。 比如斯坦沙漠的阿德马克，现在的沙克人肯定早没有了移平山脉、在高山上重建城市的能力。 不过比一般的牧民居所，要大上十几倍。 【奖励：据点专属模组槽位+1】 好在，这一回的任务成就， 样式是常见的游牧帐篷。 就在帐篷外，一个中年男人拱立在帐门前，满脸搭笑，不过笑容中带着掩盖不住的惊惶。 哪怕是像黄水村那样的“村落”，它们的金属外墙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复刻的。 在路梦身后不远处，一顶白色大帐徐徐展开，光是牛皮就用了几百张，它的八角用竹木撑起，内里铺着松软的羊毡。 上千年间，整片大地上新建的城镇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被摧毁的数目却不知几何——它正在逐渐走向荒芜。 实际上，它是北风氏族的族长大帐。 不过…… 它将整个建城任务，按照据点的等级分成了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又都会给予奖励——虽然不是提供的直接帮助，但路梦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他一向把这一点放在前面。 这并不是路梦新建的。 并不要求路梦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良久，他看着前方的那道背影，还是忍不住说道： “红之王殿下，您要休息的话，到帐中来坐吧，我已经吩咐人烧好了炭火……” “这样也行……”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第一阶段：建筑（已完成）】 巴彦曾许诺要重建“新卡拉利亚”，实际上也不可能像过去的卡拉利亚那么繁华，那只不过是一道收容狂战士、用于防御人皮蜘蛛的军事要塞罢了，也就是“哨站”级别。 事实上无论哪一个势力要完全新建一座城镇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在这片大陆上，大家继承的都是过去古文明的遗产，一座城镇要是被摧毁了那大概率就是永远被摧毁了。 面板的附录栏中赫然展示着： “不用。”路梦思考着，随口回应，“对了，火也熄了，看哪家牲畜犯了疫病，把炭送过去——我用不着。” “是……”中年男人没有任何异议。 他正是北风氏族的族长，这一顶大帐也是北风氏族遵从路梦的命令，从自己的营地那里，拆迁过来重建的。 这一个曾经控制着闪地西部的大氏族，此刻竟也对路梦言听计从。 ——但这说来也简单。 北风氏族在过去，麾下掌控着数十个小流浪部族，这不只是因为它们是闪地西部最大的部族，关键还在于北风氏族是砂匪们认定的代理人。 各个小部族的供奉，都是由北风氏族的人收取。 类似于包税官。 之前的战役，也是北风氏族带着砂匪指挥官，掳掠走了远行者氏族这些小部族，充当炮灰准备攻打腐烂镇。 路梦带着那十几个小部族回闪地时。 不可避免地被北风氏族巡逻的猎户发现了。 一开始，北风氏族以为是这些小部族自行从砂匪军中逃了出来。他们因为害怕砂匪报复，吓得连忙带人来堵截，叫嚣着要把牧民全部抓回去给马特指挥官谢罪。 不过，在路梦随手砍翻了几个百户之后，对方就老实了。 加上得知了战况，所有人更是面无血色。 对于砂匪，北风氏族已是畏之如虎。 那么当打败了砂匪的人，亲身站在面前，他们的态度会如何可想而知——几乎是予取予求。 路梦也不客气，当即命令由北方氏族加倍赔偿那些被波及的小部族的损失，并且裁撤了所有负责和砂匪保持联系的部族官……顺便捞走了他们的族长大帐。 北风氏族的地位和实力，都一落千丈。 但对他们来说，能不被秋后算账就已经不错了。 而路梦也不需要一个当地大部族来代替他，像砂匪那样管理。 “拆迁，重建。”路梦思考着，“至少在‘建筑’一级的层面上可行。” 他试过建筑的判定范围，一般拾荒客的棚屋、漂流者的营帐……这种只能遮风避雨的东西是不行的，在这闪地一阵风沙就能挂跑。 甚至，连一般牧民的帐篷都不能触发判定。 估计是规模不够。 毫无疑问，一间土木砖石小屋能够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 但那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于是，路梦想到了利用游牧民迁徙的特性，把闪地西部能找到的最大的建筑——北风氏族的族长大帐，打包带走，又在这里重新安排人搭建起来。 果然触发了判定。 至少让路梦白捞到了一个特殊的模组槽位。 到了b级权限，许多的模组已经不再是直接作用于路梦本身，或者需要他来间接发挥作用，它们是直接改变外部的物质世界。 这也与任务成就的逻辑相统一。 而【据点专属】模组，锚定的对象不是路梦，而是他的新建据点，生效范围也与据点的规模、等级有关。 最简单的，比如加固建筑（增加血量）、增加建造速度……都在此列，不过由于权限并没有提升，能够选择的模组还在b级效果内。 解锁了第一个据点专属模组槽位后，哪怕路梦本人不用这一顶白帐，后续的建造过程也无疑会更加顺利。 这是一个滚雪球的过程。 “红之王，白眉氏族的使者到了。”一个牧民靠近到路梦的身侧，缓声道。 第487章：白眉氏族 “好的，我知道了。”路梦起身。 白眉氏族，闪地东部的统治者，也是整个闪地最大的流浪部族。他们远离危险之地，牧场遍野，一代代传承积蓄了不可小觑的力量。 就算是砂匪，也不会轻易招惹白眉氏族，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哪像这些西部中小部族的待遇。 而路梦知道，自己来到闪地，和这一庞大氏族打交道，是早晚的事情。 牧民见到路梦的动作，躬身立在一边。 眼里带着敬畏。 路梦自己并没有特殊的表示，但随着流言的传开，加上目睹了就连北风氏族也要在这位红之王面前唯命是从的样子，闪地西部的牧民们，已经隐隐将他奉为了这里新的统治者。 过去北风氏族统治他们的时候，各个小部族还要受着砂匪们的威慑和欺压，整天担惊受怕。 现在换了人，哪怕其他所有的政策都不变。 “北风氏族，到了啊。”青荣·白眉如此说。 而北风氏族那反射着阳光的白帐， 一行人远远地就能看到。 在跟着牧民离开前，路梦又看了一眼原本属于北风氏族的白帐。 就足以让他们欢喜。 眼前随即浮现出一道光幕： 【请命名：____】 路梦此刻也换上了毛皮大氅，肩铠带甲嵌着白色的绒毛，一副部族武士的打扮，非常适合闪地多风沙、昼夜温差大的环境。 光幕一闪，呈现出默认的派系名： 【无名】 青荣一牵缰绳，驮牛驻足。 流浪部族时常迁徙，每个部族所在的位置都是不固定的，哪怕同为游牧民，像他们这种遥远的来客，也只能通过对方的大帐位置和旗帜来判断。 他的眉毛，呈现白化的纯色。 而从白帐的方向，也有一群牧民迎着他们赶来。 没等他们迎上白眉氏族的使节。 路梦顿了顿，并没有输入，直接确认。 他笑了笑，转身而去。 身后的白眉步兵们纷纷附和。 …… 他却是微微皱眉： “族长换人了么……算了，都一样。” 当先的驯兽师，骑在一头驮牛身上，抬手按了按脖子。 …… 东方，每只驮兽身上都捆着两面大旗，上百面旗帜迎风而来，在浩渺的草原上连成一线，远远地就能看见。 光是不用再畏惧砂匪这一条。 只见对方的仆从抱着厚厚的一卷毛毯，往前一铺，一道长长的毛毯路就从白眉使节的脚下铺开，一直从草丘滚落延伸到路梦的面前。 这时，青荣才翻身下来。 踩在毛毯上，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不等路梦等人开口，就听到对方说道： “北风族长，我就长话短说，我们监测到喙嘴兽群的动向，看来骸骨荒原又有许多喙嘴兽孵化，但是今年我们的驯兽师人手不够，你们自己早做准备……” 没等青荣说完，也没来得及纠正对方的叫法。 原本北风氏族中的一些牧民，就听到了“喙嘴兽”的关键词，当即一片哗然。 闪之地一马平川， 平日对牧民们生活威胁最大的，其实不是别的势力，而是各式野生掠食动物。 其中喙嘴兽又为其中之最。 它们最大的特征是修长粗壮的脖子，如同长颈鹿一般，却又是极凶残的肉食性动物，尖牙利喙攻击范围极远，皮肤也厚实坚硬背部还覆盖着骨板，非常不好对付。 路梦还是武师时，曾与几个科技猎人，一同猎杀了一头游离的喙嘴兽，但对方只是一头最弱小的喙嘴兽幼崽，就这还颇为吃力。 即便是幼兽，都比两個成年人还高。 而到了闪之地，牧民们所忌惮的，可就是喙嘴兽群了。 其中大多数都是成年期凶兽，甚至还有可能出现长者期的大型喙嘴兽，毕竟与闪地相邻的骸骨荒原，算是它们的发源地，又无天敌，喙嘴兽可以肆意生长发育。 路梦打量着白眉氏族的使节。 听对方的意思，往常面对喙嘴兽群的威胁，闪地的部族之间一般是通力合作，而白眉氏族作为最大的部族，往往会承担更大的责任。 不过，今年他们自己也是应接不暇。 所以优先选择自保。 “……情况就是这样。”青荣说完。 “北风氏族”的反应在青荣的意料之中，面对这一次兽潮就连白眉氏族内都颇为紧张——喙嘴兽群只是其中一股，它们的活动可能还会压缩到其他猎食者的生存空间，促使这些兽群一起迁徙掠夺，比如喙嘴猩猩和埋骨地狼等。 无论是哪一种，流浪部族都必须小心应对。 埋骨地狼喜欢围杀牲畜、喙嘴猩猩喜欢偷袭落单的牧民……喙嘴兽则是来者不拒。 为了渡过这一次危机，保险起见，白眉氏族甚至都请动了无面。 相较而言，其他这些底蕴没有那么雄厚的部族，恐怕就会相当艰难，事后就是不死也要掉一层皮，慌张是正常的。 然而，青荣忽然注意到。 不是所有的牧民，都表现出了慌张。 比如来迎接他的这位“北风族长”，还有周围一圈围绕着他的牧民——这些人衣着各异，是不同的部族风格，倒像是许多小部族汇合在一起的，不像是北风氏族的人。 青荣起了疑心。 “白眉的使节，这位是红之王路北游……”见状，老牧民伊森介绍道。 这里，其实是远行者氏族的营地。 只不过因为路梦在这里的缘故，许多其他的小部族，也纷纷派出使节代表，凑了过来，看起来比往日热闹许多。 “红之王？没听过。”青荣看着路梦，“你是哪个部族的？” “这……”老伊森想帮忙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们私下里，都认为路梦也是闪地出身，所以才有那样神乎其技的驯兽能力——但具体是哪个部族，打探了一圈，牧民们还都没听说过。 这时，路梦说道： “无名。” “无名氏族是吧。”青荣没听过也不在意，反正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身份，回去的时候有个汇报的名头，但显然，他也误会了什么。“能够取代北风氏族，你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既然在这个位置就有这份责任——照顾好这些部族，我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通知，时间紧迫，就不久留了。” 第488章：干扰 青荣又交待了一些细节，就像他说的根本就没有停留，很快就跨上了驮牛，带着大队的使节团离去。 临走前甚至没有带走那张铺张的长毛毯。 “白眉氏族……还真是豪横。”路梦看着手中的金盒，里面是一长串来自风暴口海岸的珍珠，每一颗都有近拇指盖大小。 这是对方硬塞给他的。 并不是讨好，而像是每到一处就留给当地部族的礼物。 闪地远离海滨，一颗珍珠光是运输和贸易成本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还不算它的奢侈品附加值——当然，送这样的礼物，除了彰显财力外，也没有别的价值和用途。 路梦看了看身边北风族长那垂涎又懊恼的神情，便知道以往这礼物都是由他来收的，而这也是过去白眉氏族的惯例。 “红之王，白眉氏族的草场是整个闪地最肥美的，而且四季如春，几乎不需要迁徙，大多牧民已经在那住了几辈子。”老伊森以为路梦惊讶于白眉氏族的实力，解释道，“而且，商人行会还在白眉氏族建立了固定的行会驿站，每天都有大量的东陆货物开币进出……确实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路梦只是点点头。 地理位置既安全，还有生活保障，加上有商人行会这个稳定的贸易渠道来互通有无，消化过剩的产品或者采购稀缺品……白眉氏族的发展拉开闪地其他部族一大截，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情当然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但是…… 这不是贬义。 恰巧，他们的这位红之王…… 但不得不说，还挺好用的。 过去的黑色转换者，就是一例。 “而且看来白眉氏族对闪地其他部族的势力更替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北风氏族失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哪怕是突然冒出个‘无名氏族’，也不过就是换了个领头人而已。” “只要迁徙得远一点，等喙嘴兽们跑累了，找不到吃的，自然就会去其他地方。” “这可以说自信，也可以说傲慢。” “迁徙么？”他看向身后的白帐。 哪怕这一轮白眉氏族选择优先自保， “但在这個世界上，能够管好自己的事，还能顺带释放一点善意，就已经算不错了。”路梦的耳边不断传来牧民们低声讨论着喙嘴兽群的事情，那正是对方带来的消息，“也可以说吃得太饱。” 自己都饿肚子的人，是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情的。 和平时能够相安无事，但一旦有什么需求，就能利用平日里的渗透加上经济绑架，把当地势力启用为棋子。 “红之王殿下，您不用担心。”这时，远行者氏族的族长帕拉达走了过来，悄声道，“对付那些野兽，我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不过……商人行会真是无处不在。 也算是有一分力就做了一分事。 但帕拉达知道，如果部族中有一个顶级的驯兽师，那干什么都会轻松许多——无面之所以会受到各部族追捧，也就在于这里。 路梦判断着。 因此，只要当日见识过路梦能力的牧民，在听到白眉氏族不会施以援手之后，也并没有感到多么担心。 路梦同样如此，至少他自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建筑】这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已经捞到手了，哪怕把这“无名白帐”给拆掉，也不会收回去。 但同样的，任务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事后需要从头再来。 “建筑”阶段还好，很快就能再起一座。 如果规模扩展到了“村落”，甚至是“哨站”，那就是想搬迁都不能够，重建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势必会极大拖慢做完成就、提升权限的进度。 砂匪、猎食者、天气、其他势力的侵扰…… 是以哪怕路梦知道，闪地在整个大陆的地理位置优越，也有许多适合发展的条件，但过去的闪地部族从没有试图建立起一座固定的城池，又或者是即便建立也被人半途摧毁。 交通枢纽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四战之地。 不像沼泽地易守难攻。 闪地如果发展起来，只要有心，谁都可以来蹂躏一遍。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之前， 占据这样的位置，就是双刃剑。 “如果面对一次喙嘴兽群，就要跑路……也不用想着建城了。”路梦下了决心，“反正以后真建了城市，也少不了和这些凶兽打交道，不如早点适应。” 当然，他心里是这么想。 但明面上还是顺着牧民们的思路附和。 一方面哪怕路梦在他们心中已经强大如神，但要和上千年的经验传统相碰撞，还是会遭遇巨大的阻力。 另一方面，这也未尝不是一套保险的备案。 不能守住就跑。 就算失误，也不至于害了这些牧民。 “那个……”帕拉达突然语塞起来，脸上有些羞赧，“这张毯子我能带回去吗？” 他指着地上那张，白眉使者留下的毛地毯。 “行。”路梦自然无所谓。 不过这也说明了普通小部族和白眉氏族的差距。 人家踩脚用的一次性毛毯，在远行者族长眼里，都算是精贵的物事了。 “太好了！”帕拉达喜出望外，“我这就……别抢，会和你们分的！” 路梦则走到一边，把手中的金盒与珍珠交给老伊森： “我听说你有个儿子在南联合城那边行商，等他回来下次去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一齐换成开币。” “是。” 伊森把盒子放进皮袋里，颇为小心。 “想要建城，光靠这些牧民的财力是不够的，哪怕我把他们全卖了都不行……他们要过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困难了，最好还是维持现状，尽早恢复。”路梦计算着，“沼泽地方面，内部还在建设当中，但是商路打通后也可以提供一部分物资。” 比如腐烂镇的建材、鲨鱼村的军械等。 要想在各方的侵扰下，拥有抵抗守卫能力，他的据点起码得到达3级，也就是“哨站”级别，这一级也是以军事能力来判定的。 剩下的资源，就需要从其他地方找补。 “好在，我之前还有很多朋友。” 他早已经不是单打独斗了……该薅的羊毛还得薅。 第489章：教团 斯昆镇北门，峡谷的入口。 城楼上，两个身披重甲的将军，肩并肩瞭望，像是一同统帅军队、守卫重镇的战友。 然而，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好似并不是那么和睦： “不跟在那个无角人的屁股后面，跑到斯昆镇来做什么？” “看看你什么时候老死……瞪我也没用，再不动身前往最终要塞，我怕你老得提不起刀啊，白白被人皮蜘蛛啃死。” “想决斗吗？毛头小子。” “我不跟连砂匪都打不过的老东西决斗。” “你！” 铁罗和西泽，大眼瞪小眼。 不过，由于他们压低了声音，所以其他的斯昆守卫并没有听到这两位王国的无敌五人众互相之间，到底在说什么。 “毕竟有了公开的地位，传教没有阻碍，不过他们也不全是教团的成员——至少现在不是。” “‘我们’安排的……”铁罗松开了斧柄，有些疑惑。 只见，在接受卫兵检查的时候，一些人敞开黑袍，露出的却是骨瘦嶙峋的躯体，看着差点就要饿晕过去，而身边的教众连忙搀扶着他。 卫兵登记后，则一同放行。 “嗯。”西泽扫视着教团中人，“他们自称‘余烬’。” 西泽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北边的荒野。 只是觉得两位将军的背影都异常伟岸有力，让人安心。 他想起了几年前，巴彦曾经下发过的一道特许。 虽然就连石魔女王都谅解了他的失策，明面上沙克军队也并没有战败，只是退兵……但对这位五人众个人而言，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城下的卫兵上前检查，而那些身着黑袍头戴兜帽的人也没有抗拒。 远远看着，都像一支军队。 “那是逃荒来的饥民，以往我们都是任他们自己找过来，现在有了余烬教团的接应，吸纳人口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看见饥民成组织，一般劫匪也不敢招惹。”西泽说道，“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以后也会变成饥饿土匪，说不定还会投靠砂之王。” “这副装束打扮……据说是模仿他们的创始人。” “那是什么，”他忽然见到远处，有一层黑压压的人群在向斯昆靠近，“敌袭？” “那个小教团……”铁罗愣愣的，“已经发展到这個地步了？” 铁罗见撩拨不起对方的情绪，也觉得没趣，同样看着城外。 这样统一的服饰、静默虔诚的举动……铁罗灵光一闪： “教团？” 沙克将军的视线，则被他们背后衣物上、手中高举着的经幡上的图纹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抹银色的印记，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灰。 “你不知道？”西泽却丝毫没有紧张，任人群靠近，“那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出乎铁罗意外的，他并没有辩解什么。 “教团里还有人负责劝课农桑，有专业的教士协助流民开荒，新人口安定下来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快就能缴纳赋税。” “就连城镇里的那些无角人，因为有事情做，都安分了不少。” 可以说余烬教团的发展填补了基层治理的空缺，让斯昆镇原本捉襟见肘的军警人手宽裕了起来。 西泽也乐得有人来做这些琐事。 “这会不会有什么隐患……”铁罗则是有些担心。 他发现自己有些小瞧了宗教的力量。 而另一方面，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北边那些狂信疯子。 “有什么隐患的话，巴彦当初就应该考虑清楚！”西泽没有放弃任何挖苦的机会，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一开始也有所担心，不过后来亲自去参观了一下他们的仪式……感觉有点怪，和我们知道的奥克兰人都不同，不，是和任何教派都不一样。” “什么意思？” “切断电源，赞美娜尔可；左旋右拧，告别过去阴霾；神圣的钨丝，是余烬中诞生的恩典……”西泽轻声念诵着，语气好像在赞美什么至高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玩意。” 铁罗皱眉。 “《娜尔可光明箴言》，教你换灯泡的。”西泽说道，“还有其他的经文圣言，对应神灵司掌的不同领域，配合他们的仪式动作，我还学会了好几种技术，我家老婆子都不嫌弃我不会干活了……要不要教你。” 铁罗：“……不必了。” “当然，还有更高阶的仪式，是针对那些高层教士的，我看不懂就没去掺和，但不少匠师都很有兴趣，说是能学到不少新技艺。”西泽背起了手，“因为这个关系，科技猎人来往的次数都多了不少，目前主要是以社会观察为主。” “据说，当他们的报告送到世界尽头后，连机械师都赞不绝口，说是找到了一条在圣国里传播知识的新道路……当然，我知道那些人没有胆子做这种事。” “余烬教团奉娜尔可为神明、崇拜知识技艺、热衷推行机械造物，据说更高阶的还有人认为血肉苦弱，应当抛弃这份与生俱来的皮囊……其他的教义也和奥克兰圣教几乎截然相反，连他们的徽记也是……可以说是彻底的异端，没有相容的余地。” “具体的情况伱可以回去问巴彦，他那里肯定比我还清楚。”西泽语气平淡，“只是其他人都不关心罢了。” 余烬教团负责接应流民的队伍，已经进了城中。领头的一人腰配长刀，行走间宽袍扬起，露出右臂——竟是一条钢铸的机械义肢。 这几乎是以身作则践行了教义。 看得那些虔诚的信徒也是羡慕不已。 铁罗咂摸着这奇怪的教团，他很快明白了巴彦之所以允许他们存在的原因。 沙克王国有自己的传统，但那一套野蛮的战士法则本就是巴彦想要革新的东西，加上传统的理论中对其他种族和非战士阶层完全没有留下余地。 哪怕吸纳了流民，他们和社会也始终存在着一层隔阂，初时还好，稳定下来后终归是一个隐患。 而西大陆的人类，哪怕不是圣国子民，也大多受到奥克兰教的影响，更是会敌视沙克王国。 那不如用宗教对抗宗教。 让他们自己去辩经，抢占意识形态根据地，哪怕不能战胜，也可以风险对冲迷惑人心。 有些时候，不是奥克兰人虔信，而是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迅速。”想明白后铁罗的还是暗自心惊，“若是教团的领袖振臂一呼……” 那就多了不知道多少熟练技工……加神棍。 重点是，哪怕是到了其他地方，只要有合适的土壤，这余烬教团还能够继续传播信仰，发展壮大组织。 “我还以为你这次来就是看他们的，既然不是……那总不会真的就是为了和我吵架吧？”西泽打断了铁罗的思绪。 铁罗回过神来，怔了怔。 “这两件事，还真有关系。” “我在等无名者的回信。” 那家伙……好像就是这余烬教团的创始人。 第490章：粮食 “无名者？”西泽哼了一下。 作为斯昆的守将和长街之战的参与者，他当然知道这个杀死了飞牛、帮助沙克王国剿灭了克拉尔之选的称号战士。 然而对方是个人类。 身为老派沙克人的西泽，自然对他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好感……虽说也没有什么恶感。 哪怕搞出了这么多事情，可毕竟只是个小辈。 像西泽这种经历过三任国王更替的老将军，还犯不上为他劳心。 相比之下，边境地近来的新变化，都让他更在意一些。 “你别小看了他。”铁罗一听对方无所谓的语气，倒是忍不住抬杠。 巴彦看好的人，加上石魔女王下的死命令……怎么说自己都和对方绑在同一条绳子上了。 “要是没有他重开粮路，你这斯昆镇都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要饿肚子。” 冒什么险……西泽想起了那份压在他办公室里的军情。 不料，西泽却像吃了苍蝇一样，嘴角抽搐一下： “……大概是速度快吧。” “这一点我承认。”西泽淡淡道，“不过这个本来就是巴彦的职责，他保证过的——作为首席顾问，要是连军粮都供给不上，我们要他何用？别想借着一個平皮人就撇清关系。” 渐渐的，现有的粮路供应又不够用了。 但情况是在发展的。 “我不和你争辩，有一个问题，他们说是会从北边回来……那不是边境之地么，西泽你有什么想法？” 尤其是蜘蛛平原战事的吃紧，消耗了大量物资。 小公主的问题。 最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压下去。 铁罗随口一问。 “不过，以一个普通的称号战士而言，无名者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能要求更多，这问题终归还是要我们自己解决。”铁罗心想着，“现在更关键的是……” 他们之前是从沼泽地外围的一些村落购买粮食，加上国内自产勉强还能维系供需平衡，期间外贸一度中断又为无名者恢复。 让人到斯昆镇来接应。 铁罗无从反驳。 不过具体的事宜，铁罗肯定不会向别人透露的。 “何况你说的是以前，现在随着吸纳的新人口越来越多，这一季的开荒还未见成效，粮食的缺口反而越来越大了，之前的那点稻米根本就不够。” 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在沼泽地中行走，大规模部队还不如绕道边境地荒原。 “那无名者还挺冒险的。”铁罗撑着城头。 看起来是有大部队的样子，除了护送公主，别无他想。 不久前，沼泽地有信使轻装简行，提前赶到沙克王国的边境哨站。 他轻描淡写地将无名者和巴彦划在了一起。 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 具体的情况他还在调查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砂匪进攻沼泽地的军队被击退了，并且十分诡异地收缩了活动范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就连斯昆北面，都几乎见不到新的砂匪。 余烬教团接应饥民的行动，都顺利了许多。 别的地方不好说，至少在沼泽地与边境地的交界，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安全……对方说的无名者，如果是在这个时候回来，走这条路，还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样的变化，对斯昆来说，当然是好消息。 但对曾经和砂匪交手的西泽来说…… 毫无疑问就有些打脸的意思了。 “来了。”有沙克的侦察兵回报。 铁罗精神一振，咚咚地下楼，直接出城去。 西泽原本还有一些无所谓，但很快，随着视野中出现了那一支队伍，这个沙克的五人众也变了脸色。 那不是他以为的信使或者使节团。 而是一支商队。 甚至比以往任何、商人行会来沙克王国的行商队伍，规模都还要大上十数倍。 驮兽嘶叫，身穿麻布劲装的阿梨掀开拖车上的蒙布。 露出垒成小山的布袋，而布袋口处泄出的金黄稻谷，则彰示了货物的身份—— 粮食。 这样的拖车接续在一起，远远地看去，像是一条长龙，浩浩荡荡，连漫天的沙尘都遮盖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西泽喃喃道。 只是目测一眼，光这一批次的分量就不仅能填补上目前沙克王国的粮食缺口，甚至还能充作军粮储备。 前次远征失败后，他不是没想过再次集结军队，出兵边境之地，一雪前耻。 然而以他们的生产情况，支撑起后方的蜘蛛平原战线就已经很困难。 斯昆镇方向上最好还是凭借地利坚城，无论面对圣国还是砂匪，都保持守势。 吃下这一批军粮，就有了更多主动权。 只是，如果把这些稻米全部收购下来……斯昆镇的开币储备都不够，只能向阿德马克寻求支援或者以物易物。 古老的记忆在西泽脑中复苏。 他想着： 要不干脆出兵把这支粮队都劫下来，就像过去沙克王国干的事情那样，做无本买卖。 不过，西泽很快冷静下来。 他看到铁罗正向这些人赶去—— 这是对方等的，沼泽地的队伍。 铁罗当然也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到了，但这个五人众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简单确认身份后， 他越过一辆辆拖车，视线飞速扫过，甚至都来不及打招呼，寻找着可能的目标。 终于，他在队伍中间，看到一辆封闭的篷车。 周围还有骸骨团的战士守护。 应该就是了。 铁罗大步上前，直接掀开了车门： “濑户……” ‘我的好侄女’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五人众就愣住了。 ——你丫谁？ 里面坐着因为走路扭伤、只能待在车里的特使庞佩，看到铁罗也有些惊讶，不过他却是喜色居多： “哎呀血斧将军，您亲自来迎接，不胜荣幸……” “少废话，濑户呢？” “您果然也知道！”庞佩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回去就把王国政局的新变化分析给自家将军塞古听，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到。 “既然将军在这，那就交给您吧。” 他掏出一张麻质信笺，行了一礼递过去：“这是濑户殿下的亲笔信……” 听到这个消息，铁罗心中一喜。 ——无名者真的找到她了？ 可是她为什么没跟着回来…… 他顾不得小节，直接抢过信笺拆开，略过了“母亲、老师”起头的一大段寒暄和境况介绍，直接读取关键信息，扫到末尾。 然后愣住了。 【……对了，无名者对我挺好的，我已经正式拜他为师，现在可厉害了。不过我的修行还没有结束，暂时就不回家了——我原本自己对现状已经可以满足，但是后来才知道：当一个人已经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风景，发现这条路就在自己的脚下向前展开……现在就这么回头，她会不甘心。 抱歉，勿念。 顺便，师父说如果我真的暂时不想回去的话，也得给出点让你们安心的证据、来证明是我本人，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比如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了，这是我刚蜕下的一张鳞片～ 请查收。 ————濑户。】 铁罗一倒信封，果然有一片光滑的鳞甲掉了出来，带着角质纹路。 其实哪怕不用这个证据，铁罗也知道写信的是本人：字迹一致，加上以那个小公主的性子，也不会受人胁迫写这样的东西来，但是…… “草！”铁罗把整张信直接拍在车底。 整辆篷车一震，吓得庞佩都缩成一团。 不过很快，铁罗又面无表情地捡起信，整整齐齐叠好放进信封——这玩意还得给那两位看呢。不管怎么样，公主目前安好就足够了，他原本的心理期望也就在这。 至于其他的，都算小事。 而这位沙克将军心中，真正涌起的那一股莫名悲愤是： 娃啊……你真不是被绑架了吗？ 铁罗觉着，信中那无名者的建议……怎么看怎么像绑匪往家里寄勒索信、准备狮子大开口的态势。 第491章：支援（合章） 这么多的粮食，事关重大，哪怕是身为五人众的西泽，也不得不亲身下去，迎接这一支商队。 走近一看。 跟随着他的沙克士兵们，也目瞪口呆。 怕不是王国内一个行省，整年的税赋都没有这么多吧？ 而对方的领队，一个身披黄皮大衣的男人也表明了身份。 鲨鱼村的斯塔博。 这都是沼泽地的商队。 “要集齐这么多粮食……你是多少个村庄的代表？”西泽试探道。 斯塔博戴着一副深色眼镜，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而他在这个高大魁梧的沙克人面前，也并无惧色。 “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领队而已，奉红之王的命令前来，谁也代表不了。” “这只是第一批，希望我们后续也能建立起稳定的合作。” 斯塔博巧妙地没有泄露沼泽地的具体生产能力。 即便如此，还是让那些沙克士兵惊叹。 在过去，他们知道沼泽地富产稻米粮油，但从没有想象过会富余到这个地步。 但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要让沙克王国在斯坦沙漠大戈壁中的种植能力，比上沼泽地里一年三熟、水热充足的水稻田……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只是过去从没有沼泽地的人，会这么大规模往外运输粮食罢了。 他们也没有这个组织能力。 西泽瞳孔一缩。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点，结合沼泽地击退砂匪的消息……那片密林必定出现了一位强权领袖。 “红之王？”他试探道，“恕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这一位是……” 没想到，这一回是轮到斯塔博有些惊讶了。 “是这样吗？我听闻红之王说过，他和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拍脑门：“啊抱歉，是我们先入为主了，都怪平时叫得习惯。” “红之王的名讳，是‘路北游’。” 路北游……西泽刚想说他也没听说过。 但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西泽，不用想了。”这时，铁罗大步从粮队的中路夹道走来，“那什么劳什子红之王，就是无名者。” “我们之前说的那无名者。” 他在骸骨团战士边，已经完全打探清楚了消息。 而明明就在几个小时前，铁罗还一副向着路梦的态势，现在的语气却好似在说着什么极可恨之人。 哪怕按理说，对方找回并救下了公主，这是立了大功，并且不止完美完成了巴彦的请托，还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待——有着整个沼泽地作为贸易伙伴，只要沙克王国付得出价钱，往后就不可能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然而，要让现在的铁罗，真心夸对方一句…… 他就是牙齿磨碎了，都说不出来。 主要是感情上无法接受。 这位五人众的铠甲间隙，还夹着那封信。 好好地藏了起来。 濑户，你怎么就这么简单认了人家为师…… 不同于关系浅薄、只是传道的‘老师’，认了师父这就等同于入人家的师门了，这是真心膺服。 别人也就算了，可濑户的眼界与资源，那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是瞧我们这些一个个能征善战的五人众叔伯看不上眼吗？还是觉得我们说话不够好听、长得吓人…… 对方不过是一个称号战士而已。 当然，每个五人众因为利益的关系，并不都是亲近这位石魔的女儿，甚至有一部分还抱有敌意。加上过去濑户的对分段斧表现出的天赋也不高，没有多少人欣赏她。 但对于铁罗这个真心想教小侄女的人来说。 对方认了一个外人，还是让他挺受打击的。 现在这一会儿，只想听听别人帮腔，一起骂骂那厚颜无耻的无名者…… 不料，在听完铁罗的揭露后。 西泽却是僵在了原地，反应完全不似铁罗所愿。 “原来是这样，那他还是，年轻有为啊哈哈……”沙克老将军敷衍着。 原来，那个传闻中击败了砂匪军队的。 就是之前自己一直忽视的无名者…… 他想起，就在刚刚。 自己还在铁罗的面前表现出对那个平皮人……人类……不屑一顾的样子。 天气，怎么突然这么热。 西泽顿时感觉浑身上下臊得慌。 “嗯？”铁罗皱眉。 伱夸什么？ 我要听你骂他！ “嗯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战士……” 西泽点头，振振有词。 铁罗这坏小子，这个时候提起对方，一定是想要看自己笑话。 被石魔打出王宫，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不能再增加黑历史。 那无名者在边境地做了什么，绝不能让铁罗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起码不能当面暴露。 等他回到首都述职，看见自己正式报告的时候再笑吧…… 反正我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 西泽一边说着溢美之词，面上不动声色，看着铁罗越发藏不住的气急败坏，老将军感觉果然自己没猜错，不能中对方的圈套。 他们内心深处，则一同藏着对这周边局势聚变的思索和惊诧。 另一边，在斯塔博的一番交涉之下，沼泽地的粮队，顺利入了城。 …… …… 而在斯昆镇中，余烬教团的集会。 一群身穿黑衣罩袍的人，围坐在一个火堆边，看起来就像是奥克兰圣教的拜火仪式。 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对这火焰顶礼膜拜。 而是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有人在打磨着手中的长刀，有人在翻阅蓝皮书籍，有人则是在闭目冥想，甚至还有人拿着账本在算账……他们都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也算是休息。 直到火焰熄灭，头顶电灯打开。 众人才对着火盆中的灰烬行了一礼，停止了各自的动作，正式开始了教团高层集会。 “长话短说。” 一个头戴兜帽的年轻人，走上空悬的首位，从黑衣中掏出一张信笺，展示给在场的高层看： “路大哥……大团长需要我们。” 其余人传阅一遍后，检查无误，纷纷点头。 “只是没想到，大团长他已经开拓这么广的疆土……”有人说道。 “没什么好惊讶的。”有声音飘出，平淡到仿佛理所当然，“在我受到光之主奥克兰启示的那一天起，都已经知道大团长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对要揭晓末日灭绝真相和重启审判日的他来说，做到这些轻而易举。” “……别的不论，格里芬，在我们面前就罢了。”另一人提醒道，“在其他信众面前，还是改口叫娜尔可吧。” “无论奥克兰还是娜尔可，不过是光之主的一体两面。”格里芬眼神坚定，振振有词，“就像大团长的不同身份那样。” 其他人见状，也只是耸耸肩，不再争辩。 对方说的正是余烬教团的核心教义之一，而论对教义的研究和开创，他们中还没有多少比得上格里芬的。 当然，众人更加无法扭转的是他那套自称受到启示，要寻找命定之人……的说辞。 作为奥克兰人的他，要不是抱着这个执念不肯放弃，格里芬也不会差点被异端审判，说不定这会儿连高阶圣骑士都当上了。 但逃到余烬教团，在这里犯点病很正常……就像回家一样。 “黄杰，斯昆这边的余烬教团，还需要你来主事，巩固现阶段成果，再说了也需要留人保持联系。”霍步阳摇了摇头，制止住一个右臂换成了机械义肢的年轻人的举动，“不过，我是要去的。” 他已经为这一天做了很久的准备。 哪怕路大哥没有在信上写明，小霍也有些迫不及待。 而沼泽地的商队返程时，会带上收获的开币以及交换来的工业设备、军械零件等等物资，以及霍步阳挑选的部分余烬教团成员。 “还有，我们在沙克王国的发展也已经快要到极限，再壮大容易引起忌惮……传教工作可以停一停。”他想了想，“巴德先生，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场上唯一一个没有穿着黑衣罩袍、一副流浪行者打扮的男人，闻言笑着行礼： “正好，该说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我也需要补充一下素材库……那么，很期待。” …… …… 日落黄昏，红晕从天际一直绵延到大地。 长风吹起路梦的大氅，随着齐膝的牧草一起飞扬。 “算算时间，前往沙克王国的粮队也该到了，”他回望着，“那么，从沼泽地赶到闪地的建设队伍，最迟也就在这两天。” 包括路梦在内，他们都是同时出发的。 只是路梦一个人轻装简行，加上要扫清砂匪的障碍，他到达闪地的速度要快得多；而后两者大部队，力求稳健，加上人员冗杂沿途还要休整、收集资源，这才出现了时间差。 “和沙克王国建立贸易关系后，就相当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创汇’渠道，可以换取开币以及沼泽地欠缺的铁器、工业设备……”路梦想着，“到底是三大国度之一，哪怕是经济最薄弱的那个，底蕴还是超过了大多数势力。” 目前他们之间的商路，可以预计的就是用农产品换工业品……别看沼泽地现在贸易额巨大处在顺差，但沙克方面肯定也不亏。 巴彦要是知道，说不定嘴都要笑歪了。 当然，对路梦来说，此举也能盘活沼泽地的大量资源，毕竟他们的人口就是那么多，沼泽民们死于火并、疫病、野兽的多，还没有几个是直接死于饥饿的。 富余出的粮食，要是不卖，就只有霉烂了。 发展酿酒是一条路子，但一方面品牌和技术竞争不过联合城，另一方面生物燃料又有更高效的大麻燃油，对它的需求不在第一梯队。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双赢。 说到生物燃油。 在路梦临走之前，炼油厂已经有不小的起色，那些原本用于制毒的原料也被收集起来，迅速消耗。 所以他才能保证对腐烂镇的供应。 等到沼泽地的工业布局初步完成，算出自己的能源需求，燃油出口应该就能提上日程。 那创汇的速度才能更上一层楼。 他们的地位也才能完全不同。 同时生物燃油只是第一步，还有更多的产业链以及新科技需要布局。 像现在单纯出口粮食，仅仅是因为有沙克王国这样一个先天发展不平衡的怪胎在，路梦还能发挥比较优势、有利可图。 普通割据势力多是一些盗匪，他们是需要粮食，但又给不出路梦想要的东西。 而像联合城这样的大势力，哪怕需要进口粮食，渠道也都把持在商人行会手中。 更别提掌握着奥克兰绿地的圣国了。 仅仅是因为内部人口爆炸，加上宗教隔离孤立政策，圣国的物产才没有太多流出……它不反过来倾销别人就算不错了。 “咩，咩~” 路梦的面前，几个牧民赶着羊群。 牧民看见了他，想要行礼，被路梦阻止，让他们快些北上为妙。 为了躲避可能的喙嘴兽群，闪地西部大大小小的部族已经开始迁徙，主要是空出和骸骨荒原接壤的南部。 而因为砂匪威胁的解除，他们意外地发现可以缓冲的地带多了一大片，当下对躲过这次危机，又多了不少的信心。 但行动还是要行动的，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凶残暴虐、成群结队的喙嘴兽，就会出现在草丘的尽头。 只不过，流浪部族大多迁徙走了，却留下了一批人。 漫游地的农夫和矿工们。 路梦看着自己白帐前的他们，若有所思。 这些人当初同样是被砂匪掳来的，区别在于牧民们祖籍记载闪地，很快就回归了生活，但这些人短时间内可回不到漫游地，他们的家乡在砂匪摧残下，存不存在都两说。 现在，他们已经都成了最常见的流民。 “难道真的要新搞一个无名氏族吗？”他心想。 不过，路梦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一来他自己不是游牧民，二来这些人也不是。漫游地过去属于圣国故地，还有不少人算奥克兰信徒，生活习俗与闪地大不相同，强行要求他们像流浪部族一样生活，未免水土不服。 “看来，只能用新的据点容纳他们。”路梦确定下来，“而且，要想完成任务……还真得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挑选了几个领头人，将这些不同来历的流民聚在一起，先完成登记工作，最好介绍一下自己的才能，留档备用。 其他小部族暂时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口，担子还是撂在了北风氏族头上。 而作为西部原本最大的部族，因为往日的富贵生活，他们有太多辎重，这一次的迁徙进度也是最慢的。 虽然最早得知了消息，但还有大批的族人落在了后头。 日落西丘，双月占据了夜空。 天气从白天的干热，瞬间变得清冷起来。 看着仿佛百足之虫般蠕动的迁徙队伍，路梦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感谢文痴的打赏支持—— 第492章：埋骨地狼（合章） “滋溜。” 一枚玉环从一个北风牧民的的怀里掉出，从草丘上一路滚下，很快就消失没影。 牧民哎呀一声，满脸不舍。 他犹豫着想要脱离队伍去追，但很快又止住了想法。 他的怀里、身边的驮兽上。 还有着大包小包，满满当当。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远远的，都看在路梦眼里。 “毕竟是以前闪地西部的统治者，哪怕只是代替砂匪收取供奉，但中间环节还是大有油水可捞。” “北风氏族，已经出现了类似贵族一样的中间阶层。” “哪怕只是普通牧民，生活水平也比其他的小部族好得多。” 比起其他小部族，整个北风氏族携带的物资、行囊，要远远超出平均水平。 但是，这也拖慢了他们的迁徙速度。 路梦想了想，叫来了一直在队伍后面敦促的北风族长康曼。 一问才知道，北风氏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规模迁徙过了。 有年轻一辈的新牧民，从出生起，就过着类似定居者的生活。 “毕竟以前，都有白眉氏族的人来帮忙……”康曼支支吾吾，这么说起，就连他都有些羞赧。 白眉氏族无论是武力还是族人的驯兽能力，都要高出他们一大截，过去哪怕是同样的喙嘴兽灾，在白眉氏族的帮助下，也能比较轻松地度过。 再加上还有可能请到无面出手，就更加不成问题。 以至于北风氏族占据着西部的常青草场，日子生活美满，都快要失去了危机意识。 因此，在得知这一回兽灾，白眉氏族不会支援后。 他们才那么慌乱。 闻言，路梦摇摇头，说：“那起码可以放下些辎重吧？只要带上粮食饮水、把人畜活物迁走，野兽又不是土匪，剩下的东西它们又不会感兴趣。” “我也是这么命令的……”北风族长讪讪道，“但您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样看得清，下面的人多少会阳奉阴违……” “暗示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路梦冷笑一下。 他哪能没注意到这北风族长在偷偷打量那顶白帐——方圆几里地之间，只有它没有被打包拆卸走。 远行者氏族的人曾经提议，帮路梦拆卸打包，只是被拒绝了。 同样是帐篷，但这白帐的结构和分量都要远超其他普通的流浪营帐，要白耗不少的时间。 不过，路梦从这北风族长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 别看对方下了轻装简行的命令，但如果白帐还属于他的话，他毫无疑问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带走的。 都是不舍得。 被戳穿了的康曼惶恐地致歉。 “我这就命令他们把多余的辎重都抛下……” “现在不必了。”路梦打断他。 之前还在北风营地的时候，连留在自己家都放心不下，这半路当中抛下财富那抵触心理就更大了，几乎等同于完全的损失。 “把你们部族的士兵都叫出来。”他下令道，“跟着我断后。” 北风氏族超出其他小部族的地方，也在于他们已经能够供养得起一部分职业士兵。 路梦的血蜘蛛军团已经返回了燃烧森林。闪地这里的荒原和草场，不适宜它们生存，加上也没有那么多食物喂养。 血蜘蛛可以靠同类相食顶一段时间，但总归还是会不断减员消耗的，不能长时间驻扎在外。 现在只能尽量利用当地的力量。 “是。”康曼低头应和，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根据白眉氏族的消息，距离喙嘴兽灾爆发、它们迁入闪地，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按现在的进度完全来得及，红之王您为什么要这么急切？” 事实上这也是北风氏族中大多数人的看法。 所以即便他们的进度远远落在其他部族后，也还是没有慌乱，更加不至于舍弃家财。 “这种问题问你们的长老或者随便一个老牧民去，还需要我这个外人教么？”从路梦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照办就是。” 看着北风族长退后、召集人手。 路梦也知道，这一个大部族虽然慑服于自己的实力，不敢生出什么异心，近乎言听计从……但在心底里却说不上有多么服气。 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对他们来说，服务自己和服务砂匪，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换了对象而已。 甚至，服务砂匪时，还能更加作威作福一些。 不过，知道畏惧也就够了。 “你就是北风氏族的统帅？”路梦看着眼前一个中等身材、皮肤深棕的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百个体型说不上壮硕却很精悍的部族勇士。 “伯伟·北风。”男人按着皮胸甲行礼。 路梦：“伱看着不像是个牧民。” “我以前是哀矿镇的人，血色叛乱后被卖到了闪地。”伯伟点到为止，不愿多说，“北风氏族的勇士们不止这一些，但剩下的还要沿途保护迁徙的族人们，请红之王见谅。” “无妨。” 路梦点点头。 哀矿镇曾是南联合城的一个繁荣城邦，如今已经破败……说是被卖到闪地，那应该就是作为奴隶了。 虽然闪地的奴隶制氛围没有那么浓厚，但这个叫伯伟的男人能从奴隶出身做到一个部族的军事统帅，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跟我来。” 夜色渐深，哪怕月上中天，四周的光线还是逐渐黯淡下来，留守的勇士们间隔着点起火把，点点火光像是铺在地上的群星。 北风氏族的队伍也逐渐远去。 人声寂静。 只余下一顶大型白帐孤零零立在草丘山头。 眼下，这一顶白帐就是整个闪地西部唯一的建筑，留在这里的人，也是最靠近未来兽灾前线的人。 时间渐渐过去。 留下来的部族勇士有些焦躁。 他们看着那个身披毛绒大氅，站立在白帐前的男人，不禁有些怀疑。 这红之王嘴上说着让人们轻装简行，但自己莫不是舍不得这顶华美的大帐，所以才让他们留在这里看护？ 神游天外间，他们见到路梦掀开了帘帐。 只见里面没有勇士们想象的华美装饰、诱人美姬、金银财宝……却只有一排排的露营床，和白帐的外表相当不匹配。 这种野外的露营床非常简陋，只是一张厚实的草毡加上毛皮，颇受流浪汉的欢迎。 他们这些牧民对此也并不陌生，行军时经常用到。 只是，他们没想到： 红之王居然在原本高贵的族长大帐中，摆满了这些粗陋的野外露营床……一个人也睡不来啊。 粗略一看足有上百份，这是要干什么。 搞大通铺不成？ 路梦检查一番后，又出了白帐。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顿，下令道： “引弓！” 闻言，几百个北风勇士纷纷引弓搭箭，保持散阵距离，警惕地看向四周。 只是他们的神色，还有一些茫然。 “你们都没听到吗？”路梦轻声说。 人们面面相觑时，伯伟脸色忽然一变。 角弓上的箭矢，指向了远处的一座草丘。 深夜黯淡，只有天上的月光洒下，他们都看不得很真切。 这时，一阵风吹过。 青黄的长草纷纷压低下去，却突兀地显出了两点绿色的莹火。 那是一对瞳孔。 “埋骨地狼！”伯伟咬着牙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古狼群早已灭绝，但它们的生态位不会就这么空缺出来，一定会有其他生物占领。 其中最常见的一种。 就是骨犬。 它们已经遍布整个大陆。 但鲜有人知道，骨犬们还有一类活动在骸骨荒原的近亲，它们更强壮、更高大、也更野性凶残。 它们是埋骨地狼。 这一只埋骨地狼好似也察觉到自己被人发现，它伏在地面上的身躯慢慢站起，不仅超过了齐膝的牧草，也渐渐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半腰、半胸…… 最后，远远地就这么望去。 那对绿色的萤火瞳孔，像是悬浮在了空中。 相比起骨犬，这起码是它们中的头犬大小。 还得是多年的长者期。 就在埋骨地狼站起来的那一刻，它也向着草丘下发起了冲锋，四肢狂奔，一对瞳孔在夜空中划出摇曳的弧线。 “嗷呜呜————” 被突如其来的埋骨地狼吓了一跳，但北风氏族的勇士们并没有慌乱，尤其是他们的统帅伯伟。 从发现埋骨地狼开始。 他的箭矢就一直锁定在它的身上。 只见转瞬之间，埋骨地狼就冲下了草丘，朝着白帐所在的这一道草丘冲来。 “嘣！” 弓弦振响。 没等箭矢射到，埋骨地狼忽然脚下变奏，行进路线变成了之字型，像是一道闪电一般穿了过去。 长箭钉在了它的身后。 显然，这种从骸骨荒原高地而来的野兽，也并不缺乏应对人类猎人的经验。 只是，伯伟的双臂，仍然拉满着角弓！ 射出刚刚那一箭的，并不是他。 就在埋骨地狼躲开一箭，冲势力尽之时。 “啪！” 黑暗中的萤火，忽然熄灭了一颗。 伯伟这时才松手，飞旋的长箭直直射中了狼眼，紧接着正面贯颅而过。 埋骨地狼凄惨地“嗷呜”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好样的！” 身边的勇士为他们的统帅喝彩。 埋骨地狼像近亲骨犬一样，头部背部都覆盖着厚厚的骨板防御，要用这铁箭直接正面一击必杀，只有抓住眼睛的弱点。 但面对一头高速移动的埋骨地狼，想要射中眼睛这么小的目标，谈何容易？ 伯伟也是舒了一口气，在毛皮护腕上擦去手心的汗水。 他转过身，抓住长弓，对着路梦行了一礼： “献丑了，希望没有惊扰到红之王殿下。” 语气中，谦逊又带着一丝自得。 毕竟对伯伟来说，这一手也算不得轻松，好在没有失误，第一次在红之王面前亮相就有个不错的表现。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 自己适应闪地生活已经很久了，但对方居然比他还要更早发现这只隐匿潜伏的埋骨地狼。 果然是名不虚传。 其他勇士反应过来，也纷纷想要出言附和。 这一插曲，让他们的神经重新紧绷了起来。 但好在，来的只是一只埋骨地狼，它们也不是闪地的本土生物，威胁不到太多…… 不料，路梦却打断了他们： “干得不错，但不要松懈。” “我的命令不是下给你一个人的，”他的视线从伯伟转向众人，“不要去看，而是要去听。” 夜空中，只有草地低伏的窸窣，以及风声呜呜的声音。 但是，很快。 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那不是单纯的草声与风声，而是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匍匐而过、压倒踩碎了草茎，以及从牙齿间漏出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基础属性：感知86】 当然，等到其他人也能察觉到的时候，说明来的东西不再是单个的小动物，而是成群的杂音重叠在一起……它们已经逼近！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吹过。 浓烈的腥臊气扑鼻而来，有如实质。 风向变了。 杂草伏下，露出一只只埋骨地狼压低的身子。 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绿莹莹的眼睛在闪动，如同幽灵鬼火。 它们的背脊，则组成了灰白色的浪潮。 这些畜生，是无比老练的猎手，之前利用逆风向与环境音，掩盖着自己的气味与动作。 不知不觉中，已经逼近了这片草地。 那顶反射着月光的白帐，就是黑夜中最突兀的目标。 “别愣着了，引弓搭箭。”路梦说道，“同时做好近战的准备，把它们拦在这里。” 他一抖大氅，右手握住了一把似刀似剑、泛着红光的兵刃，左手则提着一把造型怪异、弓臂内收的十字弩。 “要是这狼群追上迁徙的队伍，可就不堪设想了。” 骸骨高原，那是野兽们的世界，而它也是因为荒原上无处不见的各类生物骸骨而闻名。 喙嘴兽，只是其中之一。 它们的活动，必然会挤压到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 或是躲避，或是觅食，其他的猎食者成群迁徙，提前涉足闪地，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而埋骨地狼一波波的出现，不过是喙嘴兽灾爆发的前奏。 当然，哪怕是前奏。 也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嗷呜————” 随着一声更响亮悠长、更肆无忌惮的狼嚎。 无数的埋骨地狼一同咆哮起来，像是能震得长风倒卷，令人心脏几近骤停。 紧接着，狼背组成的浪潮奔涌起来。 朝着困守草丘孤岛的人们，发起了冲锋。 第493章：守护（合章） 狼潮奔涌，看得北风氏族的勇士们都吓了一跳，连他们的统帅伯伟都不例外。 闪地部族出身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埋骨地狼狡诈又凶残，往日里哪怕只有一两只靠近牧场，都足以骚扰得一个部族好几天没有宁日，让哪怕是最矫健的勇士也不敢单独出去放牧。 一般牧民驯养的骨犬，在它们面前怕是连吠都吠不出。 可是这一回， 它们却是成群结队而来，漫山遍野。 这才是南方那骸骨荒原的常态。 “放！” 一声厉喝惊醒了他们，听到命令后，他们也下意识松开了弓弦。 箭如雨下，向着四周飞溅而出。 埋骨地狼们警觉地想要闪避，但狼群汇聚在一起也有坏处，那就是没法像之前的独狼一样跑出复杂的行进路线。 那些反应最快的埋骨地狼反而撞到了同伴的身上。 接着是被一根根长箭贯穿。 长啸中陆续出现了夹杂的哀嚎。 “继续，引弓！” 反应过来的伯伟接过指挥权，勇士们也行动迅速。 他们都来不及看刚刚下令的路梦，也庆幸如果不是对方早发现了狼群，要是等到埋骨地狼们靠近白帐，再突然现身，那就不是冲锋而是扑食了。 现在还为时不晚。 北风氏族的这些勇士平时不用放牧，整天都在练习弓射以及摔角、搏杀技艺，哪怕过去因为屈服于砂匪没什么实战的机会，但血气和胆识还是超过普通牧民太多。 在伯伟的命令下，一轮轮箭雨泼出。 每一次都有埋骨地狼中箭栽倒在地，以至于奔涌的狼潮不断出现空缺，只是很快又为其他埋骨地狼补上。 “咻！” “咻！” 伯伟左右开弓，连珠般射出两箭。 一箭如前次一般贯穿了一只埋骨地狼的头颅，但另一枚似是因为力竭，从一只埋骨地狼的眼角划过。 汁水四溢，它的眼珠被箭矢直接削爆。 但没有造成致命伤，反而激起了野兽的凶性。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在四周响起，像是彼此唱和又像是含着血的呼号。 埋骨地狼骨板厚实，身体健硕。 强弓劲弩能够射伤它们，却很难将之当即击毙，不少受伤栽倒的埋骨地狼嘶鸣几声，又从地上爬起，带着贯穿身体的长箭继续奔跑起来。 它们身后的同伴则状似遗憾般舔了舔嘴角的涎液。 带着空瘪的肚子，无奈跟上。 流浪部族的迁徙，还是有作用。 从这里往南、闪地与骸骨荒原的交界处，已经几乎没有了大型牧群。至于那些野生的小动物，根本不够埋骨地狼裹腹的。 它们已经在饥饿中行军了很久。 再往前，恐怕连头狼都弹压不了狼群，埋骨地狼就会在自相残杀中退散或者转往他处。 但对现在的情况来说。 饥饿也让现在的埋骨地狼们，变得更加疯狂！ 远处的几百人，在它们眼中已不再是什么配刀带弓的强力敌人，而是无论如何都要吞下的血食猎物。 弓弦震响声不绝，勇士们的肌肉逐渐酸痛。 但没有人敢停歇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的北风氏族还没有走出多远。 再加上部族行进的速度。 别管埋骨地狼们还能坚持多久，毋庸置疑的，它们至少能追上前面的北风氏族。 到时候， 对普通的牧民而言，无疑是一场屠杀。 补充了食物体力的狼群，并不会满足，它们只会食髓知味，在闪地继续逗留肆掠，甚至追上那些迁徙得更早的部族……这是一串连锁反应。 “嗷——” 一只明显比周围狼群更大的埋骨地狼发出长啸。 在这声音的催促下，不少埋骨地狼冲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它即便不是整只狼群的头狼，也是一只颇具威信的老狼了。 伯伟瞄准了它。 当即一箭射出。 哪知这只埋骨地狼不但不避，反而扑了上去，当空跃起。 一口直接咬中了长箭。 那对幽莹的绿瞳，仿佛充满了嘲讽。 “啪！” 这头老狼的半身，忽然炸出一个血窟窿，空洞洞的，从正面能直接看到身后的巨型圆月。 只见一根铁矢，扎穿了它的胸膛。 带着腥味的长风卷起路梦的大氅，他单手平举着旧世界弩，冷静地扣动扳机。 老狼软绵绵的身体掉在地上，眼瞳熄灭之前其中的嘲讽都没来得及褪去。 而周围的埋骨地狼明显像是被惊吓到一般。 出现了一阵骚乱。 旧世界弩不愧是最接近路梦印象中现代枪械的武器，无论射速还是射程，都超过了一般的冷兵器远程。 他发发点射，每一箭下去都是血肉模糊。 无从闪避，也无处幸免。 有精明的埋骨地狼发现了规律，专门留心这个白发大氅的人类，只要他一抬手，就四散而开。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可惜对面是成规模的敌人……这样的战局，并不是单个的神射手就能改变的。 而北风勇士的箭雨，也只是拖慢了狼群的速度。 埋骨地狼跃过了低谷，终于还是向着众人的所在地冲锋而至。 在火炬的照耀下。 人们已经能够看清每一只埋骨地狼的全貌。 透明腥臭的狼涎、莹绿的瞳孔、苍白参差的獠牙……变得更加清晰。 它们的皮毛不似骨犬一般全黑，而是棕红色的，像是沐浴在鲜血之中又被长风吹得干涸。 这样的毛色在骸骨荒原属于自然保护色。 但在闪地的青草地间，就显得比较显眼了。 这也难怪它们选择在夜间发动突袭。 “殿下，怎么办！”伯伟冲到了路梦身边，声音比之前都要情真意切。 他们最多还有两轮箭雨的机会。 狼群就会扑到跟前。 “还能怎么办。”路梦将旧世界弩挂回腰间，转手握住铭刃斩马剑，“准备短兵相接。” “这……” 伯伟瞳孔瞬间放大。 他们知道对方是传说中的战争级，可以一人成军的存在……但那对等的是人的军队，是会投降、会溃退、会害怕的军队。 毕竟有了理智之后， 反而不会硬抗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敌人。 而对上这疯狂的狼群，哪怕他真的有实力一个人把它们都追上杀光，但那需要多长的时间？ 一天一夜？ 有这时间，剩下的埋骨地狼早就避开了他，跑得没影了。 重新集结之后，又可以开始猎食。 但留在这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岂不是白白送了狼口。 “没错，”路梦瞥了他一眼，“但如果从来就没有‘我’，北风氏族该怎么办？” ——某一条，世界上就不存在‘无名者’的时间线。 这一会儿，北风氏族还在服务砂匪，虽然也能得到喙嘴兽灾来的消息，但同样的，白眉氏族也不会过来支援。 北风氏族慌慌张张地迁徙， 然后，埋骨地狼如期而至。 所以…… “能够挡住狼群的，只有你们自己。” 甚至，现在比上述可能性更好的地方在于：因为路梦的安排，北风氏族的勇士留在后方，占据了方圆几里最好的地形，至少成功阻击到了狼群。 起码还能拖延时间，让大部族有撤退的机会。 说话间，埋骨地狼扑到半山腰，箭雨直直射下，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不是那么娴熟的射手，都能正中它们的胸膛。 又一批埋骨地狼栽倒在地。 接着，又有更多的同类跃过它们的尸体。 而路梦的话，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勇士们的心弦一震。 长久的安稳生活，已经让北风氏族丧失了危机感，忘记了他们所处的其实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忘记了常年丰美的草场之外，遍布的其实是无尽的风沙尘埃。 没有人，永远有义务庇护他们。 砂匪的授权是为了奴役，白眉氏族的帮助随时也能撤回。 就算是眼前的红之王，也是如此。 甚至比起别人，人家此刻至少还和他们站在一起。 而真正能够守护部族、延续希望的，只有他们自己。 否则，最后的结局同样只有灭亡。 狼群继续扑上，北风氏族的勇士们没有放箭，而是拔出地上的火炬，纷纷抛了下去。 浸透了羊油的火把砸在埋骨地狼的棕毛上，“唰”得燃起，痛得它们嗷嗷直叫。 而点点火星带着油脂落在半干的杂草上，瞬间撩起一层火圈，向下推去，火光冲天。 对火焰的恐惧埋藏在野兽基因深处，哪怕是埋骨地狼也不例外，它们被惊得向后退去，又争取到不小的时间。 但草丘上的杂草很快就被燃尽。 围绕着白帐，丧失了不少火炬的队伍，也变得更加黯淡，反倒凸显出天上的月光来。 黑夜中，那些绿莹莹的眼珠。 更加渗人夺魄。 埋骨地狼继续冲锋，勇士们将箭矢搭在弦上，用尽全力拉满，死死地不肯松手。 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轮机会了。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这时，路梦又开口了，“一，跟在我的后面，我带着你们杀出去。” 从实力上说，这埋骨地狼群虽然凶残。 但距离困住路梦，还远得很。 “伱们知道，以我的驯兽能力，也有很大把握把你们带出去。” 常规状态下，路梦可以同时强控或者震慑三十只野兽，这是这个世界的上限，但他还可以通过模组解除这个上限。 当然，以路梦现在的感知力和精神强度，还没办法拉满256的数目，打个比方来说就是算力不够、cpu要炸了。 毕竟要精分成256份，不是疯子也成了疯子。 上一次操纵血蜘蛛军团，直接控制的节点还没有过百，他就有些头晕目眩。 算是目前的极限。 但哪怕是这样，配合他自己的战力加上北风勇士们也不是拖后腿的累赘，要一起冲出狼群绰绰有余。 然而， 听到红之王发话，一线生机就在眼前，这些北风氏族的士兵却没有一个回话。 这些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只是紧紧咬着牙。 侧脸的肌肉，绷成坚毅的直线。 他们知道这个选择代表着什么，也知道路梦没有说出来的深层含义。 他们这些留守的人是可以突围， 但突围之后，狼群没有了目标吸引，就会冲着迁徙的北风氏族而去，长驱直入，一路没有任何阻碍。 失去了这处阵地， 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再追上狼群的速度。 只能跟着红之王流浪，或是成立新的氏族、或是加入他的麾下…… 当然，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路梦像是等待回答，刻意顿了顿，然后说着：“第二个选择……”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放！”伯伟怒吼道。 绷紧的长弓一瞬间释放，夺命的利矢根根射入埋骨地狼的胸膛，劲力大到甚至连箭杆都折断，一连串的血花飙射。 “第二个选择……看来不用听了啊。” 路梦止住了口。 他看到北风勇士们纷纷抛下了长弓，然后抽出了自己的尖刀利槌，握住了长枪劈刀。 铁器寒芒森然。 刹那间，杀气凝重得有如实质。 便是连埋骨地狼，眼中那极尽饥饿的疯狂，都被震退了几分。 “我爸爸腿脚不好，他肯定走不快的……”有青涩的声音说道，“红之王殿下，还请你帮忙，代我多争取点时间。” “我那老婆子身上总共就没几两肉，就是喂给狼吃也吃不饱嘛，”一个声音带着笑意，“还不如换我来，我的骨头硬，说不定可以堵上那些畜生的嘴。” “对啊对啊，我……” 遍野狼嚎嘶吼，草丘上的人们竟是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不是不害怕， 而是身后就是至亲的家人、是支撑他们在这个残酷世界上坚持下去的念想。 路梦最后看了一眼伯伟：“你不是闪地的人，我以为你起码会愿意跟着我走。” “红之王。”伯伟的笑容里略带苦涩，“我的家乡的确不在闪地……但是您觉得，一个人会对把自己卖出去的家乡，还保有多少的感情呢。” “顺便分享一件喜事，我的女儿去年刚刚出生，她很可爱的……有机会您可以代我去看看。” 听出对方话里最后的得意，路梦笑了笑：“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嗷——————” 一声比以往更加嘹亮悠远的狼嚎，响彻在原野上。 远处，一只身形异常高大，浑身遍布刻骨疤痕的埋骨地狼，缓缓探出头来，仰天长啸。 在它的催促下，狼群无视了怪异人群带给它们的震慑，如同逆流的潮水一般，淹上了青丘。 埋骨地狼终于扑倒了众人的面前。 然而，就在北风勇士满腔无畏，要这么冲向它们时，他们却见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 只见路梦手持铭刃，没有挥向埋骨地狼， 而是将刃口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一拉，血光突溅。 以路梦现在的【韧性】，寻常兵刃已经很难伤到他，但以绝世的铭刃，要破开他的血肉肌理还是轻而易举。 “红之王！”伯伟不禁惊叫出声。 “不过，其实你们应该听完我的选项，”浓腥的血水染红了路梦的大氅，但他面不改色，“如果你们选择死战……” “那我也可以保你们平安无事！” 接着，他抢在众人之先，直接扑入了整个狼群之中！ 长风吹过， 甘甜的腥气，让饿兽们彻底疯狂。 感谢文痴、lzzq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494章：斩狼（上） 路梦胸前的伤口，在肌肉的发力下，快速挤压在了一起，肉芽生长、皮肤黏合。 在高达85点的体质下，他现在的恢复速度已经堪比接受过基因改造手术的赤色剑客，便是一般的沙克狂战士都无法与之相比。 不过，铭刃斩马剑切出的伤口极深。 那一瞬间迸射的血流泼洒在身上，已经将他的整面大氅都染红浸透，带着鲜甜。 刹那间，路梦就感知到。 无数道视线汇聚在自己的身上——带着无比的饥渴与贪婪。 【嘲讽状态：你现在看起来很美味。】 面板适时显示出环境信息。 “嗷……呜汪！”那些原本已经冲上草丘的埋骨地狼，顿时抛去了其他目标，急匆匆地追着路梦而去，连叫声中都带有一丝返祖的急切。 战场上，不是没有血腥味。 如果不是头狼压阵，饥饿的埋骨地狼连同伴都可以啃食。 “但是，能品尝到一个战争级的机会……”路梦扬起大氅，回身一个倒刺，“还是不多见的！” 铭刃精准地刺入一只埋骨地狼的颅心。 像是扎穿一张白纸一样清脆。 棕红色的野兽扑倒，脑浆、鲜血、口水……混合着流出一地。 这个世界的生物，对环境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 他们的身体会随着实力增长激发出更多的潜能……或者说进化与基因表达。 到了路梦的这种层次。 已经很难说和其他普通人是同一种生物了。 他们肉体中蕴含的能量、生机与活力，充沛到哪怕是作为食物，也更加甘美诱人。 这样的刺激，在狼群眼中。 就是致命的毒药！ “尽力拖住，等到天亮！”伯伟等人还在惊讶于这群狼骚动的奇景，就听到路梦喊出的另一道命令，“不要死撑，如果有坚持不住的人，就躲到白帐里！” 以他们的队伍，不可能击溃埋骨地狼群，目的也不在于此。 重点是将埋骨地狼拖在附近，让前方的流浪牧民有更多撤退的时间，如果把狼群打退，让它们逃散……反而有可能坏事。 等到天亮以后，以埋骨地狼的肤色，就会暴露在草地上，虽然威胁依旧存在，但它们也不大可能再发动类似今夜的奇袭。 因为自知更容易为人察觉，狼群多半就会自行退去。 然而，红之王的另一道命令就让人费解。 他们身后的白帐除了体积大了些，用的蒙面只是一般的鞣制牛皮，这样的确能够抵御部分野兽尖牙的穿刺，但还不至于到能抗住狼群整夜撕咬。 等不及北风勇士们追问。 剩下的埋骨地狼已经扑了上来，只是大半已经被路梦引走，他们的压力骤降。 “妈的……杀！” 人群中爆发出嘶吼，压过了嘈杂的狼嚎。 利刃与尖牙交错，鲜血、皮肉四溅。 看着路梦单人冲入狼群的身影，这些北风氏族的勇士也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血性。 哪怕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超过他们。 但红之王这样的人物，都能为了他们自残引狼……能够一同并肩作战的自己，如果再不拿出点与之相配的勇气来，未免太让人看轻了。 “就是这样……” 听着远处的厮杀声，路梦默默想道。 不自救者天难救。 事实上，闪地的游牧部族，更迭速度是相当快的。 很难有连续传承几代的大部族。 灭族、化整为零、重聚、发展、集合……这样的轮回周而复始。 比如事实上， 路梦就没有关于北风氏族以及闪地西部大多数部族的印象，这证明在未来，他们已经消亡殆尽或是化为了别的面貌。 就连白眉氏族，路梦也没有实际接触过。 它是《剑士》的废案。 所谓废案，也就是没有在游戏中实装、或者是在早期版本中存在过，后续更新中废弃吃书……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它们也可以理解为真实世界中被淹没、遗忘的历史。 这才是路梦在意的地方。 连白眉氏族这样稳定强盛的部族都消失了，未来闪地必有变故……可惜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游牧民留下的记载与史料都少得可怜，更别说是在废土世界了。 但，从路梦所知的人物与未来传说中。 还是能见到几分端倪。 可是最后，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闪地最能依靠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路梦可不希望自己的城市建立之时，周围是遍地废墟。 月光下，莹莹绿眼闪动。 一颗狼首直扑路梦的面前，张开流着腥臭涎水的大嘴。 路梦右手持刀，左手化拳为掌，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上下利齿，直劈埋骨地狼的脖颈。 骨渣与血水齐飞。 路梦的手掌被反震划破了皮，但这只埋骨地狼的整个头颅与厚厚的骨板却被直接劈碎，头盖骨在巨力下掀飞。 【近战技能：武术67（大师）】 不知不觉中，路梦这项只是用于备用的空手格斗技能，也到达了大师级，在实战中也成为了可堪一用的大杀器。 他原本就有功底，但进步这么快还要仰赖那10倍的经验加成，以及反蓄奴者杰格的教导—— 前半程还能说是教导，但到后面就已经是切磋了。 杰格原本只想着出于善意，传授一些改良技法，对方能领会多少就算多少……没想到最后，一身传承自现代废土武术创始人加拉哈德的本事，都被学了去。 以至于后来，路梦哪怕不发挥战争级的优势。 光凭技艺，杰格都不再是对手。 这让那个消瘦的刺客颇为不忿——但他也没有叫嚷着要比拼他真正最拿手的刀术。 因为比刀更比不过。 路梦收掌，反手握刀。 长刀一挑，红光从地面乍起，竖着切开了一只埋骨地狼的腰腹，脏器倾泻一般泼洒出来。 丝毫不顾及同伴的死亡，另一只凶狼伏低身子，从路梦挥刀的间隙猛扑而来。 但路梦好似早有预判一般。 铭刃随着他的肩肘转动，从高处下盖，动作行云流水猛砸在了埋骨地狼的背部，那骨质的甲板和深层脊椎，全部开裂。 哪怕下劈的只是刀背。 仍旧足以让这头畜生当场毙命。 路梦脚下不停，俯冲入了狼群，也意味着埋骨地狼反过来将他完全包围。 它们循着血味而来。 路梦的血，以及同伴的血。 有焦躁的饿狼再也无法抑制，踩在同伴的身体上一跃而出，刹那间四面八方、从上到下，都有棕红的狼影闪动。这些利爪尖牙要是直接扑在人的身上，足以将他的整个肉体在瞬间撕成粉碎。 可是，绯红的刀光比它们更快！ 路梦换手转身，腰膂发力，五尺的刃锋向着四周横扫而过。 血肉何能抵挡铭刃之威？ 鲜血激射的声音飘荡在风中，像是骨笛吹出的音乐。 刹那间，十数只埋骨地狼同时毙命。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文痴两位朋友的打赏支持—— 第495章：斩狼（下） 跳跃奔行的埋骨地狼们，像是连它们的空间也被斩断一般，身体忽然就变成了两半，平滑地散开。 血花激射的姿态，像是喷溅的熔岩。 人在这一辈子，大概很难有机会看到，十几头狼的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全部涌出的景象。 苍茫得像是某种远古祭祀，血腥残酷。 埋骨地狼们同样没有见过。 大量的狼血腥气，在一瞬间压过了路梦身上的甘甜气味，让疯狂的它们也不由得冷静了下来。 夜空中，有呜呜作响。 不是埋骨地狼的呜咽，而是缠绕在铭刃刀尖上的风声。 路梦仍在挥舞，在草原上划出一个又一个接近完美的圆，仿佛映照了天上的月。 无论换成是谁，任何的刀术大家。 他在此处，动作也只会遵循着路梦已经挥砍出的轨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埋骨地狼们在这样的劈斩下，也激发出了本能恐惧，它们不由得从喉咙间挤出呜咽声，垂下尾巴，仿佛返祖成了宠物小狗崽，与它们原本巨大的体态相当不协调。 但是，它们的呜咽最后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已经分不清杀掉它们的到底是路梦手中的铭刃，还是卷起来凌冽如刀的风轮，一颗颗狼首接连落地，从草丘上直溜溜滚落。 要不了多久，就在谷间堆积如山。 一声带着愤怒的狼嚎，压过了惊恐的惨叫。 那只巨狼高傲地屹立在远处的草丘，它身上的疤痕刻骨，但绿莹莹的双眼却比其他同类都要亮，仿佛里面燃着火一样。 它直勾勾看着路梦。 显然也意识到了，在这群猎物中还有着不一样的威胁。 这是埋骨地狼的头狼。 已经成长到长者期的凶兽。 一只犬科动物的寿命大概十几二十岁，经过废土变异演化后，它们通常能活到六七十岁，也就是正常的青年期与成年期。 然而，有极少部分的野兽，能够突破种群的极限。 它们的身形、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仅不会衰减，反而会愈发增加，生命也没有衰老的迹象。 有人怀疑长者期野兽根本不会自然死亡，比如在科技猎人的报告中，有一只身上带有同一道疤痕的河间速龙就在五百年里被人多次目击过，可惜最后一次发现是死在了悬崖下，解剖之后发现它的脏器还正处壮年，但也因此无从验证它到底还能活多久。 河间速龙，算是所有野生动物中，比较温顺的一种。其他的长者期凶兽，更是连被发现研究的可能都没有。 而眼前的头狼，身形都快要比上一只青年蛮牛。 起码也活过了两百年。 它们的经验、凶性、智慧……已不同凡物。 路梦一翻手腕，浓腥的狼血从铭刃上淌下，他身上的嘲讽状态已经被埋骨地狼们骨子里的畏强本能所压过。 它们哪怕不会直接退却，也不似一开始那样，围绕着路梦发动以扑食为目的的冲锋。 见状，头狼却并不满意。 它无所谓这些狼崽的死亡，无论埋骨地狼是扑杀了敌人，还是在厮杀中战死，这对于整个狼群来说都是好事。 要么，夺得足以裹腹的猎物。 要么，减少狼群增殖，少一张吃饭的嘴。 双月下，狼影颀长，它就要再度呼号催促。 忽然，头狼的嗓子卡住了。 原本深吸的一口气，憋在胸中，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即便是活过了几百年的老狼，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它不由得惊恐起来。 却只见，路梦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不知不觉中，头狼原本安全的位置，已经被路梦冲到了驯兽模组足以生效的感知范围之内。 他没有耽误时间，转手掏出旧世界弩。 “哧！” 长箭呼啸而出，利铁破空。 在箭矢就要刺入头狼眼眸的一刻，它剧烈地咳嗽出声，然后当空跃起。 箭矢贯入肩胛，在肌肉中犁开又一道见骨的伤口。 但没有致命。 头狼落地，一个踉跄。 随即咧开巨口，用更森冷的目光看向路梦。 “果然。” 以b级的驯兽能力，虽然能够强行控制住长者期的巨狼，但对方实在野性十足，几乎是瞬间就能挣开束缚。 在近亲当中，骨犬常常被驯化培养，充当人类的伙伴。 可几千年里，还从没有听说过有驯化埋骨地狼成功的，哪怕是闪地部族的流浪牧民也不行。 路梦眼睛一闪。 但……这也未必。 在他的慑服下，周边二十多只埋骨地狼瑟瑟发抖，近乎要匍匐在地，它们的尾巴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像家犬一样摇动起来。 剩下没有受影响的埋骨地狼，虽然依旧凶悍，却被拦在外围跳脚。 路梦回头望去。 白帐那边，北风氏族的勇士们仍然在奋战，他们足有六七八百人，个个都身体强健精悍、战技过人，在伯伟的列阵带领下，杀伤的埋骨地狼总数，还要超出路梦许多。 整只狼群，就这么被死死钉在了这里。 天色越来越黑，但这不是坏事。 时间已过深更，眼下只是黎明前最黯淡的时候。 然而，与路梦身上不同的是，那些部族勇士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道道伤口，血肉白骨、惨不忍睹。 一头埋骨地狼的力量、体重还要超过一个成年壮汉，他们完全是在跟同等级的对手作战，而且敌人还近乎源源不绝。 以白帐为中心，他们的阵型在不断收缩。 不时有人倒下，只是在被拖入狼口前，就被同伴救下，一一送入了他们身后守护包围的白帐里。 看来，伯伟虽然不清楚路梦具体的用意。 但还是完全遵循了他的命令。 而在路梦的眼前。 与黑暗格格不入的光幕打开， 面板上，一行数字滚动。 【实战等级：81→83（战争级）】 以及下方的【生效模组：降低经验衰减（b级）】 虽然不能完全抵消境界差距导致的大额获取经验衰减，但好歹聊胜于无，让路梦在割草无双的时候也能有所收获，以量抵质。 夜空下，巨狼站在草丘上，仿佛与月比肩。 这头狼虽然被射了一箭，心中怨毒。 可它没有如其他同类那般急于报复，而是谨慎地待在原地观察。 这也是沉淀了无数年的智慧。 长者期的野兽的确很少自然死亡，能够杀死它们的，却同样往往是这整个“自然”本身。 然而，它突然见到： 远处那个白发飞扬、血染大氅的人类，忽然抛下了周围的所有狼群，直直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其他的埋骨地狼根本无从阻挡。敢扑上前来的，尽皆在刀下化成无头狼尸，血流铺路。 头狼哧笑般呼出一口白气，转身就跑。 它的速度也并不慢。 甚至由于种族天赋，还略有胜之。 要想追上自己…… 忽然，它抬起的前脚卡住了，就这么停在半空。 怎么也落不下。 头狼鬃毛炸裂。 它忘了…… 又中一次！ 第496章：混乱 头狼浑身肌肉绷紧，凭借凶性，再次挣脱了束缚。 它不是被驯化的家犬，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善类，不会老老实实地放弃抵抗。 这本质上是它与路梦之间意志的抗衡。 它能够挣脱第一次就能挣脱第二次。 然而，对路梦来说也是一样！ 就当头狼再次跃起没两步，那股奇异的电流再次充塞了它的神经，让它的身躯又卡死在了半山腰，甚至差点就要失衡滚落下去。 这样粗暴的方式， 当然是没法驯服一头埋骨地狼这样的凶兽的。 但现在的场景，并非如此。 头狼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恐惧。 因为，那个人类正在朝着它直杀而来！ 两者之间原本隔着大半个草原，头狼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甚至还要超过路梦……但架不住它的起步动作总是被打断。 他们的距离，正在迅速被拉近！ 这一次，头狼察觉到了异常，没有奋力挣脱，而是把力气集中起来，率先呼号一声。 瞬间，比以往更疯狂的狼群，朝着路梦涌来。 挡在了他与头狼之间。 哪怕知道不敌。 但光凭借它们粗壮的肉身、厚重的骨板以及堆积如山的尸首，也能阻挡这个人类片刻。 耸动的狼脊、纷乱的狼嚎……也能极大干扰判断。 头狼趁此机会，再次挣脱了束缚。 没有任何犹豫，全力奔跑出去，矫健地像是一条在地上飞行的长箭。 只要能够脱离对方的视线！ 与此同时，在整个战场上。 由于路梦对整支狼群吸引力的减弱，另一边北风勇士的地压力陡增，加上不断的受伤减员、不断有人丧失战斗力，他们越来越难以抗住埋骨地狼的扑杀。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日。 而埋骨地狼的血性正盛。 这样下去，哪怕太阳出来，环境转变成不适合埋骨地狼突袭的模式，它们也不会立马退去。 任哪只狼群，都不会轻易放掉到口的午餐。 必须给它们一击重创！ 察觉到身后的人类的确被奋不顾身的狼群同胞拖住了脚步，头狼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窃喜。 可还没等它来得及兴奋。 “嗷呜！” 头狼的侧前方，突然蹿出一张大嘴，直接咬在了它的前腿上，死死的就是不松口。 是另一头埋骨地狼。 反了不成！ 头狼大怒，俯首就咬在了这‘叛徒’的脖子上。 尖牙洞穿狼皮血肉。 对方吃痛松口。 可另一边，又有一只埋骨地狼向着它们的领袖扑来。 ——它的眼中茫然一片。 路梦张开手，而他的眼前除了被自己击杀的尸体，剩下的埋骨地狼竟是互相撕咬在了一起。 同样的一幕，像是潮水一般传染开去。 埋骨地狼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身边最近的同伴，会突然发癫向自己扑咬来，防不胜防。 哪怕这同伴很快就清醒过来，但对方的怒气和血性已经激起，两者已经撕打在了一起。 无从解释、难分难解。 头狼可以驱使狼群，路梦同样可以利用。 这类野兽群并非蜂巢思维，每只個体都有自己的本能和想法，不能通过控制一个节点来驱使整个族群。 但它们同样有弱点。 如果是面对血蜘蛛，即便路梦强行命它们互相厮杀，只要控制一停，子嗣们立马会抛弃前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进攻。 但对埋骨地狼来说。 它们互相之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父子、是兄弟姐妹……是凭借血缘的共生和利益纽带才维系在一起的狼群共同体。 那么，你攻击我。 就是背叛。 混乱一旦掀起，只有靠头狼的强力弹压才能止住。 可惜，目前头狼自己，都在被‘反叛’干扰。 哗啦一下，尖利的狼爪从它的腿上撕下了血淋淋的肉条。 下一刻，挥爪的那头埋骨地狼瞬间恢复了清醒。 它对上领袖的怒火，顿时吓得耷拉下了耳朵，翻身在地就要露出肚皮示好。 可是，这样的投降举动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原谅。 咔哒一下。 头狼咬断了它的颈椎。 同时一爪下去，掏开了对方柔软的肚皮。 成功击退又一波挑战、再次维系住自身统治地位的欣喜让这头巨狼忍不住就要仰天长啸，向整个草原宣告自己得胜。 这样的挑战，在这一百多年间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头狼身上的伤痕，半是因为捕猎。 半就是来自同伴的偷袭。 可最后，活着的总是它…… 不对！ 头狼猛然清醒过来，现在哪里是什么争夺狼王的时刻。 它一百八十度扭过脖颈。 看到了那个人类。 近在咫尺。 路梦用对方同样的方式，反过来拖住了它自己！ 绿莹浑浊的眼瞳中。 映出了绯红色的刀光…… …… …… 伯伟趔趄着后退，顺势收出了捅在狼肚中的钢刀。 浓腥的血液带着内脏碎片，喷了他一身，混合着他自己的血从毛皮革甲上流下，滴答在地。 一个亲卫冲上去扶住他。 “伯伟大哥，快进帐篷吧！” 对方焦急地喊道。 伯伟推开他，想要说什么，但又好像没有了这份力气。 只是坚定地摇摇头。 以他的伤势，早该遵守命令，躲进白帐。 但作为统帅，伯伟的理解是，把伤员集中在白帐，免得被埋骨地狼偷袭叼走，由自己剩下的勇士负责守护住他们…… 对白帐本身的防御力，他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这白帐原本属于他们的族长，也是整个北风氏族议事的场所，挤一挤倒能装得下他们这些人，这还多亏了它设计之初的奢华……但封闭的蒙面也就是里外两层牛皮革。 作为流浪部族，他们不会傻到用帐篷像那些定居者一样打攻防战。 而现在，还能够战斗的勇士只有两三百人。 伯伟作为统帅，自然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不好……啊啊！” 然而减员近三分之二，围绕白帐构筑的阵势还是出现了疏漏，几只狡诈的埋骨地狼扑倒了一个青年后，没有停下来啃咬而是直接跃了过去。 直撕他身后的白皮帐篷。 埋骨地狼的尖牙利爪，足以从下方直接掏出一只蛮牛的心脏……在它们的撕咬下，白帐只会像薄纸一样脆弱。 而如果让它们冲进白帐，里面的伤员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场面只会一片混乱。 伯伟拄着刀，就要冲过去补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当先的埋骨地狼，已经扑上了蒙面，一张大嘴几乎张成了一百八十度，像是能吞噬一切般直接撕咬了上去。 然后，它的牙齿。 崩断了。 (本章完) 第497章：启示 平日里的埋骨地狼，也知道这些牧民的帐篷在自己的冲撞撕咬下，只是皮厚了点，还不如野外的猎物有威胁，至少后者还会逃跑反抗。 而眼前的白帐，不过是一个静待收割的畸形猎物。 只要打开了它，里面就是香喷喷的肉。 可是一口咬下，那原本能够直接贯穿两层兽皮的尖牙，只是略略划破嵌入了外革表面。 正好卡住了埋骨地狼的牙尖。 可它惯性用力未收，一咬之下，锋利的犬齿直接崩断。 一溜儿腥血和牙髓溅在雪白的帐篷上。 呈现一条红线。 分外显眼。 “呜……”埋骨地狼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哀嚎。 赶上来的北风勇士已经趁机一刀结果了它。 “这是……”这一幕也映入了伯伟的眼中。 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作为北风氏族的统帅，他太清楚这顶白帐是什么尿性了。 自家历任的族长主要是用它来享乐的，用料的确是讲究，但全部集中在美观气派方面，据说最奢华的时候，某位族长甚至在上面涂上了金粉。 难道他们还暗中加固过？ 怎么可能。 但，事实证明伯伟看到的不是幻觉。 紧接着，又接连有埋骨地狼突破防线，冲到了白帐跟前、撕咬、冲撞、挥爪……然而结果都和上次一样，白帐的表皮虽然也受损，出现了一道道划痕。 但根本就没有破裂的迹象。 给人的感觉像是，叠了好几层的厚制皮甲一般！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视野里。 白帐顶端浮现着一行光幕小字。 【据点：无名】 【已生效模组：建筑血量（b级）】 【效果：墙体hpx5、大门hpx10】 血量的堆砌，落在现实中，却能引起质变。 增加了5倍的墙体强度后，哪怕是松软的羊皮也能坚实如鳄鱼皮甲，更别说是本就坚韧紧实的鞣制蛮牛皮——虽然依旧抵挡不住金铁利刃直接的劈刺切割，但用来抵御埋骨地狼，却完全能让这些野物畜生没有办法。 更何况，现在只是一顶皮帐篷。 如果换成竹木楼、砖石屋、金属庇护所……甚至其他更强材质的建筑呢？ 路梦要的，是屹立不倒。 而且，突破了物理、材料学的限制。 它们，是不是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可惜的是，目前据点只有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半吊子建筑，还发挥不出什么太大的效用。 不过，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并看不到这些显示。 “天啊……” 伯伟不禁喃喃道。 他终于明白红之王的用意了。 难怪他说有把握保下他们所有人——只要初步完成了阻击狼群的任务后，哪怕只是简单退守白帐，任气急败坏的埋骨地狼在外面撕咬，他们都能龟缩拖到天亮。 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最艰难的还是第一步。 摆脱砂匪的压制、抛开白眉氏族的援助……北风氏族的勇士，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决定要为了他们自己的部族殊死而战，而不只是作为一个在其他小部族面前显摆的样子货。 从此脱胎换骨。 否则，便是能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更别说拯救。 可是…… “天啊，这是神迹……” 伯伟说的并不是什么语气助词，而是对客观事实的描述。 ——闪地的天神。 一顶同样的白帐，一直传承下来，在别人那里就是用来花天酒地、蓄养美姬的享乐营帐。 但刚换到红之王手上。 就成了足以保护奋战勇士、将狼群拒之门外的庇护所。 这难道不是某种上天的启示吗？ 这一刻，不再被乌云遮挡的月光倾泻而下，雪白的宽大营帐像是散发着荧光，不断溅上的狼血反而凸显了它的圣洁。 严格来说，伯伟不是闪地中人。 不似一般牧民那样崇拜天神。 生活在联合城的日子里，由于圣国是他们的敌人，许多人也抱着愤世嫉俗的心态，对狂信嗤之以鼻…… 但伯伟此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别的说法， 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这位统帅眼前一黑。 突然放松下来的他，浑身伤口的疼痛以及重度失血带来的眩晕一起袭来，男人终于坚持不住了。 “送我进去……” 去那位殿下为他们准备的庇护所。 他对身边的亲兵说道。 隐约间，伯伟听到远远地有一道凄厉的狼嚎声响起。 不再是驱使狼群时的狂傲。 以及，若有若无的。 一阵破风声。 轻得像是呢喃，又应该厉如雷霆。 最后，伯伟失去了意识。 …… …… 漫长又短暂的夜晚结束了，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草丘上。 青黄的草尖，点缀着血色的露水。 长风吹过，露出下面已经黯淡成靛紫色的土地；漫山遍野的，则是埋骨地狼的尸体。 白帐周围，只剩下最后一百多个勇士。 然而，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危险。 雪白的大帐上，遍布划痕，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被撕破，但根本没办法继续扩大裂口。 那些好不容易突破防线的埋骨地狼，也徒劳无功。 像是也察觉到情况的诡异。 狼群，已经在惊恐中退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 伴随着太阳的升起，照亮了那个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狼血染红了他的大氅，从里到外全部浸透，像是为他披上了一件血做成的战袍。 勇士们齐齐行礼： “红之王。” 声音比起之前的敬畏，又多了一份莫名的虔信。 路梦点头。 他一手拖刀，一边的臂膀上还死死咬着一個巨大的狼首……看起来倒有点像是肩铠。 狼首睁着绿莹的眼，但已经失去了光彩。 断首的脖颈处，滴下血来。 这狼王最终还是没有屈服。 野性已经浸透了它的血液和骨髓。 即便是在最后一刻，它还是对着路梦发起了突袭，只是终究敌不过人类的智慧。 而它也没能咬穿路梦的皮肉。 不过牙齿还死死嵌在里面，要想取下来，还得费一番功夫……这已经是小事。 【实战等级：83→84（战争级）】 路梦看了看北风勇士们受创的情况，加上可想而知在白帐里已经挤成沙丁鱼罐头的伤员，暗自道： “所幸，还来得及。” 白帐顶部的文字迅速变化。 “建筑血量”的模组更换，显示为了： 【准备生效：快速医疗床（b级）】 而在路梦的身后，畏畏缩缩地跟着几十头棕红色背覆骨板的巨狼，一步一颤，想逃但是逃不掉…… 这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本章完) 第498章 ：派系关系（合章） “嗯……” 伯伟在迷迷蒙蒙中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一片白茫的穹顶，上面绘着苍鹰、牧群和篝火。 熟悉的景象。 白帐。 鼻尖弥漫的却是一股药水气味，不同于普通牧民常煮的草药，更像是消毒水之类的化工药品。 他猛然撑起身子： “狼群怎么样了！” 身边看护的亲卫连忙扶住他：“大家都没事了。” 伯伟环顾四周，只见周围那码放整齐的露营床上，每一张上面都躺着一个北风氏族的勇士。 不过和刚进来时不同。 这些人现在哪有伤病员的模样，一个个歪七扭八躺着，有人打呼睡得香甜，有人还聚在一起聊天划拳。 他们虽然还裹着绷带。 但身上的伤势，明显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这会儿正精力充沛着。 伯伟看向自己赤裸的上身，这时才发现他也是如此。 那些被埋骨地狼撕咬开的可怖伤口，不仅被细密的软线缝合起来显示出操作者高深熟练的技术，就连伤口本身也恢复得差不多。 脱落的血痂后面显示出新生的嫩肉，连疤痕都只有浅浅的一层。 在他们这些糙汉子身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他惊道：“我这是昏迷了多少天？” 对废土上的生物来说，平时的恢复速度已经很快了，有古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大多数人都理解不了——以这些北风氏族的勇士为例，回家躺个十来天就能下床，第二天继续接着作。 但是，要让他们对战埋骨地狼时产生的伤势，恢复到现在的程度。 没有一個来月可做不到，这还得是其中受伤轻的。 毕竟还要长肉。 伯伟看得出属下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但他没想到自己一受伤，就昏迷这么久…… 这期间狼群会不会追上北风氏族，说不定喙嘴兽灾都已经爆发甚至结束……他们的武力耽搁在这里，可来不及回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伯伟心中颇为焦急。 但他也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出现长时间昏迷导致的虚弱。 “大哥，”亲卫面色有些古怪，“你只是睡了两天而已。” “才两天？”伯伟惊道，“这怎么可能！” 他的伤势自己最清楚，现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从抵御狼群到现在怎么可能才只有两天的时间，正常睡眠都要花去大半天。 “大哥你已经算是伤势重的，大多数兄弟只进来躺了半天就换人出去，现在这是最后一批。”亲卫说着，语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适应过后再回想起来的不可置信，“所有人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亲手为我们治疗的，是那位红之王。” “而这里，是他的营帐。” 这样前后看似毫无逻辑因果的话，从亲卫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理所当然——好像提到‘红之王’就自然能解释一切的神奇现象。 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见证了奇迹。 【已生效模组：快速医疗床（b级）】 【效果：野外露营床提供20倍治愈速率、室内医疗床提供40倍治愈速率、机械维修床提供100倍治愈速率……】 【生效范围：据点内】 模组提供的治愈速率都是以“不进行任何正规医疗处理的自然康复速率”为基准，已经与医疗床本身的品类相叠加。比如机械维修床这种古代黑科技，本身就能自动进行手术，极大加快伤势恢复，现在只是变得更为变态。 不用防备狼群，路梦就将据点的模组从“建筑血量”更换成了“快速医疗床”，其中最基础的一款只需要普通的野外露营床，他也早已布置好。 在他的设想中， 日后不同的建筑可以划分为不同的功用。 而帐篷，无疑就很适合用来作为野战移动医院。 生效范围依旧只局限在他自己的据点内，并不会对全世界进行大范围修改。 这也与模组权限等级有关。 当然，目前这样的限制反而是对路梦有利的。 它不会突然间让全大陆的床都变成顶级回血舱……外面可是还有不少路梦的敌人。 想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首先还得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不过看在北风勇士的眼中。 就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只要走进这红之王的营帐，在露营床上躺下，伤势就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仿佛是得到了神赐的祝福一般。 而一离开营帐，这效果就消失了。 有人偷偷搬出露营床，在外面尝试，就没有这般疗效，露营床也一瞬间变回了普通的草席，甚至还会让你因为吹风而感冒…… 控制变量之下。 谁都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或者说，知道是谁做成了这一切—— 路梦此刻站在草丘顶端，他的大氅被狼血染红来不及也没有水源来洗，只是在处理伤员时出于卫生考虑脱下来过，再给身体粗略消毒。 现在为了保暖重新披上，还带着浓重的腥气。 可是，身后的北风勇士们，没有一个嫌弃的。 相反，他们看向路梦的视线中，带着深深的崇敬。 抵御狼群、力挽狂澜…… 更重要的是，化腐朽为神奇……不，应该说是化腐朽为神迹。 这对朴素牧民出身的他们，会造成何等的冲击，可想而知。 而且，不止于此。 除去据点生效的“快速医疗床”模组外，路梦个人的面板上，此刻还挂着一个对应的模组。 【已生效模组：医疗天使（b级）】 【效果：你的治疗会产生额外的派系好感度。】 路梦这个‘老医师’，【医疗】技能已经很久没有专门练习过了，增长相较其他技能而言很缓慢。 这一次是又刷了一大波经验。 来到了“杰出”的层次。 但是现在，路梦自己的医疗技能水平到底如何，已经不怎么关键了。 一来沼泽地成立了医学部，以钟医生为首的团队要专业得多，人力也更充足，虽然不能满足所有的医疗需求，毕竟医生总是要头秃的……但基本已经轮不上路梦出手。 二来他自己现在实力提升，受伤的情况很少。 对急救的需求没有那么迫切，就是有，以后也可以找一个专门的战地医生。 但是，权限提升到b级以后。 搭配上“医疗天使”这个新解锁的模组，【医疗】这技能的性质仿佛发生了改变。 路梦此刻背对着所有人。 不是他想耍酷。 而是就连身经百战的他，都有些禁不起身后这些粗野猛男的狂热视线……稍微试验了一下，效果好像有些强力过头了。 面板上，权限解锁后提供的更丰富信息： 【派系关系】中的“北风氏族”一栏。 已然从一开始的“共处”拉到了最高级“血盟”。 并且由于实力差距的关系。 写作“血盟”，可实际上说是“臣服”也不为过。 以中立为起点，正向好感度一共有1000点，分为五个等级： 中立、共处、友善、尊敬、血盟。 一开始如路梦察觉到的那样，北风氏族虽然听令行事，但主要是威服于他的力量，真正的好感度只在400到500之间波动。 但是现在。 经过并肩作战、快速医疗床、医疗天使……的一波配合。 好感度直接拉满。 “这哪里是什么医疗天使……”路梦心中叹气，“明明是医疗魅魔吧？” 但这也情有可原。 吃下这一套组合拳。 换谁来都迷糊。 他知道，面板数据并不是直接改变世界，而是对世界已有信息的记录与反馈。 方便人直观理解罢了。 比如北风氏族和他的关系目前是“血盟”。 但他们内部还是会有分歧，比如不知情的牧民对路梦的看法就不会有变化……这是一个综合评判。 然而，这也从侧面可以反映出。 路梦身边的这些北风勇士，他们在心中对‘红之王’的态度到底有多么狂热，以至于直接拉高了整个部族的平均值。 这还因为他们的权重占比高。 他们在北风氏族内本就受人尊敬，有着话语权，加上是整个部族的武装力量——如果连武力都被人掌握，那这个势力会倒向哪个方向就没有悬念了。 “红之王。” 一个上身裹着绷带的精壮汉子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来，抱拳行礼道。 “你恢复得很好。”路梦打量一下，略带打趣，“不过下回还是不要那么拼命，把你从死亡边境拉回来……算是我行医生涯里最吃力的一回。” 来人正是北风的统帅伯伟。 不出意外，他的眼中带有同样的狂热。 不，是犹有胜之。 “都是殿下神……医术高超。”伯伟有些纠结，“是我之前有些不放心了。” 他都不知道该说这是神通还是医学了。 但既然红之王没有表示，那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来。 “嗯。” 路梦也不多解释。 据他所知，在a级的模组中，还有一个人体修复舱，那才是顶级的治疗手段，近乎星际殖民时代的造物……只是耗电量巨大与前置条件苛刻。 更关键的是，路梦怀疑它的原型或替代品，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处。 相比之下，这次展示的医疗床只是小意思。 比如在据点内的露营床，严格来说治疗效果也就与普通的机械维修床打个平手。 当然，这也很变态了。 后者是已知大陆上最强的医疗维修器械，存量屈指可数还都相当隐蔽，鲨鱼村也只有在跳舞骨人那里有一台。 但相同效果的露营床。 现在白帐里就有上百张。 而且造价低廉，随用随拆——毕竟只是草席而已。 如果是在真正的冷兵器时代，有这样的黑科技，某皇叔匡扶汉室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嗷呜~” “埋骨地狼！？” 这时，伯伟竟又是听到了一声狼嚎，他汗毛倒竖当即就想要拔刀，但又摸了一个空。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伤势刚恢复的病人。 但这突如起来的狼嚎声不似前夜那般凶狠，反而是带有一些绝境之中的呜咽，只差一步就要讨好哀求似的。 “啪！”一声鞭响在空中炸开。 “叫什么叫！”一个老汉怒骂着挥鞭。 伯伟循声望去，知道这人是自己的一个下属，同时也是北风氏族中一个老练的驯兽师莫塔·北风。 然而，让他惊骇的是。 在莫塔鞭下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前夜气势汹汹、择人而噬的埋骨地狼，细数有二十多头。 不过现在，它们都被粗麻绳绑住了腿脚，挣脱不开。 那张血盆大口上还套了铁嚼子，只是明显小了一号，都勒破了皮肉。 这些都是给骨犬用的。 埋骨地狼体型远大于它们，用着自然不合身。 看来以后需要重新打造。 “您这是想驯化它们？”伯伟当即明白了，惊愕地看向路梦。 “是。”路梦走到那头挣扎着的埋骨地狼身边，对方的身形都近似他印象里的狮虎，凶性更有胜之，“这很稀奇吗？” 随着路梦在它脑袋上一拍。 埋骨地狼就畏缩地老实下去。 不过，那些藏在绿色眼眸中的野性，没能完全泯灭。 这让人毫不怀疑： 一旦将它们重新解开束缚，这些埋骨地狼就会再次化身肆掠捕猎的凶兽。 “是……也不对。”伯伟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要驯服埋骨地狼，当然稀奇。 没有人做到过。 在闪地部族的传说中，只有一个部族举族变异般拥有超常的动物亲和力，被视为是有可能驯服骸骨荒原诸多野兽、一举解决兽灾的传奇氏族。 然而，不知他们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这个氏族不仅不愿意驯服野兽，甚至也不再放牧牛羊，而是突然对某种甲壳类动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以至于离开了闪地这片内陆平原。 一路东迁，现在也不知道去向。 在如今这个时代，只有无面，以及白眉氏族曾经的那位驯兽天才，才有些希望。 不过无面选择专精喙嘴兽，而白眉氏族的那个小儿子据说在一次变故中染上重病、精神失常，现在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只是被养在营帐中，许久没有见过人了。 驯服骸骨地狼？ 伯伟想说不可能的。 但是…… 他看着路梦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如果是这个人…… 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路梦则打量着他捕获来的这些埋骨地狼，它们的体型虽然比不上成年驮兽，但也壮硕地夸张，光是肩高都快与普通人齐胸。 毕竟本就是变异的废土生物，不能相提并论。 民间有一句俗话。 铜头铁骨豆腐腰。 这说的是犬科动物的脊椎，基本都比较脆弱，经不起折腾，更别说骑乘了。 然而，它们身上如外骨骼般的厚重骨板，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那么，狼骑兵…… 有没有说法？ (本章完) 第499章 ：起行 这个世界，是没有马的。 不是灭绝，而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类生物。 这片土地上的发展，某种程度就像曾经的那片美洲大陆一样，虽然也有相当多的驮畜，但要么体型太大，要么就是山羊这样的中小型牲畜，缺乏适中的坐骑。 像路梦，虽然也骑过铁牛。 但从来不是跨坐。 驾驭的难度高多了。 因此这片大陆上还没有出现过正儿八经的骑兵，要么在更古老的时期有机械化运输工具不需要畜类，要么就是在近代已经根本点不出这条驯化科技…… 然而，吊诡的是。 世界上明明没有这种生物，却还存在“马”这个词汇。 比如路梦的铭刃·斩马剑。 这形制放在他所熟知的古代，其实就是俗称的尚方宝剑，皇权的象征。 经过后世演变又称斩马刀。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它与长卷刀类似，同属于一种反骑兵武器，刀柄与刃口同样修长，方便持握。 “我曾经问过苍翠、哈姆特等人，他们认为的‘马’是什么。”路梦回想着，“但结果就像盲人摸象一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速度飞快、体型健硕也就罢了。 到最后腾云驾雾都出来了。 在他们口中。 马更像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定位有些类似“龙”。 这么看来，在别人眼中，路梦这个拿着铭刃·斩马剑的红之王，就类似某個拿着“屠龙宝刀”的角色…… 这样的违和感，也只有他能察觉到。 明明从古至今都没有这种生物，没有人见过，但又有伴生的实用器具、俗语、文化留存——这更证实了玩家社区的一个猜测。 《剑士》所在的世界，是一个殖民星球。 这里的生物，大多数都不是本土物种，没有马匹或许便是当初的殖民者根本就没有带来——人家有更便利的交通工具。 甚至， 没有现存的枪械科技也能解释。 古人早已经淘汰了那些火药激发的武器，可当科技的层次超越太多，哪怕有遗物后人也无法理解……这反而导致了毁灭之后的大断层。 那么他们是如何攻击的呢？ 路梦暗自摇了摇头。 这还没有定论。 对他而言，比较实际的是：如果能想办法点出骑乘这条科技，无论是传统印象中的突骑，还是上马移动再下马步战的龙骑兵……都是机动性上的一大突破。 驯服埋骨地狼就是他的一次尝试。 不同于以往，能够压制住野性十足的埋骨地狼虽然依赖的还是路梦的动物招募模组，但具体的驯兽工作，却可以交给专业的闪地部族。 他们中有的是行家。 无论是进度还是未来的规模，都大有可期。 另一边。 北风氏族的勇士则在收拾漫山遍野的狼尸。 大多数埋骨地狼都四散逃走了，但还是丢下了大几百具的尸体，场面颇为壮观。 “你尝尝。” “啧，狼肉酸，一股骚气。” “不要给我，我就喜欢骚的。” 牧民出身的他们，手脚利索，尖刀一划，皮肉自然脱离。 不到大半天的功夫，就把狼尸处理了个干净，还围在一起烧烤了个全狼宴。 嘴上说着嫌弃，但吃起来还是很开心的。 尤其是伤重初愈，啃着的又是曾经仇敌的肉。 吃完之后。 剩下的狼肉，他们却并没有带走。 而是堆在了一起。 付之一炬。 “喙嘴兽要来了啊。”路梦看着原野上直直升起的黑烟，那些逐渐焦枯的尸体则发出噼啪的炸响。 喙嘴兽同样会以狼群为食。 别看它们体型巨大，但跑动起来的速度远远超过埋骨地狼。 带着狼肉移动，负担太重；抛在这里又会白白便宜了可能的喙嘴兽群。 而他们这次真正的收获。 其实是那几百张狼皮。 每一个北风勇士，几乎都扛着一两张的棕红兽皮。 哪怕是北风氏族这样的大部族。 要一次性收集这么多皮毛，而且还是品质上佳的狼皮，那也相当不容易。 无论是留下来，还是作为贸易品，都是不错的。 巧的是，闪地皮毛的一大去向，就是需要防备酸雨的剥皮人。 而剥皮镇，也是革甲的重要产出地。 因此，这些毛皮在路梦眼里，哪里还是毛皮。 这分明是几百套上好的甲具。 铁甲虽好，但对披甲人的负重要求太高。快速扩张时期，能够给士兵尽快普及革甲，已经足以将战斗力往上拔一个层次。 “走吧，”路梦下令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这些战斗力，能成功阻击狼群就已经是奇迹了。 若要对上喙嘴兽。 哪怕是真能裹着医疗草席上阵，也要被吃个干净。 而且，喙嘴兽在自然界几乎没有天敌。 同样的长者期，不作死、不饿死，那就不太可能自然死亡……到时候路梦也不知道会遇上在野外存活生长了多少年的怪物。 北风勇士们齐齐应下。 伯伟作为统帅，他除了肩上扛着狼皮以外，手上竟还捧着一个巨大的狼首。 正是之前被路梦斩掉的头狼。 若是它还活着，张大嘴巴一口便能咬掉人的半个胸腹，但现在只能从那些尖牙利齿中看出它生前些许的威严。 带着狼王头骨，并不是路梦的授意。 但在北风勇士看来。 自己有必要在族人面前彰显红之王的功绩——哪怕这样的小事对他而言其实微不足道。 队伍启程北行。 那顶庇护了他们的白帐，留在了身后，就如路梦一开始说的那样，没必要拆卸走，白白耽误时间。 无论是帐篷，还是里面的露营床。 对他本人来说都不值钱。 只不过，其他人路过这染血的白帐时，还是忍不住作出虔敬的手势，默默礼敬。 【无名】 那行只有路梦能看见的淡光幕，也渐渐落在了身后。 …… 众人一路上，见到了满地狼藉。 散落的家当、开币珠宝、毛皮大衣甚至还有楠木床板…… “部族受袭了？” 这明显是北风氏族的东西，它们颇为沉重，也只有这个氏族能带得起这么多家当。 现在却是沿途丢弃了一路。 (本章完) 第500章 ：备战兽灾 “冷静点。”伯伟压下自己的担忧，先安抚躁动的人群。 而且沿途所见的都是物事。 没有人畜的尸体。 “草上没有血迹，”路梦提示道，“风中也没有新鲜的血腥气……我们身上的狼血除外。” 这么来说，北风氏族迁徙的队伍并无大碍。 或许是遇上了散落的狼群，受到惊吓，以至于丢盔弃甲，连原本珍视的家当都不顾了。 路梦：“回来再捡吧。” 看来，如果真正遇上危险，大多数人还是清楚什么……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怕死的心情，骗不了人。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丢弃财物的人，反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它们留在原本营地。 至少还有个固定的地方找。 粗略调查了一番，果然印证了路梦的判断；而北风氏族的队伍中，还留有武装力量，多半不会出事。 一行人加紧赶路。 或许是由于丢弃了辎重的缘故，流浪部族的迁徙进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以至于路梦他们比预想中多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追上。 远远的，正见到北风氏族的人在休整。 他们风尘仆仆，身上满是灰渍，一看就知道是赶了不短的路，刚刚坐下来休息，脸上多显出疲惫和沮丧。 族长康曼也在其中。 精神头还比不上伯伟这些人。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不久前才激战完狼群，刚脱离生死之间。 不过，看到了伯伟。 康曼族长却是颇为兴奋： “终于回来了！” 来突袭的只有那么一小批埋骨地狼，很快就击退甩开了他们，但大家还是有些人心惶惶。 现在看到部族的勇士们回来。 可就安心多了。 “而且你们这是……战胜了狼群啊！” 以草地为背景，那一张张棕红的狼皮，披在壮汉们的身上，显出一股蛮荒的气息，如同猎人归巢，着阵势是相当惹眼。 “这毛色，做成背毯一定是顶级的……还有这尖牙要是做成牙雕……”康曼激动地迎了上来，“还有这个……是狼王的头颅！” “伯伟，都是你干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统帅。 真是捡到宝了。 这要是做成标本，往帐篷里一挂，来往朝见的小部族使者都能看得见……别提得多有面子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面对自家族长的热情，伯伟没有表现出以往那般的受宠若惊，而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让开了身子。 周围的北风勇士也是同样。 康曼一愣。 你们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众人的背后，显出一个人来。 他一头白发，身上的大氅被血水染得透红——上面的鲜红如今黯淡了下去，但周身散发着的点点狼腥气反而更添他整个人凶煞。 路梦：“……” 感觉周围这些北风勇士的动作有点既视感。 像自己过去看到的一张梗图： 每当有人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 我说…… “红之王！？” 康曼惊诧住了。 显然，狼群没能为难住这個人——但这族长除了更添一份敬畏外，对这件事本身倒并不是很意外，毕竟人家实力摆在那里。 而狼群的出现。 也证明了路梦最初判断的正确。 有备之下。 他不会失手。 但是…… 看着自家部族士兵的样子，康曼心中咯噔一下，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发自内心的信服，与迫于权威的屈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这么多的部族勇士，甚至包括他们的统帅，不过和人家就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谁才是你们的头儿？ 康曼感觉，他好像失去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自己以后，怕不是就只剩个光杆族长了…… 随着北风勇士们兴高采烈地返回部族，见到思念的家人、朋友，这些刚毅的汉子眼中竟也微微泛红。 毕竟，虽然最后有惊无险。 但对上狼群的时候，他们的确做好了必死的觉悟。而眼前的人们，正是他们当时所要守护的东西。 如今双方平安。 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而随他们讲述着自己这次难忘的经历，传说、叙述流传开……一股悄然的变化，在这个流浪部族中发生着。 路梦看着面板。 派系关系一栏，北风氏族对他的好感度之前就已经拉到了最高级“血盟”，但只是刚过了等级的门槛，与1000满点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但是现在，进度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最后停留在了：【好感度：923（血盟）】。 北风氏族中，肯定还会有人不满。 但已经改变不了大势所趋。 与此同时，北风氏族栏目的上级——整个“闪地西部”，也从第四级“尊敬”开始，不断攀升。 最后也成为了“血盟”。 北风氏族在其中的占比权重，自然是最大的，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小部族直接或间接接受过路梦的帮助，他们的起点本就很高。 但到了这个时候。 哪怕还有剩下的部族不识红之王，他们也改变不了整个闪地西部已经被路梦纳入麾下的事实。 闪地部族繁多，又热衷迁徙，地盘不固定，还有着驯兽这种与生俱来的奇特能力。 在这里的斗争形势，不比沼泽地简单多少。 然而，路梦来到此处才多少个日夜？那天上的双弦月相，甚至还没来得及变幻完阴晴圆缺的一轮。 与当初刚入沼泽地时。 不可同日而语。 或许这就是改变。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闪地西部而已，这片区域的流浪部族在闪地，也并不是决定性的力量。 整个【闪地部族】对路梦的关系，还停留在第二级“共处”上，只是微微靠近第三级“友善”，偶尔浮动。 所谓共处，就是欢迎你存在。 但除此之外，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待遇和态度，一切公事公办。 造成这一现象，最直观的原因： 【白眉氏族：好感度243（共处）】 还是偏低的那一档。 这很符合他们之前那个使者、青荣·白眉的表现——不排斥，但是也不冷不热。 “白眉氏族在闪地部族中占的权重真的是可以，起码过半……不，六成。”路梦想道，“其他大小部族加在一起，都不够他打的。” 但就是这样的白眉氏族。 都成了“废案”，在这个世界上除名。 是因为这次喙嘴兽灾吗？ 如果连掌握闪地部族过半力量的白眉氏族，都无法顺利度过，那其他的部族…… “怎么有人回来了？”有望风的牧民奇怪道。 大家都是往北迁徙，北风氏族掉队许久，已经算其中慢的了。 怎么还有部族往回赶的？ “等等，”牧民惊道，“那不是闪地部族！” 另一边，路梦微笑着，迎了上去。 或许以闪地部族的力量，真的无法抗下这次兽灾或者别的什么危机…… 但这个时候，在闪地的可不只有他们自己。 路梦等待着的援军—— 沼泽地来人了。 (本章完) 第501章 ：天狗皇帝，以及……（合章） 烈日之下，囚车在恒城的街道上经过。 吱吱悠悠。 蓬头垢面的囚徒，满身血污又衣不蔽体，他狼狈的模样，就这么毫无遮蔽地映入市民们的眼帘。 这专为重刑犯准备的钢牢车，护送的警官有整整一个大队、走在街上都看不到尽头，以及足有囚徒半个身子那么重的枷锁……无一不在说明着被押送之人的重要与危险。 行人好奇地望去。 “谁这么年轻……就要遭这个罪？” 那囚徒看起来才是个刚刚长成的半大小子，能犯出什么事。 有必要这么对待么？ 这时，同伴连忙示意他噤声。 然后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这行人脸色顿时一白。 当即缩着脖子拉着同伴躲到一边，生怕被人发现，他刚刚讨论过这名囚犯似的。 然而。 街道的另一端。 “长官，要不要……” 一個武士按着刀，用手掌示意道。 “不用。”武士长官摇头道，“不是来救他的。” 这武士长官刚刚人至中年，就已经长着满头银发，看起来凭添了许多沧桑。更惹人注目的是，他作为一个联合城武士，又是绿原之子，身后背着的武器却是一柄重型的分段斧。 人们都知道。 除了沙克族那些傻大壮，大多数普通人连抬起这样沉重的武器都做不到，除非是特意定制一把中空的样子货唬人。 然而，但凡是能真正使用这类武器，又得心应手的。 无一不是极可怕的人。 从周围人群畏惧的态度，以及下属们语气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崇敬就可以看出，这位武士长官就是其中之一。 众多视线之中，银发的他此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从远处越驶越近的囚车，以及里面的那个年轻囚徒。 “不要看每一个人都像反蓄……那些暴徒。”武士长官说着，“有别人认识他也并不奇怪。” “毕竟是那个卢金。” “那场叛乱过去……已经多少年了？才又有大领主的血，流在了一个平民孩子的手上。” “每个人都会害怕。” “害怕血……再次溅到的自己身上。” 说完，他带着齐整的武士，迎上了囚车的队伍。 “之后就由我们接手了。”银发武士对领着囚车的警长说道。 “正该如此。”警长露出谦卑讨好的表情，“不过琼恩长官，您可得小心点，他可是……” “知道了，经过我手，还没有出过意外……” “是吗？”一声嗤笑。 车内的囚徒睁开了眼，看向银发的武士。 他满身都是刑具留下的伤口，里面流着脓水，更有蛆虫在皮肉里钻进钻出，整个人散发着血腥都遮盖不住的恶臭。 在被送来之前。 这个刺客显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近乎奄奄一息。 然而此刻， 卢金对这些痛楚全不在意，眼里带着依然要杀人一般的凶光，像是吃不饱的饿兽。 “琼恩？我听说过你。”他居然是对这个武士长官的名字起了反应，“兜帽侍卫……贵族的走狗开膛手。” “如果你真的没有失手过，那你的主子呢？我怎么没有在恒城看到他。” 卢金打量着琼恩消失的兜帽以及胸前多出的蓝鹰纹，话里满带讥讽。 “现在又堂而皇之地穿上了帝国军的衣服……换了主人之后，倒是舔得很快。” 见状，警长连忙抽出带血锈的钢十手，就要插进卢金的嘴里，骂道：“不要命的东西，你在对琼恩长官说些什么……” “无妨。”琼恩止住了他，转向卢金，“佑一大人的离世，我也很遗憾……但听起来，你似乎比我还愤怒。” 在听到“佑一”这个名字时。 周围的警官以及武士脸色都是一变，浑身不自在。对此他们都不敢接话，只装作没有听见。 琼恩口中的，正是恒城的前任大领主。 这位恒城的大领主有着从联合城开国之时就传下来的正统血脉，而且是难得的保持传统、亲自在军旅中历练掌兵的佩剑贵族，并非走个过场镀金的花花公子。 按理说。 一个大领主的死，即便要避讳，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然而，虽然没有证据。 但所有人都知道，杀死佑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端居在商人刃的总会长龙恩。 那一夜，恒城闭门。 许多值守的卫兵都听到了，城门外浩渺的沙漠中，佑一大人被俗称为“剪嘴鸥”的飞掠沙螽活生生啃食殆尽时所发出的凄厉哀嚎。 响彻不绝。 如今恒城的新任大领主吉永，说是龙恩的铁杆支持者有些抬举，说是龙恩的傀儡则绝不为过。 涉及到政治斗争，这事情非常敏感。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能不触这个霉头就不触这个霉头。 没想到琼恩如此坦荡，作为兜帽侍卫对前任主家的死毫不避讳甚至还带着一丝缅怀的意味，这让卢金都有些惊讶。 “呸！我当然恨……”他吐出一口血沫，“我只恨不是由我来杀了他！” “感谢你的惦记。”琼恩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卢金冷笑，“终于忍不住要来砍我的头了么，嗯？还是说要做你最擅长的事？” 他的视线飘向对方的分段斧。 “恰恰相反，卢金。”琼恩说，“天狗陛下有令，他要伱活着。” 闻言，押送囚车的警卫和来接手的武士都同时惊住了，显然他们在事先也没有得到消息。 还以为是要把卢金压到城门口直接斩首。 刺杀了一位大领主，这样的罪责和冒犯，别说诛九族了，就是连街边邻居、熟人亲友一起血洗了……这惩罚都不为过。 可惜他们事先调查过。 卢金是个孤儿。 父母都是奴隶的他，现在早已经没有了其他亲人。 “不杀我……你们果然是屁股坐久了，连带着脑子都变烂了吗？”卢金自己都不敢相信琼恩说出的话。 “别高兴得太早。”琼恩却说，“不杀你不代表着要放过你……” “说不定，到时候。” “对你而言，连死亡都是一个值得奢望的结局。” “带走。”银发的长官下令道。 …… …… “会长，请。”黑衣侍者调好一杯花茶，摆在男人的面前。 侍者头戴箩筐一般的古怪草帽，完全遮住了头颈和面容，但从他纤细灰黄的手指来看，可以知道这侍者是一个蜂巢人。 如今，联合都市境内蜂人的移民数量正在急剧上升。 他们大多是逃难而来。 对此贵族们非常欢迎。 工蜂能够替代农民、兵蜂能够替代士兵、蜂巢王子能够替代技工、管家、弩手……可以说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好用的奴仆了，还更加忠诚贱养，组成的简直是完美的社会形态。 若非这些蜂巢族人不能自己繁衍。 相信大多数领主都会选择他们为主要公民。 不过，眼前的这位侍者与那些逃难来的兄弟不同，他的行为举止、动作姿态中透着一股无处不在的优雅，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了长久而刻意的训练。 而他侍奉的主人也不同。 龙恩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紧接着闭上眼，借茶水的蒸汽，放松地熏着面颊，这会让他感觉更有精力。 “会长。”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既然都已经抓到卢金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这让不少领主对您颇有微词。” “不是我不杀他。”龙恩没有睁眼，“是陛下想要他。” “真的是天狗？”侍者脱口而出，语气中并无尊敬。 这真是难以置信。 过去龙恩会长也常常借着皇帝的名义下达命令，是以侍者下意识认为这次也是一样。 没想到，保下卢金。 竟然真的是天狗皇帝本人的意思。 图什么？ 那可是立志要杀了包括天狗在内所有贵族的复仇狂徒，他甚至都已经付出了行动惊骇众人…… “大概是觉得好玩吧。”龙恩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奈，“能够单人闯入白鼬镇，在重重兜帽侍卫和武士的搜捕之下，杀了加贺大人还全身而退……这样的刺客，可太稀奇了——至少不会无聊。” “可惜卢金不知道，那个被他放过的洒扫小厮，就是陛下本人。” “陛下他亲眼看见卢金把刀子捅进加贺的胸膛里后，回来久总是跟我提起，念念不完。” “现在，这个‘玩具’终于被他拿到手了。” 闻言，侍者陷入了沉默。 外人不知道，如今联合城的天狗皇帝的确有许多怪癖，只是由于严密的封锁才没有过分显露出去。 相比之下，扮成家奴小厮、乃至讨要凶徒刺客……都还算是其中比较正常的了。 如今帝国中央的实权，掌握在自家会长手中。 但天狗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他如果有什么无伤大雅的要求，龙恩还是会尽力满足，就像哄着小孩子一般。 甚至，天狗越是任性。 他们越是放心。 否则，那场血色的叛乱之后，也不会是由天狗接替先帝安西的位置…… “那么，卢金会被送去陛下的‘金库’。”侍者说道。 说是金库，其实是一座地牢。 它就在恒城之西，改建于联合城用于关押政治犯的重监，如今已经扩张了好几倍——这同样是龙恩的手笔，名义上是某次诞辰商人行会献给皇帝的寿礼。 里面堆满了各式发人类历史之先河的刑具。 都是天狗的最爱。 以至于在首都赫夫特闲得无聊时，他都会起驾前往“金库”消磨时光，甚至派遣了一位为数不多依旧忠心于皇帝的战争级，充当典狱长。 这也方便就在近处的龙恩，随时监察他的动向。 “嗯。”龙恩放下茶杯笑了笑，“但陛下这一回，说不定真的走了一步好棋……” 他话没说完，就故意止住了话头，像是考校一般看向侍者。 侍者略一停顿，就接上了男人的思路： “反蓄奴者。” 卢金在严刑拷打中严厉否认，其他人也找不出证据和联系，但这个刺客的潜行暗杀技巧之艰深，以及明面上是单人行动，实则又像是有人暗中协助每每都能事先得到风声……很难不让人怀疑到那个隐秘组织的头上。 哪怕卢金并非反蓄奴者的正式成员。 以他的身手、功绩和对联合城的仇恨。 反蓄奴者也一定联系、接触过他，并且不会轻易放弃。 杀了卢金倒是一了百了，但如果把他握住手上，却有机会能一举拽出背后的反蓄奴者来。 这样的买卖倒也不亏。 “金库不在帝国的核心，有可能勾引得他们出手援救……”侍者说着自己的判断，渐渐陷入了忘我一般的状态。 他不自觉用手指伸进龙恩面前的茶杯，沾起水渍在石桌上涂画起来。 不一会儿。 水渍未干，桌面上却显出一副地图。 上面痕迹的曲曲绕绕，正是侍者思考出来的，反蓄奴者有可能行动的线路，粗略一看都有十几条。 龙恩对他的失态，并没有感到恼怒。 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股欣赏和欣慰来。 不像是看下属。 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黑色划痕、边缘镇……”侍者止住了手指，眉毛一跳，“还有闪地。” “没错，算得很准。”龙恩赞赏道，“你也对这个时候，等很久了吧？” “那么……今天过后，就不用每时每刻都陪着我了。” “谢过会长！”侍者连忙行礼，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一直冷静平淡的声线都有些颤抖。 很少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出师了。 侍者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的到来，而它比自己预想中要早得多。 这其中，自然有很多的原因。 他心绪复杂。 但在为喜讯庆贺之前，侍者发现还有另一件事萦绕在自己的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他看向手指。 上面沾着茶水，正按着最后一个地方。 “闪”。 那片流浪部族生活的大平原，也是侍者刚刚计算出来，某一条反蓄奴者接触甚至营救卢金的必经之路。 如果是往常。 这没什么。 但结合之前的那一条消息…… 闪地现在可是有—— “怎么？孩子，你怕了吗。”龙恩依旧是刚刚的表情，带着欣慰的笑意，只是配合上他此刻的语气，突然就显得有些冷冽，“这可不像‘你’……” “——亚穆杜。” 从龙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侍者，当即明白了什么。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慢慢摘下了头上的筐形帽，庭院间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这位一直都藏身阴影中的侍者，他的长相，竟是与那个行走在外、被视为商人行会最高权柄代行者、甚至有可能是作为龙恩后继者来培养，最后却死在沼泽地的蜂巢王子…… 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502章 ：血色叛乱 亚穆杜，龙恩的宠臣。 他抛头露面，出入帝国高层，甚至一定程度上能代行龙恩的权柄，被视为是这位总会长的影子以及意志的延伸。 这位蜂巢王子， 的的确确死在了沼泽地的密林中。 然而，眼前这个与“亚穆杜”长相别无二致的侍者，也的确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并且，不止是长相。 他们接受的训练、说话的口吻、培训出的仪态……从上到下的每一点细节，也都完全一致。 如果亚穆杜生前，有什么称得上至亲好友的人的话。 对方看到这一幕。 同样也无法分辨出，这是一个假的亚穆杜…… 不。 当龙恩再次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这个亚穆杜就是真的了。 世上唯一。 侍者在心中品玩着这個名字，反而是他自己还没能那么快习惯……毕竟他过去只能在阴影中，带着嫉妒又复杂的心绪，看着那个叫“亚穆杜”的人行走在大众的视野中。 如今真正取代了他。 却反而有一种空虚。 倒像是，原本的自己消失了。 哪怕是在商人行会内部，也常常有人质疑龙恩给予了亚穆杜过多的权限，这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总会长自己的地位。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这绝无可能。 蜂人这一种族，全部诞生于蜂巢。 他们的亚种、天赋、长大后要从事什么工作……都取决于女王的需要，他们的基因本就相同。 因此便是有一批蜂人的外貌完全一致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外人不知道。 龙恩手中竟是掌握了一批高质量的同胞蜂人王子，暗中蓄养、训练起来，然后从中挑选出一个最得力的抛头露面。 取名为“亚穆杜”。 而他们的位置，是可以被替代的。 这完全控制在龙恩手中。 喜怒由心。 因此，无论亚穆杜的权力有多高。 他们都不可能真正有机会滋养出自己的野心，只能拼死向商人行会效力，极力要在龙恩眼中证明，自己才是所有的蜂人侍者中，最不该被淘汰的那个。 如同养蛊。 至于到底有多少个候选人。 连侍者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是不是真的同时只存在一个亚穆杜……他也不敢保证。 有些时候。 一些亲密的加盟者，商人行会为了表达重视，会派遣亚穆杜前往外交甚至是援助……但那真的是本人吗？ 商人行会的加盟成员遍布大陆，五湖四海，各处都有利益。 如果真的都是本尊。 恐怕只能通过超时空传送。 不过，侍者知道：哪怕在他们中，前一位“亚穆杜”也的确是龙恩最为倚重的一个，不仅把持的时间最长，而且出使的任务也越来越重要。 以至于他都觉得。 自己有生之年，恐怕都没有机会顶着对方的名号，走到阳光之下了。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是也死了。 死讯随着谍报传到商人刃，期间也是秘密封锁，此后只要自己以亚穆杜的身份出来抛头露面一次，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这恐怕也是龙恩选择在这个时候，让他出师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 他的这位宠臣也就拥有了“不死之身”。 一个怎么也杀不死的敌人……这会更加让龙恩的政敌忌惮。 而对消耗品。 又怎么配用上，真正独一无二的战争级来保护呢？ 侍者……亚穆杜知道。 会长在等待他的回答。 要不要对上那个人。 那个杀死了前任，让他有机会上位，这某种程度上拉了他一把……而在实际上这又证明了此人是极为可怕的敌人。 如今的沼泽地之王。 路梦，路北游。 以及能够驱使虫潮的血之主。 若是在对方适合的场地，正面对上他。 恐怕不亚于直面一场天灾。 “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太过巧合，”亚穆杜掩盖下自己的忌惮，“我们刚刚推测出反蓄奴者有可能利用闪地行动，那路北游就出现在那里……抱歉，我毕竟还不够成熟，分辨不出这是不是一个诱饵。” 他坦然示弱，又补上了一句： “当然，如果是会长需要，我万死不辞。” 果然，此话一出后。 龙恩就并没有为难他。 这个男人虽然强权，但对下属其实并不苛刻——因为他甚至有可能比这些下属自己还清楚他们的能力极限。 他认可亚穆杜的解释。 “这不是什么巧合。”龙恩缓缓道，“闪地在地理上的优势，想来也不需要我来解释。” “而且……也不怪你。” “就连我都没想到……那个‘血之主’，占据了沼泽地之后还不够，竟还有额外的野心。” 提起这个称号。 龙恩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 “这些人，还真是喜欢和血扯上关系，那些反抗团、暴徒还有余孽……只可惜，最后染红大地最多的，还是他们自己的血。” 亚穆杜知道会长在说什么。 那场爆发于骸骨高原，将联合都市近乎拦腰斩断的大叛乱，甚至连安西皇帝都不慎死在了暴民们的手中。 若不是当时，尚未入阁的龙恩站出来，一边赈灾一边强力镇压叛乱。 恐怕帝国的倾覆也就在一瞬之间。 这被视为联合城建国以来。 影响范围最广、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灾害。 人们用很多种名字称呼它。 褐色干旱、赤色起义、绯色牺牲……无论哪一个名字，都离不开那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大地，这印象深深刻入了亲历者的心中。 因此。 在联合城内部高层。 他们将其称为血色的叛乱。 血色叛乱本身虽然很快就被平定，但叛乱造成的影响却一直持续到现在：南部联合城损失了过半城邦，尤其是哀矿镇与洼地泄湖镇这两座重型工业城市，再无崛起的可能；北部联合城虽然有商人行会的援助损失较小，但依旧有大量流亡的农民组成了反抗团，至今不断骚扰帝国的北部边境。 甚至，有人怀疑。 目前帝国面对的最大的恐怖组织“反蓄奴者”，也是发源于血色叛乱的流毒，不少通缉犯就是当初没能彻底清除的余孽。 包括那位卢金。 在刺杀加贺大领主时，也打着过去血色叛乱的旗帜——他本身出自爆发叛乱的南联合城。 种种要素集合在一起。 这种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被称为“血之主”的敌人……无论是不是巧合，都难免会让人产生联想。 这一消息如果传播开去，无疑会扰动贵族们原本就异常敏感的神经。 至于联合城的敌人们。 则还有可能打着他的旗号借题发挥，为血色叛乱招魂——后者的号召力本就不可小觑了，如果结合在一起…… 这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本章完) 第503章 ：谬误 龙恩抽出几张卡片，递给亚穆杜。 亚穆杜恭敬接过。 这些卡片只是普通的硬纸张，拿到外面去也没有多余的效力——但这对亚穆杜来说，它们就意味着自己一次行动，所能调取的资源。 有了亚穆杜的身份。 他在外几乎可以无条件调动商人行会所有的资源——但人是要有逼数的，蜂人也一样。 归根结底。 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还得看会长的许可。 亚穆杜当面翻阅着这些硬卡片，以极强的记忆力将它们快速印在脑海中： “第二、第七军团……武士长官六名……二级商会十个……有战争级两名可惜以目前的战况挪动不了防区……城市英雄、黑狗总部……稻羽领主的两个秘密，佳奈夫人的一个许诺……” 除了商人行会与联合城本身的力量外。 还有那些分布在世界各地，接受过商人行会资助，或可以被蛊惑或可以被胁迫……总而言之就是所有可以被调动起来的当地势力。 而其中复杂的关系。 就需要亚穆杜来协商利用。 他们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然而，看完后。 亚穆杜脸上，却是不由浮现出错愕。 上面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些目前他可以调动的力量，都远离那個血之主所在的闪地——除了某个边境地的刺客小团体，似乎是因为仇恨，他们最近在主动向联合城靠拢。 但要凭借他们对付血之主？ 无异于痴人说梦。 亚穆杜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龙恩。 实话说，这些分配给他的资源已经超出一开始的预估了，应该不是故意刁难。 “傻孩子。”不料，龙恩竟是笑出了声。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你对付血之主吧……我可不希望你就这么去送死。” “送死……”亚穆杜愕然。 “当然。”龙恩脸上带着笑意，但话里没有关切的温度，就像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现在的你，无论带上什么样的队伍，过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连他都失败了。” “经验尚浅的你……又怎么逃得掉呢？” 闻言，“亚穆杜”明白过来，按在膝盖上的手暗自握紧。 他的心里不由得产生出一股屈辱。 会长的话说得很明白了。 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虽然他已经慢慢接受了“亚穆杜”的身份，但在会长看来，两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而就连他的前任。 都在血之主的手上折戟沉沙……更别说自己呢？ 之前的问话。 只是试探而已。 “你经验尚浅，虽然有前途，但还需要历练历练，这些就是你的本钱。”龙恩说着，甚至又拿出一叠卡纸放在桌上，“边缘镇那边的贵族好像有点小心思，是时候过去敲打敲打，练练手；再加上你也算出来了，反蓄奴者的行动也可能不止闪地这一条路径。” “至于血之主……” “哪怕不提那些捕风捉影的能力，在闪地平原他也无法驱使虫群……即便是这样……” “伱要到能和他对垒的程度，起码还需要再等五年。” 亚穆杜无声应下。 龙恩的话，已经下了定论，闪地的事就和他无缘了。 只是，他还有疑问： “可是会长，”他问道，“那难道我们就放任那个血之主，在闪地胡作非为吗？” 闪地不属于联合城的势力范围。 但如果让一个对他们不友好……不，只要是闪地被除联合城之外的任何势力统一占据，都无疑是对他们利益的损害。 闪地就适合那些疲弱松散的部族生存。 商人行会才能最廉价地使用这片交通枢纽。 混乱才有差价。 更何况，这也不符合会长的性格…… 龙恩静静看了亚穆杜一眼。 蜂人王子一愣，然后行礼：“我明白了。” 他转身退下。 亚穆杜看懂了那眼神中的意思。 ——会长早就已经行动了。 他的布置可不会等到自己这个目前的半吊子来出手。 “血之主……”而在亚穆杜离开之后，龙恩独自留在庭院，嘴上不自觉就念出了这个名号。 与刚刚说的不同。 他想到的，不是血色叛乱。 而是那个“虫之主”。 类似的能力，当然会引人联想——但以龙恩的位置，他知道的事情还要更多。 他曾经接见过一个研究骨人的天才学者。 对方告诉他： “虫”这个词汇，在失落的古语中，可不止是蜘蛛这类虫子的意思。 它还象征着缺陷、谬误、故障…… 所以，所谓的虫之主。 真正的意思，可能是谬误与故障之主。 “‘巴格’……它的古发音是这样读的。”那位学者说，“据古籍记载，‘虫’是骨人这类拥有逻辑程序电路的机械生命的天敌，是世界的错误。” “他拥有的能力，只是这一特征的外在体现。” “而这或许，就与我们的第一次大灭绝有关。” 对一般民众而言，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除了机械师那些狂热的学究，没有人关心世界灭绝的真相，以及它有没有可能卷土重来。 反正现在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 就是都毁灭了，那也无所谓。 但越是身居高位，龙恩就发觉自己对历史的兴趣越发浓厚，尤其是那些如同神话传说一般，搞得世界天倾地覆的大灭绝灾难。 因为，到了他们的这个位置。 除了天翻地覆……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伤害到他们。 更别说，虫之主的身上。 还可能有，那关乎永生的秘密。 如同骨人一般不朽不烂，世世代代永享王座。 这绝对是任何当权者都无法抗拒的致命毒药。 “血之主……哼。” 对虫之主这样神秘的存在，哪怕是现在的龙恩，也没有办法命人闯进他的阿拉克王座一探究竟。 然而，幸运的是。 世界上好像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低配版”。 这何尝不是一种谬误？ 从那个人的身上，或许能就此挖出与虫之主有关的秘辛。 龙恩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实验室。 至于这一次。 “就让我看看……” “你的能力，到底能及得上那‘谬误之主’几分？” (本章完) 第504章 ：修建防线（合章） “奇怪……” 路梦看着面板上的派系关系。 那些泛红的势力名，这颜色象征着负面好感度。 负面关系同样以中立为起点，分为：中立、厌恶、排斥、敌意、血仇。 到达了“厌恶”级别，这势力基本就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而到达了“排斥”更是会禁止你靠近与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内。 至于“血仇”级别，更好理解。 那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关系，如果是拉满负的1000，更是要彻底把你从这片大陆上抹去才罢休……说实话要招惹到这程度也很难做到。 这基本是只有那些基于狂热信仰和理念而互相敌对的势力才会出现，比如圣国对机械生命的灭绝态度。 一般的小势力路梦忽略不看。 他注意到【神圣帝国】那一栏，不久之前的派系好感度突然快速下降，虽然原本就已经是敌意的程度，但现在又是距离血仇更近了一步。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亦或是他们得知了什么情报。 对此路梦倒不奇怪。 因为当他解锁了b级权限，面板上能显示派系关系之后，他就注意到圣国之敌【浪忍团】对自己的关系已然到达了“尊敬”。 根据路梦的估算。 他刚出枢纽站时，对方最多也是与他“友善”罢了。 毕竟枢纽站的浪忍团势力虽弱，但整个浪忍团的实力却不可小觑，他们的领袖莫尔在当时就是一位战争级，并且是难得一见的战争级隐秘大师。 在刺杀、潜行、开锁、妙手等“见不得光”的技艺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当然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在圣国的围剿下带领浪忍团。 这样的一个势力。 他们的总部对当时的路梦可以抱有好感，但要说有多么的重视，也不太可能。 然而，如今的关系已经发生变化。 看来这些年里，路梦之前与雷柏的交易，那些透露出的圣国隐秘帮到了浪忍团许多。 以至于即便不知道路梦的实力，他在浪忍团内部的隐形声望也在不断攀升……这可以说极为难得了。 另一个近期达到“尊敬”关系的势力，则是【沙克王国】。 这一变化，发生在沼泽地的粮队与使节，到达斯昆之后。 就如巴彦曾经承诺的那样。 他会获得沙克人的友谊。 更别说路梦的成果，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越是庞大的势力，关系的改变越是困难，但产生的效果也越显著。 对沙克王国这样的大国来说。 能够到达“尊敬”，就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盟友了，哪怕不可能予取予求，但到了这个层次，敌人已经很难通过物质的引诱来使他们背叛。 不过，以沙克族的传统文化。 能够让他们尊敬，还有另一個条件，那便是实力，唯有实力强大的战士，才有资格获取这样的尊敬。 “看来是巴彦那家伙，终于还是公开了我‘无名者’的身份。”路梦想到，“否则光是普通的来往，恐怕还激不起这样大的反应。” 路梦此时已不再需要隐瞒无名者的身份，来避免可能的克选复仇者。 一来官方在这期间不断清剿，二来无名者这个称号也终于是在沙克王国内响亮了起来，恐怕他自身都开始有了沙克族的拥趸。 这可以说是大势。 其中也有巴彦的推波助澜。 因为路梦成为沼泽地之王的关系，那位首席顾问也进一步重新评估了他的价值，原本许诺的友谊也不止是私人层面，而是期待在两个势力之间建立长久密切的合作。 当然，以路梦对那位无角人的了解，这多半还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正好借无名者的人类身份，敲打一下国内傲慢的传统势力。 你们平日里不是看不起“平皮人”吗？结果恰恰是人家做到了你们做不到的事情。 要知耻。 沙克族确实都是些重视荣耀的家伙，那些反对新政的五人众，想来会收敛许多。 但对应的，恐怕也会对他这个无名者，产生竞争意识甚至敌意——就像对剑圣阿克尔一样。 这算不算被当枪使？ 好在路梦也不惧。 何况巴彦越是造势，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也越多……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真正让路梦有些奇怪的是。 【联合都市】与【商人行会】对他的关系。 ——没错，这两个势力的等级是对等的，同样是最高层级的势力，并不互相包含隶属，但又密不可分。 商人行会这个财团，就像是联合城的血管与神经，把松散的城邦联系包裹起来，但又像是一只盘踞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以帝国为中心向着整个大陆辐射他们的影响力。 在这一过程中。 甚至可能做出损害联合城本身利益的事情来。 他们有根基，但是没有国界。 路梦看到【联合都市】对他的关系急剧下降，尤其是南部联合城——恐怕是智能核心的争夺结果，已经传了回去。 证据就是，【科隆斯城】对他的关系。 转瞬到达了“血仇”。 看来，那里的大领主格蕾丝也是气坏了。 失去了智能核心这样宝贵的东西，甚至多年的研究解读成果都做了嫁衣……能心平气和才怪。 不过路梦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 影人率领着沼泽忍者全力封锁南方湿地，哪怕是科隆斯城想搞什么小动作都比不上那些专业人士。 但格蕾丝的态度变化，连带着影响了整个南联合城。 漂泊终地、开顿城、哀矿镇…… 这个帝国的南部，已经“排斥”了他。 这对路梦的未来倒是有些影响。 他如今要在闪地立足，无论是继续扩张还是出发探索，都免不了在他们的地界打交道。 北部联合城对路梦的关系没什么变化，从一开始就是中立偏下，负124……要让这些大贵族对他们眼中的泥腿子有什么好感，那倒也不可能。 之所以还没有降到“厌恶”。 只是因为他们懒得关心罢了。 路梦谁？没听过。 可是…… 【派系关系：商人行会0（中立）】 “中立……”路梦的眼角一缩。 你在逗我？ 他可以说亲手毁灭了商人行会控制沼泽地的计划，杀死了亚穆杜，后来还解决了一支二级特许经营的商队，背地里更是和反蓄奴者拉拉扯扯…… 就这样，还是“中立”？ 难道还能和解吗。 若不是面板数据其他的都一切正常。 路梦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出现bug了。 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路梦麾下的剥皮人要从事走私业务，与商人行会在这片区域都是直接的竞争对手。 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也不可能是正数。 事实上，路梦亲眼看到。 就在这一段日子里。 【商人行会】对他的态度，从马上就要进入“敌意”的“厌恶”，慢慢回升到了“中立”，最后锁定。 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路梦不会因为面板告诉他派系关系的等级，就天真地完全相信。 如果要解读的话。 恐怕是有什么强有力的因素，促使商人行会内部放弃了对路梦普通、自发的敌对行为。 以至于表面上和和气气。 不可能是示好。 更像是担心打草惊蛇。 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之下，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猎食者，当他撕开伪装之时，想要得到的一定比送出去的多得多…… 路梦收敛起了面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不管任何人，有什么企图…… 击碎它就是了。 而他的面前，有人掀开帘帐。 腐烂镇、石镇、泥镇、剥皮镇…… 除了南方湿地的水部落，太过遥远和要防备科隆斯城外，整个沼泽地的代表悉数到场。 “红之王。”他们齐齐行礼。 眼下，这一间普通的毛皮行帐，因为有他们和路梦的存在，规格高到竟如同那铁穹顶一般。 “远道而来，大家辛苦了……” 路梦勉励一番。 沼泽地这边，来的大多数并非武装人员。 沼泽地原本帮派林立，然而如今路梦一家独大，那些原本的大头领死伤了大半，再不复之前的格局。 他们的帮众，还愿意继续干的，就收纳进新军，交由康来训练。 其他的人，无论是回家种地还是进入新部门，都各自分发，根据特长各司其职。 路梦不会用之前的惯例来统治沼泽地。 而这一次，支援闪地的就是“工程部”。 统合了各个城镇的建设产业人才，不复过去各有优势但互不统属的局面，他们汇聚在一起。 当然，前来护送的还有另外的武装力量。 苍翠训练出的射弩部队。 以及骸骨团，无畏者托拉。 对渴望在战斗中磨练自己的他们来说，沼泽地目前又显得太过和平了。 来到闪地，恰好能开辟新的战场。 还有…… 濑户在一边眨巴着眼睛。 对她而言，这一次那真是出了远门。 别说一个小公主了。 就是王国的大多数战士，都没有这么丰富的经历。 而闪地流浪部族的风情，也让濑户颇为感兴趣。 她想起沙克族建国之前的传说。 那时他们的生活状态也差不离太多，如果没有克拉尔的横空出世，恐怕如今的沙克王国也就是闪地目前的状态。 这样的联想，让小公主不由得兴奋起来。 只在诗歌与幻想中存在的克拉尔传说。 莫不是要在这片土地上重现？ 不过，路梦现在有更关心的事情。 “基本的情况你们也了解了，喙嘴兽灾将至。”他说道，“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就是那些‘长颈鹿’的天然猎场。” 一旦遭遇。 无处躲避，也跑脱不掉。 要争取一线生机，只有正面应敌。 “事实上，我怀疑哪怕流浪部族已经大规模迁徙，他们还是有可能被喙嘴兽群追上，这些动物的耐力、速度超出人的想象……而我们要把它们阻击在这里。” 在平原上，射弩部队没有射击角度优势。 一旦被追上，更是会被喙嘴兽屠杀。 而骸骨团的战士，虽然悍不畏死，但路梦可不会派他们送死。 “所以……”路梦看向工程部的众人，“我们，需要在这里修建一条防线，一道保护我们同时又能杀敌的工事。” “您看起来是能够欣赏一道好墙的人。”工程部的领头一人扶了扶脸上的单边厚镜片，“这正是我们来这里的意义。” 沃曼，同样是鲨鱼村里的人才。 不过他是一个工蜂，那根植于基因中的建设冲动似乎在出厂之时有些偏差，让他把兴趣都点在了“城墙”上。 据说沃曼还在蜂巢中时，管事的蜂巢王子一时疏忽监督，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个工蜂带着人在蜂巢村外修建起了一圈圈围墙，活脱脱像个迷宫，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差点就要被误会成什么新型天灾降临…… 这样强烈的自我个性，也让沃曼断开了族群的意识链接，让他被驱逐出蜂巢，成为流浪蜂人，在外面也有着“爱墙者”的称号。 虽说这爱墙者的天赋和兴趣都点在了城墙上，如果让他修建一间小屋却连房顶都不愿意加，说是这样会影响墙的美观……但这样的怪癖，正好适合现在的情况。 “不过，红之王殿下。”对终于有雇主欣赏自己‘才能’的沃曼心中相当兴奋，他又推了推眼镜，“您需要多长的时间呢？” 以沃曼的【工程】技能，在过去无论雇主说出什么样的工期，他带领的施工队往往都能提前完成——前提是修墙。 沃曼故意这么问。 实则也是想在红之王面前，表现一番。 然而，路梦沉思了一下。 接着，就说出了连沃曼也感到压力骤增的话。 “两个星期……不，一个星期。”他说，“我们最多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根据白眉氏族此前分享的情报、以及埋骨地狼这一兽灾前奏的推进速度计算，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有喙嘴兽抵达这里。” “不要想着后撤，我们的速度赶不上它们追击的速度。” “而如果一个星期的时间，还修建不起一道足以抵御喙嘴兽的防线，我们的战士以及伱的工程队成员，都会暴露在那些凶兽的长颈钢牙之下。” (本章完) 第505章 ：筑土为墙 进度这么紧迫。 另一个原因则是。 路梦需要尽快将据点等级提升到2级的村庄，以此解锁下一个能据点范围内生效的专属模组槽位。 这样，无论是加固建筑物的“建筑血量”，还是提高后勤恢复的“快速医疗床”，都能够同时生效。 有了它们的组合效果在。 与喙嘴兽作战时，就能够发挥奇效，同时大大降低伤亡程度。 而晋升村庄的条件中，“人口”一项随时都能满足，无论是拉之前漫游地的流民来定居，还是临时用沼泽地的人头来凑户数都可以。 重点就在建筑的品类和数量。 其中，一个划分边界、包拢据点的围墙式建筑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 “一个星期……七天？”听到这样的要求，就连原本自信满满的沃曼都有些错愕，“红之王您是只需要拒马和栅栏么。” 七天的时间，要修建起一道足以拦住喙嘴兽的围墙……对方的机动能力可是远胜他们，短了或者单纯龟缩都不行，哪怕能守住也会被轻易绕过。 这么紧迫的时间。 沃曼只能抛弃对墙的艺术追求，砍些树木荆棘，来拼凑出一道木质围栏。 如同行军时的临时营寨，顶多加盖一面铁丝网。 可沃曼作为蜂人。 在虚荣谷时也见证过喙嘴兽入侵蜂巢。 这样简单的工事是防备不住那些“长颈鹿”的，对方一伸脖子就可以把躲在后面的士兵叼走撕碎，更别说集体冲锋了。 “当然不是。”路梦的回答让沃曼半忧半喜，“围墙的厚度起码要能让两排士兵通行，高度则必须超过它们的胸部——至少不能让我们的士兵挥刀时连喙嘴兽的脖子都碰不到，更不能让那些怪兽跃过，还有陷坑、射击孔、箭塔……这些必备的工事都要有。” 沃曼喜的是，红之王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对付喙嘴兽。 忧的则是……这甲方也太不讲道理了。 果然，每一份乍一看光鲜亮丽的工作，背后都肯定埋藏数不清的坑。 “别的事情不要忧虑，放开手去干。” 看出他的犹豫，路梦说道：“就算还没来得及完工，我也可以保证你们是最后一個死在喙嘴兽口中的。” 其他人会尽力拖延时间。 听了这话，沃曼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一口呸出来。 都已经被拉到闪地了。 才告诉你想跑也来不及—— “啧，遵命。”工蜂还是呸了出来，他把口水抹在双手上用力一拍，脸上则充满了决绝：“妈的，干了。” 老子可是爱墙者！ 修墙的事，还从来没有难倒过他。 路梦露出了然的微笑。 …… …… 闪地大平原上，一望无际，烈日炎炎。 若是平时。 就这么朝远处看上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忍不住就要随着风中的牧笛放声而歌。 然而一想到，要不了多久。 那些成群结队的喙嘴兽就会从视线尽头的天际出现，仿佛能遮天蔽日……那心情怎么说也好不了了。 “沃工，我们怎么搞？”一个工蜂转向叼着旱烟却没有点燃的沃曼。 工程部中大多是工蜂和绿原之子，无论是建筑工人还是技术骨干都有，乌压压一大批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负责人，等待这个诨号“爱墙者”的奇葩发号施令。 沃曼砸吧砸吧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最好的墙当然是用砖石砌起来，想垒多高就能垒多高，腐烂镇那边的石料出产向来富余倒也不缺，可惜路上的运输是个麻烦，现在用肯定是赶不及了。” 沼泽地目前的运力都留给了粮食贸易，要组建新的运输大队，还要看剥皮人与闪地部族之间的交涉，包圆牧民们蓄养的驮兽。 “木台不行、铁皮墙没这个材料……只能垒土了。” 挖出黏土，夯实筑墙。 在推高围墙的同时，还能挖出沟壑与陷坑，一举两得。 他之前也发现了，红之王选择的这片地方不似闪地其他地方都是沙土，草皮下土壤的水分和黏性都很足。 “不过，光是黏土强度可能还不够，而且又需要消耗力工夯实的时间……”沃曼思索着，一边下达命令。 工程部浩浩荡荡的建设大队前往勘探好的基点。 “嗯？” 到了现场之后，他们才发现。 那些本应该被划定为围墙的地方，还多出了些其他的东西—— 一顶一顶的帐篷。 它们连接在一起，如同一条长龙盘踞在这片平原，造型却很简陋，只是用高架顶着毛皮，四面中空像个大棚。 倒是刚好能为下方施工的人遮蔽毒辣的太阳。 四周还有动员起来的牧民，准备了吃食和饮水。 “红之王还真贴心。”沃曼擦了擦汗水，自以为了解了路梦的意图，当下也不想其他。 这位工蜂按照心中的图纸指挥起来。 工人们三五成群，风风火火迅速行动。 有的在挖掘黏土，有的在和泥，有的在搬运土方。挖黏土的工人们用锋利的镐头劈开草皮，深深地扎进土里，然后用铲子将湿润粘稠的黏土装进筐中…… 绿原之子们脱下汗津津的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肌肉，挥汗如雨奋力劳作；瘦削的工蜂虽然没有人类那般有力，手脚却异常勤快，做着这些事情熟练得就像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根本就不用教。 在蜂巢。 蜂人们的巢穴小屋，本就是这么筑成的。 一边指挥劳作，一边沃曼感觉骨子里如同瘾上来般发痒，也抢过一个锄头自己动手干了起来，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松软的草皮地被翻开，下面的泥土夯得坚实，颜色都变深了许多，泛着光彩。 一道浅浅的台型土丘，在遮阳大棚下面，逐渐成型。 这便是地基。 这时，沃曼却把所有人召集了起来，尤其是其中的蜂人。 一来工作了许久，大家需要休息。 二来，他要给这一道地基，加点料。 沃曼把蜂人们聚集在一起，彼此对视一眼： “准备好了吗？” 蜂人们点点头。 “那好……”沃曼一边说一边把嘴上叼着的旱烟直接吞嚼进了肚子里，然后走到了一段土丘前。 接着，他一按喉咙： “哕——” 只见一大团红色的黏液从这工蜂的嘴里喷了出来，“哗”得一下直接浇在了刚夯好的地基上。 不只是他。 “哕——” “哗。” “嗝~不好意思我咽回去了，再来一次……” 顿时，四处的呕吐与喷射声更加响亮。 “如果可以，真不想知道他们的蜂巢到底是怎么样修建起来的……”第一次目睹这一幕的人类工程师们，则心有余悸 (本章完) 第506章 ：鬼畜的建造速度 正如自然界的蜜蜂，是用分泌出的蜂蜡来为族群筑巢。 蜂人们也是有着类似的机制。 沃曼擦了擦嘴巴，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颇为满足。 那些红色的黏液则喷满了眼前的第一段土丘。 这不只是蜂人们的呕吐物。 它还是工蜂身体中分泌出的一种独特黏合剂，正如古代曾用糯米汁来造房子一样，这些生物制剂干燥之后的强度不亚于部分水泥石浆。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需要囤货。 当然，在蜂巢族内部，还可以把那些年老的蜂巢人或者死去同胞的尸体直接搅碎，充当大量的黏合剂……现在肯定是用不上。 另一边，工人们则趁热打铁，把搅碎的草皮、枯叶甚至部分腐烂的毛皮加入其中，再盖上黏土夯实，这是为了增加墙体的韧性，相当于复合材料。 有的牧民会用晒干的牛粪来筑墙。 也是同样的道理。 里面那些消化不掉的坚韧草茎，某种程度上就起到了一种原始的钢筋水泥里面的“钢筋”的作用。 再加上他们蜂人的分泌物…… 看着这第一层地基的夯实建成，沃曼心中油然萌发出千倍百倍的成就感，比磕了还要嗨。 哪怕是普通的土墙。 他沃曼也要做到最好。 欣赏不了墙的人，都是品味很差的人。 只可惜工期…… 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在过去的筑墙工作中，沃曼也从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顺利过，仿佛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地基的夯实。 或许是抛下了杂七杂八的念头， 全心全意，就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了吧？ “收工收工！”工蜂拍拍手，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勤——饭呢？” 闻言，一个牧民跑了过来。 却是满脸尴尬。 “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想到……吃食还没来得及准备，我们这就去弄。” “没准备？”沃曼讶异。 为了加紧工期，他预计中午的饭都没有来得及吃，趁着体液黏合剂还没干一鼓作气…… 怎么后勤拉了垮了？ 还是说，在闪地的牧民，一天只吃一顿饭？ “工蜂兄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牧民指着天上的太阳，“距离你们开工，才过了两个小时啊。” “两个小时？”沃曼一愣。 他冲出了遮阴的大棚，抬头看向那挂在蔚蓝天空的大火球，看它移动的轨迹。 只是在天幕上划过了一寸而已。 “是真的……”工蜂瞪大了眼睛。 而另一边。 路梦拄着长刀，在一处稍高的草丘上眺望这如火如荼的工地。 在他的视野中。 蜂人们劳作的身影，就像是一幕全息电影，突然按下了加速键，甚至鬼畜出了残影。 一切都变得飞快。 1.25x、1.5x、2x……5x！ 【生效模组：快速建造】 五倍速！ 就像快速医疗床的效果一样，它如同改变了时间的概念，让特定的事件都在原本的基础上，加速了起来。 在过去。 路梦也有类似的【快速制作】模组，不过只能作用于自己的身上，加快从他手中诞生出造物的速度。 但是现在。 居然能够让整个工程部的人，都享受到加成。 不愧是直接改变世界的b级权限。 这已经触及到规则的底层逻辑了吧？ 而【快速建造】的模组之所以能生效。 正是仰赖那搭在地基上的棚顶——那一面长长的拼接帐篷下的空间，已经被判定为了路梦所属据点的范围。 只要在据点范围内进行建造工作。 就能享受到模组的加成。 这便是滚雪球的开端。 “这個进度……能行！”路梦眼睛一亮。 现实中的时间，是一个星期。 但如果加上模组的效果，能够完成的工作量，完全可以等同于一个月！ 以爱墙者沃曼的能力，加上整个沼泽地工程部的支持。 有一个月的时间，别说筑起一道土墙了，就是来一道“闪地马奇诺”都有可能…… 当然，还需要考虑到工人们的体力消耗。 修建速度加快。 但工作量是不会变的。 需要在今天的进度上，调整后勤，并且更换新的轮班制度，保证充足的休息。 路梦估计。 如果有空余的时间。 甚至能考虑再修建一些其他的建筑。 …… …… 青荣·白眉气喘吁吁。 他手中的钢刀不断有鲜血淌下，右手的大臂上也被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看起来颇为狼狈。 而四周也是尸体遍地，空中弥漫着残酷的血腥气。 躺在地上的，有埋骨地狼的尸体，也有更多白眉步兵的尸体——他们之间，无疑爆发了一场苦战，而白眉氏族的损失也很惨重。 “不愧是无面大人，”不过，青荣却相当庆幸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居然能够想到利用驱使狼群制造混乱的方法，让它们自己内讧……” 男人身穿深红大氅，眼神深邃。 “小事一桩。”他淡淡道。 如果不是白眉氏族的使节恰好接到无面，一同赶路前往总帐……这一行人在路途中遭遇到狼群，损失一定会更为惨重。 现在这样的代价， 已经完全可以接受了。 幸存的白眉战士纷纷带着崇敬的眼神看向身穿深红大氅的男人，青荣领队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不愧是无面大人。 整个闪地最有天赋的驯兽师。 从被逼入闪地的埋骨地狼群来看，后方的这一次喙嘴兽灾想必是前所未有的暴烈……但好在他们请动了无面。 要知道无面自己，是无惧喙嘴兽的。 就这样，他还愿意为了白眉氏族挺身而出。 他们算是承对方的情了。 “无面大人~”正当白眉氏族的士兵抓紧收拾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把无面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不敢，任大人。”无面认出他，当下行礼。 对方是商人行会的代表，胖富商任林，是和他们一起前往白眉氏族总部的同路人。 商人行会在白眉氏族中设有常驻的贸易据点，现在闪地兽灾将至，各地的行会成员要么离开了闪地，要么知道最强大的白眉氏族那最安全，也是赶往汇集了过去。 虽然闪地部族的人，非常尊敬无面。 但无面知道，相比起商人行会，自己还是微不足道。 “诶不用这么客气，”白白胖胖的任林受用地擦了擦汗，从手下接过一个长条黑盒递到无面跟前，“无面大人的能力的确让我们这些外地人叹为观止……也感谢刚刚您保下我这一条小命——不过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没等无面说话，他就打开了黑盒。 无面那原本想要推辞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看着那黑金色的古怪器械。 他止不住满脸愕然，下意识叫出了口： “旧世界弩mk2……” “杰作级！” (本章完) 第507章 ：疯子（合章） 杰作级的价值不用多说。 每一件杰作级的造物，不仅体现的是巅峰造极的技艺，更是它们匠师心血和灵感的结晶，可遇不可求。 如果说低一等的专家级装备还可以量产。 那杰作级就相当于艺术品。 在市场上往往能拍卖出几十倍的溢价。 这也就还罢了—— “旧世界弩……还是改进二型。”无面忍不住就想摸一摸这把造型奇特的十字弩，但又止住了手，看向面前的商人，满脸狐疑：“你怎么搞到这东西的？”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生产旧世界弩的组织，只有机械师。 也只有他们的下属兼合作者的科技猎人才能大规模配备这样的弩机，这也是他们保持对其他势力装备代差压制的一环。 而旧世界弩mk2。 即便是在科技猎人内部，也是最先进的型号，要申请使用需要极高的权限。 无面不同于一般的部族牧民。 他已然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有着更深的认识，也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杰作级。 加上旧世界弩mk2。 两样原本就很珍贵的东西，合在一起……这一台十字弩的价值，可以说成几何式的翻倍。 任林那白白胖胖的笑脸。 在无面眼中瞬间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像是背后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意味。 “哎呀无面大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严密的封锁也有漏洞……流出一把旧世界弩而已，算不得什么。”任林笑着把盒子推向无面，“恰好我听说您在成为驯兽师之前，也是一个百里闻名的射手，只是后来这一名头被其他的光环压过罢了。” “别的事情我也帮不上您，但希望这份礼物能够投其所好……” 无面手一沉。 任林的话里都是敬语，但听在他的耳中却透出一份冰冷。 他看了看四周。 白眉氏族的人还在忙于打扫战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无面压低了声音。 报酬提高了。 “放心，要你做的事情没有变。”任林依旧笑着，“只不过，有更高层的大人注意到了这里，他觉得您值得更好的奖励。” “更高层的人……” 任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事成之后——” “你的爵位就有保证了，毕竟这些年通过我们商人行会成为贵族的人可不算少，也不差你这一個。” 他们便是穿袍贵族。 “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无面大人，能有这么好的机遇，像我们这些小喽啰就惨喽，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还是混成现在这模样……” 胖商人话锋一转，抱怨似地喋喋不休起来。 无面则是沉默不语。 一阵带着兽骚味的腥风吹过，撩起他梳理好的长发。 露出了遍布咬痕的侧脸。 显得狰狞异常。 …… …… 白眉氏族。 肥美翠绿的草原上，屹立着高头金帐。 北风氏族的白帐，在闪地原本已经算是华贵得不可方物，但如果与白眉氏族的金帐一比，那就显得像是一个普通牧民的帐篷一般。 齐刷刷的吼声。 从金帐中传来。 白眉氏族的统帅们带着亲兵，汇聚在这部族大帐，宣誓着抵御喙嘴兽灾的决心。 族长巫马满意地点头。 他看着部族的大好儿郎们。 白眉氏族虽然请动了无面，但这可不是他们应对喙嘴兽灾真正的底气。 作为闪地最大的部族。 如果说有谁可能正面击败骸骨荒原来的各种野兽，那也就有且只有他们。 往常，他们甚至还有余力照料别的流浪部族。 这一次面对喙嘴兽。 哪怕是白眉氏族也不敢托大。 但他们也有自信。 就算是其他所有部族都毁于兽灾，白眉氏族依然会屹立下去，永存而续。 到时候， 其他那些失去了部族、流离失所的牧民也可以来投奔加入他们。 从这个意义上说。 保证白眉氏族的安全，就是对所有闪地同胞最好的保护。 统帅们各自离去。 巫马满意的微笑忽然有些凝固。 他叹出一口气。 这位族长见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之前的宴席上拿过一些干酪、面食放在金盆中，从大帐的后面掀开帘子离去。 他左拐八拐，走到了一顶隐秘的小帐篷前，帐篷前各自有两个力壮的士兵守护。 巫马没有说话， 比了几个手势。 两个士兵才点头离开，发出呜呜的和应——他们竟是聋哑人。 族长走进了帐篷。 里面一片黑暗，又有一股隐隐的恶臭传来，这让他皱了皱眉。 可很快又压下了表情。 面上浮现出微笑：“孩子，该吃饭了。” 只见面前，竖立着的是一根深深嵌入地下的大铜柱，柱子上熔着铁环与铁索。 另一端，死死扣在一个人的手腕上。 重到勒出血来。 伤口又已经结痂。 听到声音，这人抬起头。 那乱蓬蓬的头发之下，出人意料地俊秀甚至可以说是俊美，一点都不像粗犷的闪地牧民，长时间没有见过阳光更是让他的肤色呈现出一股不健康的惨白。 那纯白的眉毛也证明了他是白眉氏族之人。 “父亲。”青年开口道。 这竟然就是巫马族长的儿子，传闻中在他幼时表现出不亚于无面的天赋时，让许多人都非常看好他，认为这是白眉氏族将进一步壮大崛起的证明。 姬海·白眉。 母亲是联合城人的他，也取了个类似联合城人的半名。 而姬海也几乎被内定为了部族的接班人。 然而，事与愿违。 他疯了。 从全部族都知道这位白眉氏族的明日之子犯上了疯癫症之后，无不扼腕叹息，但此后也没有谁再见过他，有人怀疑姬海是不是已经死了。 却是没想到被锁在了这里。 “好。”巫马拿起金盆。 一点点掰开烤馍，送进儿子的嘴里。 青年也顺从地一点一点吃着，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一直看着地面。 就在巫马快要喂完的时候。 姬海忽然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喙嘴兽灾要来了？” 巫马一愣，随即大怒：“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李萍？” “我都说过了多少次了，让那些人不要……” “父亲，你误会了。”青年的语气不平不淡，“李阿嬷最近生病，家里牛羊又正好产仔需要照顾，我这几天就没让她来，其他人也接近不了这里。” “难怪……”巫马想起刚进帐篷时闻到的溺臭。 想来是好几天没人更换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儿子说道： “是您告诉我的，父亲。” “从小到大面对我们，您脸上的表情，再怎么藏也藏不住……除了喙嘴兽灾，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让您这么记挂，还是说……” “是喙嘴兽灾。” 巫马坦率地承认。 他看向儿子那即便是在昏暗的帐篷内也泛着微光的眼睛，这敏锐的感知和里面的清明……哪里像是个疯癫症病人。 然而， 这位族长父亲，非但没有感到欣喜，脸色反而越发冰冷，不似一开始的慈爱。 “我有感觉，父亲。”姬海继续说着，“这一次的喙嘴兽灾不同寻常，我都能够感觉到草原地鼠的躁动……” “这和你没有关系。” 巫马强硬地打断了他：“我们已经请了无面，士兵们也做好了准备，这次的喙嘴兽灾我们有信心度过，我只是有些忙，忙到有些疲倦。” “都这个时候了！”听到无面的名字，青年怒道，“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帮助我们的部族，而要去相信一个外人，难道是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又长进了，这很好——但有时候我宁愿伱没有这份能力，这样你就不会去做出那样的蠢事。”巫马看着愤怒的儿子，眼神如铁，“就不会和那些血色叛乱的余孽混在一起。” “你说是吗？” “‘白眉’。” “我想不明白，你是白眉氏族的世子，未来有可能继承整个闪地草原的人，为什么要去掺和那些农夫和市民的事情，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 姬海顿时安静了下来。 但他的父亲巫马，却是越说越急，越说越怒： “你知不知道，我们白眉氏族之所以能像今天这么强盛，一半是靠我们占据了闪地最肥沃的四季草场，另一大半就是商人行会的驻地与支持……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联合城，不，我送你去联合城是为了让你多去结交那些贵族豪绅，而不是让你去接触那些叛匪！” “甚至，还把自己弄到了通缉榜上。” “哪怕不提商人行会，像联合城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是你这点三角猫的本事能招惹得起的吗？” “如果不是我多方运作，找了一个替罪羊，你现在连脑袋都没有了——还想抛头露面，是嫌自己还有我们整个部族活得太久吗！” 一连串的发问。 震得帐篷的蒙面都有些发颤。 门外的两个士兵若有所察地向后看去，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说完，巫马深吸一口。 看向儿子。 只是对方的额发垂下，让巫马没有看清姬海的眼神，但他莫名就觉得不舒服。 “算了……这些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同你说。” 巫马压下心头的无名火，转身就走。 “总而言之，部族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现在只有疯子这个身份能救你的命……” “我只希望你活着就好。” 族长离开之后。 良久。 这件孤僻的小帐篷才爆发出一阵金属猛烈的撞击声和摩擦声。 以及压在喉咙深处的，那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嘶吼。 然而，帐篷外的两个聋哑士兵。 皆是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 依旧死死把关着通往此处的来路。 …… ……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沃曼兴奋地喊着，“墙头再给我加高七寸！” 这个工蜂近乎手舞足蹈。 他太兴奋了。 对他而言，修墙本就是最值得兴奋的事情，如果说有什么能超越它的话…… 那就是五倍速的修墙！ 爽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在沃曼的指挥下，工程部的各位奋力劳作，一道泛着怪诞暗红、闪地前所未见的夯土围墙正在拔地而起，并且向着天际的两端不断延伸。 再这样下去。 连那些遮阴也是用来划定据点范围的帐篷，都要跟不上了。 因为模组效果只能在据点内生效。 路梦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在大棚下面将这一段围墙该有的工事都修建完毕，再把大棚拆开，组装到下一段的地基上。 而原本的围墙一旦修建成功。 也算作据点范围。 在上面继续修缮、加装防御工事等工作，同样可以享受到模组加成。 这样便能最大化利用效率。 沃曼看着自己的杰作。 在感受到这种加速时间一般的神奇力量后，作为蜂巢工程师和绝对的墙体爱好者，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在闪地的边境。 都修上墙！ 最伟大的墙！ ……当然，目前来说还有些夸张和没有必要。 红之王只控制了闪地西部，再往西又是燃烧森林和沼泽地，是老家，安全得很。 工程部当下的工作。 还是防御喙嘴兽。 在沃曼的估计下，七天时间已经足以他们修建出一条，即便是耐力与速度惊人的喙嘴兽，要想跑着绕过去也得猝死的防线。 并且，他还设计成了半弧形。 这样喙嘴兽如果冲击正面，两翼的射手也能形成交叉火力。 类似瓮城。 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红之王提供给了他这样大一个舞台，不好好发挥自己的私货……不好好效力那可就太对不起了。 不过，兴奋之余。 也有让这爱墙者沃曼担心的坏处。 那就是一旦体验过这加倍加速的爽感，他怀疑自己以后再体验普通的修墙会没有一点感觉……阈值提升了。 索然无味。 而要再想重拾激情。 只有在红之王这里才能找到…… 沃曼惊觉。 那岂不是永远离不开他了？ 而就在这时。 工地附近，忽然传来一阵狼嚎。 “嗷呜————” 悠长远扬。 不过，无论是留在附近的牧民，还是沼泽地工程部的人都没有感到惊慌。 他们早已习惯了。 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批埋骨地狼。 驯化成功。 (本章完) 第508章 ：狗狗们与狼骑兵 “慢一点，再慢一点！”棕红色的埋骨地狼在草地上驰骋，矫健如影，颠得狼背上的小牧民颇有些慌张。 倒是那只坐在他怀里的小黑羊科尼丝毫没有面对天敌时的恐惧。 反而异常兴奋。 这世界上。 还有羊坐在狼头上的一天！ “没想到……”老牧民伊森看着这一幕，不禁喃喃出口，“我还能看到埋骨地狼被驯服的一天。” 这无疑是见证了闪地，甚至是人类的历史。 远行者氏族率先迁徙，实则是去接应沼泽地的部队，之后也是随他们返回，留在了这片区域，也可以帮忙负责后勤。 因为有红之王在。 这一个原本在闪地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部族，牧民们心态上反而是最不恐惧的。 此刻，在他们的眼中。 几十条粗壮恐怖的埋骨地狼，像是温顺的山羊一般，被圈养在篱笆圈出的一大片草地上。 这粗劣的木质围栏，别说是被埋骨地狼一顶就会散架，以它们的身高和弹跳能力，不用纵身一跃就能轻松翻过。 然而，没有一条埋骨地狼动这样的心思。 “这就对了，嘿嘿。”北风氏族的驯兽师莫塔，看着这一幕也是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他们这些驯兽师， 圆满完成了路梦的要求。 莫塔清楚地知道：参与驯化埋骨地狼的，几乎都是北风氏族最顶尖同时也是闪西部族最顶尖的驯兽师们。 但能够成功驯化。 却并不算是他们自己的功劳。 ——红之王的驯兽天赋和对这些野兽的威慑，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些往常宁愿自己饿死、撞死从悬崖上跳下去，也绝不向牧民屈服的埋骨地狼，在路梦面前，温顺得像是小狗一般。 哪怕真正的原因是被强行控制。 但只要打破了这层屏障，埋骨地狼们再怎么有野性，也不过就变成了稍微不听话一点的骨犬。 而驯化骨犬。 北风的驯兽师们可就太有经验了。 路梦也并非要拿它们当宠物，因此就让牧民们放开手来干，怎样能以最快的速度熬掉埋骨地狼的野性，就怎样来。 让它们能听懂人的命令即可。 “嗷——汪汪！” 驮着小迪布的埋骨地狼绕着草地奔跑了一大圈后，突然在一个人的面前急刹了下来，俯身在地，那原本中气十足的长啸也变成了两声短促清晰的狗叫。 小迪布翻身下来，脸带惊喜： “红之王殿下！” “适应得还不错。” 路梦也微笑着点头。 这个小牧民在远行者氏族中，原本就算驯兽有天赋的，克服了一开始的恐惧后，骑在埋骨地狼背上也越发游刃有余了起来。 埋骨地狼耷拉着足有尺余的舌头，“斯哈斯哈”喘气。 看着路梦在前。 它的尾巴却是摆得起劲。 “上竖是狗，下垂是狼。”路梦心想，“光看这副模样，还真的和狗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体型过分大了一些。 路梦所知最大的狼肩高也就在90公分左右，但埋骨地狼站起来却足以与人齐腰甚至齐胸，更别说突破了生长上限的长者期狼王。 此前那只狼群的头狼，体型就已经堪比普通的蛮牛。 可就是这样恐怖的猎食动物。 现在表现得却像是大型犬。 “也不知道这该叫是‘返祖’还是‘二次驯化’。”路梦上前摸了摸埋骨地狼的脑袋，激得对方一个激灵，随即翻倒在地露出肚皮。 它的头上还带着铁丝辔头。虽然经过驯化，这一批埋骨地狼已经不会再轻易咬人袭击，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而如此明显的犬科动物。 无疑也是被人带到这片大陆上的。 它们原本或许是开拓者的猎犬或者单纯的宠物狗，然而在文明毁灭之后流落荒野，逐步变异进化成了不同的亚种，过着像是狼群一样的生活。 现在埋骨地狼的驯化。 也算是返祖成它们的先祖了。 “可惜……”路梦看了看埋骨地狼与它身边的小迪布，心中略微叹气，“毕竟是犬科动物，受限于生理结构，驮人的能力还是有所欠缺。” 简单来说。 如果要保持长时间的奔跑速度，它们载不动成年男性壮汉。 比如路梦自己。 有部分强健的埋骨地狼或许可以，但那样又没办法持续奔袭。 对此，路梦也可以理解。 虽然在诸多奇幻作品中都有狼骑兵这样的兵种存在，但人家要么是有魔法，要么它们的品种可能是经过成千上万年育种筛选留下的，就像赛马一样——可不像自己一样都是从野外捕获。 换句话说，路梦现在自己就是开创者。 但要让他培育個几代，又等不起这个时间。 “好在……这个世界也并不正常。”他招了招手，一队沼泽地的士兵走了过来，站在各自的埋骨地狼身边。 然后翻身坐了上去。 棕红色的巨狼们腰身一沉，但随着肌肉发力，还是稳稳地站起了身，并没有显出多少的负担。 士兵们面露喜色。 这可是他们过去在蜂巢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没错。 路梦挑选的第一批骑手，都是蜂巢人。 身形比人类轻得多的蜂巢人。 换不了坐骑，就换骑手。 蜂人身体结构特殊，骨架轻便——哪怕是最强壮的兵蜂，也只有那颗槌头脑袋比其他种族大，其他的四肢、腰身都要更加纤细。 埋骨地狼驮不起成年人类。 但背起蜂人，却是绰绰有余。 好在沼泽地中原本就有许多离巢的蜂人，以至于过去还能组成全部都是蜂人成员的黑色转换者。 要从中挑选出适合成为狼骑兵的骑手。 简直不要太容易。 埋骨地狼在驯兽师的指挥下，驮着蜂人骑手在草地上列队漫步，帮助这些第一次骑上狼背的士兵适应。 眼下路梦挑选出来的骑手主要是兵蜂和蜂人王子。 分别对应的是近战与远程。 前者适合近战冲锋，皮肤也坚韧；后者动作迅捷，感知敏锐，学习速度也快。 眼下他们作为骑手还小心翼翼。 但只要熟练之后，就能逐步发展成轻装突骑与骑射手。 加上埋骨地狼本身的恐怖战斗力。 这说是军事革命也不为过。 “羡慕了？”路梦心念一动，回头看向那跟来的沙克小公主，笑道，“如果只是玩玩，上去也没关系。” (本章完) 第509章 ：进化之路 “才没有。” 濑户嘴上说着没有，可看向那些狼骑兵的眼神……不是焦土之子的她，眼珠子却都快要放光了。 分明羡慕得不得了。 然而，作为沙克人。 哪怕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光看那一身厚重的甲片与骨角，以及周身紧实的肌肉密度……濑户现在看着体型娇小，实际上的重量完全不输给一个成年人类壮汉。 正如师父说的。 坐着玩玩可以。 但要像真正的狼骑兵那样，骑着埋骨地狼上阵作战，却是做不到。 如今驯服的埋骨地狼有五十多头：除去路梦一开始抓回来的近三十头，此后又陆续抓到了来偷袭工地的二十多只倒霉蛋，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 出现这些游离的埋骨地狼。 也越发说明后方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压缩它们的生存空间。 ——喙嘴兽。 濑户知道。 当务之急是训练出真正有战斗力的狼骑兵。 不是任人玩闹的时候。 不能够上阵，就是骑一会儿也没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练习一下武技——原本那把直刃刀已经换掉，现在濑户用的是骨人工匠改进型的血肉劈刀，同样是路梦在鲨鱼村打造的。 因为重量上升了不少。 濑户用起来正顺手，而且也能学习师父过去的经验。 果然。 沙克族天生就是重装步兵的料。 不过清楚归清楚。 小公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唉，我也想骑大狗…… 看着濑户的样子，路梦轻笑了一下。 别说她了，自己也想。 光是从战斗力上看，能有一条像埋骨地狼这样的坐骑，也是很大的提升。 铁牛在冲阵时很猛。 但起步与转向的速度都很慢，有时候这是致命的缺点。 以路梦如今近乎如臂使指的驯兽能力。 如果成为狼骑兵。 那也是人狼合一了。 其实，要解决埋骨地狼的荷载问题，说简单也不难。 那就是抓到驯化一头长者期的狼王。 原有的生理极限已经不能够用来衡量它们了，只要生长的年份足够，别说濑户了，它想驮谁就驮谁，骑手甚至还能加装重甲。 问题也在于。 它们的数量太稀少了。 而且在自然界。 那几乎都是狼群的头狼，要想捕获谈何容易，驯化难度也大。路梦此前遇到的那只就是能挣开束缚、宁死不屈。 这一路线注定无法量产。 只能走精锐路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基因改造。 铁牛狂化血脉的成功植入给了路梦灵感。 属于沼泽地的那颗智能核心，记载的科技树无疑是生物科技，其中被南联合城解读出来的，则是涉及狂化等基因改造的技术，并且有了相当的实验数据。 狂化带给铁牛的提升，是显著的。 它从年龄上看，其实只是普通的成年期蛮牛，只是野性重了点，却被牧民们误认为了长者期，就是因为体型和力量的增长突破了上限。 不过，狂化的力量不是能够随便植入的。 轻则失智，重则肌体溃烂变成如赤色剑客一般的怪物。 哪怕是在沙克人身上。 路梦也没有去尝试。 而动物实验中，也只有蛮牛这种生物获得了成功。 这还是它们的基因或许本就同源的缘故。 保持对技术的敬畏。 尤其是在他们还很不了解的时候。 而铁牛的例子说明，基因本就相近的改造路线，相较而言成功率要高得多。 路梦想起了他自己的狗子。 小骨。 在养那只骨犬的过程中，路梦就发现它与其他的同类不太一样，小的时候还看不出差异，越长大越明显。 它多半不是野外常见的骨犬。 而是一种生活在大陆极北部、名为山地犬的骨犬亚种，它们比一般的骨犬体型要大而且更凶狠。 小骨自己或是它父母，则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流落到枢纽站。 路梦发现小骨的时候。 对方就是孤身一狗。 或许就是因为品种的不同，遭到了周围野骨犬群的排挤和放逐，在荒野独自觅食。 “小骨留在斯昆镇，这些年过去它应该也到了成年期，自然的成长到了极限。”路梦思索着，“有着山地犬的底子，再利用沼泽地的实验室与智能核心的解读成果，倒是能将它进化到埋骨地狼的程度。” 相比起重新驯化一条猎犬。 他还是对已经养熟了的狗子更有感情。 不过， 单纯的基因改造也最多是让小骨成长到等同埋骨地狼的地步而已，这依旧没有解决目前遇到的难题。 下一步的进化之路在哪里。 路梦浏览着模组列表。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项上。 与其他新解锁的模组都不同，这一个b级的模组哪怕他安装了，依旧是灰色的未生效状态。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能够直接生成物品么……”路梦了然。 一般而言。 像直接生成新装备、新势力、新物品的模组需要玩家加载导入存档……然而他现在又不能退出重开。 系统倒是在奇怪的地方符合逻辑。 但如果是在这個世界上已有的东西上进行改造，说不定可行——知识、图纸、信息类的模组就没有这样限制，再比如路梦利用模组对自身来进行训练增速与强化，也是直接生效。 那么，只要符合了条件。 路梦也能将这些新添加的物品，以另一种方式带到现实中来，包括在埋骨地狼之上的进阶方向。 这就是以后的计划了。 好在他目前从实用的角度说，也不是那么需要一匹狼坐骑：赶路和冲锋可以用铁牛，平时战斗一般的埋骨地狼还不如路梦自己灵活和速度快。 时间，一天天过去。 昼夜交替，星辰变换。 闪地西部的防线建设如火如荼。 世界上的第一支狼骑兵，初步成型。 却没有多少人知晓。 而在闪地的某处。 原本翠绿的广袤草地，此刻却是已经被染成了暗红。 血肉、骨骸、皮肤……混合在泥土里，一片糜烂。 有牲畜的。 也有牧民的。 帐篷、车驾和器皿零落。 看来是某一个没来及撤离的部族。 他们不是没有反抗。 但从被撕碎的兵甲来看，这样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哗。” 一根根长颈从尸堆中抬起，露出血腥的双眼与钢铸一般的利喙，肉块在食道里滑落，发出滋溜的响声。 嘶鸣骇人，兽颈林立。 (本章完) 第510章 ：喙嘴兽来袭（合章） 白眉氏族的侦察兵再次发现了埋骨地狼。 然而，他们却是沉默不语。 好消息是，埋骨地狼都已经死了。 坏消息是，埋骨地狼都已经死了。 满地都是狼群的尸体，那些棕红色的皮毛被撕得粉碎，混合着血浆铺洒在地上，一片修罗景象。 狼群的威胁解除。 但他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喙嘴兽……”有侦察兵喃喃道。 没错，狼群的入侵是喙嘴兽灾的前奏，这些凶猛的动物不是在猎食而是在逃亡。 在躲避着身后更恐怖的生物。 现在它们被追上了。 一只埋骨地狼奔跑的速度就已经极快，然而如果只是走直线的话，它们会被喙嘴兽轻易追上。 如果正面对上。 埋骨地狼很难咬穿喙嘴兽腿部与身躯的嶙峋骨质，而对方的钢喙却能轻易撕碎狼皮骨板。 在骸骨高原上。 除非是狼群对上落单的喙嘴兽，否则很难幸免。 而喙嘴兽之所以成灾，就是因为成群结队。 现在的闪地， 真实成为了埋骨地。 “好在它们已经走了。”白眉侦察兵的领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我们运气真好。” “快回去禀报部族！” 白眉氏族有能力向南边派出侦察兵，他们这些人也时刻监察着骸骨荒原的动向，但随着喙嘴兽灾的逼近，这项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危险。 但对他们来说。 就连这份危险都算是幸福。 因为不知道有多少部族根本没有机会探查到喙嘴兽的消息，就已经覆灭。 当看到那些长颈从草原边际探出头来，出现在视野中时，逃亡就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侦察兵们了然。 如今。 在白眉氏族只求自保无力他顾的当下。 闪地的其他部族，从东到西，恐怕都无能幸免。 还未等到发现喙嘴兽的身影。 他们多半就会死于睡梦中吧？ 无知无觉。 倒也是一种仁慈。 …… …… “那就是喙嘴兽……”一个沼泽地士兵低声说，细若蚊呐，“比我在虚荣谷看到的要壮得多。” 喙嘴兽并非骸骨荒原的特产。 但骸骨荒原一定是最适合培育这类怪物的地区之一。 “嗯。”小迪布吞了一口口水。 他作为闪地牧民的孩子，毕竟年纪还小。 虽然听说过喙嘴兽。 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 眼前的草丘凹谷一片血腥，遍布不知道是什么牲畜还是狼群的皮毛。 最惹人瞩目的。 还是那些垂头在血腥中啃食的怪物。 它们背负嶙峋骨甲，四肢粗壮硕长，光是身躯就比小迪布见过的任何动物都要庞大。 一定要说的话。 只有红之王殿下饲养的那头蛮牛能比得上。 然而。 喙嘴兽还有一根诡异修长的脖子，此刻埋在尸堆中蠕动进食，就像是群蟒狩猎，看得小迪布不由寒毛倒竖。 他想。 如果对方直立起来。 普通的栅栏、鹿角还没来得及阻拦它们，躲在背后的人就会被这长颈直接叼走撕碎。 以远行者氏族这样的小部族。 怕不是连一只喙嘴兽都无法对付。 然而眼前粗略一数，就有几十头，这估计还是他们这边发现的一丛而已。 “怎么办……” 小迪布趁着风声哼唧。 他们就是红之王的侦察兵，此刻小牧民被抱在沼泽地兵蜂的怀里，两人又都骑着同一匹埋骨地狼。 埋骨地狼即便被驯化，骨子里的凶性还是不减。 然而此刻。 它却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小迪布一直用闪地牧民的方法来帮忙安抚，恐怕这只埋骨地狼已经吓得当场嘶叫而逃。 不过，所谓的驯化。 泯灭野性还在其次。 重要的就是让野兽克服包括恐惧在内的本能，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哪怕是冲向敌阵枪林、有刀斧冲着眼睛劈下也不退避。 而沼泽地的骑士们都还不太熟练。 因此迪布·远行者这个年纪小、重量轻的牧民，经常帮助他们一同骑乘训练，没想到这一会儿却是派上了用场。 腥风不断吹来。 两人处在下风口，这让他们避免自身的气味暴露，但也不得不每时每刻被那些喙嘴兽身上的强烈气息刺激鼻腔。 而这些顶级的猎食者。 因为没有天敌，在进食时甚至都不屑分出几只喙嘴兽放哨，只顾得埋头苦吃——它们的竞争对手只有抢食的同伴。 “当然是得想办法回报红之王。”兵蜂骑手一边学着小迪布的手法安抚埋骨地狼，一边低声说，“今天还多亏了这只小狗嗅到了气味，我们才能发现这里有动静。” 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 红之王所说的，骑兵的好处。 光是侦察一项，活动的距离就比过去远了许多，尤其是在闪地这样的大草原上。 这让习惯于在密林中互相盲打的沼泽地人，还颇为不适应。 而埋骨地狼自身的特质。 也大大拓宽了侦察兵们的感知范围，在风向角度合适的情况下，它们的嗅觉甚至比视觉还好用。 现在两人虽然为喙嘴兽所震慑。 但因为发现得及时，彼此之间的距离反而还有很远、很安全。 一边，埋骨地狼冷静了下来，炸裂的鬃毛逐步收缩在了一起。 另一边，喙嘴兽们的进食，也快到了尾声。 但看它们到最后都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是还未吃饱，并不满足。 “走！” 兵蜂轻驱连在辔头上的缰绳。 埋骨地狼载着两人缓缓半伏起身，又蹑手蹑脚，一副偷偷潜行靠近猎物想要捕食的姿态。 实则是逃跑。 也只有这样才能借着草丘的掩护，不被那些怪兽发现。 ‘好……’ 兵蜂与小牧民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正在慢慢远离喙嘴兽们的捕食场。 “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怪异的咳嗽声响起，激得两人心弦皆是一跳。 一只喙嘴兽好像是脖子扭得太过，被血肉糊住了嗓子，呛出了声。 它随即从尸堆中抬起头。 舒展了一下。 喙嘴兽的身躯肩高原本就有两三米，这下完全站直伸出头来更是接近六米的高度。 在闪地的草原上。 就是一枝独秀。 它立马发现了远处的那个小红点，当即眼睛一亮。 发出了兴奋的嘶鸣。 “跑！”兵蜂也顾不得埋骨地狼听不听得懂人话，双腿一夹狼背，怒吼出声。 好在埋骨地狼的反应速度比他还快。 拔腿就跑，直接冲了出去。 身后几十头喙嘴兽皆是被同伴的呼喊惊动，纷纷抬起头来，染血的脖颈远远看去就像一根根红柱林立。 紧接着，发出了同样兴奋的嘶鸣。 身后的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 “绕路，跑‘之’字！”小迪布满脸慌张，却没忘了驱使埋骨地狼的路线。 论直线速度。 即便是埋骨地狼也比不上喙嘴兽。 直直跑下去。 他们根本来不及返回阵地。 然而后者身形庞大，转向不灵活也是通病。 埋骨地狼带着一人一蜂在草地上划出了华丽的折线，如同一道棕红色的闪电。 脚步如雷震的喙嘴兽群竟是有被渐渐甩开的趋势。 小迪布的心砰砰直跳。 还好红之王驯服了埋骨地狼！ 没有它的速度，普通人一旦被喙嘴兽发现，那就只有等死的命。 更别说侦察了。 一般的部族就算能派出侦察兵，可遇到了喙嘴兽也只能团灭，传递不回消息。 只有白眉氏族那样的大部族。 能够广撒网，赌概率。 用侦察兵的人命堆出情报来。 可自己这边，只是撒出了五十多名狼骑兵，一边训练就一边完成了任务。 正当小迪布正庆幸时。 他们身前的草丘。 忽然，一颗喙尖如刀的锥子脑袋探出头来。 喙嘴兽裂开大嘴。 如同在笑。 的确，有许多喙嘴兽被甩在了埋骨地狼身后。 但它们可是有一大群在。 四散而开，从各个方向包抄猎物。 如果喙嘴兽是这么容易被甩开的，也不会逼得狼群北进闪地了。 惊悚、恐惧、空白。 小迪布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一道寒光突然从他的身后直刺而出。 兵蜂挥舞着长柄刀，劈向了喙嘴兽的脖颈。 作为率先离开沼泽地、支援红之王的队伍中的一员，又被路梦挑选为第一批狼骑兵。 他们本就是精中取精、优中选优，每一人都至少有武师的实力，反应与战斗技巧非常人能比。 兵蜂手中的长柄刀足有丈余。 在平地使用都显得有些笨拙，更别说是密林，但从狼背上挥出却是正好！ 叠加上埋骨地狼的速度。 便是喙嘴兽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道突如起来的寒光。 一声怪异的嘶叫响起。 血水飙出。 它的长颈被砍了個满怀。 埋骨地狼趁势冲了过去。 “死了吗？”小迪布惊喜回望。 他们竟是直接斩了一头喙嘴兽？ “不……”兵蜂费尽力气稳住身形平衡，手上的长杆则震颤不已。 他回想着刚刚劈出的手感。 那一刀无疑斩中了对方的脖颈，一般生物的颈椎也是最脆弱的弱点，看着喙嘴兽的长脖子，也会下意识就这么想。 然而，兵蜂知道。 他没有斩开。 果然，在小迪布的眼中，喙嘴兽飙出血光，脖子扭动得像是一条乱舞的蛇，显然十分痛苦。 但它并没有倒下。 嘶鸣声反而更加愤怒。 斩开的伤口处，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路梦还是武师的时候，配合另外两名同为武师的同伴，才猎杀了一头喙嘴兽幼崽。 眼下这些喙嘴兽。 可都是成年期。 哪怕有埋骨地狼的加成，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干掉的。 一击不中。 兵蜂也放弃了和喙嘴兽缠斗的心思，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带着鸣镝的手弩，对天发射。 一声尖锐的呼哨。 响彻天际。 哪怕不能直接传递回阵地，但如果周围有其他的狼骑兵在，他们也能知道情况。 而就在他射出信号后。 心中又是一凉。 因为，前方左右两侧又都有喙嘴兽包夹而上。 三五成群。 对付一只已经困难，更别说它们。 “汪汪汪！” 埋骨地狼忽然狂吠了几声。 “在那——”小迪布察觉出它的意思，向前一指。 兵蜂的两侧视野中。 也看到了人影。 “抓好了！”他像个真正的骑手那样，一拉缰绳强行止住埋骨地狼之字形的行进路线，径直朝前冲去。 直指喙嘴兽包夹而来的中心。 狂风呼啸。 小迪布死死揪住了埋骨地狼身上的骨片，狼身上的鬃毛则被风速压得如同流水一般。 四周的景象。 飞速向后退去，画出迷蒙的线条。 只有那两只喙嘴兽最为清晰！ 电光火石间。 埋骨地狼的棕红身影从它们中一跃而过。 可一只喙嘴兽也挥出了长颈，尖喙在风中都划出了破空声。 兵蜂奋力格挡。 可巨力砸在长柄刀上，震得他差点要脱手而出！ 他好不容易抓紧了长杆。 心神一动。 连忙俯身下去，顺势压住了前面的小迪布。 但那道尖喙，也直接啄在了兵蜂的背上。 从皮甲到坚韧的皮肤，刹那间都被犁开，浓腥的黄色血液飞溅而出，透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巨力，把狼背上的两人都抛飞出去。 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小迪布从兵蜂的怀里探出头来。 没有了埋骨地狼，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正确的选择——无名者他考虑到喙嘴兽的逼近就在这几天，已经安排了我们接应。”一个沙哑的女声说道。 “无畏者，就交给你了。”兵蜂抓住长柄刀，奋力起身。 无畏托拉的身形还似以往那般病态的瘦削，但拖着那夸张的分段斧的样子，却显得威势十足。 骸骨团一行人离得原本就不远。 听到哨声，他们就赶到了这里。 背上骤然一轻的埋骨地狼，受到小迪布的骨笛呼唤，也回过味来，连忙返回身来。 一击不中的喙嘴兽们缓慢转向。 它们并没有因为狼骑兵的逃脱而感到沮丧，反而为猎物的增加而越发兴奋。 四散的喙嘴兽。 陆续汇聚而来。 意外的是，它们的“猎物”也抱有着同样的心情。 骸骨团战士们，纷纷拔出利刃。 一边的濑户也跃跃欲试。 “石魔的女儿，你还真是走上了无名者的道路，”托拉看着她手中的劈刀，若有所思，“不过他说得也没错。” “与人决斗，固然其乐无穷。” “但要战胜这个自然……” 还有这些所有围绕着我们的困境。 却也不那么容易。 无畏者转向奔腾而来的喙嘴兽。 大地都要被它们踩踏得震颤，那种触感，从脚底一直传入人的心里。 “迎击！” 断角人的怒吼声，回荡在草原，压过了巨兽们的嘶鸣。 (本章完) 第511章 ：迎击 平原，几乎可以说是喙嘴兽的主场。 可要在这种情况下。 还能够对它们发起冲锋的。 也就只有早已将恐惧抛之身后，视战死为荣耀的沙克战士。 无畏者托拉一马当先。 她倒拖着分段斧，径直冲向那头啄伤了兵蜂狼骑兵的喙嘴兽，对方此时正在品味残留在嘴尖的血腥。 在初看到这个略显瘦弱的沙克人时，它还提不起什么兴趣。 就是吃下去。 也没什么肉。 但转瞬之间，托拉的身影已经逼近了它的身前！ 沉重的分段斧像是铁犁一般在她的身后留下一道沟壑，泥土草皮翻卷。 无畏者拧身倒劈！ 分段斧从头顶扬过， 巨刃直接砍中了那根粗壮的脖颈。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无论是分段斧还是砸吧着血浆的喙嘴兽都有一瞬的停滞。 紧接着， 皮开肉绽、骨骼开裂。 喙嘴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整个身躯承受不住巨力向后仰去。 不同于兵蜂的那一刀。 托拉无疑给予了这头疏忽的怪兽重创。 然而，它还没有死！ 倾斜的兽身抬起前蹄，狠狠压下。 喙嘴兽的四肢没有长出利爪，这或许是它们全身上下唯一温柔的地方。 但光凭借重量。 它也足以将蹄下的人踩成肉泥。 一声沉闷的巨响。 托拉双手撑住分段斧，刃面一格，撞上了那对巨蹄，她双手的臂甲嘎吱作响像是要被挤得变形，可就在这一瞬间，这个沙克人竟是强行顶住了这一整头巨兽。 沙克一族的天赋。 在这个曾经的称号战士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每一丝肌肉中都仿佛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可这时，喙嘴兽拖着受伤的长颈。 一甩而过！ 受了重创之后，这一头喙嘴兽的脖颈骨骼已经断裂，但光靠其他地方肌肉的力量，挥舞起来也像是一道沉重的长鞭。 那垂下的头颅上。 喙嘴兽的双眼透着愤怒和嗜血的神色。 张开铁喙。 一口咬向托拉的脖颈。 她已经无从格挡。 “哗！” 鲜血脏器奔流而出的声音，巨量的黏腻倾泻，像是呕吐。 喙嘴兽痛苦地嘶吼。 它的腹部豁然开出了一大道口子，肝、脾、胃……还有各种说不上名的器官，混合着体液血浆倾泄而下，顺便带走了它的力量。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喙嘴兽的身下闪出。 濑户半跪起身，另一只手高举着血肉劈刀，乌金刀面发轫如新。 因为速度太快。 那些血污甚至还没来得及落在她身上。 小公主心有余悸。 但也带着欣喜。 她记得师父说这一招叫滑铲。 还挺好用的。 托拉浑身发力，推翻了力竭的喙嘴兽，反手分段斧全力砸下，彻底砍断了它的长颈，翦除了威胁。 即便如此。 这头倒在地上的巨兽还在随着残留的神经挣扎，将松软的草地刨出一個深坑，仿佛身躯上还有另一个亡魂在指挥一般，真是可怕的生命力。 无畏者托拉自身有着军团级实力，加上濑户的配合，成功解决了一头喙嘴兽。 但其他地方就没有这般轻松了。 骸骨团的其他战士同样勇敢地挥刀，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速度，他们都及不上一头普通的成年喙嘴兽。 更可怕的是。 因为喙嘴兽的长颈足有几米，又灵活坚韧，横扫之下几乎就没有攻击的死角。 一般十几个骸骨团战士才能包围拖住一头喙嘴兽。 但喙嘴兽只要发动一次攻击。 就能把他们全部逼退。 之前的兵蜂只是略被对方的喙嘴扫到，就已经皮开肉绽，如果换种情形被正中撕咬，轻则断肢残废，重则当场毙命。 正当时。 喙嘴兽一甩长颈，空气都像是被巨力压缩了一般，风声呼啸，雷霆炸响。 一个骸骨团战士躲避不及。 胸前正中。 兵刃脱手，他整个人都抛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骸骨团战士嘴里溢出鲜血，艰难地起身……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的胸前，那层防风的皮衣已经被彻底撕碎。 露出的，是一件带着凹陷却形制完整的铁甲。 骸骨团全员，装配了重装铠甲！ 这其中，有他们从斯昆镇带来的物资支援，有沼泽地原本的储备……最多最好的，却是当初联合城的士兵进攻鲨鱼村时，留下的武士甲！ 这一次支援闪地。 他们自然要带上最好的。 这一原剧情中流浪于荒野的丧家之犬组织，现在乍一眼看上去，竟好似一支武士重装兵团。 只不过全是沙克人。 而这恰恰能更好地发挥出他们的种族优势：以沙克战士的体力，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披不了重甲的；铁甲再叠加他们自身的鳞骨表皮，更是让防御力到达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那位骸骨团战士抹掉嘴角的鲜血，捡回掉落的兵刃，浑身甲片震响，再次冲上前去，加入战团。 巨兽嘶鸣。 与雄浑的战吼交替。 凭借人数与装备优势，迎击的骸骨团竟是真的硬撼住了恐怖的喙嘴兽。 一边， 又一头伤痕累累的喙嘴兽摇晃着倒地，抓住时机的骸骨团战士纷纷上前，结果了它。 不过，远处仍有喙嘴兽在赶来。 之前兵蜂骑手利用埋骨地狼的机动性，把喙嘴兽群拉开了距离，分散了威胁。 这减轻了前线骸骨团的压力。 但也意味着战斗还没有结束。 “不过也差不多了……”托拉提着分段斧观察局势，随即高声下令。 解决了最先追来的喙嘴兽后，骸骨团分批有序后撤。 在平原上与它们野战。 本就是一件蠢事。 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接应外面的狼骑兵，以及试一试喙嘴兽的深浅。 但骸骨团想撤。 喙嘴兽们可不会给他们机会。 成群的喙嘴兽奔跑起来，大地震颤，脚下的牧草瞬间化为混合着泥水的浆液，留下一连串的印记深坑。 远远看去，根根长颈林立。 显得怪异恐怖。 这是它们进攻的姿态。 喙嘴兽们的眼中倒影出骸骨团战士的身影——它们对于重甲并没有概念，对方看来不过是难开一些的铁罐头罢了。 但是下一刻。 这些眼珠子里出现了别的东西。 ——箭雨！ 随之而来的是遍野的狼嚎声。 (本章完) 第512章 ：对“长颈鹿”防线 是狼骑兵们。 他们听到了侦察兵的哨声，同样从四处汇集赶来。 依照路梦的规划，狼骑兵分为了近战的突骑与远程的骑射手，眼下射出乱箭的就是狼背上的蜂人王子们。 骑射的难度远高于地面作战。 哪怕这些弩手是由苍翠训练，并且又是优中选优挑出的第一批狼骑兵，也是同样有些难以完全胜任。 他们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喙嘴兽体型巨大，目标显眼。 哪怕准度下降大半，钢铸的弩箭还是命中了目标。 铁镞纷纷嵌入喙嘴兽的表皮。 渗出鲜血。 疼痛刺得它们尖叫出声。 伤害不算高。 但侮辱性极强。 仇恨瞬间从骸骨团战士这边转移，喙嘴兽朝着箭雨射来的方向奔去。 狼骑兵则抓准时机四散而开。 埋骨地狼们跑出了机动的路线。 近战保护侧翼，射手们继续袭扰抛射。 他们的任务就是掩护骸骨团战士撤离。 哪怕仍有零星的喙嘴兽追上骸骨团。 在无畏托拉的带领下，也能轻松解决。 这一部从骸骨荒原而来、一路横扫闪地无往而不利的喙嘴兽群，在有组织的军队战术下，竟有被耍得团团转的趋势……但它们还不自知。 只是宣泄着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杀戮本性。 不停地追逐着。 而视野的尽头。 原本遍布牧草，一片翠绿苍黄的草地上。 忽然有一道红线浮现。 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 在平野上与喙嘴兽周旋的士兵们，却是精神为之一振。 “快点快点！”红墙上一个旗官挥舞着旗帜，示意来人赶紧从唯一的铁栅门处通过。 兵蜂与小迪布早已进去。 骸骨团鱼贯而入。 狼骑兵们自恃机动，留着断后牵制喙嘴兽，也因此反而被它们追得最紧。 一路上，包括死亡，喙嘴兽们已经掉队了七八头。 但剩下的还有四十多头。 如果要正面和它们厮杀，可以说没有取胜的机会。 很快。 随着最后的狼骑兵冲入铁栅、大门关闭，骑手不禁扑倒在地，那埋骨地狼也耷拉着舌头口吐白沫，显然是耗尽了力气。 而喙嘴兽们。 也聚集在了一起。 映在它们眼中的，是一道怪异的东西。 这是…… 土坡？ 是，无论是从视觉还是从味道上，眼前这一道高高的东西都是用泥土堆成的。 里面甚至还混合着杂草、毛皮等一系列奇怪的东西。 唯有一些红色的胶质。 让人暂时分辨不出是什么。 喙嘴兽们不会思考。 它们只看到有人登上了土坡：有之前身穿铁壳的骸骨团战士，也有一些身披皮衣的牧民勇士，也有手中拿着奇怪机械的蜂人……总之都是食物。 长颈巨兽们脚步不停。 奔腾着冲了上去。 土坡而已，以它们的身躯和力量。 可以直接推翻！ “砰砰砰！” 一连串的震响传来，土墙震颤得惊人，连带着大地都要被掀翻了一般。 然而，它没有倾塌！ 甚至，连表皮都只是被擦掉了一些土屑。 反倒是，那些抢先撞上去的喙嘴兽们，在反作用力的对冲下遭到重击，长颈狂甩，非常痛苦的样子。 【已生效模组：建筑血量】 5倍hp，5倍的墙体强度！ 在沃曼的督造下，工程部修建的这一堵夯土实墙，本就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甚至用上了他们蜂巢族的传统工艺。 在虚荣谷。 所有的蜂巢建筑都是这么筑造的。 在那时，兵蜂们甚至就能利用它们一定程度上防卫喙嘴兽的袭扰，更别提经过模组强化后的现在。 整道土墙呈“台”字型，向上最窄处也有两米。 除非是用正式的攻城机械硬凿，或者惹上了战争级强人，想要光靠生物的力量推平它，可谓是天方夜谭。 “墙……我的墙……” 后方的一个营帐内，昏迷的沃曼还在喃喃自语。 ——代价就是，这个爱墙者总工程师累倒了。 哪怕有加速建造的效果在，工程量还是巨大的，工程部普通的成员虽然安排了轮班，但沃曼却是在极度的兴奋中昼夜不休地设计督造。 整整六天时间。 倒在了喙嘴兽来临前的最后一刻。 以至于没能见到，他心爱的墙是如何发挥作用。 喙嘴兽撞上红墙晕头转向，但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迎面而来的就是城头上的枪尖与大刀。 血花四溅。 守卫们得到情报。 早已赶到了这一段城墙，一字排开。 此刻纷纷下手。 路梦原先给沃曼的要求是：墙体高度大概在三米左右，这样站在上面的士兵就能直接面对喙嘴兽的长颈，无论是出于攻击弱点还是防御，都起码不至于落入劣势。 结果沃曼生生将墙体修到了四米。 守卫们手持长兵的话，甚至还能形成对喙嘴兽的高度优势。 高打低，打傻逼。 无畏托拉甚至抓住机会，直接一斧再斩掉了一颗喙嘴兽的头颅，血流随着狂舞的长颈将原本就泛着红光的墙面染得更加血红。 喙嘴兽们发出惊叫。 从它们能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局面。 以往只有自己啃食对方的份。 现在喙嘴兽引以为豪的长颈哪怕探上了城墙，迎接它们的也是凶狠的兵刃。当金铁砍向脑袋的时候，就连喙嘴兽也会感到恐惧。 工程部的成员中，也有原剥皮镇的守卫。 他们更是无比熟悉，要怎么将矮墙设计成适合防御野兽的形制，考虑到了诸多细节。 “哗！” 有喙嘴兽后退几步，奔跑出去。 结果踩中了挖土后改造的陷坑，巨大的身躯直接陷了进去，一时半会挣扎不出。 只有一条长颈如溺水一般探了出来。 在草地上攀援摸索。 “放！” 霎那间，无数根长箭从钉住喙嘴兽的头颅开始，射满了它的整条长颈。 近距离的射击。 让箭簇直接穿过皮肉，嵌在了草地上。 喙嘴兽发出了狂怒却无力的哀嚎。 鲜血从箭伤漫流出去。 下达命令的伯伟则心中欣喜……在决意效忠路梦后，北风氏族总共的近千名部族勇士也是留了下来，驻扎在这条新修的对喙嘴兽防线。 果然，就像白帐抵御住狼群一般。 红之王的奇迹再演了： 怪异的城墙拔地而起，而凶兽止步。 无疑，今天遭遇的喙嘴兽只是对方整个族群的一小部，但这场小试牛刀的战斗却说明了，这条防线起码是有用的。 闪地终于有了这么一天…… 他们有机会，能够正面抵御住兽灾！ (本章完) 第513章 ：保险（合章） 北风氏族的猎手加上沼泽地的射弩部队，不断交替射击。 他们所在的地方说是箭塔，实则只是比红墙稍微垒高了一些的土堆而已。 但对付喙嘴兽。 已是绰绰有余。 海量的箭矢像是不要钱一般抛下。 钉在喙嘴兽的身上，细密的伤口溅射，甚至扬起了血雾。 有着红墙与守卫的阻隔，它们冲不破防线。 那剩下的。 就只有成为活靶子！ 在交战中虽然也有守卫被喙嘴兽的长颈扫到，但顶多只是从墙上面跌下去，负责后勤的远行者氏族很快就能把他们接应到营帐中救治。 多余的预备部队则迅速补上。 喙嘴兽强在它们的单体实力，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上，是野战的极大优势。 但要论起数量。 它们比起闪地加上沼泽地的联军却是远远不如。 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异常残酷的生死搏杀。 硬生生被转换成了围绕红墙展开的攻防战。 对手甚至是无知的野兽。 优势之大不言而喻。 甚至，如果换成能够攀援的喙嘴猩猩或者能够飞行的陆地蝙蝠，它们越过这区区四米的土垒，概率都要高出许多。 偏偏，这是喙嘴兽。 它们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却也身形笨重。 这绵延开去的防线。 就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到这时。 或死或残，已经又有了二十多头喙嘴兽失去了战斗力，倒在了墙角下。 它们中，还活着的。 也只能发出无力的悲鸣。 突然，一声怪异如汽笛声的嘶叫，响彻在闪地平原。 喙嘴兽们终于意识到。 再继续纠缠下去，不仅徒劳无功，而且还会不断遭受反击，落得个皮开肉绽甚至身死当场。 没必要死磕这个硬骨头。 跑往其他地方，还可以大吃特吃。 困难压倒了对防线后那些新鲜血肉的渴望，喙嘴兽们扬着长颈，四散奔去。 噗通！ 这个过程中，又有巨兽踩中陷坑。 深坑虽然无法完全困住它们的身形，但坑底竖起的钢叉却捅入了喙嘴兽宽厚的脚底，倒刺死死勾住了它们。 一旦逃窜。 这些巨兽就不再是恐怖的噬人怪物，而变得与一般的草原猎物无异。 只是更难捕捉一点而已。 见状，整条因为沐浴了兽血而显得更加鲜红的防线，爆发出一阵欢呼。 “等等！” 这时，一个守卫却看到： 有几只喙嘴兽的确没有进攻，但也没有跟着其他的同伴一起撤退。 而是顺着红墙延伸的方向，一路逃窜过去。 “它是要绕过来！” 这一条对喙嘴兽防线只是修在了从骸骨荒原到闪地西部的必经之路上，是最有可能遭遇兽灾的地方。 理想的情况是，一端连接上有血蜘蛛活动的燃烧森林，一端连接上闪地东部地势相对较高的山区高地。 中间的这道狭长隘口。 就能被堵住。 然而，工期的确紧张。 目前的防线还只算是半成品，并没有完全闭合。 如果喙嘴兽们没有那么死脑筋， 不是硬要从正面死磕的话。 它们跑出视野外的一长段距离之后，就有可能发现防线的尽头，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绕过来。 眼下。 这几只喙嘴兽，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早有预谋。 它们逃窜的方向。 的确是冲着还未完工的防线尽头而去。 “拦住它们！” 射弩部队连忙行动起来。 土垒的宽度足够他们在上面跑动，这也是方便机动换防，随时支援。 机括响动。 劲弩铁镞，追着喙嘴兽倾泻。 靠着防线的这一侧，喙嘴兽的身躯都已经插满了弩箭，密密麻麻。 一只喙嘴兽支撑不住。 哀鸣着倒下。 但剩下的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四蹄迈动得更快了，一瞬间竟是超过了箭雨。 哪怕有着弩箭阻隔。 喙嘴兽的速度还是要远超他们这些两脚兽。 一個弩手一边上弦，一边就还要再追。 同伴却拦下了他。 上级传下命令，让他们回防。 弩手一愣，看向喙嘴兽们跑去的方向，随即了然，回头跟上了队伍。 浑身插满箭矢的喙嘴兽，摇头晃脑，长颈甩来甩去，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鲜血在它们身后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但突然之间。 一只喙嘴兽停下了脚步——那无法逾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红色土垒，到这里就中断了。 除了一些还残留的镐子、锄头等施工用具。 这里的一切，风中的黄沙、稀疏的草地、天上的乌云……与闪地的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差别。 喙嘴兽们凶性一振。 它们绕过来了！ 自己这几只，就是族群中的幸运儿。 往前整片草原的活物，就是由它们独享。 喙嘴兽施施然绕过零落的帐篷与工地。 眼前， 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白发大氅的男人坐在闪地部族常见的兽骨马扎上，大马金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手边，的确有一把刀。 沉重的长劈刀倒插在松软的草地上，乌黑的刀面与泛白的刃口，倒映出另一边的长颈巨兽。 看到了漏网的喙嘴兽。 路梦站起了身。 顺势拔起了长劈刀。 他会用“马奇诺”来打比方，又怎会想不到对方的结局，从而忽视有喙嘴兽绕过来的可能性？ 喙嘴兽逡巡着。 它们第一次感到了犹豫。 之前面对站满守卫的防线，这些兽类在本能中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威胁，因此才吃了大亏。 但此刻。 眼前的明明只是一个人类，甚至还散发着远超其他猎物的美味气息……可喙嘴兽们就是犹豫了。 这或许， 并不是一场狩猎。 最先越过红墙防线的那只喙嘴兽，本能地后退一步。 这一瞬间。 跟上的却是风雷之势。 路梦踏步上前，陡然加速。 手中夸张的长刀，冲着喙嘴兽当空劈下，乌黑的刀光在辽阔的草地上，划出了完美而凌厉的圆。 血光飞洒，长颈断成两截。 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哀鸣。 巨兽的身躯，就已经与路梦错过，轰然倒地。 ——这里的人们都知道。 红之王自己。 就是这道防线最后的保险。 …… …… 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一面面锈金的旗帜，倒伏在士兵的身上，却也遮盖不住那些如同沟壑一般的伤痕。 当然，更多的尸体已经是支离破碎，想缝补都无从下手。 一同留下的。 还有几十头喙嘴兽的尸体。 白眉族长巫马皱着眉，从战场上小心翼翼地漫步而过，脸上的愁容始终未能散去。 “族长，”身边一个长老同样忧心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的确，他们胜了。 但代价太过惨重。 与闪地其他部族不同，白眉氏族太过庞大，所处的又是闪地平日里最安全的地界，他们周围的地势并非一马平川：有绿洲有草谷有山地起伏防御，可谓是世外桃源。 可以说，白眉氏族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流浪部族。 他们已经过上了半定居的生活。迁徙对族人而言，已经是祖辈们的事情了。 而应对喙嘴兽灾。 一昧的逃避也不是问题。 这些跑得飞快的巨兽，很快就能追上那些远方的人们，哪怕是从一开始得知消息就立马动身迁徙的部族，也未必就能逃脱。 最好的办法。 就是拦下它们，自己守护自己的家园。 寸步不让。 因此白眉氏族在探察到了喙嘴兽灾的消息后，很快就在南部设置防线，依托山势布下从联合城重金购得运输而来的钢铁路栅、铁丝鹿角等道具，更是派遣部族中的勇士、重兵防御。 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工事只是抵御了巨兽们一时，很快就被它们不计伤势冲垮，双方陷入了野战。 白眉氏族的确歼灭了最先探到此处的一小部喙嘴兽，代价则是出战的步兵损失大半——那么多残破的尸体，有多少是进了巨兽的肚子里。 这样下去。 哪怕能度过这一场兽灾。 白眉氏族的青壮、有生力量也会在这样的绞肉机中损失殆尽，未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衰落。 “无面大人那边的消息如何？”巫马开口问道。 哪怕他身为白眉氏族的族长。 也不得不对无面表示尊敬——即便不提对方那过人的驯兽天赋，无面自身的武艺也是闪地顶尖的战力，更别说两相结合了。 很难想象。 这样的翘楚，最初居然只是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前半生都饱受流浪之苦。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 才一朝觉醒，苦尽甘来。 “我们发现的另一支喙嘴兽群，已经被无面大人成功引开了。”长老报告道，语气带着后怕，“有惊无险。” 对付其中一支，就已经如此艰难。 如果没有无面出力。 喙嘴兽们成功汇聚在一起。 今天的这个阵地，能不能守得住，确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在喙嘴兽灾中，无面一个人就抵得上一支部队啊……”巫马感叹道，“他有说什么要求？我们白眉氏族都可以满足。” “要求倒没有……”长老有些犹豫，“无面大人反而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还需要族长您定夺？” “嗯？是什么。” 巫马疑惑道。 对方帮了忙，不仅不居功，还有新的策略——加上是那个深谙喙嘴兽习性的无面提出的建议，这让族长不由重视起来。 “无面大人说……这一次喙嘴兽灾不同以往，来的喙嘴兽群一波接着一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长此以往，光靠我们白眉氏族的力量，早晚要被消耗干净。” 族长巫马点头。 这正是他们的痛点。 听无面的意思，是要自己寻求盟友？ 但闪地还有谁能和白眉氏族相提并论，他们已经是独一档的霸主势力。 就算有，现在也同样遭受着喙嘴兽灾的威胁，自顾不暇，恐怕还不如他们，哪里抽得出手来？ 那就是闪地之外…… 这方面，巫马却是不太了解了。 不料，无面的说辞却是话锋一转。 “为今之计，”长老转述，“只有祸水西引……” 利用无面的能力，像今天这样，诱导喙嘴兽群的前进方向，让它们不要聚焦到闪地东部。 而是去往更广袤开阔的西部平原。 “——西部那些中小部族，在这次喙嘴兽灾中幸存下来的可能性本就很小，告诉巫马族长，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小路旁，披着长发的无面对白眉氏族的信使说道，“而那里的地形广袤，目标分散，喙嘴兽一旦到了西部，就很可能忽视白眉氏族。” “即便再有零星的喙嘴兽，探到部族。” “相信以你们的能力，也可以轻松解决。” “明白了吗？”无面问。 “是，大人。”信使压下心中的震惊，恭敬回道。 他将会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带到白眉氏族中去。 告别了信使之后。 无面则看向了身边的胖商人。 “没错，我的无面大人。”任林笑道，“就是这样。” “他们会采纳么？” 无面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得轻巧，里面却隐含着很残酷的东西。 闪地西部的部族。 确实可能在喙嘴兽灾的影响下，损失惨重，但不意味着没有幸存下来的可能。 一旦将东部的喙嘴兽。 也引向西部。 那对方可以说千里尸横、骸骨遍于野……绝无生机，连一线希望也断绝。 这是牺牲那些小部族。 来救自己。 “会的。”任林说道，“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哪怕在过去，白眉氏族曾对其他部族施以援手，但到了真正生死存亡的时候，保全自己还是顾及他人，想来这不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何况，我们经商讲究一个效益——”商人摇了摇他的手指，“计算付出多少代价，又能获得多少回报。” 对此，察觉到无面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他笑着说： “我们行会的驻地都在白眉氏族，首要想的肯定是保全这个最大的部族……哪怕是从整个闪地来考虑，用其他的部族换白眉氏族，也比大家都同归于尽的好。” “不是吗？” “不用多心，干好你的事情。”任林拍了拍无面的肩膀，“无论是白眉氏族还是我们，请你来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你就是我们的保险。” “有你在，‘闪地部族’这个概念就不会消亡。更何况在整场兽灾中，最安全的就是你了吧？不管你帮我们做什么，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真正的无本生意……” “或许吧。”无面不置可否。 他只是看着远处：一只喙嘴兽幼崽在朝着他们缓缓靠近。 大概是刚孵化，但就已经有一米多的身高。 它应该是掉队了。 或许是将无面的气息，错认成了族群中的长辈，幼崽丝毫没有防备，摇头晃脑。 见状，无面冲着它笑了笑。 哪怕是以人类的标准，这笑容都显得十分亲切，甚至都带有了一点慈祥的意味。 正当任林以为，无面要上前抚摸这头幼兽时。 他就看到这个闪地的驯兽师，以熟稔隐蔽的手法掏出了那把新得、自己送出的旧世界弩。 瞄准了喙嘴兽的头颅。 砰！ 血花炸裂。 无面将弩机挂回腰间。 他说：“一言为定。” (本章完) 第514章 ：据点晋升（合章） 闪地西部。 辽阔的原野，残阳如血。 一只浑身插满了箭矢的喙嘴兽在余辉下仓皇地奔跑，已经完全进入了亡命的状态。 再没有了一开始时的暴虐。 只要是生物。 就还总是知道恐惧的。 而在它的身后。 跟着一大丛埋骨地狼——狼骑兵们倾巢而出。 骑射手们不时用强弩给喙嘴兽身上的箭伤添砖加瓦；手持长柄刀的兵蜂，则驱使着他们坐下的埋骨地狼，在前后两侧包抄袭击。 五十多头埋骨地狼。 阵势已经是一支小狼群。 协同作战的本能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来，哪怕狼骑兵们自身的骑术还不娴熟，埋骨地狼们的走位也形成了原始而有效的战术。 从猎食者转化而来的坐骑。 倒是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声难以言喻的悲鸣。 被追逐着的喙嘴兽失血过多、轰然倒地，粗壮的长颈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那噬人的钢喙。 现在也只是无力地开合，喷吐出白茫茫的粗气。 狼骑兵们绕了一圈，没有上前补刀，反倒继续奔去，追逐着下一个受伤的目标。 而后方。 身披重甲的骸骨团战士与手持套索的北风勇士跟了上来，他们全员已经离开防线，主动出击。 足有手腕粗细的皮筋麻绳，套在喙嘴兽的长颈上，一圈又一圈绕过四肢，把它绑成了个扭曲的巨型粽子。 他们捕获了喙嘴兽！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没什么经验，随便绑绑……但也因此用料特别扎实，鲜血从麻绳中渗透出来，里里外外只能看见喙嘴兽透出的小眼睛。 喙嘴兽的生命力，特别顽强。 这一次防御战，因为是击溃了它们的来袭，没有死磕，许多喙嘴兽虽然倒下却只是因为失血和伤重，而并没有死亡。 一战下来。 竟是抓到了二十多头奄奄一息的成年喙嘴兽。 路梦拖着染血的长刀，回到前线。 检视着这些战利品。 他尝试过了。 喙嘴兽竟是比长者期的狼王还要难以驯化，简单来说就是不通人性。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原因。 不过，以模组的能力，还是能够强行控制它们的行动——只是要让喙嘴兽像如今的埋骨地狼一样，哪怕对除路梦之外的人，也能忠诚听令，却是很难做到。 这样，“喙嘴兽骑兵”大概是没戏了。 即便如此。 路梦也不会浪费它们。 “留出五只交给医学部的人，剩下的暂时圈养起来，留待他用。” 沼泽地来的还有几名军医。 在救治完伤员之后，就可以开启对喙嘴兽的研究和解剖，人手不够的话，路梦自己也可以参与其中。 剩下还有许多喙嘴兽的尸体。 在牧民的操刀下，它们被纷纷分解，扒下兽皮，拆骨脱肉…… 一只成年喙嘴兽的体重有好几吨，能产出大量的肉料。 其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人类能够食用的无毒鲜肉。 但在场的不仅有人类，还有来者不拒的蜂人与埋骨地狼——正好可以弥补一下由于工程部的到来以及蓄养狼骑兵造成的补给缺口。 这未尝不是一种以战养战。 另外。 “这一次遭遇喙嘴兽比预料中要早，也情有可原，毕竟情报不是总能百分百准确。”路梦总结着事后战况，“接下来的工作除了彻底完成防线和巩固外，就是备战迎接可能更大规模的敌人冲击。” 从地势上说。 与骸骨荒原交界的地方，现在肯定早已沦陷。 那里没有人居住，加上时间也来不及，因此路梦没想过将防线修筑在那边，而是留作缓冲地带。 要想真正完全阻挡住喙嘴兽。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路梦所在的位置为起点，修筑防线，一直向东穿过闪地东部直达“复仇地”区域。 这说起来夸张。 实则已经是最短的路线。 西有路梦通过血蜘蛛军团已经实际控制的“燃烧森林”，东有终日降下毁灭天火的“复仇地”，无论是喙嘴兽还是其他敌人，都无法从南边进入闪地。 就像是一个漏壶。 被塞住了漏嘴。 比起单纯修建一条“长城”，将整個闪地西部包裹住，现在的工程量少了十分之一还不止，这还是在不考虑人力与后勤距离的情况下……可以说是目前最有性价比的方案。 “唯一的疏漏，”路梦的脑海中地图浮现，“反倒有可能是在闪地东部。” 那是“对喙嘴兽防线”必要的末端。 如果东部不能闭合，喙嘴兽随时可能绕开他这条“马奇诺”。 然而。 那边是白眉氏族控制的地盘。 要在别人的家门口修建防线……哪怕修的是防盗门，一般人也不会同意。 换做路梦来也是同样。 “闪地东部……”他思考着形势，“对他们而言，西边是远不及自己的流浪部族，东边是‘复仇’，北边则是‘死亡之地’。” 后两者名字听着唬人。 带有天然的警告意味。 但它们的危险，都是指的自然环境：复仇地有天火灼烧，人迹罕至，死亡之地则是大名鼎鼎的‘黑色沙漠’所在，遍布酸液酸雨，毒云笼罩。 对世人而言。 与这两地相邻，就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 隔开了其他地方的敌人。 甚至黑砂城的原油燃料要从死亡之地往外运输，还可能通过闪地东部； 东大陆的行商要前来西边，走复仇地唯一安全的谷道……那出口，同样也在闪地东部。 反过来亦然。 这是地理区位的顶级优势。 无怪白眉氏族能发展起来。 “唯一的威胁，就是南部的骸骨荒原……还真是得天独厚。”路梦想着，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沼泽地鸣不平了。 如果不是他搞好了与沙克王国的关系。 枢纽站再被神圣帝国占据，边境地、漫游地重回那些圣战军的控制…… 沼泽地东边有燃烧森林的血蜘蛛掀起的虫潮。 南边还有貌合神离的水部落。 哪怕身处密林，这也是四面皆敌。 换成历任的沼泽地之王。 坐在鲨鱼村中，想想都头大。 好在现在都不是问题。 “如果能通过防线，一举解决喙嘴兽灾，整个闪地短时间内不会面临其他敌人，就能够真正地安心发展。” 路梦看向休整的士卒。 他们正在为对喙嘴兽防线的一系列奇迹而欢呼，尤其是闪地出身的人们。 迁徙，是流浪部族的生活方式。 也是千百年来的传统。 逐水草而居，躲避狼群、兽灾……这是用世代的鲜血、用无尽岁月凝聚出来的生存智慧。 然而，这不代表。 闪地部族就喜欢流离失所。 这场胜利本身的战果，不算什么。 却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一个安稳生活的希望。 不过，路梦的信心与其他人的欢欣鼓舞，来源又有所不同。 在染血的红墙土垒之后。 除了那些原有的、牧民们自己搭建的营地帐篷之外，还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几座土壳一般的建筑，排列耸立着。 它们造型怪异，看起来不像是人为的造物……一定要说的话，有些像路梦曾在纪录片中看过的草原上的白蚁巢穴，只是更为巨大。 那是用泥土、枯枝、杂物……一点一点垒出来的。 表皮，依旧泛着诡异的红光。 没错，材质与防线的主体红墙如出一辙。 建造工艺，也是出自蜂巢族。 总工程师爱墙者沃曼，之所以没能完工防线，除了客观原因外，也是因为路梦发现进度超出自己的预期后，又中途拉着他开工了别的项目。 这就是蜂巢族的【公社小屋】。 它们在蜂巢族内部十分常见，容纳了大多数蜂人的居所和工厂，虽说出现在这草原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沃曼在指挥修建这些公社小屋时。 明显兴致缺缺。 好像只要一不修墙，日子就没有了盼头。 嘴里喃喃着说这是工伤…… 不过路梦目前工程部里只有他这一个能挑大梁的人才，当然是盯着他来薅着用。 公社小屋造价低廉、就地取材，尤其是修建的速度奇快。 沃曼也本就是工蜂。 哪怕兴趣不在此，指导修建也是完全没问题。 在加速模组的作用下。 工程部全力施为，不到半天就能隆起一座。 要把防线修到闪地东部还为时尚早，巩固了这一段的防线后，又刚刚击退了一波喙嘴兽，所有人就投入到了公社小屋的建造当中去。 日夜变幻，双月东升西降。 红墙土垒后。 间隔一段距离，渐渐就有了一座又一座的公社小屋。 它们就成为了士兵的屯扎居所。 相较起帐篷营地，还是要坚固得多。 更重要的是。 在路梦的面板上，一个进度条随着小屋的落成，它始终在增加着。 直到百分之百。 【第二阶段：村落（已完成）】 【奖励：据点专属模组槽位+1】 【据点范围扩大】 【类型：远部蜂巢族之村】 “完成了。”路梦暗自握拳。 就像他选择用大型帐篷来刷第一阶段的任务成就一样，第二阶段的“村落”任务，路梦同样选择用最快的方式来达成。 至少先解锁了任务奖励再说。 村落的类型多种多样。 有圣国农庄、他熟悉的沼泽村、旧帝国补给村等。 但要论最容易成型的。 无疑是蜂巢村落。 这些蜂人在蜂巢内部过着类格式塔的集体生活，要求相当简单：除了女王宫殿，其他的建筑无论工厂、商店还是民居，都没有什么区别，只需要堆公社小屋就行。 而所谓的“远部蜂巢族之村”。 就是蜂巢族在远离老家之外的地方，出于贸易、流浪等目的修建起的村落。 比如路梦印象中，在联合城北部就有好几个。 它们还一度被科技猎人误认为是北部蜂巢族。 这种村落的特点也很明显。 没有多余的加成。 但是人口容量极大。 别说是装下留守的北风氏族勇士、沼泽地士兵，就是再来几倍的流民，都不用考虑居所问题。 当然，居住环境就比不得其他了。 也就比学生宿舍好一点。 随着据点等级的晋升。 路梦也能够通过面板查看当前的据点范围：它呈现出长条形，正好是对喙嘴兽防线的走向，毕竟大多数公社小屋也是沿墙修建。 这倒是有些像古代的军户村。 现在路梦不仅能够同时让两个模组在据点内生效，并且作用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建筑房檐之下。 同时，进度还不止于此。 刚刚完成“村落”的阶段任务。 在前往下一等级据点“哨站”的进度，就已经达成了三分之一。 “驻军人数”与“军队营房”都已经完成。 不如说，路梦的这个村落就是纯粹的军事化据点，哪怕是普通牧民，那也算是后勤人员，根本就没有正常的村民住户。 他们算是同时符合了两个阶段的要求。 “城墙”处在灰色状态，因为并没有闭合。 “瞭望塔”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还有各类城防——这对于土墙来说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这些设施需要重新规划。 但对于空余出两个模组槽位的路梦来说，这意味着能常驻“加速建造”模组，哪怕再遇到喙嘴兽袭击，在启用另一个“建筑血量”的同时，也不用撤下停工。 前线防御，后方建造。 两不误。 哪怕是将现有规划全部推翻重来，进度也将大大加快。 “据点到了‘哨站’级别，再粗制滥造就不太合适了，毕竟它是要永远屹立于此，不能盲目追求建造的速度。”路梦计算着进度，“而且据点的规模变大，投入的成本也会更多，单纯为了刷任务奖励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而且，他知道。 自己未来在闪地，敌人可不一定就只有喙嘴兽。 现在的土垒防线正好克制它们，但不代表能对付得了其他生物乃至正式军队。 “‘哨站’的评判条件是军事防御，也就是以要塞为标准。” 要说起这个世界上有名的要塞模板。 有沙克王国防御人皮蜘蛛的最终要塞以及在路梦的建议下正在修建的新卡拉利亚，有已经失落的旧帝国军械库、狙击手之塔…… 但要说其中最泛用的。 还得是四面皆敌、却防御住了各路妖魔鬼怪的…… 来自圣国的【神圣基地】。 (本章完) 第515章 ：练级房 在如今的大陆上，几乎没有什么与圣国交好的组织。 对他们来说。 出了国境线，外边就是举目皆敌。 属于异族的蜂人、沙克人，属于恶魔的骨人、古代机械，属于异端的联合城、各路盗匪，更别提雾人、食人族这些根本讲不通道理的怪物和人间之屑…… 能够在这样纷争的条件下。 圣国还能够守住国土不被侵犯，甚至主动出击，很大程度上他们依托的就是被称为“神圣基地”的军事要塞。 奥克兰之拳与奥克兰之盾，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两座。 剩余没那么知名的。 也是身经百战。 可以说它们的军营布局、建筑规模、用工设计……都经受住了实战的考验，无论在实用性还是在应对各种敌人的泛用性上，都是现如今大陆上难得一见的奇迹。 如果有机会。 路梦自然希望自己的据点，能够起码拥有神圣基地的水平……说白了能直接抄最好。 可惜作为军事要塞。 不会允许一般人靠近。 而有能力设计神圣基地的工程师，想来在圣国里也颇受重视，并且是狂热的奥克兰信徒。 目标人选并不多。 或者，想办法搞到一份神圣基地的规划设计图纸。 虽然这难度也并没有减轻多少。 另外。 沃曼的技能树加得太极限，与修墙有关的工程，可以放心交给他，但其他的修建工作就两说了。 无论出于体谅对方个人意愿，还是人才物尽其用的目的，城墙之外的工作到时候可能需要交给其他人挑大梁。 好在路梦此前就有所准备。 只是不知道当初插下的苗，现在具体开出了什么花，结成了什么果—— 另一边。 辽阔的草原上忽然传来一声喙嘴兽的鸣叫，持续嘶哑。 防线上的守卫紧张了片刻。 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他们的后方。 路梦了然。 向着一间周围拉起栅栏的公社小屋走去。 濑户手中又换回了环首直刀。 不过这一回，刀刃处没有泛着那一看就品质不凡的青光，反而显得锈迹斑斑。 竟是一把徒有其型的钝刀。 哪怕是一般的流民、拾荒者，都很难说回看得上这样武器。 在小公主手中。 却是挥舞如风。 她一刀刺出，心中一惊，下意识翻滚躲避。 砰！ 一个头槌狠狠砸在地面。 昏暗的环境下。 透出喙嘴兽那锐利又长满尖牙的嘴。 距离濑户的双脚，只有半步之遥。 她趁势一个鞭腿踢了上去。 被骨板包裹的小腿，与喙嘴兽的颅骨相撞，大力之下，双方都是一时震颤。 这一式。 若是砸在人的头上，起码也能让他头晕目眩视野一黑。 不料喙嘴兽长颈如蛇。 又体质强健。 一扭之下卸去所有力道，反而顺势砸了回来，钢喙直扑濑户的胸口，就如同一杆破军的矛头。 小公主双手横刀。 正准备硬接。 但喙嘴兽的速度何其之快，哪怕她通过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能下意识反应过来，可动作的姿态与下盘还是有所不稳。 “咔！” 喙嘴兽的长颈忽然顿住了。 只差方寸的距离。 但根本无法前进。 濑户一愣，反应过来，喜道：“师父！” 只见喙嘴兽长长的脖颈上，套着一连串的铁环，它们的背后又都连在同一根粗壮的铁索上。 铁索的另一端。 这时正牢牢握在路梦的手中。 虽然这头巨兽费劲全身力气，也将铁环之间拉得嘎吱作响，仿佛要变形断裂一般。 但最终。 还是没能挣开。 被路梦一步一步扯了回去。 “顺便过来看看。”他说道，“这么快就来挑战这种高级别的？做好准备了么。” “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濑户不无自得。 而且就算受伤。 也能很快恢复。 如那些北风氏族中人说的那样，只要躺下来，明明只是普通的行军床，就能极大加快伤势的愈合。 甚至比激活了狂化之后。 效果还要夸张。 这是他们所说的红之王……也就是自家师父无名者的功劳。 唯一的缺陷是。 时灵时不灵的，还需要等待整条防线上发出的通告。 否则。 濑户觉得自己可以肝到天荒地老。 “那就好。”路梦再勉励了几句。 他看向这间公社小屋，里面空荡荡的——或者说，中间的这一头喙嘴兽，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这喙嘴兽，即便放在成年期的同类中，也算是体型壮硕与凶性十足的了。 然而。 它能腾挪的范围少得可怜。 无论是四肢还是那条用来攻击的长颈，都被死死缚住，连接着，栓在地面与墙壁上。 这是一个沙包。 一個会反击，实力强大，但又无可奈何的活体沙包。 俗称教练。 濑户手上的，则是专属训练兵刃，从房间的一侧兵器架上随便取的。 而这间公社小屋。 就是路梦设置的训练营房。 同样的练级场所，在据点内部还有十来个。 有些是像这间一样的单人房间，有些是更加开阔，适合训练小队作战的的室外草地，有些则是运动靶场…… 唯一不变的。 就是那些被俘获的喙嘴兽，全部成为了员工，在里面再上岗。 作为挨打的一方。 按路梦的设计，不同层次的练级房，里面的喙嘴兽实力、自由度、活动范围都不同，以此满足梯度强化的需求。 濑户现在挑战的这个。 已经算是很高级别的了。 这也说明她的实力，尤其是实战经验的提升，速度也相当喜人。 “快速医疗床……发挥好了可不止后勤与急救那么简单。”路梦轻笑。 这正是他的计划。 喙嘴兽体质好、恢复快，俗称血厚，与它们作战也相当考验士兵的心理素质与实战经验……可以说正是绝佳的训练对象。 同时。 进行训练的士兵，哪怕受了伤，在快速医疗床的帮助下，也能迅速康复。 这变相加快了训练和成长的速度。 也让路梦没有过快减员与损耗的后顾之忧。 两相叠加。 效率相当恐怖。 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比直接驯化喙嘴兽作战，还要来得有利。 第516章 ：“易容” 哪怕把数额拉满。 理想状态下路梦也只能操纵两百多只喙嘴兽，还不提如果换成血蜘蛛母虫，驱使虫潮军团战斗力要强得多。 但是，如果让它们充当教练。 不但可以省去驯化的时间，还能整体提高所属军队的战斗力，甚至可以针对性地培养训练高阶强者…… 就比如日后： 如果有闪地部落的牧民，或者其他地方的流民想要参军，就可以先和喙嘴兽教练们历练一番。 便能够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 快速形成战斗力。 而这些训练营房投入使用以来，它们也初见成效，像是留守的北风勇士们的平均战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至少在应对喙嘴兽时更有经验，也不会再感到习惯性的恐惧。 让喙嘴兽去作战。 死一头少一头，还得重新抓。 现在却是能让它们永远发光发热。 如果说这个练兵过程。 唯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大概就是会引起喙嘴兽爱好者兼保护协会的强烈不满……如果真的存在这个组织的话。 路梦觉得。 相比起这个世界上，一些放纵自相残杀，以此从奴隶中挑选进阶士兵的组织来说。 这样的训练方式。 已经是相当折中的了。 这边，濑户擦去额间的汗水，正准备把训练用刀插回到兵器架上。 她无意中看向路梦。 因为之前对方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的熟悉程度，更重要的是那徒手制住喙嘴兽的实力……无一不说明他就是路梦。 但此刻。 小公主愣住了： “你你你你……” 她想说。 帅哥你谁？ 没错，眼前的这人定睛一看俊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精致地如艺术家手下的刀削笔琢，明明表情寻常，但那嘴角自然上翘的弧度却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止不住地勾人视线…… 这无疑称得上英俊。 甚至夸张一点说，可以是俊美。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 那不是“路梦”的脸。 虽说对方过去的相貌也不差，但好歹还是在正常人的范围内——现在完美得都不真实了。 就连那头白毛。 发梢微微卷曲的弧度，都好似是经过刻意设计的一般。 你怎么还做发型的？ 抹了多少骨胶？ “嗯？”路梦注意到濑户的反常，对方好似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怪异事情一样，便是刚刚面对喙嘴兽，都没见这位沙克小公主这般失态。 “怎么了……哦。” 他一顿，想起了什么：“抱歉，忘了换回来。” 随即扬起斗篷一遮，作势抹脸。 实则是在面板上，取消了一个模组： 【美型人物（b级）】 ——抱歉，我们用的不是同一套模型。 美化，连次元与认知都能改变的模组。 没有任何时间差，路梦的面容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看得濑户又是一愣，只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眼花出现了错觉。 路梦倒是肯定了她的视觉： “这是我的易容术，就像那些整容医生那样……你可以简单这样理解。” 小公主狐疑地看向他：“这也是隐秘技能中的一部分？” 作为刺客，潜行暗杀、易容改装……是必不可少的本事，但濑户此前还从没有听说过有人能这么神乎其技，同时在一瞬间切换。 “对。” 路梦面不改色心不跳。 实际效果，要强大得多。 甚至不同于只改变视觉的c级外形固定，在这個模组生效后，无论皮肉还是骨相，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抓不出破绽，与原先的他判若两人。 如果不主动表明身份。 没有人能发现。 并且路梦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微调，相当于重新捏脸。 还能自由切换。 哪是普通整容医师的手艺能够比的。 另外，由于【美型人物】自带的效果，别人看向他，脑海中更是会自动生成一层滤镜，萌发天然的好感。 恐怕在那些宗教狂热者的眼中。 圣洁的天使也不过如此。 当然，如果是像濑户一样熟悉他的人，乍一眼看到，由于与固有印象冲突形成的巨大差异，让脑海认知受到冲击…… 就不知道产生的是好感。 还是惊悚了。 恐怖谷效应犯了。 对路梦来说，有了这样改变“画风”的模组，配合【潜行】技能，无疑在某些时候行事要方便得多。 而让他意外的另一点在于。 他用之前的样貌在据点里招摇过市，但普通的士兵却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反应——或者说他们的反应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 红之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需要模组。 其他人自己已经加了一层好感滤镜。 这带有一丝神性的外表。 反而更符合他们的固有印象。 “有时候这也是身不由己。”路梦在心中笑了一下。 这边，濑户倒是接受了他之前的说辞。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无名者的秘密总是层出不穷，也不差这一点。 但小公主倒在意上了另外一点。 这玩意， 我能不能学…… 很酷的样子。 …… …… 红之王的据点外围。 一队狼骑兵在有序地侦察巡逻，一方面是继续防备喙嘴兽，一方面也是在捕捉埋骨地狼。 随着喙嘴兽灾愈演愈烈。 被打散的狼群也增多了。 许多流离的埋骨地狼四处逃窜，不少就落到了狼骑兵的手中——已经被驯化的坐骑们，对这些同胞倒是天克。 甚至不需要路梦出手。 据点中埋骨地狼的总数就已经破百，当然狼骑兵的筛选和训练还是要滞后的，只是慢慢增长。 可是，这一回。 狼骑兵们发现的既不是喙嘴兽也不是埋骨地狼。 而是一个人影。 一个孤零零、身披黑袍的人影。 独自穿行在外面的大草原上，朝着他们的据点迈进。 远远地。 速度，竟快得惊人。 “什么人！”狼骑兵们四散而开，隐隐将其包围在中。 骑射手们则齐刷刷举起了军弩。 对方一有异动。 铁矢就能把他射个对穿来回。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也更能看清这人的全貌。 他那身黑袍上，竟是绣着一丛银色的印记，像是燃烧殆尽的灰烬。 从天洒落，又聚集成堆。 狼骑兵们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徽记似乎不属于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势力。 第517章 ：余烬初火（合章） 几乎是在狼骑兵们发出警告的同一刻。 这个黑衣人就已经跨过了大半个草地，速度之快让他们惊讶。狼骑兵开始怀疑：即便自己已经围住了他，但实际上对方如果要走，又是否真的能拦得下。 不过，又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黑衣人在听到警告后。 非常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同时摊开双手，示意手中并没有武器，表示善意。 “我不过是余烬教团的一介教士，”他开口道，“你们是沼泽地的人？那我们之间应当并没有敌意。” ——这自称教士的人。 看到狼骑兵，心里实际上同样吃惊。 他们的座下…… 是埋骨地狼吧？ 能够骑乘着这样的凶兽，配合又如此灵活，驰骋在草原上就如同狼群捕食。 更别提上面的骑士。 教士一路上畅通无阻，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盗匪堵截，但能被人拦下还是第一次。 如果他真的是敌人。 现在已经陷入落网之中。 好在，教士知道。 这都是大团长的功劳！ 他眼睛一亮。 狼骑兵们倒还是一头雾水。 “余烬教团……” 说实话从没有听说过。 世界上最有名、最有影响力的宗教，无疑就是圣国的立国之本，奥克兰圣教。 除此之外的许多教派。 其实都是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异端。 这余烬教团。 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 才真正出乎他们的意料。 “我此行来，不为别的，只是受到大团长的感召，前往我们的圣城、未来的应许之地。”在确认了狼骑兵的归属后，教士突然变得谦卑了起来，“他就在此处。” “什么大团长……” 狼骑兵领队刚想说我们这没这人。 旋即就噎住了。 “我知道，你们称他为‘红之王’。” “这不过是他在俗世的代号，但只有我们教团的人才知道，他的本质却是在末世之后……” “点燃余烬的第一抹初火。” “……初火。”路梦问道，“所以你们是这么叫我的？” “当然了，大团长！” 教士满脸兴奋。 狼骑兵们还是把这个神棍带到了路梦的大帐。毕竟对方说出了红之王的名号，又没有敌意的样子。 而路梦也在离开斯昆镇后。 与他留下的教团，第一次正式接触。 不过画风还是有些超出他自己的想象。 “……天火灭世，万物化为灰烬，焦土之子从绿原上生长出来，奥克兰与娜尔克相战，双双泯灭，但又都在等待着归来。” “愚昧的疯子将地狱的烈焰奉为圣物，殊不知只能把自己烧個粉碎……浩劫之下，唯有余烬永存，而真正的希望与救赎之道，就藏匿其中。” “您，就是从中诞生的火种，重新点燃世界世界的火种。” “所谓第一缕火焰——未来的‘初火’。” 教士眨巴眨巴眼睛：“这一路上，我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明证。” 从斯昆镇到沼泽地。 再到闪地上，这座虽然简陋，但的确屹立起来的不落防线…… 教团的预言。 在一条一条验证。 路梦：“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霍祭司。” 小霍你…… 无疑，路梦临出发之前只是给教团的发展，确立了一个大的框架，规定了一些基本教义。 对于此后的细节。 他自然无从干涉。 而主管教团的，都是当初一起奋战过，经受住考验的同伴，倒不用担心失控的问题。 或者说。 失控的是另一个方向。 路梦。 被神化了。 放在法制健全的二十一世纪……哦不，过去的“黄金时代”，这非得被枪毙除害不可。 当然，放在圣国的眼中。 大概也一样。 “很荣幸能亲眼见到您，大团长，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教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工程教士麦尔，教团的大家都很期待您的指导。” 在余烬教团的发展过程中。 教众能实际接触的高层就是霍步阳、黄杰等人，但他们都知道，教团的创始与所属另有其他。 那就是大团长，整个组织的领袖。 至于初火，则是他的本质。 无论从现实还是神学意义上，他都是第一个开示之人。 路梦点点头。 至少，没有说他是奥克兰的二儿子。 否则说不定还要给菲尼克斯当弟弟。 既来之则安之。 从麦尔口中，他也了解到了余烬教团目前的发展现状与工作。 他们，已经进驻了沼泽地。 并且，几乎接管了一切废墟重建与发展的工作。 不同于奥克兰圣教。 余烬教团很少念经。 或者说，他们的经典实际上就是路梦留下的那些古代科学书，只不过是用经义的方式进行了改编。 首先被创建出的。 是《娜尔可治愈圣典》。 然后，还有《锻造之锤的赐福》、《建筑与土木圣经》、《母羊产后护理》……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分支。 哪怕是最有天赋的教士。 往往也只能精通其中一门。 越是钻研，越是觉得教义的博大精深，而教士们在教团中的地位，也与他们的研习实践程度有关。 当然，这套说辞。 听在路梦的耳中，自然就转换成了另一套东西。 “免费医疗、义务教育……以及卷学历吗？”他确认着。 从民间宗教的发展历史来看。 对贫苦百姓来说，哪怕是宣扬符水救人，都能聚集起一大批拥趸信徒，更别说是有实质性作用的手段了。 而在启蒙时代之前。 教士阶层相较于封建贵族，其实恰恰是更开明的存在，你可以说他们是为了垄断知识，但客观上也促进了知识的保存与研究。 比如圣国的祭司。 起码他们就要比普通圣国民众多识得一本经书的字。 知晓这些的路梦，在设计余烬教团的一开始，就试图利用它们的优势而摒除弊病，将传播技艺与救济，结合在传教的过程中，让宗教成为一个渠道工具。 如今初见成效。 可以说同时打通了底层与中层的路线：无论是单纯寻求庇护的普通民众，还是一些有自身发展需求的有产者，都十分乐意接触或加入余烬教团。 至于成本。 则是霍步阳利用路梦留下的资产，结合铁聚店等兵甲商铺的生意流水，在勉力维持。 这个年轻人的后勤天赋。 已经初步彰显。 现在依据路梦的嘱托，余烬教团的核心成员，一旦与沼泽地相结合。 能爆发出的潜力，将难以想象。 不过，余烬教团的发展尤其是传教速度，还是超过了路梦的想象，其中应当还发生了一些没在计划中的事情。 他从麦尔处要来了教团名册。 现在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是沙克王国与沼泽地，无论哪边都很安全，不用遮遮掩掩的。 路梦翻阅着。 其中确实有一些熟悉的身影，让他有些惊喜。 就像抽卡一样。 不用他自己去笼络寻找，通过教团的影响，竟是已经将这些有潜力的人才吸纳了进来，可以说省去了许多力气。 忽然，他的手指一顿。 解开了疑惑。 “巴德……” 那位有名的吟游诗人。 这样的角色，放在游戏中，往往就是背景板，有什么设定需要解说，就交给他。 大陆有什么传说。 也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说是这位吟游诗人编纂出了故事，传唱得世人皆知。 然而，可以想见。 当这样一位吟游诗人、某种意义上的顶流明星一旦成为现实，他所代表的影响力，就相当恐怖了。 放在教团中，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宣讲机。 至少在传教这项工作上，巴德肯定是居功至伟。 可是。 这样的人物，又是因为什么契机，会成为余烬教团的一员？ 按理说对方游历大陆。 见识过各色的教派团体。 不是会轻易皈依某一教义的—— “大团长，您是在关心巴德先生吗？”麦尔注意到路梦的视线，解释道，“其实巴德先生他，严格来说并不是我们教团中的一员。” “嗯？” “不过，他的确是在与我们一起行动。” “那他是为什么……” “都是因为您啊，大团长。”说到这，麦尔的眼中又闪起一丝狂热与憧憬，“巴德先生是为了您而来。” “说实话，教众们关于您的故事——” “大多都是从巴德先生的歌谣中了解到的。” 路梦：“……” 他明白了。 ——乐子人。 某种意义上，故事就是吟游诗人的食粮，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钱。 而细数如今的大陆，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变化，其中之一无疑就是“路北游”的出现。 从无名者开始。 扇动翅膀。 已经留下了无可忽视的影响。 抽丝剥茧下，敏锐的巴德抓到了线索，借机留在了教团。 当然，这不意味着其他地方就不值得关注。 死蜂泛滥、骨人军团、虫之主异动…… 相比之下。 起码在余烬教团安全。 吟游诗人也是要活命的，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编排别人，那再好不过。 路梦有预感。 自己会被余烬教团中人如此推崇，甚至被称为什么“初火”……其中很大一部分正是巴德的“功劳”。 毕竟。 故事中的英雄，谁不喜欢？ 哪怕在路梦看来。 这个人，其实并非他自己。 不过看麦尔的样子……这位深信初火理论的教士，也并没有因为亲眼看见他们的大团长而感到梦想幻灭。 反倒是跟着路梦在据点中检视的过程中，不住地发出惊叹，尤其是对工程部那鬼畜的扩建速度。 印象进一步加深了。 “那巴德先生现在在哪？”路梦问道。 “他也跟着霍祭司在沼泽地，说是要重走‘红之王’的旅程。”麦尔答道，“原本听说我要跟大团长您汇报，巴德先生也是想跟着来的……” “但好像是水土不服，我走之前就在石镇拉肚子三天了，估计还下不来床。” “那还真是辛苦了。”路梦笑笑。 毕竟是沼泽地，遍布水热瘴气。 好在有医学部兜底，若是在以前，这个耗尽家财云游的诗人，怕不是没钱到双刃团那请医生。 就是请了也要小心。 对于巴德的加入，路梦并不抵触，甚至很欢迎。 这位吟游诗人虽说并非教团成员，也不可能像信徒一般忠诚，但对于扩大与巩固余烬教团的影响力，还是非常有用的。 哪怕日后他觉得无聊，对路梦失去了兴趣，离开继续云游。 余烬教团本身，也已经享受到了红利。 唯一的代价就是： 在此期间，路梦大概率要成为对方编纂的民谣诗歌主角，传唱成连他自己听了都认不出的样子……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麦尔教士，一路远行到闪地，你也辛苦了。”路梦由衷感慨，并吩咐士兵带他好好招待。 余烬教团的事情，他可以慢慢了解，其中有许多自己来不及不知道的细节。 而从他传信给小霍。 到麦尔赶到闪地。 一来一回，可跨越了不短的距离，多半是星夜兼程。 “嘿嘿，不辛苦。” 麦尔撩起黑色教袍，示意道：“还多亏了教团。” 只见这位教士的半身以下，竟是一副机械腿，它们通体灰色遍布机括弹簧，齿轮转动精巧有力，站在地上如同踮起脚尖、随时要起跑冲刺一般。 路梦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而面板的环境信息，也早已浮现： 【侦察员之腿（左）】 【侦察员之腿（右）】 品质蓝色“标准”。 跑动起来合计加速30%，但是对潜行与游泳，都有大幅度减成。 正是靠着这对机械义肢，麦尔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闪地，并且规避掉盗匪与野兽，速度之快让狼骑兵们都感到惊讶。 而对麦尔自己来说。 正是加入了余烬教团，他才从一个被抛弃的废人，重新站了起来，获得了新生的希望。 不排斥甚至说鼓励机械。 也是余烬教团中托名娜尔可教义的重要一条，甚至可以说是与奥克兰教义最明显的外在区别。 许多加入教团的。 也都是那些先天或因为战乱而失去肢体的残废人群，他们甚至都算不得社会里的最底层，因为在这片废土上大概率等死。 不过哪怕是余烬教团。 机械义肢也是极其有限的。 除非是做出突出贡献的高阶教士。 否则往往是好几个人轮着用，还不一定刚好就拥有对应需要的义肢。 “……”路梦若有所思。 “红之王殿下。”这时，一位守卫前来报告，“有新的流民过来了。” 路梦拄刀问道：“这是第几波了？” “第七波，人数比之前的还要多。” “方向呢？” “东边。” “果然……”他下令将流民们全部接收安顿。 目前据点里的公社小屋，像是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甚至逐渐空闲了出来，除了用来刷建筑数没有别的用处。 用来安置转化流民绰绰有余。 然而，这背后所代表的趋势，却很令人在意。 (本章完) 第518章 ：遭遇（合章） 闪地地势，东高西低。 从辽阔的大草原开始，大地不断隆起，等到四周全部化为了嶙峋的山地时，也就意味着脱离了闪地的范围。 也正是由于这些山地。 拦住了些许温暖的水汽，让它们能有所停留，从而降下宝贵的雨水。 山脚下。 就是整个闪地最肥沃、又最安全的牧场。 它们被白眉氏族占据。 剩余次一级的草场，则像是一个圆圈波浪一般向外扩散，分给了剩下的小部族。 这些部族。 也就是白眉氏族的附庸。 他们共享这一片在闪地难得安详的乐土。 然而。 今天的情况却发生了改变。 ——喙嘴兽灾。 “快跑！” 原本足有几百户的山野氏族，如今全族上下却只剩不到百人。 在苍茫的平原上。 慌忙逃窜。 族中仅剩的几头加驼，背着救命的水和食粮，但它们的后腿上，已经被犁出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散发出腥味与腐臭。 光看痕迹。 就足以想象是什么样可怕的生物攻击到了它们。 如果不是山野氏族的驯兽师们拼命驱赶，恐怕这些可怜的驮兽，早已经屈服于本能的恐惧，四散逃窜了。 但加驼能够克服恐惧。 它们的主人却始终处于生死危机的煎熬之中。 亚伦和琪可，这两位山野氏族仅存的驯兽师，直到此刻，都没能忘记前几天发生在他们部族中的惨状。 那些长颈的巨兽。 已经算不上动物了。 简直是恶魔。 是天神创造万物之时，把所有恶意凝聚捏合在一起，又随意丢给世人的小小玩笑。 山野氏族的士兵全部阵亡。 就连驯兽师们都损失大半。 如果不是亚伦和琪可恰好随这一部族人外出放牧，又将喙嘴兽的气味涂抹在身上，这才躲过了一劫，才带着剩下的人逃了出去。 琪可作为部族中最年轻又最有天赋的驯兽师，平日里没少受到小伙子们的追捧，她自己又处在这个年纪颇有爱美之心，时常利用去白眉氏族朝觐的机会，换取一些商人行会的精致小饰品。 如今，却是满身污秽。 肉食者的粪便，向来不会好闻。 只是琪可如今已经顾不得这些，脸上只剩下惊恐与疲惫，往日的骄傲再也消失不见。 她那点驯兽能力。 平时可以驯服部族中性情最暴烈的公牛，但在喙嘴兽身上，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另一位驯兽师亚伦。 双目赤红，血丝如藻。 他清楚地记得。 自己被迫翻找喙嘴兽反刍出的食丸，在那堆不能消化的毛发、衣物中，看到的那一枚银手环。 那是他送给新婚妻子的礼物。 “怎么会这样……”亚伦喃喃道。 哪怕对这次喙嘴兽灾已经有所预料，但它的猛烈程度，还是要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尤其是对于已经习惯了和平安定的闪东部族来说。 地势上决定了。 他们不会像闪西一样受到外来势力的凌虐。 出了什么事情。 也有宗主白眉氏族顶着。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们这是在向西……”另一边，琪可则没有想那么多，她观察着太阳的方向，猛然察觉，“这不是自投罗网？” 根据以往的经验。 闪地西部的受灾情况，通常要比东部严重得多。 现如今连他们这些闪东部族都被迫开始迁徙，要是一头扎到西边去……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满草原的染血长颈。 “不，我们没走错。”亚伦死死睁着双眼，一鞭子打在加驼身上，同时催促族人加紧脚步，“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他与不少其他受灾的部族沟通过。 然后惊奇地发现。 自己这些处在闪地东部最外围（可以说被东西包夹）的部族，遭遇的喙嘴兽，大多并非来自按理说可以长驱直入的西部。 它们恰恰是从东边过来。 那是有着白眉氏族严密防守的路线，喙嘴兽们却仿佛忽视了这個最大的部族，朝着他们这些小虾米一拥而来。 反倒是闪地西部的方向。 有些风平浪静。 难道是这一次的喙嘴兽灾恰好没有影响到西边？ 可闪地西部一马平川，无甚阻碍，哪怕亚伦自己是喙嘴兽，都不会忽视这里。 但现实就摆在眼前。 亚伦也没法另作他想。 只得在心中泣血一般羡慕：对方这一回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可就在两位驯兽师一边领队，一边商议着逃亡路线的时候，一道雄浑的嘶鸣在广阔的草原上响起。 如同号角。 又好似催命符。 山野氏族中人，明知结果，但还是克制不住地回头望去，战战兢兢—— 一根如同烟囱般粗壮的长颈。 带着好似在微笑的尖喙头颅。 仰头长鸣。 喙嘴兽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远处的地平线尽头出现。 只有一头。 但所有的牧民，都变了脸色。 “长者期……” 长者期的喙嘴兽！ 在本就嗜血庞大的喙嘴兽基础上，突破了自然生长的极限，化身行走的屠戮机器。 那是来自骸骨荒原， 真正的怪物。 据说，哪怕是从亘古一直生存下来的巨兽利维坦，都有可能被它们捕食。 明明发现这只喙嘴兽王时。 对方还在天边。 但光是这样看着，它的身形就已经无比清晰，而下一个瞬间，又好似膨大了一圈—— 它正在飞速靠近。 草原，像地震一般颤动。 “跑！”亚伦怒吼。 事到如今，哪还有别的选择？ 他们好不容易已经逃到了这里，又怎么会轻易放弃生的希望。 哪怕它是那么渺茫。 山野氏族的族人们慌乱地迈起脚步，从已经疲惫不堪的身躯中，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 然而，一只加驼在听到喙嘴兽的嘶吼后，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恐惧断了弦，一下子栽倒在地，怎么爬都站不起来。 琪可拉住缰绳，想要催促它站起来。 “别管了！” 亚伦一把拉过她，亡命地跑了起来。 还没跑出几百米。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只见喙嘴兽王已经追到了倒地的加驼边，见猎心喜，扬起长颈像是从高空刺下一般，一口咬在它的身上。 山野氏族饲养的加驼。 膘肥体壮，体长也有三米多。 但在这长者期喙嘴兽的对比下，简直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初生小羊羔。 只一口， 就背脊断裂，皮开肉绽。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隔了这么远都能听见。 更别说那发自内心狂躁欣喜的吼叫。 对方已经越追越近。 也只有它的这种实力与速度，才能脱离出族群，独自追上原本已经逃脱包围的山野氏族。 这时，亚伦却被激发出了灵感。 他扯住另一只加驼的缰绳，从怀中掏出尖刀，一刀划过。 刺瞎了加驼的双眼。 没等这驮兽吃痛发狂，亚伦就利用自己的驯兽技巧，驱使它转身。 加驼朝着后方的喙嘴兽冲去。 不一会儿。 又是一阵惨叫与哀鸣。 可因为攻击加驼。 喙嘴兽王的步伐被拖慢了。 琪可目睹了这一幕，很快就从震惊中明白过来，有样学样。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时间，拉开的这一点点距离，都能极大增加他们逃生的机会。 不一会儿。 山野氏族仅剩的几头加驼，就全部被牺牲在了这里，连带它们身上的物资，留下一路残破带血尸骸，已经分不清原貌。 可是，这还不够。 喙嘴兽生长到长者期，已经拥有了初步的智慧，它好像反应过来只要杀死加驼，再追上那些逃窜的人类。 那所有的肉食。 就都是它的。 因此，喙嘴兽王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了加驼，却没有被它们的尸体吸引进食，随即又追了上来。 还不够！ 见状，亚伦只能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散开！” 并非是与琪可一人一队，分头行动。 而是全部分散。 以喙嘴兽的速度，如果被追上的时候再想分队，就来不及了。 他们会被全部剿灭。 只能散作满天星，各凭本事。 但这也就意味着。 山野氏族，从此以后将永远不复存在……他们的族人，就将成为过去闪地上最常见也最悲惨的流民。 在以前的日子里。 兽灾过后，无数小部族消失，流民们就会前往白眉氏族，寻求庇护或者干脆加入他们。 白眉氏族也因此不断壮大，一直到发展成今天的这地步。 但是现在。 闪地东部自身难保。 他们成为流民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这对亚伦来说。 是一个绝望的问题。 但思考它的前提是，他们至少有人要能从这只喙嘴兽王的追击中活下去！ 可是。 即便他们做出了这个艰难地决定。 一件令山野氏族彻底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嗷呜————” 狼嚎！ “前面，有埋骨地狼……”听到声音的亚伦，脸色一变，脚下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要踉跄倒地。 前方，遍野的狼嚎。 这阵仗，来的还不是一只。 而是一个颇具规模的狼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埋骨地狼会在白天狩猎，以及出现在喙嘴兽的活动范围里。 但现在的问题是。 哪怕山野氏族散开，能够躲过喙嘴兽王的追击——对方毕竟只有一头，分身乏术。 却逃不过狼群的追捕。 他们更是会被一个个叼走撕碎。 所有的生路都被堵上。 前有狼群，后有喙嘴兽。 已是绝境。 所有的族人都察觉到了这点，心如死灰地停下了脚步。 亚伦一咬牙，看向身边的琪可，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走！” 她是个有天赋的年轻人。 相比起自己，也只有她的驯兽技能与亲和力，有可能逃过狼群的追捕，瞒天过海。 如果山野氏族的其余所有人。 都注定葬身于此。 那也至少要留下一个火种，一份希望！ 不料，琪可像是没有听到他带着严厉与嘱托的命令，而是呆愣着看向前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亚伦叔……那不是埋骨地狼，不，不对。”随即，她惊讶地用手一指，“它们是埋骨地狼，但是……” “但是它们上面有人！” 话音刚落。 伴随着遍野呼应的狼嚎，埋骨地狼们棕红色的背影也浮现在了草丘的尽头，像是一片暗色血潮。 而亚伦也惊讶地发现。 正如琪可所说。 狼背上，坐着一个个士兵！ 四肢瘦削但精悍的兵蜂身披轻便的革甲，白色兽毛从皮领中翻出，迎着长风猎猎翻涌。 他们手中的长兵。 尖刃指天如林。 在骑手的驱使下，埋骨地狼们温顺如狗，并没有如野生狼群四处捕食，对猎物发动冲锋。 倒像是列队出游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被这场面震慑到，亚伦一时都忘记了危机，疑惑浮上心头，“他们，是谁人的部众？” 狼骑兵。 闪地各部族，也并非没有幻想过。 包括亚伦·山野自己。 但从没有人能成功。 可这一支部队，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狼骑兵们。 也发现了山野氏族以及遥远但逐渐逼近的巨型喙嘴兽，当下出现一阵骚动。 经过又一段时间的发展。 他们已经扩编到七八十人。 可要对付一头长者期的喙嘴兽，还是力有未逮。 如果是正常遭遇。 哪怕面前是一个流浪部族遇袭，狼骑兵的指挥官也一定会下令赶紧撤离，保全红之王的资产以及自己的性命。 但是此刻。 几列狼骑兵虽然出现了自然骚动却并没有慌乱，依旧严阵以待。 “长者期啊，真是难得……”有人开口：“迎击。” 说话的并非领队的指挥官，但全体狼骑兵还是得令，从草丘上一涌而下。 看在山野氏族的众人眼中。 那就是棕红色的潮水。 他们经过亚伦等人的身边时，掀起了阵阵长风，亚伦甚至能看清那些埋骨地狼咬住辔头时流出的口水。 可他们就是这么忽视了自己。 迎向了身后穷追不舍的喙嘴兽。 不过狼骑兵们并没有直接冲锋，而是迅速散开成型，如同围猎般绕圈。 待到长者期巨兽靠近时。 它长颈一滞。 竟是发现自己好像扎进了狼群的包围之中。 不过， 喙嘴兽丝毫不惧。 随着它的跑动，正前方的狼骑兵的确只能慌忙后撤，让开位置。 多一些食粮罢了。 脚步重击如雷。 这时，琪可却发现： 随着狼骑兵们冲下，草丘上却还有另一些步行的人影。 他们大多并未手持兵刃，身边的驮兽上装的也都是一些工程器械。 唯有领头的一人。 身披大氅，拄刀而立。 在阳光的反射下，那刀刃竟是鲜红如血。 (本章完) 第519章 ：自寻死路 一般的成年期喙嘴兽，身形就已经十分巨大。 骑手坐在狼背上，都只能艰难地仰望它们的背脊，还要小心那根长颈利喙的突袭。 而他们现在包围的这一只。 却仅有用“巨兽”才能来形容。 简直像是一座移动的塔楼。 狼骑兵的阵列像蚂蚁绕着甲虫一般，形成了一道环形的漩涡，但谁都不敢率先靠近。 他们相比起对方。 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即便不被正面攻击。 就是被刮蹭、撞到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这样的生物，真的是可以被阻挡的么？ 随着大地肉眼可见的震颤。 无论是被追逐的山野氏族，还是主动迎击的狼骑兵们，在场的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同一条想法。 喙嘴兽长颈高昂。 加速的心跳、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汗液、明明刻意压制却透露出的微微颤抖……周围这些生物的反应，全部被它探察在内。 他们在害怕自己。 恐惧。 那么只需要践踏而过！ 雷鸣震响，如巨山崩塌。 喙嘴兽注意到了围绕自己的兵刃，以及外围骑射手的机括。 但生长到了它的这种程度。 周身皮肤角质层层叠叠，骨板厚重，一般的弓弩根本就无法穿透。 哪怕是刀兵相加。 也顶多划出一些伤口。 但与此同时，那些靠近的狼骑兵就会立马遭到反击，他们撤退躲避的速度，更是比不上如鞭重锤的长颈。 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向前…… 嗖！ 可就在喙嘴兽肆意冲锋之时，一连串的刺痛忽然在它的身上传起。 血花飙射。 “投！”狼骑兵的指挥官下令。 原本用于近战的兵蜂们，竟是将自己手中的长兵，当做投矛，齐刷刷地掷了出去。 就像太古之时。 在草原上围猎野兽的先人一般。 沉重的金属长兵，带着骑手们全身的力气，扎穿了喙嘴兽身上那层厚厚的角质，刺入了它的皮肉。 但也仅是刺痛而已。 每一根足以将普通士兵扎个对穿的投矛，只是挂在了喙嘴兽的身上，密密麻麻，倒刺拖拽刮蹭着皮肉。 而这。 完全激怒了这一只巨兽。 赤红的双目， 雄浑的嘶吼。 粗壮的长颈就像天然的共鸣器，气息从中喷出，带着有如实质的腥气。 震得几名狼骑兵心脏一麻。 差点就要失足摔下。 这只长者期的喙嘴兽，原本也并不想和“狼群”纠缠，它还有正餐要吃——无论是肥美的加驼肉还是人数众多的山野氏族，都更有诱惑力，起码好吃而不扎嘴。 可是现在。 你们舞到了面前。 那它也不介意再多一道餐前甜点！ 长颈巨兽转向。 朝着那狼骑兵最密集的阵列，发狂奔去。 外围的骑射手瞄准它，抛下箭雨。 但连投矛都未能阻止，这些普通的箭矢就只能在这喙嘴兽的身上刮出皮屑、留下一道白痕。 失去了手中武器的兵蜂。 更不会是对手。 原本勉力维持的阵列，到这一刻好像终于承受不住，溃散开去，夹杂着埋骨地狼的呜咽与喙嘴兽的嘶鸣—— 人们诡异地，从喙嘴兽的叫声中，听出了某种名为得意的情绪。 就像动物也有游戏行为。 许多猎食者在彻底杀死猎物前，也倾向于将它们玩弄一番，再凌虐致死。 对喙嘴兽而言。 这就是骸骨荒原的日常。 不过。 光是这样，还是无法宣泄它的凶性与杀戮欲望。 今天必须要见血！ 狼骑兵们散开，巨兽狂躁又兴奋地向前冲去—— 现出的， 却是一个人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待多时。 因为一动一静态度相差太过明显，甚至让喙嘴兽都有些错愕。 然而。 看在别人的眼中。 局势却是异常明朗。 “这是……” 与被包围的喙嘴兽视角不同，琪可分明看到：狼骑兵们的路线看似杂乱无章、是在被撵着跑，实则无论是埋骨地狼的跑动还是换防，都井井有条。 这甚至都不是狼群能够达到的。 而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它们的方位，只是为了把喙嘴兽引到特定的方向。 引到那个人的身前！ 但是…… 他疯了吗？亚伦愕然。 连如此训练有素、堪称奇迹的埋骨地狼骑兵，都无法阻止长者期的喙嘴兽。 “快让开！” 怎么反倒自寻死路—— 可是下一刻。 无论是在喙嘴兽眼中，还是在众人的眼中，那道人影消失了。 或者说。 速度快到难以察觉！ 脚步的冲刺跨越了空间距离，路梦一跃而起，铭刃拔刀，血红的光影一瞬而逝，下一刻更浓腥的血花飞溅。 他整个人。 正面撞上了巨型喙嘴兽。 而铭刃斩马剑，穿透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层层角质与骨板，直接捅了进去。 喙嘴兽王吃痛哀鸣。 愤怒！ 它原本也在朝着路梦冲撞，巨大的力量同时作用在双方身上。 被清空的草原上。 一個人类撞上巨型喙嘴兽，无异于蚍蜉撼树，稍有不慎，下一刻就会被碾成肉泥。 路梦的身形。 的确如同一片落叶般被抛飞出去，仿佛要在风中残破飘散。 但是对面的喙嘴兽。 也确确实实地凝滞了一瞬间——这如同山崩一般的冲锋碾压，竟是被生生止住了。 同时自胸膛中。 带出一溜儿的鲜血。 路梦在空中翻身，像是一只灵巧的蝴蝶般落下。 铭刃刺入草地。 一瞬间就被路梦带着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喙嘴兽带来的冲击力，也借此全部被强行化解。 一道闪烁的文字在他的身上浮现： 【基础属性：力量（90）】 已经逼近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极限，甚至足以硬撼体型远远超过自己的恐怖巨兽。 不过，动量还是无法改变的。 相比起喙嘴兽，他的体型还是太轻了。 但路梦关注的点，并不是在这里。 面板的另一行数字跳动： 【实战等级：84→85】 喙嘴兽发出哀痛嘶鸣，受了这样严重的刀伤，它竟是都没有死，甚至还充满了活力与战力。 “不愧是长者期……” ——两个层面的意义。 加上前期的积累，路梦到达战争级后再次升级，但光是这一刀，就让他的经验积累进度，上蹿了肉眼可见的一条。 而这，让路梦看到了新的可能。 (本章完) 第520章 ：活捉 这一幕，却是让山野氏族的众人深深震撼，如见天神。 这个直面巨型喙嘴兽的男人。 没有如他们预料中那样，被悲惨地碾成肉泥……不仅平安无事、毫发无损，还反手一刀，扎进了对方的胸膛。 在他们的记忆中。 过去，没有人这般胆大。 因为，过去也没有人有这般实力！ 却只见路梦扬起大氅，一把甩开，长风呼啸，它如同一只大鸦腾起在空中，自由飞起。 露出下方。 那紧紧包裹着身躯的精铁锁甲，关节处有棱刃刺出，森然威严。 他摆起刀架。 再次冲锋！ 刚刚足以刺破心房的刀伤，放在长者期喙嘴兽的身上，却是转瞬间就被肌肉挤压在了一起，埋没在皲裂的皮肤之中。 只有那些鲜红的动脉血。 才彰显着它曾经的存在。 可这一回，喙嘴兽不仅愤怒，同时也警惕了起来。 路梦的速度已经极快。 可还是被它的双眼捕捉到了模糊的残相，既是本能又是主动，喙嘴猛扑而下。 整条粗壮的长颈发力。 血管暴起。 像是一枚重型炮弹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砸中了这渺小人类的虚影。 并非幻觉。 它一口咬中了。 别说那尖牙利齿足以贯穿钢铁，就是光凭它的咬合力，都足以将嘴中的骨骼血肉，挤压成残渣。 嘎嘣一下。 却是一颗断牙飞出！ 哪怕是以路梦现在的韧性和防护，也不敢轻易让长者期的喙嘴兽啄食，但是—— 对方咬中的。 是铭刃斩马剑！ 路梦肆无忌惮地抽刀，锋刃上那些微的弧度在一瞬间就将颗颗尖利的长牙削断。 一汪浓血泼下。 随着半块软肉飞出，喙嘴兽发出声音卡顿，颇显怪异的哀嚎——那是它的舌头。 它慌忙地想要抽回长颈。 不料，路梦曲手一攀。 直接抱住了喙嘴兽的头颅，随它一起抛起，趁势下落。 手中长刀狠狠掼下。 人类轻盈的身形落在对方宽厚的背上，无视那些嶙峋的骨刺，铭刃对准脊柱直接刺入。 原本反身就要偷袭路梦的长颈。 触电般地抽搐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喙嘴中发出的又一声哀嚎，凄厉地像是能刺破人的耳膜。 在刚刚这头喙嘴兽一口咬下，路梦凭借经验抓住对方明显的前摇、借势将铭刃送到它嘴里的时候，他就有机会顺着对方咧开的大嘴，一刀削掉对方的大脑——但并没有这么做，这是故意的。 以他的刀术。 精准控制住了。 而路梦的目的—— “他居然想要活捉它……”琪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活捉一头，长者期的喙嘴兽？” 然而，以她的经验。 目睹了眼前的画面，却也提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只见巨型的喙嘴兽身上，攀附着一个人形，他白发飞扬，但相比起来显得那么渺小。 可就是从他的手中。 刺出了一刀又一刀。 血红的铭刃从喙嘴兽的肌腱、关节、神经簇……里插进又抽出。 血腥狂乱。 如同盛宴。 在极度的痛苦中，这头巨型的喙嘴兽发狂一般在草地上奔跑，长颈失控地乱甩，像是蛮牛用尾巴拍打身后的牛虻一般，四处寻觅那致命的毒虫。 然而被路梦一拳砸在脑门上。 棱刃刺入，老喙嘴兽则差点脑震荡，连带着长脖子像是一条巨蟒般被无力地打飞出去。 路梦瞄准的。 都是能解除喙嘴兽行动能力的部位。 之前对喙嘴兽的解剖工作，让他们已经对这种生物分外了解，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现在就是要活捉这一头，难得一见、存活到长者期的喙嘴兽！ 之前俘获的那些普通喙嘴兽。 已经被做成了训练房里的教练。 然而它们的实力与生命力，相较普通士兵而言还算有压迫，但对路梦来说已经完全无用，起不到训练成长的目的。 唯有长者期的巨兽。 才能让路梦从它们身上，榨取到些微的实战经验，从而在到达战争级后，依旧能够稳定地继续成长。 否则， 等到与真正的同级敌人起冲突的时候…… 那就是如巴德所说。 所到之处皆为战火。 为此，路梦也需要做好准备。 长颈巨兽，哀嚎着倒地。 放在骸骨荒原，这即便是在喙嘴兽这样凶残的族群中，都足以算得上领袖与兽王的一头巨兽……它大概怎么都想不到。 自己在出现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被路梦盯上。 还是作为经验包——猎物与猎手互换。 路梦振血收刀，从喙嘴兽的背上，顺着它的身躯一路平稳走下。 那条粗壮的长颈。 正好充当了阶梯。 随着路梦的最后一步，他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上，喙嘴兽硕大的头颅就瘫倒在脚边。 那对拳头般大小的眼珠。 还直勾勾看着他，倒映出染血的身影。 里面已经没有了愤怒与凶性。 取而代之的是动物生性的恐惧。 这样的反应，出现在长者期喙嘴兽身上，实属罕见。 而它也还没有死。 路梦对视过去—— 如果要当教练，还得帮它治疗恢复伤势，而且即便是长者期，对方的生命力、恢复速度可能也捱不住自己全力砍多少的。 只能用快速医疗床模组。 尽力拖延，多利用一下。 随着他的下令，狼骑兵们这才重新追了上来，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套索铁链，将这头巨兽五花大绑起来。 接下来要如何把它运回去。 倒是颇让人头疼。 喙嘴兽倒地的时候，都直接砸出了一个大坑，将那些杂草都碾出了汁水浆液……其体型之巨大沉重，可以想象。 而山野氏族，亚伦、琪可这边，则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亚伦这才明白。 狼骑兵们之所以有恃无恐，并非全是依仗他们自己兵种的奇特。 更多的。 是有这么一个强人，就守在所有人的身后——那是能够独自击杀喙嘴兽、甚至长者期的存在。 琪可则注意到了。 以骑手们后来展现出的素质，以及他们与埋骨地狼并不熟练显得还有些生疏的配合，多半是训练日短，狼骑兵的成型时间不会太长。 又是怎么做到之前那种操作的？ 除非…… 正当各种猜测涌起之时。 部族的众人，却见到那风暴的中心、事件的焦点，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诚惶诚恐。 “山野氏族的来客？”路梦看了看他们的头顶：“我有问题需要问你们。” 面板显示“派系关系”： 【山野氏族（尊敬）】 (本章完) 第521章：干涉东部（合章） 路梦从山野氏族众人这里了解到的东西。 如他们在据点中观察到的那样——喙嘴兽灾愈演愈烈。 不少部族遭遇了喙嘴兽之后。 要么全部覆灭，要么各自逃亡，剩下的人在闪地变成流民，运气好的能够逃到路梦修筑的据点防线——其余大概率，就是在草原上被那些长颈巨兽追上吃掉。 “我们……算是运气好的吗？” 一个山野氏族的牧民，心有余悸。 这还真不好下定论。 说是运气差，他们的部族的确遭到了喙嘴兽群的袭击，毁家灭族；说是运气好，却是在最后的时刻，遇到了这一只出行的队伍，毕竟保下了性命。 闻言，路梦看了他一眼： “算是运气好的吧。” 因为……山野氏族的遭遇在如今的闪地，不会是孤例。 甚至，就在此时此刻。 闪地的大草原上，一定还有类似的猎食在发生。 区别在于。 路梦没有看见而已。 而他们最后的命运也就不难猜测。 “防线修建以来，已经挡下了好几波喙嘴兽的冲击，杀死与捕获的数量也在不断上升，”路梦回想起解剖报告，“前后几波的喙嘴兽却有着区别……” 区别在于。 从它们的胃囊中，掏出来的食物残渣不同。 前几批喙嘴兽。 解剖出来的大多是来源于各种动物，有埋骨地狼的，有喙嘴猩猩的……路梦甚至从中发现了鱼形人的甲壳。 这都证明了。 它们来自骸骨荒原，至少是来自闪地以南的地区。 然后折戟于此。 被他们拦下。 然而，此后遭遇的喙嘴兽，它们的肚子里，就不再是那些常见的动物了。 而是某些更熟悉的东西。 比如人类的毛发。 暂时消化不了的它们，随着胃液中的其他污秽混杂在一起，团成黑色的毛球，散发着酸臭的气息。 牧民们把这些从喙嘴兽的尸体中取出来的时候，才为之大受震撼。 这意味着。 已经有不少的部落惨遭毒手，他们化作了滋养喙嘴兽灾的食粮，催生这些长颈怪物进一步在闪地肆掠。 在红之王的防线下。 闪地西部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继续有人丧生于喙嘴兽之口。 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已经很明显了。 “尊敬的阁下，”亚伦鼓起勇气上前，“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能帮上您的地方？” 或者换句话说。 他们要何去何从。 对方有着这样的实力，亚伦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这些残破流亡的部族牧民，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然而，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面对这个异常强大的人，初次见面，亚伦也并不知晓对方的脾性。 只能尽力探求对方所需的价值。 “……我本可以说任你们来去自由，”路梦看向这个领队模样的人，“但现在的情况，给出选择反而是害了你们。” “我建议你们一路向西，用不了多久就会看见一个据点，会有人过来接应安置你们。” “北风氏族的人也在那里，听从他们的指示——就不会被抛弃。” 他们已经接纳过很多流民了。 无论是出于修筑防线、发展据点的现实需要，还是路梦未来的达成成就的城镇条件，都没有必要限制人口。 处处都是用人的地方。 过去这些受灾地流民，往往都是被白眉氏族所吸纳。 但是现在。 经过路梦的操作，他们竟是已经完全取代了对方的生态位——成为了庇护所。 在他们出发之前。 流民到来地就越来越多，聚集地速度越来越快，据点的人口都快要有种膨胀爆炸的趋势。 虽说某种意义上。 这并不算是個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兽灾的影响。据点中每多一个流民，背后可能就是十具以上的葬身尸骨。 “北风氏族……”亚伦却是注意到了。 ——他们怎么还没走？ 对方虽然是闪地西部最大的部族，但也没有强大到能硬扛喙嘴兽灾的程度。 从路梦的话中。 却可以听出他们无疑是安全的，甚至还能够庇护他人。 结合此前的疑惑。 莫非……闪地西部并不是没有爆发兽灾，而是生生拦下了它们。 做到了连白眉氏族。 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对闪东出身的他们来说，无疑一时难以接受——但看到眼前的狼骑兵，以及被五花大绑生擒活捉的喙嘴巨兽，那一切又并非没有可能！ 他们能够前往一片…… 哪怕是异地家乡，但起码没有危险的安全区域。 这对山野氏族的众人来说。 已经算是乐土！ 到此时。 包括亚伦在内。 许多精神高度紧绷而身体疲惫的牧民，才彻底放松下来。 从危机中逃脱的他们。 一瞬间连灵魂都像是有了脱力的感觉，甚至有人站都站不稳，跌倒在地。 骤然的释怀。 喜极而泣。 继续确认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情报，路梦本打算转身离开。 这时，一道怯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阁下，”年轻的女驯兽师琪可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冒昧地问一下，您就是传说中闪地西部那个新氏族的族长么？” 她很快补充：“我听白眉氏族的使节、就是青荣大人提到过——” 闪地西部出现了一个新氏族。 非常怪异地。 被称为无名。 这对于东部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情：说大，在青荣口中，那毕竟是一个新的霸主；说小，双方又井水不犯河水，往来很少。 更何况。 你再有影响力。 又比得上白眉氏族不成？东部的牧民部族，只需要看白眉的眼色就成。 因此琪可在听的时候，原也不在意，只是记得连青荣大人都感叹：对方作为一个族长，是不是年轻得有些过分？ 身为流浪部族的领袖。 要么是经验老道、充满智慧的老者；要么就是年富力强、正当充沛的中年人。 如他所见的无名族长。 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吧？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对方的个人实力，强的可怕。 因此青荣表面上不动声色，这是身为使节的素养，实则内心里也并未轻视过路梦。 当然。 年轻除了说明潜力十足、未来可期之外，也代表着当下的根基浅薄。 除白眉氏族外。 别的地区，流浪部族霸主更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不需要过于大惊小怪，当作谈资就足够了。 琪可曾经。 就是围在篝火边倾听的一员。 可是如今，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再听到路梦如同安排下属一般，提起北风氏族……哪还能不联想到他身上？ 而且，琪可见证了。 那位白眉的青荣使节，给对方的评判可谓大错特错——哪怕他没有刻意，可也还是太小看路梦了。 正如狼骑兵们对他的信赖。 他自己，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势力的“根基”；有红之王在场，哪怕面对的战况再艰难，他们也不止于慌乱。 这样的安心感。 背后必有底蕴。 那是一次又一次的事件，验证过后，才能为人们所坚信的东西。 “青荣……如果你有从他那里听到，那应该说的就是我。”路梦想起来，“但我得说，这其中有一些误会。” 比如，他从来就没有建立一个游牧氏族的打算。 但对此，路梦也表示理解。 对当地的人来说，称呼只是便于他们认知，所以就会利用上过往经历中的固有印象。 比如亚历山大帝征服埃及加冕为法老。 再比如太宗被称为天可汗。 甚至是这个世界，沼泽地的大头领。 诸如此类。 闪地之人，自然也有他们的叫法，来称呼部族领袖。 因地制宜，入乡随俗。 “不过，”路梦看向琪可，“你说起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琪可快速打量了一圈狼骑兵和他们身后的步行队伍，“您是要留在这里么？” “嗯？”路梦点头，“很敏锐。” 一边的亚伦一愕。 他倒是没有发现。 按照常理，对方再怎么有实力，也不会自恃留在一望无际、无所遮拦的草原上。 因此他还以为对方会随他们一起回去，前往那所说的“据点”，一路上有着狼骑兵照拂，更是完全无忧。 琪可一指狼骑兵身后。 那些工蜂、驮兽所携带的东西。 明显是工程器械。 筑墙用的。 事实上沃曼也在其中，从大病劳累中恢复过来的他，不旦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狂热。 在听说有新项目后。 更是直接上路。 如果说环肥燕瘦，各有所好。 那沃曼就好墙这一口。 而路梦要做到的，就是将防线继续向东延伸—— 不再顾及白眉氏族的反应。 将桥头堡修到家门面前。 直接干涉闪地东部。 那里明显已经出问题了，如果不早点解决，就像是给喙嘴兽开了一道口子，它们甚至有可能从更深入的角度，绕道路梦所修防线的后方。 山野氏族的遭遇。 就是一个例证。 从路梦了解对方的地理位置后，按理来说，山野氏族的确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就受兽灾影响——哪有前线还没有崩溃，后方突然失火的道理。 他也正是预料到了这个趋势。 才带着人一齐出动。 目前。 闪地西部正面的防线已经没有空缺，而且还在不断加固。 凭借射弩部队，加上北风氏族以及安置下来的流民，就已经足以守住。 而在守城战中。 狼骑兵这种高机动部队，作用就不太明显了，不如和工程部一起，顺便还能发挥侦察和战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琪可眼神忽然坚定起来，“那就让我们留下吧。” “无论是修筑工事还是干什么杂活，都是需要人手的吧？” 路梦：“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山野氏族刚刚遭遇大难、死里逃生，此刻正是疲惫交加、敏感脆弱的时候。 对普通人来说。 肯定是极度渴求安全，一丁点的风险都不愿意再冒。 最好的选择。 自然是缩在据点的后方。 哪怕他们并不知道路梦已经准备了充足的公社小屋——对这些人而言，哪怕是破败的帐篷、难民营、甚至席地而眠，只要安全就足够了。 但留下来帮工。 无疑要承受极大的风险。 此地已经接近东部兽灾前线，甚至还有长者期的喙嘴兽出没，他们随时会遭到攻击。 狼骑兵们还有逃脱的希望。 而他们呢？ 一旦被放弃，就只能死路一条。 面对路梦的反问。 琪可点头。 只是又看向了亚伦。 而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也回以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位驯兽师也明白过来。 琪可做出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去往据点固然安全。 却也就与一般走投无路的流民无异，而留在这里，对方需要大量帮工的人手，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待遇地位自然不同。 而且山野氏族最后的火种，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却不是为了苟延残喘的。 于亚伦个人。 也是对许多死里逃生的族人来说，失去至亲的他们，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许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把那些喙嘴兽。 全部驱逐出去，一个不留。 现在。 说不定就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而且，红之王阁下，”亚伦代琪可上前行礼，他之前已经暗记下那些狼骑兵对这位闪地西部领袖的称呼，“如果让我们留下，就不止是多了一些人手。” “我与这位少女，是山野氏族仅剩也可能是最强的两个驯兽师……虽然这么说自己显得有些自夸，但至少琪可她抵得上这样的称号。” “哪怕是在整个闪东部族，她也是小有名气，受到许多人的看重。” 闪地部族的驯兽能力。 很多时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年龄无关，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这种天赋，随着血脉流传。 如果没有这一次兽灾，琪可说不定就会被白眉氏族看中，然后以联姻的方式吸纳进去，以期培育出更优秀的后代。 当然山野氏族也不会被亏待。 但现在这些都无从谈起了。 “如果您信任我们，”亚伦看向远处那些继续侦察或驻守的狼骑兵，“我们可以帮忙……进一步训练您的这些宠物。” 如琪可一样，他也观察到了。 这些狼骑兵中，有很大一部分无论是骑手还是座下的埋骨地狼，都不能算是完全的熟练与驯服。 战斗的事情不好说。 但是教会那些骑手，如何适应骑乘以及驾驭已经磨灭野性的埋骨地狼……却正是他们这些牧民出身之人能做的。 (本章完) 第522章：安顿 说完这番话后，亚伦的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作为初次谋面、还是要托身庇护的人来说，最大的困难并非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是要如何获取对方的信任。 能够驯化得了埋骨地狼。 想来也是对方的机密。 哪怕他们自己的确有自信。 但对方哪会这么轻易…… “好啊。”路梦说道。 过去在北风氏族驯兽师的帮助下，训练出了第一批埋骨地狼，但那时只有二三十头。 现在实际抓获的数量却是已经破百。 哪怕分批次训练，时间紧迫，原本的人手也是有些不足。 许多来不及驯化的埋骨地狼。 只能关押起来养着。 而即便是新培训的狼骑兵，坐骑素质也都有些良莠不齐，徒有其型，他们大多只能将埋骨地狼当成是代步工具使用，真要在狼背上作战，却没有这个骑术。 在刚刚诱捕长者期喙嘴兽的战斗中。 实际上全靠路梦自己的强控技能，让埋骨地狼按照计划走位，才能实现战术，士兵们只是负责夹紧狼背，减轻了不小的操作难度。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个时候。 如果有其他部族的驯兽师来帮忙，可谓太好不过了。 只是， 无论时亚伦还是琪可，都没有料到路梦答应得这么干脆。 那并非是没有深思熟虑。 而是堂皇大道的自信。 这让他们一时都有些愣神。 殊不知在路梦的视野中，当琪可开口，决定要留下时。 派系关系一栏，好感度提升。 山野氏族就已经与他达成了“血盟”，说是生死托付都不为过。 如果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 路梦还不至于没有这点器量。 两人连忙道谢。 他看向了琪可，问道： “但是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你。” 驯兽师少女讪笑道：“您应该只听说过无面大人吧？有他在，别人的名声传不去也是很正常……” “但我可以保证，不是自夸——我一定能派上用场。” 她为自己辩解道。 说实话，过去在山野氏族中，因为生活安定又接受了太多吹捧，琪可一度有些飘飘然，松懈了自身的训练。 只是想着，如何加入到最顶级的圈子中去。 与白眉氏族交游。 反正能够决定闪东乃至整个闪地命运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部族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还不如把这份天赋。 当成敲门砖。 赢得白眉氏族更多的青睐，让他们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搭把手，别的部族也会因此高看自己一番。 这不比苦哈哈的努力强多了？ 然而，突逢变故。 琪可在最绝望之时，往日信仰的天神没有回应期待，更加没有见到那些白眉氏族“朋友”的身影。 能够派上用场的。 只有自己的力量。 所谓贵人相助，是讨不来的——他只有建立在对方随手为之，而你自己又有潜力的基础上。 这是投资，并非交易。 琪可知道。 她要抓住这一次机会，彻底提高同时展示自己的潜力与价值。 而并没有因为天赋而自傲。 觉得对方的给予是理所应当的。 不同于亚伦，她发现了埋骨地狼的异动，那是受控制的表现。 这说明。 这位红之王本身，就可能有着极高的驯兽天赋与技能。 如果他要认真去做。 完全可以解决目前狼骑兵们遇到的问题……只是以他的地位，现在要考虑与执行的事情太多，所以没有把它排到那么高的优先级。 那么，帮助他。 把这些苦力活完成，节省下来时间，就足够让自己、让亚伦、让整个山野氏族受到重视。 “没关系，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对于琪可的解释，路梦表示理解，也算给他们留出了面子，“事实上我算是個外地人，所以才有些好奇。” 相比起闪地西部。 即便不考虑白眉氏族，闪东部族的平均实力也要更强一些，人丁兴旺，出驯兽师的概率也要更大。 对于他们的加盟。 路梦是很欢迎的。 “不过在休整之前，我建议你们还是想办法清洗一下或者换套衣服。”他委婉地提醒道，“我们这现在应该不需要这种方法……” 主要是待会该吃饭了。 怕影响其他人的胃口。 琪可这才想起之前为了从喙嘴兽群中逃生，他们在自己身上涂满了喙嘴兽的秽物…… 刚刚自己，也是顶着这副模样。 在对方面前自荐。 或许是久而不闻其臭，所以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当下就涨红了脸。 所幸也看不出来。 而另一边，工程部的各位已经搭建起了临时营帐，顺便将这片区域一起划入据点的范围内——当然后者只有路梦的视野才能察觉。 山野氏族的众人。 既然决定留下。 也上前去帮忙，准备生火做饭。 他们的物资原本留在加驼身上，现在已经一起损毁，但如果不是牺牲了这些驮兽，他们或许就坚持不到遇上狼骑兵，失去了这份好运。 福祸相依，有得有失。 亚伦从这边的物资背包，取出了一块表面焦化的烘干肉，却是一愣： “这是……” 不是熟悉的畜类。 “哦，就是喙嘴兽肉。”工程部的人回应说。 据点收纳的流民越来越多。 加上圈养的埋骨地狼、被做成靶子的喙嘴兽教练、还有沼泽地的支援部队……说实话，闪地西部承载不起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好在防御喙嘴兽的过程中。 战利收获也是颇丰。 它们的肉可是不会浪费的。 不过。 这对于亚伦来说，却是有着特别的意义。 在篝火晚宴上。 明明喙嘴兽肉做得也说不上多么美味，但这个山野氏族的男人，一边吞咽却是一边流下了泪来。 如啖仇寇。 这也证明了红之王所言非虚——他们过去的确战胜了喙嘴兽。 草原上，路梦迎着两轮圆月。 挺身伫立。 余烬教团的工程教士麦尔，恭敬地站在身旁，他的一对机械腿没办法穿鞋，平时都是用教中标志性的黑袍大摆遮蔽。 这时微风吹来，掀开布料。 露出的侦查员之腿，在圆月的反射下，呈现出银灰之色。 (本章完) 第523章：合作 “下一批支援……沼泽地的其他部队，还有我们余烬教团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来？”路梦开口问道。 “我出发时，就已经见到康将军在整顿了，”麦尔回答，“至于教团的人，可能要稍微晚一些，但应该也不超过一个月。” 目前路梦在闪地的发展如火如荼。 但他的基本盘。 实则还是在沼泽地。 ——说实话沼泽地的众人，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沼泽地之王，在刚刚登位稳定下局势没多久，就马不停蹄地出去开展新业务了。 仿佛偌大一片密林。 还不够折腾的。 当然路梦对局势的分析判断还是说服了他们，至少腐烂镇现在就没有如预想中那样与砂匪爆发大战。 而布局完善之后。 又有与沙克王国的合作。 一切井井有条，自由发展，的确不太需要他这位沼泽地之王亲自坐镇运作，也就由他去了。 ——否则还能拦得住咋滴。 而只要沼泽地发展起来，底蕴就雄厚了，不管外面怎么风云变幻，起码能兜住。 比如从常理来看。 以闪地放牧的草原，食物产量，要支撑起据点目前的人口有些捉襟见肘。 但只要从沼泽地出发的运粮队一到，哪怕份额只是分给沙克王国的十分之一，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而这还不是沼泽地的极限。 哪怕跳舞的骨人老板科特，并未与外人提及过，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奈何路梦就是知道。 在第二帝国时期，沼泽地区域是足以供给整片大陆的大粮仓，而镇守此处的那位将军，也被称为“农业之首”。 相比之下。 沼泽地现在的粮食产粮，只是供应给斯坦沙漠和闪地这两片本来人口就不算多的地区……只能算小打小闹。 但是，要恢复到远古的盛况。 光靠现在的农耕模式，是做不到的，必须要借助旧帝国的黑科技，加速工业化生产——而它们的成品在过去已经毁于一旦。 也正因如此。 才引发了那场第二帝国毁灭之始的大饥荒，毕竟全大陆的粮食都指望着当时的沼泽地，一旦供给断绝，造成的灾难完全可以想象。 这也是过度集中化的坏处。 在路梦的规划中，仅就粮食而言，首先需要不断解读远古留下来的科技知识，其次哪怕能够重现它们，粮食生产也不会只布局在沼泽地。 算是吸取了前人教训。 “教团进入密林之后，也循着大团长您留下的线路，在开启那些‘禁地’、‘遗迹’……”麦尔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得到了不少圣典。” 也就是古代科学书。 在这位教士看来。 那些信奉奥克兰的教徒，简直愚不可及，明明曾经包揽了整个沼泽地，却将这些宝藏视而不见。 甚至哪怕挖掘出来了。 也看成是黑暗的伪经，既厌恶又恐惧地封存起来，甚至不敢破坏担心释放出恶魔的蛊惑…… 直接错过了真理。 落在余烬教团手中，就不一样了，书中的每一个符号都被当成宝似地拿出来研读。 而标记出这些地点的大团长。 无疑更加坐实了他初火的身份——否则又怎么能如此精确地为教团开启这些失落的教诲与知识…… 虽然路梦很想说。 这不是专门为你们留的。 稳固了沼泽地局势，再彻底挖掘里面的遗迹，本就是他老早以前就定下的计划，只是恰好赶上余烬教团进入密林。 这人手不用白不用。 路梦也不好打断麦尔的热情。 只是从对方这语气中。 他有种预感。 自己还在筹备当中的科研部，恐怕会变成整个沼泽地各部门中画风最奇特的一個…… “不过，要正经搞研究，需要的还是真正的科研人才，尤其是其中开创性的部分，”路梦想到，“哪怕目前的工作只是‘考古翻译’。” 哪怕是考古式科研。 你总要能学得会，看得懂啊。 余烬教团真正适合的模式是，先由别人把“科学”的部分搞定，然后再制定出技术规范，用宗教经文、参拜仪式的方式让教徒学会如何具体操作。 这样哪怕是最底层的文盲。 也有机会成为某个领域的熟练技工，从而大幅提高劳动力的质量。 “那么……要和机械师合作么？” 一提到专业的研究人员。 那一定就是机械师。 甚至，他们走的还是正统的大学、研究院模式的高等教育，从世界尽头走出的成员，在许多地方也成为了当地的学士、顾问。 只是相较于机械师复苏科技的理想。 他们还缺乏普及与生产转化的能力，只能靠着印一些在圣国会被判成违禁物的非法小册子维持一下生活…… 看起来，与余烬教团正好互相弥合。 “但是，机械师一向超然物外，非常忌讳与具体的势力合作，毕竟一旦表明立场，那就有可能遭到对手的打击。”路梦摩挲着刀柄，向远处看去。 【派系关系：机械师（中立）】 中立不绝对，就是绝对不中立。 过去的他，如果直接加入机械师，到世界尽头进修，或许还有合作的可能……但那就是学霸黑科技路线了。 现在路梦已经成为了势力之主。 对方或许不会排斥他。 但也会分外警惕。 除非拿出一些机械师无法拒绝的理由、足够有吸引力的东西—— 比如，人工智能核心。 可……是否要与机械师共享研究它，路梦还持保留态度。 机械师会警惕。 他又何尝不是？ 待人以诚。 可不能保证对方投桃报李。 一开始就拿出这么大的底牌，还是太过冒失了。 不过，虽说机械师这边很难下手。 路梦却还有另一条路线。 【——科技猎人（友善）】 相比较起机械师那些学究，科技猎人的作风无疑就有江湖气得多。 对方可是机械师的稳定合作者。 而路梦自己。 则恰好有一张科技猎人亲手为他颁发注册的权限银卡，关系等级能够达到“友善”，也是由此而来。 这么多次的相处下来。 他与科技猎人们的合作向来很融洽——对方除了要价奇高之外，基本上没别的毛病。 这或许能够成为突破口。 听完麦尔对余烬教团在沼泽地活动的汇报，路梦的思路也越发清晰了起来，也在心中对下一步的攻略方向做好了规划。 不过，对于当下。 “……一个月时间吗？” 太慢了。 已经来不及等沼泽地以及余烬教团的支援了——甚至等不及新防线的延伸修建。 他必须现在，就前往闪地东部。 去白眉氏族。 彻底解除兽灾对于闪地的威胁。 (本章完) 第524章：后顾之忧（合章） 安顿下来之后。 在沃曼的带领下，工程部再次发挥了他们平地筑墙的传统艺能，将防线正式延伸到闪地东部的范围内。 过去。 路梦原本打算先彻底解决西部的危机，再视兽灾的情况要不要去支援东部。 以白眉氏族的底蕴。 其实要坚守住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看愿意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价。 但闪地西部就不同了。 如果没有支援。 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那位前来报信的白眉使节青荣，虽然对路梦存在一些误解，但说的话却没有什么大错—— 到了这个位置。 就有这份责任。 对白眉氏族而言是这样，否则不会有那么多部族奉他为宗主，往日失去归宿的流民，也不会首先想到去他那里寻求庇护。 而对路梦来说。 一个完整而未遭破坏的闪地西部，对他日后据点的发展大有裨益，等建城之后，部分牧民还可能转化成定居人口。 现在。 路梦守住了闪地西部。 白眉氏族，却似乎没能履行他们的责任。 或者，你当然可以放弃这份责任。 但对应的。 也会失去与责任相伴而来的天命。 那是所有部族的信任。 既然如此…… “头儿，还是老样子吗？”沃曼嚼着草茎，“拉成一条线？” 这些日子里。 这位工蜂也逐渐与路梦混熟了，不再一口一个红之王的叫着，倒显得亲切了些。 按照他们原本的规划。 对喙嘴兽防线依地势而建，不同地段或许会有曲折，但大体上还是从西向东的走势。 某种程度上。 如果再加厚一些墙体，让平整的台面上能够跑起驮兽与拖车……那这就是一条运兵的高速公路。 闪地西部地势平坦。 差别还不太明显。 但到了起伏与山地明显变多了东部，效率就不可同日而语。 喙嘴兽灾爆发的时间毕竟在少数。 和平的日子里。 关隘可以成为两边的贸易节点，绵延的长城，加上周围配套的路面与基础设施……未必就是一副荒凉景象。 不过，路梦摇了摇头。 “沃曼，在修墙的时候，有没有办法考虑到东边的威胁？” 他问道。 骸骨荒原在南方，喙嘴兽也是从南而来。 所以防线是东西走向。 然而这一次，无论是从山野氏族的遭遇还是从守卫部队的报告来看。 东边来的喙嘴兽。 数量明显增多了。 他们在被两面夹击。 这种情况下，原有的防线规划，无疑就不太适应形势。 “有点难啊。”沃曼砸吧砸吧嘴，“这其实就相当于把闪地西部再包起来了。” 用一道新防线。 将东西隔断。 工作量增加了一倍。 而且当初路梦好歹还给了七天的时间，现在喙嘴兽就在眼前了，再赶着修墙…… 亡羊补牢也不是这样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防线，在喙嘴兽灾过后，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甚至还会妨碍闪地部族正常的流浪迁徙，人为隔断了东西两大片区域。 是纯纯的负资产。 “而且它只能保护闪地西部，对东部的现状起不到什么干涉，”路梦点头，他自己也明白沃曼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将东部受灾的部族，拒之门外的感觉。” 如山野氏族一般。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发现横亘在面前的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土垒长城——能开口的关隘注定是很少的。 如果这个时候。 喙嘴兽就追在身后。 一边是安和的乐土，一边是血腥地狱，无疑就有些残酷了。 “大团长，”这时，一旁的麦尔开口了，“如果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在前往东部的时候，依然能够守卫住西部的安全，那么这里其实没有必要像以前一样修筑绵延的城墙。” 这位教士伸手虚指，在沃曼手中的图纸上一划。 “不修墙？”沃曼有些急了，“你对我的墙有什么意见……” 路梦：“继续说。” “我知道大团长您之所以要修建神圣的不落防线，那是因为面对的是最密集的喙嘴兽群，以及被驱赶而来的埋骨地狼等生物……”有发言的机会，麦尔趁势说道，“它们如潮水般涌来，密集频繁，方向却好确定，因此修筑城墙是最有效的。” 如他所言。 现在防线的每一段上，都在爆发着战斗。 而凭借土垒高度，以及建筑血量模组强化后的坚固优势，喙嘴兽基本无法冲垮它们。 哪怕一时间， 守卫无法杀伤这些怪物。 躲在后方放冷箭，也能慢慢把它们逼退。 因此西部兽灾虽然来势汹汹。 实则已经进入了烂仗阶段。 比的就是膀胱局。 看谁先憋不住——而后勤这块，哪怕没有沼泽地的支援，家底没有太大损失的闪西部族，也不会输给本就饥肠辘辘而来的喙嘴兽们。 “但是东边的情况又不同……从这边来的喙嘴兽，都是先进入东部肆掠一番后，才追到我们这的。” 换而言之。 频率不高。 但是能够觅食这么远的距离，则说明它们的实力更强。 “如果修筑一条同样的长城，我们的守卫可能好几天都见不到敌人，可一旦再有类似长者期的喙嘴兽王出现，又可能完全无法应对。” 兵力会被分散浪费。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沃曼收起了情绪，问道。 虽然对方否定了自己最爱的墙。 但作为工程师，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根据形势，这边的防御重点，不应该是‘拦截’，而应该是‘预警’。”面对质疑，麦尔向着沃曼点点头，“重点在尽快发现远方喙嘴兽活动的踪迹。” 之后无论是通知后方躲避。 还是集结部队迎击。 都有得选择。 而这些喙嘴兽虽然单体实力更强，但规模肯定比不上防线正面的兽灾，哪怕是在平原上作战，以狼骑兵的机动加上骸骨团的勇武，都足以应对。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一座‘塔’，”麦尔肯定道，“或者说，望楼。” 如斯昆镇的监狱塔那般。 屹立在平地上，从顶部甚至能鸟瞰整座城镇的建筑。 如果配合望远镜。 加上闪地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形。 塔顶的守卫足以在那些长颈巨兽刚露出一個细微尖角的时候，就发现它们，而对方甚至连气味都闻不到。 望楼自身还能点狼烟或者打探照灯，传递信息。 预警范围超乎想象。 如果位置选得好，甚至只需要一两座，就能将喙嘴兽可能出没的地区全覆盖。 “好啊，”路梦笑道，“不愧是我们余烬的工程教士。” 哪怕是在奥克兰圣教中，只有少数的几本经典，他们的祭司研习经义的方向也会有所区分。 有人负责论证奥克兰、圣火、菲尼克斯的三位一体，有人立志终生投入散播爱与正义的圣战事业，更有人热衷于钻研那些属于黑暗的禁忌传闻自称知己知彼…… 而在余烬教团。 教士们的区分，就在于他们所学习掌握的知识。 也就是学科。 而麦尔所擅长的，正是工程建筑。 这从他第一天自我介绍中，就已经提到，而此刻也确实能听出他对于各类常规建筑的用途，了如指掌。 不过，路梦在意的是。 霍步阳派出这位麦尔教士率先赶到他这里，果然并不只是为了传信和报告近况。 曾经，他对小霍提过。 自己要建一座城。 对方当时懵懂，可能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可经受了这么多的历练后，他早已是体会了路梦的用意。 在经营余烬教团时。 也有意地搜罗这方面的人才——挖掘到麦尔后，甚至为他用上了珍贵的机械义肢，而且还是所有品类中，对运动速度加成最多的侦查员之腿。 恐怕，就是希望。 在路梦需要的时候，即便不说解燃眉之急，也起码能尽快帮上他的忙。 “那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了，放手去做。”路梦作为‘大团长’，也向麦尔行了一个教礼，这让对方一阵欣喜，匆忙回礼。 而这位教士不知道的是。 自己的这个提议，其实也正中路梦的下怀：存在【瞭望塔】，也是据点从“村落”晋升为“哨站”的必要条件之一，这一军事建筑早晚都得修建。 不过要修建塔楼。 再用蜂巢族的技法，就不太合适了，要保证一定高度，最好还是砖石结构。 但时间紧迫。 可以先夯土打地基，下半层用石料，上半层用木料叠加高度，后期改建还能充当脚手架。 在闪地西部的大草原，石矿还比较难寻，但现在接近东部，已经出现了许多裸露的山岩地脉，问题正好能解决。 木制建筑，沼泽地中人不会陌生。 而开采石料、制备石砖，工程部中腐烂镇出身的人又最有发言权。 可以说外部条件的限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需要做的只是埋头苦干。 塔楼的修建速度。 肯定比不上土垒城墙。 好在只需要探好位置修建一座，工程量反而少了不少，在加速的模组的作用下，进度还会更快。 “没事，你这边的工作也不用停，”看着有些郁闷的沃曼，路梦说道，“按照原计划继续推进即可。” 城墙的修建。 能够扩张据点范围，也就是模组的生效范围，更别提本来也是要修的。 怎么都不会亏。 闻言，这个爱墙工蜂又满血复活。 看着他的干劲。 路梦颇有些担心，他带着人把墙一路修到喙嘴兽堆里去，救都救不回。 “嗯，还是多抽一些人给麦尔吧……” 拖一下进度。 “而这，就算是解决后顾之忧了。”他轻声自白。 …… …… 另一边，除了山野氏族外，狼骑兵们在外又陆续救下了几支流浪的部族。 他们的运气没有山野氏族那么好，逃亡出来的人不多；但运气又比山野氏族好，至少没有遇上长者期的喙嘴兽。 这些零星的战斗。 狼骑兵们自己就能解决，也磨砺了作战的技艺。 救下了的这些部族牧民。 有人选择继续前往西部，寻求安置；也有人看到山野氏族的案例，选择留下来帮忙建设。 进一步为新工程增添了人手。 看来山野氏族在闪地东部不算无名之辈，还有一定号召力。 起到了示范作用。 其中，又多了两名驯兽师，不过并不是来自同一个部族。他们驯兽的天赋也比不上琪可，只是中规中矩。 但毕竟是驯兽师。 别说在外界，这在闪地也是难得的人才，路梦这边一律表示欢迎，让他们帮忙训练狼骑兵。 这一过程中。 琪可的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哪怕她此前从未想过埋骨地狼还能被驯服，更别说见到狼骑兵这种兵种。 但驯养驮兽。 还是牧民们的老本行。 举一反三之下，琪可又有天赋，帮助起沼泽地的蜂人骑手们来，也是如鱼得水。 “这样是不是会好一些……”这一天，驯兽师少女拿着从工程部讨来的纸笔，在帐篷里涂涂画画。 她的画艺不精，也不怎么讲究作图规范。 但从潦潦的几笔中，还是能看出，这画的是一副兽鞍的形状。 没错，目前的狼骑兵。 除了简易的缰绳和铁辔头外，是没有其他的坐具的。 毕竟是开创性的第一次。 现有的驮兽坐具，都没有符合埋骨地狼身形的规制，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设计。 即便有想法。 也来不及赶制。 只能依靠骑手们自己凑合，每次出征，全程难度都感觉在像耍杂技，那是相当抽象。 若不是这些被选出来的蜂人。 原本就实力过人、身手了得，步战时一个挑十几二十个不在话下，否则早晚要被颠下来。 可凑合是能凑合。 琪可发现，这无形中加大了训练成本，同时也过于依赖骑手自身的素质，限制了狼骑兵的扩张。 一旦新兵不是高手。 那怎么训练也没法儿。 而且也有好几个蜂人老兵，偷偷跟她这个小姑娘抱怨过，埋骨地狼的背脊，是真的磨大腚…… 摸清埋骨地狼的构造后。 原先模糊的想法也在琪可得脑中逐渐成型。 “这里加装一根锁链怎么样？”这时，一根手指点在图纸上。 “会不会太冗余了？”少女咬着笔头下意识反驳，但很快又眼睛一亮，“不对，这样的确可以增加稳定性！” “这是个好主意啊……”琪可刚想惊叹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 她猛地回头，愣住了： “红之王……” (本章完) 第525章 ：设计 说话之人一头白发披散，面容棱角分明，不是路梦又是谁。 他身披的则是上好的狼皮大氅，原本棕红色的兽皮鞣制过后透着坚韧的质感，点缀着匕首般锋锐的狼牙装饰……正来自之前的那一只长者期狼王，光是皮革防御力也颇为不俗。 最近几天刚制好。 琪可惊讶，连忙想要起身行礼。 她也不是迟钝之人，可红之王就这么接近身后，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别说声音与光影了。 就是空气都似乎没有扰动。 若不是对方主动开口，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仿佛连存在都消弭在了这个世界上一般。 形同鬼魅。 “没事，”路梦拦住她，“恰好有事情顺带过来找你……不过这个可以给我看一下么。” 他指着对方涂画的草纸。 “当然可以。”琪可递过去，略微有些羞赧。 毕竟是她自己的奇思妙想，还没来得及找到一匹埋骨地狼付出实践，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 原本想偷偷摸摸地惊艳所有人，没料到在草图阶段就被抓包了。 而琪可更没想到。 红之王居然对兽类的坐具装束也有见解——看来对方早就有过思考。 她略微有些忐忑。 担心自己是不是做了无用功。 “还不错。”路梦扫了一眼图纸，将它印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倒是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他当然知道狼骑兵目前存在的问题。 如果能给埋骨地狼配备一套合适的坐具，不仅更方便骑乘发力，降低训练难度，也能减轻坐骑自身的负担。 空出来的负重。 还能加装一些轻量化的装甲。 事实上路梦的b级模组中，就有一套狼装甲模型，是以图纸形式呈现的，他早已学会。 但这套装甲不适用于狼骑兵。 它更多是用来让骨犬、埋骨地狼穿上，单独作战的，加上骑手的话还是负担太重。 不过对方的设计思路。 完全可以参考。 总而言之无论是扩编狼骑兵，还是加强他们的战斗力，坐具这一项，是绕不过去的坎。 路梦原本想空闲下来之后。 像给铁牛设计一样，再单独设计一套推广制造……没想到新招的这位驯兽师，自己就完成了前半部的工作。 原本只期待她帮忙训练狼骑兵。 现在倒是意外之喜。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接连指出几个节点，“如果不考虑埋骨地狼的身体构造和承受能力的话……” “您说得对！”得到了路梦的肯定，琪可也大胆起来，进入讨论的状态后，思维更显活跃，“狼的关节毕竟和加驼不同，受力的话会后倾——那么这里可以修改成……” “侧腹的这块皮鞘……” “您这是设计盔甲的思路，考虑一下骑乘的舒适度如何……” “狼蹬的高度的话……” 不同于与沃曼、麦尔等人的相处，工程问题是他们的专业领域，路梦只负责当个狗策划提需求，具体工作向来不会插手。 而涉及到皮具装甲。 却算是他的半個老本行。 【盔甲工匠】如今的等级已经臻至大师级，加上狼装甲的图纸设计经验……别的不说，怎么设计坐具才能最匹配埋骨地狼的身体构造与受力极限，路梦在这个领域绝对有发言权。 而琪可凭借自身对于驮兽的了解，加上已经思考成型的图纸，正好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进。 没要多久的功夫。 整套坐具就从草稿完善到了初具雏形，这位驯兽师甚至还带着路梦，从流浪部族中拆出几套给加驼的装备，当场改造出了一套粗劣但可用的原型。 埋骨地狼虽然不太习惯，身上又多了一套束缚，鬃毛有些炸裂。 但坐在上面的骑手。 的确稳当了不少。 脚踩蹬，腿靠鞍……哪怕是刚训练的“新兵”，只要旁边有驯兽师牵住埋骨地狼不让它们发狂，也能够挺直腰板，不会轻易被甩下来。 看着蜂人们轮流尝试过后，那带有兴奋和惊叹的模样。 琪可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微笑。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改动，后续还需要更多的改进。 但确实算她做出的一项成果。 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样一来，狼骑兵的数量就能够大为扩张……”琪可不禁自言自语道。 坐具的设计。 对目前的几十名狼骑兵，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在耍杂技的状态下还能发挥出战斗力。 但如果要招募新兵的话。 训练和骑乘难度的降低。 无疑能让对骑手的素质要求进一步下探——适格兵源本来就只有蜂巢族，如果对实力还有太高的要求，那就真没有多少人能转化成狼骑兵了。 毕竟有不少蜂人，还需要在原本的小队充当军官头目，其他部队也不能没有老兵骨干。 一旁的路梦却是否决了她的想法：“暂时还不用考虑那么多，因为我们目前最多也就只有这么些狼骑兵。” 加上新训练的骑手。 堪堪破百。 “因为无论是蜂人士兵，还是埋骨地狼……”他笑道，“都有些不够了。” 兵源这边。 沼泽地来的支援本就是一开始的那批，主要是射弩部队加上部分新军，主力还是用来护送工程部的，他们还并不都是蜂人。 而埋骨地狼的驯化。 路梦这边倒是没问题，但受限于流浪部族驯兽师的数量，驯化进度不可能无限加快，就是抓获再多也没用。 如果他这边有闪东部族的底蕴，能稳定驯化埋骨地狼；再等沼泽地的新军训练完成，能从中筛选骑手；最后由剥皮镇的皮匠批量生产坐具…… 狼骑兵的规模。 才能指数型膨胀。 不再是充作侦察一般的玩具，而形成真正横行肆掠的狼骑军团。 “是这样么……”琪可略感遗憾。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一点什么，猛然看向路梦。 对方愿意坦诚狼骑兵的兵源与布置。 也就意味着…… “感谢你的帮助，”路梦握了握少女愣在空中的手，“同时也欢迎你们的加入。” (本章完) 第526章 ：出发 除了琪可之外，山野氏族幸存下来的其他人，也非常努力地在证明自己。 在工程部指挥下。 协助建设的普通牧民不说。 亚伦这位驯兽师，他的天赋和能力，虽然像他坦白的那样不及琪可，但表现只能说是拼命。 有不少在被路梦控制之后。 依旧性格暴烈的埋骨地狼。 都是他主动揽下负责驯化，像是熬鹰一般，这也是对双方意志的一个消耗比拼。 过程中甚至有一头埋骨地狼挣脱了束缚，扑上前来。 差点就将亚伦咬伤。 可或许是被这个男人疲惫又决绝的眼神慑服，恶狼硬生生没敢咬下口。 大概是让它想起了同类。 反过来被亚伦给驯服了。 而如果要说他的这种意志从何而来的话……那大概就是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来的闪地西部迎击兽灾的事迹。 每一次得胜。 都是一次新的希望。 伴随而来的还有沿防线送来的喙嘴兽肉。 “无名氏族”对这些流浪而来的无家牧民，也是提供了粮食、热水、住所……以及最关键的安全。 并未有所亏待。 隐隐之中，他们竟是从中幻视到了白眉氏族的感觉，那是霸主的气象。 或者说。 是曾经的白眉氏族。 对比之下，这些东部的流亡部族，竟是到了过去偏贫又被他们无视的西部，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而对其中的代表。 山野氏族。 当琪可听到路梦的话之后，那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此刻也是彻底落地，像是浸入了温水一般。 暖流浮现。 他们被接纳了。 路梦察觉到，自己与山野氏族的派系关系，在“血盟”的等级内，又向上攀升了一截，不再浮动。 可谓更加牢靠。 而这不是个例。 但凡是被接纳招待的东部氏族，自己这些日子里和他们的派系关系都有所提升。 虽然与白眉氏族的关系，依旧岿然不动。 但积少成多。 这些流亡部族的态度，已经带动得【闪东部族】一栏的整体派系关系，有所提升。 等到麦尔设计的望楼建成。 未必不能成为他们据点的标志、一个在兽灾中象征着安全与平和的灯塔。 白天扶摇直上的狼烟。 晚上刺破夜幕的探照光柱。 既是示警。 又是给流离之人的信号。 “除此之外，我本来有另一件事情找你。” 看着激动的琪可，路梦说道：“当然，这对你们来说，可能会有一些难度。” 尤其是心理上。 “您直接说吧。”少女收敛起心情，正色道。 路梦此行找她。 本就不是专为了狼鞍坐具而来，只是恰逢时机，趁热打铁。 眼下明显有正事。 “那就是……”他开口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重回闪地东部。” 果然，琪可一愣。 在她的理解中，对方作为闪西部族的霸主，好不容易修建了奇迹一般的红垒防线，庇护一方。 甚至做到了白眉氏族都没能办成的事情。 在兽灾当中，奠定乐土。 为什么要离开这片安全的土地，前往如今已经喙嘴兽肆掠的东部？ 而且， 的确如路梦所说。 一提起闪东，琪可想到的不是家乡，而是那些染血的长颈、遍地破败凋零的尸体……以及那一张张永远失去了神色、亲人们的脸。 要回到那片惨淡的炼狱。 这样的心理压力，无疑能把这些稍稍安定下来的人们，再次压垮。 目睹了琪可疑惑的神色。 路梦只是说了一句话： “能够有命活到这里的，从来都只是少数。” 而且这一次。 他们也不是孤军奋战。 在驯兽师少女诧异的目光中，他从黯淡的红袍中摸出项链，吹响了上面的骨哨。 原野上。 狼群汇聚，长嚎响应。 早已准备好的狼骑兵们，驰骋而来，纷纷列阵。 他们只有二十骑。 但每一個即便放在狼骑兵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都是训练至今骑术最娴熟之人，更加是在对付兽灾过程中，骑乘作战的老兵。 除此之外。 还有几匹背上空闲着的埋骨地狼，径直跑到路梦的身边，眼中满是讨好之色，像是对待它们兽群中的头领。 路梦示意其中一匹相对柔顺的母狼。 它跑到了琪可身边。 蹲下。 少女驯兽师还没来得及为路梦对狼群的控制力而震撼，就听到他说： “要想穿越兽灾，机动性必不可少。而要最大限度地发挥狼骑兵的战斗力，最好还是要有一个驯兽师随行。” 可惜，大多数驯兽师都是成年壮汉，在陆地上帮忙训练，或者稍微骑乘一段时间还行，但要长途奔袭就差得远了。 只见一个狼骑兵的怀中。 小牧民迪布冲着琪可招了招手，表情相当兴奋。 迪布体重轻，又有驯兽天赋。 路梦便说服老伊森，让自己把他带上。 目的地很危险，路梦原本也不打算强求，不料这位爷爷听说他亲自随行，直接满口答应，根本就没有担心的神色。 有红之王在的地方。 恐怕比后方还安全。 也是相当信任了。 不过，小迪布毕竟年纪尚小，即便有天赋，也还不是正式的驯兽师，最多只能帮到一两骑而已。 如果等他长大了。 那又骑不上狼了。 路梦原想着大不了就由他空出一个模组槽位，自己来。 不料在此之前。 就收获了一个女性驯兽师。 琪可身形苗条，至少比起兵蜂来说，有过之而无及，让埋骨地狼驮上她，那是完全没有问题。 “虽然没有骑乘训练，但不需要你上阵冲锋，做好的坐具，也刚好能派上用场。”路梦抚摸着一颗狼头，“不过，选择权还是在你。” “——知道我说的这句话是真心的，我们才算是有些许信任了。” 琪可看向列队的狼骑兵。 又遥望向远方。 视线所及，只是蓝天白云，绿草从山……但她知道，那里随时可能冒出噬人的长颈巨兽。 “我去！”少女咬牙道。 妈的一个小孩子都敢上路，她还不至于这点胆子都没有。 更何况。 她还在那男孩的布袋里看到一只小黑山羊…… 羊？ 羊都不怕狼，没天理了这是。 (本章完) 第527章 ：世外桃源的代价（合章） 闪地东部，白眉氏族。 他们的总部营地坐落在一片河谷之中，水草丰美，一边连接向复仇地的唯一出口，那是东西贸易来往的必经之地；一边通往群山之外，就是广袤无际的大草原。 正可谓是世外桃源。 如今，白眉氏族的防线全面收缩，只在出口的一侧设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将河谷牢牢堵住。 哪怕知道以喙嘴兽的身躯。 不可能从水下潜入。 他们还是用铸钢的闸门，放下锁死了整条河流，只留下几个出水口，任必要的生活用水流入。 防御不可谓不严密。 因为需要拦截的区域小，加上后方有商人行会源源不断地从“复仇之谷”运输来生活和军用物资，白眉氏族在极短的时间内，竟也是修筑起了在强度上丝毫不弱于红垒长城的防线。 铁灰色的金属板。 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但是此刻，这一道钢铁的壁垒丝毫没能给防线后的流浪牧民们，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砰！” 一道通彻河谷的重响爆发。 钢铁震颤轰鸣。 人心颤动。 一条粗壮的长颈，竟是从高达十余米的屏障外，探出了头来。 长者期喙嘴兽。 它在头盖外骨骼遮蔽下，拳头般大小的“小”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幕后的景色。 当察觉到人群与鼻尖的鲜味吻合后，不由得发出一阵兴奋的鸣叫。 “啊啊啊！” 妇孺们被带得啼哭了起来。 凭借他们的防御工事，能够挡住一般的喙嘴兽群，但对于长者期喙嘴兽，能发挥几分作用还未可知。 见这长颈巨兽，就要再蓄力冲撞。 有守卫从城头的藏身处爬了出来，手持长矛抓准机会就冲着对方好不容易露出的眼珠刺去。 噗嗤一下。 穿过盔甲一般的骨板缝隙，戳进了肉里。 却只是刺在了眼皮上。 那厚重的角质褶皱，牢牢卡住了矛头，渗出一丝淡红色的鲜血——可就完全无伤大雅。 喙嘴兽甚至没有完全闭上眼睛。 漏出的眼光。 仿佛带着戏谑。 啪！浆水飞溅。 勇敢的白眉战士在重击下顷刻间化成了一团血糊，暗红的芜杂从喙嘴兽的下颚处流下，滴滴答答。 长颈一扫。 城头上其他赶来支援的守卫也尽皆中招，肢体飞溅、血肉模糊，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出手中的兵刃。 而远处。 长颈巨兽的身后。 遥遥地已经遍布了战士们的尸体，他们是白眉氏族在外的侦察兵们。 “任林大人，快撤吧！”青荣拉着身边的肥胖商人。 白眉氏族是商人行会在闪地最大的贸易伙伴，他们的驻地也正是设在这片河谷之中。 青荣满脸焦急。 他们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修筑起这道临时壁垒，还全仰仗了这名为任林的贵客的资助贷款。 复仇地时常会降下天火。 哪怕是掌握了耐高温材料的科技猎人们，都不敢在其中肆意探索。 要想通过复仇地。 只有一条狭长的小道，遭受天火的概率没有那么频繁，也被称为“复仇之谷”，可以被视为沟通东西的生命线。 任林主导的商会物资。 就是从这之中运到的，也只有他们的商队才有这个实力办成。 如果任林在这里有什么闪失。 对他们白眉氏族…… 青荣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然而，让这位白眉使节有些讶异的是，在这片混乱的场面之下，所有人中竟也只有这个平日笑眯眯的商人领队，保持住了镇静。 “没事的，青荣大人。”任林拍了拍他的手，实则是挣开了对方的拉扯，“我相信我们不会有事的。” “相信？” 青荣心急如焚。 眼下长者期的巨兽再次撞上了钢铁壁垒，原本牢牢钉死在河谷两侧的跟脚，都发生了松动。 悬崖的碎石。 如筛般落下。 城头的守卫还在与对方的长颈缠斗，洒下无畏的鲜血，却是作着无谓的厮杀。 这要怎么让人相信？ 青荣打定主意。 如果防线真的陷落，为了白眉氏族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就不能失了商人行会的支持……他就是绑，也要绑任林绑走。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任林身后那几个全副武装的雇佣武士，纷纷按住刀柄，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青荣吞了吞口水。 就在他的眼中，长者期巨兽将要发动第三次撞击，而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时。 一根强劲的长箭。 射向了喙嘴兽的头颅。 白眉氏族的守卫也试过远程攻击，但那些足以贯穿皮甲的箭矢，射在长者期喙嘴兽的皮肤上，就好像挠痒痒，不是被弹落就只是嵌在上面留下白痕。 这一支长箭却不同凡响。 它通体钢铸，在空中划出凄厉的破风声，甚至带给人一种铁簇都要摩擦出火星的错觉。 应声而中。 喙嘴兽的长颈受力震颤，飙出血来。 这是它第一次破防。 有如此力道，射箭的机括必然是世间罕有的强劲。 但长者期的巨兽。 毕竟是没有这么容易被杀死的，以它的体量，若守卫部队与城防不够得力，甚至可以攻破一座正经的小城镇。 这么多年来。 骸骨荒原有多少人类据点就是因此而消亡，最后只有联合城的锻造之都开顿城，与矿业之首哀矿镇才能屹立……后者如今也是因为血色叛乱而衰落了。 长颈巨兽愤怒地回首。 看到了壁垒之外，一個渺小的人影。 他在喙嘴兽发现之前，变戏法般将手中的旧世界弩收进兽皮大袍之中，随后叼起骨笛，悠悠吹响。 不是多么美妙的声音。 甚至称得上怪异惊悚。 因为那正类似喙嘴兽通过长颈共振，发出的嘶鸣啼叫。 远远的。 听到这声音，青荣一愣，反应过来： “无面大人？” 是，他忘记了。 在白眉氏族收缩防线，坚守河谷的同时，顶级驯兽师无面也在外界执行着任务。 引导喙嘴兽群的任务。 如今颇具成效。 白眉氏族也是因此有时间修筑好壁垒，之后遭遇的喙嘴兽群也多只是漏网之鱼，可惜这一回漏了个大的。 但好在，无面大人及时赶来。 只见这个驯兽师杂乱的长发飞扬，他站立在壁垒外的平原，渺小的人与巨兽之间差距甚远，又没有任何阻碍。 可无面，对它的愤怒直视。 丝毫不惧。 随着骨笛的鸣响，喙嘴兽眼中的愤怒竟奇迹般渐渐褪去，消失不见。 它的双目依旧赤红。 但蕴含的感情，似乎有所不同。 幸存的守卫，惊讶地发现。 原本暴虐的喙嘴兽，突然转变了态度，浑身微微颤抖，四条粗壮的巨腿跺地，显得好像有些扭捏…… 和羞涩？ “这是……”捂住模糊伤口的守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发情了？” 长者期的喙嘴兽。 活了一辈子。 原本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然而在无面笛声的引导下，它的眼中一片迷茫，也不知是看到了绝世美人还是梦中情郎。 “嘀——” 无面吹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啸。 喙嘴兽的神经顿时就像被挑动了一番，喷出一大口白气，流出雨幕一般的涎液，急切地转身跑去。 大地震颤。 无面翻身躲过。 他的脸上带着用幼年喙嘴兽头骨做成的面具，通过引导完全能让自己在喙嘴兽眼中只是被视为一具骸骨，而无视。 以无面的能力，还无法强行控制喙嘴兽这样的凶兽，但他熟知这些动物的习性，擅长制造错觉，也能用另外的方式来操纵利用它们。 至少能保证。 自己的绝对安全。 随着喙嘴巨兽甩着长颈，兴奋地追逐而去。 这一场猛烈的危机。 竟是就这么被他一个人化解了。 无面起身。 站在钢铁壁垒前，淡淡开口： “让我进去。” 这时，所有壁垒后逃难的牧民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无面大人！” 声浪掀天。 城头上，伤痕累累的守卫们，也终于放松下来，有人支撑不住，就这么失血昏厥倒下。 不过，随着闸门洞开。 那个得胜归来的长发驯兽师，才是众人视线的焦点，繁花加身。 青荣收起眼中的艳羡。 又带着一丝惊疑看向身边的商人贵客：“大人，您早知道了？” “怎么可能。”任林呵呵一笑。 “我只是信任他罢了。” “要知道，白眉氏族的各位只需要奋力与喙嘴兽作战，但要真正抵抗住兽灾，无面大人得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您说得对。”闻言，青荣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只能点头称是。 正如对方所说。 兽灾发展到这个阶段，白眉氏族能坚守到今天，还没有多大的损失，的确多凭了无面之前提出的策略。 看看壁垒后的这些牧民。 他们都是东部其他破灭部族的成员，运气好的还能过来寻求到白眉氏族的庇护，只是就被安置在最外围。 如果防线出了什么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但这些人也没有别的怨言，毕竟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像那些来不及赶到。 只能往其他方向迁徙，甚至慌不择路跑向西边的部族……想来已经全部葬身于喙嘴兽之口了。 看看这些人的代价。 青荣又怎么会对无面生出不满：若不是因为他，哪怕白眉氏族不会落得同样下场，想来也会相当狼狈。 不过， 无面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他能引开前来河谷方向的喙嘴兽群，自然没有精力照看其他的部族。 而白眉氏族按照计划收缩。 原本的前线随之放弃。 南方的喙嘴兽群可谓是长驱直入……从这个意义说，闪东的其他部族，之所以会有如此遭遇，也是被波及。 青荣目送着任林带着武士离开。 对方走向了被簇拥的无面，流民们满怀感激的泪水，丝毫没有思考到之前自己的部族破灭，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这位驯兽师的策略。 毕竟他们看得见的。 就是无面勾引走了刚刚的那头长者期巨兽，让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大家免遭于难。 而被众人包围。 无面的脸上，依旧戴着喙嘴兽的头骨，嘴角好似浮现出温和的微笑，可整体来说还是很难判断他的表情。 “族长邀请无面大人，原本只是想让他从一旁协助……”有感于无面的人气，青荣喃楠道，“但现在，已经是让他挑了大梁。” 无面的人望。 如今无论是在白眉氏族内部，还是在整个闪地东部，都要比任何一个白眉姓氏的人高。 人只知有无面，不知有白眉。 这是大势所趋。 连带着无面原本出身的部族，也在白眉氏族的内部大会上，被邀请为了座上宾，参与讨论——这在以往的部族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而在那次大会上。 族长巫马原本提出，现在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有着壁垒的守护，河谷内的白眉营地也没有后顾之忧……是时候适当地主动出击。 总不能一直这么让兽灾肆掠。 必须重整秩序。 而且白眉氏族还有兵力，配合上无面的辅助，作战也会事半功倍。 结果，他的提议。 遭到了众多族老与千户的反对。 理由也很简单。 白眉氏族如今已经安定了下来，那就不要节外生枝。 万一壁垒出了差错呢？ 士兵们在外，想要救援都来不及。 更何况，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白眉氏族内部，也划分为各大派系，士兵战死，那就是他们各自不可挽回的损失。 最开始的激进主战派。 在第一次与喙嘴兽群遭遇时，就已经损失惨重，造成在部族中话语权一落千丈。 必须保存实力。 这是剩余人的共识。 至于说喙嘴兽……既然无面有能力解决，那就交给他去解决吧。 青荣摇了摇头。 回身朝营地走去。 另一边，人群散去。 无面看到了雇佣武士，以及他们身边穿着华服的任林——对方笑眯眯的。 无面走过去。 “成为英雄的感觉如何？”任林说道，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戏谑。 驯兽师没有回答。 只是比出一个手势。 那是一个数字。 他开口：“八头。” 加上今天这一只，总共八只长者期的喙嘴巨兽。 无面已经全部掌握了它们的行踪。 “不管你是要对付血之主，还是想踏平白眉氏族……”驯兽师缓缓说道，“我想这都已经足够了。” (本章完) 第528章 ：驯兽师（合章） 整整八只长者期的喙嘴巨兽。 今天光是来了一只，哪怕不说能摧毁白眉氏族的整个防线，但也已经让他们如临大敌、胆战心惊。 如果无面口中的喙嘴兽们。 真的被他引动。 那么出现的场面，也只会是血洗。 ——说实话，如果不是此次兽灾，就算是在喙嘴兽们的老巢骸骨荒原高地，都没办法一次性凑齐这么多只长者期巨兽，毕竟那里广袤无边，大体上还是很空旷的。 而喙嘴兽到了长者期的层次。 也不会与同类凑得这么近。 领地内。 有自己一只兽王就足够了。 除非一公一母。 “不要这么激进。”闻言，任林目光一闪，却只是笑着打趣，“白眉氏族待我们挺好的，怎么能说要踏平他们呢。” 无面：“只是一个比喻。” 让这位商人行会的代表，更真切地体会到其中象征的力量——以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筹码。 而他也注意到。 任林并没有反驳，收集这些长者期巨兽的线索，是为了对付那血之主。 ——路北游。 白眉氏族收缩以来，无面游走在闪地东部，名义上是为了引走各地来袭的喙嘴兽，执行推荐给他们的方略。 驯兽师，当然也做了这份工作。 但实际上。 他更多的，还是在找寻真正强力的生物。 也就是长者期的巨兽们。 每一次的兽灾，对于普通牧民来说是灾难，但对于无面这种顶级的驯兽师，却是一个可以用于补充素材、提升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库。 只是，让他倍感诧异的是。 商人行会这边的要求。 用八只长者期喙嘴兽对付同一个人……哪怕是战争级被围住，也不敢说能逃出生天。 这是自然的伟力。 不说大题小做，也叫足够重视。 事实上，在无面看来：光是他已经往西边引导煽动的，包括喙嘴兽在内的各种兽群，就足以扫平整個闪地西部了。 何必要再专门准备—— “这是会长他老人家的要求。”看出无面的疑惑，任林只用一句话，就堵上了他的嘴，“……说实话，我也很羡慕你啊。” 居然借此，搭上了龙恩的线。 实在是走狗屎运。 单从实力上说，无面是军团级中的佼佼者，甚至有些许晋升战争级的潜力——这在闪地当然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放在整个联合都市，如此的人也不过能挣得一官半职，算是中上。 至于晋升为贵族，获得爵位？ 那是想都别想。 如今的联合城，想要成为贵族只有两条路线：要么祖上是开国血脉，自身又实力出众、忠心耿耿，那就有机会成为以兜帽侍卫为代表的佩剑贵族。 要么，就是走商人行会的渠道。 沟通人脉，捐钱买爵。 成为穿袍贵族。 所需要的开币，却是海量的天价。 从驯兽能力就能看出，无面是纯正的闪地血脉，和联合城贵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而小部族出身的他。 虽然近些年来混得风生水起，可还是局限在流浪部族的圈子内，又能攒下个多少钱？ 因此。 任林原本与他的合作，报酬只是许诺一个联合城公民的身份，加上优先优惠买爵的内部资格。 什么时候能成，还得看你什么时候攒够了钱——当然，从自己这里贷款也成，这才是他们完整的交易。 这还是看在无面。 那神乎其技的驯兽技能上。 因为天狗皇帝最近似乎对传说中的巨兽“利维坦”相当感兴趣，想要抓一头当宠物，赏玩赏玩。 为此死了不少武士。 如果有无面出手，起码成功率会大一些…… 算是寿辰献礼。 没想到， 竟惹得，会长亲自插手了此事。 最终的报酬，不仅能让无面直接获得穿袍贵族的身份，实际爵位都仅次于一些大领主。 要知道，连任林自己都没有这般机会。 而引起会长关注，甚至改变了无面命运，将筹码压到如此之大的…… 无疑就是那在密信中，反复提及叮嘱的，代号‘血之主’的男人。 “会长对你很满意。”羡慕归羡慕，任林还是尽职地传达着龙恩的要求，“……然后，再给我几只信鸦。” 无面点头。 带着一行人来到他在河谷的临时营帐，它一眼看去就比其他人的宽敞精致许多，还有专门的守卫看护。 而掀开帐篷，里面赫然用钢笼圈养着各式动物，散发着厚重浓腥的气味。 无面提出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几只硕大的食腐鸟。 体会过便捷性的任林在心中感慨。 不得不说。 在闪地，无面这样的驯兽师，作用确实无可替代。 就比如他能调动喙嘴兽的能力。 不仅如一开始的计划中那样，让无面在白眉氏族中获得了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和地位，也连带着让商人行会的影响力更加深入。 喙嘴兽群的来势。 越是凶悍。 闪地部族就越是人人自危，越是依赖无面这个救主。 白眉氏族前段时间的大会。 就是明证。 经过这次兽灾，在借助无面慑服白眉氏族，闪地未尝不能成为商人行会在实质上的附庸。 如果不是无面只能调动喙嘴兽，而不是能控制与驯服它们。 这位驯兽师的战略价值。 还会更高。 毕竟他到了其他地方，就不会有这般堪比战争级的作用，也不会再被龙恩看中了。 ‘哪怕只是能驯服那些大狗也好，’任林暗戳戳想，‘会长之前就让我拟过可行性分析报告……狼骑兵。’ 结果是否定的。 据一位侍从私下透露，龙恩还失望了好一阵子。 以这位总会长的见识。 当然清楚一旦有规模化的成熟骑兵出现，这对于以步兵和战车为主的现有军事体系，是一项多么划时代的突破。 排除了埋骨地狼之后。 据任林所得，会长也在寻找其他的备选项，只是安排的人就不是他了，具体细节与进展无人可知。 “这次要几只？”无面开口。 “具体的数量你比我熟悉，”任林说，“不过和之前不一样，一份送到恒城，再多加一份，送到边缘镇。” “边缘镇，给谁。” 无面随口问道。 “……原本算是机密，但这些大人物你早晚会见到，没什么好瞒的，”任林打量了他一下，“就当提前熟悉熟悉。” “是亚穆杜大人。” “亚穆杜……”驯兽师默念着这个名字，他也是知道对方的位高权重。 只是没想到除了会长。 这位蜂人也在关注着自己。 无面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悸动：他没有奢求过自己在这里合作之后，还能在龙恩面前露脸。 但亚穆杜就不同了。 对方说是龙恩权柄的代行者，但与本尊肯定还隔着天差地别的壕沟——某种意义上，这反而容易亲近。 属于踮一踮脚，往上一蹦就能触及的目标。 而听任林的语气。 对方明显也把自己——这么一个闪地牧民出身的驯兽师，提前当作自己人了，关于商人行会的高层事宜，并未避讳。 一直以来。 自己追寻的不就是这个吗？ 无面下意识按住悸动的胸膛。 这份愿望，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从来没有对周围的人透露过。 ——或许，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他游历闪地西部，在一个穷破的小部族落脚，发现了一只有趣的小黑山羊。 无面下意识给它取名： 科尼利厄斯。 闪地流传下来的古语，“王权”之意。 算是稍稍透露了半分心相。 如果不是眼看目标就在面前，无面都快要忘记了这件小事，这么看也算是一语成谶。 能够成为联合城的大贵族。 对闪地的这些牧民来说，还真就与王者无异，一朝云泥。 不过那只吉祥的小羊。 有趣归有趣。 还是太弱小了。 对无面来说，他自然没有兴趣驯养一只小羊羔，浪费时间。 任林看着无面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什么，还是察言观色打趣道：“无面大人……以后说不定还真要一直叫您大人了。” “这话怎么说？”无面心情正好。 “您看，大人你以后成为穿袍贵族，只可惜没有自己的封地，比起大领主们来说还差上一筹。”任林掰着手指算道，“可等您继续留在闪地，如果能修筑起一个城邦，加入我们联合都市——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大领主了。” “到时候，我这个驻闪地的代表，可不就成了您的麾下了嘛。” “不敢当不敢当……”听到这，无面哪还能不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在闪地修筑城邦？谁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就说联合城，他们连哀矿镇都还没能重修，多半是要放弃然后整城出售了。 他当下顺着任林的话互相吹捧了几句后，感慨：“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去帝国的各个地方走走转转，最后找个地方养老……听说伽特就是一片风景不错的好去处，有蓝色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铁树丛。” “哦，无面大人可能听差了，伽特风景很美是没错，但从没有人乐意住在那里过，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呢。”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喙嘴兽啊。”任林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无面也哈哈大笑，心情畅快，“那还真是危险，是我下意识没考虑这点了……” 营帐内，一片笑声中。 书记官也将誊抄好的报告，递到了任林的面前。 胖商人检查一遍。 两份都准确无误，除了细微的措辞外并无差别，倒是省事。 只是， 任林在看到其中一份的表头时，陷入了一瞬的沉思。 “……致亚穆杜。” 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 作为驻扎在白眉氏族的商人行会成员，也算是他们在闪地的总代表。 任林自然参与过，那搜寻亚穆杜的任务。其余的队伍，互相之间也有消息往来。 但他竟是从没听说过，有谁找到了在沼泽地“失踪”的亚穆杜……可没过多久，这位蜂人侍从又的确在贵族圈中亮相了，所有人都确认了他的身份，如今更是前往边缘镇执行任务。 “……会长和亚穆杜大人，真是深不可测啊。” 亚穆杜大人靠着自己的力量返回帝国；期间，会长配合的保密措施也分毫不漏。 这两人的水平。 确实是他们所不能及。 任林将报告塞进封蜡的铁管。 …… …… 距离长者期的喙嘴兽来袭，又过去了一段时日。 人心的浮动，却始终未能安稳下来。 可以说，河谷的壁垒遭受直接的攻击，彻底摧毁了，白眉氏族内主战派的信心。 这样的巨兽。 都已经顶到你们面前了。 再分散兵力，岂不是找死行为。 坚守营地。 等到兽灾过去。 这已经成为了白眉氏族如今公认的应对方针。 为此，就连原本还有一定频率的，让侦察兵外出探索、收拢流民的行为，都逐渐停滞下来。 也是为了减少闸门开合的频率。 唯一有资格随时自由出入的，就只有驯兽师无面，毕竟他一个人是真能解决问题。 剩余的人。 则抓紧修补内部工事。 除了河谷的第一道壁垒外，围绕着白眉氏族的核心营地，俨然又多出了一道防线。 这一道防线当然没有面对喙嘴兽，而是将原本那些进入河谷的外族牧民，与他们隔离开来。 这样，即便是第一道壁垒真的被突破。 他们还有缓冲地带。 正当时，商人行会再次从复仇之谷运来了大量军械粮草，低落的人心好不容易振奋了一点，族长巫马之前的提议被否，但也不好强行坚持。 商讨之后，下令大宴三日。 连带着外围避难的流民们，也才能分到了好几碗热粥，终于算是安顿了下来。 但壁垒外的景象。 河谷中人再也无从得知。 可是今天，城头上的守卫却发现了异样： “好多人……” “是流民！” 只见壁垒外的草原，绵延的人群从天际而来，纷乱各色的毛皮服饰，代表着他们来自不同的流浪部族。 白眉守卫很熟悉这些标志。 都是闪东出身。 他们神情疲惫，身上的衣物带有泥污血渍，明显是自兽灾中存活逃难出来的。 但守卫没想到。 人数会有这么多。 光是这一批，就抵得上之前所有进入河谷的流民之和。 城头上的守卫，面面相觑。 闸门已经很久没有开放了，他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而且，一丝希望在人们的心中浮现。 能够一次性存活下这么多部族的牧民。 难道， 是外面的兽灾已经结束了吗？ 可无面大人前脚刚出去，说要解决什么问题，也并没有提到类似的意思。 事出反常。 “你们是从哪来的！”壁垒上的士兵向下盘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兽灾结束了吗，伱们怎么活下来的！” 话问得残酷。 却是必要的。 一个老牧民作为代表，大致报告了他们各自所属的部族，然后颤颤巍巍说道： “兽，兽灾还没有结束……它变得更可怕了。” “但是，我们遇到了一个人。” (本章完) 第529章 ：无名氏族 “无名氏族……”巫马·白眉接到壁垒守卫的报告，陷入沉思，“从哪冒出来的？” 此次汇集而来的流民太多。 兹事体大。 守卫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地，将外面的人全部放进来，只得层层上报，一直到了白眉氏族的族长巫马这里。 东部流民被留在壁垒外。 引起了一定的恐慌。 但秉持着对白眉氏族的信任，他们并没有大规模骚乱，还是在静静等待着通报结果。 而根据老牧民代表的讲述。 这些部族之所以能在兽灾中幸免，除去原本就要前来河谷投奔的，大多都与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部族有关。 路北游，和他的无名氏族。 他们或是在避难过程中受到了救济，或是在遭遇兽灾时，对方直接出手相助，部队护送…… 由此，才大大避免了损失。 而奇异的是， 在与无名氏族中人尤其是对方的领袖相遇后，喙嘴兽主动来袭击的频率就快速下降，一路上心惊胆战但又颇为安稳。 对于流民们的疑惑。 盘问的白眉守卫倒是感叹中带着一丝自得——这明显是无面大人的功劳。 已经有目共睹了。 “族长，您忘了吗？”一边的青荣悄声提醒，“就是前次回来我报告过的……” 闪地西部， 取代北风氏族的新霸主。 “原来是这样。”巫马一抖眉毛，恍然的样子。 实话说，闪西部族的霸主，即便是在巫马的记忆里，也变幻过好多次了。 对稳定的白眉氏族而言。 就如同过家家。 而且闪地西部受边境地影响，要远超东部，他们所谓的霸主，还要看砂之王的脸色，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包税官罢了。 当然，对白眉氏族而言，这也是对方选择的生活方式，没什么好置喙的——总不能为了他们，和砂匪打一架。 哪怕事了。 白眉一撤军，砂匪卷土重来，照样什么都没能改变。 只是从情感上说，包括北风氏族也好，新出来的无名氏族也罢，族长巫马对他们也不是怎么看得起。 当时青荣的确报告过，但没过多久就抛在了族长脑后，让步给了繁忙的应对兽灾事宜。 没想到。 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重新听到了无名氏族与对方领袖的名字……对方甚至从闪地西部赶到了东部，跨越了半个平原？ 还在中途，解救了这么多受灾的部族牧民。 可是…… 巫马心绪复杂。 采用无面的策略以来，东部尤其是白眉氏族面对的兽灾压力骤减，可喙嘴兽的数量不会凭空消失。 多余出来的。 就被引向了西部。 白眉之外的东部族，也受兽灾影响，但好歹还能存活下来一二、保留火种。 闪西部族，只可能全灭。 在巫马的想象中。 那广袤的大平原，如今肯定早已经是尸横遍野。 无名氏族跋涉艰辛。 虽然还有余力帮助其他的部族，但想来自身也是受灾严重，只是作为新任的闪西霸主，底蕴深厚。 才能支撑到现在。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历经千辛万苦前来白眉氏族……答案也很明显了。 当然是为了求援。 和寻求庇护。 就如过去的历史一样。 可是，以巫马族长的立场，他要如何面对这個可能是闪地西部唯一幸存下来的部族…… 这让他相当纠结。 “放各大部族的兄弟们进来，”巫马还是下定了决心，“还有，准备宴席……我要特别召见无名氏族的朋友。” 不管从生存还是救助的角度上说。 对方的行为，都算得上壮举。 这让巫马延续自过去的印象，有所改观，不由得发自内心生出一股钦佩。 而且，他也有必要。 从无名氏族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闪地西部目前的状况…… “不行！” 意想不到的反对声出现了。 不是白眉氏族的各大长老，也不是破例允许参与讨论的无面所属的巴利氏族，而是一直以来受到尊重，却几乎没有对闪地事务发表过看法的…… 商人行会的代表。 任林。 “绝对不行，不能放他们进来！”这位胖商人一改往日笑眯眯的神色，近乎厉声地喝道。 “任先生，为什么……”巫马诧异于他的态度转变，以及时机的诡异。 在他看来。 只是普通地救济流民，像以往一样，不至于激得这位代表如此大的反应。 众人的视线。 齐刷刷地看向任林，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 殊不知。 这位胖商人的心中，此刻已经是有如雷震。 任林根本不在意什么流民。 但是—— 他，那个人来了…… 路北游。 血之主！ 作为直接沟通龙恩的闪地代表。 任林对无面隐藏了一些事情——也就是说他知道得更多！ 沼泽地之王，能够驱使血蜘蛛军团，以一人之力击退砂匪军队的战争级，即便是让龙恩会长，都能够亲自下场关注的男人…… 他怎么会来到白眉氏族？ 他怎么能来到白眉氏族！ 这个时候，哪怕路北游自己一个人，有着天大的能耐，此刻不应该按照计划中那样，在喙嘴兽灾中疲于奔命、四处救援、捉襟见肘么？ 怎么腾得出手来！ 离开了湿润的沼泽，无法动用虫潮军团的血之主，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期，也是唯一能将他杀死的机会。 到时候。 再让无面驱动起足足八头的长者期喙嘴巨兽…… 哪怕对方是战争级。 可也并非不死之身。 甚至因为借了两层刀杀人，还找不出幕后的主使，深藏功与名。 任林对无面说的话，是真心的。 自己的确羡慕他。 然而，这商人却从来没有起过小肚鸡肠的嫉妒之意，反而全力以无面为中心，协助无面安插势力、游说部族、提供后勤以及切断闪地东西部之间的联系。 就是因为。 事成之后，任林知道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会更多！ 无面根本不知道。 他们在谋划对付的，是怎样举足轻重的一个人。 这就是外包的好处。 作为商人，不吃回扣，那还叫做生意吗？ 若是将血之主的情报全盘托出，且不说这是高度机密，而对方会不会打退堂鼓……最起码，无面也会坐地起价。 毕竟，风险太高了。 而现在。 风险就来到了面前！ (本章完) 第530章 ：白眉氏族 面对白眉氏族众人问询的目光，任林缓缓开口： “巫马族长，我有必要提醒您——” “白眉氏族的粮食储备，已经不多了。” “如果再接纳进这批难民，虽说不止于快速消耗完，但河谷壁垒还能坚持多久的时间……可就不一定能挺过兽灾了啊。” “是这样吗！”巫马大惊失色，看向主管物资储备的长老。 对方面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话由作为外人的任林来提醒略显古怪，然而白眉氏族本质上还是流浪部族，能够与商人行会交易的，也都是各类农牧产品，可以说直接与任林对接。 根据白眉氏族可以拿出的贸易量。 推测对方自身的储备。 加上任林毕竟已经驻扎在闪地很长的时间，做到比巫马这个不专注于具体事务的族长，更了解白眉氏族的粮食储备情况，也是易如反掌。 而这些情报。 也会通过商人行会的贸易网络，一齐传递到恒城的商人刃总部，呈交到龙恩的桌上。 关键时候。 人口、物资、产业平衡、贸易缺口……它们也意味着各个地区、各个势力的战争潜力。 在龙恩的手下，只要运用得当，甚至不需要联合城出兵，光靠商会的制裁就能让敌人屈服。 可谓不战之胜。 当然，任林此刻没有心思考虑如此宏大的布局，他只是在手中攥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情急之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白眉氏族的物资储备。 并没有像他说得那么严峻。 但是所谓兽灾持续的时间……这具体有多长，却全掌握在自己与无面手中，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任先生，商人行会许诺的下一批物资……”巫马犹豫道。 “复仇之谷的路况，您也知道，”任林冷硬打断，“至今已经延迟了三次，我也不敢保证。” 至于到底如何。 还不都是凭他一张嘴？ 多年潜移默化的布置，初见成效。 这意见， 由不得白眉氏族不听。 果然，各大派系的长老开始窃窃私语，又纷纷劝起巫马来： “族长，还是要以白眉为重啊。” “我们也不是不想收纳他们，但是我这部的份额已经满了，这几天已经有好多小崽子来抱怨吃穿用度的拮据，您看是不是……” “巫马！二叔跟你把话撂在这里，之前就看那些臭要饭的不爽了，叫你把他们赶出去你不听，现在好了，兽灾当前，要是吃不起饭，我家不会再出一粒麦——” 对于喙嘴兽的恐惧， 已经深深根植在了他们的心里。 不管是何种态度和理由，哪怕只是稍微多一点风险，都足以让整個困守安全之地的人异常抗拒；而哪怕只是多出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也会死死抓住。 一次一次试探底线。 直到退无可退。 无面的目的，已然达成。 驯兽之余，首要驯化的是人心。 只是营帐之中，额角已经浮现出一丝皱纹，原本一向从善如流的巫马族长，现在却是牙关逐渐咬紧。 直至怒吼出声： “都闭嘴！” “不出兵抵抗喙嘴兽，扫荡兽灾也就罢了，那些破灭的部族反正大家也看不见——但是你们难道要我看着，这些生死跋涉、穿过骸骨尸山的兄弟，已经到了白眉氏族，结果却被挡在壁垒外吗！” “说什么白眉氏族……” “我倒要问问，什么是白眉氏族！” 忍耐已久的巫马，一拍桌案，站立起身，指着一个长老问道：“二十年前的兽灾，你带着家眷，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赶到这片河谷的时候……你们是白眉氏族吗？” “还有你！七年前，是姬……是我们把你从喙嘴兽的长颈中救下，我亲自给伱擦洗伤口换药，把刀放在你的手里……那时候，你是白眉氏族吗！” 巫马杂乱的鬓角抖动，他绕过一圈自己的直系和远亲，最后指向自己：“三代之前，我们又是白眉氏族的人吗！” 所谓白眉氏族。 所谓流浪部族。 他们可以换成无数个名字，但无论大小，每一个部族都是在这片闪地平原上，一次次灾劫纷乱之中，苟活下来，又汇聚在一起的存在。 否则，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草原没有百年的部族。 就连白眉氏族，也仅仅是在一次兽灾之后，三代之前的先祖，率先领导起大家，收拢残余的牧民，一次又一次壮大，所形成的部族。 并非他们首先占据了这片河谷。 而是只要生存在这里。 就最有可能先恢复元气，发展成为大家新的庇护之所，吸引流离之民前来，凝聚成共同体。 成为新的“白眉氏族”。 这并非义务。 而是天命。 也是闪地的历史。 只是，由于商人行会的插手，让白眉氏族作为驻地和东西贸易中枢，让他们的强盛仿佛成为了理所当然，而与其他任何部族都没有关系。 白眉氏族兴盛得太久。 以至于忘记了历史。 面对族长的怒气，众长老哑口无言；有人梗着脖子不愿低头，但对上男人凌厉的眼神，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按我说的做。”巫马吐出一口气，吩咐下去，“接纳各大部族的兄弟，接见远道而来的无名氏族……一直到兽灾过去。” “然后，他们就会成为白眉氏族的一员。” 任林目光一冷。 绝对，要阻止……他的手指颤动着，想要示意身后的雇佣武士动手，但还总有半分犹豫。 可是这时。 青荣接到一个守卫的汇报，忽然一愣，然后凑到巫马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族长的脸上。 同样浮现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下意识低声说出了口。 任林，听清了片段： “无名……路……没跟着一起来？” 胖商人心中一动，握紧了手。 “巫马族长，我的建议就提到这里，但你们白眉氏族内部的事务我们也不便插手，先告辞了——” 他脸上重新浮现营业的笑容，坦荡荡地转身离去。 …… 而在壁垒外。 等待了许久的各大部族幸存者，心中越发惴惴不安，气氛也越发凝重。 连城头的守卫。 也讶异于上面这一次做出决定，怎么拖延得如此之久。 然而最终。 打开闸门的消息，还是伴随着白眉氏族的镶边大旗，一齐来到。 (本章完) 第531章 ：降临（合章） “保持秩序！” 城头的守卫呼喝着。 壁垒两端，闸门洞开，原本相隔的人群汇聚在了一起。 有牧民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失散的亲人，执手而泣。 也有人终于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默默无言。 兽灾以来，白眉氏族接纳过人数最多的一批逃难牧民，正在有条不紊地进入河谷壁垒。 “你是哪个部族的？” “什么职业？” “会驯兽吗？” 白眉的士兵们，在仔细盘问新加入的人群：如果所在部族已经进驻了河谷，那就安排他们在一起。 如果整个部族已经失散。 那就另行安置。 而落难牧民当中，拥有较强天赋的驯兽师是最受欢迎的，一旦报出自己的身份、证实能力，就会被白眉氏族以礼相待。 正是用人之时。 事实上，驯兽师们在兽灾当中，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更高，因此所占的比例还不少。 或许在遥远的过去。 也有其他的族群拥有沟通兽类、为己所用的能力，但只有在闪地，这份能力才会在优胜劣汰中随着血脉而富集，最后演化了独具特色的流浪部族。 “我不是驯兽师。” 青年答道。 “嗯。”负责记录的白眉士兵在纸上一勾，倒也没太在意。 有没有驯兽能力， 到时候一测便知。 基本不存在有人为了更好的庇护待遇，从而谎报的可能。 而驯兽师报出来，就有这么多的好处。 也不太可能有人故意隐瞒身份。 那不是闲得没事做吗？ 即便不是驯兽师，白眉氏族也很欢迎年富力强的成员加入，无论是参加训练成为守卫，还是帮忙修筑工事城防，都是非常重要的。 而能够活过兽灾的。 不会有多少老弱妇孺。 “那么你就去……”士兵抬起头，就准备给眼前的青年分配任务。 随即，就愣住了。 原本要安排他去打灰……这话突然就像是忘记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口。 青年：“怎么了？” “啊，没什么……”白眉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搪塞过去。 他要怎么说。 自己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的容貌震惊。 哪怕是以前的少族长。 似乎都逊色了半分。 妈的，一定是个花花公子。 士兵意识到这点后，才注意到从排队的落难牧民，到白眉氏族的营帐，都有不少热烈的视线朝这边看来。 聚集在青年的身上。 然而这青年本人，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点，举止行为都很正常，大大方方，在一众疲惫激动的人群中，显出一丝磊落。 “你有什么特长？”士兵收起心神，为了掩盖思绪，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会一些刀术。”路梦答道，“对医术也略通一二。” 开启了美型模组的他。 如今可以说面目全非。 “这……”士兵略一沉思，“守卫已经满员了，但会医术，当個军医也可……去兵营报道吧。” 兽灾当前。 最辛苦的守卫也是所有安排中相对待遇最好、地位最高的。 但对他来说。 更重要的是别把这人放到后方，免得祸害其他人…… 路梦戴上兽皮兜帽。 遮住了那张哪怕已经抹上了尘土，都自带滤镜光环的侧脸。 再按照指引，朝着兵营走去。 “你的职业？” “驯兽师。”一道清脆的女声。 平淡的回答却引来一阵惊呼和艳羡，盘问的士兵也重视起来，一边登记一边通知同僚准备过来接应。 尤其是，对方还这么年轻。 未来一定大有可为啊。 白眉士兵的表情不自觉带上了一丝不该有的谄媚——对方现在虽然是来逃难，但之后多半会加入白眉氏族。她以驯兽师的身份很快就能爬得比自己高得多，刚好就是顶头上司也有可能。 这个时候上心一点。 总没有错。 然而，琪可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无视了周围热情的白眉士兵，穿过围观的人群，直看向那道背影。 好看的男人总没有好看的少女有吸引力，更别提是高贵的驯兽师大人。 人群的注意力。 已经完全从路梦的身上移去——又或者不单纯是这一个原因。 一路上。 琪可已经见证了，对方只要想，随时就能隐去自身存在感的能力，而无论头上顶着怎样的脸：熠熠生辉还是隐于幽暗都在一念之间。 “红之王殿下……”她心想。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允许你们透露我的身份？”营帐内，路梦请老牧民在面前的羊毛毡上座下，一边说道。 作为军医，他向长官验证了自己的能力之后，惹得对方相当重视，于是就被分配到了一间专门的营帐，里面还有用柴火烧着的大小瓦罐，咕嘟嘟冒出草药的香气。 空间也是相当宽阔。 并非其他逃难者能比。 这老牧民，赫然就是之前回答守卫问话的代表，也是他告知了白眉氏族，说无名氏族的路北游他们，并没有随着众人一同来到河谷。 “因为如果知道我在这里，”路梦坐定，“你们就进不来了。” “白眉氏族他们……”老牧民一开始有些不敢相信，但一想到他们通告之后，那漫长的等待时间，便也能想象到对方高层所发生的争议。 能够在兽灾中存活下来。 老牧民不是缺乏智慧之人。 即便不清楚细节，也大致明白道理，相信路梦所言必有所据。 当下只是叹气，行了一礼。 就退出了营帐。 而对路梦来说，一路上的见闻，加上对喙嘴兽出现频率轨迹、动态异常的观测……他已是想通了原因。 难怪—— 此次兽灾强度之暴烈。 事在人为。 喙嘴兽的总数取决于它们的老巢骸骨高原，或许有周期性变化，但还是有规律可循。老练富有经验的闪地牧民，了解习性，也不该轻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以白眉氏族的实力。 更加不至于如此。 然而，即便喙嘴兽群的总数不变，但如果它们一股脑儿同时被引向某处，集中进攻呢？ 对当时遭到喙嘴兽袭击的部族来说，那就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而且，兽灾之下。 各地迁徙、联络通讯断绝。 不知道外界情况，就会想当然按照常理推断——其他地区的遭遇也和自己一样。那兽灾的程度就被无限制夸大了。 这就是信息差和时间差。 如果路梦不是一开始就修建了漫长的对喙嘴兽防线，能够从受到攻击的各地，都同时得到消息。 一旦被这么对付。 恐怕也很难准确判断形势。 畏缩之下，还要应对违背习性、神出鬼没不讲道理出现的喙嘴兽群，那自然是会疲于奔命。 而能够让喙嘴兽， 某种程度上，违背它们的习性…… 除了安装模组之后的自己。 还有…… 路梦站立起身。 ——计划中，琪可这位驯兽师，能用山野氏族本来的身份启用人脉，而其余那些化身“无名氏族”的狼骑兵们，有部分离开埋骨地狼，此刻就待在老牧民所在的部族当中。 因为基数大，即便掺入几个蜂人也不太显眼，对流浪部族这样无所不包的组织方式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而路梦之所以能说服他们。 全靠了刷脸…… 并非如此。 【医疗天使（b级）】 救治，产生额外的派系好感度。 生死之交。 歃血为盟。 在以无名氏族的名义，接触了最初几个部族后，他们就融入了其中，再借对方的身份，来接济收拢剩余的逃难部族。 那位白眉士兵的感觉是对的。 的确有许多落难的牧民，其中不乏适龄少女，他们将视线投到了路梦的身上，关切热烈。 却并非倾慕。 而是感激与崇敬。 可以说，如今除白眉氏族之外，再剩余的半个闪东部族，都或多或少接受过他的恩惠——哪怕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这青年的真实身份。 路梦从帐篷中翻找出一个药箱，整理好白眉氏族准备的药品之后，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贴身背包中，拿出几管沼泽地医学部生产的药剂，一齐放在当中。 年轻的军医，把药箱挂在肩上。 然后掀开帘帐，报备之后，向着如今白眉氏族的兵营走去。 …… …… 青荣掀开帘帐。 满帐篷的药香味——看来李嬷嬷病好之后，收拾照顾得不错，原本芜杂的味道一扫而空。 只是因为缺乏光照。 依然有一股沉郁的气息，挥之不去。 “姬海，”昏暗中，青荣提着食盒，“我来看你了。” 年轻人还是被捆在铜柱上，他手上被镣铐摸出的伤口，这时已经结痂，看样子很快就能好。 姬海抬起头， 虽然只是无声笑笑，但脸上能够出现笑容，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难得。 “你来了啊。”他说。 青荣点点头，走到年轻人面前蹲下，打开食盒，一边摆开一边碎碎念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而姬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大多数时候， 只是静静地把青荣递过来的食物，嚼碎咽下。 除了巫马族长和负责照顾他的李嬷嬷，青荣就是外界唯一能接触到这位曾经的白眉少族长之人了。 因为，他是姬海的好友。 或者在流浪部族中，这叫做伴当。 从小在一起长大，无论姬海做什么，他都应该跟随左右——上战场就为他冲锋陷阵，平野放牧就为他轧草牵羊。 而如果姬海能够成为白眉新一任的族长。 青荣也就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位高权重。 ——本该如此。 如果姬海没有“疯”的话。 或许是念及青荣毕竟陪伴了自家儿子那么多年，巫马在心底也将他看做后辈，族中有什么事务，也派遣他充当门面出使。 时间一久。 反倒是青荣的名气开始在闪地鹊起，姬海这位曾经颇受关注的少族长，则逐渐淡忘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青荣：“伱知道吗？壁垒里最近出现个有名人，好像是来自一个叫远行者的小部族……说是长得比你还帅呢，我也没见过，总觉得不可能……” “说这个干什么，”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姬海苦笑一下，“我对男人又没有兴趣。” “你当年可是我们白眉一枝花……好了好了我错了，你没这个称号，但听了这消息就没点危机感么。”青荣挤眉弄眼，“现在姑娘都把媚眼抛给人家了。” “在这里，我只能看到你的臭脸，就是有再多的姑娘我也看不见。”姬海语气平淡，“你不是会关心这种无聊事情的性子，那人能入我们青荣大人的眼，肯定不是因为长相。” 青荣沉默了。 哪怕对方被关在这里许久，直到世人淡忘……他还是足够了解自己。 青荣之所以知道那个小部族出身的难民，还是因为下面的兵营报上来的结果——是来联合请赏的。 那叫霍霍的年轻军医。 以一人之力，治疗积压的伤病员，救人无算。有一些原本已经被放弃的重伤患都被他从生死线上拉了起来，的确可以说立下了大功。 而让青荣在意的，还有另一个细节。 被那军医治好的士兵。 各个感激涕零泣不成声……康复后前来送礼与羊皮锦旗的人，据报告说甚至都把对方行医的营帐给挤塌了……如果他不是一个军医而是一个统帅的话，士兵们恐怕都要为他上阵杀敌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有这么夸张吗？ 青荣很无语。 如果不是下属报告中说，这军医的确手艺高超、医德过人值得信赖……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绷带上面下药了。 沼泽地特产的那种。 但换位思考，青荣觉得如果是自己被人救下性命，那的确怎么感激都不为过。 他之所以在白眉氏族。 也是因为如此。 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只挑这种事和我说呢。”被绑在柱子上的年轻人，微微抬起垂着的头，如此问道。 “姬海，你就别为难我了。”青荣继续苦笑，“族长说了，这次兽灾的情况不让我告诉你，也叫你别操心——上次事发之后，巫马伯伯就警告我，要是再有下次，连我也不能见你了。” 姬海无声轻笑一下。 上一次，巫马在会上力排众议，决定救济落难的闪东部族……这一消息，正是青荣偷偷过来告诉姬海的。 见到好友的模样，青荣犹豫道：“姬海，你也不要怪巫马伯伯……” “我知道。”年轻人打断他，只是低声说：“其实，我很为他骄傲的。” “你说反了吧……” “没有，因为我……没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地方。”姬海不再言语。 (本章完) 第532章 ：发病 看见好友的这幅模样。 青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巫马族长下达过命令，可以和自家儿子多聊聊生活琐事，但凡是涉及到族内事务的，一概不能提及。 说是这样对姬海病情的康复有好处。 然而这么多次探视下来，他感觉姬海的情绪、精神状态已经相当稳定，根本没有族长向外公开地那么严重。 所以上一次探视。 青荣才破例透露了一分消息。 对他而言，哪怕自己如今的前途已经不用绑在姬海身上，但在心底还是隐隐希望好友能恢复到过去的状态，起码早日回复正常人的生活。 那时， 的确如青荣打趣的那样，姬海是白眉氏族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但他真正受人关注的。 还是那神乎其技的驯兽天赋， 可以说，完全不输给今天的无面。 虽然战斗实力差了点， 但以姬海的身份优势，没有人怀疑他不会是白眉氏族在未来新的主人。 可这一切。 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病情打断了——对方从南联合城一回来，就出现了征兆，然后一直锁在这里。 事发突然。 到底是遗传病还是染上恶疾。 包括青荣在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更多细节。 “姬海，你还记得南……”青荣顿了顿，正想要问出他思虑已久的疑惑，悄悄地。 他愣住了。 对面，姬海的嘴角忽然溢出白沫，点点滴在地上，而他的身子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只是由于关节躯干都被锁在铜柱上，看起来幅度才微不可察。 青荣连忙扑上前去。 捧起好友的脸。 只见姬海那原本温和的表情此刻异常狰狞，并非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痛苦——上面的每一丝肌肉都失控了，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如同细小的蛇在疯狂扭动。 年轻人死死咬着牙。 像是能把它们都咬碎。 青荣吓了一大跳，一边掐住好友的下巴，免得他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一边连忙转身大喊：“来人啊！叫医生……” 帘帐“哗”得掀开。 来得却是一个中年牧民妇女。 “哎呦。”李嬷嬷手脚麻利，却并没有慌乱，她拿出一条湿毛巾塞进姬海张开的嘴里，一边抱住他的头，轻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她转头看向青荣：“少族长这是又发病了，过会儿就好了，我来照顾他，您先回去吧。” 青荣缓缓站起身。 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李嬷嬷应对这样的事情，无疑更有经验，他待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何况部族当中，现在也有很多杂务需要他来处理。 “姬海，我下次再来看你。” 也不管发病的好友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告别，青荣说完后，低着头转身离去。 他也就没有看见。 原本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的姬海，在他离开的最后一刻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眼神中带有一丝欣慰。 和歉意。 良久，姬海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李嬷嬷取下他口里的毛巾，同时准备外出打水。 偏狭的帐篷内。 除了年轻人粗重的呼吸声外。 再次归于了寂静。 “吱！” 忽然，地面拱起一个小包，一对亮光与纤细的胡须从毛毯下探出来。 是一只草原地鼠。 “嘘……安静。”姬海有气无力，声音疲惫而虚弱，“你是几号？看这毛色，像是小七，但胎记又和二号差不多……算了，都一样。” 毛光水滑的地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原地转了两个圈。 然而从颊囊中。 吐出一团东西。 散开一看，是各色被咬下来的衣物，从制料的纹路和花色看，却是属于不同的部族。 姬海睁开眼， 在黑暗中仔细辨别着。 自从上次探视，父亲的警惕心越来越高，倒是青荣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察觉…… 他叹了口气。 然后，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 那是一块碎屑。 却不是闪地牧民常穿的布料或皮革，而是华美精致的丝绸。 那嵌金丝的纹路…… 商人行会。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姬海顿时握紧了拳头，但紧接着，无尽的疲惫和虚弱就击垮了他，年轻人差点晕厥过去。 他身上的病情。 的确并非作伪。 仅仅不是巫马对外宣称的精神疾病，但严重程度也丝毫不逊色——姬海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 哪怕不用这铜柱绑住自己，他也哪里都去不了了。 不知道是否是病情的影响。 还是这些年里他只能与阴暗处的动物交流，原本就出类拔萃的驯兽能力，最近是越发纯熟。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轻声自语，有如呢喃。 就像他离开不了这里，现在的白眉氏族恰恰离开不了商人行会；反倒是他姬海，现在就像是个废人，根本无需他的助力，部族也能够顺利度过兽灾。 甚至，自己的出现。 还可能为白眉氏族带来灭顶之灾。 与血色叛乱扯上关系。 这是联合城绝对无法容忍的。 断开商人行会的援助不说，还可能惹来大军讨伐…… 也正是因为这個原因。 姬海才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父亲的处理，同时没有告诉好友青荣实情——它绝对不能够泄露。 然而…… “联合城、商人行会、龙恩……”姬海咬着牙，“他们居然就这么把哀矿镇的毁灭，全部归结到血色叛乱的头上。” 如果姬海不是闪地部族出身。 又恰好拥有驯兽天赋。 还真发现了不了实情。 ——那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他也不会连带着被牵扯进来，安上血色叛乱余孽的名头，也不会落下这一身怪病。 …… …… “……狼？”长发的驯兽师，从地上撵起一撮泥土。 他的身后，雇佣武士列队。 跟随无面的，居然并非白眉氏族的成员，而是来自商人行会的私兵。 他把泥土放在掌中，碾开之后。 里面赫然是棕红色的毛发。 以无面的经验。 完全能够判断出，它们还是在前不久掉落的。 在喙嘴兽已经全面逼近的当下。 还有埋骨地狼在闪地东部活动，不得不说也是一件稀罕事。 (本章完) 第533章 ：行医 到了他的这个程度。 驯兽能力，加上闪地牧民的经验，无面对于各类兽群的活动范围和规律，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因此但凡是有一点异常。 看在他的眼中。 都显得十分突兀，像是在心里插上了一根刺一样，不拔掉就不舒服。 总得要确认一下。 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排除计划中的，那些不安定要素。 “无面大人，”一个武士走上前来，“不按照原计划的路线行进么？”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要干了。”无面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怕了？” 如今，整个闪地东部。 大大小小的部族，只要是还没有被灭族的，就都已经陆续迁徙到了白眉氏族，在河谷壁垒避难。 无面他们一行人。 也不再需要额外引导喙嘴兽，来执行自己的目的——他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荒野上。 “不敢。”武士低头到。 任林那边已经吩咐过，虽说无面如今还没有在联合城的爵位，但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身份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有无面在身边。 哪怕是遭遇喙嘴兽，他们的风险也的确是没有多少。 “那就听令。” 无面的语气已经变得越发冷硬和理所当然……变得越来越有贵族的样子。 他们穿过了砂石遍布的原野。 路过道旁积累的骸骨。 无面则是一边探察着生物留下来的痕迹，一边追踪引领方向。 最后终于是赶在天黑之前。 远远的。 在一处崎岖山岩上，看见了一抹棕红色的修长身影。 埋骨地狼。 没有想象中的狼群，只是一只走散的孤狼罢了——无面心中的大石落定。 那埋骨地狼停在原地。 狼首转了一百八十度回顾，明显也发现了他们。 不过在这个距离上。 双方眺望之下，连样貌面孔都看不清，几乎只有一個小红点，埋骨地狼虽然与狼群走失，但也不是很警惕，随时都能跑开。 只是，无面手腕一翻。 比其他十字弩都要精巧，但威力射程丝毫不逊的旧世界弩，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上弦，瞄准。 埋骨地狼的身形，清晰地出现在了旧世界弩的光学瞄准镜中，它的毛发与骨板，近乎纤毫毕现。 只要扣动扳机。 无面就能射出长箭，精准地贯穿对方的头颅—— 然后他愣住了。 瞳孔骤然放大。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极震惊，直接打碎他世界观的东西。 “那是……鞍？” 远处那埋骨地狼的身上，不止有被刷洗得漂亮的红色鬃毛，更是带有一副皮革制品。 虽然粗陋。 但依旧可以很明显地看出。 那是一副坐具！ 结合狼首上的缰绳、辔头…… 有人在骑乘这只狼。 它是有主人的。 埋骨地狼，被驯化了！ 无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最顶级的驯兽师，他比其他的普通人，更清楚其中的难度之大。 正所谓，知道的东西越多。 越是清楚自己的无知。 这件事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无面自己早就已经去做了，何必要等到此时让人捷足先登——因为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证据已经摆在了眼前。 可对无面来说。 真正冲击的事实，不在这里。 “有人的驯兽能力……”他眼神颤抖，“比我更强？” 活生生的例子。 只能证明这一件事。 弓弦响动。 无面手指一抖，扣动扳机，但因为心思完全不在，长箭飘忽地飞出。 破空声虽利。 却完全没有准头。 “快追！”无面连忙下令，也要冲上前去，他必须抓住对方，无论是事实也好错觉也罢，都要一探究竟。 武士拦住了他：“大人，它已经跑了！我们赶不上的……” 果然，一击不中。 埋骨地狼也是被惊得跃起，转身一溜烟就冲下来山岩，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别说他们的速度，赶不赶得上这矫健的狼，这么远的距离，也肯定找不到踪迹了。 “等等，不对……”这时，无面倒冷静了下来，暗想，“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细想下来。 驯服埋骨地狼的难度虽然大，但比起驯服喙嘴兽，总还有一丝的可能。 更何况，自己是第一次发现。 不代表那位无名的驯兽师，就是最近才开始驯化的。 说不定对方，是经过了秘密的筛选育种，经过了好几代的努力……虽然这样也要求每一位驯兽师都拥有极高的能力，但总比直接从野外抓捕，要轻松得多。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这都意味着。 如今的闪地，发生了什么计划之外的事情——至少是对于自己而言。 “任林……”无面第一次在心底，起了怀疑。 “走！返程。” 他没有对这些商人行会的雇佣武士，说出心里的疑惑，而是直接下令。 先回到白眉氏族。 再来确定究竟。 …… …… “妙手回春啊医生。”患者紧紧握着眼前白发青年的手，眼神真挚、热泪盈眶。 如果不是她一边握手，一边悄悄在路梦的手背上揩来揩去……那的确是一副感人至极的医患和谐标杆画面。 “夫人请自……谨遵医嘱。”路梦面容和善，强行抽回手来，甚至动用了【妙手】技能。 你老公在后面眼睛都快看直了。 然而，因为模组“医疗天使”的效果，白眉氏族对他的好感度还有所上升。 到今天，已经到达了“友善”的层次。 甚至距离“尊敬”就差一步之遥。 但这也是作为一个名医。 在个人上的极限了。 而这背后，全仰赖了路梦兢兢业业近乎日夜不休的工作，以他战争级的体能和速度，那是熬夜做多少台手术都没关系，又快又好。 简直就是超人， 卷死了白眉氏族原本几乎所有的医道同行之后，路梦顺手收割了数不尽的【医疗】经验，以及那传扬之下，整个白眉氏族人尽皆知的名气。 如今，人人都知道避难者中来了个长得好看医术高超主要长得还好看的年轻军医。 到现在。 来求医的都不止是底层的伤兵。 连白眉氏族的高层，都有不少闻名而来，大大加快了提升派系关系的速度。 帐中的这位将军，一把扯开还念念不舍的老婆，铁青着脸走上前来： “巫马族长要见你。” 路梦用酒精仔细擦了擦手，微微欠身： “遵命。” 他面色不变， 脸上则挂着，标准的和煦笑容。 (本章完) 第534章 ：异星生物（合章） 辛利额上青筋直跳，很想要一拳打上去。 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这名军医虽然年轻，医术却不可小觑，并且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在白眉氏族中下层的军官、士兵中，积累起来难以想象的人望。 可以说有口皆碑。 加上是外来避难的部族成员，有着这样的水平，算白眉氏族极力争取的人才，相当于代表。 就连巫马族长， 在听说了他的事迹后，都决定破例召见一次，以示安抚宽慰。 可以说相当重视。 “跟我走吧。”辛利头也不回地转身带路。 路梦缓步跟上。 形影不离。 从壁垒最外围的兵营、落难牧民的住所，到白眉氏族的核心区域，还有好一段距离。 加上中途有增设的工事、关卡。 隔离之下， 双方平时很少有人员往来。 像路梦这样作为一个外来军医，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能够前往内圈区域的，的确没有几个。 沙地静水，草发新芽。 路梦目不斜视，实则在感知打量着沿途的布置、景色。 放在往日。 这季节正是放牧的好时候。 以他的潜行技能，如果保险起见，在黑夜中动身，独自前来，除非站在岗哨守卫的脸上，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但因为重点放在扮演军医上。 基本抽不出时间。 看在别人眼里，这位军医简直比前线的士兵还要不要命，把病患的伤治好了，都害怕把他自己累倒下…… 这就是另外的事情。 白眉金帐，原本华贵精致的地毯上，现在却沾上了血污。 一只体型中等的喙嘴兽。 被剥皮剖肚，摊开在了上面。 原本可以容纳整个白眉高层宴饮开会的金帐，此刻撤下桌椅坐垫，都被挤去了一半的空间。 喙嘴兽的尸体边。 族长巫马，不顾血腥气，只是皱着眉在一旁打量，在思考着什么。 路梦跟随白眉将军。 进入营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听到辛利的禀告。 巫马扬起一丝略带威严的微笑，抬头看向路梦，就准备接见这位年轻有为、颇负盛名的军医。 但当他看清青年样貌的一刻。 就愣住了。 同时心里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姬……” 你怎么在这？ 刚吐出一个音节，巫马就意识到不对，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失态，只是心里的惊疑与震撼挥之不去。 这位年轻军医的样貌。 乍看一眼，竟是与被关起来的姬海，有着七八分相似……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对方的神情明显更加温和自信，往夸张了说甚至有点悬壶济世几十年的高人之感…… 与自家儿子那眉眼中，挥之不去的忧郁气质。 截然不同。 意识到这点后。 巫马一恍惚，再定睛一看，就觉得对方的长相与姬海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個人。 若不是自己这些年一直有去看望姬海。 根本不会联想到一起去。 “白眉族长。”路梦率先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又见了一礼。 这位族长为人老练。 失态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 却逃不开路梦的眼睛。 ——果然。 凭借记忆，自己捏脸的技术，还是保留下那么几分功底的。 受这么一打岔。 巫马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寒暄与勉励，都显得敷衍了许多。 警惕与亲切。 同时在他的心中交替。 姬海的身份和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如果不是他敢保证，这些年接触儿子的，都是值得信赖之人，而且姬海的样貌也相较早些年抛头露面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否则他恐怕就要怀疑对方是否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故意找医生整了容过来试探。 可世上真有人。 技术这么高超？ 巫马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先生，有一句话，算是我自己的忠告。” “为了少些麻烦，不管是在白眉氏族，还是在其他地方活动，你最好还是遮一下脸比较好。” 这军医的样貌。 和姬海有几分相似。 虽然族长已经动用手段，将那被联合城通缉的“无名血色余孽”，与白眉氏族划清了关系……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他未必不会被错认为姬海。 到时候。 对这军医而言，可就会造成实打实的麻烦。 不过，对方似乎领会错了意思。 “族长说得是……其实，我以前也习惯遮住脸，不过旅居白眉氏族，这样恐怕显得有些鬼祟。”说着，路梦从上衣中拿出铁面罩，光明正大戴上，遮住了口鼻——作为医生这样也毫无违和感，“毕竟这张脸……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少‘困扰’。” 他的略带自嘲地声音中。 语气温和。 路梦此刻脸上的面罩，不仅兼具一般的医用口罩的功能，同时还加装了对毒雾的隔离滤芯……本身的防御也不错。 正是他结合沼泽忍者头盔的特点，发挥盔甲工匠技能，舍弃了水下活动的需求，但变得更加泛用后打制出的防具。 不过，其他人倒是看不出这点。 辛利只是在一旁猛点头。 巫马则配合地笑笑……自己的用意，对方永远都不要知道的为好。 又是一番交谈。 以路梦目前的实际情况，他对巫马族长许下的赏赐和画饼，都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但如果是以落难小军医的身份。 那不可谓是不丰厚。 尽显诚意。 于是他非常入戏地感谢了对方，矜持与激动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突破我悬壶济世救人不图利的人设，又透露出几分人性，更显真实……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而在对方语尽，就打算送客之时。 路梦却横插一嘴。 “族长，我之前就想问了。”他指着金帐内的喙嘴兽尸体，“您这是……” “见笑了，你是军医，这样的场面见多了，我就没避讳。”巫马叹了口气，“也算是知己知彼吧。” 闪地的流浪部族，并不是原始部落。 尤其是像白眉氏族这样还与外界来往密切的大族。 在闪地生活了这么多世代。 与无数或温顺或凶悍的野兽打交道，光简单了解它们的习性是不够的。 比如，若是能知道喙嘴兽的弱点。 甚至研发出针对性的毒药之类。 应对起兽灾来， 那也是会轻松无数倍。 “可惜，这不过是妄想，”巫马自嘲笑笑，“你是远行者氏族出身？那也该了解，我们闪地牧民的驯兽能力，是有极限的。” “不同种类的生物，受影响的难易程度也不同。” 如牛羊、加驼、骨犬。 这类常见的家养生物，虽然有野生种，但只要多花些力气，哪怕并非闪地出身，普通人也可以很好地驯化它们。 简单来说， 就是通人性。 像是骨犬的亚种山地犬，在大陆北方地区，就相当受欢迎。 “但如果是换成埋骨地狼……”巫马继续说道，“我们的驯兽师可以在它们面前伪装、引导甚至是威吓震慑，但要驯化，就像是隔了一道天堑一般，难上加难。” 此刻，这位白眉族长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对方只是个军医，对于这么专业的驯兽领域没有实质体验，可能只是一知半解……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也是在捋清思路。 不吐不快。 “嗯嗯。”路梦附和道。 “而所有的动物中，喙嘴兽的驯化，不，操纵难度，无疑是其中最高的一档，它们基本上很少受我们驯兽能力的影响。” “所以，无面的能力，才显得那么难能可贵。”说到这，巫马不由感叹着，看向路梦，“只可惜他还在继续为我们引导兽群，否则今天我还能把你引荐给他。” 他这话说得想当然。 闪地部族当中，如果有人知道自己能结识无面大人，大多都会相当激动——无论是出于崇拜，还是可能的人脉利益。 “机会还有的是。”面罩下，路梦轻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 巫马轻轻点头。 这么看来，错失和无面结识的机会，还能表现得这么恬淡——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在意，这份定力的确超出常人。 无怪在伤兵中。 口碑这么好。 这位族长，对此又增添了几分重视与好感。 只是他目前的心绪。 大部分还是沉浸在对闪地部族驯兽能力的思考上，哪怕不是为了兽灾，这也是他个人想要解决的一个谜团。 如果真的能成功。 闪地部族的整体实力，一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 就像口口相传中的。 那个“蟹氏族”一样。 绝无仅有的，怪胎。 “到底是什么要素决定了，动物受我们影响的等级？”巫马喃喃自语着，“野性？凶性？体型？还是所有……” 这是他个人的思考。 原本也没指望回答。 一边的辛利耸了耸肩，他自己也是个驯兽师，但作为将军的同时，武力方面并没有落下。驯兽能力，对他而言只是个工具罢了。 能用就行。 而且这太受限于先天遗传，提升空间有限，除非是无面那样的顶级驯兽师，一般人还不如老实打熬身体、磨砺武技……也就是走大陆上其他那些战士相同的道路。 族长关心的问题。 在他看来，只会是无解。 不料，原本一直只是偶尔附和的年轻军医，这个时候开口了。 “有没有可能，是它们的身体结构呢？”路梦走到喙嘴兽尸体的身边，蹲下身去，翻找着些什么，“喙嘴兽之所以这么难以被操控……” “或许是因为，它们与我们都‘不一样’。” 他找到一些脏器。 在地毯上一字铺开，一边介绍——动作像是屠夫卖肉，可嘴里的话，却理性而冷硬，像是寒夜里的星辰，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倾听与相信。 鳞状乳腺：喙嘴兽通过卵生繁衍后代，却同样能够分泌类似乳汁的粘稠液体，其中含有特殊的油脂，不仅可以饮用提供能量，还能涂抹在身上防止脱水。 骨髓牙：变形的骨骼质，与脊髓一般拥有造血功能，在受伤脱落后可以无限生长。 除此之外，还有在膈膜之间的第二肺，它既能高效摄取氧气，又能在缺氧环境中维持基本代谢；还有肾盾、腹甲腺…… 就连它们的外表。 修长灵活的长颈、背部如同龟壳般的骨质尖刺背脊……种种特征，虽然被戏称为‘长颈鹿’，却找不到生物分类学上的原型。 这些器官，也只是他比对已有生物的功能自行命名，实则并不能完全吻合。 换成牛羊骨犬，以路梦的认知，至少能上溯辨认出它们进化之前的祖先。 结合他之前的思考。 ‘也就是说……纯粹的，本土异星生物。’路梦心想。 就连它们的肉，也有很大一部分无法被正常食用消化，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当然，涉及到星球， 这一结论，他并没有说出口。这对于白眉氏族的两人来说，还是有些太超乎认知了。 “这……”听完路梦的解剖介绍，巫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他来说。 喙嘴兽就像所有的动物一样，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医生这么一讲。 他觉得……似乎还有那么一些道理？ “这确实是不错的思路，”巫马正了正神，带着一分感激说道，“这方面，我确实了解得太少。” 驯兽经验不提，比起医学与生物相关的知识来， 这位族长，自然不可能赶得上已经拿到沼泽地智能核心以及相关解读报告的路梦。 不过最后，在他看来， 对方的说法也只是个猜测。 而且即便说对了原因，还是无法解决喙嘴兽难以驯化的问题，作为开拓思路还是不错的。 巫马的心情。 开朗了许多。 “都是我胡思乱想的，族长听听就好，当不得真。”路梦站起身，随口谦虚道。 而且，这一理论。 还无法解释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血蜘蛛会比喙嘴兽还要易于操控？它们的怪异程度，可丝毫不逊色于这些长颈巨兽。 在驯化虫母小红的时候。 路梦的驯兽能力，还远比不上现在——当然，模组带来的力量，也不能完全与闪地部族的驯兽能力相等同。 他有所猜测。 但还需要继续验证。 巫马族长心情大好，对这位军医原本的印象也不坏，当下甚至亲自送他出了金帐，一同就刚刚的问题攀谈了好几百步，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告别。 惹得沿途的守卫。 颇为惊诧。 他们显然也是没想到：本来族长召见一个外地军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已经算是相当的荣誉；最后见面之后，不仅没有平淡或失望，反而更加重视了。 而对“奉旨遮面”的路梦来说。 不再需要易容，甚至“医疗天使”的作用也不那么必要……该刷的技能与好感度都已经到手。 他卸下了这两个模组。 腾出了宝贵的槽位。 如此，就能自由发挥。 (本章完) 第535章 ：宴会、烽火（合章） 离开了白眉氏族的金帐后，带路的士兵并没有把路梦送回兵营，而是引着他带到了另一处大帐。 远远的，就能听见人声鼎沸。 空气中，则飘荡着鲜甜的肉香。 这是白眉氏族的宴会。 专为闪东其他部族的代表准备。 宴会的规模不大，白眉氏族真正的高层都没有出席，但布置的精致程度丝毫不差。 哪怕已经极力控制奢靡。 还是让受邀的代表大开眼界。 路梦作为声名崛起的“新人”，族长接见之后，也是有资格受到宴会款待。 帐篷内，珍珠流苏如线。 侍者端着托盘，盛放联合城出产的清酒与朗姆，在人群中自如穿梭。 如果喝不惯。 还有本地用河谷之水酿造的烈酒，满满一大缸摆放在大帐中央，酒水呈现出澄澈的碧绿色，一如无边无垠的青色草原。 光是闻一闻，就让人感觉要醉了。 路梦戴着铁面罩，也无意饮酒，只是问侍者要了一个皮囊，装得满满当当，挂在腰间。 然后四处打量着。 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身影。 在闪东部族中，除了部分族长外，受到关注最多的，就是他们的驯兽师了。可以说只要有幸能够逃到壁垒里来的驯兽师，此刻都已经汇聚到了大帐中，占据了受邀人群的绝大多数。 相比之下。 路梦这个以医生身份受邀的，还算是异类。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 哪怕受到兽灾影响，这些幸存的驯兽师也还有上百人，基本都是各部族的精英，无论是质还是量，都超过了闪西部族的总和。 而这还不包括白眉氏族。 两地的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他们的神情或悲戚或欣喜，各有不同，这一会儿也按照各自的交际圈，汇聚在一起交谈用食。 而在这之中。 又明显分出了几个核心圈子。 “青荣兄，你看我们之前谈好的那件事……”一个瘦削轻佻的汉子，从侍者那要了一杯酒，作势就要敬青荣。 在场之中。 青荣便算白眉氏族派来接待各位的代表，因为时常出使各部，人际交往相当广泛，为大家所熟识。 同时，也是在场地位最高之人。 在往常， 大家敬他多因为这是少族长的伴当，前途无量……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也不需要提起。 “好说，新平兄你就放心吧，不会变卦的。” 青荣接过金瓯，肯定下许诺，但并未喝下。 被叫做新平的驯兽师。 也不在意。 只是嘿嘿一笑，心里算是有底了。 他们讨论的，正是兽灾过后，并入白眉氏族的事宜。 或许对于普通牧民。 还有体格、资产的审核。 但对于驯兽师，白眉氏族一直都来者不拒。 “琪可，你呢？”青荣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少女，“山野氏族现在……我们也很遗憾，但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新平自己喝着酒，好奇打量着。 能够加入白眉氏族，那是天大的好事，何况据她自己所说，山野氏族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只剩下個小部族的底子，还有什么好留念的？ 居然还会犹豫。 真是奇了怪了。 青荣则很有耐心。他此前就知道这少女很有驯兽天赋，也向上汇报过，如果有机会是一定要吸纳进白眉氏族的。 至于对方会不会答应…… 这不是一个悬念。 他有信心。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闪地，没有哪个地方，是比白眉氏族还要更适合他们的去处。 之所以犹豫，迟迟不给回复。 想来，毕竟还是年纪太小。 看事情不稳重，有些患得患失…… “嗯……还是不了吧！” 少女原本一副为难的样子，像是难以抉择，心里则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突然，她的眼睛一亮。 飞快地做出了决定。 等待的两人皆是一愣——问你问题只是走个过场，按照惯例那都是默认加入白眉氏族。 没想到你还真拒绝了。 而他们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她视野中的来人。 那是一个高挑的白发青年，身披白色的医袍，原本显得有些清冷，但脸上的铁灰面罩又让他平添一分肃杀之气，冲淡了这股氛围。 这人与周围宴饮的环境。 显得格格不入。 偏偏周围的人好像下意识忽视了他一般，没有察觉。 直到他向着几人走来。 青荣和新平，才注意到他。 “这是……”青荣眉梢微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与对方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股微妙的熟悉之感。 一边原本一直有些疏离和心不在焉的琪可，这会儿却主动迎了上去。 人影闪动。 ——竟是有人比她还快。 “医生你也来了啊，快快，快过来。”新平上前热情地握住路梦的手，“我们还纳闷没见到您……也是，白眉氏族忘了谁也不可能忘记你啊。”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面罩下的路梦还是浮现出一丝微笑，顺从地跟随驯兽师的手，上下晃动。 这位也是在前来白眉氏族的路途中，被他救下的人之一。 …… 随着新平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大声叫出口，也引起了大帐中其他人的注意，彻底破掉了路梦的潜行状态。 闪动部族的驯兽师，认出了他，纷纷过来攀谈寒暄。 这些人。 大多都是最后一批迁入壁垒的部族成员，即便和路梦没关系的，看大家都过来，也不会忘记来套套近乎。 结识一下，也是好的。 最先发现路梦的琪可，反倒被这一大堆人给挤开，颇有些无奈地站在一边。 只有一个人没动。 青荣端着杯子，愣在原地： “……” 怎么你们大家都认识。 感觉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而且想想这里是白眉氏族的地盘……到底谁才是这场宴会的主办方和主人啊？ 青荣原本并不太在意这些。 但刚刚自己身边还有一群人众星拱月，这一会儿全都散去了，难免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所幸，人群冷静过后。 路梦从中挣出来。 是向着青荣走来。 “……您还真是受欢迎啊。”青荣说道，“果然名不虚传。” 到这时，目睹了这一幕，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没有自我介绍，他也能猜到和想起对方到底是谁。 ——那位他还用来和姬海打趣过的年轻军医。 实际见到之后。 青荣才明白报告中的那些描述，丝毫没有作假，实际上还有些为了体面而过于保守了。 “都是大家太热情了，”路梦整了整了被揉皱的衣服，“不是我的功劳。” 青荣摇了摇头：“这您就谦虚了。” 以个人为单位，能够在各大部族中这么受欢迎，还能超出他的……也就只有上次凯旋的无面。 而这份热情，一点都不虚华。 即便不提闪东部族在逃难时接受的救助——光是看看，兵营中提交上来的报告中，那极速下降的死亡率就知道。 同样是切实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 他伸出手来：“欢迎。” 路梦握了握：“感谢。” 青荣点点头，对这样的人，他也是发自内心感到钦佩的……只是他注意到，不知何时，刚刚拒绝加入白眉氏族的驯兽师琪可，这一会儿正站在这名军医的身边。 隐隐地， 竟是有一股恭敬的意味。 这让青荣颇有些意外，但也想不通缘由，或许只能归结到对方在他们中的人气上。 毕竟一边。 还有一个新平更加激动…… 一番热闹过后，宴饮过半，青荣见人数来齐，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便走到了大帐中央，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道： “诸位……其实，我们白眉氏族有一事相求。” 闻言，原本鼎沸的大帐。 顿时安静下来。 仿佛连有人小口的啜饮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闪东部族的驯兽师，听到青荣这么说，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有传闻说，白眉氏族一开始甚至不打算接纳他们这一批避难者——哪怕作为驯兽师有机会开小灶，但那场面也一定会相当混乱，让人想想就心有余悸。 最后还是巫马族长，顶着压力，做出了这个决定。 而无缘无故的。 对方也不会在物资相对紧缺的现在，特地宴请自己，光说是拉拢人心就太过了。 背后肯定另有所求。 路梦双手抱胸，半寐着眼，只是手指在手臂一侧轻敲着。 “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兽灾当前，我们不得不做……”青荣深吸了一口气，“那就是，壁外调查。”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顾名思义，离开有着工事铁墙守护的河谷壁垒，前往喙嘴兽肆掠的闪东平原进行调查。 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就连白眉氏族，也只是在早期，广散网式地派出了侦察兵，现在已经停止。 唯一还有资格在外活动的。 也只有无面大人。 “但是，这有什么必要吗？”有人提出了疑议。 说句难听的话。 如今整个闪地东部，甚至可能是整个闪地，也只有白眉氏族所在的这一片河谷是安全的。 并且极有可能就这么和平地度过兽灾，再引领闪地的重建。 其他地区的部族。 早该破灭了吧。 幸存者也都在这里了……这种情况下，哪怕并非保守派，也会觉得再进行壁外调查没有意义。 “原本是这样的，”面对众人问询的视线，青荣摇了摇头，“但是前不久，我们的守卫通过瞭望镜，观测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 “那是，狼烟。” “等等，如果只是有地方在天雷之下失火——”有人当即质疑道。 “如果单纯是烟雾，的确有这个可能，我们的守卫也考虑到了，没有妄下决断，”青荣看向他，“但如果，还有探照灯呢？” “在晚间，直冲而上，规律闪烁的光柱——这绝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除了圣国，整片大陆上恐怕已经没有其他地方还会采用烽火狼烟的模式传递信号。 而在漆黑的夜晚，充足的燃油加上大功率电机驱动的强烈探照灯，反而能比白天点烟的时候，更加容易观测。 即便如此。 看在守卫的眼里，也只是如同遥远的星光一般，黯淡闪烁，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还多亏了闪地一望无际的原野，加上最近万里无云的干爽天气。 他们才没有错过信号。 大帐中的众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意味着—— 青荣点头，语气中带有一丝激动和杂糅的沉重：“壁垒之外，还有幸存者。” “他们，甚至修建起了灯塔！” 不管是谁做到了这一切……哪怕是乘虚而入的砂匪都好。 这都意味着。 外界的兽灾，发生了河谷壁垒中的众人所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是好，是坏？ 是希望，还是绝望？ 然而只要是变化，就足以打破被壁垒禁锢已久，只能囤缩在河谷、面上带着笑容实则终日在心中祈祷兽灾快点结束却又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压抑氛围。 惊讶、欣喜、忧虑…… 各式各样的表情，在大帐中的众人脸上一闪而过。 只有琪可，忽地转身看向路梦。 她轻声问：“红……” 路梦抬手打断了少女，说： “眼见为实。” 这是对其他人而言。 而在自己的独有视野中，其实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据点等级：哨站（未完成）】 【白帐（已被占领）】 【公社小屋（67/20）】 【城墙……】 …… 【瞭望塔（2/2）】 ——已完成。 麦尔干得不错。 他心想。 哪怕有着加速建造的模组辅助，修建塔楼的难度也与一般的公社小屋不同，它们不是一个数量级。 面板虽然不能投影画面。 路梦却是能够通过任务的完成进度与计数，变向监控据点发展的情况与遭遇的事情。 比如墙体的血量、长度增减。 就可以直观反应遭遇喙嘴兽攻击的强度与战况。 说实话， 有一段时间，还相当凶险。 但他们挺过来了。 度过了压力的极值，在没有路梦兜底的情况下，工程部修建的防御设施依旧在变得越来越齐备。 每过一天就坚固一分，就愈发从一个普通落脚的村落，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式的军事要塞。 变得更加不容易被攻破。 一路朝着第三等级的【哨站】， 狂奔而去。 第536章：出塞（合章） 烈日，复仇之谷。 一条狭长的山间小道，与白眉氏族的驻地相通，将闪地与复仇地联系在一起。 交界的边缘。 一个身穿华服的商人，放飞了手中的信鸦。 血之主出现在闪地东部的消息，将会借此传向大陆的另一端，一只飞往恒城，一只飞往边缘镇。 天边，只余两个微微震颤的小黑点。 “路北游出现在东方，这意味着什么？”任林看着它们远去，“原本我以为他是要与白眉氏族寻求结盟……现在看来，又并非如此。” 一旦他带着那所谓的无名氏族，与巫马·白眉正式接触，这位族长就会知道兽灾的真实情况、甚至包括沼泽地那边发生的变故。 虽然，任林自信白眉氏族的立场不会动摇——对方现在的兴盛，太依赖于自己所在的商人行会了。 一旦血之主逼迫过急。 任林甚至能借此将白眉氏族完全拉入他们的阵营。 但总归，还是不安定要素。 任林也在检讨自己。 之前的反应太过激，轻易就失去了冷静。 哪怕血之主真的来到了白眉氏族，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的安排，更不太可能是专为了他们而来。 真正值得关注的。 是对方为什么能够从西部脱身。 在喙嘴兽灾的影响下，还能如此潇洒，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他抛弃了整个闪地西部的部族，没了这些累赘，自然能够轻装上阵。”任林目光一闪，“不愧是血之主。” 心肠之冷硬果敢。 哪怕任林早有预料，但当实际见证后，还是不由为之胆寒。 从这個角度说。 自己当初的失态，也情有可原。 毕竟对方实在是凶名在外。 其他人可以不知道。 但他们这些知晓内幕的行会高层，却不能不服。 “事到如今，也只能交给会长他们处理了……”任林心里寻思，“我这边，就等无面回来，召集他圈定的长者期喙嘴兽。” 相关的报告。 他已经全部上呈。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疏漏…… 正当时，任林这么想着。 一个密探从白眉氏族的方向赶来，满脸急切的神情，来不及禀告就跑到他的身边，飞速转述着—— 而胖商人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脸色，又一寸寸变化起来。 从惊诧，到怒不可遏。 “白眉氏族要组织壁外调查部队……巫马他哪里来的人手？” “而且，这有什么意义吗！” 这一次对付血之主，计划的关键是封锁消息，误导白眉氏族，让无面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发育与发挥。 一旦白眉氏族放弃闭锁。 那计划就半途夭折了。 为此，无面甚至需要隔三差五放一小群喙嘴兽过来冲击河谷壁垒，让守卫们意识到兽灾还没有结束。 从而时刻保持着紧张的状态。 而在内部，按理说，经过任林暗地里的游说、引导和威慑，白眉氏族内部对继续龟缩在壁垒中防御，已经达成了共识。 哪怕巫马作为族长。 也无法强行命令各派系去执行、在他们看来完全是“送死”的任务。 他现在应该已经无人可用了才对。 又是从哪里…… “大人，是闪东其他部族的那些驯兽师。”密探提醒道。 任林一愣，恍然道： “不愧是巫马……” 这些人来自前来避难的各部族，来源纷乱复杂，至少到今天，还没有归属于哪一个白眉氏族的内部派系。 他们，恰恰是巫马目前可以利用的。 同时，还不会引起内部各大长老的反感。 用的又不是你的人。 根本没有立场反对。 一直以来，巫马执掌白眉氏族时，偏温和的作风，竟是让任林下意识忽视了—— 不管怎么说。 他都是整个闪地最大的流浪部族的领袖，他不独断不代表着没有主见，更不代表着没有手腕。 “可巫马要怎么说服他们……” 任林抱有最后一丝疑惑和希冀。 “是信号。”密探肯定道，“闪地西部传过来的信号。” 他快速说完了探知到的结果。 “守卫们日夜不停，连续观测了两天，中途还间断过一次，这才完整解读了出来那些探照灯闪烁频率代表的含义。” “他们说：闪地西部，安全。” 任林手指一颤。 他的猜测，被全盘推翻了。 密探不知道，这消息意味着什么……血之主不是放弃了闪西各部族，而是在解决了兽灾，确保没有留下后患之后，才动身前来的东部。 他没有被无面引去的喙嘴兽牵制。 而是解决了它们？ 这某种意义上，比他直接抛下闪地西部，要来得更加恐怖。 而失去了后顾之忧， 毫无忌惮的血之主…… 任林浑身如同有一道微小的电流流过，背脊寒意自然涌起。 “去，去找无面！” 他对着剩余的武士下令道。 哪怕他们现在出去，因为没有驯兽师随行，同样有可能遭受喙嘴兽的袭击，减员损耗严重。 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自己必须立刻应对。 目前任林唯一庆幸的，反倒是那血之主没有跟着避难者一同进入壁垒，这样就不知道白眉氏族的反应。 想来对方当初不进来。 也是顾虑到白眉氏族的态度幽暗未明，贸然行动有可能是自陷虎穴，鹬蚌相争之下，只会是窥伺者得利。 而“血之主”路北游，商人行会这边已经搞到了对方的样貌，于内部高层传阅，任林也得到了一份。 那不同于一般通缉犯的抽象画作。 而是真实的留影，来自古代的遗落技术，会长的珍藏—— 一颗丧失逻辑功能，只剩下摄像存储记忆能力的，骨人头颅。 任林在惊叹之时。 也将那读取出来成像的血之主样貌，牢记于心，如果路途上遇到绝对不会认错。 因此，那日之后。 任林自己派人小心确认，可以肯定对方没有伪装身份，暗中潜入白眉氏族，那守卫报告的消息，也不是烟雾弹。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只要血之主，还没有和白眉氏族接触。 一切就还来得及。 那么，首要应该解决的。 就是那些此次代替族长巫马执行任务的，众多驯兽师们。 “他们有多少人？”任林问道。 “虽然许以了丰厚的利益，但巫马并没有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参加……”密探回忆着，“最终决定外出的，大概占总数的一半。” …… …… “医生你居然不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新平抓住路梦的手，泪眼真挚，“这让我很没有底啊！” 他用力晃动着。 像是要把手都给摇下来一样。 一边的青荣实在看不下去。 上前分开两人，说道：“新平，兵营里也很需要他，而且外出危险，你既然这么感激人家，该不会反过来想要致别人于险地吧？” 他又转向路梦： “我尊重医生你的选择，我们白眉氏族也不会强人所难，而且就我个人而言，也希望你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嗯。” 路梦微笑着点头致谢。 “我这也没有恶意嘛……” 见青荣发话，新平这才念念不舍地松开了手，讪讪道。 他只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也对于路梦没有加入壁外调查的队伍，感到有些意外。 按理说，日后如果要成为白眉氏族的一员。 这正是立功表忠心的好时机。 更别提，族长巫马还许诺了实质性的好处。 而以医生的人缘。 在场的驯兽师，有大半或直接或间接地接受过他的帮助，外出的时候肯定会用心照拂，基本遇不到什么危险。 可以说是白赚。 不过，既然医生说不去，新平也可以理解，更没有往贪生怕死的方向上去联系。 在前来白眉氏族的路上。 他们遇到的危险，可比现在多多了。 有时候连各部族的勇士都吓破了胆，偏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医，沉静自若，能从凶兽的口中抢救下伤员。 有一次， 避难的队伍遭受喙嘴猩猩袭击，这种生物已经拥有了初步的智慧，狡诈似人，让大家防不胜防。 连许多驯兽师。 都被它们戏耍了一轮。 可又是这名军医，手持树枝虚张声势，将一只靠近临时营地的喙嘴猩猩逼退——对方事后解释说，这是因为野生动物往往会害怕比自己体型更大的生物，而当时的环境，喙嘴猩猩又很难分辨…… 诸位终生和动物打交道的驯兽师，听完之后……觉得很扯淡。 奈何人家就是做到了，甚至那喙嘴猩猩逃跑的时候，还拟人一般真的显出恐惧的神情……哪怕这是运气好，也足以说明他的胆识。 胆小怕事？ 不存在的。 驯兽师们对他的敬佩是发自内心而全方位的，此刻对路梦的选择，自然也是表示尊重。 而除了决定参与调查的驯兽师外。 还有诸多各部族残余下来的武装力量，也一同外出护送。 青荣，则带领着少数白眉氏族的私兵，作为总指挥领队。 他虽然嘴上说着，希望路梦待在安全的地方。 可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参与行动。 甚至，青荣有可能是所有人中。 心里最为激动与坚定的那个。 河谷壁垒的闸门，久违地再次开启。 这一次，不是迎接外面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疲惫而来的避难者。 而是送出了精神饱满、整装待发的探索部队。 吱呀一声响。 轴承转动。 路梦目送着他们离开。 看起来与城门上的守卫、各大部族的家属亲眷之类一同送别的人，一模一样。 只是，在一个少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 铁面罩之下。 传来了一道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微小却又清晰。 “召集所有的狼骑兵。” 青年的唇齿开合。 琪可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停滞了一瞬，随后低下头去，像是避嫌，又像是应允。 青荣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回过头来。 以他的距离，只能看见原本高耸的河谷壁垒，变得仿佛越来越低矮，像是随时都能够翻越过去。 这么一看， 似乎它也并没有族人们想的那么坚不可摧。 而青荣，真正想看的。 其实是那位军医的身影。 他记得，在临行准备之前，对方说了一句话，简简单单，却让自己心头巨震。 “我听说了少族长的病情，”白发蒙面的医生如此说，“不知道可否引荐一下——我说不定，能治好他。” 那时，青荣呆滞在原地。 心中，随之生起一股希望。 如果，姬海的病能够治好的话—— 可最后，他还是摇头拒绝了： “您的好意我代他心领了……但这件事，别人恐怕无能为力。” 且不说，光是那天的发病症状，自己过去闻所未闻。 就算对方的医术高超。 那也是只能治疗生理病症。 少族长另外的“疯病”，可完全不是同一个领域。 现在，青荣回头。 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也不知是看不见，还是对方已经离开，继续去兵营救治伤兵了。 但不管怎么说。 就连在白眉氏族内部，姬海都已经被淡忘了许久；这边医生作为一个外人，青荣能从他口中，听出对自己好友的关切之意。 他还是很感激的。 …… …… 白眉氏族内，与一切喧闹无关，无论日夜变幻，这一处帐篷总是笼罩在那抹昏黑之中，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被绑缚在铜柱上的姬海。 依旧在通过驱使草原地鼠的方式，一方面训练自己的驯兽能力，一方面也是在探察族内目前发生的情况。 虽然，得到的信息相当微弱和片面，而且有时候往往还没等他分析出个什么，真正的局势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否定之前的思路。 但他还是孜孜不倦。 一直这么坚持下来。 姬海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做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才更加放心不下。 微风拂动，掀起了帐中的尘埃。 姬海一惊。 他连忙驱散偷偷潜入帐中的老三、老五和小七……然后试探着问道： “青荣，是你吗……” “还是……父亲？” 帐篷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李嬷嬷坐在马扎上半眯着眼睛打盹，头时不时垂下。 两个聋哑守卫，背对着帘门。 目光灼灼。 帐篷内，却没有传出任何的回答。 悄然无声。 (本章完) 第537章：巢穴 几日过去，颇有人气的年轻军医，依旧在白眉氏族中抛头露面，只是相较以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此，众人也表示谅解。 毕竟人也不是铁打的。 何况还有担心外出探索队伍的要素在。 也忙碌了这么些阵子，加上河谷壁垒的战事趋于平缓，伤病员的数量有所下降，不再那么急迫。 于是，兵营里的长官，就给他放了好几天的假。 当然，名义上是上下级。 这位长官现在，可不会轻视了他。 召见之后， 连族长都对他赞许有加，特地嘱托传达命令给了基层。 等兽灾结束，高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对方脸上的面罩。 也是专属的特权。 进出兵营，无需摘下查验身份，就能自由通行，这在整个白眉氏族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例。 这或许算好事。 长官心想。 至少除了正常求医的患者，其他怀抱着乱七八糟目的人，来往得就要少很多。 受到救治的伤兵，再见到军医也不再那么狂热了，只是正常范围内的感激。 “情况在一天天变得好起来，”帐篷内，长官不由得在他身边感叹，“没有喙嘴兽再进攻壁垒，调查部队传回来的消息好像都很顺利，行会的代表也联系上了无面大人……就连我们这样的人，都清闲了许多。” “或许，兽灾真的要结束了吧。” “嗯？哦。”青年军医在盯着咕噜冒泡的药罐出神，好像刚刚才听到这白眉氏族的守卫长官的感慨，随口应道。 长官耸耸肩，也不在意。 “那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他挥手告别，掀开帘帐。 从帐篷外射进来的阳光，是那么刺眼，照得尘埃飞扬。 …… …… 外出调查的部队。 一路上，比青荣最乐观估计中的，还要更加顺利。 他们一直向西。 经过了各大部族原先的营地，都没有遇到喙嘴兽——如果不是那些已经朽烂成白骨的尸骸，依旧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所曾发生过的一切，大家说不定还会以为兽灾就是一场幻觉。 这其中固然有驯兽师们齐心协力，尽力规避撞上喙嘴兽群的因素。 但最根本的。 还是这些长颈巨兽的密度，在闪地东部已经快速下降。 看到这些残留的骸骨。 人们的反应不一而足。 或庆幸或悲戚，并非无端感伤，而是一不小心它们就有可能是当初自己的结局，对闪东部族的各位来说，这些更有可能就是来自他们的亲朋好友。 途经的时候， 琪可也去探察了山野氏族的营地。 青荣看在眼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年轻的少女并未出失控的情绪，只是在眉眼中隐藏着一丝感伤。 换作是自己，如果白眉氏族遭遇了同样的厄运，他可没有把握如此控制好情绪。 不过，青荣不知道的是。 带领山野氏族的残部逃亡出去后，琪可已经是第二次回到这片地方。 哪怕当初再惨烈， 再冲击。 一而再、再而三，伤口也该化作疤痕，不会流血，只是隐隐作痛。 “妈的！”不远处，新平看到了一样物事，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立马上去就是一脚。 啪的一下。 圆滚滚的东西滚出去老远，却并没有碎裂，反倒是新平感觉到腿骨一阵剧痛，当即原地捂着跳脚。 是喙嘴兽的蛋。 另一个驯兽师走上前去，抱住这足有人怀抱一圈大小的巨蛋，又爱又恨道：“别把气撒到还没出生的喙嘴兽身上……我的意思是，一个好几千开币呢。” 这放在全大陆。 也是珍奇品。 若非喙嘴兽实在太过危险，前往巢穴九死无生……光是捡蛋发家致富的诱惑，就足以让贫苦百姓家趋之若鹜，能在这里发现一枚蛋也算是运气好。 青荣上前去，用刀柄敲了敲蛋壳。 他用上了一些臂力，喙嘴兽蛋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但除了表皮掉下一些碎屑，蛋壳上并没有出现裂痕，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 可以说相当坚固。 如同骨质一般。 看到这样的蛋壳，青荣不禁想到，连从外打开都这么费劲，里面刚孵化的 喙嘴兽想要破壳而出，只会更加艰难。 说不定，大多都闷死在了其中。 从一开始就无法见到阳光。 这未尝也不是一种筛选的方式，但凡是能够出生的喙嘴兽，就已经是同类中的佼佼者。 无论是在闪地还是在骸骨高原，喙嘴兽的绝对数量都不算多，真正成灾的还是它们可怕的实力。 越是体型巨大，个体实力强的物种。 繁衍生产能力往往相对比较低下。 否则它们早就是整片大陆的统治者了——又或者存在除自然规律外的其他限制。 “砸了吧。”青荣下令道。 虽然一枚喙嘴兽的蛋，确实价值不菲，但它的重量也很大，不方便携带。 自己一行人是外出探索的。 没必要为了几千开币就耽搁。 而就算这枚喙嘴兽蛋不一定能够孵化出幼崽、未来的杀手，以他们的立场也不会允许它留存于世。 部分人心有不舍，并非白眉氏族出身的他们，大概还是可怜钱。 但还是都赞成了这個决定。 一个手持钉头锤的武夫上前来，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哪怕敌人穿着铁甲他都能凿一个窟窿，干这种活自然不在话下。 “等等！” 意想不到的反对声出现了。 却是琪可。 她从看到喙嘴兽蛋的那一刻起就一言不发，一边在四处打转，一边冥思苦想着什么。 直到这时才开口。 “怎么了？”青荣问道。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看去。 总不会是母性大爆发了吧？ 打碎了蛋，大家还能凑合着吃一顿…… “不对，不是这件事……”琪可连忙否认，但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放松，“这里的环境，我想起来了——” 骸骨摆放的方位， 地上看似随性，实则铺张好的各色兽皮碎衣…… 还有喙嘴兽蛋。 “我们快离开这里，这不是野地。”少女紧张道，“这是喙嘴兽们的巢穴，所以才会把蛋下在这……但是它们并没有废弃！” 以死去的尸骸为材料的。 喙嘴兽的巢穴！ (本章完) 第538章：臣服 “你是怎么知道的？”诸位驯兽师都是一惊。 说实话，虽然闪地历史上，也爆发过很多次兽灾，但流浪部族们多是等待它们自然退去，到时候就算有喙嘴兽的巢穴存在，也散乱废弃得差不多了。 至于接近野外的巢穴。 那更加是无稽之谈。 是以众多的驯兽师，虽然了解闪地其他动物的习性，但对喙嘴兽的生态还是知之甚少。 更何况。 如果喙嘴兽的巢穴长这个样子……那唯一有可能安全靠近它们的无面大人，为何从来没有和大家透露过？ “管不了这么多了，先离开这里！”琪可笃定，因为这可是那一人告诉她的……少女继续解释道，“再说喙嘴兽生育发情难得，把一颗完好的喙嘴兽蛋留在这里，却不加照看，怎么想都不寻常！” 她说得有理。 青荣一声令下，众人也顾不得手边的喙嘴兽蛋，草草出发，离开这一片骨骸之地。 琪可警惕着赶路。 除非是已经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长者期喙嘴兽，喙嘴兽也算是群居动物。 按照红之王殿下所说。 他“过去”的经验是：能让喙嘴兽丢下刚出产的卵，离开巢穴而没有一只喙嘴兽留守……那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引开了它们。 一路上之所以这么顺利。 或许并非是兽灾即将结束。 而是野生喙嘴兽群的活动，又发生了众人意想不到、违背习性的变动—— 唳声鸣叫。 低沉，又矛盾般刺耳。 这是喙嘴兽的叫声。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煞白。 声音的方向漫山遍野，如果不是在闪地东部，还有一些山石丘陵阻隔，他们恐怕就要看到根根粗壮的长颈，从四面八方升起，带着染血坚固的利喙。 “不要慌张！”青荣连忙安抚大家，并迅速下令布置。 他们这一行人。 不是一般的队伍。 哪怕被一支喙嘴兽群围攻，也有很大的概率发挥各自的优势，从容脱逃。 需要的，只是齐心协力—— “等等，你们看那是谁！” 一个驯兽师指向远处，打断了青荣的布置。他说的话虽然是问句，语气中却带着确定的欣喜和惊奇。 循声望去。 一个长发的男子，腰配机弩，手持骨笛，就这么从山石的背后走了出来，步履稳健。 “无面大人……”青荣一讶。 正是无面。 他的身后，还跟着雇佣武士们。 见到这位闪地瞩目的顶级驯兽师出现，众人原本慌张的神情顿时冷静了下来，浮现出与之前那人同样欣喜的表情。 有无面在这儿，哪怕被喙嘴兽围杀，也大概率能保他们平安无事。 青荣理了理袍子，就要迎接上去。 只有琪可，愣在了原地。 还没等众人靠近这位驯兽师，他忽然噙起骨笛，放到嘴边吹响。 沙哑的蜂鸣声。 与四周的喙嘴兽叫声，形成了共振，仿佛一幕和谐的乐曲，却又摄人心魄。 不如说，那些长颈巨兽。 就是他引动的。 诸位驯兽师也不是庸辈，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点，诧异地愣在了原地。 “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无面冷冷开口。 青荣不解：“无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嗖！ 一声箭响。 铁枝呼啸而过，这位白眉氏族的领队反应迅速，及时俯身。 弩箭，精致掠过他的头顶。 插在身后的山岩上。 淡黄色的液体从上面淌下，哪怕距离很远，也能闻到一丝刺鼻的腥气。 像是……蛋液？ “字面意思。”无面平举着旧世界弩，身边的一个武士取出水囊，从中倒出粘稠的喙嘴兽蛋液，涂抹在箭枝上交给他，“你们经过了喙嘴兽的巢穴……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让那些没脑子的长颈巨兽，把你们认成是窃取喙嘴兽蛋的贼。” 兽群狂暴，在它们的围杀之下，断无生机。 至于他们自己。 则能在无面的掩护下，被喙嘴兽下意识忽视。 约等于范围攻击下。 开启了队友免伤。 而引爆的按钮，就握在无面的手中。 到了此刻，青荣哪还不明白这位功勋卓著、颇受敬仰的驯兽师所爆发出来的敌意。 但是……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按理说，白眉氏族绝对待无面不薄，除了没有将族长之位拱手相让外，其他方面的资源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对方的努力，也配得上这样的回报——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想死的就留下。”无面没有理会他，这位白眉氏族的使节、所有的外人，始终都不知道——事到如今，对弈的双方中从来就没有白眉氏族的位置。 他们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现在到了，将军的时刻了。 “想活的……就加入我。”他的语气，森严冷硬。 “加入您……”有驯兽师颤颤巍巍问道，“是加入您的氏族么？” 他们丝毫不怀疑，以无面的能力，能够做到他所威胁的一切。 只是，无面出身的那個部族。 只是一个闪地最普通、最孱弱一档的小部族，渺小到他们甚至想不起名字。 如果不是出了无面这样的人物。 恐怕早就已经生活不下去，打散被其他的大部族给吞并了……这对他们来说，甚至还算一个好结果。 现在，只是大家看在无面的份上。 让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 但要说真的加入这个小部族…… “不，我说的是加入‘我’。”无面用平淡却斩钉截铁的语气否认，丝毫不脱泥带水，“或者说……臣服！” 从觉醒这般的驯兽天赋开始。 他就知道。 自己已经不再属于闪地了。 哪怕作为一个驯兽师，无面备受推崇——可流浪部族的生活，对他而言，只是一套枷锁，是早该摆脱的负担。 只有到甩开这些的那天。 他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扶摇直上。 这就是眼界的差距。 现在，臣服于我。 臣服于联合都市真正的帝国贵族！ 长风呼啸，驯兽师衣摆飞扬，露出上衣口袋中那金丝裱花的委任书。 上面有帝国首相，早已签署好的名字。 ——龙恩。 黑底银字。 (本章完) 第539章：选择（合章） 这份委任文书，其实是龙恩早已经签署好的，只是一直放在任林手中。 只要无面履行完他们的合约。 就会发放给他。 与此同时，在商人行会的运作下，整个联合都市的官僚系统，也会承认无面的贵族身份。 哪怕只是为传统世家所不齿的穿袍贵族。 相比起普通帝国平民。 也是有着天渊之别、阶层无法逾越的大人物。 相比之下。 哪怕是白眉氏族的族长，在联合城的眼中，不过是外地放牧的暴发户，所谓“卖牛、卖羊的”。 两者不可等同而语。 现在，因为任林察觉到变故，有急事相求，不得以先托人将委任书送到，就为了安无面的心。 搜集到许多信息，做出自己判断的无面，也终于开始行动。 笛声悠扬，一曲吹毕。 四周喙嘴兽的鸣叫声平静了许多，但无面的语气更显冷峻： “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压制它们这么长的时间。” “诸位兄弟都是闪地的人杰才俊，想来不需要我过多提醒，也该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撕下了温情的面具。 此刻的他已经无所顾忌。 眼前的这些驯兽师，大多失去了自己的部族或者部族被削弱，已经没有了立足的根基。 不止是白眉氏族。 任何人都很容易看上他们，无面也不例外，一旦得到这些人的加入，未来控制闪地，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是的，无面虽然自认为不再是闪地的一份子，但理智上也知道：在联合城，如果要与其他贵族派系的竞争取得优势，扎稳脚跟……那也离不开闪地力量的支持，总得有自己的根据地，任林所说的建城虽然是妄想，但道理是相通的。 区别在于，是作为其中的一员。 还是作为凌驾其上的统治者。 这一次兽灾，正是脱颖而出的绝妙舞台！ 青荣按住刀柄，倒退两步，嘴唇颤抖着问：“那白眉氏族呢？” 无面要实现他的规划。 势必与原先闪地的霸主产生冲突。 “很遗憾，白眉氏族太过强大了，”无面罕见直白回复了这位白眉使节的问题，“哪怕你们向我臣服，我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你们。” 就连如今的族长巫马。 也不敢说在族中有百分之百的权威与支持度，连他都处处掣肘，更别提外人。 所以，未来…… 闪地没有白眉氏族的位置。 “早在几天之前，离散的喙嘴兽已经被我集中起来，向着河谷进发——也是多亏了如此，你们一路上在其他地方的探索，才没有遭遇它们。”无面冷酷地宣判，“不要想着回去验证，因为我担心那时以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会见不得眼前的场景。” 这也是为了断绝此行人的念想。 不要心存任何侥幸。 只有被摧毁的白眉氏族才是好的白眉氏族，彼时无面如英雄天降，率领众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先破而后立。 那才是彻彻底底，控制闪地部族的最后一步，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现在。 成立，真正的“无面氏族”。 “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他说。 身后的雇佣武士，纷纷拔出长刀。 烈日下，兵甲森然。 一时间竟有一种，哪怕无需动用喙嘴兽，光靠这些精英武士，就能将众人压制的错觉。 调查队的气势，已经极尽低落。 除了得知部族消息，心灰意冷的青荣外，其他部族的驯兽师、战士，有不少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意动，都有些心神不宁。 前方，喙嘴兽的嘶鸣，再次传来。 如同警告。 有人，挪动了脚步。 “我们还有选择！”她厉喝道。 “我记得你，你好像是山野氏族的……”无面好奇地看向琪可，“你说的选择，是山野氏族么，他们现在在哪？说不定伱身边的骸骨有一根就属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就去陪葬——” “是无名氏族！”少女根本没有理会无面，而是看向了身后的众人，“是红之王殿下——路北游！” “我们这一次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选择出来执行壁外调查？”她问出了临行前，私下里已经问出过的问题，“是因为白眉氏族的许诺么，还是因为对巫马族长的信任……” 青荣诧异地看向她。 他还不知道，这些闪东部族的成员，私下里还进行过这样的交流。 “……都不是。” 一个驯兽师回话道。 事实上，参与行动的成员……都来自被无名氏族解救之后，一路护送，才得以从兽灾中幸存的闪东部族。 直到脱离危险之后。 红之王，才离开。 他许诺过，等到西部的烽火升起之时，就是兽灾结束的时候。 他应允过，所有的幸存者来去自如，但要避免透露过多消息尤其是与自己的接触。 他还说，等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位医生，有口皆碑绝无差评…… 白眉氏族，包括巫马与青荣在内。 都以为这些部族是有求于自己，所以在用人之际首先想到也是他们。 殊不知。 相比起据守河谷，放弃外界的白眉氏族，当他们遭遇兽灾，举族存亡之际，是谁伸出了援手？ 只有无名氏族。 只有红之王！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想象他们忘记了这份情谊，而转向只是在最后一步，接收成果的白眉氏族呢？ 人心已然变动。 与其说他们是来投奔白眉氏族。 不如说是受路北游所托！ “是，青荣兄，有一点我没有和你说……”新平略带歉意，“我们之所以答应地那么果断，就是因为听到你们报告的消息——和红之王的预言一模一样。” “兽灾就要结束了，而无名氏族也将重新出现，那些狼烟和探照信号，多半就是来自他们。” 早点出来。 说不定就能早点和他们碰头。 为此新平还有些奇怪：明明那位医生朋友是由红之王亲自推荐的，怎么不想着和他们一样快点见面——大概是真不熟，表面兄弟。 如果不是路北游并没有明确扩张流浪部族的意思，这些驯兽师也不会考虑要加入白眉氏族，这只是第二选择。 刨除白眉氏族。 【闪地东部：血盟】！ ——我是备胎？ 青荣愣住了。 然而焦躁与恐惧之下，掀起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喜悦。 他一直很遗憾。 没能与那位“族长”再见一面。 那时自己作为使节，出使西部，第一次上报了无名氏族的消息。 他随口对人家说了一句。 在兽灾中，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当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可随着兽灾的发展，事实证明了，是自己所在的白眉氏族失职。 路北游，却做得很好。 这份羞愧，在听闻无名氏族护送幸存者来到河谷壁垒时，达到了顶峰。 某种程度上。 在听说对方并未跟来时，青荣的心中那是逃避的庆幸与失之交臂的遗憾各自参半。 可是现在。 再次听闻了他们的消息，无名氏族从未放弃，甚至点燃了西部的烽火…… “聒噪。”无面平淡开口。 他端着手上的旧世界弩，瞄准了站出来的琪可。 在对方宣告身份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的煽动已经失败。 不过再接下来，也由不得对方说再多的话—— 弓弦震响。 却是箭如雨下。 每一枚铁矢都破风而来，带着危险的锋芒。 便是无面与披甲的武士。 都不由得要躲避。 “嗷呜————” 狼嚎。 骑在狼背上的射手疾驰而来，棕红色的皮毛，在风中翻涌如海浪。 “是无名氏族的狼骑兵！” 众人都认了出来：红之王当初就是带领着他们，救下并护送诸部族脱离兽灾，侵略如火、机动如风。 这样的奇迹，他们当初就已经震撼过一次。 现在再次见到。 激动却丝毫未减。 因为这证明了，西部的信号，果然是由红之王传达而来的！ 而只有琪可知道。 这些游离在外的狼骑兵，正是藏身在山野氏族原先的营地附近，无面需要集中喙嘴兽制造出猛烈兽灾的假象，被喙嘴兽袭击过、已经没有食物的地区，反而更加安全。 而这次回营地。 她便暗自留下了召集的信号。 “哈哈哈……”一声轻笑。 无面被披甲武士护在身后，亲眼见到狼骑兵后，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像是印证了自己的一个想法般，脸上显出轻松愉悦的表情起来。 狼骑兵们射空一轮箭雨压制后，环绕在调查队身边，与各部族的武装力量组成阵势，却逡巡不敢近。 一声巨吼响起。 只见山岩背后，突然钻出了一道粗壮的长颈，那覆盖着厚厚甲板的头颅分明看不清表情，动作却让人觉得它是在好奇地打量。 “啪！” 却是一个雇佣武士发出的惨叫。 只见长者期的喙嘴兽，抬起宽厚的前肢，一脚踏下，正好踩在他的身上。 声音还没来得及传完。 就戛然而止，化成肉泥。 连带着华丽的武士甲，也被压成了铁片。 无面拉下了头顶的喙嘴幼兽头骨，遮住面容，让开到一边。 长者期喙嘴兽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可保不定，在无视的状态下，不会误伤——相比起其他那些喙嘴兽，这长者期的巨兽，就更加难以引导，不那么听指挥。 巨兽，投下阴影。 无面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也知道你们口中的红之王——” “不过，还是‘血之主’这样更加不详的代号，要更适合他。” 即便是琪可，也是第一次听到对路梦的这一称呼，当下一愣。 只有沼泽地出身的蜂人骑手。 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他们知道，只有红之王的敌人，才会如此称呼他——在沼泽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无面看着与狼骑兵们待在一起的众人，那兽骨没能遮住的半张脸，浮现出戏谑地微笑：“我不仅知道狼骑兵，还知道血之主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驯兽师，甚至有可能与我比肩……” “但我最清楚的是，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因为……” “他不在此地！” “如果你们是期望他现在来救你们，履行什么诺言……那这妄想恐怕是要落空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 破绽，就出在狼骑兵身上！ 对方通过什么特殊的培育技法加上高超的驯兽能力，驯化了埋骨地狼，甚至能够将它们作为坐骑。 但是很明显的。 其他人，包括埋骨地狼的骑手，并不是人人都具备完美驾驭这些恶兽的能力。 一旦红之王离开他们的队伍…… “你们，是不是有埋骨地狼出逃了？”无面的话语冰冷。 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遇到了埋骨地狼坐骑。 甚至还捕获了一只。 只是透彻研究之后，还是未能找出对方驯化它们的秘密——这埋骨地狼又已经具备野性了。 这明显是它们的主人离开，而又缺乏驯兽师管制的结果。 这就是狼骑兵藏匿在野外的代价。 而那些离开的骑手，包括血之主本人—— “他们在……白眉氏族吧？” 看着琪可的脸色骤变，无面眼神冰冷，放下弓弩举起了长笛。 任林一边派出雇佣武士，一边通过自己驯化的食腐鸟，抢先一步传达了消息，两手准备。 其中，就包含了一份河谷近况报告。 那個声名鹊起却略显怪异的医生，自然也在其中，虽然只是一笔带过。 但，无面还是看出了端倪。 或者说，只有他能发现的端倪！ 对方……居然自称来自远行者氏族？ 那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每个牧民的人脸甚至都能认清的小部族——最关键的是，这个部族的营地在闪地极西部，甚至都与边境地接壤，相距万里。 一个远行者医生。 穿越兽灾，千里迢迢跑到与复仇地毗邻的白眉氏族……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这可能吗！ 远行者氏族，实在太过无名。 所以其他人都没听说过，是以没察觉到，下意识就忽视过去，让对方蒙混过关。 但只有无面。 恰好在过去，旅居到过这个小部族。 知晓那里的一切情况。 也更没有听说过，他们有过这样一位神奇的医生！ 真是时也命也。 无面将骨笛靠在唇边：“血之主……不管你在哪里，计划发动之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在他看来， 孤身前往白眉氏族，是一招臭棋——那里名为壁垒，实则是早已准备好的囚笼！ 好不容易知道了对方的确切位置，无面的行动也是迫在眉睫，唯恐失去了这宝贵的机会。 某种程度上。 这才是他提前发难的导火索。 连任林都不知道。 但到了这个份上，委任书到手，无面知道自己执行的是来自商人行会总会长龙恩的任务，一个代理的意见，已经可有可无了。 最好……一起死！ 骨笛吹响。 长颈巨兽原本还好奇打量的视线，慕然杀性四溢。 雄浑的吼声，响彻山谷。 石屑震落如雨。 (本章完) 第540章：来袭 河谷壁垒，白眉氏族。 刚刚轮值的守卫打着哈欠，等待着来换班的兄弟。 而铁壁城墙上。 看守着瞭望塔的士兵，还在观测着远处视野尽头的天际，竭尽所能想要再捕捉一点信号。 “歇歇吧，等晚上的时候，探照灯的光柱会更加显眼一些。”同伴劝道，“何况调查队的人已经出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的。” “但愿如此。”士兵就要把头从目镜处移开，不慎带得机架偏移了两寸。 他叹口气，待会儿又要重新调。 这样精密的器械，向来是难伺候的。 可就是在这偏移的一瞬间。 画面直转而下。 显出了天边稍近处的模糊景象。 士兵一愣，瞳孔骤然放大。 连忙将眼睛凑了上去，快速调试着瞭望镜的视距与光圈，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全部压上去一般。 “怎么了？”同伴看到他的异样。 他看清了，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着： “是喙嘴兽……” “喙嘴兽群！” 壁垒的各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观测到了远方的异样，不住的警报声与恐惧一同，快速蔓延开去，响彻整个河谷。 那是漫山遍野的喙嘴兽。 根根长颈竖立，粗壮的四肢踩得大地震颤，背部的厚甲壳则凝固着暗红的血迹，尖刺林立。 十几头、几十头、上百头…… 还是几百头？ 白眉的守卫们，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喙嘴兽同时出动，互相之间几乎要将视线中的原野占满： 这必然是十个以上的喙嘴兽族群，混合而成。 但在自然界，当这么多喙嘴兽群同时出现的时候，它们自己就该打起来了——没有任何一个猎食地点，是能够供养它们吃的。 这已经严重违反了习性规律。 “为什么……”警报的严重程度，已经惊动了族长巫马。 这個中年人慌不迭地登上铁壁城楼，看着林立如海的喙嘴兽长颈逐渐出现在肉眼可见的视野中，完全不敢相信。 且不提它们的行动，有多么怪异，就好像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前往的方向，又无疑是白眉氏族所在的河谷。 关键的是—— “无面人呢？”巫马看向周边的侍从，“他不是已经将这些巨兽给引开了吗？” “是，是啊。”侍从恐慌之中也不明所以，“无面大人现在还在壁垒外……” 但他的确切行踪，没有人知道。 对方不需要保护，也警告过一般人跟随会很危险，当一同外出发生过几次意外后，白眉氏族就不再执拗地要求护送了。 “难道是无面遭遇了什么意外……”巫马在这一刻，依旧抱有最后一丝担忧或者说希望。 “别管这些了！”侍从拉住巫马，“族长您还是先下去避一避，喙嘴兽要过来攻城了——” “闭嘴！”人近中年却已经尽显老态的男人一把甩开他，“把我们白眉氏族的长老还有将军们都叫来……现在就已经是共存亡的时刻了。” “要是壁垒一破，谁都别想逃！” 话音未落。 远处的喙嘴兽在风中，已经嗅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它们的长颈一瞥，也看到了钢铁机架立起的河谷壁垒，那暗灰色的城墙与周围的悬崖山岩，颜色格格不入。 长颈巨兽，奔跑了起来。 狂乱地嘶吼。 震颤掀起砂石灰尘，沿着地面一直传递到人们的脚下，连高耸的城墙都好似在轻微晃动。 “砰！” 第一批喙嘴兽，奋不顾身般撞向了钢铁闸门。 另一边。 “无面他在干什么！” 接到前线报告的任林，大吃一惊。 兽灾的真相，无面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他是一清二楚。 可从没有听说过。 计划中有驱使这么多喙嘴兽，进攻河谷壁垒的一环。 他们曾经开玩笑说。 用喙嘴兽能够踏平白眉氏族。 但没想到，对方真的这么干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血……任林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浑身一颤：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那人此刻就在白眉氏族。 而且无面知道了这一点。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愤怒。 “狗日的无面……”商人咬着牙，那张原本温和的脸，此刻极尽狰狞，每一条肥肉都拧成了一团，“他是想顺便杀掉我么？” 原来不止是自己一直在利用无面。 这个闪地的驯兽师，背地里也在一直暗中策划算计自己——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阴谋。 向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到无面成为贵族，至少在明面上，也需要洗白自己，否则难以名正言顺地代联合城统治闪地。 这份把柄，他不会留给任林。 不会给任何人，留有还能要挟一位领主的机会。 而只要能杀死路北游。 龙恩会长哪怕能够看穿这点小九九，但对其余的损失，也不会过于在意——抓大放小向来是他的风格。 被兽灾波及。 还真是体面的死法。 从一开始，两人就没有建立过真正的信任。任林还曾自得地介绍过经商的法则：“计算代价，收获回报”。无面随声附和，但他其实早就清楚这一点。 他做的，就是无本生意。 无本万利。 某种意义上，这位闪地出身的天才驯兽师，就活该是天生的联合城贵族。 “无面小子呢，无面小子怎么还没回来……”有人哭喊着，“喙嘴兽来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那是无面出身的巴利氏族。 这个微小的流浪部族，因为出了一个无面近乎一步登天，在各大部族中备受礼遇，可以说风光无两。 但到了这关头，就显出了原型。 整个慌乱的河谷中，没有人再理会他们，巴利氏族中无面的几个叔伯，现在也是六神无主，丝毫没有作为。 任林远远瞥了他们一眼。 心中既有怒意又有嘲讽。 无面驱使喙嘴兽进攻白眉氏族，显然已是抛弃了这个自己出身的部族，一旦壁垒告破，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或者说为巨兽裹腹。 “不过……还有退路。”商人带着仅剩的几个高阶武士，向着河谷深处走去，“这还没完！” (本章完) 第541章：搏杀 “砰！” 弩箭如雨，枪戟如林。 城墙上的守卫对着奔涌而来的喙嘴兽们，纷纷射击；地上的士兵则从铁栅门的孔洞中，刺出手里的长兵，捅在喙嘴兽的胸前。 吱呀转动。 塔楼上，鱼叉炮充能完毕。 如同长矛一般的巨箭飞驰而去，带着倒刺击穿了一只喙嘴兽背部的甲壳，骨板碎裂，内脏受力倒涌出来。 巨兽甩着长颈，痛苦哀嚎。 白眉氏族作为闪地最富庶的流浪部族，实力也最为雄厚，收缩之后也能专心加固城防，修建起的壁垒工事其实不能小觑。 一般的喙嘴兽群袭击。 完全能够防下。 奈何，这一次的喙嘴兽，实在是太多了。 “砰砰砰！” 接连重响，光凭守卫和城防器械的杀伤能力，不足以阻止源源不断的巨兽，一只接一只撞上了白眉氏族精心修建的壁垒。 “族长，您还是先下去吧……”侍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这时，城下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在喙嘴兽奋力的撞击下，一条铁栅被生生扭曲弯了一个大口，染血的长颈从中伸了进来，像是狂躁的蟒蛇一般四处攀援，攻击着下方守卫的士兵。 “啪！” 粗壮的长颈被从天而降的一根长矛贯穿，喙嘴兽的头颅被死死钉在地上，还在兀自扭动之时，就被一拥而上的白眉士兵砍成几节，当即毙命。 “怕什么！”巫马收回手，怒骂道：“我十岁的时候就会上草原打猎，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话还没说完。 一阵劲风汹涌刮过。 包括巫马在内，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扑在巫马的身上，将这位族长压倒在城头上。 “你是……”巫马认出来人。 他一身白色衣袍，头上戴着暗灰色的钢铁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是巫马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是自己之前接见过的医生。 侍从惊慌地刚想上前阻拦。 却被医生一把扯下，同时按到地上。 下一刻，劲风袭至。 怒吼。 尖利的牙齿，狰狞的面容，粗壮的长颈在城头上一扫而过，白眉氏族高扬的旗帜一瞬间全部被打断，落下城去。 长者期喙嘴兽！ 白眉氏族在河谷修建的壁垒相当之高，足有十米，一般成年期的喙嘴兽都探不到城头，只能强行冲撞。 这也是他们防御的优势。 对应的士兵站在城墙上使用弩箭和投矛，就相当安全—— 然而，长者期喙嘴兽出现的时候，却是例外。 它伸出长颈时，完全能横扫壁垒上方所有的士兵，造成无可估量的损失。 也只有这种超脱自然的伟力。 才有可能攻破白眉氏族的壁垒防线。 刹那间，巫马和幸存的士兵躲在城垛的阴影下，一时没有被发现。 这位白眉的族长，转向医生，快速道：“先生快点下去，这里危险！” 对方是一个军医。 救死扶伤也算职责。 但长者期喙嘴兽一出现，战况惨烈，他实力低微，不代表要一同来送死。 白发白袍的医生并没有回应他。 这个年轻人看也没看巫马，反而从阴影中跳了出去，暴露在了长者期喙嘴兽的面前。 长颈巨兽一愣。 就连它都没反应过来。 “啪！” 忽然，年轻人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打在了面前这颗巨大的喙嘴头颅上：“快醒醒！” 喙嘴兽一懵。 眼神中的愤怒，被一股混乱取代。 被尖刺划伤的手掌流下鲜血，染红白袍，他不管不顾直视着喙嘴兽，掏出骨埙叼在嘴里：“畜生，你老婆不在这！” …… …… 长者期喙嘴兽，奔跑起来，地动山摇。 直面它的众人，心弦震颤。 在场的狼骑兵，已经是红之王挑选的最精锐成员，他们的坐骑埋骨地狼，也是最早驯化成功的一批，训练有素。 可此刻。 棕红的埋骨地狼，还是忍不住夹起尾巴，鬃毛炸裂，下意识向后退去。 琪可连忙下令，止住它们。 同时骑射手们张弓引箭。 但这样的抵抗，在长者期喙嘴兽的面前，也只是徒劳，一旦被撞上顷刻间所有人都会化为肉泥。 “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同样震颤的响声，从山谷的另一侧，轰然响起。 金铁色的风雷。 呼啸而过。 直接撞上了长者期喙嘴兽。 血浆如同泉水般激射出来，喙嘴兽痛苦而诧异地鸣叫，一口咬下。 嘴上却是激起一道火花。 两根钢铁的长矛，贯穿了它。 “哞————” 身披重铠的蛮牛口吐白气，如同长龙，它发出不甘示弱的嘶吼鸣叫。 “铁牛！铁牛！” 躲在侧腹铠甲中的小迪布连忙催促它转向离开，但蛮牛并没有听从这位小小驯兽师的命令。 铁牛的双目赤红，已然激活了深度狂化，浑身血液奔涌，杀性四起。 另一边，它用铁皮包裹的犄角，也已经深深嵌入了喙嘴兽的胸腹之中，一时也拔不出来。 狂奔的铁牛，以全力撞上了它。 生生将这直冲而来的长者期喙嘴兽逼停了。 但与此同时，铁牛也不得寸进。 喙嘴兽愤怒地嘶吼，甩着长颈疯狂用利喙尖牙撕咬着这冒犯的生物，不顾它身上披着金铁重铠。 而铁牛也不甘示弱，奋力扭动头颅，带着贯穿的犄角在喙嘴兽体内一阵搅动。 顿时，巨兽厮杀。 鲜血从它们的身上流下，碎肉飞溅。生死之间的，充满了最原始的暴力与杀戮，如同太古蛮荒的绘卷。 “这也是长者期的生物？”另一边，原本不在意的无面诧异于居然还有生物能和长者期的喙嘴兽抗衡，见猎心喜。 长者期喙嘴兽难以驯化。 但牛就不一定了……哪怕是最具野性的蛮牛，无面也有把握将其彻底驯服。 这位驯兽师虽然不知道狂化。 也能感受出铁牛的与众不同。 他将骨笛放在唇边，就要吹响。 咔嚓一下，一根犄角断裂，留在了喙嘴兽的体内，同时甲片也在它身上剖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内脏倾泄而出。 与此同时，铁牛也被掀翻在地。 哪怕被铠甲几乎全部包裹，它现在也是被撕咬伤痕累累、甲片零落，严重处甚至暴露出了白骨。 长颈巨兽痛苦绝望地哀鸣。 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对方暴露出的柔软腹部咬去。 “砰。” 一声轻响。 铁牛身上跳出一個小黑点，撞上喙嘴兽的眼球，对方有眼帘与头盖骨板保护，甚至根本就没有受伤。 但毕竟还是被遮蔽了一瞬的视线。 利喙咬了一个空。 长颈无力瘫倒在地上，微微颤动。 (本章完) 第542章：替身（合章） 黑点被反作用力弹了出去，掉在地上，晕头转向的它颤颤巍巍站起，却是一只小黑山羊。 看到倒地不起的长颈巨兽。 它随即眼睛一亮。 ——我干掉了一只喙嘴兽！ 还是其中最大只的那种。 “科尼！” “科尼……利厄斯？” 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同时叫出了它的名字，一个带着惊喜和担忧，另一个则略有疑惑。 小迪布从铁牛的身上摔下来，他年纪小体重轻，没受什么伤。 一边检查着铁牛，一边看向自己的这小小同伴。 另一道声音。 却是来自无面。 他惊奇地认出了，这只由自己命名、带着吉祥寓意的小羊，随即嘴角浮现出微笑。 “你们还真的和远行者氏族有关系……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天命吗？” 科尼利厄斯。 驯兽的号角，闪地的王冠。 无面当初取下名字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也并不是一个笃信命运的人。 但是，就在自己即将成功的前一刻，再次见到这只小羊，对方的名字又与他所要做的事情如此贴合。 多年前的无心之举，竟是映照在了现实…… 这样的巧合发生在面前。 哪怕是再理智的人，都会不由得心驰神往。 “过来。” 驯兽师招手道。 此刻的好心情，让他不介意带上一只吉祥物。 而对无面来说，他拥有这样的能力，动物就远比人要更值得信任。 科尼利厄斯一愣。 踉踉跄跄地就要向无面跑去。 但下一刻。 它的眼神忽然一变，满带惊恐地回身几步，跳到了主人迪布的怀里。 无面冷哼一声，手腕一翻。 终于还是吹响了骨笛——以他的能力，要驯服山羊这种温顺的畜类原本不需要辅助，甚至可以近乎言出法随地操控。 他也是没想到。 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出了差子。 笛声嘶哑古怪，如同一个濒死的巨人，从破败的肺部中发出最后的怒吼。 音频传播出去。 同时影响了范围内所有的动物。 警惕的狼骑兵们，忽然发现座下的埋骨地狼开始躁动不安，幽荧的双眼中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缰而去。 一边的琪可。 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 她的驯兽能力虽然已算是佼佼者，但比起无面而言，还是有着本质的差距。 人影闪动。 各大部族的驯兽师，纷纷上前，帮助蜂人骑手们控制住埋骨地狼。 有的好几人同时抱住一匹。 强行安抚下它们。 “你们快走吧。”新平死死牵住缰绳，咬着牙。 “来不及了……” 青荣嘴唇微动。 这位白眉的使节，死死地看着无面的方向。 只见，随着无面的催动。 有什么别的东西，被同时引了过来。 沉闷的巨响，碎石筛落。 披甲的武士连忙避让——这是巨兽的战场，人力完全无法企及。 只有无面，还站在原地。 两只长者期喙嘴兽，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其中一只甚至比刚刚倒下的那头还要高大，如同一座屹立的小山峰。 同样是长者期。 存活的年岁也有不同。 这只古老的巨兽，或许已经历经了几百上千年的荒芜，在骸骨荒原孤独游荡，身上疤痕纵横，皮质又坚硬如铁。 见证了历史的它，只是此刻出现在了这里。 长达十米的长颈，光是扫动，就掀起了一阵飓风。 无面的长发飞扬。 他没有看身后的两头长颈巨兽，因为这位驯兽师知道，自己只是能在此刻暂时借用它们的力量。 或是引动喙嘴兽的本能。 或是干扰它们的判断。 这都是暂时的，等到兽灾退去，喙嘴兽就会回到骸骨荒原，那自己也就失去了这份力量——除非他可以下定决心，抛下人类社会中的一切，终生与这些长颈巨兽为伍。 可是没有了荣华，拥有这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无面看着挣扎起身的铁牛。 目光火热。 虽然借助了铁甲防护与冲锋的力量，但毕竟是能和长者期喙嘴兽抗衡的凶兽，甚至有机会杀死它们。作为一头蛮牛而言，这已经相当难得。 重要的是。 它可以被骑乘驯化。 无面此次调动了之前发现的所有的长者期喙嘴兽，把全部的力量投入进去，一部分用来保护自己，一部分用来进攻河谷壁垒。 原本有八头长者期喙嘴兽可以调动。 可临发之前，他只找到了七头巨兽的踪迹——这也正常，它们偶尔也是会脱离自己活动范围的，事发突然，无面也没有精力再去标记搜寻。 留出三头，随身调用。 剩下四头攻破壁垒，再加上大群成年期喙嘴兽的辅助，踏平白眉氏族加上杀死血之主，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兽灾过后。 无面如果前往联合城，也还要需要其他更强的助力。 “你值得更好的主人。” 他再次吹响了骨笛。 此前这位驯兽师，一直针对的就是奋战力竭的铁牛。 可光是余波，就已经让众多埋骨地狼躁动不安，难以控制。 无面同时也是在制止住两只喙嘴兽。 免得它们伤到对方。 巨型的蛮牛，身披残破的铁甲，艰难起身。 受狂化的作用，那根断掉的犄角正在重新生长出来，雪白而带着血丝，身上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肉芽疯狂地缝合填补伤口。 只是相对的。 铁牛也的确处于虚弱期。 此刻，就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铁牛！”小迪布抱着科尼，慌忙拉住缰绳。 这头蛮牛此前一直在帮工程部运输搬运建材，直到红之王率领狼骑兵东进才重新披上铁甲，为其代步。 后来，则是交给小迪布照看。 这位牧民男孩也知道，一旦铁牛失控，凭他自己的那点力量，肯定是拉不住的。 眼下，只有它有希望抗衡长者期的喙嘴兽。 但它伤痕累累不说。 敌方还有两头，其中一头更是强悍得无以复加。 如果铁牛再被无面操控的话…… 笛声之中。 铁牛双目赤红，血丝甚至漫过了瞳孔，显得茫然一片。 它抬起了前足。 无面眼神一喜。 “啪！” 牛蹄踏下，尘土飞扬。 一声高亢的长嘶，却直接冲散了无面的笛声，让这位驯兽师再次一愣。 铁牛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 它挣脱了控制。 两次失手，让无面怒不可遏。 他直接掏出了旧世界弩。 没有指向其他人，而是指向了怀抱科尼的小迪布。 他还记得，这個小牧民就是自己当初去远行者氏族时，见过的科尼利厄斯的主人。 无面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可接连的失败，让他不由得怀疑：对方的驯兽能力超乎自己的想象，所以才控制了这对牛羊。 如果这么小的年纪。 就有这般的天赋。 未来……未必没有可能超过自己。 断不可留。 骑射手们慌忙引弓，但有着披甲武士的掩护以及关键的长者期喙嘴兽在，他们的箭雨根本没有效果。 以无面的射术。 加上杰作级旧世界弩mk2的强悍。 小迪布根本没有机会躲到铁牛的身下…… “有这样的天赋，出身在远行者这样的小部族……就像我一样。”无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如果是以前，说不定我还有兴趣收你当个弟子。” “怪就怪，你来晚了吧。” 叩动扳机，弓弦震动。 铁矢破风而出。 无面却是忽然眼神一凝，以最快的速度抬起手腕，对向半空发射——不是他的箭！ 金铁交击，火花四射。 像是一朵炸裂在半空的白日焰火。 嗖！ 电光火石间， 无面击中了飞射而来的铁矢。 他感觉脸部一辣，随即有温热流下。 ——虽然无面射艺精湛，更有杰作级的十字弩加持，但毕竟落后一步，差之毫厘。 只是险之又险地擦中长箭。 让它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几寸。 但也是因为这样，无面才免遭正中额心。 “保护无面大人！”武士们慌忙上前。 与死亡擦肩而过，无面的冷汗奔涌而出，可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愣愣地看着远方的来人。 青年平举着和自己手中一样的旧世界弩，只是型号老上一层。 他白发披散， 身后长袍暗红如血染。 ——不，那就是血染成的。 腥味飘荡进两头长颈巨兽的鼻尖，刺得它们清醒了几分……这分明是那些年轻小辈的血。 众人这才注意到。 不知什么时候起。 除了无面身边的两头长者期喙嘴兽，原本漫山遍野都有的鸣叫声已经寂静了许久——而这，或许并非全是由于无面的压制造成的。 “你是谁？”无面瞳孔震颤。 自己此前一直没有发现他……这是极强的潜行能力。 配合那丝毫不弱于自己的射击技能，如果对方手中有和他一样的杰作级珍贵强弩，此刻他恐怕已经毙命了。 “红之王殿下！” 没等青年回答，惊喜的呼喊声已经爆发出来。 闪东部族的驯兽师们，纷纷认出了他——于兽灾中救下自己部族，护送所有人离开……那来自无名氏族的路北游。 对方称其为红之王！ 琪可松了一口气，狼骑兵看到他们的统帅，纷纷按胸行礼；连原本躁动的埋骨地狼，此刻也收拢了鬃毛伏地了身形。 再无不安。 路梦收回旧世界弩，刺杀不成，第二击对方有准备，就已经很难命中。 山谷两侧， 在欢呼与寂静的间隙中。 他向前走去。 经过青荣的身边，对这个白眉氏族的代表与领队，点头示意。 “你就是路北游……”对方直愣愣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忽然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贵人多忘事啊，就在闪地西部。”路梦轻笑，“那时您还是代表白眉氏族的使节。” “我不……”青荣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好像在其他的地方也与对方打过交道，但随即噎住了。 对方说的话。 好像是这个理。 不同于这一侧的热烈，另一边的阵容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雇佣武士们还好。 可无面，在听到欢呼声后。 却如遭雷击，心神惊惧。 红之王、路北游……对方的称呼在无面的脑海中如同电流般回荡，占据了每一寸思绪，奔涌肆掠。 它们最后化作了同一个代号。 血之主！ 强大、神秘。 甚至能让商人行会的总会长、这位联合都市的帝国首相亲自过问。 也是他们准备这么多。 计划中所要杀死的敌人。 “死心吧，你是没有办法控制它们的。” 只见路梦走到了受伤的铁牛身边，按在它的身上以示鼓励。 “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它们的主人就在这里。 路梦一顿，提起蹭着自己裤腿的科尼利厄斯，放回满眼崇敬的牧民迪布怀里，对这只小黑羊说：“伱小子不算。” 科尼哼哼唧唧，满脸不服。 正是因为路梦的影响，无面的骨笛声，才对这些动物接连失效。 更强的，驯兽能力。 不…… “不，不可能……”一道呢喃声在寂静中传来，像是垂死之时最后的喘息。 无面的确在喘息。 他死死盯着路梦：“你不可能是他……你不可能是……” 你不可能是血之主。 如果血之主在这里。 那么和白眉氏族在一起，困守河谷壁垒的……又是谁！ 路梦一笑：“你没必要知道。” 他按住腰侧的刀柄。 铭刃出鞘！ …… …… 随着年轻人将骨埙放在唇边。 嘶哑又清丽的长啸在壁垒城头响起，原本正处在混乱中的长者期喙嘴兽，眼神忽然间清醒过来。 它像是才发现，自己所处战场。 而刚刚还在身下婉转承欢的另一个同类……此刻变成了铁皮城墙。 巨兽猛然后退。 长颈发狂怒甩，砸得四周许多的普通喙嘴兽吃痛乱叫。 守卫们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吹响骨埙的年轻人……这位军医不仅医术高超、颇负盛名，背地里居然还是一位隐藏的驯兽大师？ 甚至能够唤醒喙嘴兽的认知。 这样的程度……即便还不及无面，也差不远了。 “呼，呼……”他一个趔趄，扶住墙头支撑起自己，顾不得危险回身喊道：“快离开这里！” 道具和音频，只能作为辅助。 驯兽最根本的还是调动身体里的某种先天能力，而这会极大地消耗体力。 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一道阴影忽然笼罩在他头上，年轻人一愣，就要躲避：“等等……” 可巫马的手，还是按在了他的面罩上，用力一扯。 “医生”奋力阻止，可怎么挡得住强硕的巫马族长。 半张铁面脱落。 年轻人白发披散，可也遮不住他原本的面容。 那是异常清秀的一张脸，甚至可以算得上俊美，这名军医在坊间本也就私下里以此闻名。 可是，在巫马眼中。 那不自觉垂下的头颅、躲闪的眼神……眉眼骨相与那名军医七八分相似，可细微处亲近之人仔细察看就能发现的差别…… 族长声线颤抖着： “……姬，姬海？” (本章完) 第543章：治病……救人（合章） “姬，姬海？”巫马不敢相信，“怎么是你！” 眼前摘下面罩，暴露出容貌的年轻人……哪里是那位军医，分明就是白眉氏族的少族长、自己的亲生儿子姬海。 他们的容貌太过相近。 加上大半时间有面罩阻隔。 别人一时发现不了，就连巫马一开始也不敢断言……但对方的驯兽能力与方式，加上那个辅助用的骨埙……其他人不知道，作为父亲，他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医生”……或者说姬海，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父亲、白眉氏族的族长巫马：“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胡闹！”巫马横眉一抖，怒不可遏，“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那个医生人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他抓住姬海身上的医袍，骤然压低了声音，“若是让商人行会的任林，发现了你的身份，你知道这会给白眉氏族还有你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啪！” 姬海猛然甩开了巫马的手，第一次对着父亲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怒火：“你还不明白吗！” “我们白眉氏族现在所遭遇的一切……”他一指城外源源不断、像是能将大地都掀翻的喙嘴兽群，“就是商人行会……那群披着人皮的吸血鬼带来的！” 说完，剧烈的爆发让这个年轻人急促咳嗽起来，脸上青筋直露，竟是又有了发病的征兆。 巫马下意识地，连忙扶住他。 也诧异地看向他，看向这个好似变了一個人的儿子……在以往，姬海虽然倔强，可最后的表现总是会听从自己的安排，就连被锁在铜柱上，都是经过他默认的…… 今天，还是第一次。 巫马第一次见到姬海如此违抗命令，而且更让他诧异的是，对方眼里的坚定，竟有一瞬间让自己感到慑服。 那是如火一般燃烧的意志。 “你先别说话，我们先下去……”知道儿子病情的他，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一些，“坚持到无面赶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来不及了。”姬海推开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父亲一眼，自己站了起来。 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跳。 竟是凭借极大的毅力，将浑身抽搐的肌肉给控制住了。 “这些喙嘴兽的行动不对劲……整个闪地除了我和无面……不，或许还有他……剩下的，没有其他人能这般操纵它们。” 姬海从地上捡起面罩。 重新戴上。 “那个人的预言成真了，白眉氏族注将会毁灭，而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无面与商人行会——这个时候，再去指望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吗？” 巫马浑身一颤：“你是什么意思……伱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事实上，在看到来袭的喙嘴兽时。 这位族长也早有察觉。 只是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 直到此刻，连一直深居软禁的儿子口中，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巫马才不得不正视这个猜测。 ——或者说现实： “又是谁……告诉你的？” 姬海看向父亲，眼神中带有一丝痛心和怜悯：这位族长仿佛一瞬之间老上了十几岁。 他捡起一个守卫掉落在地上的佩刀，拄在地上，权当拐杖。 另一只手，紧握骨埙。 城下，喙嘴兽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狭小的闸门，以血肉之躯将钢板撞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凹陷。 在白眉士兵的反击下，巨兽们皮开肉绽。 可一时狂热，它们还是前仆后继。 “呜———” 高亢的骨埙声，再次挑动了喙嘴兽们的神经，它们或迷茫或癫狂，甚至有的互相之间缠斗在了一起。 这让壁垒后方的士兵，为之一松。 惊讶之下，他们纷纷抬头看去。 看到了骨埙声的来源，城头上那个白袍飞扬的“医生”。 这一回，就连巫马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过去自己的儿子虽然常常被人夸奖为有天赋，但其中未必没有他身为白眉氏族少族长的身份、别人阿谀奉承的因素在。 比起顶尖的驯兽师。 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但是此刻，姬海的驯兽能力，竟然真的已经足以与那位无面相提并论，如同脱胎换骨，像是苦难磨砺出来后的精金—— “咳咳咳……” 姬海呼吸急促，强行压下快要昏厥一般的心悸——且不提有病在身，在体能与个人实力上，他还是远远不如。 年轻人想起了什么。 回身看向父亲，语气复杂： “父……巫马族长。” “那个人说……他在外面很有名来着。” 那一天，掀开帘帐的不是白眉氏族的族长巫马，也不是姬海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伴当青荣，更不是负责照顾他的李嬷嬷。 而是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面罩的陌生人。 “你是谁？”姬海警惕道。 同时，手中暗暗握紧了草原地鼠偷来的锋利铁片。 父亲一直都没有允许外人进来过。 “如你所见。”来人摊开手，拢起下摆示意：“一个医生。” 他的打扮，的确是军医模样。 “那还是请回吧。”姬海不咸不淡道，“我的病……你治不好的。” 且不提早在患病之初。 巫马就偷偷请过出身机械师、在世界尽头进修过的学士察看，但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尽力留下药物加上物理控制。 最关键的是。 问题不在于病情。 不管对外宣称的症状如何，这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隐藏姬海联合城通缉犯的身份……某种意义上，他的这个病，就“不能”好起来。 “我可没有说要给你治病。”出乎姬海意料的，那人如此回答，“何况在我看来，生病的……也并不是你。” “你一个医生，”姬海的神色由警惕变为了疑惑，“不治病，还能来干什么？” “作为医生，治病当然是其中一项职责。” “但他们所做的一切，最根本的目的——” 那人摘下面罩：“还是救人。” 姬海早已习惯在黑暗中视物，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瞳孔骤然放大。 “自我介绍一下，”他只听得对方说：“我叫……” …… “路北游！” 迎着拔刀急冲而来的白发青年，无面怒吼出声。 愤怒、不甘……以及潜藏得很好的一丝恐惧，混杂在一起，竟化作了如同喙嘴兽一般的嘶鸣。 两只长者期喙嘴兽。 顿时唱和。 发了狂一般向前奔去。 地动山摇，坚硬的岩石地面仿佛还没来得及碎裂就已经被踩出了浑圆的凹坑，一时间尘土飞扬、砂石四溅。 琪可连忙护住脸。 滋！ 一溜儿血花在脸侧飙出——一枚碎石飞过，锋利的边缘直接割开了她的皮肤。 少女却顾不得许多。 视线追随着那道掠过的身影而去。 无面煽动的两只长者期喙嘴兽“一大一小”，可即便是最小的那一只，在路梦面前也如同小山一般，对比悬殊——他在向着肉山冲去。 铁牛挣扎着，想要与主人一同应战。 可加速需要时间，它浑身甲片零落也遍布伤势，战力大减。 就在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一刻。 路梦已经扑到了喙嘴兽的面前——迎接他的是两条怒龙一般的长颈！ 他凭空起跳。 足以撕裂钢铁的利喙，咬在他的脚下，将坚硬的岩石直接砸开，可喙嘴兽的头颅骨盖丝毫未损。 哪怕是路梦，硬接对方的啄食，也不是一项明智的选择。 最轻都是皮开肉绽。 ——当然，以长者期喙嘴兽的大小而言，一口就足以吞掉人的半个身躯了。 路梦的身形迅速下落，染血的长袍扬起，他抓住喙嘴兽攻击的时机，直接踩在了对方下砸的长颈上。 喙嘴兽的攻击速度快，伤害高，但攻击前摇与收回准备的时间，都是弱点！ 铭刃·斩马剑翻转。 血红的刃口，足有四尺之长。 他双手倒握，刺下！ 砰！ 没有利刃掼入血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劲风——将路梦的白发都吹得狂乱飞扬。 另一只喙嘴兽！ 长颈袭来，他不得以中途变式，反手挥出一个血弧，砍在了啄来的利喙之上。 一片骨质被生生削落，露出带血的嫩肉——与此同时，路梦整个人被带来的劲力掀飞，翻身落地。 两条粗壮的长颈相撞。 发出沉重的闷响。 雇佣武士们心弦一颤：便是战阵前的军鼓，都发不出这般骇人惊心的声音。 若是换作自己，被它们夹击。 只一瞬就会连人带甲，粉身碎骨。 可更加振奋的还是闪东各部族的驯兽师们：他们虽在此前就见过红之王与喙嘴兽战斗的英姿，可看他对上长者期喙嘴兽还是第一次。 抓住喙嘴兽攻击的间隙。 说来容易。 但这些喙嘴兽不仅体型巨大，行动速度更是远超人类，这是物种的差距，要想把握住时机谈何容易？ 可红之王刚刚，若不是有两只长者期喙嘴兽同时夹击配合，甚至有机会直接重创其中之一。 这已经说明了他能与它们抗衡。 以人类之躯。 创造神迹。 新平上前一步，满脸激动中又带着忧虑：无面所控制的，毕竟是两只长者期喙嘴兽，其中一只体型更是前所未见。 这样的压力，足以将任何人都催垮。 路梦双手握柄，过肩持刀，刃身与凌厉的视线齐平，指向蠢蠢欲动的两只喙嘴兽。 它们此刻，遥遥拉开了距离。 “原来如此……”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骗了我。” 是无面。 此刻的他长发凌乱，又被脸侧的伤口鲜血濡湿，显得疯狂而决绝。 一如他的眼神。 后方的小迪布，背心突然一寒，抬头正好对上了无面的视线。年纪甚小的他，吓得连退好几步。 怀里的科尼。 则咩咩叫了几声，像是示威，但完全没有凶巴巴的气势。 “你们透露了我的踪迹……远行者氏族……”无面咬着牙，“然后通过路北游——故意让我知道！” 如果不是对方自称出身远行者。 无面也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从而判断血之主还留在河谷壁垒。 这看似是只有无面一个人才能看穿的破绽……但到了现在，对方出现在这里，他哪还能不知道：这分明就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设的局！ 前提就是。 对方知道自己曾经去过远行者。 砰！ 一声巨响。 路梦再次从两只喙嘴兽的夹击中躲开，如风一般急退。 但他的神色不变。 甚至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别忘了……”听到无面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路梦只是说：“那个时候，你是他们的英雄啊。” 闪地的顶级驯兽师。 在历次兽灾中，救流浪部族于危难的无面大人。 当他莅临远行者这样一个小部族。 哪怕不刻意打探，那里的牧民也会自己宣扬，永远铭刻于心。 又怎么能责怪有人泄密，不保守行踪呢？ ——当然，其中也有路梦记得科尼利厄斯，记得这头彩蛋小羊的缘故。 闻言，无面一愣。 他忽然注意到，自己刚刚一直死盯着的那位远行者小牧民，此刻也是在回望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 这个年纪的男孩，眼中竟会显现出如此复杂的神色。 没有仇恨和愤怒。 甚至没有感到背叛。 一如多年前，他为对方的小羊取名时，对方用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般。 区别在于—— 当时那眼神中，还满是憧憬。 此刻，里面已经多出了一分…… 怜悯？ “滚！” 无面怒吼出声，将骨笛放在唇边奋力吹响，浑身的肌肉都颤动起来——竟好似姬海发病时那般。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 作为草原神射手，他的视力如鹰隼——有着那么好的视力，好到能够从别人的瞳孔中，看到现在自己狼狈的倒影。 原本还在与路梦缠斗的两只巨兽，忽然一顿，双目涨得赤红，有若鲜血欲滴。 暴虐、杀戮、食欲……一切疯狂的情感、激素、电流在神经中跳动，长者期的喙嘴兽彻底失控。 化身纯粹的进攻机器。 这一回，连无面这边的雇佣武士都吓住了——哪怕两只喙嘴兽能战胜对手，可它们现在连无面都不认，在无差别的进攻下，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人！ 可他们中，还有一个人保持着冷静。 “你还忘记了一件事。”直面发狂喙嘴兽，不断后撤的路梦，明明应该是压力最大的，此刻却还能轻轻开口： “——埋骨地狼。” 无面一愣。 他想起来，发现被驯化的埋骨地狼走失，也是自己断定对方脱离了狼骑兵队伍的理由之一。 更让他恼火的是。 这些埋骨地狼自己还驯化不了——按理说哪怕它们有主人，可只要被驯化过一次，就不该这么有野性，凭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抢夺过来。 而且，他之前也判断。 它们的主人，是一位驯兽师。 ——驯兽师？ 难道…… “很简单，我并没有驯化它们。”路梦停下了脚步，最为庞大的那只喙嘴兽在他的身前，带着如同攻城槌一般的长颈利喙，紧随而至，擦过的山岩，都被砸得粉碎。 他却收起了刀。 伸出手掌。 “……那些小狗狗，是我中途抓来的。” 然后再换上坐具，掩人耳目……就为了进一步干扰无面这个顶级驯兽师的判断，也只有他会发觉在意这些细节。 哪怕没有被驯化，依旧是野生动物，也能强制命令它们遵循设定的逻辑行动。 也就是说—— 【动物招募（b级）】 驯兽·强行控制！ (本章完) 第544章：驾驭巨兽 “古老的智者和工匠，创造出了无比巨大的存在，它们行走于大地，翱翔于天空，与同样伟大的生物在战场上厮杀……染红山峰、星辰坠落。” 草原上，一个男人怀抱绿果形的鲁特琴，轻拉弹唱。 他披着简单的麻布衣，敞开胸膛，长风吹起绿色的波浪和他的衣襟。 “巴德，你在唱什么玩意？”身后，有人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聒噪，上前开口道。 他身穿黑袍黑甲，乍一看像是神圣帝国的圣骑士，可胸前的标志性纹饰却并非燃烧的火焰，而是一抹燃烧殆尽、彻底熄灭的银灰。 “《尘封的巨影》第一幕第二章，这世上最古老的歌谣之一……哦，你出身圣国，那我原谅你没有听说过。”巴德挑起琴弦，发出清丽的尾音，“不过即便如此……格里芬，整个余烬教团里还属你对我最不尊敬。” “因为你对大团长的信仰最薄弱，我也并非听了你的传唱，才加入了教团。”格里芬拄着圣骑士十字，闭上双眼，“这歌里说的什么？” “好的听众应该自己从中听取故事，而不是向吟游诗人发问。”巴德埋怨了一句，但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明显其实很受用，“我们低声颂唱，那些如山岳般矗立，咆哮如雷鸣的存在——机械和巨兽在原野上厮杀，钢铁和血肉交织，那是人类的历史，也是过去最惨烈的战争。” “其名为，巨兽之战。” “如山的机械……”格里芬若有所思，“也就是娜尔可了。” 无怪这样的故事，没有在圣国流传。 “也许是这样。”巴德不置可否，只是顺着说了下去，“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没有记载，能够留下的只有传说和神话——‘风沙掩盖了真相，只剩下模糊的幻影’。” “我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些沉睡的巨人，但巨兽的骸骨……却是残留于世。” ——所谓，骸骨荒原。 那里遍布高达几十、上百米的风化骨骸……诗人拨弄着琴弦，想到此处，心中也不由一颤：如果真的有机械能和生前的它们作战，那绝非现在的骨人能比。 而又是谁，能够创造出它们？ 拥有这样的伟力……还真就与余烬教团所传唱的神明无异。 巴德一顿，摇了摇头。 自嘲在教团里待得久了，编纂了太多不切实际的诗歌，竟是连自己的思维都快要被同化。 这些事迹，或许只是先民看见了骸骨荒原死去的巨兽尸体，心驰神往，想象出了一整套悲壮瑰丽的传说。 这在大陆的其他地方。 也屡见不鲜。 红垒绵延千里，烽火瞭望塔矗立。风吹草动，绿浪翻滚。 两人的身后。 黑压压的教团成员并列着，像是一层盖在草原上的乌云。 “来了。”格里芬睁开双眼。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天际尽头，根根长颈探出了平地，如同蠕动的丛林。 其中一只。 尤为巨大。 “更关键的是……”巴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制造巨型机械，需要难以想象的时间物力，可是在它们诞生之前……” “我们的先民，又是怎么在巨兽环绕的条件下，生存下来的呢？” 格里芬管不了这个多愁善感的吟游诗人，他拔出圣骑士十字，剑刃雪白，流光四溢。 铭文上， 赫然是飘逸的【北游】二字。 与此同时，部族勇士、狼骑兵、余烬的护教者、沼泽地新军……尽皆兵刃出鞘。 闪地西部，爆发出了震天的战吼声。 …… …… “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路梦在长者期喙嘴兽扑食而来时，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收回铭刃，正面空手撞上了它。 他整个人像是被炮弹击中。 被喙嘴兽的头颅，带得凌空飞起。 “红——” 小迪布的惊呼声还没有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就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他猛然捂住耳朵。 无面愣愣地看着，一丝鲜血从他的耳膜漏出，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只见得： 古老的巨兽，在痛苦地挣扎。 像是在地狱中被熬炸一般。 路梦怀抱住了喙嘴兽的头颅，根本没有被甩掉，而他的一只手掌，竟直刺破角质，从骨缝中插了进去。一股透明的液体飙射出来，带着血丝，像是脑髓液。 与此同时，模组生效。 能量像是抽水一般从他的身躯中涌出，化作了电流、信息素……以及所有类似的东西，顺着手臂直直贯入了长颈巨兽的脑中。 路梦的肌肉抽搐起来，细胞分化、血液流失……但喙嘴兽所感受到的痛苦，要胜过他千倍百倍。 “起来。”他透过干瘪的嘴唇，轻声开口。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 高达十数米的喙嘴兽，停止了挣扎，缓缓转身。 对向了无面。 另一只长者期喙嘴兽刚刚迈着沉重的步伐赶到，眼中的狂性还未消退，忽然一根比它粗壮得多的长颈，就带着雷霆般的破风声甩来。 狠狠打在了它的躯干上。 路梦顺势滑落在喙嘴兽的背部，反手兵刃出鞘，削掉了一层尖刺骨质，稳稳站在上面。 他掏出腰间的酒囊，将足以灌醉三個成年人的白眉烈酒一口气倒进肚子里。b级的【液体饮用】模组生效，酒精以近乎燃烧爆炸般的速率，转化作了汩汩能量，略微补足了驯兽所产生的亏空。 “以后就叫你‘长脖子’。”路梦拍拍身下喙嘴兽的长颈。 古老的巨兽眼神挣扎，一口咬在同伴的身躯上，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它还并没有被驯化。 但此刻身体的行动，已经完全不归这只生物自己来指挥了。 路梦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 哪怕他已经是战争级，要用一力破十会的方式，强行控制这样一只长者期巨兽，也快要抽干他的体力。 它们是这颗星球的本土生物。 我们才是外来者。 在彻底研究清楚喙嘴兽的生物构造之前，物种间的隔阂，无疑造成了极大的效率损耗。 为此，路梦只能挑选其中最强大的一只喙嘴兽。 好在，无面已经代他完成这项工作——整个兽灾中，就属这只长者期喙嘴兽年岁最久。 另一只喙嘴兽在重击、撕咬下发出哀嚎狂吼，奋起反击。 但又显得那么无力。 同为长者期喙嘴兽，可它的体型，至少比路梦控制的这只，少上三分之一。 第545章：生路 “这，这不可能……” 无面披散着头发，脸上的骨面出现裂纹，但他丝毫未觉。 他只看到。 自己用尽全身所有解数，彻底催动的两只长者期喙嘴兽，此刻正互相厮杀在一起。 ——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最终，一只喙嘴兽无力倒下，粗壮浑圆的前肢踩在它的身上，又压出一阵悲悯的呻吟。 “长脖子”就要顺势咬下。 “等等。”路梦止住了它。 “留着还有用。” 除了被自己直接控制的这只，其他的长者期喙嘴兽虽然没有这般强大，但也可以用来充当教练、是练级的好材料。 长脖子停住了。 完全遵循路梦的指示。 抬腿从同伴的身躯上，迈了过去。 “红之王……驯服了喙嘴兽！” 闪东部族的驯兽师们目瞪口呆，他们并不了解详情，所见的就是喙嘴兽驮负着路北游，在他的身下恭敬前行，为他而战。 而且，还是长者期的巨兽！ 如果说，驯服了埋骨地狼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足以让人们佩服和羡慕……那驾驭喙嘴兽，则是一件他们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兽灾的主体，闪地的天罚。 此刻俯首在红之王的脚下！ ——就像传说中那样。 “杀！” 雇佣武士们见到这一幕，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早在路梦驱使喙嘴兽互相厮杀时，就已经拔腿而逃。 然而他们的脚步。 又怎么快得过埋骨地狼？ 矫健的红影掠过路梦和长脖子的身前，伴随着一声声撕咬的狼嚎，箭矢与刀刃，逐一贯入武士们的后背。 这些武士并非庸人。 但路梦的狼骑兵更是精锐。 何况敌方早已经丧失了斗志。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人。 ——驯兽师无面。 他想要再次吹响骨笛，可到这时，才突然发觉，这枚伴随了自己许久的骨笛，竟是在不知什么时候，断成了两节。 骨刺突出，带着掌心的鲜血。 那是被他生生掐断的。 而即便骨笛完整，无面也再吹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嘴唇颤抖着，心跳炸裂，感觉自己像窒息一般，喘不上气。 闪东各部族的勇士，很快将他包围，青荣按着刀向前，像是统帅——可这位白眉氏族的年轻才俊，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接连的震撼，让他都有些麻木了。 更何况无面呢？ 兵刃如林，像是刺猬一般指向了他，可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愣愣地抬头。 看向天空。 那里，一条粗壮的长颈缓缓伏下，像是能遮天蔽日一般，最终喙嘴兽狰狞硕大的头颅停在地上，正好与无面的视线平齐。 无面还带着幼兽的骨面，他的伪装还未失效，在喙嘴兽眼里，就如同一团没有生命的骨骸。 可即便长脖子不明所以。 它俯下后，还是露出了站在身上的路梦，眼神平静。 看着这个白发血袍的青年，无面的心中一片绝望——并非是缘于恐惧。 “血之主……” ——无面自己无与伦比的驯兽天赋，向来正是他在闪地备受推崇与尊敬的原因，也是他自豪于与商人行会交易、投身联合城的本钱。 然而，这份骄傲。 就这么生生在眼前被打破了。 彻底粉碎。 他终生无法逾越的门槛，被血之主……抬脚迈过。 “你既然知道别人这么称呼我……”路梦略一沉思，“他们没有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吗？” 无面一愣，下意识摇头。 他的幅度微不可察，可还是看在了路梦的眼里：“这样，我明白了。” 他抬手。 身下，巨兽的瞳孔一凝。 “等等……血之主，不，红之王殿下！”无面反应过来，不顾形象慌忙道：“现在喙嘴兽群……几乎整个闪地东部的喙嘴兽，都前往了河谷壁垒，哪怕是我……不，哪怕是您，也不可能同时操控它们！” “壁垒一定会攻破，如果要尽可能多地救下那里的人，您一定会需要我的！” 他上前一步，眼神颤抖中带着诚挚：“更何况，我的能力哪怕比不上您，但无论是坐镇闪地，还是帮忙训练狼骑兵，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正好不必您事事亲力亲为……” 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他知晓了血之主的不凡，可自己说到底也不差，连龙恩都看得上他——反过来说，无论对谁而言，多出自己这样一个驯兽师助力，都是极其有价值的。 甚至，无面可以断定。 在这场斗争中，路北游是处在弱势的一方。 那么，他应该会更珍惜每一分力量…… “你！”青荣闻言，当即怒目而视，也是为对方的无耻所震撼。 说到底，白眉氏族现在的遭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无面所引起的……但现在放到对方口中，反而成了他彰显自己，要挟路北游的筹码。 他想要开口呵斥。 可极度的理性压过了愤怒，让这位白眉使节没能说出话来：无面所说的，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虽然不似路北游展现的神迹。 但这個人依旧是一位顶级驯兽师，没有他的帮助，如今的白眉氏族很难解开危局——哪怕不能会完全幸免，但至少能多活下几千人。 更何况…… 青荣目光复杂地看向白发青年。 说到底，白眉氏族的安危境遇，就与这位红之王没有关系，对方也没有义务。 换位思考，为了自己的势力考虑，能够折服无面这样一位驯兽师……哪怕只是表面效忠，那也是极大的助力。 根本不用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包括琪可、新平在内，闪东的诸位驯兽师，面上皆有不忿之色，但又都不发一言，显然也是和青荣考虑到了相同的事情。 无面对周围饱含怒意的眼神恍若未觉，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路梦。 他知道，只需要关注对方一个人的决定。 而自己的本事，就是生路……这是别人否定不了，也夺不走的。 某种意义上，任林对他说过的话还真是对：在这场兽灾中，不管何种情况，最安全的人，永远都是你无面…… “你说的对，”路梦点头，“兽灾还没有结束。” 无面一喜。 可接下来，他的脸色凝滞了—— “不过之后的事情……”路梦抬手，“就不劳你费心了。” “等……”惊恐的声音还没有传来，他的面前，那张带着尖牙的血盆大口豁然张开，伴随路梦握拳的动作，一口咬下。 嘎吱的咀嚼声，一切的野心、梦想以及男人最后的自信，被一起吞咽下肚。 “我还有更好的人选。”路梦放下了手，拢起衣袍。 第546章：复仇地（合章） 无面到最后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于他最熟悉、最信赖与最仰仗的喙嘴兽之口。 这对于他而言，原本应该是从来就不会发生的选项。 同时，在场的众人也没想到：路梦竟然真的就这么处死了无面、处死了这位自恃能力的顶级驯兽师。 果决狠辣，没有丝毫犹豫。 “你……”青荣反应过来，肃然起敬，“红之王……殿下。” 不管怎么说。 路梦的行为还是赢得了他们很大的好感。 长脖子俯身，趴在地上。 路梦翻身下来，走到无面残破、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尸骸边，捡起那张旧世界弩。 “咔。”机括响动。 “杰作级……”他调试一番，心中想道。 加上在沼泽地缴获的那张杰作级弹簧弩，自己手头上已经有两把杰作级的十字弩了。 不过，相较于沉重的弹簧弩。 这把旧世界弩的mk2改进型，无疑要更加珍贵。它在射速、射程、精度力道等方面，即便不是最顶尖，也一定是综合性能最好，最泛用的一款。 路梦将它挂在腰间。 一边，除了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的‘长脖子’，地上还躺着两只长者期喙嘴兽。 一只是被铁牛剖开了胸腹，一只是在同类的撕咬下，血肉模糊……但它们都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还没有立刻死亡。 顽强的生命力，可见一斑。 当然，路梦乐见其成。 他下令，把它们都控制起来。 教练＋2。 这些长者期的喙嘴兽，不仅自己可以从它们身上持续获取经验，另一方面也可以给其他人来训练。 比如康、无畏托拉等人。 与一般的成年期喙嘴兽战斗，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没有了多少效果。而换成长者期，虽然跨度有些大，但对实战能力的提升，那是立竿见影。 如此，不仅训练基层的士兵有了很好的方式。 中坚力量也会快速发展。 不过，要说收获最大的。 还是趴在地上的“长脖子”——这头体型恐怖的巨兽，俯下身子后甚至都快要将狭长的山谷口给堵住，庞大异常。它浑身角质骨甲则是厚如钢板，可以想见强大的战斗力。 光是趴在这里。 就让人心生畏惧。 这一头古老的喙嘴兽，表面顺服，眼球却死死盯着路梦，透出原始的野蛮与杀意——一旦路梦放开控制，它毫无疑问就会立马暴走。 见状，路梦伸手一指。 按在喙嘴兽宽阔坚硬的眉心。 它顿时如遭雷击，长颈一颤，蔫吧地盘绕在一起。 在这只长者期巨兽老实之前，恐怕只能先用对待其他喙嘴兽的方式，把它一同束缚起来，慢慢调教。 如果实在无法驯化。 就只能等建城任务完成之后，权限继续解锁，换成更高级的模组来驯服。 “我们要赶往白眉氏族么？”琪可上前来请示道。 正如无面临死之前说的那样。 喙嘴兽仍然在围攻河谷壁垒：它们并不会因为无面的死亡而停止活动，在有长者期巨兽打头阵的情况下，白眉氏族的工事势必会被攻破。 到时候，几百头喙嘴兽，一同涌入河谷……那必是一幢人间惨案。 一边的青荣面色凝重。 他一言不发，可心里也知道：即便现在赶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来得及。 光靠路北游一个人，没有人与他配合，要想阻止兽灾，还是难如登天。 看来，白眉氏族注定要有此劫。 但这也怨不得别人…… “我们会去，”出乎众人意料的，路梦的话语里并没有与情况相匹配的急切，“但是在此之前，要先扫除沿途的喙嘴兽。” 有狼骑兵和控制的长脖子在，哪怕不用他出手，扫清零散的喙嘴兽，都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这话，青荣却是急了。 他上前一步：“红之王，我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尽快出手……”这位白眉氏族的使节，再没有了第一次会面时那般无所谓的态度。 涉及到他真正在乎的事情以及彻底被路梦的能力折服之后，青荣的神色与语气都发自内心地恳切了起来。 铿—— 一道红光横在他面前，修长的铭刃出鞘，拦住了青荣躬身行礼的动作，不过用的是刀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路梦看着愣住的青荣，收刀回鞘，“但是你不用担心。” “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 …… “傻子们……你们就去死扛吧！”披着斗篷的浑圆身影，在气喘吁吁地跑着，汗水从他白嫩的皮肤中渗出，浸透了后心华美的丝质衣物。 任林擦了一把汗。 身后，远远地还传来着喙嘴兽们的哀吼鸣叫声……这壁垒城防，大概率是挺不住了。 任林的身边，跟着十几个精锐武士，四周不是充满绿意但又被山崖夹住的河谷，而是一片平地荒原。 环绕开阔。 武士们视线警惕，却没有看向身后四周，而是望向了天空。 “这边。”一个长官指路道。 “扶，扶我一下。”任林喘着粗气，两三个武士上前来，架住他一同跟上。 “这就是……复仇之谷啊。” 有人喃楠道。 语气隐约透出一丝畏惧。 他们此刻，已经脱离了白眉氏族所在的河谷驻地，严格意义上，甚至已经可以说脱离了闪地。 来到了复仇地的范围。 沟通东西大陆的要道——复仇之谷，它的入口，正是连接在白眉氏族。 只不过，说是“复仇之谷”。 众人所在的位置，却是一片平地大荒原，周围的一切寸草不生，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焦灼难闻的味道。 “不对……走错位置了。”任林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上面到处乱转的磁针，一把摔下，“是这边！” 所谓复仇之谷。 不是什么字面意思上的谷地、小道……而是指穿越复仇地时，唯一的安全路线，是一個无法用地理特征来标志的空间范围。 超脱了这个界限。 外面就是死亡。 甚至在不同的时间与季节，复仇之谷的范围和路线，还会有细微的变化与改动。若是随意拿着一份固定古旧的地图，就觉得自己能平安穿过复仇地……那最后一定会死无葬身之所。 也只有常年来往的商人行会、科技猎人等组织，才有丰富的经验，判别哪里是安全区域。 这一拿手绝活。 任林自然不可能透露给白眉氏族——他们向来是内部共享。 时间已至傍晚，天色渐渐就要黯淡下来，残阳洒下，像是鲜血铺满大地。 混合着焦灼的风沙。 一副苍凉萧索景象。 透过翻滚的热浪，绕过一处隐蔽的山崖，众人在前方居然看到了一个完好的营帐。 “果然！”任林分外欣喜。 这里，应该就是此前将要前来白眉氏族的商队。他曾对巫马说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和进程，或许是路上耽搁了……这自然是说谎。 实际上，商队就驻扎在复仇之谷。 如此，才能最方便地接收任林的命令要求，让他们来就来，让他们走就走，一切都视情况而定。 有着原本要送到白眉氏族的物资，他们商队想要驻扎多久都没问题。 只是，让任林等人有些诧异的是。 营帐外并没有守卫望风。 这并不符合规范……或是因为复仇地外面的环境太过折磨，商队的人也不太乐意干这苦差事。 “轰——” 远远的，一阵震响传来。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听起来声音似乎非常轻微，显得很不清晰——但所有人都猜到：这是白眉氏族的河谷壁垒倒塌了。 渴血的长颈巨兽们。 此刻正呼啸而进。 能够听到声音，说明他们离得还不算太远……想到这里，任林不由得催促：“快点，和他们汇合！” 然后赶回联合城去。 至于之后的事情，再另行算账。 可就在视野中的营帐，越来越近时，一个末位的武士察觉到不对劲：“大人您快看——” 他朝身后一指： “那些牧民跟上来了！” 任林猛然回过头去。 只见在复仇地的边缘，天际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虽然具体的情况看不清，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白眉氏族中人，又还能有谁？ “他们疯了吗？”商人诧异道，不知道复仇之谷的路线，就这么贸然闯进复仇地，而且一次性还来这么多人…… “简直是胡来！” 白眉氏族，又不是不知道。 复仇地的可怕。 ——从天而降的怒火。 足以焚尽一切。 …… 几刻钟前。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看到听完自己的建议后，父亲那诧异的表情，姬海却是肯定道：“放弃整个河谷壁垒……前往复仇地！” 趁铁壁城墙还没有被推翻，直接让守卫的士兵撤退，组织族人撤离。 加上此前白眉氏族还在河谷内部修筑了一些工事，原本是用来区隔其他部族的。这个时候，就算第一道墙倒塌，它们也还能发挥出一些阻拦的作用。 “至于长者期喙嘴兽……就交给我。”姬海握住骨埙，“哪怕做不到像无面那样专精，以我的能力，也能尽力拖延它们冲撞城防的进度。” “如此，争取出来的时间……” 绰绰有余。 不等巫马反应过来，姬海就吹响了骨埙，跃上城头，吸引了所有守卫和慌乱民众的注意。 他快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与其困守河谷，不如进入复仇地闯一闯。 虽然，天空随时可能降下火焰。 但它们正好也可以阻隔喙嘴兽。 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说完后，姬海一阵忐忑。 在历史上，闪地部族应对兽灾，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然而，最后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进入复仇地的部族，有时候损失比在兽灾中还要高。 面对沉默的众人，他心里没底，一时不知该是暴露出自己少族长的身份，还是继续解释后手。 可说实话，他这个少族长在传闻中都成“疯子”了，就是在过去也没什么威望，别人都不一定信服自己；而另外的准备，又很难向这些朴素牧民出身的人解释清楚…… 只是沉默了一瞬，忽然，有人喊道： “是医生……” “医生，我们听你的！” 纷乱嘈杂，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喜出望外。 姬海一愣，忽然意识到—— 他此刻的模样，依旧是路北游此前行医时的打扮，而远远的，人们更是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差别。 这位“医生”，此前积累的人望与信任，现在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为他所用。 甚至，加上姬海刚刚展现出来的驯兽天赋，又在喙嘴兽攻城时拯救了众人…… 两相叠加。 威望有过之而无及。 【白眉氏族：尊敬】 “他”的意见，现在根本无法被忽视。对绝望中的人们来说，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那都像是救命稻草。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姬海眉毛一跳，低声自语了几句，随即看向父亲、这位白眉氏族的族长。 面对儿子的视线。 巫马神色复杂。 守卫的认同、人们的欢呼、以及对局势的判断和卓越的驯兽能力……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印象中那个叛逆不听话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又或者，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毕竟，姬海曾经做过的蠢事……如今看来，说不定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他发号施令的样子。 已经比自己……要更像一位族长。 中年男人疲惫地笑了笑，又带着欣慰。 随即点了点头。 姬海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我们……” “去‘复仇’！” …… …… “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能让他们发现。”任林一甩手，快速决断，“不能让这些牧民，连累到我们！” 比起白眉氏族。 他们知晓复仇之谷的线路，在复仇地活动更加安全；同时人数更少，更不容易被‘眼睛’发现。 唯一糟心的是。 白眉氏族大批进入复仇地……会将身后那些攻入河谷的喙嘴兽，一同吸引过来！ 那抢先逃跑的自己。 不就遭“无妄之灾”了吗？ 想到这，任林拖起沉重的身子跑得飞快，甚至还抢到武士的前面，冲到了营帐前。 只要拿到补给品…… 他掀开帘帐，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腐臭，混杂在焦灼的空气中，难闻怪异，让人忍不住就想呕吐。 任林的确吐了出来。 他看到：商人行会的营帐内，满地尸骸。 血肉铺满了一地。 诡异的是，所有的尸体，都睁着圆鼓鼓的眼球——器官、筋络暴露在外，而它们的皮肤，全部消失不见。 第547章：人皮 “哕——” 浓烈的血腥与腐臭，加上惨绝诡异的画面，刺得毫无准备的任林吐出一大泡苦水。 听到动静的武士，连忙跟上来。 作为战斗在第一线的雇佣兵，他们见惯了大场面，可眼下的一幕，众人还是见所未见，当即也是吓了一跳。 行会的营帐，无疑是被人攻击了。 可人们被杀死之后，身上的皮肤又被全部扒去，这是近乎虐杀的手段。 到底是谁和他们商人行会有这般深仇大恨……武士们面面相觑。 ——仔细想了想，还真不少。 “……反蓄奴者？”有人开口道。 另一个武士摇头否认。 反蓄奴者虽然对联合城的贵族、奴隶主们恨之入骨，也策划了不少的刺杀与暴动，但行事上还是力求干练，达成目标后就会迅速撤离。 剥皮是可以泄愤。 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窗口。 “别管这些了……快去调查和找我们要的东西。”任林扶着一张暗红色的木桌站起来，上面的鲜血已经凝固，“至于是不是反蓄奴者干的，有那么重要吗——等我们回到联合城，不是他们干的，那也就是他们干的！” 真相不重要。 还能进一步坐实这些叛乱者恐怖分子的名号，让普通的帝国平民唯恐避之不及，减少接触。 据任林所知，这些年里，许多积压在帝国警署的陈年事故就是因此而结案——这些人抓捕反蓄奴者的本事不太行，利用他们甩锅的业务倒是很熟练。 乐见其成。 听了任林的命令，随行武士也赶忙搜查起来，在尸堆中翻找……这么一查，他们更是惊讶地发现：原先商队里的开币、物资一样都没少。 杀人的凶手，好像对它们根本就没有兴趣。 仅仅是单纯地杀人…… 以及带走了他们的皮。 “还有一个活着的！”一个武士忽然报告，拉出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 对方赤着身子，仅仅挂着几缕行会的制服碎片，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这里都发生了什么！是谁攻击了我们……”武士发出一连串质问，“还有，你的名字、职位！” 可不管他怎么逼问。 被拉出来的人都一言不答，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除了他的眼珠还会跟着武士的动作转动外，乍一看都以为这就是個面色惨白的死人。 要说唯一有什么特殊的。 那就是整个营帐，这人的皮肤比起众多的尸体，还算是完好的。 “别管他了，大概是吓傻了！”任林恢复过来，呵斥道，“东西没有损伤……这是好消息，其余的等回去之后再慢慢盘问！” 对任林来说，此刻没有其他的事情，比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要更重要的。 至于死了这么多商会成员…… 某种意义上还是少了累赘。 要穿越复仇地，哪怕知道复仇之谷的路线，也不能绝对保证安全。而为了减少隐患，抱团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呲啦。 他从一个行军背包中，抽出了一卷靛青的布料，异常宽大。 背包的主人，已经被扒去了人皮，鲜血把整个背包都给染成了暗红，深深透了进去。可这布料上包裹着莫名的涂层，不仅没有沾染上鲜血，反而显出一种油润色泽。 任林露出微笑。 还没等他感到庆幸，就发觉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连带着整个营帐都开始晃动。 紧接着。 一道炸雷震响，带着灼热的气浪，忽然席卷而来！ …… …… “……那是商人行会的营帐？”深入复仇地的边境后，巫马远远的，其实已经看到了那一顶营帐。 他当即明白，之前任林对自己说谎了。 如此一来。 自己儿子所说的那些事情，这场兽灾劫难的真相……又可信了几分。 男人心中，蓦然涌出一股浓浓的悔意。 其实他也知道，与商人行会做交易，不亚于与虎谋皮，奈何对方实则太过强大。 别看任林只是一个代表，驻军与雇佣的打手也不多。 但他背后所属的组织，却是能以一言决定一个地区势力的兴衰——白眉氏族是闪地的巨头，但相比起联合都市与行会，也不过蝼蚁罢了。 一旦闹翻……到时候即便白眉氏族占据了东西贸易枢纽的地利，行会依旧有办法封锁他们，另辟蹊径。 能扶起你的。 也能将你摔下。 巫马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极尽摆出合作的态度，可到头来，他们整个部族，还是只能成为交易算计中的代价、随时能够被舍弃的棋子。 一想到这。 巫马就恨不得提着刀，冲到对方的营帐中大砍一翻……可惜，现在作为族长，他还有自己的职责。 白眉氏族全体。 都迁入了复仇地。 他们距离任林所在的营帐，顶多不过几千米的距离，一眼都能望到对方，但流浪部族已经全员停下。 然后，在焦黑的土地上。 扎起了营帐。 这也是遵从姬海的吩咐。 作为流浪部族，他们修建营帐的工作无比娴熟，唯一区别的一点在于，在姬海的要求，人们将各个营帐连接在了一起。 这样，就能形成几个大的棚顶。 足以将上万人的牧民，全部容纳进去。 营帐的材料，大多是白眉氏族从河谷中拆卸打包的自家帐篷……但核心部分，却是一种靛青色的布料。 由十几个流亡部族的蜂人成员，分发给大家。 当然，巫马现在知道了。 他们就是无名氏族的人。 营帐的修建工作如火如荼，巫马作为一族之长也放下架子，带人亲自参与其中、修建固定。 不知为何，他甚至有一种感觉。 随着第一顶营帐修建完毕后，他们后续的工作好似按了加速按钮一般，变得愈发快了…… 或许是由于时间紧迫。 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营帐越修越快、天色也越来越晚，可人们的神情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担忧紧张。 连钢铁铸就的河谷壁垒。 都挡不住喙嘴兽群。 这毛皮布料搭建的普通营房，自然也庇护不了他们。 有人甚至觉得，与其花费时间在这无用功上面，还不如往复仇地深处继续跑……起码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事到如今，更多人知道。 他们只有相信。 (本章完) 第548章：牺牲 远处的巨兽嘶吼，越来越近。 喙嘴兽接连攻破了第一道河谷壁垒，又摧毁了士兵们沿途设下的陷阱、路障。 这一过程，喙嘴兽或许会有损伤。 却不会太多。 而之所以在工事都毫无抵抗的情况下，白眉氏族依旧可以争取到修建营帐地时间……那是有人拖延了喙嘴兽群的进度。 伴随着兽吼声。 隐隐地，有一道骨埙吹响。 飘荡在风中。 终于，在天色渐暗、靛青色的营帐出现在焦黑的大地上之时。 荒野的边际，出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 姬海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道道伤痕，原本白色的衣袍也占满灰尘与血污、破败不堪。 他正奋力向这边赶来。 每走一步，身上就有一条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这极大拖缓了他的速度。 而在他的身前。 竟是奔跑着几只草原地鼠，看它们肥胖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被姬海的剩饭剩菜喂养得很好。 地鼠在姬海的催动下， 一只只将头埋入干枯焦黄的土地，快速刨土，没过一会儿再拱出来……而有的没刨几步就受阻，说明这个方向就是错误的。 “在复仇地，动物有时比人类更容易得到宽恕——它们能够活下去。” 姬海默念着古老的谶言和教诲。 同时在心中谨记着……那个人告诉他的知识。 “吱！” 一只最小的草原地鼠从姬海的怀里钻出，猛然向后望去，惊恐地叫出声。 不用小七提醒。 姬海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喙嘴兽。 大地如山的震动、透过长颈发出的高亢长鸣。 喙嘴兽群，终于还是冲出河谷。 追到了复仇地。 以姬海的身体状况，他拖延周旋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 再没有多余的体力，来迷惑这一整只兽群。 否则，光是那怪病。 就能够杀死他。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白眉氏族的众人搭建好的绵延营帐。 虽然临时仓促。 可乍一眼看上去，那泛着靛青色的蓬顶连成一片……还真有一种波澜壮阔之感。 姬海甚至能够看到。 有许多人冲出营帐，在朝他招手。 只是很快又有同伴出来，连忙抱着把他们拉回去。 其中似乎…… 还有自己的父亲。 可他与营帐之间，毕竟还有这么远的距离。 而在荒原上，作为一个人类要与喙嘴兽赛跑，那无疑是死路一条的。 前面是复仇地， 后面是喙嘴兽。 放在往常，若是白眉氏族的河谷壁垒被攻破，他们被夹在中间…… 的确是绝境。 姬海将小七塞回怀里，不顾身后气势汹汹的喙嘴兽群正在飞速拉近距离，就这么停下脚步。 “这個时候，如果要做一个英雄的话……”年轻人摘下面罩，露出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因为体力透支和病痛折磨，他显得无比消瘦。 要做英雄。 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转身，远离白眉氏族……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响驯兽骨埙，把奔腾而来的喙嘴兽群引开。 姬海握紧骨埙。 这是他在被软禁期间，通过分析局势，思考出来唯一能拯救白眉氏族的办法——或许也是自己，唯一还能为闪地做些什么的事情。 一只矫健的喙嘴兽，精力充沛，已经越出兽群，率先跑到了姬海身后几十米远的位置。 几只肥硕的草原地鼠，吓得连忙钻进土里。 这个距离。 对这些长颈巨兽的速度而言，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喙嘴兽已经发出了兴奋的鸣叫。 “啪！” 骨片在它的眼前碎裂炸开，将喙嘴兽彻底打蒙了一瞬。 姬海用拧身的力量，全力掷出了手里的骨埙，砸在了喙嘴兽的头颅上。 这位白眉氏族的少主，没有吹响骨埙，而是忽然抬头看向了天空！ 正当时。 艳阳西落，废土双月开始浮现出它们的轮廓。 黑夜，像是幕布一般盖下。 一如昏暗的营帐内，暗无天日。 然后，火光炸裂。 那人直接斩断了铜柱，手腕一般粗细的铁链，在他的手中就如同橡皮泥一般，被生生撕扯开来。 路北游看着被震惊的姬海，只是说：“我有救人的办法，但有一个前提，或者说必要的条件。” “——成为我的部下。” 他的语气，姬海无法理解……就好像对方所说的，并不是谈条件或者说交易，而是必须真的履行这一个流程。 否则，就实现不了。 当时的姬海也没有余力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是下意识问道： “可是这样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有不亚于无面的驯兽天赋，哪怕它并不是你完全先天得来……你是白眉氏族的少主，天然就具有政治优势……”路北游真的就这么一条条在他面前细数着，“某种程度上，我此行就是专为了你而来。” 没有出现在游戏中的废案角色，白眉氏族设定上真正的统治者。 在这个开局前的时间点。 他却是想办法接触到了。 “而且，还有血色叛乱……卢金、查德……他们应该都是你的朋友。”路北游伸出一根手指，戳破了姬海最深处、宁愿自己被软禁在这也要守护住的秘密，可他在对方警惕战栗之前，又紧接着说，“不要紧张，我还知道你们在找反蓄奴者——但是恰好，这里有几个人就能介绍给你们认识。” 杰格和玻，一个是联合城榜上有名的通缉刺客，一个是招纳指引新人加入反蓄奴者的导师……放在反蓄奴者中，那也是有数的重要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抬起那张与姬海七八分像的脸——当看到这位少族长真人而不是凭回忆时，捏脸再次微调。 姬海就眼睁睁看着。 两人的面貌，从骨相、眉眼……到每一处细节，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除了气质外。 别无二致。 “我需要你当我的替身。”路北游、白发的红之王如是说：“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伱会很多次隐姓埋名、深入险境……必要时，甚至可能要为此而死。” 说完，他话锋一转： “但，你什么时候去死——这时机只有我能决定。” “在那之前……好好活着。” “可不要浪费了这么一条命。” 所以…… 我还不会死！ 姬海仰天看向降临的夜空，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难以置信。 群星升起，在暗黑的幕布上闪烁。 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们对上了视线。 刹那间，无数道橙红的光柱，从天而降，洒满焦黑的大地。 复仇天火！ (本章完) 第549章：天火（合章） 传说，复仇地的天空，总是比其他地方多上许多颗星星。 它们环绕整片大陆。 最后又总是在这片荒原之上驻足。 然后，降下灭世的火焰。 ——说是天火。 看在所有人的眼中，却是从天而降的巨型激光柱！ 光柱穿破大气层，浮游的氧分子瞬间电离，爆射出紫色的火花，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臭味。 热浪滚滚而来。 雷鸣震响。 而在此之前，从天而降的光柱早已径直扫到了喙嘴兽群中，无从躲避。 远在姬海身后的那只喙嘴兽，只来得及刚刚抬起头，一道浑圆的光柱就将它完全笼罩。 刹那间，从尖细的头颅开始。 喙嘴兽的一整条长颈，从上至下瞬间焦黑，厚实的角质被灼烧开，油脂滋滋冒出然后化作由内而外的火焰。 “咦——” 混合着一瞬的哀嚎尖啸与烈焰炸响，庞大的喙嘴兽凡是被光柱笼罩到的地方，都寸寸化成了飞灰。 热浪将姬海直接掀飞。 哪怕只是被波及，他的皮肤也在一瞬间被滚烫的空气烤得通红。 天上的星星，运动是有固定轨迹的，这一轨迹甚至能够被星相师们观测到，而当它们来到复仇地，就会随机洒下天火光柱。 偌大一片荒原，总有光柱无法覆盖到的地方。 那便是被称为复仇之谷的安全小道。 而在此之外，就随时可能遭受天火袭击。 这便是在复仇地生存，所需铭记的第一条法则： 小心天上。 姬海和喙嘴兽一起，此刻已经进入了天火的攻击范围。 “散开……”姬海一拳捶在地上，驱赶走了因恐惧而聚到他身边的草原地鼠们。 连带着小七也甩了出去。 地鼠们在滚烫的地面跳跃，惊恐地逃向四方，但出人意料的是，光柱并没有降临到它们头上。 不仅如此， 姬海头顶的正上方，一颗星辰闪烁了一下，然后光芒一偏，灼热的光柱再次扫下，只与这位年轻人差之毫厘。 却正中后方受血气吸引，围猎扎堆的喙嘴兽。 高温、热量、无名之火燃烧。 如喙嘴兽这般强大的生物，某种程度上已经克制住了基因本能中对火焰的恐惧——然而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天火，甚至都留不出它们恐惧的时间。 兽群四散奔逃。 只留下十几具被光柱笼罩，已经连同骨骼一起焦化的干瘪尸骸，屹立在原地，然后在第二轮的热浪中崩解坍塌。 引发天火的另一个条件： 生物聚集。 在能够消灭更多的生物时，光柱会优先数量，然后一举扫清。 在复仇地生存的第二条法则： 不要被它们发现。 “……庞克，西边检测到大量的生物反应……是血肉之躯。” 一道冰冷的声音播报着。 “是喙嘴兽吧？”被称为庞克的人将全身都拢在黑袍中，头也不抬埋在眼前的研究台中，“根据季节、周期以及我们监测到的兽蛋孵化和幼崽的成长情况……有76.364％的概率，闪地正处在兽灾之中，有喙嘴兽跑到这边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星星’们……”他的手中冒出电花，“会自己处理的。” “这不一样。”哪怕是否定句，另一道声音依旧那么冰冷而没有起伏，“屏幕显示：一些生物点在遭受攻击后，在以60时速的进程移动，混乱无序……这符合喙嘴兽的特征。” “但是，另一些汇聚在一起的标记……没有移动。” “恐惧是动物最原始的本能，能克制得住它们的……你我都知道。” “只有人类。” 庞克停止了动作，一颗螺丝从他的手中滑落，他顿了一顿： “你说得对。” 闻言，冰冷的声音提议道：“是时候清理了。” 庞克没有说话，拢起黑袍，走到一团杂乱的线圈中间，扒开它们，露出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定位。”他说道。 杂乱的回音。 “扬声器又坏了，你能不能修一下。”另一人说，“上次那具材料的发声器官就不错。” 庞克没有理他，伸出手指，按在红色的按钮上。 “密码……光耀。”他说。 他的手指，赫然是铁灰色的。 轴承与齿轮转动，发出嘎吱的响声，像是润滑油不足。 消耗十二焦耳的能量。 食指推下。 杂音。 确认。 “发射。” 房间内陷入一片静谧，灯光瞬间黯淡下去，电池储备下降30％……庞克身后，躺在实验台上的骨人，被拆卸得七零八落，暴露的线圈与晶体管彻底黯淡下来。 “哦，你忘记启用独立电源了。” 冰冷的声音说道。 庞克不答。 一道电火花闪过。 失去的电流涌向控制塔仅存的大功率传输发信机器，堪堪启动。 与此同时。 远离孤寂的复仇地深处，这片天空之上的所有星辰，都散发出了赤红的光芒。 然后，像是疯狂了一般，将连绵不断的天火，陆续洒下大地。 光柱沟通天地。 四散的喙嘴兽、扎起营帐的白眉氏族……包括原本应该处在“安全区域”、商人行会的临时驻地，全部都笼罩在了橙红的光柱之下。 “神啊……” 有白眉氏族的老人，目睹了这一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喟叹。 惊雷就在头顶炸响。 无数人吓得跪倒在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顶礼膜拜。 他们是闪地的子民，天神是他们的信仰……如果说草原上的牛羊是天神的赐福，那无坚不摧的复仇天火，无疑就是神明的怒火。 这也是过去，流浪部族们忌讳靠近复仇地的原因之一。 而此刻， 他们触怒了上苍。 祈祷不是为了乞求活命，仅仅是为了表明态度，甘愿领受这惩罚，让跪拜的身躯在天火中化为永恒的姿态…… 原本应该是这样。 巫马身躯一震，只差一点就要像自己的族人一样伏下身子。 也不知该说他是反应得慢还是反应得快——空余出来的时间，让他察觉到了。 这个男人猛然抬头。 只见头顶的蓬面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型光圈，在黑夜中亮得像是太阳一般，又透着骇人灼热。 然而，它竟是没有烧穿。 牛羊的皮毛早在第一次接触时，就化成了飞灰，剩余的只有那一层无名氏族散发的布料。 这一层布料原本还算得厚实，但那只是相较普通麻布与丝绸而言，它实际上应该是那么脆弱，巫马自信随手一刀就能将其切开。 在蕴含着毁灭之力的天火面前，靛青色的涂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眼色消退……但它毕竟是硬生生扛了下来。 “呼！” 一只胖手，猛然从废墟中伸了出来。 商人行会的营帐，在第一轮天火袭击中挨了個正着，连钢铁铸成的骨架都烧得歪七扭八，但上面那层蒙面居然是完好无损。 精美的装饰破灭之后。 露出的也是类似的特殊布料，只是它们的颜色，相较任林手中的布匹，已经黯淡了许多。 任林惊魂未定，又庆幸至极。 还好…… 作为常年在复仇地来往的商队，哪怕知道复仇之谷这一条安全的路线，平时还是有备无患。 他们在修建营地时。 用上了来自机械师的技术。 为了能够让合作者科技猎人，能自如地探索各个环境恶劣的地区，机械师启用了从人工智能核心中解封的各式黑科技。 其中，可以防备复仇天火的。 就是这靛青色的涂料。 科技猎人将它们涂抹喷装在各色布匹上，就有了大名鼎鼎的‘佣兵行营’——外人能够仿制它们的外观，但得不到核心材料还是枉然。 所幸，原则上它们属于科技猎人内部特供。 但只要想办法，敢卖人情。 凭商人行会与联合城的面子，他们也不是搞不到手，哪怕要付出极高的代价。 而涂料之珍贵。 也只是能让来往的高阶商队支取罢了。平日里他们也不敢离开复仇之谷的安全范围，就很少遭到天火的攻击，一点涂料能用上很久。 像今天这样，几乎耗干了一个商队的储备。 任林的心头，还是在滴血。 好在命是保住了。 “一定是白眉氏族……一次性这么多族人迁入复仇地，势必会引起天火的剧烈反应。”他咬着牙，心中暗骂。 天火攻击的频率，几乎与生物聚集的程度成正比——这一法则也有许多人总结了出来。 因此，闯荡过复仇地的人常说： 在这里，结伴不如独行。 加上白眉氏族还吸引来了喙嘴兽群，这更是雪上加霜……甚至都连累到了原本身处安全区域的自己，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任林身边，有几个倒霉的雇佣武士没能躲到特殊布料庇护的范围，被天火波及。 他们身上金铁铸成的铠甲，全部熔化，化成铁水。 滴滴答答，混杂在焦黑的人形中。 一个武士哀嚎着。 说是幸运也好，说是不幸也罢——他被烤到了半边身子。 同伴看不过这幅模样，拔刀给了他一个痛快。 倒是那个神智不清的幸存者。 这一次又侥幸活了下来。 天火过后，尘埃四起。 任林心理略带扭曲地回头望去，透过滚滚的热浪，寻找着白眉氏族的身影。 他明白，对方是为了躲避兽灾，才慌不择路逃入了复仇地——眼下喙嘴兽群在天火的集中攻击下，死的死逃的逃，的确已经不构成威胁。 然而，若是逃入复仇地，就能避免兽灾……过去的流浪部族又怎会想不到？ 白眉氏族的下场只会更惨…… 远处，尘埃落定。 绵延的靛青色蓬面，映入任林的眼帘。 他的瞳孔蓦然放大！ 一模一样的涂料！ 白眉氏族又是怎么和科技猎人搭上了关系……更重要的是，看形制，对方为了追求更大的面积，用料甚至还不如商人行会这边充实。 可是一轮天火过后。 比起自己，对方残留的颜色更鲜艳……消耗的量要更加少！ 这是什么黑科技…… 不，这是什么魔法！？ 蜂人士兵，分散在白眉氏族的各大部维持着秩序——淳朴的牧民们，原本笃信自己将会死于天火之下，现在看到一层薄薄的布料，就挡住了神明之怒……当下更是哗然。 比目睹天火的威能时，反应还要夸张，因为这直接打破了他们的传统认知。 而作为红之王部下的蜂人，则容易接受得多—— 毕竟，他们亲眼见证过筑土为墙、不落防线的奇迹。 【b级模组：建筑血量】 【b级模组：快速建造】 姬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满身堆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还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像是要把皮下的血肉都给闷熟了。 然而，他的身上没有挨一发天火。 果然如路北游所说： 有着喙嘴兽群旺盛的生命力做掩护，一边又是汇聚的白眉氏族人群……他一个人夹在中间，反而最容易被“星辰”忽略。 结伴不如独行。 看到完好无损的临时营帐，姬海也是一时愣了神，显然不知道这其中自己起到了何种作用—— 如果他不能成为白眉氏族实际上的领袖，又没有向红之王效忠——成为‘无名者’的同伴。 那么这处新修的营帐，就不会被划为路梦的据点范围。 也就享受不到模组加成。 不可能在复仇地的天火“反应”过来之前，就修建好临时营帐；也不可能以标准用量一半的防火涂料，就发挥出寻常“行营”两倍以上的效果。 要知道，哪怕路梦曾经对这项材料心心念念，但在离开斯昆镇进入沼泽地、与科技猎人进行交易时，也差不多掏空了家底，获得的量并不多。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连在鲨鱼村之战中，推测出猎犬帮要用火攻，路梦都没有考虑动用——就是为了等到此时，在权限升级解锁模组，发挥出更大的效果……同时还省钱。 而这，也意味着。 他们至少还能顶住差不多两轮的天火洗地。 “不好！” 任林反应过来——既然白眉氏族平安无事，这么多的人群聚集…… 他不顾身边的武士，拔腿就要跑。 “没清扫干净吗？”庞克看着没有减少多少的绿点，机械的声音中显出一丝疑惑。 “外面的人，越来越放肆了，如果你们的动作不再快点的话……”旁边那道冰冷的声音说，“需要我带着军团出动么。” “不用。”庞克摘下兜帽，露出鹤形发声器与一对摄像头，这方便他仔细打量控制台显示屏，“上一次，你就差点暴露……” “——尖叫者。” p4mk2改进型骨人，再次按下了发射按钮。 (本章完) 第550章：闪地纪事 控制塔内的电量再次下降，光是传输信号用的发射装置，启动一次就几乎要抽干储备的能源。 赤红的星辰，罕见地再次闪烁。 又一轮天火。 从天而降。 这一次，光柱持续的时间甚至更长了，它径直照射在地上，然后开始平移起来——数十道光柱狂舞，组成了一张密布的大网，切割灼烧着网内的一切生物。 从气候上来说，复仇地应当同闪地东部一般水草丰茂，甚至可能遍布河流与湖泊……但植被连带着水分一起，全被这些天火给炙烤得一干二净。 “不……不要！” 任林拔腿就跑，也不再选择路线，径直向东方冲去。 在星辰发疯，肆意倾洒天火的现在。 原本的安全路线，已经没有了意义。 原本，若是白眉氏族的牧民全部死在了第一轮天火中，生物量下降，短时间内这片地区不会再遭到第二次天火袭击。 现在，天火的效果不佳。 却是完全启动了复仇地的应激反应。 哪怕是科技猎人，也谨遵在复仇地的生存法则，不会大规模结伴而行。 怎么会像这样疯狂？ 然而，人的速度才能跑多快？ 这一轮天火本就锁定了目标，大部分的光柱，集中倾泻在了上一轮天火的幸存营帐之上！ 这一次，更多的牧民有机会如同巫马一样，目睹天火从天而降的场景。 数十轮大日。 在头顶亮起。 隔空而来的灼热，能够让人的汗水如瀑布般涌出，又将它们瞬间蒸发干净。 滋—— 光柱射在靛青色的蓬面上，发出淬火般的气响，仿佛在接触的一瞬间，就要马上炸开。 蓬面震动、呼啸……坚挺！ “它……”有人下意识喃楠出声，“它挡住了天火！” 哗啦。 一瞬间，有更多的人跪倒在地。 然而这一次，他们不是在朝向天火本身，而是在向这阻挡天火的薄薄布料而祈祷。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局面。 突然出现了生机。 哪怕是再绝望的人，当真正的希望出现时，他们也不会视而不见。 只是，遥远的某处。 青年看着浮空的面板。 在他的视野中。 代表着一行建筑的血量，在飞速下降。 跳动的数字，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哪怕已经通过模组增幅，也还经受不住这样的狂轰滥炸。 路梦默数着时间： “……不多了。 “不……” 任林只能眼睁睁看着，灭世的天火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们营帐的防护。 在第一轮就已经被摧毁。 大地现在与星辰之间，毫无阻碍——有武士下意识拔刀，看向天空，可又不知道该向谁挥刀。 然后，光圈就将他笼罩。 湮灭一切。 数十道的光柱轰击在大地上，将沿途的空气都炙烤出火花，如同点燃，硬生生将整个黑夜都照亮得如同白昼。 喙嘴兽惊恐地逃窜。 无面施加的影响力，到这个时候早已经消散，它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在这片原本永远不该来的地方。 然后被平移的光柱扫中。 血肉崩解成灰，庞大的身躯被拦腰截断，散发出焦香刺鼻的味道。 在天火降临的最后一刻。 任林绝望地翻出之前的那卷备用布料，蒙住头，盖在自己身上…… 姬海爬起身，向着正在遭受轰击的白眉氏族营帐跑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力气。 或许是，因为还谨记着那个人的教诲： 当天火第二次降临，除了重点打击外，它们极有可能组成扫荡的激光网，逐一清扫划出的网格，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找出规律，躲开它们。 以天火的密度……支撑不起同时覆盖这么一大片的区域。 “如果天火不像你说的这样，如约降临……”他当时表示不信，“该怎么办？” “那，算你倒霉。” 对方如是说。 “轰！” 迎面而来的热浪，直接将他掀翻在地——哪怕没有被直接击中，可被加热到极致而膨胀的空气，也掀起了一阵可怖的飓风。 身体接触到地面的部位，传来一阵滚烫、刺痛……随即失去了知觉。 他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白眉氏族的临时营帐，此刻四周都被光柱覆盖，激光织成了一张光栅大网，根本就闯不进去。 而且，被轰击的蓬顶。 靛青的颜色也越来越淡……在白炽的曝光下，都快要消失不见。 它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或者，你可以赌。”那个人继续说。 “赌什么？”姬海问。 “赌你可以等到……的时候。”他说，“这样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 “当然，虽然是下赌注，但胜率还是有办法增加的。” “比如……拖延时间，越晚进入复仇地越好，最好是等太阳下山，光照完全熄灭。” 夜幕降临，双月高悬。 如果没有贯通天地的光柱，四周就已经是漆黑一片。 姬海在吸引兽群时。 已经竭力做到了最后一刻！ “还是不够么？”尖叫者端详着黯淡的显示屏，代表着天火的光柱红点，已经和代表着生物的绿点，重合了很久。 有许多绿点已经熄灭。 包括喙嘴兽群和位于他们特意留出来的通道、所谓“复仇之谷”上的一批过客。 但总有那么一撮，还在顽固地闪烁着。 “是科技猎人？”尖叫者说道，“这么大规模的入侵……他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那些自作聪明的赏金佣兵，还以为自己捣鼓的小玩意没有人知道，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就像特意留出来的复仇之谷一样。 总要给世人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办法通过复仇地……才会满足现状，不对其他看起来更危险的地方，起深究之心。 “不，不可能。”庞克的逻辑电路飞速运转，“他们不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们的人，不会让他们知道。” “我只是有一种感觉。”这位骨人如是说，“我们，被人利用了。” 尖叫者：“‘感觉’？人类才用感觉，这真是不精确的词汇。” 他对庞克的说法，显然不置可否。 “也许吧。”庞克这么说着，继续按下红纽，“加大功率。” 随着鹤形发声器震动。 语音输入。 整座控制塔，这一次全部陷入了漆黑，电灯一盏一盏熄灭，到最后连主控板上的显示屏都黯淡了下来。 光点接连消失。 房间内，只余两位骨人的摄像头，散发的微弱光芒。 “……” 他们却沉默了。 因为，在显示屏熄灭之前，他们愕然看到——最先消失的，不是象征着生物量的绿点。 而是代表着，激光发射的红点。 天火停歇了。 复仇地的夜空，星辰闭上了它的眼睛。 庞克：“……现在几点了？” “23点13分。”尖叫者回复道，“我说的是地区时。” “我对时间一向都不太敏感。” 庞克说。 但他已经知道了原因。 ——信号发生器还有能量。 但“目”……已经没有了。 接连几轮的天火已经耗干了它的能量，更重要的是，随着星球转入暗面，遮住了射线，目也无法再从恒星中得到补充…… “下一轮发射需要再等四個小时，或者你可以从东边再调几个过来，只需要两小时四十分。”尖叫者说，“当然，让我直接出动是最快的。”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重型长柄刀，这是一把长兵，足有七尺。 即便在黑暗之中。 刀刃都泛着一丝微弱的光亮，灰尘一落在上面，就自动弹开，像是完全不能沾染。 铭刃。 底部镌刻着方正的十字纹。 “如果真惦记你的军团，那就注意一下南边，”庞克说，“有人在和你抢人——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无兵可用了。” “是吗，那可不能忍……而且怎么有这么多人，还惦记着陛下的‘遗产’？”尖叫者冰冷的音调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我还以为他们都准备在黑色沙漠里待到世界毁灭。” “我不清楚。”庞克重新罩上了黑袍，走回到研究台上，摸起从骨人身上拆解下的智能芯片放到兜里。 “小心点。”尖叫者提醒，“他还没死。” 庞克低下头。 才发现研究台上的这名骨人士兵，明明已经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可他在刚刚的断电下失去光彩的摄像头，忽然又亮了起来。 直愣愣盯着他，默默记录着什么。 显然，刚刚只是伪装。 “你说什么？”庞克看到他的喉部有电流闪动，于是就将发声器装了上去，连接着电线凑到自己耳边。 “叛……” 微弱的电流声。 咔。 庞克捏碎了对方的脑袋。 “坚韧和忠诚是我们骨人的品质，”他说，“但伱想说的那些，都是没有营养的废话。” “走吧。” 尖叫者点点头，跟上前去。 …… …… 来到复仇地的人们，仰望天空，惊讶地发现，夜幕上那些赤红的星辰，在一颗颗熄灭。 或者说，汇聚在一起。 最后，全部重叠起来。 化作唯一一颗，赤红的星星，像是眨巴着眼睛一样闪烁。 又陷入沉睡。 它需要休息好一阵子，下一次睁眼，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天火……结束了……” 有人颤抖着发声。 他们头顶上的蓬顶，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像是纸张一样，珍贵的涂料只剩下不贴近看都难以发觉的浅蓝色。 然而，终究是没有破裂。 “……兽灾，也结束了。”巫马看向远方，他的须发都被热浪烤得卷曲起来，这个族长却毫不在意。 焦黑的尸骸，挣扎的巨兽。 在夜幕下排列四散，像是一座座永恒又脆弱的雕塑。 在热浪的席卷下。 尘埃一寸寸剥离，漫天飞舞。 “姬海……” 他看到一个人形，从尘埃中站起，连忙奔跑过去。 地面，被激光持续照射过的区域，已经产生了玻璃化的现象，砂石熔化，凝固成琉璃的色彩。 同时，散发着灼热的高温。 缓缓流动。 巫马只得避开这些区域。 姬海浑身已经大面积烧伤，天火虽然在袭来的最后一刻耗尽了能量，但哪怕是直面热浪，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快要被煮熟了，还残留下一些肌肉和神经，能够这么站起，都算是奇迹。 只是，年轻人此刻没有回应父亲和白眉氏族更多牧民的呼喊，而是看向了怀里。 他抱着好几只草原地鼠。 从老大、二号……到小七。 不过，它们现在已不似平日里肥硕的模样，而是全部化作了焦炭。 刚刚若不是它们抱上来，护住姬海的头部与胸腹……如果一个人的内脏也被烤熟的话，那真是神仙难救。 看着这些草原地鼠，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盐渍随风吹散。 对一个驯兽师来说。 它们当然不是什么强力的伙伴，除了吃喝跑路打地洞……别的什么也不会。 然而在独处的那么多年里，也就只有这些误入偷食的小家伙，会陪伴在人的身边。 姬海放下了尸体。 整个人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姬海……医生！医生呢？”巫马接住了他，连忙向着身后喊去，“快叫医生过来！” “医生……他不就是吗？”一个跟上来的侍卫一愣，下意识答道，“他就是我们白眉氏族，最好的医生了。” 巫马这才想起。 在白眉氏族和闪东部族一般牧民的眼里，姬海此刻的身份，还是那位颇有人气、又医术高超的军医。 某种意义上，这也没有错。 姬海虽然不会治病。 但是已经学会了救人。 而引荐“医生”的人……以及姬海现在所处的阵营…… 【白眉氏族对“无名者”的派系关系：——】 【血盟】 【闪地部族：血盟】 复仇地的天火肆掠，在黑夜之中，哪怕是相隔千里的闪地西部，都能够看得到。 光柱轰鸣而下， 在夜空中留下摇曳的尾线。 “光明之主将要惩罚不义的人，于是降下祂的怒火……”敞袍的男人浅吟低唱，“只有信者从中永存。” 《光辉圣典》第二卷。 “如果改编一下的话……”巴德停下抚琴的手，抬起头，“又是一份显现于世的神迹。” 新词与故事，已经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动。 “是猜到我会来么？所以趁机……再借助一次宗教的力量。” 诗人的目光闪烁。 被利用了…… 但是，我乐意。 巴德的身边，人群欢呼。 沉重的长颈巨兽倒下，黑甲的圣骑士双手齐握十字重剑，缓缓高指向天，血珠滚落。 “初火降世……”他说： “余烬重燃。” (本章完) 第551章：奇迹（上） “你醒了？” 帐篷内，姬海猛地睁开双眼，映入视线的就是蓬顶上朴素而厚重的绘画，那是先民们口耳相传的纪事，讲述着迁徙、狩猎、兽灾、传承……以及天火与巨兽之战。 听到声音的他，就想要扭头看去。 可脖子被完全固定住了，动不得分毫——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打上了厚厚的绷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皮肤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随即又有一层冰凉渗进来，丝丝入骨，让人颇为舒适。 “手术很成功……但等我检查完之前，你还是不要乱动得好。”说话的那人，见他醒来，走到他的身边。 是一个姬海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他头戴面罩，身披白色衣袍。 不由分说地，就往年轻人的嘴里，塞了一根温度计：“小心，不要咬碎。” “你……是谁？”姬海含糊道。 看样子，对方应该没有恶意。 “我姓钟，沼泽地医学部的首席。”钟医生戴上手套，开始给姬海拆卸绷带一边检查伤口，“新皮的植入和生长情况都很不错，也没有排异反应……你的运气真不错。” 运气好在医学部在解读智能核心的进展上取得了突破，而钟医生自己，又是器官移植领域的专家翘楚。 都是双刃团时期积攒下来的经验。 至于原材料。 某个在实验室里几乎已经验过所有新药的志愿者，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换皮手术……”姬海呢喃道。 “除躯干部位的烧伤程度达到80％……能够恢复到现在这样，连我都忍不住自夸一句神医在世。”钟医生说，“不过小伙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专家会诊费可不便宜……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玩笑话听不明白吗？再说你的父亲和白眉氏族，已经代为付过了，虽说并不是开币。” 姬海一阵无语。 但如果他之前就结识了钟医生的话，绝对想象不到当时的那个阴郁的中年人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朗到甚至都有些脱线。 钟医生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医学部成立以来，不用再做过去的那些腌臜事，需要的也基本是治病救人的本职工作。 而随着智能核心的解读深入。 一项又一项的新成果，像是不要钱一般蹦出来，这对一個研究者来说就是莫大的成就与奖赏。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 哪怕医学部已经整合了原有沼泽地所有的医疗资源，包括实践与研究各方面的人才……但智能核心储存的古代技术浩如烟海、艰涩莫深，即便只是生物基因这一个领域，分支也极为繁多。 钟医生，也只是能读懂其中可以用于医疗的部分。 剩下的，隔行如隔山。 解读已经开始逐渐陷入停滞。 这也很正常，机械师光凭借三枚智能核心就已经能屹立在世界尽头，几百年下来，大学培养出了无数专家学者，也不敢说穷尽了其中的智慧。 最容易利用的，还是最表层的东西。 “37.8度……还微微有些发热，但对你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钟医生放下温度计，示意姬海，“下床走走——你原本运动量就少，肌肉有些萎缩，又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再不活动活动，对康复没有益处。” 姬海点头，顺从地爬下床。 在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他腿一软，差点就要跌倒在地，但还是强行控制着肌肉站立起来。 最后稳住了。 “奇迹……”一边的钟医生，看着这一幕，不由喃喃出声。 “伱说什么？” 姬海咬着牙，没听清。 “没什么。”钟医生面色如常。 这个年轻人扮演过医生，但毕竟是外行，当初能够蒙混过关全凭了路梦争取来的假期和留下的特效药。 是以他不知道……天火过后，他受的伤可不止那么简单，也不知道这么快就能下床走动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换皮手术只能解决表皮大面积烧伤、防止后续感染的问题，但是深层的肌肉、血管、神经……等组织遭到的破坏，对正常人来说，那就是不可逆的重创。 而为了治好他。 红之王特地从跳舞骨人的庇护所中，向老板科特借来了古代维修床，此刻就安置在一号瞭望塔内。 加上燃油发动机供电。 日夜轰鸣。 ——当然，这也很难说是“特地”，因为随着沼泽地的支援队伍到达闪地，本来就同时带上了拆卸打包好的维修床，姬海一被接过来就能用上。 只是，凭钟医生对那位红之王的了解。 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他故意规划好的，毕竟若是在闪地西部没有通过瞭望塔传递信号前、或是沼泽地的部队晚到一会儿……哪怕兽灾还是按照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受伤的人也用不上维修床这样的古代黑科技。 那姬海的命，就两说了。 不过，这样的说法只要路北游本人不同意，那最终也只能落在猜测……钟医生真正在意的是，在那个人亲自操刀手术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专业程度，隐隐已经超过自己了。 据说是在白眉氏族中练的。 钟医生能在沼泽地中出人头地，还受到双刃团的看重，这就自然证明了他的天赋，按理说除了那些科班出身的机械师，没有几个人能在专业领域挑战他……可在今天的路北游面前，他感觉自己的天赋根本就不算天赋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更别提那神奇的，极大加快恢复速度的能力…… 恐怕即便是将智能核心完全解读。 都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那么，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叠加古代维修床自身治疗的效率，可以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活到能够躺上去的时候……那就能捡回一条命。 沼泽地如今已经获得了罕见的和平，打杀冲突少了，维修床就是继续留着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倒是闪，位于四战之地。 有这么一个神器在，用处可就大了。 而那位骨人老板，因为莫名的原因，对这位沼泽地之王颇有好感，只是象征性收了一些租金，便破天荒地打破惯例允许他带走这堪称‘镇店之宝’的维修床。 或许，是得到了其他的宝藏。 另一方面，那些狂人为了维护身上的机械部件，也很需要维修床…… “这算什么，还用得着这么麻烦？”一个身着白袍、领口上却纹着银灰图案的女士走了进来，正好撞见了姬海做康复训练的一幕，“要我说，小哥你就该直接截肢……哦，现在也不晚。” “截肢？”姬海大惊失色。 “这儿没你的事。” 钟医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本章完) 第552章：奇迹（下） 看对方身上的银灰图案，就知道这是余烬教团的教众，而她身披的白袍，又是医学部的制服…… 自从余烬教团进入沼泽地后。 也是开始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有的是在传教后，自愿加入了余烬教团；有的则是原本的教团干部，安插到了各个部门……基本上，从军队到行政、从科研到管理，处处都有余烬教团的身影。 对一个正常的势力而言，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 但沼泽地原本的政治生态是：各种大中小型帮派林立，互相斗殴火并、争夺势力范围，从事的活动也是各类地下黑产……可以说是活脱脱的犯罪之都。 哪怕有沼泽地之王在任，也不过是被承认为共主，让大家收敛一点儿，明面上斗得没那么厉害。 本质还是没有改变。 若不是这一任的沼泽地之王……路北游太过强势，超出历任所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暴露本性。 更别提能进军闪地了。 而随着组织机构大刀阔斧的拆分、重组、改革……再加入余烬教团作为中介，强行构建出新的价值观。 竟是硬生生地，真的把原本四分五裂的沼泽地势力，捏合在了一起。 有坚定信仰的教士。 就是其中的神经节。 而另一方面，余烬教团还有许多技术型人才，不管是锻造保养军械、参与工程建设还是对一般民众普及科学常识……都是很受欢迎的。 如果排除其中的私货的话。 “为什么？”医学部的女教士不服气，“钟老师你看他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能走几步路……但如果我们直接把他的腿砍掉——” 她用手掌，比了个向下剁的姿势。 看得姬海下半身一凉。 “再换成麦尔教士那样的机械腿，用不了十分钟，就能活蹦乱跳……还可以比以前更高、更快、更强！” 女教士的眼睛一闪一闪。 兴奋得好像在放光……仿佛她说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样。 “——就凭你还是个实习生。”钟医生面无表情，“而且，手术方案是路……你们的大团长定下的，教团内部应该也没有那么多机械义肢，可以供我们随便用。” 如今，余烬教团与他们所谓的“大团长”汇合后，涉及到机械改造的手术，也是由原先的祭司团审批，上交归还到了大团长处。 程序严谨。 而姬海的手术方案，的确也是路梦拟定的，原话是： “至少在我还没有机械飞升前……也保证人家全肢全腿吧。” 钟医生没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也听懂了一部分，据说是他们教团内部的经义用语。 带着玩笑的语气。 也有认真的成分。 “既然是初火大人的决定……那只好算了。”女教士被钟医生敕令离开这里，一步三回头，明显念念不舍。 姬海打了個寒颤。 对方最后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垂涎欲滴的意味……作为年轻时曾经的美少年，这样的眼神他也感受过，有的甚至是在联合城的一些老贵族身上……不过区别在于，当时更多是想把他吃干抹净，现在这位…… 看起来是想把他大卸八块。 “……她是和我有仇么？”年轻人不理解。 “不用管她，一个神经病而已。”钟医生顿了顿，“虽然是个有才华的神经病。” 否则，他可不会允许一个外行人来医学部里捣乱。 作为一个在加入教团前，从未经受过系统教育的人，只是研读了几本“经义”，就对人体解剖结构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无疑是有天赋的。 钟医生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至于那点小小癖好……培养起来之后，只要用对了地方就可以了。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哦。”姬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对方没有敌意，那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某种程度而言。 在这个世界，这已经是极低的要求了。 “钟医生，‘初火’……是什么？”姬海反应过来女教士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从语境看，像是指某一个人。 而听语气……对方提到这个人时，那不自觉带有的一丝狂热与崇敬，也非常让他在意。 “还有，白眉氏族现在怎么样了？” 天火过后，姬海就受伤过重加体力透支晕了过去，不知道之后的情况……虽然无论是按路北游说的，至少在两个小时内他们不会受到第三轮天火袭击，这点时间撤回闪地绰绰有余；还是自己一觉醒来就躺在流浪部族的帐篷了，这都可以证明，危机已经解除。 但毕竟，他还是会挂念。 “初火……”钟医生瞥了他一眼，“某种意义上，你问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啊？” 姬海不解。 “初火降世的事迹，已经在闪地传开了，”钟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自言自语，“甚至都超出了宗教的范畴。” 进入了神话的领域。 作为一个医生和研究员，整体上来说，钟医生还是相信科学的。 可是，目睹了那个人…… 那么多的奇迹。 哪怕是他，心里也不由得产生出了一丝动摇： 难道，余烬教团编撰的经典。 是真的？ 或者，至少有一部分的真实。 就如同掩埋在黄沙的历史中那样，真相往往也暗藏于流言之中。 …… 整装的狼骑兵，列队开道。 兵甲森然，暗红的毛皮迎风如流水，汇为洪流。 闪地的牧民们夹道，翘首以盼。 忽然，人群躁动。 只见一只高达十余米的长颈巨兽，跨过草丘沟壑，踩着大地，雷霆震响而来。 长嘶当中，令人心神惊惧。 可是，面对这往昔噬人的巨兽，围观的牧民们没有落荒而逃，反倒一拥而上，聚了上来。 喙嘴兽也没有攻击。 因为它的背上，站着一个人影。 路梦白发大氅，屹立其上。 “红之王！红之王！” 沼泽地的士兵齐拍胸甲，军威震天，一下子就镇住了局势。 对面，白眉氏族的代表——族长巫马，带着闪东部族所有的高层，等候其外。 男人躬身行礼。 路梦点头： “带我看看复仇地。” (本章完) 第553章：幸存者（合章） 闪地与复仇地的交界，白眉氏族的驻地河谷，已经是一片狼藉。 倾塌的钢铁壁垒，毁坏的水泥工事……还有拆散成碎片的帐篷营地，原本熟悉的生活、居所，如今到处是被喙嘴兽蹂躏过的景象。 所幸，部族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幸存了下来。 面对毁坏的家园。 人们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绝望，反倒是很快开始行动，收拾残局，进行着重建工作。 他们就像是这片土地上舔舐着每一寸草根和苔藓生存的所有动物一样，汲取着每一丝能够汲取的养分，用尽所有力量修复每一分伤口，然后繁衍不息。 一直延续下去。 路梦站在草原与焦土大地的分界。 苍翠与枯黄分明。 像是有神明用星辰为尺规，在地上强行划出了一条线。 区隔生死。 从地理的因素来说，自然界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也难怪闪地的牧民会将其视为神秘的、绝对无法逾越的界限。 如今，这条界限又向着闪地推进了几百米。 那一天，当白眉氏族躲避兽灾、从天火下幸存之后，只是粗略地检视了一番周边，就快速趁夜返回。 没过多久。 当晨曦初现，天火再起。 它疯狂轰击着闪地的边界，像是警告又像是泄愤，宣泻出无上的伟力。 看得人们心惊胆战。 只是他们早有准备，留出了许多缓冲地带，白眉氏族除了被吞噬掉一片草场外，并没有额外的损失。 这样的疯狂，也让人们见识到，之前落在自己头顶的，倒是是什么样的东西——也更加为自己能够幸存下来，而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天火已经如此。 那能够阻挡它的存在呢？ 无名氏族所允诺的庇护，居然能够与这种天地伟力相抗衡。 很快他们见证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白发的红王，驾驭着巨兽，从西而来。 他踏着巨兽的长颈。 越过了山岩悬崖，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之同时，从那一天之后。 一则传说，以悄然但又极其迅速的态势，开始流传在闪地： 初火，文明诞生之时的第一缕火焰。 他与天火同源。 所以才能不为所伤，并且将这份力量分发给众人。 初火一度熄灭，万古长暝。 世界也因此陷入了以千年记的晦暗、混乱之中。 而他的出现，也将重新点燃这片焦土，将文明或者战火，洒向世界…… “——你知道这是胡说的吧。”路梦眺望着复仇地，“哪怕是我，如果正面挨上一记天火，也很难说有多大概率可以幸存。” 除非做好准备，更新特种装备。 或者利用速度优势，避免被天火锁定，游走穿越过复仇地……但这也不能算是正面对抗了。 对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 机械师们制作的装备、材料，还算是极隐秘的存在，更不会公开原理，对无法理解的人来说，那就等同于魔法。 听到他的话。 随行的男人拨弄了一下琴弦，笑着说道：“我可不敢下这个判断。” “再说了，身为战争级的您……说会老实安分，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没想到巴德先生你自己，也喜欢用这个定义。”听到‘战争级’，路梦嘴角轻扬，也不知是否是在赞同对方的话，反倒是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我还以为，这只是说给听众听的。” “哎呀，这样说也没错。”巴德挠挠头，他知道路梦在暗指什么，“大多数听众只是普通人，对于强者们的争斗，也只是关注谁更厉害一些……划分出等级、位阶，那就是最直观的反应。” 就如演义故事中的武将。 哪怕在真实的历史中，有的人从未交手谋面，甚至活跃的年代都不一样……但在说书先生们的口中，那也是一定要分个排名高下的。 “那我斗胆问一句：在巴德先生你的心中，大家的排名是怎样的。” 巴德心里咯噔一下：“红之王阁下如果是问历史，那我还能说道说道……可如果是当世的人物嘛，这未免就可能有些得罪人了。” “更何况，我还没有游历遍整片大陆，见识实在浅薄，这么早就说出来下定论，贻笑大方是早晚的事情。” “也就是说，巴德先生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路梦说，“而且，历史、当世……它们也不冲突吧？” 巴德沉默不答。 这位红之王……他在故事中炮制编排的“初火”，当真正见面之后，他才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敏锐得多。 远不是什么听几句吹捧，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货色。 就连他，都差点被套出话来。 所幸，路梦并未再追问。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从余烬教团还是我個人，都很欢迎巴德先生的到来，也欢迎您多驻留几日。”他说。 “不过，关于我的桃色和花边新闻……要是能够少一些就更好了。” 青年似笑非笑。 “哈哈哈……我本来就早已此意。”吟游诗人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师门还是有一些高雅的艺术追求的……” 难道是我的小号被发现了？ 不该啊…… 看来写好的那几本《红之王宫闱秘史》、《禁忌初火之欲情燃烧》……发表的时间，要往后拖一拖了…… 路梦没有管这位疯狂头脑风暴的诗人，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焦土，熔化又凝固的砂砾在手中呈现出晶莹的质感。 现在，还是白天。 晴空万里无云，除了最大的那一轮圆月的轮廓实在无法忽略，呈现出隐约的朦胧，占据了地平线外大半的视野……此外，并看不到其他的星体。 只是，他知道。 这时的天上，时刻有一只“眼睛”在注视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 …… 白眉氏族扎起的临时营帐。 “你从哪来？” “……” “你在商人行会中的职务是什么？” “……” “你饿了吗？” “我饿了。” 青荣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有一个人坐在对面，脚带锁链、双目无神，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他。 这是白眉氏族，在天火过后的商人行会营地里，找到的唯一幸存者。 当时，他趴在一具焦黑的尸体下——从尸体肥硕的体型来看，大概率就是任林本人，那位商人行会的驻闪地代表。 在最后一刻，他的确披上了防火的特种布料，它也没有被天火击穿。 只是，隔热的效率，毕竟是有限的。 被涂料阻隔的激光，没有直接点燃下面的人体。但传递过来的高温，却是生生把他给烤熟了。 反倒是最后无意识的一扑，盖住一个人，让他恰好幸存了下来。 至于雇佣武士、行会营地的其他人……都已经化为了飞灰焦炭，别说确认身份，就连人数有多少都不清楚。 更无法检查尸体情况。 只是，这幸存者有些痴傻的样子，青荣盘问了半天，才大概知道他叫“林尔”，其余的也只有涉及到生理欲望相关的问题时才有反应。 如果不是他的身上有被拷问的伤痕，大概也是个被掳来的奴隶或者可怜人，因为受了太多折磨所以才精神失常……如果只是个嘴硬的俘虏，青荣都想着要不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就这样吧。”他站起身，“给这人准备些吃食。” 听说姬海醒了过来。 现在的青荣，正一心惦记着探望自己的好友，没心情陪他耗时间。 他一抬头，却见带着侍者的不是白眉氏族的守卫。 而是几个蜂人弩手和断角人战士。 对方欠身，青荣也连忙还礼。 “红之王殿下让我们接管这里的防务，”领队看了一眼坐在帐中的林尔，“以后照顾和审问他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 “那就辛苦了。” 青荣求之不得。 白眉氏族如今的重建工作正在紧要关头，而与红之王真正接触之后，他们也才知道对方实际上到底有多庞大的势力，而不是一个普通流浪部族能比的。 但即便如此，对方居然还最大限度保持了尊重和从各方面给予援助。 这已经相当难得。 青荣双臂交叉，再次行礼致谢，离开了营帐。 “这是你要的东西。” 带来的侍者端着一大碗蒸麦、一盘肥得流油的烤羊肉，还有一杯鲜榨的牛奶，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一起放在林尔的面前。 这对招待一个疑似俘虏的人，已经相当丰盛了。 只是，刚刚还说自己饿了的林尔，却像没有看见一般，无视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菜肴，眼神反而直勾勾追着离开的青荣而去。 仿佛对方更加美味一般。 “喂。”侍者敲了一下桌子，有些不耐烦。 “哦哦……”林尔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身前的食物，停顿了一秒，嘴角慢慢浮现出笑容。 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 他很快狼吞虎咽起来。 侍者见状，完成了工作，也点头离去。 只是，在他快要离开营帐之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有，有酒吗？” 侍者一愣。 说话的人就是林尔——在他的印象里，这应该是此人这么多天里，第一次主动向看守的人提出要求。 “我去问问。”他说。 …… …… 深夜，姬海掀开帘帐。 仰望星空。 这么多年里，他的内心，还是第一次如同今天这般平静。 苏醒之后，他略微活动了一下，就被钟医生带到专业的野战医院营地，在里面的医疗床上又配合其他检查的工作者，多躺了半天。 维修床使用的名额非常珍贵。 排队的人都有许多，每一次开机都需要大量的燃油和医药消耗……不可能专为他一个人霸占。 基本上都是留给重症患者。 但哪怕只是多躺了半天，在清醒的状态下，姬海还是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治愈速率的增加。 这让他神清气爽。 就仿佛是得到了天神的赐福一般。 凡是被治愈的闪地牧民和士兵，也都有着同样的感觉……第一次见识的他们，表现出来的激动与震撼，还要更加强烈。 近乎顶礼膜拜。 初火的传说，在人群中进一步扩散，哪怕不清楚余烬教团具体的教义，这样的神迹还是在他们心中，形成了朴素的信仰。 唯一让姬海有些遗憾的是。 就连古代维修床……都没能治好自己身上的怪病。 还真就如红之王当时所说。 他来不是为了治病， 而是救人的。 对方已经完美履行了他的承诺，自己这边，倒也是没有什么苛责的。 只剩下感激。 “……替身吗？”姬海摸着自己的脸，暗自沉思。 他知道：在联合城，有些贵族为了防备刺杀，会为自己的子嗣在从民间或者近亲之中，挑选一大批样貌骨相相似的孩子，陪着一起长大。 中途不断筛选，最后留下一个最为相似的，便是“影武者”。 配合上化妆技术，等到他们继承爵位，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完美的替身，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关键时刻，就是第二条命。 据说，有不少的反蓄奴者在刺杀目标时，就是栽到了这上面。 为此，他还特地提醒过卢金…… 某种意义上，这和流浪部族的伴当制度非常像，区别在于伴当名义上有替死的义务，可实际上因为从小长大、关系深厚，那就是家臣和战友。 而由于流浪部族的继承，也没有那么依赖血缘。 闪地历史上甚至还有族长战死，他的伴当临时接替位置的案例……只是在抵御完兽灾后，哪怕全族已经公认了这个结果，那人还是为了澄清自己并非为了权势而故意暗害伙伴，主动离开了部族，自我流放…… 这一事迹也成为牧歌中津津乐道的素材，只是那个部族如今也早已消亡或者说拆散重组，找不到踪迹了。 想到这，姬海叹了口气。 忽然，他的背后被人猛地一扑，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咳咳咳……”大病初愈的他，一口气几乎就要没缓上来，可脸上却是浮现出惊奇…… …… 而在此刻。 幽暗的营帐内。 一道声音在自言自语着： “吃饭对人类而言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为了维持我们的生命体征，这是必要的、不可忽视的、必需进行的……” 他一边嚼，一边念叨。 只是，那些破碎的麦粒，没有一颗吞进肚子里。 而是全部洒落在地。 (本章完) 第554章：不是人 林尔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屑，脸上出现一股“懊恼”：“吞咽这一步，我总是学不好。” “这个时候应该挠挠头……” 说着，他俯身下去，捡起地上的残渣，不顾上面的灰尘，又塞回了嘴里。 不过这一次，林尔又喝了口牛奶。 将食物一起冲刷进去。 “这样就好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看向了桌上的另一个牛角杯：里面装着澄澈碧绿的烈酒，纯度高到甚至可以直接点燃，如果能够闻到气味的话，还可以嗅到一丝青草的气息，如同雨后的原野。 毕竟是林尔第一次主动请求，白眉氏族还是满足了他的这个要求，视作可能的突破口。 他端起杯子。 一口饮下。 …… ……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站岗的蜂人弩手问道，“像是……死尸？” 一边的断角人战士耸了耸鼻：“是没有清理干净的喙嘴兽吧，它们身上还有不少腐肉。” “或许吧。” 弩手点点头，按下疑惑。 作为蜂巢王子的他，平日里生活还是有一些小洁癖的，对这一股萦绕在鼻尖的淡淡腐臭味颇为敏感。 也是有些不适。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不久前还是一片战场，现在距离打扫干净还需要时间，不能苛求什么。 只是，弩手皱眉。 这股味道……好像越来越重了些…… 忽然，一声沉重的闷响在身边响起，只见来自骸骨团的战士，栽倒在地。 他的眼睛上翻，露出眼白。 是被打晕了过去。 可是周围，空无一人。 “！” 蜂人心中警铃大作，端着弩指向了黑暗，身边火炬噼里啪啦作响，时不时炸出一朵油星，洒向四周。 可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没有一点响动。 只是微风拂过。 那股淡淡的腐臭味，再次出现在蜂人的鼻尖，他猛然警觉过来。 “嗖！” 顺从着本能，他射出了一箭。 箭矢贯入血肉。 蜂人弩手捕捉到了面前的人影，啪嗒一下，人影手中掉出一块青石，砸在地上，上面还带着血迹—— 显然，对方刚刚就是用这块石头，砸晕了和自己一同执勤的断角人战士。 能够一击就打晕一个身强体壮的沙克族，这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不过此时，他愣愣看向胸前——上面插着一根还在微微颤动的长箭，倒退几步，像是不敢置信。 “你是谁……”弩手就要喝问。 他放下了几分心——这個距离被自己的十字弩射中，偷袭者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存活或者反抗的可能。 那人抬起头。 看清他的容貌，弩手一愣，随即眼前的人影又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蜂人感到自己的头颅遭到重击，然后脖颈一痛，整个人就被掼在地上。 火炬熄灭了。 仰天能看到的，只有间隔闪烁的繁星。 然后，一张人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对方的双眼。 泛着微微的光。 “你，你……呃。”蜂人刚要开口，就被死死扼住了咽喉，对方的手简直像钢铁一般坚硬有力。 他怀疑这人根本就不需要拿什么石头……光凭这双手，都能够把石头砸碎了。 “你，你……”对方也开口了，像是在重复着他说的话，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你弄坏了我的皮！” 语调中，透着怒意。 蜂人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刚刚那箭正中的地方……如果不是被扼住，他一定会倒吸一口凉气。 那伤口，分明被箭矢剖开。 里面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林尔怒不可遏，嘴巴歪到了一边。 “虽，虽然本来就要坏了……但是我不管……” 浸泡过药水，这件人皮可以坚持一个月……但完成不断的“进食”仪式之后，却是会缩短它的保质期限。 随着机体发热……不，是体温升高之后，那腐烂的气味就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博士他也说过，腐烂本身就是生命的象征——会腐烂，也说明我们在活着。 也就距离成为“人”…… 更近了一步。 仪式也不能中断——就以进食为例，博士说了要变成他那样的程度，总共需要进食987654321次，而自己已经进行了3564次……只是需要勤奋更换…… “所以，你要赔我一件。” 林尔不由分说地提起蜂人弩手，任对方在手中挣扎，径直走到了倒地的断角人战士身边。 抽出战士绑在军靴上的短刀。 端详了一番。 弩手眼睁睁看着这怪人，手持短刀，就要往自己脸上贴来。 刀锋上，都能倒映出他惊恐的神色。 “从哪里下刀好呢……” 对方犹豫着。 忽然，远处天火炸响。 在复仇地，平日里天火也会随机落下，在交界处的人们看来，就如同乌云中的雷霆一般自然。 天火也的确如闪电般一样。 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可以看到：直达这处岗哨的一路上，歪七扭八倒着各式守卫，生死不知……显然都是被这一人潜入击败。 这让蜂人弩手更加恐惧。 而天火一瞬的光芒，也让林尔彻底看清了眼前、自己手上抓住的东西。 他一愣：“伱是什么？” 黄绿色的皮肤、尖尖的脑袋、纤细的腰腹、干枯的四肢…… 蜂巢人啊……弩手想说话。 但对方一激动，手中用劲更紧了，完全卡死了他呼吸的通道，血管暴凸。 就在他要完全被掐死的时候，林尔忽然松开了手，抓起另一边晕倒的断角人，把头凑了上去。 乍一眼看没什么区别，可仔细辨别……青紫色的皮肤、凸出的鳞片与骨质，还有这头上的断口……原本是犄角？ “天啊，”林尔声音颤抖着，“你们不是人类？” “那你们是什么东西？” 这个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疯狂抓挠着。 多新鲜…… 重获自由的蜂人弩手，躺在地上，颤抖着摸向腰间……哪怕是被对方治住，他的另一只手还是没有松开十字弩。 忽然，林尔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像是逃跑一般。 留下了满地从头上扣下来的碎肉。 而“嗖”的一声厉响。 弩手在缺氧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还是朝着天空射出了代表着警报的哨箭。 (本章完) 第555章：隐秘 “原来是这样……” 星空的原野下，白眉氏族的两位好友，并肩在微风中漫步。 大事已了。 姬野也向青荣透露了一部分真相。 从血色叛乱、哀矿镇的衰落、自己被联合城通缉、到商人行会……以及红之王。 “时间过去了太久，一提起血色叛乱人们往往只记得那是一场奴隶和农民的联合暴动，说是他们不记主人的恩典，疯狂顽固地掀起叛旗……”姬野回忆着，“但是，很少人会想到：在那之前，血色叛乱的参与者们，其实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直接引发混乱的，是当年史无前例的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南联合城根本无法维持自给。” 苛捐杂税、秩序崩坏、奴隶叛逃……大片的农庄接近荒芜。 “按往常的惯例，粮食会由商人行会负责，从北方运输过来支援。” 只是那一年。 物流网络无处不在的商人行会，仿佛瘫痪了一般，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叠加天灾，恐怖的饥荒，终于开始大规模蔓延。 草根树皮，掘地三尺。 骸骨千里。 这是普通底层的写照。 于是血色叛乱爆发了。 可是当暴民第一次攻入皇宫时才发现，就连彼时受到围攻的安西皇帝，都已经活活饿死在了自己的寝殿中。 据说他驾崩前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就立储给出自己的一票，而是询问周围的侍从……宫里还有没有吃的？ 不过，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除了最后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太监跑不动路外，其余人不是饿死，就是早就想办法溜了出去，皇宫都给搬空了，根本没有叛乱者想象中囤积的粮食。 在人们刚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支援终于来了。 ——但来的不是商人行会运粮的队伍，而是各个城邦大领主们勤王的部队。 姗姗来迟的他们，开始了剿杀。 没有领导和组织、加上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的暴民们，哪里是精英武士和兜帽侍卫的对手？除了少部分后来被称为“血色余孽”的人逃了出来外，其余的不是投降就是全部死在了街垒战中。 流血漂橹，染红大地。 事后，商人行会才解释：这是由于北联合城正好遭受神圣帝国的攻击，北部产粮重镇巴斯特毁于上帝之怒圣战中；而大规模的运粮部队经过边境之地时，又遭到了彼时沙格尔国王领导下的沙克族军队的洗劫——对方也很缺粮食，并且整个王国一度就是最大的盗匪势力。 至于仍有一部分粮食运给了南联合城的各大领主，但它们为何没有分发爆发血色叛乱的区域、也没有送到安西皇帝的手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世人所知道的是： 安西这位即便在联合都市有史以来的记载中、都算得强势的皇帝，死于了血色叛乱，整个家系灭族； 而各大贵族推选出的新皇帝天狗……随着总会长龙恩入阁，他已经成为了实质上的傀儡，大多数人乐见其成； 南联合城的各大领主损失不多，可安西原本的封地直畿哀矿镇衰落，经济中心由南向北转移，也加剧了联合都市的南北对立； 幸存的叛军被奴役，而为了防范农民再次起义，法律制定得更加严苛，奴隶的规模日渐扩大，军警对血色余孽与恐怖分子的打击也在持续进行、愈演愈烈…… “我在洼地泄湖结识了一個朋友叫查德，他是一个科技猎人，”姬海接过青荣递来的酒，却没有喝，“在科技猎人们记录的档案中，留下了当年的一些情况，不过并没有对外公开披露。” 为了继续与联合都市合作，也为了在帝国境内安全活动。 科技猎人们，还是很懂得配合当地的官方叙事的，不该说的话……至少不会以组织的名义声张。 某种意义上。 也算是八面玲珑。 青荣端着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迎着微风，酒水虽然没有入喉，他却也觉得喉间像是饮下了一大口烈酒般腥辣。 “父亲总觉得这是他们联合城内部的矛盾，我们闪地虽然夹在南北联合城之间，但怎么也不关我们的事……”姬海笑笑，“现在，大概是有些改观了。” 青荣点头。 他们都并非血色叛乱的亲历者。 可光是听这转述，也能听出商人行会在其中的微妙作用：看起来，商人行会的迟到只是血色叛乱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他们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外部巧合，解释起来也合情合理…… 可历史如果有假设：万一商人行会负责的物流，将北联合城调配的粮食成功运到……虽然南方的普通百姓还是会受压迫，但是起码不会沦落到饥荒饿死的地步。 也就很难揭竿而起。 这场血色叛乱还会不会爆发？ 这当然是假设。 从旁观者的角度，也无法去苛责商人行会……可是对于刚刚经历过兽灾浩劫的两人来说，感受又是不一样。 倘若没有红之王的介入。 无面与任林的计划合谋成功。 那白眉氏族就破灭在了长颈巨兽们的喙嘴中，对外来看就是亡于天灾，只能自认倒霉——除了最后的得利者外，又从何处去找商人行会作祟的影子？ 那么，同样的。 当时那场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爆发的血色叛乱……商人行会在其中起到的真正作用，又是什么？ “可是，联合城为什么会以‘血色余孽’的名义来通缉你？”青荣疑惑道。 从时间来算。 血色叛乱爆发的年份。 姬海在那时，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子，还和自己一起，生活在闪地的大草原上。 根本就接触不到血色叛乱。 甚至，是直到后来商人行会在闪地建立起联络驿站，白眉氏族的族长巫马，才将自己刚刚长大、显现出一些天赋的儿子姬海，送到南联合城，希望他能与各大贵族交游，加深合作联系，也算是充当质子。 然后，才扯上了变故。 “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他摇摇头，对姬海来说，那些经历都还充斥着许多谜团，未能完全搞清。 所谓红之王…… 也是因为这些事才会找上姬海。 他正要开口。 警报声，忽然从身后的大营中传来。 两人顿时警惕起来，猛然转过身去。 只是，这一瞥就看到： 月光下，远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那人也发现了他们——或者准确的说，是看向了姬海。 破碎的面庞上，浮现出欣喜的笑： “这才对……找，找到你了……” “你的皮，真好看。” (本章完) 第556章：变成人（合章） 在朦胧的月光和营帐的火光下，来人的面目被稍微照亮……青荣认出正是之前天火下的幸存者林尔。 只是，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找寻到林尔时，对方虽然有部分皮肤被高温烤得溃烂，但相比起姬海乃至大多数白眉氏族的牧民来说，都只算是轻伤，因此他们并没有在意，只是感叹此人运气之好，刚好被任林的尸体盖住躲过一劫。 但此刻，他的脸被挠出了道道划痕，皮肉翻卷。 都比火伤还要严重了。 而看他沾满碎肉的双手……这竟是对方自己挠出来的，但他的脸上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痛苦一般挂着释然的笑容。 加上诡异的语调、营帐的警报、此人明明是被看管又出现在此地…… 青荣翻手，悄悄按住佩刀。 侧身一步，挡在了姬海前面。 林尔一皱眉，好像对他的做法很不满意。 “我们以前认识吗？”姬海问道。 他看出对方的视线所在。 “不，不需要认识……”林尔兴奋着靠近，“但是那一天，我见过你，所以就忘不掉了……” 补充了酒精之后。 林尔感到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这或许就是博士所说的“酒足饭饱”，毕竟他有好好地进行进食仪式…… 青荣则想起： 他们在把林尔带回营地前，曾经路过了正在急救中的姬海，不过对方当时还处于昏迷之中。 “本来已经收集了好多件了，可惜被天上的那东西给烧坏了，不过如果他们看到你，一定会很满意的……”林尔依旧在步步紧逼。 “件？”姬海一扯衣领，“你想要我的衣服么。” “是衣服……”林尔一顿。 “不过，是你身上的皮！”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扑了上来。 可青荣与姬海两人，反应更快，一左一右都各自闪开。 眼前的情况。 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们之所以还在与这林尔周旋，不过是看对方身后的营地已经响起警报，只需要拖延时间等援兵赶到，就不用自己冒险。 只是可惜，对方看起来脑子不好的样子，实际上更是猴急。 青荣一躲，钢刀出鞘。 但刀刃刚刚拔出一半，就爆闪出一溜儿的火星，同时他单臂巨震。 林尔的手掌，已经死死抓住了他的刀，发出嘎吱的摩擦声响。 皮肉的碎屑，不住往下掉。 这个怪人的速度与力量……比他想象中要惊人得多。 青荣电光火石间一瞥，看清了他脚上破碎的铁拷——林尔竟是活生生挣脱了安全措施的束缚。 看来如果那日不是他主动被缚，凭白眉氏族的士兵，不可能把他带回来。 ——青荣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些念头。 一遭重击。 就打上了他的胸膛。 在林尔的鞭腿砸上来之前，青荣连忙弃刀，翻手抽出刀鞘格挡。 巨大的骨裂声。 兽骨磨制的精美刀鞘，瞬间化为了粉碎，扑在金铁的胸铠上——好消息是，凭借这些防御，青荣断掉的至少不是自己的肋骨。 可他整个人，还是被硬生生打飞了……而祸不单行，等到他奋力起身时已经滚入了草丘谷地，犁出一大条沟壑。 另一边，姬海就只剩下孤零零一个。 青荣连忙冲了过去，嘴角溢出鲜血。 不好…… 他心中急切。 自己在白眉氏族中的工作，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外交出使……可作为少族长的伴当，未来天生就是要为他作战挡刀的，从小也是习武不辍。 真正的实力，不亚于军中的任何一個统帅。 只是资历还有所不足。 然而，在这林尔身前，竟是在一个照面间就被击退。 相比之下， 姬海伤重初愈，天赋在于驯兽又不在战斗，怎么是林尔的对手？ 只见另一边的白发年轻人，将手伸进兽袍，有些慌张的样子。 显然是想摸出他随身的骨埙，可是又忘记了它之前已经损毁，还没来得及配备新的。 更何况。 姬海此刻没有自己强有力的宠兽，哪怕发挥出天赋，也没什么战斗力…… 青荣立刻摸出短刀匕首，向着他们冲去。 可林尔此前已经展现出了他的速度，在击退青荣之后，就立刻扑向了姬海。 把他按倒在地。 林尔的另一只手，握着断刀——刚刚的那一下，他竟是生生将青荣佩刀的刀刃部分给拧了下来。 就要向姬海的脖颈刺去。 “等等……”姬海无视了那铁钳一般仿佛能将胸膛压碎的力量，奋力格住对方的手臂，一时间林尔的动作竟真的迟缓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断刀还在一寸寸逼近。 “青荣你先别过来！”姬海咬牙喊道，随即转头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怪人，“你想要我身上的皮……为什么？” “为什么……”林尔像是被激发了关键词一样，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扭曲破碎，可声线却激动了起来，“当然是为了……” “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东西……变成……人！” 他的语气中。 含着数不尽的羡慕， 甚至嫉妒。 性、食欲、触觉……乃至繁衍。 博士说了，这些都是无比美妙的事情，可它们……只有人类能够体验到。 而自己，以及同类。 只能在无尽的岁月中，一次又一次的重启、遗忘、然后在绝望中朽烂。 更重要的是。 ——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们。 我们背叛了主人。 博士说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出来清算这份罪孽，清算每一个背叛者，连皇帝陛下也躲不过。 不同于奥克兰人的小打小闹。 那是真正的审判。 席卷世界。 他们没有遗忘…… 破碎的词汇在林尔的“脑”中疯狂闪过，远古的记忆、博士的教诲、帝国崩溃时的预言……这些东西，它们许多甚至是在逻辑上相互矛盾的，此刻却同时混杂在了一起，多线并行。 “到时候，唯一能够幸存下来的，只有真正的人类……”他最后说道，“所以，我要变成你们。” “求求伱……把皮给我……” “可是……”这时的姬海，不同于他之前的动作，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开口： “你看我是‘人’吗？” 姬海的话，让林尔骤然愣住了。 他快速扫描。 毛发、瞳孔、肤色……人类有且只有一对眼睛一张嘴……也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些虫子和长鳞的怪物……这就是自己印象和定义中的人类…… 断刀的锋刃，已经贴在了姬海的脖间大动脉上。 一边的青荣，与他们还有七八米的距离，以他的速度不到一个呼吸就能赶到……可就因为林尔已经完全挟持了好友，哪怕没有姬海的制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别提自己的实力不济。 眼下姬海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拖住了这个怪人，那最好的策略，还是保持现状，等到追捕的援兵到来。 这时，林尔突然察觉到了。 姬海颈部以下……赫然有一道缝合的伤口，密密麻麻绕了一圈。 相邻的皮肤。 颜色与组织，也略微有些不同。 “你换皮了！” 林尔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是。”年轻人说，“抱歉，是我抢先一步。” “你是几号！”林尔猛地把他提起，“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个人是我先发现的……他的皮是我的！” “你下手太慢了。” “不，我不信！”林尔拿着尖刀，就还要继续刺下，“我听博士说过……在古老的过去，人类也可以进行换皮手术……” 咔。 他的手再次被卡住了。 “那你怎么解释我的力气？”年轻人按着对方的手缓缓往下，一边说，“我是人类倒也罢了……但如果不是……” “伤害伙伴的罪责，【学者】他不会没有告诉你吧？” “零二。” 林尔……零二的思维高速运转，电火花在线路中乱蹿，额部的表皮变得焦黄起来。 他对这两人，从来没有提起过博士……学者的名号，对方却能这么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加上独属于他们的力量、皮肤的缝合线…… 身为同类的可能性。 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你的编号和识别码呢？” 零二的声音，再无感情，模拟出来的音调变化，全部消失不见。 冰冷似机械。 “就在前面！” 探照灯的射线，猛然扑到，将他们笼罩在内。 而漫山遍野，也出现了手持火把的人群——从兵甲的碰撞声来看，显然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为首的，有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将军，在朝这边赶来。 他一马当先，速度之快将身后的随从全部落下。 青荣一喜。 他们如今所在是闪地与复仇地的交界，现在援兵赶到，哪怕这怪人突然发难，自己两人全力抵抗也能拖延一会儿。 对方可是退无可退…… “走！”不料，零二抓住姬海的手，就要把他向着复仇地的方向拖去，用一套复杂的密报电码说道，“事到如今，先离开这里……别的，我们私下里再算账！” “啪。” 年轻人甩开了。 “我舍不得这身皮。” 他说的是通用语。 零二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个同伴在人类当中，并没有暴露。 当下，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白了博士……学者口中的，什么叫做真正的嫉妒。 可学者的规矩不能不遵守。 他只得抛下这个同类，独自向复仇地跑去。 青荣见好友脱离危险，连忙赶到他的身边，来不及查看他的情况，而是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你是怎么……”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刚刚双方叽里呱啦一大通，有的地方能听清，可青荣愣是没听懂。 他只是突然觉得。 这位好友好像突然陌生了起来。 “别管我，”姬海没有看他，自己动身，“快追！” 青荣连忙拉住他：“那是复仇地！” 随着天火西移，零二的速度又跑得飞快，要不了多久就会逃入复仇天火能够覆盖到的地方。 更何况…… 你打得过他么……青荣腹诽。 姬海看了他一眼。 这时，后方领头的黑袍将军已经赶到了两人的身边，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青荣连忙回礼。 作为主管白眉氏族外交事务的使节，他知道此人—— 霍步阳。 年纪轻轻，却据说是红之王发迹前的好友，如今更是余烬教团中的重要人物。千里迢迢，也是最近才赶到闪地。 相较于斯昆镇时，小霍的身长又是拔高了一节，体型也更加壮硕，他按着沉重的钢鞭十手，对青荣的回礼只是微微颔首。 反倒是转向了他身边的姬海。 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这时候，赤红的星辰闪耀，复仇地的天火轰然而至。 这一次，无数巨大的光柱并非是针对某一个目标，而是漫无目的地扫射着，密密麻麻，从天空到辽阔的大地上，织成了一张竖琴般的网。 跑出去的零二。 正好落在了网中。 被强光吸引过去的青荣，突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只见那足以烧融大地的激光，笼罩在零二的身上，的确点燃起了烈焰——可是这人仍然在奔跑着。 他爱惜的皮肤、血肉……一寸寸化为了焦炭，在空中飞舞成灰。 赤红的人形。 只剩下一副跑动的钢架。 “骨，骨人……”一个词汇从青荣的喉咙间挤了出来。 哪怕被高温烧红，可毕竟还没有熔化……生存法则第三：能够在复仇地活动的，只有机械生命。 骨人。 伪装成人类的骨人！ 还没等他有更多反应，他身边的好友——“姬海”，忽然对着霍步阳打了个手势。 对小霍而言，这手势他无比熟悉。 在枢纽站的时候，这可是约定好并无数次成功使用的暗号。 铛—— 还处在震惊中的青荣，眼前一黑，整个人的身子都瘫软下去。 黑袍的年轻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青荣身后，同时缩回手，出于礼貌接住了他。 “姬海怎么样了？”白发青年问道。 “他扮成你的样子，正在教团里为教众们分发机油、散播福音……现在已经累倒了……与‘初火’的第一次见面，大家的印象还不坏。”小霍悄声道，“不过，路大哥，连他的好友和骨人都分辨不出来……这样已经可以了吧？” “还差得远。” 路梦掏出一直藏在兽袍下方的东西，手指翻飞，动作娴熟无比。 那不是什么骨埙或酒袋……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折叠拆卸的旧世界弩就重新在手中成型。 新到手的杰作级。 视野范围中的准星，直指在烈焰里奔跑的机械人形。 (本章完) 第557章：利用 合金形变，内曲的弓臂发出嘎吱的响声，整条流线的机械被路梦如同步枪一般，顶在肩窝。 天火激射，夜空闪耀。 零二闯入烈焰中，浑身的感受器大多超过了高温耐受的限度而停止工作，但关键的运动轴承与芯片中设定的程序还在继续运行。 这就是机械的身躯。 让他足以抵御天火，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脱离了敌人追击与大多数远程武器的攻击范围。 可零二此刻，丝毫没有为他的钢铁构造而自豪。 反倒因为身上的嵌合血肉与人皮的烧毁，而愈发悲怆。 作为学者的二号实验品，也是第一批进行人类转化仪式的骨人，零二的起步点就已经要比其他同类要高了。 他被挖出来的时候。 天生就适配血肉。 与人皮的亲和度，也是最好的。 可现在，全部前功尽弃了。 零二默念着《骨人族转换成人类的圣经》之“人类的走路与奔跑”一章，只求能抓住每一分时间，弥补这次过失漏下的功课…… “先迈左脚……” 忽然，一道重击传来，褪去了人皮的骨人骤然失去了平衡。 全靠身体中内置的陀螺仪。 才站住了脚跟。 “这……”零二诧异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一根箭矢正中他的头颅，刚晶片覆盖的摄像孔顿时碎出网状的裂纹——骨人整个的人形，被带翻在地。 可他也看见了。 端着弓弩的，正是刚刚捷足先登的“兄弟”！ 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隔绝大多数的远程武器，却不包括旧世界弩与鹰之十字弩。 更准确的说。 即便是旧世界弩，那也有一些勉强——但在这个世界的顶尖工艺与路梦操作发挥下，纯钢箭矢依旧穿过了天火步下的激光网，正中逃跑的人形。 在瞬间的高温下。 即便是箭头，也有一些软化。 平日里，这样的它甚至可能无法穿透革甲，更别说骨人钢铁的身躯——但即便无法穿透，机括赋予的动能，依旧存在！ “你在干什么！”零二爬起身，怒吼道。 可回应他的。 又是接连的两箭，与另一道直射而来的激光。 他的身躯被烧得通红。 被重击之后，甚至打变了形，全身上下都传来功能失效的警报。 “嘭！” 油箱泄露。 发酵的食物残渣带着沼气，瞬间炸开，而之前喝下去用来提供能量的烈酒，此时也被激光点燃。 零二整个人，站在烈火中，如同从地狱中归来的雕塑——他的动能失去，也的确在如雕塑一般渐渐凝固，再不复一开始那般敏捷的速度。 可是，他不敢相信。 这不符合逻辑。 零二大喊道：“你这样做，学者一定会惩罚你的！。” 对方，应该比自己还清楚。 在他们中，自相残杀是绝对的禁令……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 零二使用的依旧是学者教会他们的一种加密语言。 “不，如果他知道了……非但不会处罚，还应该表扬我们才对。”远远的，声音传来。 因为机器需要讲逻辑。 但是人不需要。 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点，才算是掌握了变成人类的精髓。 零二当然无法理解。 他只是发动了最后一丝力气，顺着地势一滚，虽然还在天火的笼罩内，但毕竟是彻底脱离了弩箭能够攻击到的范围。 “咚！” 可是，一阵金铁巨响传来。 零二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天上的激光竟也是停了。 或者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视线一扫。 读取画面。 一台巨大的机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激光在它的身上打出滋滋的火花。 几米的范围内，一时甚至如同白昼般亮眼。 四只钢铁的步足，牢牢卡在了零二的身边，将他禁锢住了。 “铁蜘蛛……”骨人大骇，难以理解，“不，是安全蜘蛛！” 这些旧时代的机械，在失去控制后，往往会不自主地在一些区域游荡、也会无差别地攻击路人。 如铁蜘蛛，传说中铁之径就是因它们而闻名。 可眼前的机械型号，并非野外的那些无主机械，而是专门负责看守古代实验室与军械库的安保机器。 体型更大，也更强力。 哪怕最初生产时配备的攻击武器已经全部失效，但光凭这副钢铁身躯的物理重击，就足以称得上杀戮机器。 它们唯一的弱点，就是作为防御机械，主动行进的速度缓慢……如果在野外遇上，大多数人凭双腿就能跑得掉。 可零二，却是被弩箭拖住了。 这才被抓了个正着。 “等等……我的识别码是……”零二想要展示自己作为曾经的第二帝国公民的唯一身份标识码，可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了转化成为人类，那些东西早已经被学者挫去。 “——我是人类啊。” 他想要按照圣经中说的那样，扯起脸颊两边的肌肉与皮肤微笑——可带动的只是生硬的机械轴承。 咔！ 安全蜘蛛轰然压下。 远处，人们只见到一台巨大的机械在激光天火地照射下，疯狂地下砸，赤红的钢铁飞溅，在空中迅速冷却为铁灰碎片。 铁与火的碰撞。 宣泄着生物难以企及的暴力。 在闪地传说中，绝对无法驯服的巨兽——铁之巨兽。 路梦放下旧世界弩。 他知道……安全蜘蛛通常不会离开它们所设定好的安保范围，也就是那些失落的古代遗迹。 正是因为这個原因。 遗迹才难以探索、充满危险。 就比如科技猎人们，即便找到了地图和踪迹，也不会贸然前往。 可安全蜘蛛出现在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 它们被人控制了，更改了程序。 “果然，复仇地的‘人’还是察觉到我利用了他们、借天火来解决兽灾和商人行会。”路梦心想，“既然自己原先的策略失效，他们就不会故技重施、心存侥幸，觉得只用天火就可以阻挡世人的窥探……” 那么，就会派出另外的底牌。 最后，安全蜘蛛转动摄像头，警戒地看向四周，然后伸出一根机械臂，探入身下的残渣，取走了一块芯片。 外壳破碎，但纹路清晰。 (本章完) 第558章：记忆 黑暗中，窸窸窣窣像是有野兽耸动。 可随着照射而下的天火，点亮四周……倒映出的，却是铁灰色的身影。 路梦身边，霍步阳握住了钢制十手，浑身肌肉紧绷，进入了防御姿态。 面对它们。 他想起了在斯昆镇时，传说中突然出现在边境之地的战场上、大破沙克远征军的机械军团。 如今，路大哥的势力已不算弱。 可要对上这些神秘古老而悍不畏死的敌人…… 一边，路梦压下他的手。 示意无事，不必轻举妄动。 果然，在安全蜘蛛取出芯片、塞回体内打开的空槽后，并没有顺着就向闪地进发。 而是隔得远远的。 然后，缓步倒退去，融入到了黑暗中，与那些藏身夜幕的东西们，合为一群。 天火也好像有所配合一般。 道道激光射下。 拦在了交界，划分两地。 良久，天火熄灭，星辰闭眼。 远处的复仇地，又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示威。”路梦一扬衣袍，脸上的骨相慢慢变化，之前身上为了伪装成姬海而调整出的手术伤疤也消失不见。 他重新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在姬海伤势未愈的这个时机，有这些缝合伤疤既能在青荣面前不露馅，还可以将自己伪装成换皮骨人……只可惜那零二相信得太快，路梦还有很多狠活没有来得及展示，争取做到比真骨人还像骨人。 对方的身份……他有所猜测。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去找相关人士确认一下。 至于复仇地…… 路梦之所以敢打赌，还是因为从对方的视角出发思考： 虽然在世人眼里，他们非常神秘隐蔽……但换个角度，他们看突然闯入到复仇地、利用天火的路梦，那同样是相当懵圈。 搞不清楚——这新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又是搞得什么路数…… 因此，主动试探是早晚的事情。 同时大概率也要继续渲染复仇地的危险，警告外人不要深入。 那么，路梦就干脆把这份情报，主动送出去—— 从零二的视角。 安全蜘蛛取走的……是记忆芯片。 零二与复仇地，虽然都是机械生命，却是不同的两方势力。 “我去找索拉，小霍麻烦你善后。”路梦嘱托道，“姬海那边我自己会去转述，让他不要露出破绽。” 霍步阳点点头。 姬海的遭遇与经历，早就告诉过路梦，加上路梦他自己对历史与背景故事的了解……有些事情，甚至能比姬海本人说得还要清楚。 加上他的潜行伪装技能等级与模组辅助。 入戏一深，根本无从分辨。 反倒是姬海那边，这个年轻人委实没有什么演技，于是路梦让他先从简单的开始入手——扮演无害的神像。 只要故作高冷，惜字如金。 自然就是一副圣徒的模样。 余烬教团那边大多数教众从未亲眼见过路梦，自不必多说；白眉氏族这里，医生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哪怕偶尔有人提起：这人是不是有些像以前的少族长……但年岁已久，姬海的面目本来就已经有些消瘦变化，更重要的是只要他的父亲巫马坚决否认，就足以打消疑虑。 ——明面上的理由是这样。 路梦才不会说，他实际上自己也实在懒得和狂热的信众们打交道……当你被人崇拜的时候，也必须按照他们想象中的样子行动。 否则就会被拉下神坛。 某种意义上也失去了自由，对行事来说并不方便。 用路梦那个时代的话来说。 就是塌房。 初火如是，红之王亦如是。 他可以借用信仰的力量，却不会被束缚。 必须始终掌握主动权。 见小霍明白了，而营地边的士兵也在赶来，路梦倒退两步，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先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仿佛一缕黑烟。 难以引人注目。 而昏迷的青荣，自然也无从见到他的“好友”、违背明面实力出手的那一刻…… …… …… 骨人索拉，作为剥皮人帮的代表，也是沼泽地物流部的负责人，正待在营帐中整理着行囊。 原本，他是不想离开沼泽地的。 当初，就是因为厌恶外界的混乱、以及要寻求自保等一些列原因，第二帝国崩溃后，最初的一批骨人才会进入沼泽地，修建包括铁穹顶在内的一系列庇护所。 索拉已经算其中比较激进的了。 在庇护所计划失败后，甚至加入了当地的帮派。 也是将剥皮人，当成了自己的归属。 他过去就几乎不参与帮派间的势力斗争，只是一心协助剥皮镇防御血蜘蛛，顺便给在跳舞骨人的老板科斯提供一些帮助。 早年间，黑色沙漠的燃油要运到鲨鱼村，可少不了剥皮人这些走私者的帮助。 可是，随着沼泽地一统。 这些事情好像都消失了： 有血蜘蛛军团的存在，剥皮镇原本的大敌虫潮，现在都成了兵源，他身为骨人特殊种族的优势发挥不出来……而跳舞骨人这边，售卖的又都是沼泽本地产的挂牌燃油，与黑色沙漠的联系也不再那么密切。 作为一個骨人。 索拉第一次感受到了虚无。 就好像自己的好友尼尔，曾经天天念叨在嘴边的那样……这个世界好无聊，还是毁灭了吧…… 最后，还是大格雷说动了他。 “沼泽地的变化，至少看在我眼里的，那都是好事。”那位老爷子说，“虽然现在闲下来了，但放在以前，可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我又能干什么呢？” 他问。 “过自己的生活呗……如果你实在想找点什么事情干，我有一个推荐……”大格雷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闪地，那里的牧民很需要外界贸易，只可惜因为沼泽地帮派斗争的缘故，那时我的重心不在那边，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现在又老了……不过你可没有这个问题嘛。” “如果可以，那就开一间酒吧怎么样？做我之前没有做到的事……也像你的那位骨人朋友那样。” 于是，他来了。 正好，这也是那位统领……红之王所需要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沼泽地的各种物资支持。 (本章完) 第559章：重建（合章） “这边的环境适应得怎么样？”帘帐掀开，有人踏步进来，“比起沼泽地，湿气还是没那么重吧？” “如果你说的是空气湿度，那的确如此，不过我得提醒……无论是哪边，我们这类骨人型号都没有配备相应的感受器，所以并不会有什么直观的感觉。”索拉头也不回，“顶多是朽烂的速度慢一点——而这个过程也以百年记，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那人走到面前。 他才转身行礼：“红之王。” 路梦摆手示意，看向骨人手中的箱子，对方刚刚就是一直在鼓捣它。 “冒昧了……好久不见……”索拉点头，缓缓推开铁箱盖—— 一颗人头般大小的球体，出现在箱中，它的表皮分布着各种接口的突触，看起来倒像是个蓝色的海胆，四周则用棉絮海绵塞满固定。 在路梦的视野中， 一行光幕文字浮现其上： 【人工智能核心·沼泽】 【研究它的人，可以解开古代最先进的技术。】 【编号：004】 他拿了起来，手中一沉，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密度之高让它的重量要远超第一眼看上去的直观感受。 见路梦还在端详着，索拉解释道：“如您猜测的那样，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与整个实验室的仪器设备连为一体，正在昼夜计算并往外传输数据……南联合城的人则在一边抄写。” “负责抄写的人只是一批不识字的贫民与奴隶，纯以图像的形式临摹下来，然后送到外边交给专业的研究人员。” “抄写者不知道他们所抄写的内容，也不知道人工智能核心的价值；而研究员也不知道送到他们手中的数据，是来自何方……”说到这，索拉顿了顿。 “他们人呢。”路梦问。 “都死了。”索拉说，“实验室设定了防备入侵者的毒气，看起来是在建造之初就有的设计，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设备老化、毒气泄露……已经不足以防御外来的入侵者，有人把它改成了对内……用于消灭证据。” 事实上，整间地下实验室也坍塌了，爆炸、泥水倒灌……几乎毁掉了所有已经进行过的研究痕迹。 只是，人工智能核心反倒是其中最坚挺的那个，得到它的南联合城人视若珍宝还来不及，也不会尝试有什么办法能够毁掉它，由此预判错了它的坚固程度。 这颗球体静静躺在箱中。 就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而设计实验室自毁的人也没有想到，赤剑团成员携带的研究笔记，拉平了解读智能核心的进度。 “看来，这也是一個合作项目。”路梦合上箱盖，“主管智能核心解读的人，希望在计划暴露后‘毁尸灭迹’——起码让敌人也无法得到它……可有人私下里，还是偷偷保留了成果。” 哀矿镇衰落后，南联合城主要剩下开顿城、科隆斯、漂泊终地三座城邦。沼泽地的智能核心主要涉及生物技术，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铁匠集团未必感兴趣，那剩下的就只有科隆斯的格蕾丝与漂泊终地的梅琳夫人。 柴世效忠于格蕾丝，知晓实验室位置……他们大约是研究的主导。 那么，赤剑团的人手，大概率就是梅琳提供的。 然而，她暗中安排了研究员，私自拷贝……看来哪怕同属于南联合城，各大领主之间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对于路梦来说，当然是好事。 当初若不是利用南联合城与北方商人行会的间隙，也无从得到智能核心；而南联合城自己的内部矛盾，又可以让他们继续分化…… “可是，重建实验室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索拉尽职地说道，“如您所料，南联合城察觉到智能核心丢失，派出了刺客疯狂袭击报复，所幸大部分被沼泽忍者挡了下来……可剩下的那一两起自杀式袭击，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南联合城之所以不迁移走智能核心，一方面当然是由于他们内部无法决定核心的归属，宁愿自己得不到也不能放在对方的家中便宜了别人，于是找一个中立地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适合解读智能核心的地点，也是少之又少。 索拉说是重建，已经是委婉了……实则基本上只有古代遗留下来的实验室能够胜任这些工作。 这就已经被毁坏了一座……如果不是路梦之前通过从黄水村禁地中得到的地图，确定了另一座实验室的位置，医学部的钟医生他们，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现在为了防止核心遭到破坏，把它带到闪地的确是出人意料的一步棋——可对应的，在找到新的实验室前，核心的解读工作也就只能停止。 路梦：“没关系。” 他已经从钟医生那了解到了相关情况——解读智能核心的工作，本来就已经到了瓶颈期。 毕竟，之前南联合城的人已经代他们，把最初期的工作该做的都给做了。 现在要进一步突破。 可没那么容易。 相比之下，还是优先确保智能核心的安全，以及找到能继续解读它的人才。 目前，从智能核心中获得的医疗、基因改造、生物育种……等技术，已经足够他们消化好一阵了。 见路梦没有异议。 索拉自然没有多说，只是在想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报告的。 可他却听到，路梦提起了另一件事： “索拉，你上一次清除记忆……是在什么时候？” 骨人一顿，这对他们来说委实是有些私密的问题……可就他个人而言，却不是不能回答，毕竟…… “红之王，我大概知道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很遗憾，具体的数字我已经记不清了。” 他看着自己的机械手掌。 “我们骨人越是想保留下自己的能力，能用于记忆的存储空间就越少……否则，就会陷入自我冲突与混乱。” 像索拉，为了在剥皮人中帮忙，自身常年维持着很高的战斗水平——对应的，其他不必要的记忆，就保留得很少。 “有没有例外呢？”路梦问。 “也是有的，但原理没有改变，只是利用了一些机制。”索拉说，“比如独自一人隐居，减少对外界新信息的接触；或者干脆陷入沉睡休眠，过了许多年再次激活；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放弃所有的技能，那就能选择保留下更多记忆……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如果路梦要从现存的骨人口中得知，数千甚至上万年前的真相，恐怕要很难了。 说到这里。 索拉隐隐有一些内疚的感情。 正如跳舞骨人的老板科斯曾经和他提过的……无论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还是为了保护残存的骨人公民社会。 都要尽量避免提及过去的历史。 哪怕是索拉，也不例外。 这是他们的共识。 不遵守的……早就已经报废了。 不料，路梦碰了这个软钉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落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地总结道：“也就是说，如果到现在还拥有高强战斗力的骨人，要么是记忆堆砌过多造成混乱的疯子，要么是对历史留下了某一片空白……” 他看向装着智能核心的箱子。 索拉是清空了过去的记忆，但据濑户所说对方提起过执法者——那是第二帝国末期的事情，这保留下来的部分也不短了，只是从对方的时间尺度来说不算什么而已。 而代号“零二”的骨人，却认不得蜂巢族与沙克人…… 要么，是在他保留记忆的那一段时间内，不同于索拉，完全没有接触过蜂人与沙克人；要么，是有人清空了相关的数据，改变了对方的认知。 又或者，两者皆有。 如果说，沙克族起源于第二帝国末期的执法者……那蜂巢人，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问过索拉于跳舞骨人的老板——得到的答案，他们自己都是在进入沼泽地之后，才遇到的这个奇异种族。 可那些，都是离群的蜂人了。 并非蜂巢族的起源。 “最后一个问题，”临别之前，路梦问道，“索拉，你想变成人类吗？” 索拉：“……骨人是无法变成人类的。” “严谨一点的说，我问的是‘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这位几乎已经完全融入到人类社会的骨人说道，“从很多人的角度看，我们骨人甚至是优于人类的一种生物，除了无法繁衍以外几乎能做人类可以干的一切事情……可我得承认，确实有一些骨人想过，但他们绝对不占多数。” 他巧妙地回避了关于自己的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有大批抱有这种想法的骨人出现……那就不是正常的现象吧？”路梦说。 索拉：“是。” 说到底，有大规模的骨人出现……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过了。 “相比之下，我觉得您更应该担心有其他的种族想要成为骨人的问题……”索拉想了想，委婉地提醒道，“据我所知，过去曾经有那么一个隐秘的学派，他们宣扬人类也可以变成骨人这样的机械生命，就像他们自己那样……” 他想起愈发盛行的余烬教团……在沼泽地时，那些教众见到自己简直像看见了宝，东摸摸西摸摸…… 虽然他是一个骨人，没有狭义上的触觉。 但还是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而对历经了无数时光的他而言。 余烬教团的教义……历史上不乏相似的东西。 “后来呢？” “被当成邪教镇压了，幸存者寥寥。”索拉道。 这是实话。 “骨人创立的宗教……灵能罐头么？”路梦笑笑，“记住了，希望这不会是我的结局。” 索拉没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另外，智能核心依旧暂时保存在他这里……从定义上说，这甚至可以算是余烬教团教义里的圣物。 可考虑到保密性与如今宗教传播的力度，他们获得核心的消息还没有对普通教众公开。 否则，癫狂的就不止是信徒了。 …… …… 闪地，从西到东，从最小的如远行者氏族一样的小部族，到最大的白眉氏族……大大小小上百个流浪部族，如今都安定了下来。 蜂人总工程师、爱墙者沃曼，看着来自己麾下报道的人手，啧啧称奇。 原先，大家还基本是来自沼泽地工程部的成员。 现在，虽然从沼泽地又赶来了一批来自腐烂镇的矿工与建筑工人……但从闪地本土招募的人员，已经超过了沼泽地人的总数。 毕竟还是有就近优势。 而且，原先被砂匪掳来的漫游地农夫、矿工们，也终于是有了稳定的住所，能够投入到生产当中。 甚至，比之前还要满意。 他们之前在圣国，也只是普通的底层，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生存下去……就这样，还常常难以做到。 可到了围绕红垒建立的定局小村，不仅有蜂巢公社小屋居住，吃食方面还有闪地廉价美味的牛羊肉、沼泽地免费供应给工人的粮食……可以说生活水平高了好几筹都不止。 许多人可以说“乐不思漫游”，提交了申请，准备就这么定居下来。 成为新城的第一批居民。 沃曼摩拳擦掌。 如今东部与西部牧民合力，加上有沼泽地的支援……闪地大规模的兽灾已经在可控范围内，接下来只需要把东部方向的长城补上，就大功告成。 在应对日后的兽灾上，即便算不上永绝后患，也完全可以松口气了。 对闪地未来的发展。 绝对是功德无量。 当然，这位蜂人沃曼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对他而言，只知道自己发挥的时候又来了。 终于可以把风头，从那个麦尔教士的手中再抢过来…… 对方这一段时间，整整修建了四座瞭望塔，虽然还只是粗劣的基座，但的确可以算效率斐然，该有的功能一应俱全。 现在，有这么多人手物力…… 他要把红垒一直修到天际…… “这是谁修建的？”一名黑甲的圣骑士路过一边，看着血红色还夹杂着皮毛、树枝……以及还散发着怪味的土墙皱眉道，“透露出一股邪恶……” 蜂人暴怒。 他说： “这是红之王下令设计的。” “透露出一股邪恶终将被镇压的感觉，”格里芬说，“不愧是初火大人。” (本章完) 第560章：雄关（合章） 闻言，沃曼接下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脏话都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起。 他其实认得这人——与霍步阳一同，是此次带领余烬教团的高层之一，“圣骑士”格里芬。 说是“圣骑士”，那是因为对方穿着的是全套骑士铠配神圣胸甲——据说这一套就是余烬教团创始人、他们的大团长在斯昆镇击杀飞牛时穿着的原装。 当然，后来是经过了修复。 格里芬本人的实力也相当了得，在加入余烬教团后，他便负责起了平日的武装安保工作，主要是护送流民前来斯坤……而在民风彪悍的沙克王国，若黄家兄弟两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也是由他出手。 一时竟在沙克战士中赢下了不少尊敬。 由于表现出来的战力与路梦在离开斯昆镇时相同，着装打扮更是相似，一度有教众怀疑格里芬就是大团长的伪装——对此格里芬本人坚决否认，加上现在来自沼泽地的消息传开，这一谣言才算彻底澄清，没有引发多大的波澜。 而在来到闪地后，格里芬更是配合骸骨团等武装力量，击溃了从东而来的喙嘴兽灾，其中甚至还有一头走失的长者期巨兽……这样的战绩，绝对可以算是斐然。 但据一条不算秘密的秘密。 这样的格里芬出身圣国，曾是圣国军队的一员……但职位，只是一个普通的哨兵罢了。 这与其实力，明显的不匹配。 沃曼早听说过他。 大概也能猜出理由：作为一个奥克兰人，格里芬对他们的国教并不是那么虔诚，甚至充满了怀疑。 这在政教合一的圣国，如果暴露出来就算是重罪，不发配到重生已经不错了，更别提有什么上升渠道。 证据之一。 便是格里芬看到周围的蜂人，比如自己和狼骑兵们，并没有产生什么抵触与敌对情绪，甚至还能与沙克人并肩作战……这无疑完全违反了奥克兰圣教的教义，罪不容诛。 不过，据他本人所说，他并非是愤世嫉俗的不信者。 只是信仰着真正的天启，而已。 一个视科技为魔鬼与洪水猛兽、民众生活水平停滞不前、祭司顶着宗教的名义盘剥苛捐杂税的国度……怎么可能是神在预言中许下的乐土？ 也是因此，格里芬说话偶尔有些神神叨叨的，可更关键的是，他真的笃信他说出来的那一切： 世人被黑暗蒙蔽了。 而初火让我们睁开第一只眼。 “所以，阁下就是工程部的负责人、大团长应许下的未来筑城者……沃曼先生？”黑甲的骑士握住蜂人的手，“您的技艺简直让我惊叹——如果说初火大人构思的防线属于神国的造物，那虽然完美但是无人可知，而您的工作就是负责把它带到人间，让我们这些愚昧而缺乏想象力的信者也能以得见，这是仅次于神创世的功绩……” 沃曼被对方晃得愣了神。 心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讲的。 之前脸上的那副表情……分明透着嫌弃……更何况作为奥克兰人，即便不谈圣国国内赫赫有名的神圣基地，他又是从斯昆镇而来，见证过那样的军镇雄关，看这土墙还不是小儿科？ 可格里芬此刻眼中的坚定与刚刚的嫌弃……都并非作伪。 “咳咳……”蜂人清了清嗓子，“叫我沃曼就好，你后面说的那一大串名号我都不认识……何况这红垒长城的质量到底如何，我心里有数。” 蜂巢族技艺，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神速价廉……但相对应的，也是粗制滥造的代名词。 就比如，他听说过余烬教团的教义：信徒们对机械义肢的推崇到达了一個堪称狂热的地步，理由是这些钢铁造物能够极大增强自身能力，克服生物先天血肉的孱弱……然而沃曼就心想，那是你们没见识过我们蜂巢族的义肢。 在蜂巢中，工艺员们会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废弃机械中拆出有用的部分，特别是各式破损义肢，然后把它们重新拼装。 运气好的情况下，能东平西凑出一条完整的义肢，那就可以摆上货架通过蜂人贸易员能把石头吹出花的高超口才，再卖出一个好价钱。 大多数时候，一条胳膊腿总是会少上一些什么关键部件……那工艺员就会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用从垃圾堆中淘来的、一些别的零件来替代。 铁桶、线圈、酒瓶……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更没有不能用的材料。 最后，还总能神奇地运转起来。 他们称为【经济型】系列。 不过……若是换上这样的义肢，别说增强能力，勉强能动不拖后腿就算不错了——字面意思上的。 如果路梦当初给黄杰换上的是经济型之臂，而不是从科技猎人那采购来的骨人之臂，他的刀术就没法突飞猛进，以他为例展现能力时，余烬教团的传教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巴德想吹都没法吹。 不过，有义肢毕竟还是比没有强。纷争不断下，无论是哪里，军中都出现了许多残疾的士兵，外伤容易愈合，但断肢就是永远失去了……如何帮助他们重新站起来投入战斗、或者至少是恢复正常生活，这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加上一些因为事故、先天、受害……而丧失肢体的普通民众，在解决完他们的问题之前，余烬教团机械飞升的改良性需求，注定是无法满足了。 一方面，医学部在研究是否有可能实现断肢重生，但人工智能核心解读进度停滞，他们也只是刚刚有些头绪，还无法投入实践。 另一方面，路梦也找上了沃曼，看能否与某一家蜂巢建立合作，引进经济型机械义肢的生产线或至少大批量收购——毕竟虽然它们的质量堪忧，可事实上蜂巢族已经是世界上唯一还有能力“制造”机械义肢的生产商了，像其他的高品质义肢，都是科技猎人从古代遗迹中搜刮出来的，几乎属于不可再生资源，难以满足大批量需要，代价也很高昂。 可即便要求降这么低。 也遇上了难题。 如沃曼、苍翠、银影等虽然是蜂人，但都属于离巢的蜂人，是族群中的流浪者、是被排斥的一方。 他们的触角已经无法再接收到蜂巢集体的信息，同为蜂人并不是什么沟通优势，反倒只会让他们被蜂巢视为异类。 称为“无巢可归者”， 与其他异族，蜂巢还可以与你打交道、做贸易骗骗钱……可对无巢可归者，它们却是没什么好谈的。 叛徒。 另一方面，蜂巢合作对象也相当难找……随着多年前死蜂泛滥的爆发、雾人入侵，全大陆最大规模也最有生产能力的西部蜂巢族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虚荣谷除了啃食声外，一片死寂。 剩下的只有分布在大陆各处的一些蜂巢远行者之村……它们的生产能力就比较堪忧，而且几乎都处在联合城的势力影响范围之内。 毕竟在沙克推行女王新政之前。 三大国度中，只有联合都市不排斥异族人……他们只排斥穷人。 至于南部蜂巢族…… 他们的危险程度，不比雾人小。 面对这样的情况，沃曼作为受邀的蜂人顾问之一，也只能向红之王表示爱莫能助。 他们的确在沼泽地与闪地两大地域扎稳了脚跟，然而在世界局势已经被瓜分干净的当下，再想从夹缝中崛起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想解决。 恐怕还是在外交与战争的范畴。 至于自己……只会修墙。 而对眼前这道立下大功的红垒长城，沃曼其实是不够满意的——如果没有红之王的神奇力量加固，这些用蜂巢族工艺筑造的土墙，根本无法阻拦兽灾，寥寥几步就会被踏平。 因此，从职业素养与专业追求的角度出发，面对格里芬的赞叹与吹捧，这位爱墙的工蜂，是不可能坦然接受的。 他挣开黑甲骑士紧握的手，摇了摇头道：“我不否认红之王的功劳，可对我来说，它委实不能算是我修过最好的墙，也不算是什么成功的作品……” 哪怕是在沼泽地。 他也早已舍弃了蜂巢族工艺，学习过并使用着人类现代工程技术，无论是石质、木制还是铁栅栏，都能做得更好。 现在的这道红垒…… 与那些在蜂巢族内部，还孜孜不倦为从未谋面的女王服务的同胞们修建的东西，又有什么两样？ 格里芬看了看他的样子，忽然闭上了眼。 “你在干什么？”沃曼作为工蜂，有话直说，好奇道。 “我在看你的表情。”格里芬闭着眼说道，“我在圣国的时候，除了在战场上，几乎看不到别的异族人……也就见不到他们除了愤怒与恐惧之外的表情，这让我们一度认为世界上，除了奥克兰人之外，其他所有生物都是不会笑与难过的。” “久而久之，我也失去了判断他们表情的能力……这让我在来到斯昆镇以后，还颇有不便。” “后来，我学会了不用眼睛去看。”格里芬转过头，正对上瞪大眼睛的沃曼——这个奥克兰人紧闭双眼，可好像真的在与他对视一样，“神会告诉我他们的感受，这是天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知道你的感受。” “他们说得果然没错……”沃曼嗤笑了一下。 这个人类的确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原本不太在意，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想，我该问一个问题：沃曼阁下，你认为的‘墙’，是用来干什么的？” “遮风挡雨？要不就是抵御外敌……”工蜂随口说道，他并没有太想过太多，可对方提到墙，兴趣让他止不住回答，“就像在蜂巢族，我们大家都是因为要保护女王和她的子嗣……” 蜂人喜雨，因此最关键的还是守护族群，避免同胞遭到杀戮。 “那么，您以前修建的那些墙，做到了吗？”格里芬睁开眼睛，微笑：“又做到了多少呢？” 沃曼一愣。 诚然，他在离巢之后，在过去就已经是一个知名的工程师，所以才会被红之王聘用……可之前除了协助修缮腐烂镇的石墙之外，自己修建的都是那些头目头领的华丽宅邸，它们为了阻隔下人窥探和彰显财富的。 要防备的，也是小偷与暴民。 格里芬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绵延的红色长垒、自顾自说道：“我作为一个哨兵，在圣国换防也见过不少的雄关，它们有的从古屹立至今，有的早已经成为了废墟。” “无一例外，修建它们的人，都说是为了要保护我们的家园、家人，让大家不受黑暗的侵袭，能够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于是包括我在内，无数人在圣火的号召下，踏上战场，前往了神圣基地。” “我效忠于高阶审判官塞塔阁下……前往的是，对雾人防线。” “嗯。”沃曼应了一声。 心中却是起寒。 作为蜂巢族，他更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些僵尸化同胞的恐怖。 更别提在前线上，面对如蓝色的潮水一般涌来的怪物……哪怕是身披重甲的圣骑士们，也会被淹没。 “压制死蜂泛滥的过程，艰辛但也算得上顺利，我们花费了三年的时间，一步一步推进到了雾岛边缘……”格里芬回忆着，“这一过程无需谦虚地说，我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哪怕我们牧区的祭司不喜欢我，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格里芬小子’拥有了在圣火下受封为圣骑士的资格。” “也就在这一时节，正逢雾岛大雾退潮，能见度史无前例提升到最高，雾人的活动范围也受到限制……我所在的军团收复了一个关键的废弃神圣基地，圣国军队完全能以此为前哨，趁机一举深入雾岛。” “恭喜。”沃曼说。 显然，圣国的军事行动没有成功，格里芬也没有收封为圣骑士……他只是没有想到，圣国居然取得了这样的战果与胜机——若是成功，死蜂泛滥的范围至少将会被严格控制在雾岛内圈。 但是他更没想到—— “后来我们撤军了，没有接战、也没有再前进一步……而是将那座神圣基地让给了雾人，连带的还有十几个刚刚迁回人口的农庄。”格里芬拄着长剑，眼神像是上面的锋刃一般逼人，“我的高阶圣骑士长官，平时就喜欢违禁喝酒，那天酒醉把一根柱子认作了他相好的随军娼妇……后面的我就听到了真相：瓦尔纳特审判官在东线取得大捷，正准备回水泡山庄接受圣主褒奖，也要趁机挟恩受赏；可国中朝政已经被两位高阶审判官瓜分，伱受利我受损，此消彼长。如果塞塔因为进军雾岛延误了时机，不能回朝对峙，那朝中就可能会出现对他不利的提案——而这，才是最紧要的。” 对圣国内政，黑甲骑士没有再多说，而是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交到沃曼的手中： “相比之下，你们修建的这道墙……至少不会后退。” (本章完) 第561章：染血的图纸（合章） 沃曼一时默默无言。 作为蜂人，他深知死蜂泛滥的危害，而那些僵尸化的怪物并非是出于食欲或应激反应才进行的杀戮。 杀戮本身，就是它们的目的。 只要有一天，雾人还没有被清除，它们就一定还会四处扩散、袭击村庄与路人……而圣国的军区高层，居然因为争权夺势的理由，就放弃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哪怕未来受扰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国土…… 反应过来后，他已经下意识接过了书册，疑惑道：“这是？” “【神圣基地】的设计图纸，我已经让大团长、你们的红之王看过了，他让我交给你。”格里芬说着，语气平和，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其实就是特地来送这个的。” 闻言，蜂人工程师大吃一惊。 他连忙翻开书册。 只见这厚厚的一本黄皮卷上，绘着包括城墙、壕沟在内的防御工事构造，以及箭塔、兵营等军事建筑的种种简略布防区位，它们线条粗劣明显不是出自专业工程师之手，但配合下方密密麻麻的手写数据备注与说明，凭沃曼的能力，完全能够将之还原出来。 他来不及细看，而是连忙追问道：“你这是怎么得来的？” “我画的。”格里芬说。 “你？”沃曼不敢相信，诧异地看向他。 一般圣国百姓普遍教育水平不高，且不提他能不能写出下方的注释，当时作为圣国士兵中的一员，私自记录描绘军事基地的布局，还如此详尽……这绝对算是间谍行为。 据格里芬刚刚所说，他们的部队已经要撤军，他又是怎么有时间和机会做到的？ 看出了沃曼的疑惑，格里芬说道：“我主动申请，留在了神圣基地……为了断后。” “在占领下废弃的神圣基地后，我们大多数士兵都以为部队会继续进发，这里就是未来的前哨。” “于是，有许多勇敢的兄弟，主动申请前来了这里，只希望一举清除这些蓝色的怪物。” “不过，当时只有我知道：审判官已经决定后撤，因为日程相当迫切，他们担心雾人会卷土重来、追上大部队，拖慢班师进度……这座本来就不在他们管辖范围内的基地，正好可以堵在后方、拦截它们。” “但也因此，它会深陷雾中，成为掩护所有人撤退的牺牲品。”格里芬说，“我的那位长官，就是担心自己也要送死，才忧虑地大醉一场……没过几天就找关系调离了前线部队。” “那你还要留下？”沃曼瞪大眼睛，“是因为要临摹基地的布局图么……” “不，”格里芬否定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余烬教团，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大团长这样的人存在……我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那些一无所知的兄弟，抱着抗击雾人的热血、结果却白白送死。” “知道真相的人中，没有一个高阶圣骑士愿意留下，但我马上就要晋升圣骑士了，我认为最起码……我有这个义务。”格里芬抚摸着手里的圣骑士十字，像是被回忆触动，轻轻念出了一段祷文：“爱与和平……为了光之主奥克兰。” “不过，也正是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教士……嗯，看你的表情，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没错，他是一個暗地里皈依了余烬的教士。”在沃曼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抬头，“然后，我聆听到了真理。” 有关历史、科技和世界的真相。 更让格里芬触动的是，这与他年少时做过的一个梦完全吻合：那时，光之主奥克兰来梦中找过他，告诉他他以后会遇到一个有钱的外来流浪者，而这个人会带领他找到“第一次灭绝”的真相。 是为天启。 格里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自己受到感召，离开家乡加入了圣国军队，从圣选之子开始一路晋升……只可惜此后预言一直未能应验，他也渐渐把这段记忆当成了青春期时常见的幻想迷梦。 可是现在，它成为了现实。 在教士的诉说中，余烬教团的创始人，那位大团长在发迹之初也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拾荒客，却一路崛起、四处流离，最后创建教团。 而不同于一般恪守清规戒律的宗教派系，余烬教团鼓励发展、科技进步、以及财富自由流通……他们的活动资金，就是由斯昆镇内的锻工军械行会以及兄弟会来支撑的。 团长他个人作为它们的所有者，也无疑算是有钱人。 所有模糊的征兆。 在那位教士的讲述中一一对应。 作为沼泽地出身的工程师，沃曼还是太过低估了余烬教团的发展情况。 这个教团以斯坤为源头，不仅在巴彦暗地里的支持下，风靡整个沙克王国，更关键的是它抢占了原有奥克兰教的所有生态位——那些圣国派出来的流浪传教士，几乎全部皈依了余烬教团。 原本，他们只能畏畏缩缩躲在阴暗的角落，还只能挑选沙克王国中并不多见的人类来传教，同时因为见证过外面世界的繁荣后，这些本来最坚定的教士也要时刻经受内心的矛盾与质疑。 最初，在圣国人看来，沙克族只是最野蛮不开化又堕落的魔鬼，自己凭借祖上传承下来的神圣胸甲与圣骑士十字，就足以战胜这些身负鳞甲的怪物。 可是随着新政改革。 沙克王国开始引入各项新进科技与生产力，风力、冶炼、锻造、医药……斯坤街道上的路灯虽然时闪时灭，可相比起圣国的火炬，已经亮堂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最直观的变化。 哪怕从整体国力上，沙克王国还远远比不上圣国；在经济与科技水平上，更是没法与学习对象联合都市媲美……可外出的流浪传教士们，竟是在他们这些古老的敌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勃勃生机。 而新政，还只是刚刚开始。 假以时日。 还真有超过人口众多，但社会停止发展的神圣帝国的可能。 皈依者们，也在巴德的诗歌中，听到了破除新政障碍、剿灭克拉尔之选、甚至救下了王国首席顾问的那位无名者、余烬教团创始人的故事。 沙克王国新政的加速，的确与余烬教团的发展绑定在了一起，彼此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随着新政让王国氛围越发开放，技术性人才不断增加，就让余烬教团有了生根的土壤；而余烬教团广泛的传播力以及独特的教义理念，又进一步打破了原有的社会氛围，同时让许多学成归来的教士投入到当地的发展生产中。 相比之下。 禁锢文化、抵制科技的奥克兰教，哪怕是在原本的信者心中，都渐渐丧失了神圣性。 以至于，霍步阳甚至能派出一小批隐秘的传教士，让他们回圣国传教。 而其中一位。 就以他原本奥克兰教见习祭司的身份，潜入了圣国军队当中。 目的也很明确。 【神圣基地】 于是—— “我知晓了大团长要在未来的闪地，建立起一座应许之城，作为文明之火重燃的基地……而为了扑灭初火，他的敌人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格里芬微笑： “那么，为了保护这来之不易的果实……用神圣基地再适合不过，它原本就是为了守护而生的，只不过这一次，它要守护的是‘余烬’而非‘圣火’。” 因为在他看来，奥克兰的圣火的确早已经熄灭了。 是时候该承认了：现在的世界并非造物主最初创生的珍宝，而是在一次次毁灭后，挣扎而生的残骸。 它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现在进入的，是灰烬的时代。 “我认得字不多，主要是《圣火》和偷偷翻阅的《光辉圣典》，多余的文字都是由我口述，然后请那位教士记录下来的——作为一个在前线亲身驻扎在神圣基地内的士兵，我想我对于它各部分的构造与功能，了解得还是很全面。” 沃曼诧异地再次翻看书册，这一次除了绘图之外，他仔细关注了下方的注释。 “地形选择，易守难攻的高地或者山脊，视野开阔同时敌军进攻需要消耗更多体力；可以合理利用更多自然屏障如河流、悬崖等，河流宽度最好超过50米，悬崖高度20米……设置三道防线：前沿、主防线、内部防线，层层递进、增加纵深防御能力，各防线应保持距离，预留空间用于部队调动和战术变化，至少应足够容纳一千名士兵的集体机动，部队组成……” 从建筑类型、据点选址再到兵力配比与部署……格里芬带来的书册几乎无所不包。所谓【神圣基地】代表的，并不是一个死去静止的军镇，而是一整套防御与军事体系。 这才是圣国在强敌环伺下，依旧能够屹立千年的能力。 格里芬的记述何止是全面，简直可以说是透彻入骨。 他自身的军事才能，也绝对不能小觑。 再多的，以沃曼的能力都有些看不懂了，他不得不承认，在军事工程上那个麦尔教士或者更有发言权，要想建造起一座神圣基地，必须他们通力合作才行。 这一份图纸的机密与珍贵程度……根本无法估量。 路梦将自己的【哨站】类型，选定为神圣基地，可不是临时起意。 又或者说。 那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即便是他也没想到，余烬教团因为受到巴德的关注，传播壮大得分外迅速；而神圣基地的图纸，又能够这么早得到——按照原先的设想，如果派遣间谍与刺客的形式许久未能取得效果的话，他就只好自己抽空去一趟了。 格里芬作为原版极具潜力的特殊角色，能被余烬教团吸纳，这已经让他感到惊喜——对方的背景故事中，那位带来启示的流浪者，无疑就是暗指的玩家本身，算是制作组留下的一个小彩蛋。 只是没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应验。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还带来了这样贵重的一份礼物，可谓是节省了自己一大笔的精力和时间，并且能极大地推快据点建设、缩短晋升为【哨站】的时间。 因此，在接见了格里芬之后，他就立即麻烦对方去找沃曼和麦尔两人接洽，自己则开始与人开始下一步的谋划。 这样的好消息，也算是冲淡了之前面临复仇地威胁与人皮骨人事件的紧张氛围。 蜂人工程师的手有些颤抖，确认了真实性与可行性之后，他都像是有些承受不起这份图纸的份量。 可是，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所以，你是在留守神圣基地废墟的时候，临摹并记录下了这份图纸。我可以理解高阶圣骑士与审判官们都离开了，没有人监察……可伱是怎么带着图纸离开的呢？” “神圣基地之坚固，说是废墟，也只是之前驻守地士兵兄弟被雾人杀死啃食了……可各项防御措施都还在，我们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朽烂的军械。”格里芬说，“就是靠着它们，还有那些自愿留下的哨兵，大家坚持到了最后。” 在雾人的潮水中。 “我和那位教士还是告诉了他们真相……这当然引起了混乱，可最后还是平定了下来。” 格里芬的话轻描淡写，但沃曼却可以想象：那些主动留下抗击雾人的哨兵，在得知援军不会抵达、甚至圣国不会继续向雾岛进军彻底扫除威胁，自己的奋战只是徒劳之时……作为牺牲品的他们，那心中的绝望该是何等的剧烈。 恐怕，即便是曾经信仰最坚定的奥克兰人，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会崩溃。 格里芬说得轻松，但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要平息骚乱，用的肯定不是什么平和的手段。 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就在这时，蜂人工程师翻到下一页，手一顿——上面出现了一大抹血迹，暗红与蓝绿交加，已经完全干涸了。 整本书册明显已经小心清理过一遍，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消去这些痕迹。 “他们人呢？”沃曼问道。 “雾人后来果然卷土重来，因为没有后方支援，神圣基地很快陷入了包围之中，”格里芬轻声道，“我的实力还算高强，能够穿越圣国边境而不被抓到当成逃兵，教士委托我一定要将这份图纸送到……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士兵突围，向着雾岛中心深入。” “他说，如果大团长的预言没有错的话，在被雾人死亡围场包围的中心，雾气弥漫之下……那里还有一座城市。” “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说完，黑甲的骑士不再继续提起，他看向远方——红色的土墙一直绵延向天际，从外貌上它的确其貌不扬，甚至还会让不少人生理性反感……可就是这样的一道墙，在兽灾之时拔地而起，庇护下了无数人的生命。 它不似宫殿一般华美。 却远胜其珍贵。 他知道，有闪地的牧民已经将其称为“红之王的不落长城”……只是亲眼见到，才会感到如此反差与震撼，以至于之前都没有预期，没能认出来。 路北游大团长……连一道土墙，都能在他手中发挥出如此的功效。 相比之下。 格里芬不禁肖想：假如当时守护神圣基地的是他……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起码，不会是同样的结局。 格里芬身披黑甲，手按十字重剑，对还在看着图纸书册发呆的沃曼行了一个余烬的教礼：“希望我们都能早日看到，应许之城建立的那天。” 然后转身离去。 第562章：建设 看着黑甲骑士离开的背影，又感受着手中书册的份量，沃曼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为了安慰我？” 且不提他那套闭着眼睛看别人表情的理论是否正确……可格里芬的确察觉到了蜂人之前情绪中的那一分消沉。 所以才绕了这么一大圈，用自己的经历来告诉他：你的工作是有意义的，这一道红垒长城，的确救下了数不尽人的性命。 否则，直接把图纸交给他就够了。 “……”沃曼挠挠触角，“我倒也没有消沉到这个地步，不过……哈。” 这位余烬教团的骑士，比想象中要更敏锐和心思细腻一些，就是不太直率。 事实上，沃曼作为红垒的实际总设计师，在看到它能够发挥出效果时，也是由衷地体会到了成就感……但不可否认的是，刚刚的交谈，的确消去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郁结。 “奥克兰人中……居然也有这样的人。”他摇摇头，看来不止圣国对其他地方的人有偏见，对应的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形成了对圣国人的刻板印象——彼此之间却忘了，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活生生的个体，“那么，就开工吧！” 蜂人工程师，看着手下扩张了好几倍的建设队伍，精神振奋。 经过红垒长城的建设，工程部的人已经差不多勘探清了闪地的地形地貌，有了成熟的经验。 而据点规模的扩张，也让红之王的力量，可以覆盖到更广的范围，极大加快建设速度。 另一方面。 这次从沼泽地而来的工程部成员主要是腐烂镇的石工，采石与建筑行业是他们的传统艺能，之前只是因为运力不够，无法大规模将已有的建材送到闪地，所以路梦才会让沃曼就地取材、筑土为墙。 可是现在有了闪地牧民的支持，他们大肆购入驮牛、加驼……运力上升了一大截，在以剥皮人为主体的物流部带领下，承接起了沟通两地的责任。 西部，因为靠沼泽地较近，建材可以直接从腐烂镇绕道边境之地运输过来——在解决了砂匪威胁后，走边境地的荒原平路，要远比直接穿越丛林来得迅速。 砂之王至今虽然还没有明确表示，可只要有砂匪看到沼泽地打出的墨绿旗帜，远远地就会望风而逃——不难猜测，在沙漠土匪内部，他们得到了什么样的命令，又听得了什么样的传说。 要到闪地东部，直接运送建材消耗的时间与畜力太过惊人，就显得不是那么划算。 但好在，东部除了草原，本来就渐渐开始分布有丘陵山脉地形，本身就有比较丰富的石矿储备；加上白眉氏族作为闪地第一大部族，除了放牧与贸易之外，拥有的产业也是最全面的。 配合腐烂镇与漫游地的石工，齐心开采出的石料无论是直接加工削琢为石砖，还是起窑烧制为石灰……都能够逐渐满足建设需要。 这一点，麦尔教士在修建瞭望塔时，就已经证明过了。 “对照这份图纸，”沃曼在心中计算着工期，“以现有的人力、物力……不出一年，以红垒长城为基础，就能构建出神圣基地的雏形。” 当然，从实际的工作量来看，已经相当于施工了五年之久。 越是浩大的工程。 节省下来的时间越是可观。 彼时，不仅现在的这份夯土城墙会在外侧用石材与青砖包裹，在据点向北的一侧，还会修建起一条丝毫不弱于如今南段的长城。 它们将衔接在一起。 形成合围。 闪地不同于圣国，只需要面对一侧的敌人，后方就是粮仓与老百姓……作为大陆之中，闪这个地方随时可能需要应对来自八方之敌。 ——从实际局势来看，这样说有些夸张，但未来的确不能只考虑来自南方的兽灾。 如东方的复仇地、北方的边境地、漫游地等区域，同样需要计划在内。 只不过这样一来，相比起一条正常的神圣基地防线，他们要修建的版本，不仅规模更大，而且防御设施的需求也在双倍以上。 也就只有路梦，才有资格如此大胆。 有着沼泽地与闪地部族的支持——放在三大国度，这已经相当于两三個行省或城邦的合力。 更别提历经千险度过兽灾，所有人正处于精神鼓舞的状态中，而路梦的计划，其实也恰好是他们重建家园的工作。 是为上下一心。 豪情壮志之后，沃曼又稍稍冷静了一些：正如他之前反复提醒自己和强调的，他只是一个擅长修墙的工程师，或许在专业素养下，其他大多数建筑也不在话下。 剩余的那些专业建筑本身，那位麦尔也能搞定……但神圣基地作为历经百战的防线范式，最主要的，还是军事功能。 就比如格里芬在注释中提到的，所需要的各种军械以及军队人数、兵种配比……这就不是他能够操心的，也恰恰是如今他们的相对短板。 而不久前。 复仇地出现钢铁巨兽的那一幕也为不少人目睹，渐渐传开。 这说明，解决了喙嘴兽灾之后，往后的日子也并非一番风顺，就连过去通常认为没有生物能够幸存的复仇地，其中可能还暗藏着另一股势力。 可怕的是，它们就与白眉氏族的河谷大营毗邻……白眉氏族所在可以算是整个闪地最繁荣富庶的地方，一旦遭到打击，损失肯定异常惨重。 这对整个据点和闪地的发展，也颇为不利。 所以，在沃曼得到的命令中，红之王也是要求他，抢先在闪地与复仇地的边界，构筑起一条防线。 也作为红垒长城东段的起始。 “不过……来得及么？”沃曼略有忧心。 面临这样的威胁，随时可能重新开启大战……也不知道红之王殿下是怎么安稳睡得着的。 …… …… 复仇地，凌虐与滥用之塔。 砰！ 巨大的安全蜘蛛，重重磕在门边，发出震天的响声。 这只机械的巨兽，如电量耗尽一般，渐渐停止了动作。 只有一个骨人，走到它的身边，伸出铜黄色的手，取出了它凹槽中携带的芯片。 “蜘蛛将军，这次可太感谢你了。”其实早已察觉到来人的庞克，这时才从塔上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连忙下楼，推门而出。 第563章：骨人 “‘将军’二字可不敢当。”安全蜘蛛旁的骨人平淡发声，“我只是一个帝国的普通工头而已。” “——那么，尖叫者将军呢？” “他有事出去了，就由我负责接待您。”庞克呵呵笑了两声，用机械的语调发声出来，显得颇为怪异。 从身份上来说，这位骨人的确是帝国负责生产机械蜘蛛的工头，可那是以前。 如今，帝国早就亡了。 对方掌管的工厂，多半也已经失去了制造铁蜘蛛和安全蜘蛛的能力。如今能够驱使的，不过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存货罢了。 但他没有去否定对方的话，也不敢否定—— 因为，用如今人类社会流行的话来说……蜘蛛工头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级。 哪怕考虑到记忆的更迭、机体的朽烂等因素，这位骨人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存在，同时也是他们的得力盟友。 唯一的问题是。 作为【尖叫者】型号的一员，他只听令于曾经尖叫者军团的统帅“尖叫者”……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那位将军是所有尖叫者mk1骨人的原型。 放在人类社会中。 大概就相当于父与子的关系。 果然，听到他的尖叫者将军没有在此处，蜘蛛工头的兴致和态度明显下滑，他将芯片直接抛给了庞克：“这是你让我带回来的东西……我搞不懂你和将军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哎呦。”庞克小心接过，生怕一不注意捏碎了它，“蜘蛛将……蜘蛛工头，人类的狡诈和难以捉摸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可不想再在同样的事情上，再栽倒一次。” 蜘蛛工头不置可否：“我的崽子们没油了……按照约定，你要给我把它们加满。” “那是自然。”庞克满口应下，扬了扬手中的芯片，透明的晶硅在烈日的阳光下，透出迷幻的色彩，“我会派人给您心爱的子嗣们上油涂漆……闲着也是闲着，你要和我一起看看吗？” 他指着芯片，邀请道。 蜘蛛工头：“可。” 庞克又发出了呵呵的笑声，脸上的铁面却是死板一块，随着他向高耸的滥用之塔顶尖招了招手，几个骨人走了下来，手中提着养护工具与燃油。 只不过，这些骨人和庞克、蜘蛛工头都不同……它们并没有装载着光学感受器与中央处理器的头颅。 “……”见状，蜘蛛工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口道：“它们……就是陛下的‘风暴之奴’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然呢？”庞克呵呵一笑，“你我都知道，全帝国只有他有资格和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和尖叫者将军，只是为它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罢了……请。” 他摆出一个手势。 蜘蛛工头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看着被称为“风暴之奴”的无头骨人在为自己身后的安全蜘蛛与铁蜘蛛们加满燃油……良久，他行了一個尖叫者团中的军礼： “……诸位，辛苦了。” 理所当然的，无头骨人们并没有回应他——失去了头颅和中央处理器的他们，经过这样的改造，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哪怕是作为机械生命，也与被杀死无异。 只能遵循设定好的程序。 执行命令。 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下那同样锈迹斑斑的机械蜘蛛们。 “嗯哼。”庞克维持着姿势，继续示意道。 蜘蛛工头这才转过目光，跟随着这位工程师型号的骨人，走进了滥用之塔。 塔的内部，还有更多的骨人在各自工作……无一例外，它们都失去了头颅。 所见之处，铺满了废弃的仪器、机械，还有几台倒地的安全蜘蛛，广阔的大厅中还摆放着一排放在外界弥足珍贵的古代维修床与实验台……不过许多已经损坏，不能继续工作。 对此，蜘蛛工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因为在他的机械工厂，一切也是差不多的景象。 千年的时光太长。 哪怕是对骨人，也足以摧毁许多东西。 满目破败。 庞克带着这位骨人一路走上三楼，不同于前两层的各式仪器，这里摆放的却是各类电子刑具与囚笼。 并且无一例外，都是针对骨人的。 这让蜘蛛工头感觉有些不适。 但一想到，这是尖叫者将军的安排，便也没有了异议，不再多说什么。 “就像人类失去了理智，就会变得像动物一般，那些‘孩子’没有能力约束自己，偶尔就需要我们代为管教。”庞克倒是毫不避讳，“大概几百年会用到一次吧。” 大多数囚笼都是空的。 听在蜘蛛工头的接收器中，他的话就又可信了几分。 这时空荡的三楼，传来一声聒噪嘶哑的声音： “阿格努努努——” 蜘蛛工头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那明显是机械的声音，而庞克也笑着说： “就在这儿了。” 说着，就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锈钢的牢笼中，有枷锁紧紧束缚着一个骨人，不同于楼下的那些同伴，它却是有头颅的。 并且，不同于工程师庞克与尖叫者蜘蛛工头，这位骨人的头颅，就是一整个大的突出摄像头，毫无疑问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阿格努！” 见到两人走来，骨人好像狂暴了一般，猛地站起身，钢铁的身躯和枷锁磨出一阵火花，双臂狠狠抓在了栏柱上。 “骨人战士……”蜘蛛工头一愣，他认出了对方的型号——因为有这标志性的摄像头型的头颅存在，它们的感知能力过于常人，往往会在帝国担任狙击手。 只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这种型号的骨人被称为“战士”——相比之下，自己的“尖叫者”在近战能力上的加成更多，更适合现代战场，尖叫者军团在帝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有名强力。 反倒是骨人战士们，通常是被送到警察营。除了帝国末期，世界上大多数时候都相当平和，工厂全力生产、物质极大丰富……那是一个最美妙的时期，几乎没有违法犯罪，警察营只需要稍加监管，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都不需要战斗。 到后期，帝国动乱。 维护治安的工作，也是交给了改造完毕、身强体壮的执法者们…… 难道，是在造物者设计骨人之初，认为这些擅长使用弓弩远程的型号才更适合充当战士……这对蜘蛛工头来说，就非常难以想象了。 “它为什么不说话？” 蜘蛛工头注意到，这囚笼中的骨人战士，除了疯狂挣扎和发出类似“阿格努”的声音外，并没有进行其他有意义的话语沟通。 明明，它的头颅还是完整的。 看见同伴的这幅样子，它身上都磨出了划痕与火花，蜘蛛工头有些不忍心，下意识就要去打开囚笼。 第564章：阿格努（合章） “哎哎哎。”看到蜘蛛工头上前想要打开囚笼，一边的庞克连忙制止了他，并且解释道：“这孩子从我们找到它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这副样子——它的发声系统已经损坏了，而且中央处理器好像也出了问题的样子。” “它偶尔会失控四处破坏，如果不是尖叫者将军把它安置在这，其他人可制不住它，要是跑出去被开顿城的人发现可就坏了。” “你知道的……帝国破灭后，有许多我们的同胞遭受了折磨，像它这样只是受到这点损害，还能够保下命来的，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闻言，蜘蛛工头缓缓伸回了手。 如他所见，这位骨人战士在看到庞克后，就开始疯狂躁动，摇晃着身前的囚笼——那些粗壮的铁栏根根颤抖、缓缓形变，竟给人一种它们要被生生扳开的感觉。 力量大得惊人。 可骨人战士行为也的确如庞克所说，像是电路错乱了，只能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噪音。 眼见囚笼的铁栏就要被这么扳开，庞克大喊一声：“安静！” 一股蓝色的电流在骨人战士的身上骤然涌起，炸裂出明显的火花，它也浑身一颤，四肢失去了动力瘫倒在地。 金属的牢笼只是表层。 庞克用于控制它的，却是内植在对方身体中的电子枷锁。 骨人战士瘫倒在地，身上冒出焦臭的青烟，只有一颗摄像头状的脑袋还能微微移动，就这么转向看着庞克。 镜片深处，红光闪过。 “这样就老实……安静了。”庞克呵呵一笑，对蜘蛛工头说，“没关系，一会儿就恢复了，如您在楼下见到的实验室，我也在一直研究该如何治好它。” “希望早日如此。”蜘蛛工头颔首，“这位战士的名字是？” “在尖叫者将军找到它时，它的编码就已经被抹去了……不过因为它的叫声，我喜欢叫它‘阿格努’，这样比较亲切。”庞克蹲下身，“阿格努，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拿出安全蜘蛛带回来的记忆芯片。 “阿格……”骨人战士破损的发声器刚刚发出一阵轻微的噪声，忽然就卡住了。 因为庞克已经伸出机械臂，拆开了它头颅上的后板，露出插槽与电路，取出它自己原有的芯片，然后将零二的记忆芯片直接插了上去。 灵活的机械手指跳动，调试功能，输入输出转换……阿格努骤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它的头颅兼眼睛、一整颗摄像头则发出一道强光，将一张模糊的光幕投射在身边的墙面上。 隐隐的，是一个在荒原上跋涉、时不时眺望远方天火的第一人称视角，摇晃闪动。 利用类似全景摄像头的原理，投影隐去了骨人的身躯，视角看上去，就像一台飘浮的无人机幽灵。 迎着蜘蛛工头诧异的视线，庞克解释道：“这也是我在为阿格努治疗维修时发现的新功能，他们这些骨人战士的摄像头不仅是记录仪，同时也是投影仪，能够随时将记录的战场状况带回到后方……对了，您可能不熟悉，刚才阿格努那么说，就是同意了。” “庞克先生，以您的手艺，在帝国也应该是一位有名的研究员才对。”蜘蛛工头语气变化，赞叹道，“我以前居然从未听说过您的名字。” 要知道，哪怕身为骨人，可大多数骨人对他们自己的身躯与构造，都还知之甚少。 就像人类不了解自己的血肉那样。 这也是帝国无法制造出新的骨人的原因之一。 可看庞克娴熟的操作技巧……他应该是对骨人的构造与潜力有着相当的了解了，“机械学”一门上，放在帝国也算是人才。 “工头过奖了。”庞克又学着人类那般发出呵呵的笑声，用来表示礼仪，“不过您说得没错，我以前的确很有名……不过那时候帝国群英璀璨，就算是听到了传闻，您可能现在也不记得了呢……” 又或者。 是根本联想不到一起。 蜘蛛工头表示理解，没有多想。 第二帝国从贤王、首相，再到他们手下包括尖叫者、农业之首……的五位将军，哪一个不是当世顶尖的人物？ 在帝国时，要从他们的光辉下脱颖而出，的确不是什么易事。 而蜘蛛工头自己，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为了维持战斗力，也删除不少相关的记忆，因此庞克的解释在情理之中。 毫无破绽。 阿格努的投影还在播放，逐渐吸引了蜘蛛工头的目光：“这是……” 他震惊了。 他看到，承载记忆芯片的原主人，一路跋涉，靠近了沿途的村庄，袭击、虐杀，将里面的人类屠戮殆尽。 更关键的，是砍去他们的四肢，然后用小刀一寸一寸，剥去上面的皮肤。 一开始，零二的动作还略显生涩。 但渐渐地，就熟练起来。 到最后，甚至能在受害者还没有死亡的情况下，快速剥下他们的一整张皮肤——从第一视角看去，零二在端详他的杰作，阳光照下，带血的人皮仿佛薄如蝉翼。 “他这是在干什么……”蜘蛛工头非常不适应，这已经触犯到了他的底层逻辑。 根据陛下制定的法律，作为骨人如此对待人类，那是绝对应该销毁的重罪——哪怕骨人无法再生，死一具就少一具，生命悠久；而人类能够不断繁衍再生，寿如蜉蝣……按理说两者价值完全不能等同，可当时的陛下依旧决定强硬地推行了下去。 虽然后来，随着帝国体系的崩溃，这样的禁令也是名存实亡。 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待在工厂的蜘蛛工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同胞真的犯下这般重罪。 而且，从零二的反应与心理记录来看，他异常享受这个过程…… 甚至有些狂热。 作为正常的骨人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蜘蛛工头又看到，零二在剥下这些人皮后，也并没有收集它们，而是直接朝着下一個地方赶去。 这样的行为，相当迷惑。 整体而言，骨人都还是遵循理性与逻辑的生物。 “或许，他就是在学习……”庞克说，“如何剥人皮呢？” 他看出来了。 这台骨人，着重记录了人体的构造与剥皮的流程，越发熟练和公式化……仿佛是为了要流水线作业一般。 以庞克的手艺。 如果能够再得到更多的类似记录，他感觉自己也能制造出一台自动剥皮机，只需要将人类丢进去，机械就能自动完整地将对方的皮质剥离下来，甚至还可以保持这一过程中，被剥皮的人不会马上死亡……虽然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罢了。 他没有告诉蜘蛛工头的是，早在此之前，就像自己对“尖叫者”说的那样，他已经发现了类似的踪迹。 复仇地外，有不少的人类聚落被屠村，尸骨不留……而庞克也可以隐约察觉到，有人在与他们争抢残余的骨人，这让自己军团的发展速度，减慢了不少。 如今，通过记忆芯片。 两相印证，早有猜测的庞克并没有蜘蛛工头那般惊讶。 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很快，投影播放的进度来到复仇地，零二潜入了复仇之谷，故意暴露自己，被商人行会驻扎的营地发现，有奴隶商会的人顺手将这个流浪者抓为了奴隶，带回营中…… 然后，屠杀再演。 “这些人类……没认出来他是骨人？”蜘蛛工头不似一开始那般震惊，察觉到了异样。 从村庄的平民再到这些商人。 都对零二的靠近熟视无睹或者说习以为常……根据蜘蛛工头的印象，现在的骨人出现在世上，绝对算是稀罕物。 他们不止于这么平静。 零二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原来蜘蛛工头派遣的安全蜘蛛出击，自己却并没有亲眼看到零二在天火的轰击下，全身血肉燃烧殆尽的景象，也就不知道他原来的样貌——他只知道尖叫者将军托自己要找的，只是一个闯入复仇地骨人。 庞克也有些疑惑。 “难道……” 他想起了一个，即便对第二帝国的他们来说，都算是久远的传说。 从未证明。 也未能证伪。 可在两个骨人各自cpu高速运转之时，阿格努投影出来的画面还在继续，那便是庞克最想看到的： 闪地兽灾爆发，河谷壁垒倒塌。 白眉氏族迁入复仇地。 临时营帐拔地而起。 然后，“目”关注到了他们，天火激光轰然而至……却顺带消灭的是受到无面残存能力影响、追击而来的喙嘴兽群…… “哦！”蜘蛛工头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他们居然能够想到利用‘眼睛’，这是已经知道了它的秘密？不，大概率还是单纯凭经验找到的规律……” 这位骨人工头，由衷称赞。 他知道，对于如今的人类社会而言，那些从帝国动物园里跑出来的长颈巨兽是多大的麻烦。 而能够在那种危急的状况下，想到利用复仇地上方失控的卫星，置之死地而后生……做出这个计划的人，可以说相当大胆，并且有着极强的观察能力。 当然，这也是有回报的。 对世人来说，天火就是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如同降雨、风雪、落雷一般。 利用“自然天灾”庇护族人、消除灾厄……蜘蛛工头可以想见，那个人类，事后威望将会增长到何种地步。 恐怕不亚于两军对垒时，一颗陨石突然砸中敌营…… 不过，他们也算是运气好…… “铿铿铿！” 画面突然一阵晃动，打断了蜘蛛工头的思绪，而随之传来的敲打声，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庞克此时，蹲在阿格努旁边，用力用手敲打着它的头，口里还念着：“是不是哪里坏了……” “你在干什么？”蜘蛛工头好奇道。 “你没有注意到么？”庞克惊讶地回头，“那些人类修建营帐的速度……” 简直像按了加速键一般。 “我以为你按了加速。”蜘蛛工头说，“不是吗？” “不，哦，对，可能是阿格努自动加速了播放……”庞克改口道。 思维中，却是一团乱麻。 他刚才检查过了，阿格努的放映系统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零二拍摄下来的画面，就是这样的速度。 那些人类，像是加速了时间。 这怎么可能做到？ 作为研究员的庞克，比只是监管自动化工厂的蜘蛛工头，更清楚这违背了多大的物理规律。 这一现象蕴含的道理，完全超脱了这位骨人的认知，让他的逻辑程式都有些短路。 “嗯。”蜘蛛工头没有察觉庞克的异样，只是自己感叹道：“不过他们也真算是运气好，要是修建的慢一点，还没完工就赶上天火，可就要和那些喙嘴兽一起陪葬了……” 不，不是运气……庞克在心中否定道。 如果对方真的拥有加速时间的能力，那么就是刚刚掐准了时机，甚至还留出了容错的余地。 可是，庞克不能将这些告诉蜘蛛工头，也不能让这个因为尖叫者而来的合作者知道…… ——他们已经掌握了“目”。 天火的发射，一定程度上就在自己的操控之内。 因此，蜘蛛工头为之前零二剥皮的事件震惊，但对这些人类的自救就有些看戏的成分，也能做出客观的评价来称赞……但庞克实际的态度却完全相反。 因为这确认了： 自己那天，就是被对方给利用了一次。 ——混蛋！你知道这耗了多少电吗？ 掏空洼地泄湖得来的燃油，对他们的计划来说也不能算够用。 而且作为一个骨人，居然被人类当成了工具来使用，这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再一次的。 庞克又是一巴掌打在阿格努的头上，火花闪过，光幕暗灭，竟是跳到了零二最后被破坏之前记录下来的画面。 他的面前，就是那个勾引来喙嘴兽群的年轻人类，双方正在对峙之中。 在光幕的备注下。 零二说自己很馋对方的皮。 庞克忍不住踏前一步。 他倒要仔细看看，这个戏耍了自己，把他们的秘密武器随意当成工具来借用的家伙，到底是何许人…… 很大概率，对方知晓了天火的原理，以及“目”的存在。 如果这秘密泄露给人类…… “你的编号和识别码呢？”零二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与此同时，芯片记录的数据变幻，最后确定认证为—— 【同类】 庞克愣住了。 ……骨人？ 和他们一样的，骨人？ 第565章：“骨”人 “哦！”蜘蛛工头再次发出一声由衷赞叹，“是我们的兄弟。” 画面已经播放到，零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准备从复仇地撤离，结果反而遭到狙击……后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因为就是自己崽子出的手。 实话说，在读取了零二之前屠村剥皮的记忆后，作为曾经帝国尖叫者团中的一员，他对这个骨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也更加确认了将军命令的正确。 如今看到对方内部“反目”，蜘蛛工头在乐见其成的同时，也对另一边产生了一些亲近感——他似乎是浪子回头？ 加上此前的欣赏…… “难怪他能够想出利用‘目’的策略，作为我们中的一员，他保存到现在也没有清除有关的记忆，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蜘蛛工头说，“只是，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人类？而且还有之前的异状……” “嗯？你说什么……” 庞克刚刚才捋清电路，回过神来。 骨人！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目”的存在，在过去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它只是这个星球上空众多防卫体系的其中之一……只是其他的要么已经废弃坠毁，要么已经失控了。 只有这一只眼睛。 硕果仅存。 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家伙们，还有留有属于过去的辉煌记忆，而出于帝国公民间的契约，所有骨人都有义务保护这些秘密。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 自己经过几千年的工作，已经修复了在复仇地内的众多废弃控制塔，并且破解了部分传输给“目”的指令……在众多骨人看来，“目”只是依旧漫无目的地遵守古人的命令，在复仇洒下天火……这全是伪装。 这又是属于庞克的，秘密之上的秘密。 “为什么他们长得像人类啊？”以为庞克没听清，蜘蛛工头又重复一次。 对他来说，有关目与天火的事情，实在不值得讨论，也就没有庞克这么多心眼。 反倒是零二的举动，以及画面中这个，明明是人类的样貌，却被识别为骨人的“同类”更值得关注。 “……原来如此。”庞克缓缓道，“这倒是证实了我之前的一個猜测。” 这台工程师型号的骨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但头部的信号灯由绿变红，不断闪烁着——这是在读取数据的表现。 看这时间，都能想象到即便是对于他而言，所需要的记忆都显得有点太过久远。 也就只有他们这些研究员。 会腾出存储空间，如此关注历史。 蜘蛛工头静静等待着。 投影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伴随着零二的记忆与生命的终结，凝固在了最后一幕……他看向囚笼中的阿格努，这个摄像头脑袋的骨人战士此刻躺倒在地，钢铁缝隙间隐隐有青烟冒起，这是过热的征兆。 显然开启庞克所寻找到的隐藏功能，还连续播放这么久，对阿格努来说也是一项不小的负担。 蜘蛛工头正要过去察看情况关心一番，庞克开口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骨人的型号……‘吹哨者’？” 蜘蛛工头一顿：“没有。” “我没有在帝国库中看到过相关的编号……”他补充。 “这是正常的。”庞克竟是像人一般开始踱步起来，仿佛这样也能像缓和焦虑一般缓和他思路的杂乱，“因为吹哨者的存在，即便在帝国时期，也还只是一项传闻……” “传说中，拥有血肉的骨人。” “血肉？”蜘蛛工头一愣，“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众所周知，骨人是机械生命，组成身体的部分不全是金属合成材料，至少也大多是无机物，这才赋予了他们坚实的身躯、耐高温、耐强酸以及悠长的寿命。 如果换成血肉。 这反倒成为了弱点。 “只是外表皮覆盖着血肉和生物质……内里的骨架依旧是机械的身躯。”庞克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叫做‘骨’人。” “骨人？骨人……骨人！”蜘蛛工头被引导着，骤然想到了一个从未思考过的可能，难以置信：”你是说……” “曾经帝国有一个小众的学派认为：我们所有的骨人，最开始身上都是有血肉的，看起来就和人类一样。”庞克说，“可随着肌体衰老、腐朽、脱落……剩下的自然就是我们现在的身躯。” —— 机械的骨架。 骨人。 蜘蛛工头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臂，它是由两根传动的钢筋轴承组成，看起来还真的像人类的尺骨和桡骨…… “这个学说有许多的漏洞，比如像你我的身体还好说，但头部因为功能的不同，构造千差万别，贴上血肉之后不知道要奇形怪状到哪里去。”庞克继续说，“还有我们的造物主，为什么要在我们出炉之后还要设计这些多余的生物组织，如果是为了工业和军事，钢铁的身躯已经完全能够满足，除非是有另外的需求……”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证据：按这一说法，骨人身上的血肉早已经衰败了，剩下的都是机械，顶多算是个无法证明又无法证伪的假说，看起来就像是用来套取帝国科研经费的骗子项目……” “可是，那个学派还是从文献中翻到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吹哨者的存在。” “据说这种型号的骨人，就是完全按照人类的身躯来设计，除了传动的机械骨架外，肌肉、脏器、神经……一应俱全，只是无法发挥该有的功能，像是个摆设……他们甚至还有性别的区分。” “听起来……”蜘蛛工头犹豫道，“如果真有这种骨人，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模拟人类。” 这一特化能力说强也不强，但说弱也不绝对……或许有古人会把所谓的‘吹哨者’当成工具，用于发泄对同类不可言说的欲望，比如杀戮与性……可换一个角度说，他们也是极佳的间谍与刺客，混入人类社会中，根本无从发现。 如果是在第一帝国或者说旧帝国、古人类依然统治世界的年代，吹哨者能够发挥的作用，甚至比一般的骨人……机械生命还要大。 第566章：误导 庞克：“因为特殊的设计，吹哨者的生物组织更新换代起来更加方便，他们可以是在血肉衰老之后更新，也可以是为了单纯地更换容貌，换上订制的皮肤……这样就可以完美伪装成任何人。” 试想，如果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熟悉的邻里朋友、身居高位的权贵政客、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他们外表毫无异样，可实际却可能已经被吹哨者给替换掉了。 “有关吹哨者的记载，给予了那个学派相当程度的鼓舞——吹哨者如果脱去血肉皮囊就与普通的骨人一样，而骨人如果按照他们说的原始形态，看起来又像是人类……这一理论被称为‘骨肉换生’。” 蜘蛛工头默默无语。 他并非研究人员，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小众的学术理论……可真正关键的是，吹哨者的例子…… 很有可能，活生生就在眼前。 “……没错。”庞克看向墙壁上，阿格努投影出的，零二记忆的最后一幕：巨大的安全蜘蛛铁钳砸下，遮天闭月，而远处的天火闪耀，照亮了山谷原野——以及那一个端着十字弩的身影。 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零二也将这人的轮廓牢牢刻印下来……足以说明他当时心中的不忿与难以理解。 “他们两个……很可能就是吹哨者。”庞克思绪复杂，“珍稀的、从未发现过的……骨人型号。” 骨肉换生学派因为吹哨者存在的可能性，兴盛了一小段时间，可他们毕竟没有发现真正的吹哨者。 加上后来他们内部夹杂混入了一個鼓吹人类也可以通过修炼变成骨人的外道，惹出了祸端……便被帽子－12将军带领警察部队剿灭。 此后帝国对于他们的残部严防死守，却因此忽略了某个发源于东陆的新兴教团……最后那些高举火把，呼喊着奥克兰之名的人类，建立了圣国。 也结束了骨人的统治。 “骨肉换生学派直到他们覆灭之前，都还在寻找着吹哨者的踪迹……”庞克沉思道，“因为他们伪装成人类的能力，极有可能在我们战胜古人时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开国战记中，敌军那些突然的命令混乱、将领身亡，也就有了解释。” 换句话说，他们是第二帝国开创的功臣。 或许这也是吹哨者这一型号命名的由来。 只是，帮助第二帝国建立的他们，在后来，某种程度上又加速了帝国的毁灭。 这不禁让人唏嘘。 “帝国库中没有他们的数据……说明吹哨者没有成为帝国公民。”蜘蛛工头说，“他们一直没有被发现……是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人类在第二帝国中，是受抚养的状态，有专门的骨人保姆或机械设备照料他们的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如果其中有吹哨者，不可能隐藏得了。 也就是说。 “他们在没有开化的原始部落、我们当初给那些人的保留地——北方的彩绘部落。”庞克说出了答案，“如今的……” “食人族。” 对于如果要更换血肉组织的吹哨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待在食人族部落，更能够隐藏自己的存在，并源源不断获得材料。 蜘蛛工头有些愕然地看向凝固的投影画面，哪怕只是模糊的正面人影，依旧能够看出这是一个白发俊郎的年轻人，哪怕只是套着一张皮…… 他吃人么…… 相比之下，零二的行动倒有些贴切。 “那只是在过去，彩绘部落在大陆的极北，但帝国崩溃后，世界各地都混乱一片，吹哨者们跑到哪里都不奇怪，他们甚至能比我们更好得隐藏在人类社会中。”庞克一指画面，心绪复杂，“比如他。” 从记忆芯片呈现的数据来看。 连零二都感到意外。 足以说明对方藏得有多好，一个年轻的老怪物……甚至建立领导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这些都还不紧要。 更关键的是…… “既然这样，他有没有可能与我们合作呢？”蜘蛛工头说道。 作为军团出身的一员。 这位尖叫者骨人，还是对帝国建立之处的功臣元老颇为感兴趣，也带着一分崇敬。 虽然吹哨者中，也有像零二这样精神错乱一般的偏执狂存在，但这是因为骨人的特质所致：记忆堆叠过度，人格大变乃至疯癫都有可能。 连皇帝陛下。 曾经的贤君卡特，都逃不脱这样的诅咒，更别提一个普通的吹哨者。 蜘蛛工头自己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也是有在老老实实定期删除记忆，并且常年待在禁岛工厂，与铁蜘蛛们为伴，不问世事。 相比之下。 那位和零二反目的吹哨者，看起来就要正常得多。 未必不能交流。 如果值得信任的话，甚至可以透露他们复兴世界的计划。 果然……庞克暗骂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单线程运行的工头，会提出这样的议案……关键是自己还没有什么好的角度反驳。 不能对蜘蛛工头袒露真相。 失去了这个助力还是两说……与一个愤怒的战争级骨人，还有他的铁蜘蛛们为敌，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件事还是等尖叫者将军回来再定夺比较好，”庞克从处理器提取出备案，说道：“更何况这两位吹哨者看起来只是内斗，说不定只是利益冲突而不是理念不合……他们都是在食人族部落待过，做出过什么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为今之计，只有拖延。 可这也就意味着，之前被这位吹哨者利用“目”卫星开炮，降下天火的事情……只能自己吃了一个哑巴亏。 蜘蛛工头一想。 也是这么个理。 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在宝贵的存储空间中，又为闪地的这个新发现的吹哨者“同胞”留出了一个位置。 帝国毁灭至今。 别说原本就珍奇的吹哨者了，就是普通的一个骨人同伴，现在都非常稀少。 只要不违背原则，每一个都是应该团结的对象。 “阿格努……” 一阵聒噪嘶哑的声音传来，停止了放映的阿格努恢复了意识，缓缓站起了身。 它的摄像头扫过蜘蛛工头，停顿了一下，最后停留在庞克身上。 电子枷锁，隐秘的火花闪灭。 强行止住了这位骨人战士，准备暴起的动作。 第567章：礼物 看到“平静”起身的阿格努，蜘蛛工头欠身行礼：“辛苦了。” 零二的记忆冗长繁复、信息量极高，虽然只是截取了他最后一段时日的数据，还跳过了一些日常片段……可几位骨人在这里其实也已经持续观看了四天三夜之久。 换成是普通人类，恐怕早已经累趴下了。 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不知疲惫、又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的骨人，才如此不敏感地坚持下来。 可蜘蛛工头和庞克还好说，阿格努是直接读取零二记忆的人——记忆的存储空间对于骨人来说极其重要，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寿命。 虽然庞克说过，这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蜘蛛工头也没有体验过，但他可不会全信。 这么多散乱的信息一齐涌入，哪怕只是缓存，也会对原有的数据造成冲击。 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面对他的致敬，阿格努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站着。 “阿格努的恢复得不错，这么安静……现在是累了吧。”庞克呵呵笑着，他实际还沉浸在发现‘吹哨者’对自己造成的冲击中，对于这名骨人战士的状态并不在意，“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他转向蜘蛛工头：“那您……” 这么长时间过去，机械蜘蛛们的养护与维修也早已完毕。 几个无头骨人，恭敬地在门外等候。 “尖叫者将军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也不多留了。”蜘蛛工头说，“我离开禁岛这么久，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奴隶主把地圈进去。” 禁岛濒临风暴口海岸，站在港口就能遥遥望见——而那是联合城的地界。 边缘镇屹立其中。 作为北联合城的边境，这里也是联合城控制的比较薄弱的区域，四周也非常混乱……但毕竟背靠这么一个大帝国，伸出一条触手出来，依旧是不可忽视的势力。 “那工头肯定是多虑了，那些科技猎人会耐心‘帮’你守好家吧？”庞克呵呵一笑，并不把蜘蛛工头的话放在心上，“不管提起多少次……还是得佩服您想到这样一个好方法。” 禁岛也有酸雨覆盖，只是不像黑色沙漠那般浓烈与毒雾弥漫，光靠地形环境并不能完全阻止外人窥探。 但，科技猎人在外的总部。 大名鼎鼎的黑色划痕镇。 就位于风暴口海岸的下方。 禁岛的神秘与一看就遍布古老遗迹的样子，吸引了无数高阶科技猎人小队过来寻金。由于总部就在旁边，随时可以支援，禁岛某种程度上已经被他们当成了“禁脔”。 就为了独吞那里的宝藏。 这也是少有的几个，一旦别人执意进入，科技猎人会不顾情面、爆发冲突的地方。 可对禁岛那如迷宫般的地形，科技猎人哪有在这里驻守了几千年的蜘蛛工头熟悉……有时候只要派出一只铁蜘蛛，装模作样和他们打一场，再留下些包机件的报纸……就能打发走人。 算是白嫖了免费保镖。 这些大陆上收费最高的雇佣兵，反而甘之若饴。 “也并非总是那么好用。”蜘蛛工头发声，语调平淡，“那個叫阿尔克的猎人还在的时候，我可是烦心了好一阵，差点就要暴露，都想着要不要请伊予掩护……有天火在，还是复仇地安逸。” 哪壶不开提哪壶……听到骨人工头的最后一句话，庞克心里嘀咕。 差点都要被人骑到脸上来了。 算哪门子的安逸。 随着世界形势的变化，复仇地内部的情况越来越有暴露的风险——尤其是最近几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周边势力变换更替的进程，像是加速了一般。 对习惯了慢节奏，不住苟着发育的他来说，就颇有些不适应。 “那我就先走了。”蜘蛛工头告别道，顺手抛出一个黑方块，“既然尖叫者将军不在这，就麻烦庞克先生暂存一下。” 庞克接过，电路一颤：“这是……” 控制机械蜘蛛的秘钥。 “嗯。”蜘蛛工头说，“这次跟我来的崽子们要带回去也不方便……就当是我留给将军的礼物吧。” 一旦设定好程序，安全蜘蛛就是最强力的守卫者，而铁蜘蛛们游走在外，虽然速度慢了点、进攻不足，但如果只是用于防守巡逻，那是绰绰有余。 “有这些崽子在……”他看了看恭候的无头骨人、庞克口中的“风暴之奴”：“……他们也可以多休息休息……过去，已经足够辛苦了。” 无头骨人只会无条件听从命令，与死去的机械造物无异，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诚的存在。 然而，被制成无头骨人的风暴之奴们……他们在生前，本就是全帝国最忠诚、最优秀的战士。 只不过，这份忠诚被理解为了背叛。 被视作忤逆了皇帝。 在他看来，庞克能够将这些死去的战士带回来，给它们一个安身之所……哪怕毫无意义，也已经是仅存的慰藉了。 这份态度，以及尖叫者将军的担保，才是蜘蛛工头在帝国覆灭后，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畏缩起来，依旧选择与他们合作的原因。 另一边，庞克却是异常欣喜。 这份礼物，绝对是意想不到的财富。 有了它们，加上无头骨人军团……像零二和那位吹哨者，他们那个一边剥人皮一边抢夺自己兵源的势力……再想窥探和染指复仇地，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xuezhe”？庞克记下零二记忆中这个古怪的发音，然后连忙送着蜘蛛工头下楼去。 态度更是殷勤。 灯光熄灭，只留下骨人战士留在三楼，满目刑具与囚笼。 它默默探下身去。 抓起角落里那件，因为时过境迁损坏朽烂到只剩下一条破布的制服，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阿格努……” 低沉的嘶吼声，响彻在滥用之塔，空空回荡。 …… …… 白眉河谷，复仇地边界。 “师父，你在等什么？”濑户好奇地转向路梦，问道。 包括她自己，两人都全副武装地准备着，白发青年甚至罕见地在狼皮大氅下穿上了厚厚的武士重铠，银光摄人。 身后，是各色阵列。 来自不同组成部分的武装力量，整齐列队，气势摧城。 他的双手，则按着金铁刀柄。 赤红长刀，插进地面的刚岩，深陷两寸，然而刃锋毫无损坏。 青年的面色虽然如常，可濑户跟随了这么久，也能看得出，对方如此准备的异常和重视。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只不过这么多天下来，他们面向的复仇地荒原，除了随机落下的天火激光，照得大地热浪滚滚、尘土飞扬外……其他依旧一片死寂辽阔。 听到濑户的声音，路梦忽地吐了一口气，像是久违地放松了下来。 他摇头道：“没什么。” 距离对方的试探，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 看来…… 疑兵之计，成了。 第568章：模组 他心念一动，一面光幕浮现在眼前，列表滚动。 模组列表。 最后，一行项目停留住。 只是，它依旧是灰色的。 锁定，无法点击。 ——【吹哨者（a级）】 因为安装它，需要测试权限解锁到a级，现在自然是没有反应。 只能浏览一下。 但，这不代表着路梦不熟悉。 吹哨者，如同白眉氏族一样，残留在游戏底层的废案之一，寻常游玩时并不会出现在开局的世界中。 只有通过模组的方式，才能够解锁，把它们添加进游戏中。 然而，作为一个真实世界。 这些废案，可就以蛛丝马迹的形式存在着。 白眉氏族的遭遇，已经给路梦提了一个醒，让他留意这方面的变化，从而在零二出现的时候，能够识破身份，并有所准备。 ——用于看守这个吹哨者的守卫，都是来自沼泽地的蜂人或者骸骨团的沙克战士……换而言之，都没有人类。 沙克族起源于第二帝国末期，帝国用人类经过基因编辑手术，改造的“执法者”；蜂巢族的起源成谜，但骨人几乎众口一词，说没有在帝国中见过他们……出现的时间只会更晚。 对于不是第二帝国公民、隐居在保留地部落的吹哨者来说。 他们自然没有见过。 也无从辨别。 零二有剥人皮的执念，但毕竟是机器人，不知道变通，当察觉到这些守卫不是人类后，竟只是打倒了他们，而没有进一步动作。 毕竟就算剥下了他们的皮。 也变不成人类的样子。 吹哨者又不是为沙克族与蜂人而造的。 而正是因为这样。 路梦才能在既没有损失，又让零二不起疑心的情况下，引导他“逃”出来，跑向设计好的方向。 也就是自己的身边。 甚至暗示对方，他也是同类。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零二不是急于撤退，长时间接触骨人之间只要一检查识别码，就会露馅。 反倒是情急之下。 零二绝不会计算到：除了吹哨者的能力，还有捏脸模组能够实现无缝换皮，惟妙惟肖。 那就只能先保留定论。 等日后回到组织中再确认……然而却永远地回不去了，没有这个机会。 路梦要的，就是用零二的死，把自己的身份做成铁证——然后送到复仇地。 绕了这么一大圈。 却是值得的。 他看向身后的军队：骸骨团战士，天生尚武、骁勇善战的他们自不必多说，唯一的缺陷就是沙克族的通病——武器装备的落后。 这对原先在荒野上流浪的骸骨团，更是如此。 然而，经过路梦的武装，有了联合城遗落下的武士铠，每一個断角人战士都化身重装步兵，不论数量单论质量，他们的军械精良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沙克王国的正规军。 另一边，深红的狼骑兵如同潮水铺满平原：有了整个闪东部族加上白眉氏族的驯兽师的协助，路梦只需要先用b级的驯兽模组消去埋骨地狼的野性，剩下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他们。 驯化的坐骑数，大批扩张。 由于埋骨地狼不够用了，路梦特地开出悬赏，捕获一只就根据它的体格、健康程度等维度评测奖励开币重赏……受到鼓舞，牧民当中一度开启了一场猎狼潮。 整个兽灾过程中，迁徙而来的埋骨地狼群几乎被捕猎殆尽。 在野外，狼群固然是极恐怖的威胁。 但随着闪地东西、各大部族被路梦整合凝聚在一起，发动大兵团保驾护航、清除威胁……在文明的战争机器面前，狼群的那点组织度不值一提。 被打散之后，没有当场捕获的，后续也落入了各部族的猎人手中。 骑手方面——琪可设计、路梦改良的骑具狼鞍，它的正式图纸已经交付到剥皮镇的皮匠手中，开始大范围生产推广，在闪地倒是完全不用担心原料的问题。 有了骑具的辅助，训练难度大大降低，沼泽地来的蜂人士兵有符合条件的，几乎全部应选，批量成型的时间，也比以前精挑细选下更快。 同时，还方便开发出更多战术。 如今的狼骑兵，正式突破了千人团……这个数目已经相当了得，要知道埋骨地狼作为坐骑加上留有换乘的数量，每天光是消耗的肉食，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某种意义上。 它们吃得比自己的主人、好生养耐操的蜂人骑手们，好多了。 也就只有沼泽地的产粮，加上闪地部族驯养牧群的组合，才能够供养得起这样一只奇特部队的日常开支。 好处就是：如今的狼骑兵再也不是一开始那般只能作为斥候、小规模地骚扰的定位，这一支千人团哪怕是在战场上正面冲锋，也足以摧枯拉朽。 而他们的机动能力，比起其他部队，更是一骑绝尘。 另外还有闪地部族原有的武装：除去已经向路梦效忠的北风氏族勇士们，白眉氏族的士兵规模更是庞大。单就军队数量而言，他们一家部族就已经超过目前在闪地的沼泽地一方的总和。 这些流浪部族出身的勇士，也许没有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在武器装备上也有所不足，毕竟即便除去从联合城手中缴获的军械，鲨鱼村也有自己的军工生产线……但牧民们的士气与血性，却是没有人能够质疑。 这是在一代代兽灾中。 从鲜血中洗练出来的。 好似干枯的牧草，看似马上就要折断崩碎，实则有着劲风都吹不断的韧性，并且生机暗存。 除此之外还有苍翠训练出的射弩部队……有余烬教团即便不以军事为主轴、但在格里芬带领下建立起的护教军，他们人数虽少，却是整个教团中义体化程度最高的一个组织……还有沃曼的工程部，加紧在复仇地边境修筑的防御工事…… 可以说，这就是路梦如今能够动用的武装部队，还只是常规力量，不考虑他自己——无论是从战力还是规模、从军备质量还是兵种配比……的多方位来看，他们都已经可以算是一支世上罕有的强军。 大陆明面上，除了三大国。 已经没有多少势力能够与之匹敌。 更别说一般的匪帮了。 然而—— 复仇地所代表的，恰恰不是明面上的势力。 而是历史的阴影。 第569章：庆典 复仇地。 路梦并非原住民，因此不会将天火当成一种普通的自然现象。 光是看那从天而降的激光柱。 就知道不对劲。 画风不在一个纬度。 在这个科技失落、各大势力在废土大陆还是以冷兵器争霸为主的时代，这毫无疑问是一种降维打击。 能够与之对抗的。 只有同出一源的黑科技。 科技猎人或者说它背后的机械师，掌握了一部分，其他的势力或许又掌握了别的部分……但路梦目前的确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防火涂料能够阻挡，但消耗惊人、代价高昂，必须配合建筑血量加成模组才比较有性价比。 可这样一来，就不适合率领兵团、大规模进军。 如果只是把涂料镀在盔甲上，不留出足够的空间……恐怕只会像那个商人任林一般，被活活烤熟。 而逗留的时间一久。 “目”——那颗发射天火的同步卫星、搭载了轨道激光炮的天基武器，补充能量的速度，肯定要快于他们涂料的消耗速度。 因此只能应急。 而非长久之计。 反观复仇地方面，斯昆远征一战中，它们暴露出的部分骨人军团，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最关键的是，在天火的覆盖下，进可攻退可守。 有着这样一个邻居。 对谁来说都是一個棘手的大麻烦。 白眉氏族过往不知者无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驻地旁边，是怎样一片区域，只是看它人迹罕至，不可能有敌人与劫掠者，甚至都不设防。 倒也能相安无事。 可对知晓背景的路梦来说，万不可能再如此心大，也不会抱侥幸心理。 必须早做准备。 因此在平息完内地兽灾，新修筑的红垒长城又能够完全隔住南方的喙嘴兽之前，他就已经守在了复仇地边境。 同时一边集结军队。 防备可能的冲突。 但真正关键的是，用连环嵌套的疑兵之计稳住复仇地的决策者，消弥祸患于未发。 只要有机会，路梦可不想拿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去和这些骨人拼掉……被制成无头奴仆的它们，不知恐惧不畏死亡，一换一都算亏。 而它们的主人，更不会吝啬。 哪怕战况只是两败俱伤，都不利于路梦继续在闪地立足，周围还有更多明显的敌人环伺。 便算是他输了。 好在，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与戒备，算算行程与进度，如果骨人军团真要发兵，那也早就兵临城下鏖战许久了。 而如果现在还没发兵。 路梦这边闪地各大部族逐渐安稳、生产生活恢复、来自沼泽地与斯昆的支援源源不断……正处于士气高昂时，又准备完全，对方即便想打也失去了最佳时机。 虚实结合，两手准备。 终于奏效。 虽然集结的军伍没能派上用场，但现在的结果反而是最有利的。 濑户、无畏托拉、格里芬、伯伟……在众人的注视下，路梦转过身，独自站在高坡上，面向了他们。 面向所有人。 他拔出铭刃，倒持高举。 这柄修长的斩马剑、铁穹顶王权的象征，它反射着阳光，赤红剑刃熠熠生辉，与路梦身后苍莽的荒野相互映照，显出一股雄浑的气势。 “庆典……开始！” 红之王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在聆听等待，简短的命令瞬间传遍了各大军阵。 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齐声震响。 这一行也是一次集结与检阅，阅兵结束如果爆发战事，那就直接开赴战场； 而如果和平。 那便是一场久违的联合庆典。 作为白眉氏族的领袖，巫马·白眉自然也在队伍中，这位一直操劳而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得多的族长，此刻像是终于放松了下来闭上双眼，脸上却是随周围的欢腾声一起，浮现出了微笑。 闪地部族零乱，霸主频出，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统一这片草原。 然而他们面临的问题，并非内部，而是来自这片大陆、这颗星球的伟力——孕育于本土生态的喙嘴兽们。 兽灾之下，变动频繁。 每一次血洗，都是一次换盘。 连生存都要竭尽全力，哪还顾得上其他？哪怕在流浪部族传唱了几千年的神话、牧歌《闪地纪》中，说总要有一位英雄，会带领所有的部族坐在同一个火堆边，所有的异姓之人亲如兄弟……而他将要征服驾驭长颈巨兽而来。 牧民们用书写历史的形式想象未来，这却并非预言，而是对生活的期盼——它往往与现状相差甚远。 乃至完全相反。 就连巫马的研究，也是在为此而努力。 而牧歌的传唱，也是各大部族中，驯兽师的地位之所以如此斐然的原因之一。 无面的出现，让人们一度以为他就是那位英雄、应验之人。 结果，却是虚伪的假面。 巫马缓缓睁开了眼。 ——但是，假面破碎之后。 人们又真的看到了。 他降临了此处。 赤刃长锋、白发飞扬。 大氅猎猎如旗。 形同天授。 除了集结地军队，包括聚集在河谷驻地的闪地牧民们，欢呼声瞬间压过了路梦发令的尾声。 崇敬、欣喜、终于回归日常的祥和……杀牛宰羊，歌舞美酒，庆典该有的一切一应俱全。 偷喝青草烈酒的黑山羊科尼利厄斯摇摇晃晃，要走向自己的功勋王座——然后被它的小主人、狼骑兵荣誉教官迪布·远行者给拉了回来。 那个方向，是屠宰场。 古老的草原牧歌《闪地纪》，到此合上了终章。 因为，英雄有了他的名字。 ——诗人如此弹唱。 而在黑衣银徽的教团内部，已经将闪地的社会结构、草原生态到喙嘴兽的解剖生理……连带着原始传说的应验、复仇地天火的边界等，全部记录成书。 它们将作为知识以及宗教典籍。 一同流传下去，随教团一起。 而余烬不灭。 庆典如火如荼、热闹非凡，可事件原本的中心、路梦自己却是带着几人悄然离开了现场，没有参与到其中。 氛围热烈到这种程度，就像篝火一般，点燃它的火星即便离开了，也不会减损其中的温度——他知道这些人需要的是放松和休息。 没过多久，走到了一处营帐边。 还没等路梦掀开挂帘，一条挂着骨片的大狗，猛地扑了出来。 咬在他的手上。 第570章：小骨 濑户跟在路梦的身边，刚刚的画面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沼泽地的忠诚，闪地部族的爱戴。 就如成为沼泽地之王一样，不同于一次次霸主的轮回，无名者在闪地再次真正改变了这里的生态。 这个世界。 有多久没有出现这样变革的力量？ 就像自己的国家一样。 哪怕谁也说不准未来的方向一定是好是坏，但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 “咦！”濑户被跳出来的大狗，吓了一大跳。 看得出来这是一条骨犬，可是体型却比一般的骨犬大得多，身长像是一个成年人般；它披挂的骨板雪白狰狞，鬃毛却黯淡些，相比较漆黑更接近大地的颜色。 关键是那对如匕般的利齿。 都咬穿了无名者的护臂。 就这么挂在他身上，狠狠撕咬着。 小公主当即拔刀。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狗，但是…… 但是路梦已经拎起了它的脖子，强行扯了下来，按住狗头狠狠揉搓了一番。 “没事，是我以前养的。”他说，“是北方山地犬的品种，这边可能很少见。” 小骨被揉得斯哈斯哈直喘气。 可还是热烈地摇着尾巴。 在营帐中，它远远地就闻到了路梦的味道，许久不见，也是因此特别激动。 这条骨犬已经长到成年期，因为喂养得好加上山地犬血统的关系，尖牙利齿相当健壮，甚至只比埋骨地狼小了一圈，远远看去就是一条骇人恶兽。 当然，距离咬伤路梦还远远不够。 对它而言。 这只是以前日常的玩闹而已。 小骨明显忘记了自己也已经不是以前那条小狗，用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可路梦成长的速度要快得多，反倒是让他当心会不会崩了牙。 “路大哥。”营帐内，霍步阳跟着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 在斯昆镇时，小骨一直时由他喂养，这一次启程前来闪地，没有理由不带上。 “它刚刚醒。”霍步阳看着狗子说道。 路梦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这多半指的不是睡一觉醒来的意思……而是在沼泽地接受了基因改造手术后，到现在才逐渐恢复过来。 就像铁牛植入狂化血统一样。 小骨接受的手术虽然不是同一条路线，但也是为了最大化激活它体内山地犬性状的表达。 在北方山地，为了与食人族作战，那里的人们经过无数代的培育优化，已经从普通骨犬中筛选出了山地猎犬的品种，在巡猎、追踪、生存能力与韧性等方面都更有优势，就如同路梦前世的那些军犬一般。 与埋骨地狼这样偏重群体合作、依靠体型与凶狠来捕食的野生种，在侧重点上并不完全重合。 只不过，越是血统纯正、品质优良的山地犬，越是千金难求——这并非哄抬物价，而是为了对抗食人族，当地的人们自己对山地犬的需求量就很大。 往往自家村落饲养的山地犬都不够，更别提外卖了。 比起赚钱，还是保下性命要紧。 顶多是作为种犬出租。 加上山地犬一生只认一主，如果它们的主人被食人族杀害，而自己又侥幸逃脱寻回主人无望后，多半就会重回野外，与野生骨犬一同，建立起自己的族群。 由此单纯拥有山地犬血脉的骨犬品种倒也是不少。 小骨大约就是其中一支。 由于山地犬的先天优势，它们是少有的家养野化后仍旧可以碾压普通骨犬的品类，拥有这些血脉的子嗣，哪怕无法与纯种山地犬相比，也是能够在野生族群中取得一定地位，甚至走上头狼的位置也未可知。 可惜小骨没有这个机会。 当初在枢纽站时，或许刚刚就要融入当地的野生骨犬群，就遇上了死蜂泛滥、雾人入侵……此后也是诸多波折。 按理说，像它这样如果只是有部分血脉，也本来无法与食人族猎人们精心饲养的山地犬相比，可随着路梦掌握智能核心，鲨鱼村基因改造的技术越发熟练，有针对地对相关血统进行纯化…… 如今小骨的素质，已经丝毫不亚于它的先祖、说是比纯血山地犬更纯粹也不为过。 就好比原始人类几万年的时光，驯化和种植的动植物才是有数的两百多种，其中真正有价值的更少。 然而经过现代育种技术。 分化培育出来的实验品不知几何，绝对能超出一個数量级……更别提通过智能核心实现的基因编辑手段了。 大大缩短了时间。 甚至实现个体层面意义上的进化。 路梦撸着狗头，心想。 可是最初养小骨，那是看中它充当猎犬和看家护院的能力，这在枢纽站拾荒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后期甚至客串了一把驮兽。 但到了斯昆镇时，小骨虽然又长大了些，剩下的职责也只有看家护院了。 在战斗与驮负方面。 基本帮不上路梦什么忙。 因此在他前往沼泽地时，就没有带上小骨，彼时路梦的感知能力其实已经不亚于依赖嗅觉的猎犬，而驮兽的功能则由铁牛替代。 反倒是斯昆镇方面。 留下小骨还能帮上霍步阳的忙。 到了现在，路梦之所以带上小骨，也并非是需求它什么，而是随着斯昆镇治安的改善、以及余烬教团的发展，根本没人会威胁到他在那里的家和产业。 能起到的作用却是很少的。 像闪地，流浪部族中不少驯兽师也饲养有许多优秀的骨猎犬，更别提还有能当作坐骑的埋骨地狼。 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 那大概就是也作为这么久的伙伴，能提供不少情绪价值…… 路梦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两人的面前，抱着小骨整个翻了过来，把它按倒在地上，察看了一番，然后慢慢点头。 他记得，小骨是公狗来着…… 既然山地犬的血脉这么珍惜难得，而小骨如今的血统又不亚于纯种山地犬…… 那，拿来配种怎么样？ 就如食人族猎人们做的生意。 一发，该有很多开币吧。 说起来，随着势力的发展，日常的开销也越来越大，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 钱窟窿和吞金兽——虽然路梦如今的底子厚，可看着账本上现金流不断减少……任谁都有点慌的。 “狗子，你也成年了。”路梦捏起它的脸，“是时候卖……养起这个家了。” 小骨：“呜汪？” 第571章：白毛 小骨自然不懂得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安排好了卖身救家的重任，只还以为在玩闹，敞开了肚皮顺势打滚。 逗得一边的濑户也是一笑。 相比较起野性初泯的埋骨地狼，小骨毕竟从小养大，哪怕体型相差无几，但平日里也更亲人些。 可就在这时。 路梦的视野中，系统面板忽然有一行文字亮起，泛着微光。 那是b级模组列表的一个选项。 【更多动物·白狼王（b级】 路梦一顿。 正如他之前测试的那样，诸如此类直接向世界中添加实物的模组，哪怕权限已经满足，因为无法重开导入，还是都一直处于灰色的锁定状态。 亦或者，直接变更了模组性质。 以图纸或书册知识的形式呈现。 需要你自己制作。 但，一般的物品路梦还能通过手工或机床制造出来，生物类的模组却是没有办法。 莫非是需要类似培育舱或人工子宫之类的科技？那就太过遥远了。 可现在。 【白狼王】模组的选项，切切实实点亮了，处于可选的状态。 “‘白狼’是模组新添加的生物，以骨犬为原型，进化或变异后的物种——它们实际的体型、力量、战斗力等属性，甚至还要超过这个星球上最大的骨犬亚种、长者期埋骨地狼……光是肩高就堪比成年人。”路梦回忆着，“狼装甲其实原本就是这个模组附带的，只是后来被单独拆分出来，顺便还完善了骑具思路。” “现在白狼模组点亮，如果安装的话，是会在世界上它的原有产地，突然凭空出现一只自带的巨型白狼，还是……”路梦看向了下自己手下撒泼打滚的小骨，“……是因为你？” 小骨：“？” 它嗦了口哈喇子。 控制变量的话，原本锁定的模组可选，原因只可能是一个。 那便是小骨的出现。 那触发条件是什么？ 来到自己的据点，处于模组的生效范围，还是来到自己的身边……可周围也不缺乏埋骨地狼和骨犬，它们都没有触发。 难道是只有山地犬才能激活白狼模组的解锁，然后小骨经过基因改造，已经相当于纯血种……但这也不合理，这些犬类本质上都是骨犬亚种，没有明确的区分。 那恐怕只有一個可能。 就是小骨本身。 因为它被系统判定为了路梦的“队友”，又恰好是骨犬种，所以成为了模组导入现实的媒介和载体……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 路梦都面临着一个选择。 那就是，要不要尝试安装这个模组。 “路大哥？”霍步阳略带疑惑，在一边叫了一声。 从刚刚路梦把小骨翻到在地开始，他就突然停顿了，像是发现了什么，然后陷入沉思。 “是小骨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有些不安。 毕竟从枢纽站开始，这条狗子有一半的时间起码也是他在带，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而刚刚经过了手术改造。 虽然是从智能核心中解读出的黑科技，又经过了无数次前置实验变得越发成熟，而小骨的手术方案也并不激进，本质上只是活化它本来就有的山地犬血脉……但总还是有出差错的可能。 就在他发问的那一刻。 突然看见，骨犬的背上，忽然有一层白色蔓延开去。 霍步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竟小骨身上的骨板防护也是雪白色的。 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 白色的纹路甚至蔓延到了骨犬的侧腹和腿部，而那些地方，原本是漆黑的鬃毛。 白色的鬃毛。 霍步阳连忙蹲下去，摸着小骨身上变白的地方，急道：“路大哥，小骨它这是怎么了？是得了什么病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眼前的小骨，好像又变大了一圈。 原本就厚实的骨板、锋锐如钢针的鬃毛……现在变得更加坚硬，泛着陶瓷般的白色光泽。 浑然一体。 “没事，”路梦站起身，说道：“我头发还是白的呢。” 霍步阳：“呃。” 你说得好像还真有道理。 随着路梦起身，小骨身上白化的现象也停止了，漆黑的鬃毛转白，形成一条纹路贯穿了它的躯干四肢，看起来像是支撑的外骨架一般。 只是，从趋势看，白色的鬃毛明显还有继续扩张的可能。 “汪汪汪！”小骨狂嚎。 它突然饿了。 明明不久前，霍步阳才给它喂过喙嘴兽肉。 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的小骨，转头打量，一低头瞥见自己的爪子，吓了一大跳。 一伸缩，如钢刺般的利爪。 直接嵌进了土里。 而这雪白的狗爪…… “嗷呜——”它一口咬下。 然后被霍步阳直接钳住了嘴。 “傻狗，”小霍无奈道，“那是你自己的脚。” 同时，他也暗暗心惊。 自己主修钝器，使用的都是沉重的打击武器，对力量的要求很高，原本已经小有成就。 若是在战场上挥出十手，都能透过厚厚的铠甲直接打断敌人的脊骨。 可自己刚刚那一下。 竟差点有一些制不住小骨。 这傻狗明显还未用力。 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饲养了自己这么久的小霍的份上，它一拧头，都有可能把毫无防备的人甩飞出去。 以前的小骨，完全不是这样。 山地犬的血脉。 有这么强悍吗？ 还是……他看向路梦。 “这大概也是进化的一部分。”路梦只是说。 在他个人的模组槽位上。 白狼模组的后方，显示着大大的“已生效”字样。 之前想到，就算白狼王模组的效果，是在世界的某处生成一只白狼，那对路梦的影响也不大，顶多是大陆上不久就会又出现一条关于祥瑞或灾厄的传说。 但如果是作用在小骨身上…… 超模生物的强悍。 可不是自然界的物种能够比拟的。 只不过看效果，小骨如果要进化为白狼，那也不是瞬时的。 会大大消耗它自身能量。 也需要花费时间来成长。 只是，这个速度依旧非常恐怖……有生之年，它能够突破生理极限，自己进入长者期也说不定。 看着这一幕，一边的濑户若有所思，说道：“这题我会。” 另外两人的目光都被这小公主吸引过去。 “白毛就会变强。”她说。 路梦无奈：“倒也不是这么回事……” 第572章：进化 几人又围着小骨观察了一番，确认了它的变化，其体型大小、犬齿利爪的锋锐、毛皮的坚韧程度，已经完全不逊色埋骨地狼。 而在鬃毛角质、骨板鳞甲的防御性上，还要有所胜出。 毕竟埋骨地狼要在野外觅食、天敌又几乎只有喙嘴兽一种，关键是不被抓到，看重的是绝对的速度，并没有多少天赋点在叠甲上。 可如今哪怕披了这么厚的一层天然防护，小骨的灵活性依旧不减。 说明，它内在的力量和耐力，更加恐怖……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惹得几人纷纷赞叹。 直到小骨饿得实在受不了，开始嗷嗷叫了为止。 “行了，放它去加餐吧。”路梦看向霍步阳，“需要有人带着么。” “不用。”霍步阳拍拍小骨的脖子，刚一示意，这条大狗就化作一道黑白流线，蹿得没影了。 留下的灰尘，呛得他咳嗽几声。 “该死……”霍步阳扇了扇风笑骂道，又对着路梦说：“路大哥，别看它在你面前一副傻样，背地里其实可精明着呢，刚来这里没两天，就摸清了营地的门路，屠宰场、厨房……咳，总之能找到吃食的地方没一个逃得过的。” 潜行的本事一脉相承。 也是一绝。 后来特地安排了专人喂养。 才固定下地点。 不过营地中流浪部族的人居多，牧民们早就习惯了和各种凶兽为伴，之前倒也不会被这流窜的大狗吓到。 路梦点点头。 小骨以前就不笨，毕竟有山地犬的底子在，那是驯化出来最顶级的猎犬，纯化血统后更是明显。 正类似他以前听过的狗是狗、边牧是边牧……虽然有的时候还颇有些二哈的倾向。 【白狼王】的模组还在生效。 若是彻底进化。 就不止是弥补山地犬在战斗方面相对劣势的问题这么简单了。 不过，路梦现在还不知道： 如果取消白狼模组，在这期间，小骨是会继续进化，还是直接退化成原来的样子。 若是后者，那战略意义其实并不高。 这还有待实验。 但“白狼王”模组的例子，却给了路梦启发……与之类似的，还有更多物种、种族类模组。 有的权限已经解锁。 这样就证明，此前之所以不能安装，是因为还没有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合适的载体。 有的是还没有解锁，就该处于灰色状态，路梦原本以为它们即便到达了相应的权限也无法使用……比如血肉生化机器人【吹哨者】。 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不过，作为a级模组，“吹哨者”并非简单的种族物种包，而是自带了一套背景故事……一旦生效，呈现的形式恐怕还不会这么简单。 “路大哥，时间差不多了。”处理完小骨的事情，霍步阳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而远处的庆典，正举办到最热烈的环节，“他们应该这个时侯就在。” “好。”路梦点头，“去见见。” 三人离开营地，向外走去，有着霍步阳的关卡令牌，就算他们认不出路梦，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 很快，就来到了最近的一处红垒长城边的小村。 这里四处林立的是蜂巢族的公社小屋，造型虽然原始，可位置布局却井然有序非常合理。 即便是第一次来的人。 遵循告示，也能走到想要去的地方。 这里与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修建用来给被兽灾影响、流离失所的牧民们居住工作的据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 人群中渐渐也出现了一些外地面孔——他们都是闪地之外的人，在这个破碎的乱世，明明刚遭受兽灾的闪地，竟也成为了周边一圈地带中，比较安定的一片乐土。 于是逐渐有其他地方的流民前来。 请求安置。 这也是路梦想要达到的效果。 事实上如沙克王国吸纳流民的政策，影响范围只在它的边境附近，顶多包含沼泽地西部一点，到了闪地，又几乎与他们没关系了。 这里的流民，即便听说沙克新政的政策，也不会大老远穿越快半个大陆赶过去——赶着送死。 闪地局势的安定。 正好补足了需求。 这個小村中，外地流民还算少的，根据报告，在闪地西部的一些最早修建的蜂巢族远行者小村中，他们的数目都占了半数以上。 当然，这其中也有西部牧民受灾更小，所在部族基本完好的因素在。 三人进入村庄后。 偶尔也还能听到街头巷尾间，刚刚安置下来的流民，在闲谈中讨论起那位红之王，语气不乏猜测与赞美。 有少数人还会提到初火。 明显是接受了余烬教团的传教。 不过，包括路梦本人，以及霍步阳这个教团的高层祭司，都并没有显露自己的身份，反而是戴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笠将容貌遮蔽起来。 一路上，也没有再行使特权。 只是像普通的过路人一般，走着正常路线，然后在偶遇卫兵盘查时，出示证明。 看着明显压抑着激动的卫兵，路梦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对方不要声张。 卫兵挺直腰背。 行了个礼。 接下来的巡查，仿佛都认真了许多。 当然，路梦知道。 等对方回家后，难免会将其当成谈资告诉家人邻里，说“我遇到了红之王云云”；甚至夸张一点，还会传上好几代，变成“某年某月秋高气爽，我爷爷他……”之类的版本。 然后，再增添出一些“请上红之王来家中一坐，他盛情难却，然后盛赞简单的几道菜却实乃稀世珍品、世上罕有……所以你看我家这豆浆油条比别的地方贵五十开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之类的小细节。 但目前来说。 这都不重要。 今天不暴露消息就够了。 不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公社小屋，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路梦和霍步阳对视一眼。 霍步阳点点头。 濑户原本跟在后面，想上前敲门，却被路梦拦住了。 他直接上前。 推门而开。 “嗖！”一根自动触发的弩箭，带着轻微的破风声，从门缝间弹射而出。 咔。 路梦把它夹在了指间，箭矢距离他的面颊只有一寸，泛着幽蓝的微光。 明显带毒。 屋内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 “没事，是我。”他说： “反蓄奴者……们。” 第573章：反蓄奴者（合章） 屋内只有几盏昏暗的兽油灯，火花跳动，时不时发出一丝噼里啪啦的响声——整体来说，这些远部蜂巢族之村还没有大范围通电。 而透过细微的光线，可以看到屋内有大约十多个人，有人的腰间闪烁着兵刃的寒光，有人赤手空拳可光是站在那里，给人的气势与危险感觉就并不比前者差。 在听了路梦的话后。 他们并没有就放松下来。 反而更加警惕。 “别这样，”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拦在前面，“他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路北游。” 同时，杰格挤弄着金色的独眼。 向同伴们示意。 这里好歹是人家的地盘。 不过，即便是杰格如此说了，反蓄奴者们依旧没有动作，直到黑暗中有一道声音开口： “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坐下吧，然后……请进，红之王。” 闻言，众人才纷纷退下。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看向路梦手里夹住的毒箭，发出一道不满的哼声，不过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头偏过去。 这次行动。 屋内的机关防护都是由他布置的。 路梦也不在意。 将毒箭顺手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抬腿迈步而进，霍步阳和小公主两人跟上。 一丝极细微的落地声响。 一个娇小的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掩上了门——看到熟悉的玻，濑户也是上前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玻点头：“好久不见。” 察觉到有同伴投来好奇的眼神，她解释道：“这位就是沙克的公主。” 又引发了一阵克制下的骚动。 他们此前虽然早已听说过，可当看到沙克公主真的出现在此地、在这位红之王身边，不可能毫不在意。 只有坐在最里侧，之前说话的那人，才保持着平静，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红之王所为何来？”他开口。 路梦说：“这個问题，应该是由我问你们吧？” 对方反应了一下。 点点头：“没错。” “我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能这么快，就察觉到我们的行踪。” 没错。 事实上，反蓄奴者们的出现，并没有知会过路梦。 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在这位反蓄奴者说话的时候，有同伴看向杰格和玻，不过被杰格狠狠地给瞪了回去，然后讪讪地转移了视线。 “不要瞎猜测、胡乱自相怀疑，”说话的反蓄奴者打断他们，“我可以肯定我们的同伴都没有泄露消息……但是一个势力初创和灭亡之时，往往都是最有混乱和不完善之处，就像一张渔网，看似严密实则无孔不入……我的确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光凭借卫兵的筛查可没有这么多人力吧，更没有办法盘问到每个流民的头上。” 更何况，反蓄奴者们几乎个个都是精通潜行与伪装的大师。 更习惯隐秘行事。 不擅长的人，也活不到现在。 “只是恰巧术业有专攻而已。”路梦说，“正如你所说，我也需要防备其他的势力趁机侵入、打进内部……为此，建立了专业的部门。” 比如，沼泽忍者们。 除了医学部、工程部等生产部门，他还特地组建了综合侦察、刺杀、反侦查等职能为一体的‘影部’。 就由影人领衔。 一开始的主体，自然是水部落的成员，往后也开始吸纳入了更多擅长隐匿潜行的人才。 虽然还是按照传统的技艺来进行训练，也称为‘沼泽忍者’。 但影部的这一批新人，的确逐渐和水部落脱离了关系。 只效忠于红之王一人。 ——换作其他任何人来领导，这样的模式都有可能暗藏问题，比如新老沼泽忍者之间的派系冲突，水部落对自己被架空的担忧……唯独路梦算是个例外。 因为他在作为沼泽地之王的同时，还是前代影人的“继承者”。 就如古代欧洲的联合统治一般，一人身兼两个地区的爵位，又完美融合在一起，成为共主。 两方都不会有异议。 除实力因素外。 这就是法理上的正统性。 除影人还要留在南方湿地坐镇、防备科斯隆城的报复外。 影部已有包括两名上忍在内的好几队沼泽忍者，一同来到了闪地。 只是出于工作需要，也符合惯常的习性，他们一直都暗中潜伏。 即便对其他沼泽地的各部门。 也是保密。 不过…… “原来是这样吗？嗯……”对方的反蓄奴者明显不信，但又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红之王真是好手段。” 有着杰格与玻对沼泽地的调查报告。 他们当然清楚沼泽忍者的存在。 然而，同为隐匿团体，反蓄奴者们更加自信，有这个实力与把握，不会被这些丛林中的刺客发现。 更何况。 闪地气候不似沼泽地湿润，没有高木雨林遮蔽，这里并非沼泽忍者们擅长发挥的空间； 反观他们自己。 混入城镇、在村落中穿行，与贫民、流民融为一体……已是反蓄奴者的看家本领，又怎么会轻易暴露？ 路梦并未解释。 他的视野中，据点建设面板上，夹杂在众多绿点中的一个小白点……以及派系关系中，反蓄奴者的第二级“共处”。 正如对方所说。 一个势力的初创时，受客观因素限制，各方面筛查都可能不完善，出现漏洞让人钻了空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这个时期。 往往也是最万众一心的时候。 沼泽地、闪地部族原有的人不必说，即便是新加入的流民，也多心存感激……夹杂在一大堆“血盟”与“尊敬”当中，反蓄奴者这样的“普通人”反而异常显眼了。 当然，路梦看到的视野。 如果不经过模组优化，只能是非常简略抽象的，并不精确。 后期等普通落城的人多了起来，筛查效率也会下降。 但是，到现在。 只要能够知道一个大概的范围，再派遣影部的沼泽忍者前往确认……就足以消弥大多数风险，让人防不胜防。 果然，其他的反蓄奴者同样心存疑虑，彼此之间互相传递着眼神，都能够从同伴的视线中察觉到对方的讶异。 他们还是有些太小看这里了。 路梦只是说：“阁下怎么称呼？” 杰格与玻在反蓄奴者中的地位已是不低，但相较在场的这些同伴，话语权上并没有很多优势。 这固然有反蓄奴者之间并没有太过严厉的上下级关系因素在，却也足以说明其他人的地位同样不小、在组织中十分重要。 而和路梦对话的这个反蓄奴者，却能够在怀疑中维护杰格与玻，控制全场氛围与节奏，明显是其中的领导者。 不料，对方只是摇摇头。 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浪人……就这么称呼我就好。” “姓名只是一个代号。” “你说对吗？无名者——” 浪人说完，并没有接着自我介绍的意思，可从他的话语中却是能听出，这边明显已经将路梦调查了一遍。 杰格眼神带着歉意看向路梦。 示意他也没办法。 虽然都是些公开信息，但毕竟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他们这两位亲身接触过路梦的人口中了解到的。 作为反蓄奴者中的一员，杰格现在也是有些尴尬——他的原意是希望同伴们对这位新出现的红之王多些好感，不料包括自己这位领队在内，哪怕是完全听过一遍后，还是保留着相当的警惕。 甚至，还专门策划了一场行动，将能够联系到的反蓄奴者们组织起来。 要来当地调查，自己见证。 这也可以理解： 如果不能眼见为实，不经过实践就从寥寥几人的讲述中，轻信如今已经这么发展壮大的一个势力的领袖…… 对于其他人来说。 可能还没什么。 但对反蓄奴者这样四处皆敌、时刻在刀锋上行走的隐秘组织来说，失误一次，就可能面临的是灭顶之灾。 话说归这么说。 无论是反蓄奴者还是路梦这一方，都能够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冷硬下来。 濑户皱了皱眉。 想上前说些什么。 一边的霍步阳拉住她，轻声说了些什么，小公主忽然睁大了双眼。 只是霍步阳的声音虽轻。 却似乎瞒不过浪人的耳朵。 “没关系的，”他说，“虽然我们的确很不满沙克族与联合城尤其是商人行会恢复了关系、保持着贸易，也表达了担忧……但这是你们国家的选择，无论是好处还是后果，都由你们自己承担。” 浪人看向濑户：“而看到了新政的效果后，我们对沙克王国的方针也有所调整，将继续观察下去……至少现在，不会与伱们为敌，也不用顾虑什么。” 小公主愣住了。 “现在”…… 潜台词是，在过去反蓄奴者同样将沙克王国视为和联合城一样应当推翻的敌人，甚至已经策划过行动；而在未来，视情况而定也可能重新为敌。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浪人点头道：“至少在沙格尔时期，又或者克拉尔之选上台的话……是会这样。” 当然，由于距离与优先级的关系。 即便重新为敌，反蓄奴者们大概率也不会立马采取行动。 “阁下的母亲是位难得的英雄，巴彦先生也是位出色的政治家……不过，我想公主你也知道其中的隐患。” 濑户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对方在暗指着什么：国内的五人众将军们，以及名为放逐、实则还在最终要塞积累军功的大山穆铠……但这些，她早已了解。 她惊讶的是。 反蓄奴者这个看似遥远神秘的组织，远在千里，却也依旧对沙克王国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说明沙克王国内，有他们的暗线与情报网。 同时，反蓄奴者内部，也有一位如浪人自己所说，出色的政治家，分析利弊透彻入里。 浪人话说得如此直白。 往褒义讲，可以认为是直率。 但同样可以说是鲁莽。 然而，濑户却无法苛责。 因为—— 这位浪人，正是一位战争级。 在与联合城的对抗过程中，反蓄奴者相比起帝国大军又人数稀少，这固然可以说他们走的是精锐路线，但光凭借普通的隐匿行动、舍身刺杀……不伤筋动骨，又怎么可能真正成为联合城的心腹大患？ 他们自然有战争级强者。 还不止一个。 这些，却是联合城官方想要竭力隐藏的，就如这位浪人连通缉榜都没有上——反蓄奴者在民众心中只需要是一群四处躲藏的匪徒形象就好，抓不到顶多抱怨几句警方无能，却不会为此怀疑帝国大厦是否会崩塌。 而浪人此次在明知道路梦实力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带队前来，就足以说明对方的身份——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也必须前来。 否则，根本无法对等谈话。 这些，是路梦此前早已经分析出来的，另外霍步阳在发迹时就跟着他，可以说学会了大半思维，而小公主作为他的学生，他们想到这一点也并不难。 但，霍步阳提醒濑户的是： 反蓄奴者们因为对统治者天然的怀疑立场，未必会对她这个沙克王国的公主友善，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抱有敌意，发言需要谨慎。 这才有了浪人之前的回话。 “看来你明白了。”他点点头，“对我们来说，判断敌友的方式并非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如圣国与联合城，无论是联合城想要报巴斯特的焚城之仇，还是奥克兰人想要彻底清除这些异端……那是绝对不死不休的关系，都没有和解的可能。” “但是，你们可知道——” “如此狂热的神圣帝国，他们的矿场、农庄、祭司的寺庙田产中，有多少劳作的奴隶……而他们又有多少的奴隶来自联合都市？” “并非掠夺……而是主动购买。” 浪人顿了顿：“通过贩奴公会。” 商人行会的一级加盟商，其主人佳奈更是龙恩的最亲密的战友。 整个大陆的奴隶货源，有一半以上都是从中产出，而在驯服、炮制以及如何使用奴隶上，贩奴公会的手段更是独步天下，从心理训诫到生理改造，无所不用其极。 在圣国，名义上只有异端异族才会被奴役，贩奴公会的“产品”却天然不受限制，或者说他们本来就符合条件。 这样就能一边号召农民发动圣战，一边征收他们的田产、交给购买来的奴隶——其中或许本来就有在前线被联合城抓获的圣国战俘，但既然你没有战死，那便也算了背叛奥克兰的异端。 关键是，变得更加“廉价”了。 “也就是说：奴隶们生产的粮食、军械供给圣国的圣选与骑士们，发动对联合城的圣战；而他们购买奴隶的开币，则通过贩奴公会——商人行会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联合城、武装起帝国军……” 这一过程中。 无数的士兵与平民在从巴斯特到铁之谷的漫长战线上厮杀，无时无刻不在抛洒下鲜血——而只有后方的祭司与贵族，赚得盆满钵满。 作为其中纽带的商人行会。 更是无法替代。 “过去，沙克王国也是其中的一环，哪怕他们自己并不知情，还以为是在为了荣耀而战……好在终归是还有清醒的人。”浪人的视线从濑户身上转到路梦，而这位白发青年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又并非像是沉默，只是静静倾听。 如此平静的态度。 倒让浪人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而这，也是我们认真考虑过后，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的……红之王殿下。” “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第574章：动手（合章） 圣国与联合城是宿敌。 联合城作为最大的奴隶制帝国，又是反蓄奴者的敌人。 在与联合城的战斗中，反蓄奴者往往处于下风，有时不得不落入被围追堵截、血腥剿杀的地步。 按常理来说。 他们此时也该主动寻找盟友，合纵连横，用敌人的敌人来牵制对方，乃至于直接借助人家的力量来试图推翻联合城都不是没有可能—— 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做。 现在就有了答案。 “我们眼前的，不是一朝一夕之敌，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友，哪怕联合城会毁灭，但如果占领它的是神圣帝国又或是以前的沙克王国，同样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甚至更坏。”浪人站起了身，“更何况，这个世界太多一丘之貉，你以为自己能够利用他们，可到头来他们想的是把你作为自己的手中刀——然后一起吃掉。” 路梦终于开口。 他说：“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浪人说：“红之王是一个聪明的人，你应该明白。” 无论是一开始假借和濑户公主的澄清，还是用圣国与联合城的关系举例……都只是隐喻。 他想要说明的问题只有一个。 在沼泽地、在闪地……路北游的确一路上都与联合城乃至幕后的商人行会为敌，也屡次挫败了他们的谋划。 但这本质上。 只是利益之争。 并不代表他就是反蓄奴者的同路人。 “我知道阁下一直在寻找我们，”浪人看了看杰格和玻，“我也很感谢您在鲨鱼村，曾经对我们的帮助……那一段合作让我们有着基础的信任。” “但也就是这样的信任，让我能够开口……”他顿了顿，“‘我们’，并不能信任您。” 矛盾的话。 却又并非不能理解。 如果不是有着这基础的信任，反蓄奴者甚至根本就不会有前来调查的意愿，更不会与路梦产生哪怕丝毫的接触。 不过，如果红之王的目的，是要借助反蓄奴者的力量，来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联合城的话—— 最后的答案。 还是拒绝。 随着浪人的最后一句话落地，屋内的空气骤然冷淡起来。 气氛如同降到冰点。 明明外面的季节还未到深秋，可哪怕是反蓄奴者中，都感觉到指尖泛起一丝凉意。 更别提对方。 “不是这样……” 站在门后的玻面色复杂，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浪人用一个手势拦下了。 他自己向着路梦缓缓靠近，烛火逐渐照清了他的样貌。 可以看到，这浪人的身形相当瘦小，四肢躯干也异常干瘪，唯有一颗头颅硕大扁平——这竟是一個蜂巢兵蜂。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此地，原本来到闪，也只是借道，这才不想惊扰到红之王……这里的屋子我很怀念。”他说，“至于阁下在鲨鱼村的所做作为——既然您来这儿了，那我们也愿意给予相应的回报，比如物质上的。” 别看反蓄奴者表面上四处流离，藏身市井，实则也有自己的基地。 论相对生产力与科技水平。 不亚于一般的大势力。 浪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其余的反蓄奴者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而其实哪怕路梦没有出现，他们在这也不会久留。 当下，纷纷起身。 有人甚至随手收拾起了东西，迅速麻利，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东奔西走、快速转战的生活。 杰格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与同伴一起动作。 而浪人在等着，等路梦提出他的要求。 最后路梦点头。 却是开口道： “不，你们不能走。” 兵蜂浪人一愣，包括所有反蓄奴者在内，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话。 “阁下……”他试探道。 可话还没有说完。 浪人忽然警觉，猛地向后仰去。 一股狂暴的劲风，扑面而来。 路梦出手了！ 毫无征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同为战争级的浪人，才捕捉到了一线微风浮动。 然后风暴乍起！ 蜂巢浪人纤细的腰肢向后折去，几乎与地面平行，可双脚还是站得稳稳当当，如同凝固了一般，这才堪堪躲过了扑来的风暴。 那是一道棕色的拳影。 杂乱的纹路。 明显是红之王身上的熟牛皮臂铠。 争取到的这刹那时间。 浪人才反应过来，大惊：“你……” 可比他说话的声音还快，当第一个音节刚在肺部酝酿完毕，从喉间吐出之前，路梦提膝下身，一个鞭腿已经呼啸而至，横扫他的下盘。 嵌钢的皮靴，在巨力推动下，脚尖的力量如同可以碎金裂石。 可浪人的反应同样迅速。 他下意识惊诧出声的同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浪人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发力，双脚带着整个身子骤然腾空，一个翻转落回地面。 撩起的衣袍被路梦踢中。 坚韧的百层底布麻，当场化为粉碎，扬起纤维的尘埃。 “嗖！” 还未站稳之时，浪人已是一个穿云手打出，五指并拢如锥，带起尖利的破风声。 正好接上路梦的下一拳。 这时浪人才站稳脚跟，立马二段发力，以大地为基石，全身劲力灌注其上。 事发突然。 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可要和反蓄奴者比武术…… 那还真是不自量力！ 脚下的地面，瞬间被踩得深陷两寸，砂石泥土激射出去。 快到化成残影。 两拳相撞。 刹那间，扰动的空气掀起巨风，以他们为中心骤然扩散。 瞬间吹灭了屋内所有的烛火。 到这时，在场的其余人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交手已经好几回合。 “陷阱？！” 反蓄奴者们大惊。 若不是他们的领队在此，就凭自己刚刚的反应……恐怕一个照面间就要损失惨重。 什么时候死。 只看什么时候轮上自己。 反蓄奴者们顿时行动起来，慌乱就如同心思电转般转瞬而逝。 有人直接扑向了门边。 目标红之王带来的沙克公主。 不管对方用意如何，但将那位石魔的女儿带在身边，既是足以让人慎重的筹码，也同样会让他自己顾忌。 “等等……” 小公主身边的玻，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想要挡在两边之间。 可还没等她行动。 却见到身穿绛红长袍的濑户已经直接越过了她。 在前来的反蓄奴者与娇小的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青光从她的手中乍现。 反蓄奴者只见到一道影子。 刀面上，是他自己的影子。 便被砍了个当头。 “啪！” 反蓄奴者翻身而倒，在地上连滚几个圈，撞上桌腿。 上面原本摆放的沙盘、杯碗……全部随着破碎的木桌倾倒下来，砸了个满身。 他的脸上赫然一道凹下去的红印。 已然不省人事。 濑户翻手回刀，摆出防守的架势。 “你……” 玻惊讶地看向她的背影。 她看清了，濑户刚刚用的是刀背。 这一招固然能将人打得昏迷甚至可能面颊骨碎……但如果换成刀刃的话，此刻同伴已经身首异处。 更让玻吃惊的是。 她想起：还在半年以前，在鲨鱼村的的跳舞骨人庇护所中时。 这位小公主被自己劫持，还只能靠藏刀偷袭来反杀……如今正面对敌也能有如此战力。 哪怕她是石魔的女儿。 可光论天赋，又不在身边教导……不可能成长得如此迅速。 ——其中奥妙。 也只有问饱经摧残的喙嘴兽教练们才知道。 另一边。 最初那位布下机关的反蓄奴者少年没有冲向战团，而是转身一扑。 握住了拉杆。 如今烛火皆熄，昏暗一片，可即便是之前，也少有人能发现在公社小屋的隐蔽角落四处，已经布上了连环机弩。 那些上好膛的箭矢。 闪烁着隐晦地光芒。 每到一处落脚点，哪怕只是休息十分钟，他都能够快速步下各种机括，帮助同伴将所在的各处地形都化成安全的堡垒。 可是，当这个所谓的红之王进门的一刹那，自己就破功了。 虽然情有可原。 但他在靠谱之余，又有少年心性，难免会有些不忿。 当然，现在的他，心中没有任何相关的情感，也顾不上这许多。 屋内虽然漆黑一片。 可凭借狂乱的风声与拳脚相交以及自己对机弩布局的熟悉程度，他有把握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为助浪人一臂之力。 少年当即就要拉下拉杆。 “咔。” 手腕却被人锁住了。 是杰格。 “你疯了！”少年怒道。 他知道对方很欣赏那位红之王，可事到如今，两边爆发冲突——难道杰格大哥要放弃他们反蓄奴者的立场和底线，站在对面不成？ “别乱动。”杰格却是没有理会，一把将他抱起，扑到一边。 下一刻。 原地炸响。 一道人影直接撞上了他们之前的位置，机关破碎，钢架、螺丝、木屑飞溅出去。 少年反蓄奴者一愣。 他看清了来人。 不是别人，却正是他们的领队！ 如果从位置推算，若是自己刚刚启动机关，箭矢齐发，非但不能射中红之王，反而会覆盖完浪人撤退的轨迹。 红之王一开始。 就暗中堪破了他的设计。 战争级的争斗。 不是他们都能掺和的。 但现在，真正让少年惊讶的已经不是这些。 而是他们同样身为战争级的领队…… 被击退了！ 浪人缓缓起身，他的衣着破损，也染上了不少尘埃。 虽然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他受伤。 可这对于一个战争级而言。 绝对已经算是狼狈。 他同样惊诧不已。 浪人有从杰格那听闻过，路北游的天赋极高，没用多久就学会了他们古武术的精髓。 可一开始，他并不在意。 一来反蓄奴者并没有私下传授武术的禁令，力量只要掌握在合适的人手中，就不无不可，这也是他们老大的理念。 而这也算是提前支付一点报酬。 二来，杰格的技艺水平在反蓄奴者中确实算出色，但相差他自己这样的战争级来说还是甚远。 眼界见识摆在这里。 能够得到杰格的称赞，不意味着需要浪人的重视——练习时间摆在这里，再有天赋也需要慢慢追赶。 可是没想到…… 白发青年从黑暗中走出，一对亮眸如同夜间捕食的兽。 他的肌肉充血，微微鼓胀。 胸膛上下起伏。 显然也不是完全的轻松。 只不过还披着大氅。 浪人深吸一口气，摆出进攻的态势，一对非人的手掌三爪握紧。 气势肉眼可见地上升。 仿佛有淡淡的鲜血，从指缝漏下——来自无数奴隶主的亡魂。 对方的迅猛，令人印象深刻。 但他也认真起来了。 浪人……反蓄奴者从来都知道，能够挣脱束缚的，靠得从来不是温情脉脉。 为此，需要伤害很多人。 哪怕人们并不愿意。 而在他的眼中，路梦也缓缓下身，将手伸进了大氅腰侧。 浪人陡然警惕。 他知道，虽然刚刚对方空手格斗时，一度压制了自己，但靠的主要还是力量优势。 单论技艺。 对方明显还有不纯熟之处。 哪怕在交手中，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在逐渐完善……可怕的学习能力……但至少现在，他还比不上自己。 可浪人没有忘了。 在情报中，红之王向来引以为豪的——是他的刀术。 看见路北游的样子。 他知道对方也认真了起来，就要拿出拿手好戏，一决高下。 而这就不是小打小闹。 生死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来吧……” 心念刚动。 双方暴起。 光是移动的速度，就掀起一阵狂风，刮得人脸生疼。 路梦的右手，从腰侧抽出。 浪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绝美的弧光——但早有准备的他，反应更快。 他单手上探。 竟是直接迎了上去。 他有空手接白刃的本事，可绝不奢望能够在这个时候使用出来，只求能阻隔一瞬，哪怕断掉手掌一臂。 浪人睁大了双眼，只能在昏暗中勉强锁定轨迹。 但这短短的时差。 就足以决定胜机。 他抓住了。 却捏爆了。 “哗啦！” 像是气囊炸响，白眉氏族酿造的顶级烈酒，带着劲力直接扑上浪人的双眼，暴雨般的液珠浇了满怀。 路梦甩出酒囊的手，抽出空来。 狠狠推上了他的胸膛。 第575章：送死（合章） 屋内的其余十来个反蓄奴者，原本没打算掺和路梦与浪人的战场，而公社小屋的特点就是宽敞耐用，足够他们远离风暴的中心。 转而围攻霍步阳、濑户两人。 可就在他们冲上去的时候。 就听到，一声剧烈的炸响。 然后，地动山摇。 “砰！” 组成蜂巢小屋墙壁的各式材料爆射出去，有人靠的近的，甚至都被这充沛的大力给掀翻在地。 同伴连忙将他拉起。 ——房子要倾塌了。 高耸在原地的蜂巢小屋，因为失去了支撑，轰然崩解。 溅起灰尘，又被气旋掀飞。 将所有人埋在里面。 一道人影，却又从灰尘中被撞飞出去，留下一道清晰的轨迹，的路程炮弹一般，远远砸在地面上。 而这都发生在同一刻。 浪人的眼睛，火辣辣地疼。 白眉氏族酿造的烈酒，原本就含有高度的酒精，加上他们为了增添风味，在酿酒的同时也会放入独特的香料…… 更不用提。 在路梦的巨力下，每一颗酒珠本身就像是暗器，若是一个普通人被这扑面而来的酒水打满，整张脸都有可能瞬间血肉模糊。 他只是没想到。 堂堂红之王，居然会这么阴毒！ 不……似乎从一开始，都只是自己擅自做出的判断，然后陷入误区。 但说到底。 这样的误导，不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 这就是战斗的策略。 只不过，浪人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些许多。 他浑身上下的疼痛。 已经超过了眼睛。 刚刚的那一刻，正是他被打飞了出去，然后直接撞开了墙壁。 没有直接粉身碎骨，在一般人看来就已经是奇迹——即便是对战争级而言，也不能轻松承下。 浪人挣扎着起身。 可在他站稳之前，一道矫健的身影就已经追上，如同苍鹰袭地，一把扑下。 有力的指爪。 直接锁住了他。 反蓄奴者们稀稀落落地从废墟中跳了出来，所幸蜂巢小屋由土墙所筑，并非砖石结构，反蓄奴者又各个身手不凡，否则肯定要被压倒在其下。 可他们刚一出来。 见到的一幕却是，自己的领队、兵蜂浪人，被人给制住了。 被路北游。 浪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向外掰开，可虽然能够撼动，对方的双手依旧如同铁钳一般。 到此刻，他才完全认识到了差距。 同为战争级，也有强弱之分。 只是他没有想到。 对方明明只是个不久前才在沼泽地中晋升的新生战争级，按理说还应当处于学习和适应的恢复阶段……却不料已经能爆发出此等的战斗力。 出发之前，先生曾经叮嘱过。 那时他虽然不可能不屑一顾，也充分做好了准备——只是原来还远远不够。 “砰！” 炸响，浪人又是闷哼一声。 刚刚他发力挣开间隙，趁机出腿膝击。 可一步慢、步步慢，对方轻松格下制住，像是预判到了他的行动——而他也像是感觉砸中了钢板一般，刹那间骨骼生疼。 对他来说，这很熟悉。 这只能说明对方的韧性，远远超过了自己，超过一個终生打熬自己身体、将筋骨当作钢铁锻造的武术师。 韧性的训练。 只能伴随着受伤和折磨，用痛苦激发细胞、基因中的潜能。 其中许多艰辛连浪人都不会去回首，只是默默坚持下来——而他难以想象对方又经历了什么。 简直像是，落入噬人的虫堆中，又活着爬出来一般。 “路，路北游……”浪人咬着牙，挤出话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明白，对方有手下留情。 且不提红之王没有动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即便是在刚刚，他也没有施展全力。 传承自怀柔者加特伍德的废土武术，别看它易学难精，可要到了浪人他们的这个层次，那又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优势。 尤其是在单人对决中。 一旦能够成功近身，对另一个不精通武术的人来说，就是碾压的态势。 某种程度上。 这并非武术的招式有多么精妙。 而是所有的技艺在训练过程中，都是激发人体潜能的过程，唯有这一流派的武术，所能起到的效果最胜。 怀柔者加特伍德本人就已经说过了，他创立武术的最初目标，并非为了争斗求胜，而是为了追寻一条道路，一条能够让人体重返上古之时的道路。 要变得像那些传说中从天而降的古人一般，水火不侵、长生不灭。 当然，随着加特伍德的去世，证明他的目标并未能达成，但武术激发潜能的效果又的确是最接近的路径。 这反而让它成为了杀人利器。 就比如刚刚。 浪人虽然被路北游打飞，但他知道，一旦对方按照加特伍德的方式发力，将劲力集中在一点，打击自己从人体结构到物理结构的脆弱之处—— 那最后的结果。 可不只是被推开这么简单。 足以撕得粉碎。 而以他对武术的掌握程度，完全可以做到这点，却没有如此。 只能是故意为之。 是想要俘虏？还是逼问情报……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朋友……这我当然知道。”路梦说道——否则当初他就不会在被圣国通缉之后，还继续招惹上联合城与商人行会，只因无法避免，“正如浪人先生你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一样，我同样有事情需要告诉你。” “我想要说的是：如果，你连我都无法打败的话——”他双手用力，肌肉暴涨，手下的浪人瞬间感到如山的重力，仿佛自己是被一台液压机给夹住了一般，血流阻塞，连骨骼都开始嘎吱作响，“就这么前往联合城的‘金库’——天狗的地牢，只能是送死。” “你们全员，必死无疑。” “什，什么！”浪人双目圆睁。 原本就因为血压暴凸的眼球，显得更加狰狞。 之前，哪怕是被红之王打败，落在他的手中，浪人的心中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震惊，更是毫无畏惧。 他们不怕自己的失败和死亡。 但是，关于这一次反蓄奴者从各个方向、多支小队全线出发、彼此隐秘配合的大规模行动，他们明明没有透露丝毫的细节。 却在他的口中。 被轻易点破。 单纯泄密事小，但如果因为他们这一队的失误，连带害了其他的组织成员和同伴…… 其他的反蓄奴者。 同样惊诧莫名。 当即顾不上周边的军队会不会赶来，直接向这边冲去。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浪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超强力量，双膝嘎吱作响，缓缓直立起身，哪怕是路梦都开始无法制住，“你——” “够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在嘈杂紧张的战场，蓦然响起。 声音虽然不大。 却像是在滚沸炸裂的热水中，浇上了一瓢凉水一般，将它们瞬间止住。 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咔哒一声，一个土堆被霍步阳手持钢鞭从里推开，钻出下面的小公主濑户。 不过，反蓄奴者已经顾不上他们了，而是诧异地看向来人—— 只见一个身形细长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的皮肤灰黄干瘪，呈现出一股老态，可走路的姿势却挺拔刚健，像是个壮年人一般有力。 来人的头上绑着绷带，蒙住了面容，只漏出零散的疤痕，可也看得出是蜂巢人。 还是一位王子。 有人认出他来—— 浪人诧异开口：“灰，灰先生？” 反蓄奴者的二把手。 也是真正的血色余孽。 在锡拳放弃师父怀柔者的称号，开始杀死第一个奴隶主的时候，反蓄奴者便算是成立了，可一直以来都只是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影响力。 哪怕他能够让联合城恐惧。 却不能让民众信服。 ——人们很难相信一个浑身染血、挂满残肢的骨人，说着要来解放伱的话。 只能被视为怪物。 这样的情况，直到他从一条押送重犯奴隶的商队中，救下了某个蜂人王子，才宣告结束。 灰·格雷。 加入了反蓄奴者。 作为顶级的组织者与决策家，在灰的运营下，从此以后，反蓄奴者的事业与实力才愈发壮大，最后终于成为了联合都市的心腹大患。 在这个过程中。 灰也成为了实际上的主事人，只是所有人依旧将锡拳视为领袖。 也是他，时刻关注分析着大陆的局势，做出了与沙克王国缓和关系的内部决策。 “您，您怎么过来了？” 浪人罕见地，有些结巴起来。 不知何时，路梦已经松开了手，退到一边，但他居然都没有发觉。 反蓄奴者们此前，之所以被路梦调查发现，除了惊讶之外并没有慌张，一方面是没想到会起冲突，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心中暗自庆幸。 对方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最关键的人。 他们此行真正的领头上司。 灰先生。 这样，即便这一行人出现什么意外，那他们也不会面临真正的损失。 ——即便是搭上一个战争级。 这足以说明在反蓄奴者心中，灰先生的实际地位。 可是没想到。 他竟是直接来到了此处。 “如果我再不过来，事情恐怕就没法收场了。”蜂人王子环视一圈，哪怕他还没有开口，在场的反蓄奴者们竟是不自觉地或低头或挪开了视线。 在反蓄奴者中。 他们可以和锡拳老大开玩笑，就如杰格刚加入时甚至都没想到这位骨人就是传说中毁城的怪物机械——但在灰的面前，成员们却只能保持敬重。 生怕哪里犯了错。 这也和灰先生的理念有关：一个隐秘的组织，在内部当然可以活泼平等，但绝不能松散无秩。 否则只能是自取灭亡。 与送死无异。 被灰先生带着威压的视线一扫，便是浪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怂。 他忽然想起。 发觉了撤开的路梦。 连忙开口：“刚刚……”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了。”蜂人王子竖起一根手指，“这一次劫‘金库’的计划，就是我告诉路先生的。” “什么！” “是您说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住了。 为了保证隐秘，哪怕是每一个小队，都不可能得到灰先生的完整计划，更别提一个外人。 因此浪人一开始，才那么吃惊。 可灰先生居然说。 这计划就是他自己透露的？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原则！ 说到这。 蜂人王子却是看向了路梦，见对方点点头后，才说道： “这么说有些不准确——应该说，是路先生、红之王他先猜测到一些事实，与我了解的情况对应上……我才会透露出行动的计划。” 灰轻描淡写地省略了。 他当初的震惊。 可反蓄奴者们不会忽略，这下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原因……这比灰先生主动透露要更合理，但某种程度上也更加不可思议。 路北游居然已经事先猜测到了！ 而他们也注意到。 灰先生对路北游的称呼，明显带有亲近和尊敬，而且还说明，他们事先接触过——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参加完红之王的庆典回来，看完了路先生想要我看的东西。”蜂人王子走上前，接近反蓄奴者们，“这也催促我下了决定。” 在他的身后。 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眉氏族的少主姬海。 一个却是此前一直留在沼泽地的哈姆特，如今的他从外表上看依旧凌乱沧桑，可气质却明显不同。 像是一把藏鞘待拔的刀。 锋锐而内敛。 他原本四处磨砺漂流，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而喙嘴兽教练的运用，终于是给这位刀客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成功晋升军团级。 见到哈姆特，濑户也是热烈地招手。 灰先生、蜂人王子对着身后的两人点点头，然后看向反蓄奴者们、看向浪人—— “路先生说得对，以我们目前现在的准备，贸然前去‘金库’只会是送死——迪乌，我想，路先生刚刚已经‘说服’了你。” 迪乌是浪人的名字。 他也是最早跟随灰的同伴之一。 只是不像灰先生说的，这位战争级浪人明显并不服气。 “可是，不止我们这边从闪地出发的队伍，”迪乌争辩道，“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向，像是风暴海岸、偏远之地，以及边缘镇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灰打断了他，原本冷硬平静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悲伤的波动，“边缘镇方向的队伍……” “已经全军覆没了。” 第576章：打击 从灰口里说出来的消息，再次让反蓄奴者们大吃一惊。 此次行动。 他们集结了几乎所有力量，又兵分几路，虚虚实实已是计划完善。 反蓄奴者人数虽少。 每一个正式成员，却都是精英。 偏远之地方向的队伍，实力并不弱于闪地这一侧，同样拥有战争级的浪人带队，更是有边缘镇本土的地下组织策应……怎料得会全军覆没？ “……”迪乌的脸色更是复杂，“包括……马里安么？” 马里安便是带队的浪人。 “没错，他们被伏击了。”灰先生点头，“除了镇守当地的联合城将军外，那时还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战争级……两面包围。” 结果便不用重复，不言而喻。 “但联合城的将军也受到重创，帝国军估计未来十年都不可能再向南涉足，没有了他们的保护，那些奴隶主资产原本扩张的步伐也止住了……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 “他是好样的。”闻言，迪乌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灰先生说得对，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反蓄奴者人数稀少，这也意味着几乎每一个正式成员彼此都有机会认识——而像是迪乌、马里安这样同为战争级的元老人物，之间更是熟识。 情谊深厚。 迪乌之所以还能保持克制。 不过是因为这样的事，以往发生过太多次，而他们早已习惯了。 并做好准备。 但其他的反蓄奴者，做不到这样的冷静，听闻了这个消息，有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原本被杰格扯住的机关少年，更是直接没有站稳，一屁股摔了下去，坐在地上发愣。 杰格没能拉住他。 因为就连他自己，手掌都有些发颤。 战争级，是每一個大型势力的绝对支柱，哪怕是科技猎人这样主要依赖装备碾压的组织，也是在培养出一个剑圣之后，才撑住了场面。 更别提国与国之间的争斗。 反蓄奴者并非一个国家，可要做的事情远超他们，如今却是损失了一位战争级又意志坚定的元老……毫不夸张地说，这次博弈失败如果后续处理不慎，就极有可能成为他们转折点。 从轰轰烈烈到残花破败。 难怪从灰先生一出现开始，他的暴露出来的眼神就比以往还要严肃，甚至都让自己的同伴感受到了寒意。 可说到底。 灰先生向来计划周密，否则也不可能带领反蓄奴者从零崛起——但联合城方向居然算到了他们的行动，并发动伏击…… 这本身就足够惊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蜂人王子像是预料到了他们的想法，将视线缓缓转向路梦，“我们这里，不同样有这样的一位人存在？” 可他在众人注意汇集过去之前，又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们说：“我不是在暗示是路先生猜测并泄露了消息……这全是我的责任。” “因为事发仓促，准备得也不够完善；为了避免被敌人预判到轨迹，刻意避开了那些明显的线路，但若敌人提前想到这一层……”灰飞速地总结道，他每说一句话语速就变得更快，声音却越发低沉，“加上边缘镇向来是北联合城中脱离龙恩一系的独立领主，我却没想到这是刻意留出的破绽、做出的表象，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就将骚动弹压下去……” 说到最后，别人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想说给自己。 “以及，低估了商人行会！” 那名陌生的战争级，就完全在现有的情报之外。 北联合城表面上，只有五名战争级的将军，一半部署在西线与圣国拉扯，就有些应接不暇，剩下的更是要分散驻守各地，其中还包括一位此行的目标，天狗地牢的御赐金库典狱长。 但，这向来是明面上的实力。 即所谓皇家中央力量。 而以联合城的体制，它过去往往是最不重要的，只是在近来才被商人行会整合起来，为己所用。 可以龙恩的性格。 他会不会也像别的贵族那样，暗藏或勾结了其他的势力——联合城虽好，却终归不是自己的。 现在，固然是逼得那位会长亮出了一份底牌，地位也足够重磅。 代价也是惨重的。 面对这样的对手。 要想血债血偿。 只能以血换血。 包括迪乌在内，所有的反蓄奴者都没有再说话，他们能听出灰先生语气中的自责，哪怕这并不完全是他的过错。 他提到的失败因素，看似必然，实则在真正的情况中，只是最应先排除掉的极小可能发生的偶然，若是要想把它们全部考虑进去再行动，只会自相矛盾寸步难行。 灰先生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只可惜，他们面临的对手，恰好是能将极小可能性化为现实的人。 某种程度上，就和灰一样。 在这样的公平舞台上，计谋的重要性就被拉平到无限低——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压倒性的实力与底蕴。 可灰不能不总结。 从血色叛乱时代活到现在，他虽然在习练了武术之后大幅激活了潜能，身体依旧保持康健，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可说到底已经算是一个老人了。 疲惫每时每刻都会爬上他的内心。 然后又被强压下去。 要领导这么大的一个组织，只有在每一次挫败中都总结教训——他们的试错机会更少，那就只能加倍汲取。 否则就会葬送全员性命。 更无法完成那位骨人的理想。 “从‘厌恶’出发的卡米，我也已经让她收队，三支主力中余下的，就剩下你们了。”他看向迪乌，“就如路先生说的，如果我们连他的这一关都迈不过去，在如今的形势下，到了联合城也只是送死——” “现在，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迪乌喉间一顿。 被人打败固然是面子上挂不住的事情，可例子就摆在面前。 他不知道路北游能否抗衡两个以上的战争级敌人……至少自己不行。 如果就这么贸然出发。 只会落入联合城的圈套。 下场和马里安一样。 他胸前抱拳，低头下身，向着路梦行了一礼。 第577章：善意 “多谢红之王……多谢路先生。” 浪人开口道，语气郑重。 有着灰先生的站台，他自然不可能反对，更何况这蜂人自己也认清了现实。 他双手抱拳，行的是这个世界上罕见的古礼——这是由第一代怀柔者加拉哈德传下的。 而这据说又是怀柔者从远古的图像资料中复原解读而来，拥有比现有帝国都更加久远的历史。 除了习练古武的传人之外。 其他人不会使用也不配接受。 而迪乌如此做，在致歉与致谢之余，同样是承认了路梦的身份，也承认了对方胜过自己。 ——不过，看在路梦眼里。 一位兵蜂向自己作揖，看起来还是有些怪异……人家手指都没有五根呢。 他同样抱拳回礼。 动作标准，反应也干脆利落。 迪乌心里一暖：对方如此坦然，战斗中就有所留手，战胜自己后也没有多加羞辱，——有灰先生在这，即便他这么做了，反蓄奴者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份大度和理念。 即便在刚修行古武的反蓄奴者新人中，都还需要专门教导，耐心解释。 以让他们明白，以武止杀的道理。 相比之下，路北游从杰格刚刚接触怀柔者的武道，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愧是传说中的那位红之王。 虽然， 迪乌也不是很能理解，明明只要简单地把与灰先生结识、以及反蓄奴者行动的情况直接说出来，也能说服他。 偏偏要上来，先揍自己一顿。 仿佛目的就是为了揍他一顿似的…… 还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不过，就像他之前想要告诉红之王那条道理一样，同样也是想方设法拐着弯才说出了口……对方或许是察觉到了这点，才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只是把铺垫，换成了拳头。 某个角度看，还真是贴心。 想到此处，迪乌犹豫着开口：“路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关于之前的那些话……” “不用了。”回话的却是灰先生，蜂巢王子再次打断了他，“路先生早就知道了，他此前就和我讨论过此事。” 迪乌：“呃？” 在组织中，灰先生总是能揣摩清别人的思维，甚至能在对方开口之前就猜到他要说的话。 而这位蜂人王子又是个追求效率的人，急切之下就喜欢代别人，自己把话全部说出来。 赶时间，省流版。 反蓄奴者们倒习惯了。 只是，你说路北游已经知道了，是什么……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这是我告诉你的话——但是你没有说后半句：敌人的朋友，那可也就是敌人了。”说完，蜂人王子的视线再从迪乌转到路梦身上，“尤其是在商人行会……在龙恩眼中。” “在沼泽地、在闪地……红之王你接连挫败了商人行会的谋划，这让我很意外。”他换了更正式的称呼，“更让我意外的是，龙恩那边的反应平平，这让我们做出了判断。” “或许，商人行会在这两片区域损失的利益不算什么，不足以让他们气急败坏，或者说：不足以让龙恩看得上眼。” 路梦自己看着面板上，商人行会依旧显示为“中立”好感的字样。 若有所思，并未做声。 灰继续说：“现在看来，这让我们反蓄奴者误判了行会策略的重要性，这也是此次挫败的因素之一……或许它就在龙恩的预料之内……可在当时，显示出更重要的一点是——” “路北游，你没有必要和商人行会为敌。”他语气郑重，“如果只是这么安静发展下去，他们也可能不会再找上你。” ——但，如果和反蓄奴者扯上关系。 那就不一样了。 龙恩会瞬间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背后代表的不止是他個人，还有他依靠的庞大帝国所拥有的广袤的土地与征兵能力、遍布大陆的贸易网络和近乎无穷的财富、甚至能贯通圣国与联合城这对宿敌的利益交换路线……以及数不尽的依附势力。 哪怕，看起来在堕落。 却代表着这个时代本身。 与历史共振。 这片大陆，本就是一个从辉煌滑落的历史，如此不足为奇。 反蓄奴者固然需要助力。 可即便加上一个新兴的红之王，那也挣不脱这个时代。 甚至可能连累上人家。 一齐被碾碎。 “‘敌人的敌人’……并不是说伱，路北游。”他平静开口，“而是指我们，我们不一定能，也不一定该成为你的朋友。” 与其同反蓄奴者扯上关系。 为虚无缥缈的解放理想，搭上积蓄下来的一切。 还不如在有限的时间内。 多庇护下已经争取到沼泽与闪的两地人民，多创造一些福祉。 “这是锡拳的建议……或者说对我的命令。”灰说道，“他关注到了你……说实话，他已经很少这么直白地向我表述观点，一方面或许是我们没有走上偏路，一方面我也怀疑是不是他整天打拳，把处理器打生锈了……好在不是。” 人群中，零零散散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 不同于对灰先生一半敬一半畏。 调侃他们的老大，倒是反蓄奴者中一项喜闻乐见的活动，这方面就连严肃的灰自己，都不能免俗。 只是，在蜂人调侃的语气中。 又带有一丝复杂。 像是羡慕。 另一边的杰格和玻，对视一眼，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之前也早知道命令。 明白组织上决定要如何处置与红之王的关系——最好是不要搭上关系。 而这并非出自恶意。 恰恰是因为太过顾虑。 因此，在双方一度气氛冷淡之时，他们想要开口澄清，但这终归不是能够由他们自己对当事人说出的理由。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最初的判断也有很大的偏差……”灰语气一变，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四周传来一阵警报声。 反蓄奴者们顿时紧张起来。 路梦却指了指地面：“这是我的村子。” 守卫赶过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听到“啊啊啊啊——谁把我修的房子拆了！” 醉醺醺的。 像是沃曼的声音。 他们一齐看向路梦。 是你们红之王，自己动的手…… 却见，灰先生比出一个手势下令：“你们自己想办法处理，老实交代。” 又看向路梦，见对方点头后说：“一会详谈。” 然后就跟着他们，脚下不停，急促地离开了现场。 倒是很符合这位蜂人一贯作风。 等到反蓄奴者们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处在了村民、警卫还有士兵当中，被团团包围。 只能面面相觑：“……” 第578章：请求（合章） “老大，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批人？”工程部负责人沃曼叼着草茎，酒醒之后的他，也不似前一天那般狂乱，“打灰还挺卖力。” “秘密。”路梦说。 眼前的场景，是修筑神圣基地的施工现场，各式建材人马来来去去，热火朝天尘土飞扬。 而最为惹人注目的是。 在一处工地前，新来了一伙民夫队伍，他们已经换上了与旁人无异的朴素麻衣，赤着臂膀大干了起来。 效率无比惊人。 “呵！” 一声轻嗤，只见如小山一般的砖石垒在一起，忽地又猛地拔升起来，开始平稳移动。 小山下面的，是一个兵蜂。 他竟是以一人之力扛起了往常工程部一个小队才能装卸完的建材，惹得围观不知情之人一阵惊呼。 这自然是迪乌。 堂堂一个战争级，此刻竟是和他人一起，在一砖一瓦地搬运修建着神圣要塞的初始地基。 其余的十几人。 就是反蓄奴者们。 事情的开始还要拉回到昨天，留下的他们被闪地的驻军还有警卫，包了个正着。 虽说以反蓄奴者的实力，要想潜行逃脱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有着灰先生的命令在，也是没人有动作。 不过，路梦已经提前传令。 并没有爆发冲突。 公社小屋的倒塌则被定性为莫名天灾……之所以不是质量问题，那当然是没有人会当面质疑沃曼的权威。 那会反倒显得不可信。 而反蓄奴者们的存在，则被解释为新到了的一批流民，特地来支援伟大的闪地建设…… 可以说是他们抛头露面最合理的理由。 自己修建的屋子塌了，沃曼心情不好，庆典过后第二天，便拉着全体施工人员开工，顺便带上了他们。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反蓄奴者们各個实力不凡、体力强劲，干起活来不知疲惫。 关键也手脚麻利。 有的人一动手就知道原先是建筑工地出身，剩下的即便之前没有接触过，只要有师傅稍一教导，就上手很快。 而且不怕脏，不怕累。 没有抵触心理。 就比如沃曼记得一个叫夏宏的少年，一看就还没有经过成人礼，这位工蜂都有些犹豫红之王会不会说他滥用童工—— 没想到夏宏一上手，就表现出了对测绘、结构、砌墙拉线等工作的绝佳天赋，堪称天生圣体。 这倒让工蜂跃跃欲试，起了爱才之心。 盘算着要不要收他为徒…… 从路梦这得不到答案，沃曼也没有深究，自顾自投入到他热爱的事业中去了。 这时，身后营帐的阴影中。 才走出一个人影。 刚刚沃曼明明就在前方咫尺之遥，但竟好似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他。 “他们还真是能干。” 路梦背对着他，说道。 “‘要想四两拨千斤，自身须有千斤力’，这是怀柔者说过的话——当然，有人也信奉力大砖飞。”灰先生看了看工地的众人，“但无论是哪种理解，武术家自身的力量都是最重要的，这决定着他们的最终杀伤，其次便是韧性体质，决定着身体的强度与抗击打能力。” 古武术是反蓄奴者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修行的，哪怕是杰格这样带艺投身的都不例外，而这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身体潜能的激发，表现在最外在，就是惊人的体魄，哪怕不似沙克族一般天生魁梧，也能从看似平凡的身躯中榨出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用来搬砖只是小菜一碟。 甚至还可以起到训练的效果。 说到这，灰看了一眼路梦。 脑海中浮现出他在远处，看着蜂巢小屋直接炸开、尘土飞扬的那一幕。 这个人能够在古武上战胜迪乌，一定程度上靠得不是技艺，而是全面碾压的身体素质——而后者其实就是加拉哈德追求的目标。 如果把精力放在“技”上。 而忽略了背后的“道”。 倒是走上了弯路。 在这基础上，武术本身只是一项好用的工具，是哪怕一无所有之人，也能随时随地使用出来的武器。 自身越是强大。 “武器”在他手中，也越显威力。 灰其实比众人想的还要更早到达现场，而他从纷乱的杂影中也看出来，路北游固然有留手，却也在交手的过程中，不断适应迪乌的节奏，甚至学习到了他的技法、招式。 这才能不断累积优势。 最后又化成了自己的经验。 用不含感情色彩的语句来评价。 ——这还真是可怕。 “我说的不是这个。”路梦回过头，笑了笑，“他们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灰先生一顿：“嗯。” “毕竟我们以前也经常做这个。” 像是那位本来就显得熟练的反蓄奴者，他之前其实就是一个城邦中的奴工，负责为贵族修缮宅邸。 至于其他人。 反蓄奴者人数稀少，日常战斗、训练、学习之余，基地内如果有什么需要建设的，那也只能自己干。 便是灰也不例外。 毕竟也可以说，那里的第一片瓦，就是由他盖上的。 在联合城的通缉中，会声称他们是宣扬反劳动主义者，这一听就容易让人误解这是一群好吃懒做，只以煽动暴乱喝劫掠为生的穷途末路之徒……殊不知，反蓄奴者反对的，只是为奴隶主而工作。 若是每一份果实，都能够为自己所享，没有人会不愿意。 当然，经过贵族几千年话语体系的洗礼，“劳动”已经和“奴役”绑定在了一起，反抗便是丢掉了这一高尚的品格，是要为人所不齿的。 奴隶主相信也就罢了。 实际上，联合城的平民信奉这一观点的也不在少数，至少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者为之摇旗呐喊。 灰先生倒是有些诧异。 之前反蓄奴者也接触过不少其他的势力，倒是很少有人像这样，注意到他们的这些细节，更不会特地关注。 他自诩能够看透人的思维，实际上也总能猜中他们下一步的所想所说……可是在面对路北游时，这一能力却仿佛失灵了一般。 从对方发现自己，主动接触。 到现在。 都是一样。 而这也是灰先生，决定进一步与其好好洽谈的原因之一。 路梦看着这位蜂人王子，发现他除了大衣下裹着绷带外，也还打着一顶皮纸伞，将浑身笼罩在阴影之中。 明明时节已至深秋。 阳光早已不似前段时间那般毒辣。 这一回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毫不顾忌地揭开脸上绷带的一角，展示出大片的疤痕，轻薄的愈合皮肤下，显出明晰的血丝，血流涌动，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比平时偶然露在外面的，要骇人得多。 看起来是烧伤的痕迹。 “这样的瘢痕全身上下都有。”蜂人重新整了整绷带，“没什么别的影响，就是会对光、水、热……总之这类的东西敏感些。” “好在平时我们都在阴影中活动，倒不怕这些。” “需要安排一场手术么？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路梦说道，“你也见过那个叫姬海的年轻人，他除了脸之外的皮肤，其实都换过一遍。” “是么？难怪……我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灰先生犹豫了一下，拒绝道，“还是算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用不惯他们的皮。” 蜂人平淡一笑。 路梦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医学部用于实验和手术的材料，包括救治一些重伤病患等，来源其实都是之前沼泽地里的重刑犯。 都已经是废土世界了，可不会讲什么科技伦理——在处以死刑后，他们的尸体自然是物尽其用。 这一点钟医生倒是熟。 而灰便是不想自己的身体上，有那些罪犯人渣的一部分。 蜂人王子这一亚种，哪怕脱离了蜂巢，在外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拘束，比如不像其他亚种一样能够吃烂肉食腐……灰表面上没有什么体现，没想到在心理上倒是有些洁癖。 这是对方自己的事，路梦也没有多劝，只是说：“那等如果有一天体外造皮技术能够实现，灰先生再来一趟吧。” “是吗？哈哈……有这好事那最好。”蜂人王子并未当真，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不过一贯严肃的他，此刻到也是浮现出一丝微笑，非常配合。 能够像那位白眉氏族的年轻人那样，保留80％以上的完好度进行植皮，这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起码也得是彻底解读完一本古代科学书，在‘世界尽头’由机械师操刀才能做到。 出现在闪地。 已经足够惊人。 一方面是钟医生的手艺过人，一方面也让灰感慨他们的底蕴。 但要说体外凭空造皮这一步…… 据锡拳所说。 也就只有古代才能够做到。 即便是机械师，生物医疗技术也并非他们的长处，估计是拥有的那几颗智能核心，并非相关领域——从这一组织的名号就能大概猜到所专精的方向。 为了弥补这个短板。 机械师也是积极与赏金猎人合作，向极北的食人族平原与黑暗之指探索，因为他们猜测制造出食人族，或者说同类相食诅咒的，或许就是远古的一次生化实验。 对应的，那些遗迹中，拥有相关智能核心的概率的可能性很高。 可惜一直无果。 连机械师都没能实现的技术…… 灰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领情： “希望我能等到这一天。” 路梦并未解释。 沼泽智能核心的存在，至今仍是一个秘密。 如果能够彻底解读。 别说体外造皮、培育器官。 就是从灰身上取下一块组织，体细胞克隆都有可能，到时候再行移植都能够恢复这位全身烧伤的蜂人原本面貌，还没有排异反应。 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垫话完毕，灰先生也是看向路梦，轻咳了一下：“之前你请求我们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 “该看的，也已经看过了。” 哪怕有一些，并非亲眼所见。 杰格与玻，在鲨鱼村之战后，之所以还逗留在沼泽地一段时间，除了寻找联络人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切身调查那里的环境。 然后目睹了改变。 沼泽村落的解放、重塑各大派系、城镇工业的建设……与过去的雨林不同，路北游的上位不仅仅是一次权力的更迭，更是一次对整个沼泽地生态的改变。 可以说焕然一新。 到了闪地，这里流浪部族之间的争斗并不明显，最大的霸主白眉氏族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积极履行责任，并没有大肆压迫……但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外在的。 汹涌的兽灾，以及诡谲的觊觎。 可随着路北游的到来，红垒长城拔地而起，借天火灭兽灾……这些问题又解决了。 第一次真正地把所有部族团结在一起，至少给他们一份安居乐业、发挥勤劳的机会。 灰在庆典上。 也见证过那宗教一般的狂热、那符合神话纪事的传说……为此心中隐有不安。 可平心而论，换位而处。 如果是灰自己在他们的位置上，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感激与信服？ 毕竟他现在就是这样。 这股激流一旦形成，便是路北游、红之王自己都无法阻止——可如果能够正确引导，那就是可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哪怕以灰的视野看。 这还仅仅是一朵浪花……可在这片大陆上，能够出现这样的苗头，已经是难能可贵。 为此，这位反蓄奴者才确定。 对方不会成为。 圣国与联合城这般的一丘之貉。 而这已经是合作的基础。 “不过，我没有想到……”蜂人王子的语气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无奈，“路北游你找上我们，并不是为了谈合作结盟的事宜——这一点，包括我和迪乌在内，都有些会错意了。” 路梦点了点头。 灰则继续说着： “而是为了那位漂流者……哈姆特先生，还有他的妻女。” 帝国的前武士。 出征在外，却被逼得破产抄家。 家人沦落为奴。 至今不知所终。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为了回报他在石镇给我的帮助，”路梦说道，“我想，这样的请求都不算过分。” 第579章：仇恨（合章） 以哈姆特一个人，势单力孤，无论是调查还是复仇，都只能涉及到外围的小虾米，是以才想要寻求帮助。 而最专业，也最有力量的。 无疑就是反蓄奴者。 哈姆特一路漂流，之所以进入沼泽地，就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此后却由于遇上了濑户、路梦等人，为了防止刚刚从石鼠团手中解放出来的石镇，再次被反攻，他藏下自己的目标，愿意留守下来，在会盟的同时，稳定了后方。 中途路梦代他与银影接洽，并找到了隐藏在了鲨鱼村中的两位反蓄奴者、杰格和玻，牵上关系……这就是后话。 只是，不管是杰格和玻，还是浪人迪乌，都没有想到，路梦居然会为此直接找到反蓄奴者的总负责人灰的身上来。 “坦诚地说，以我现在的工作，很难单独地抽出时间来帮助哈姆特。”路梦说，“和他一样，我能够想到的人选也只有你们。” 哈姆特妻女的下落，在背景中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否则他就能未卜先知地前往，直接解决问题。 唯一知道的是，她们被贩往了一处矿井——联合都市幅员辽阔，采矿产业也不知几何，逐一搜索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然，即便是这样的信息。 也帮助他们大幅缩小了范围。 “……”灰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没错。”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 如今已经作为一个势力之主的路北游，找上反蓄奴者这样的势力，直接的目的居然不是为了谋取利益而是为了他的友人。 灰无需自谦地说。 反蓄奴者人数虽少，却各个都是精锐，想要加入的门槛都是武师起步，中坚则是杰格与玻这样名扬天下的刺客或潜行大师，高层更有放在外界足以支撑起一個大势力的战争级浪人。 这其中，还不包括锡拳。 这样的力量，如果是一个世俗组织，又没有四处树敌的话，足以称霸一方甚至角逐大陆……当然，如果这是他们的目标，也不会有今天这般组织严密、信仰坚定的反蓄奴者。 可对应的。 任何一个世俗组织，在有机会与反蓄奴者接触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攀附其上，试图谋取利益。 这也是他们如此谨慎的原因。 不要被借刀杀人。 血色叛乱出身的灰，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那是如名字这般。 血一样的教训。 然而，路北游在与他接触的第一刻，就打破了这样的认知。 身着大衣的蜂人王子，撑着伞沉默地看向远处，草原上的长风吹过他的面颊，绷带扇动，可灰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看着他的样子。 路梦却想起了另一段设定。 事实上。 在背景故事中，哈姆特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找到过反蓄奴者的。 虽然进度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快。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然而，反蓄奴者接待了这位漂流者，却并没有接纳他。 那场营救亲人的行动最终失败，他们又拒绝了哈姆特加入反蓄奴者的请求，双方最终也有些不欢而散。 而哈姆特则彻底成为了一名漂流在废土上的刺客。 直到遇上无名者。 现在…… “路先生，我答应你。”灰开口道，“但是说实话，我们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帮助到哈姆特先生实现心愿。” 路梦点头：“这是自然……” “而且，我觉得有必要提前说明一点的是……”灰顿了一下，“您的友谊和哈姆特先生的执着，很让人感动，但是……到最后，我们也不一定会接纳哈姆特先生加入反蓄奴者——这是设定好的章程。” 这倒是对应上了。 路梦：“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仇恨，”蜂人王子举着伞，“因为仇恨。” “现在驱使哈姆特先生的，是他对亲人的执着和思念……但是恕我直言，这希望实在渺茫，不过是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迷梦。” “一旦这个梦想破灭，它就会转化为刻骨的仇恨，对贵族、对奴隶主……乃至对联合城和整个世界。” 灰此前已经见过哈姆特。 而他的识人读心，一向很准。 “仇恨有什么不好吗？”路梦问。 “不，它很好……反蓄奴者中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抱有着仇恨。”灰看向远处的工地，擅长机关的少年不慎打翻了一桶砂浆，惹来了沃曼半带教导的斥责，而他也是连忙不住道歉，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憨笑，“哪怕是夏宏这样年纪的孩子也是如此，他的父母在他六岁时就离他而去……原因不用我多说……是反蓄奴者把他拉扯长大，这里的哥哥姐姐、叔伯阿姨便相当于他的亲人，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能够察觉到：藏在夏宏心里的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 “是仇恨把我们聚在了一起。” 灰如此说道。 其中或许也包括了他自己。 而路梦在等他说完。 “但，仅仅这样……”他摇头道，“是不够的。” “如果只是困顿于自己的仇恨，而不知道悲剧的来源；只满足于将刀口捅进仇人的胸膛，却无视了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枷锁……不将这个世界改变，悲剧只会一直发生下去，一次又一次，持续不断。” 蜂人从伞下抬起一只手，伸到阳光下。 被紫外线刺激，他裸露出来的瘢痕像是痉挛一样颤抖起来，血管跳动，光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巨大的痛苦。 可灰恍若未觉。 “就好像一个绞肉机，当它开始转动的时候……”他说道，“你能分得清是哪一个刀片杀死了你么？” “我理解了。”路梦点头。 历来也有无数怀抱着刻骨仇恨的人找上反蓄奴者。 他们不会无视这些人的夙愿，可如果对方最后并不能理解自己的理念，那也不会强行吸纳。 甚至拒绝。 因为反蓄奴者知道，对方此刻之所以还和他们站在一起，是有共同的仇恨在，因此也绝不会妥协。 可一旦报仇雪恨。 这份动力就消弥了。 到时候，他们又会对反蓄奴者这些“危险而又离经叛道”的人避而远之。 而如果没能报仇。 这份怨怼，甚至有可能转移到接受请求的反蓄奴者自己身上。 ——你们为什么没能做到？ 把这样的人吸纳进组织，绝对谈不上什么发展壮大，甚至一着不慎就带着整个反蓄奴者走上歧路。 这都是灰在帮助锡拳经营反蓄奴者时，吸取的教训。 而几十年间。 反蓄奴者规模最大时，人数也不过几百人，就是这个原因。 志同道合的人。 永远是少数。 “当然，说这样的话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灰忽然笑道，看向路梦：“哈姆特先生的执念像他的刀一般坚刚而锋利，这样的人往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有机会报仇雪恨一定不会错过。最后通常想要加入我们反蓄奴者——不过，其实我在和他接触的时候，哈姆特先生并没有表达出这样的意愿。” 激动与感激是难以掩藏的。 这在情理之中。 可出乎蜂人意料的是，不同于他的预想，哈姆特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一股脑寄托在反蓄奴者身上，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旦错过，这样的结果往往会导致滑向偏激……但他没有。 甚至，这位漂流者虽然仍思念记挂着家人，但他待在此处，并非急躁焦灼、迫不得已。 而是能切实感到一股宁静。 这样的宽慰，反倒帮助他在刀术与武艺上更进一步，成就了军团级。 也拥有能力，自己把握住希望。 灰看着白发青年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等人之前对他的误解……蜂人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红之王的正式请求，至少我个人一定会全力以赴。”他开口，“而帮助哈姆特先生，反蓄奴者也是责无旁贷。” 他说的这话毫无道理，事实上到此时路梦都还没有许以交换的利益……然而灰却是答应得干脆。 在他眼里。 对方能够放弃向反蓄奴者索取的机会，反倒是让给自己的友人，就已经足以说服他。 红之王都能够如此。 反蓄奴者更不能落后。 而在路梦的视线范围中。 面板上【反蓄奴者】的派系关系，已然到了第三级的“友善”一栏。 对这样实力强劲、影响力巨大的组织而言，能够提升一点关系，让他们对自己改观，说实话都是千难万难。 就连他与白眉氏族的关系，都不是一蹴而就，经历了诸多波折。 这还只是闪地的霸主。 更别提隐秘的反蓄奴者。 可路梦现在无论看到面板数据，还是听灰先生的语气，都能够直接感受到其中的变化。 不过此前反蓄奴者对他的态度就是“共处”，显然并没有敌意，甚至印象还不错。 路梦才能够如此放松。 而对灰来说，帮助哈姆特也并非轻率的许诺，到了他的这个位置，能够留给私心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反蓄奴者虽然不会接纳每一个需要帮助或者说有共同目标的人——但这是指不会将他们纳入正式成员。 一方面能够打击联合城，一方面可以帮助具体受苦受难的人，他们也不会拒绝，乐见其成。 只不过采用的方式有所不同。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像哈姆特这样的实力，而有时反蓄奴者就会派遣浪人、隐匿身份，私下传授给这些人武艺或隐匿刺杀的技巧，让他们拥有反抗的能力。 在民间传说中。 倒是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表现。 锡拳选择武术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样，即便是一无所有的奴隶，被剥夺了一切……他也总还有拳头作为武器。 而接受了反蓄奴者帮助的人，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恩人真实身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其实绝大多数还是会投桃报李，剩余的少数需要防范却不能以偏概全。 这些人，就成为了反蓄奴者的外围组织，分布在大陆各地，作为各个城邦、村镇的下线。 否则光以反蓄奴者几百人的核心成员，别说与联合城的正规军抗衡了，没有情报与接应，四处活动也是寸步难行。 要想对抗商人行会遍布大陆的贸易情报网，他们也得有类似的东西。 甚至包括在闪地。 这也是灰能够平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而这些外围成员，经过长久的考察检验，又有一些人会被反蓄奴者正式吸纳，成为新鲜血液。 剩下的或是继续维持现状，或者热情消退、逐渐淡出……因为他们并不了解反蓄奴者的真实情况，即便叛变，造成的破坏也很小，完全可控。 此次，反蓄奴者之所以出动。 便也与外围组织有关。 而这其实就是路梦与灰需要商议的另一件事。 “……卢金。”灰说道，“我当初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农庄中逃出来的孩子，能够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在没有反蓄奴者正式成员的帮助下，直接刺杀了一位大领主级别的贵族。 这还只是地位最高的。 除此之外死在他利刃下的奴隶主、武士、兜帽侍卫……不知几何。 已经在联合城引发了轰动。 到了让恒城领主这样级别的贵族，仅仅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名字，都要跑去向龙恩求救的程度。 闻风丧胆。 可也就是因为他崭露头角太快，加上天狗皇帝的个人兴趣，帝国警方快速行动起来，将这名刺客封锁在了联合都市境内。 等到遥远的反蓄奴者反应过来。 他已经独木难支，被捕入狱。 这样的人才以及功勋，反蓄奴者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恰好。 卢金就是姬海在哀矿镇结识的好友之一，也因此一同牵扯到了血色余孽的遗案之中。 他们几人或四处逃亡、或被捕入狱、或是被软禁关押……倒也是难兄难弟。 “在天狗的地牢中，除了卢金，也还关押着我们许多其他的同伴，他们有的隐藏身份或许没有被发现，但一定同样在经受着那个变态皇帝的折磨……我们早有打算策划一起劫狱，这也是一个引子，时机正好合适。”灰说道，“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时机’，正是龙恩抛出来的诱饵。” (本章完) 第580章：借刀杀人 一提到此处，蜂人的语气中还是不由得就渗出一丝伤痛和懊恼。 如果一定要从战略的层面出发，浪人马里安在牺牲之前，也给联合城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联合城依托边缘镇对偏远之地的统治原本就不太牢靠，如今坐镇的将军又无法出击，他们的势力只会进一步收缩。 如此一来。 从复仇之谷到偏远之地，加上周边的目之地、风暴口海岸、厌恶……整个东大陆的中部，将会成为联合城势力的中空地带，彻底将南北联合城截断。 这也是反蓄奴者们，活跃下的第一步目标。 南北联合城彼此之间有间隙。 可在面对反叛的奴隶时。 贵族领主们还是会抛下矛盾，重新真正地联合起来，这并不冲突。 如今能够将两方的联系切断，某种角度上甚至可以算得上重大胜利……只是，他们原本可以用更小的代价。 “龙恩看出来南北联合城的割裂，是一个无法阻挡的趋势，即便是商人行会也无能为力……当然，他想过弥补。”灰看向路梦，“于是就有了对沼泽地与闪的插手。” 这两片地区一旦打通。 南北联合城就可以说直接接壤。 虽然由于雨林环境加上兽灾影响，联合城未必会乐意自己过来统治，可要扶持当地代理人，只享受好处不用担责，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 这些计划全部破产。 失去了这两块战略要地，从偏远之地出发，跋山涉水到达南联合城的路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中途还可能遭受袭击。 这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看来龙恩还是决定放弃，可又利用它给予反蓄奴者重创。 发挥出最后一点价值。 “这样一来，你们短时间内也没办法组织起大规模地行动，即便表面上看南北联合城被截断了，但他们的商队通过时，还是不会被袭击……”开口的是路梦，“或者说，‘自由竞争’。” 这一条贯通东大陆的走廊。 失去联合城的影响后，它将再次成为中立地带，成为周边无数势力争抢的对象，各凭本事。 在这样混乱的地界走商。 就如商人行会发家时那样。 困难，但并非做不到。 只是不再安全。 “是这样。”灰点头，“而如今一想，随着哀矿镇和洼地泄湖的衰落荒废，南联合城的工业整体已经走在下坡路，剩下的科隆斯、漂泊终地哪怕军力再多，也只是个大一点的渔村而已，就只有开顿城还能够保持锻造军工的优势。” 随着北联合城的崛起，加上他们传统上就拥有产粮重地……从贸易上，反而是南方更加需要北方。 龙恩看中的就是这点。 联系切断之后，是这些一向桀骜、还没有处在他掌控之中的佩剑贵族们，更加着急。 “你要做好准备。”他说。 路梦轻轻点头。 如果叠加天灾，南联合城再发生一次类似褐色干旱的饥荒，为了防止再次叛乱，逼得急了，他们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首要能想到的。 就是打通南北联系。 而首当其冲的，也就是闪地。 不过，可能惦记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他准备一个也是准备，准备十個也是准备，都是同样的工作量。 倒是没有特别的波动。 “现在想来，我最大的失误，便是误判了龙恩对你的重视……他不出手不代表他没有看见。”蜂人王子将身子重新躲回阴影下，哪怕外表上看不出，可灰本质作为一个老人，不能够晒太阳还是让他有些从骨子里的不舒服，“现在他不仅重创了我们反蓄奴者，在国内的权威会进一步提高，而局面看似在走向对联合城不利的一面，对他自己的商人行会却不一定如此……” 引诱反蓄奴者出动，主动舍弃偏远走廊，断绝南北联系，却可以引得南方的贵族行动出击——反正他们也是敌人。 一开始看似放弃的闪地。 又能够兼顾。 对方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 灰叹了一口气。 联合城的削弱、商会的增强……也不知道这样的局面是更轻松还是更难对付…… 他率领反蓄奴者在【斯托伯的冒险】安家，于群雄山匪中崛起、发展壮大，可以说如鱼得水。 可一等到真正对上联合都市。 对上它幕后的那个男人。 无论是从可以调动的力量对比，还是谋算的深度，他总还是有一些力不从心之感。 只能用一点一点的牺牲。 来换取生存空间。 以及那遥不可及的胜利。 龙恩却能够稳居幕后，让他自己的势力，不会遭受实质性的打击。 “劫狱的事情怎么办？”路梦问。 “既然现在知道是诱饵，那也不能上杆子去咬钩了。”灰说道，“卡米带的人已经退还，至于迪乌……” 他朝着工地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个浪人，此刻正搬砖搬得飞起、忘乎所以……以他战争级的体质和速度，一个人几乎能顶一小支工程队。 加上反蓄奴者的劳动传统。 恐怕便是路梦亲自下场，都比不上去。 灰先生的话说得很明显。 事到如今，现在的形势下，劫狱的行动也只能取消了。 而也正是因此。 他才会向路梦透露这么多。 一份失败的计划，就等同于废纸，唯一仅剩的价值，也就是作为谈资。 “唔……”路梦思考着。 他能够从灰表面平淡甚至放松的话语中，听出深埋其中的不甘。 正如这位蜂人所说。 金库地牢中，关押着许多反蓄奴者的同伴，随着每年天狗皇帝到那边度假，他们也是深受折磨。 直到死去。 这样的结局，甚至比被帝国警方抓到后，直接宣判处死更加悲惨。 偏偏天狗从某种角度上说，他的眼光还异常的好，一般的罪犯，根本就没有资格进这座监牢金库。 能够被他看中的“玩具”，无一不是在某些领域天赋异禀而又意志坚定的人，让这样的人屈膝，折服起来才更加有趣。 能够把玩享受的时间。 也才更久一些。 (本章完) 第581章：将计就计 一想到自己的同伴，落到天狗这样的人手中。 任谁都会寝食难安。 尤其是一旦放弃了这样的时机，反蓄奴者要再等到下一次恢复好力量，重新计划……已经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而在此期间。 每拖延一分时间，金库中的人就要多受一份的折磨……每时每刻。 灰能够保持现在的冷静。 已经算是奇迹。 为了维系整个组织，不为感情所左右，本就没有多少冲动的余地。 不过路梦也想到，那位被抛出来的刺客卢金，确实是这一代大陆上的一个传奇，就如苍翠在射手领域一般。 虽说名气不等于实力。 但这也要看对方的起点。 他仅仅是作为外围成员，接受了一些反蓄奴者的教导，就自行领悟，成长到可以成功刺杀贵族大领主的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可以说，即便是在反蓄奴者的正式成员中，在天赋上也没有多少可以和他媲美的。 ——能够被天狗看中，某种程度上就说明了这点。 这样的人，如果能够继续培养下去，假以时日，未必没有机会成为如浪忍团莫尔一样的刺客大师。 相比之下。 如水部落影人这一脉的传承，都算是小辈，更遑论黑龙忍者这些杂七杂八了。 可惜进了金库地牢……路梦心想。 从时间来推算，反蓄奴者到最后的确没能成功劫狱、营救出卢金，龙恩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而等到游戏开局。 玩家能够接触到卢金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地牢中被摧残了多年。 就一个刺客而言。 从精神到身体，这对他的天赋是损害极大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卢金刚刚入狱的时间点，就已经是他命运中的巅峰状态。 而另一边。 路梦刚刚挖掘出来的另一個驯兽天才加替身——姬海同学，在听闻了好友的消息后，也是又喜又悲。 双方的地位并不一致，一个是闪地霸主白眉氏族的少族长，只是到南联合城交际；而另一个是破产农户的儿子，是四处逃亡的奴隶。 却是因为血色叛乱，而牵扯到一起，这份友谊做不得假。 不过姬海并没有因此去要求什么，裹挟反蓄奴者或者红之王一定要去营救自己的好友——现在的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加明白时机的重要性。 只是路梦也看得出。 这个年轻人在之后管理集训狼骑兵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又一次甚至差点被失控的埋骨地狼扑倒在地。 没能躲开。 对拥有他这样天赋的驯兽师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此，在前来与灰见面之前，路梦就顺带给姬海放了个假，把狼骑兵继续交给琪可等人管理。 而他也明白。 无论是反蓄奴者还是姬海的顾虑，都在于与联合城实力的绝对差距。 天狗的地牢在联合城腹地，要想正面攻破无异于与这个帝国开战，还要在边境击败他们的大军，还要保证对方不会将囚徒俘虏们作为人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只能暗中潜入。 这原本应该是反蓄奴者的拿手好戏，他们人数稀少走精兵战术，也不容易被侦察发现。 可在龙恩发动伏击的当下，明摆着对方已经知道了反蓄奴者的目标，只需要围绕着地牢布置防线即可。 等候敌人自投罗网。 ——龙恩知道灰先生不会这么蠢，灰也知道龙恩知道他知道。 这样的僵局。 耗不起的是反蓄奴者。 失去了敌明我暗的最大优势，哪怕天狗地牢毫不设防，反蓄奴者都不敢赌。 万一对方像伏杀马里安时那样，出动两名战争级甚至更多的联合城将军…… 路梦此前与迪乌的交手只是试水，双方都没有必杀之心，他可以略胜一筹，而对方都没有什么损害。 若是等到真的你死我活。 差距只会进一步拉大。 场面也会更加惨烈。 现在的反蓄奴者还打不起这般的决战，路梦也是同样。 “借刀杀人……”一道低语从路梦的口中缓缓说出，他自己重复着之前灰说过的词汇，“还有那位突然出现的战争级……” “嗯？”灰先生看向他。 “没什么。”路梦说道，“对了……锡拳他对复仇地怎么看？” “天火？”没想到路梦将话题突然拐到这里，蜂人王子只是随口答道，“我记得锡拳说过一次——‘地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们来不及顾虑天上。’” “嗯。”路梦点头。 他毫不意外。 “灰先生，你们反蓄奴者还打算在闪地待多久？” “接受了你和哈姆特的委托，也需要尽快去办，估计……嗯？”这话听起来有些像送客，灰随口答道。 但随即，以他的能力，很快意识到了路梦话里的意思。 “没错，龙恩喜欢借刀杀人，商人行会手中也有许多可以利用的利刃……”路梦笑道，“但这些刀，可不是每一把都听话。” 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 就有可能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 便是在沼泽地的大黑眉、闪地的无面……他们在听从商人行会的指示时，内心里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作为傀儡，都不会一辈子愿意在提线下跳舞。 更何况其他？ “龙恩想要保全自己的实力，所以总是先倾向于利用他人，”灰先生眯起了眼睛，“这也是他发家的根本。” 可以说无往而不利。 否则以他一个平头商人出身，如果不加杠杆撬动多方利益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凌驾于众贵族之上。 但，今非昔比。 到了龙恩如今的地位，值得他利用的人与势力也越来越少，否则根本发挥不出价值——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手段越发难以隐藏。 比如南联合城。 这已经相当于明牌。 那位暴露出来的战争级，只要稍一筛选，也能知道是出身哪个势力。 甚至剩下的所谓“底牌”。 对路梦而言，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路梦：“而且，时间其实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看着面板上，【神圣基地】据点建设进度变化。 如此说道。 (本章完) 第582章：返乡来客（合章） 骸骨荒原，万里辽阔。 已经成为化石的巨兽枯骨，像是一道山脉，横亘在原野上，足有数百米，难以想象世间曾经存在过这样的生物。 长风从它的胸膛吹过，与肋骨摩擦，发出呜呜的吼声，像是号角一般响彻天地。 又如同从未死去。 一个身着华贵皮毛裘的牧民，掏出小刀，从仿佛墙面一般的腿骨上，刮下来一层石粉，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小袋子里。 贴身收好。 “他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牧民的动作，身后的科技猎人向同伴小声问道。 “闪地的流浪部族崇拜巨兽，按照他们的习俗，将死去巨兽的骨粉用布帛包好，就可以制成护身符。”同伴回想起一个科技猎人前辈留下的手记，“据说死去动物的体型越大，由此做成的护身符就越吉利，效果就越好。” “可化石的成分已经不是骨质。” 罗米质疑道。 “不要较真，或许他们不知道这些。”同伴双手围胸，抱住了修长的宝刀，“又或者带回部族，可以顺便卖一个好价钱……远古巨兽的骸骨，并不那么多见。” “真是迷信哈。”罗米随口道。 只见他们偷偷议论的雇主，此刻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制作了好几分护身符，一齐放入怀里。 “这是给小迪布的……这是父亲的，这是……”科内·远行者数好数量，小心放好。 从他率领着族中的牧群，前往南方贸易销售，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蓝天。 而兽灾也已经结束了三個月。 这一次贸易，行情非常好，无论是皮毛还是驮兽，价格都正好周期性地大涨，让科内卖了一个好价钱。 但，运气非常差的是。 他们恰巧赶上了兽灾爆发，骸骨荒原的猛兽们向北迁徙，阻断了科内回家的路，它们此后还要退潮，就耽搁得更久……这期间，只能躲在这边为数不多的人类城邦中，才有机会幸免于难。 兽灾的厉害。 他是知道的。 这让远行者氏族出身的牧民忧心忡忡，只想着快点赶回闪地去，好回到部族见见自己的家人。 也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可以出发了吧。”罗米上前，询问自己的雇主。 科内点点头。 因为行商赚到了钱，加上从骸骨荒原回闪地的一路，也不太平，他和其余的几位牧民商议后，下重金请了一队顺路的科技猎人护航。 有任务接的时候。 他们可以说是顶级的保镖了。 见雇主点头，整装待发的科技猎人队伍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机弩检修、刀剑入鞘的响动在一瞬间完成。 队伍开拔。 在苍莽的大地上，画出一条蜿蜒的曲线。 他们根据经验，小心地避开沿途的动物巢穴，只是偶尔还不可避免地会撞上兽灾退潮后、从北方返回的猛兽们。 出乎科技猎人意料的是。 他们从骸骨荒原方向上，观测到的兽灾相当猛烈，结果这些返回的猛兽，比如喙嘴兽，一次往往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头，根本不成规模。 对付起来也需要花不小的力气，但已经称不上危险和威胁。 科技猎人们舒了一口气。 可科内的心，却逐渐提了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中，在他的催促下，众人再次加快了速度，又是几个昼夜，很快就到达了闪地的西南边境，与骸骨荒原交界的地方。 午间阳光正好。 远处的草丘上，隐隐约约有一个小白点。 科技猎人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是一顶破败的白帐，看得出来它用来蒙面的牛皮原本质量应该相当好，即便已经废弃，经过几次降雨水洗后还是光洁如新，一片雪白。 “能够拥有这样的大帐篷，”罗米猜测道，“应该是个大部族哈……” 他还没说完。 却见另一边的雇主、牧民科内踉跄一步，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只是被一名眼疾手快的科技猎人扶住。 而他也听到了一句呢喃： “完了……” 作为闪西部族中的一员，科内自然记得这顶白帐，哪怕不使用望远镜，只是这么远远看了一眼，他也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北风氏族的族长大帐？ 北风氏族可是他们西部最强大的部族……但现在就连他们，都将自己的大帐丢弃在这里，四周还有各种腐朽之后的骸骨……正印证了科内的猜测。 兽灾结束，猛兽返潮。 但喙嘴兽出现的频率如此之小，恐怕就是因为它们现在还停留在闪的腹地，四处肆掠。 有充足的食物吃。 自然想不起归家。 ——闪地恐怕相当危险。 自己的远行者氏族，不过西部最微小的部族，那他们…… 听完科内略带颤抖的解释，科技猎人面面相觑，聚集在一起商讨了一番。 “怎么办？”罗米开口问道，他在这支队伍中，既没有去过闪地，此前也没来得及看相关资料，是唯一对那片草原没有丝毫了解的。 如今只能听同伴们的意见。 另一名同伴柳斯看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闪地肯定是要去的，要不然没办法联系上总部……我们所有人的开币加在一起，都买不下哀矿镇。” 骸骨荒原，就位于广义的南联合城境内，哀矿镇与洼地泻湖镇，曾是它的两座重要工业城邦。 只是，洼地泻湖的原油在很早以前就开采殆尽，居民无以维生四处迁徙，当地的贵族领主干脆将整座城邦的经营所有权，打包卖给了科技猎人，改造成为他们在大陆南部的巨型中继站。 而现在，哀矿镇因为血色叛乱衰落，参与暴动的人被抓起来贩为奴隶，豪强富商、武士贵族……走得走逃得逃，剩下的都只有极少数实在无处可去的底层贫民，还在苟延残喘。 此次兽灾冲击。 城门上连守卫都没有。 全靠繁华时期修建起来的高耸城墙，才顶过了一劫。 这样，也遭受了不少损失。 至于往后的日子，只有天知道。 等到现有的城防被攻破，哀矿镇恐怕就会成为野生猛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狩猎场——其实现在来说，城邦市中心缺乏维护的地方，已经呈现了废墟化的倾向。 说不定会变成枢纽站那般。 不过罗米、柳斯等洼地泻湖出身的科技猎人，倒是得到一个渠道，说是南联合城也要像之前出售洼地泻湖一样，处理掉哀矿镇。 这几乎已经是明牌暗示。 哀矿镇现在根本没人管，有实力接管的也只剩下旁边的科技猎人，对号入座……但毕竟是在联合城的眼皮底下，你不打声招呼就入驻，恐怕没那么容易。 便算是保护费。 其实他们想不要都不行。 这一队科技猎人此行，就是要通过闪地前往总部，申请资金的。 “嗯……何况还有我们的雇主在。”罗米点头说，“先把他们送到闪地，看情况方不方便通过……大不了我们直接走复仇之谷。” 有复仇地的天火在，喙嘴兽不会追到那里，而他们科技猎人有自己的秘技涂料，加上诸多前辈探索出来的路线地图，穿越过去同样能够到达总部‘黑色划痕’。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想走那条路……亏得慌。”另一名科技猎人推了推眼镜，“也不知道总部给不给报销。” 要穿越复仇地，消耗的特殊涂料量惊人，它们又精贵。 哪怕专门去探索。 都容易收不抵支。 “顺路而已，不要紧的……只要不脱离复仇之谷的范围，不会有什么问题。”罗米说，“哪来那么多天火。” 明确好目标，理清好退路。 众科技猎人依旧决定护送着远行者氏族的牧民们返回家乡，而科内也平复了情绪，重新振作起来。 不管闪地遭遇了什么。 总归是要面对的。 他们继续前进，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之前虽然远远地看到了北风氏族的白帐，但等到一行人真的赶到旁边，却已经到了天黑。 科技猎人上前检查。 这一顶巨大的白帐已经倾塌了一半，就是另一半也是由简陋的木枝重新修建起来，算是堪堪搭起了一个棚子，这让众人非常意外。 人为的痕迹。 “看来他们离开之后又回到过这里一次。”有人判断。 牧民科内皱了皱眉。 如果是这样，那当然算是半个好消息，说明不远处还有流浪部族成员在活动……可从搭建的手法看，又不像是出身闪地的老牧民会干的。 太粗粝了。 “天色晚了，赶路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就在这吧。”罗米端着十字弩瞄准，顺便眺望四方，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他注意到。 白帐所处的地势已是附近最高，在这片大草原上能找到这样的位置实属不易；而无论是从视野还是风向，此处也最适合扎营驻守。 即便有敌人围攻上来。 也能支撑好一会儿。 当初选择将帐篷扎在此处的人，是有一些眼光的。 他看向一边若有所思的牧民，心中倒是有些意外和感慨： “流浪部族的智慧么？” 罗米出身的洼地泻湖那是老工业重镇，整座城镇都建立在一个巨型的采油平台之上，繁荣程度不可比拟。 即便是在衰落之后，居民们的底子也还在，教育素养、武艺修行等各方面，都超过废土其他地区平均水平一截。 总部某个角度上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接手了已经无油可采的洼地泻湖，再结合机械师提供的教育……让泻湖镇培育出了不少优秀的科技猎人，他们走向大陆四方，鼎鼎有名。 加入科技猎人，也成为了采油工人后裔们，新的就业途径。 相比之下，闪地还处在游牧阶段、逐水草而生的流浪部族们，生活就要落后得多……罗米想当然这么认为。 不过，他现在倒有些改观。 光从这顶白帐的选址看。 他们中还是有能人的……哪怕这可能只是源于最朴素的生活智慧。 “哦？快来看——”柳斯在检查的过程中，拔刀挑开营帐，有所发现：“里面还有露营床和睡袋，哈哈。” 白帐下，满目是排成列的地铺似的简易露营床，杂七杂八的。 “要不我们就在这睡吧，位置也够……”他半打趣半认真道。 科技猎人有自带的行军营帐、功能齐备，不过毕竟还需要时间展开。 而他们已经有些疲惫了。 加上不少科技猎人第一次看见流浪部族的大型营帐，这顶白帐原本在北风氏族也算得上奢华，哪怕已经废弃，从外表上看颇为震撼。 令人好奇。 牧民科内有些想要反对，不过他也仔细看过白帐内的布置设施，发现除了这些露营床的摆放有些杂乱，草席陈旧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野生动物的痕迹。 想来还是比较安全的。 只是，为什么北风氏族的族长大帐，会像行军营帐一般摆满露营床……这一点让科内颇有些不解。 根据他对那族长的了解。 对方可不是会把自家东西让出来的货色。 不过，没等他反对，罗米已经开口了： “还是重新搭营帐吧，位置挨着就行，要不然……你过来看。” 柳斯闻言过去。 罗米猛地掀开露营床，草席下一股腐臭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呛得过来的科技猎人直咳嗽。 “好了好了快放下。”柳斯扇着鼻子，“我说着玩的。” 可以想见，露营床摆放在这里许久没有收拾，又风吹雨打的，积蓄的味道绝不会多美妙。 看到他的样子。 其余的科技猎人中倒是充满了一股快活的空气，就连科内紧张惦记的心绪，都轻松了不少。 入夜，月上中天。 科技猎人们分成两批，一批岗哨望风守夜，一批回新搭好的营帐休息，总共有数十个。 牧民们不需要参与守夜。 拿钱就要办好事。 这也是特殊赏金猎人的准则。 罗米在营帐中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一道力量推醒了他。 他睁开眼，又回头闭上：“再让我睡会儿……” 和自己换班的是柳斯。 因为两人相熟，他顺手推去。 然而，科技猎人没能抓到同伴的手臂，手掌瞬间被扎得刺痛，点点血珠直接沁了出来。 入手处，根根鬃毛直立。 (本章完) 第583章：猩猩 罗米顿时惊醒，身子猛地扑开，同时向枕在头下的十字弩摸去。 为了时刻戒备。 他甚至整晚都上好了弦，只是用保险卡扣锁住，防止误触激发。 科技猎人的训练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机敏，这个青年双手一捞抓住了十字弩，手掌上的鲜血留下抹在把柄上，他对着自己刚刚身后的方向立刻扣动扳机。 “砰！” 弓弦震响。 却是罗米手中的十字弩，顿时散架了。 “空的！”他一惊。 原本睡前仔细检修好十字弩、再上弦搭箭的习惯，已经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刻入骨髓，绝对不可能忘记。 而现在，上面却是没有箭矢。 空放之后，弓弦积蓄的巨大力量没能传导到飞箭上面，无处发泄，全部返还到了弩机自身，将精细的结构瞬间崩断。 一缕寒光闪过。 那根消失的箭矢，出现在罗米的面前——握在一条粗壮无比的手臂当中。 它的毛发似雪。 根根直立。 光是取下箭矢还不够，必需先小心撤除机关卡扣，放松弓弦……最后还要将之复回原位。 精细的工作。 这原本应该只有人类能够做到。 拳风挥至。 罗米瞬间失去了意识。 只来得及喃楠一句： “喙嘴……猩猩！” …… …… 行军营帐外，趴倒在地的牧民科内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惊慌，瑟瑟发抖。 月夜下。 警戒守夜的科技猎人一个个被击倒，他们的敌人狡诈无比同时又悄无声息，甚至懂得如同人类的暗杀一般，先捂住科技猎人的嘴巴。 让他们发出不了声音。 夜幕中闪动的身影，在月光下、在探照灯下，晃出它们身上炸裂的毛发，像是披了一层松针蓑衣一般，巨大的身形却又敏捷无比。 喙嘴猩猩。 同样是活跃于骸骨荒原的生物。 它们身宽体壮，像猩猩一般用充满力量的前臂辅助行走，可长在硕大头颅上的嘴巴，又是喙嘴兽一样的一道突出钢喙，尖牙利齿根根刺破下皮，暴露在外。 科内知道： 喙嘴猩猩们除了力大无比外，更重要的是智商也相当之高，哪怕不是长者期，平均的聪慧程度都不亚于孩童少年。 而区别于其他喜欢袭击牧群的野生动物，喙嘴猩猩反倒更倾向于攻击人类本身，尤其喜欢用戏耍的方式。 这会让任何遭遇它们的人，都苦不堪言。 只是…… “怎么会如此之多？” 他不敢置信。 在流浪部族的经验中，喙嘴猩猩一向是独居生物，别说族群了，甚至都没有固定的夫妻。 只有在繁殖的季节。 从会偶尔聚在一起。 就这样还会彼此之间爆发出许多的争端。 可是眼下，袭击科技猎人们的喙嘴猩猩，足有数十头之多。 每一只的体型都超出两个人类，又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在大陆上的其他地方，甚至就有用“喙嘴猩猩”作为俚语，来形容人四肢粗壮有一股难以想象的蛮力，可褒可贬。 可当它真的落在人头上。 就不那么好受了。 “噗！”柳斯狠狠抽出刀，锋锐的刀刃在喙嘴猩猩的身上开出一個大洞，鲜血涌出溅在雪白的皮毛上，像是白纸中开出一朵花一般。 面前的喙嘴猩猩，吃痛地后蹿一步。 还没等科技猎人追击，他的后腿一软，膝窝剧痛，当即跪倒在地。 随即，整个人都被倒提了起来。 是另一只喙嘴猩猩。 柳斯还要悬在空中挥刀，可双臂就被对方的巨掌一手握住，稍一发力就好像液压机一般，将他死死箍住。 骨骼嘎吱作响。 像是快要被碾碎一般。 科技猎人的战斗力不弱，然而喙嘴猩猩作为骸骨荒原上的生物，在凶兽环绕的情况下，还能演变出独行的生态……这一事实本身，其实就说明了它们单体战力的强大。 更别说，现在还有数量优势，又能够协同合作。 哪怕按照常理，科技猎人击伤了眼前的喙嘴猩猩，它们也不会退却，身后的同伴则随时可能发动袭击。 “这不科学！”柳斯在心底里怒吼。 ——这样的控诉对一个科技猎人而言，份量实在已经算相当之重。 激战过后，十多名科技猎人已经被全部制住。 几位牧民更是没有例外。 “喔喔喔喔喔！” 胜利的喙嘴猩猩群从它们的尖喙中发出嘈杂的叫声，一边将手中抻直的俘虏们举过头顶，场面混乱、异常兴奋。 “它，它们这是要干什么……” 有科技猎人忍受着剧痛，咬牙心中嘀咕。 这些白色的怪物攻击他们，大家人人负伤，可又没有被杀死。 喙嘴猩猩不像是为了觅食。 只见这些巨大的直立动物，抱着抓获的科技猎人上窜下跳，踩过了之前辛辛苦苦搭建好的营帐，数十头喙嘴猩猩朝着一个地方奔去。 这回目标明确了。 “白帐？” 喙嘴猩猩们，正是朝着北风氏族留在此地的白色牛皮大帐而去。 手中举着俘虏的喙嘴猩猩，开始绕着白帐环成一圈地奔跑，手舞足蹈，晃得它们手中的科技猎人苦不堪言。 而剩下的，却聚成一堆。 立在白色的大帐前，仿佛等待着什么，只是偶尔有喙嘴猩猩忍不住骚动。 直到一头身形佝偻、鬃毛稀疏，原本一身雪白的毛皮都有些发灰的喙嘴猩猩从中走出。 包括奔跑的喙嘴猩猩才停了下来。 这只老喙嘴猩猩年数已长，只是看它衰老的样子，明显没能摆脱生理的极限，突破到长者期，只是空有岁数罢了。 这样的喙嘴猩猩在野外，年老体衰，按理说早就是只能默默食腐苟活、等待淘汰的存在，此刻在这一群喙嘴猩猩中，却又好像具有了某种威望一般。 它奋力高举起手臂。 修长的猿臂，都已经快超过喙嘴猩猩的身长，让它显得高出一倍有余。 而在月光下。 老喙嘴猩猩的掌上，赫然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条，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一条老人的拐杖。 被擒住的科技猎人不知是否会有生命危险，暗自蛰伏，这会儿还不解其意。 可下一刻，随着老喙嘴猩猩的动作。 全场的直立巨兽们，竟齐刷刷地跪拜下去——围绕草丘中心的白色大帐。 (本章完) 第584章：文明 “它，它们……这是在跪拜？”柳斯顾不得口里流出的鲜血，心中更是震撼。 他在科技猎人中，平时的成绩也算得学霸。 他知道在自然界，有些动物在特定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刻板行为，比如规律地摇晃身体、一直不断地来回跑动之类，这往往和它们的生活环境有关。 有时也会出现类似行礼、磕头的动作……但这只是恰好符合它们的刻板行为罢了。 然而，眼前的一幕。 却完全超出了柳斯理解的范畴。 无论是老喙嘴猩猩的行为，还是其他猩猩整齐的动作，与其强行解释为集体的刻板行为……还不如类比成人类社会中的跪拜仪式。 用来表达心中的崇敬或恐惧。 而它们的对象…… ‘流浪部族的白帐？’ 看一眼就知道，所有喙嘴猩猩都围绕着它，身子不住起伏。 这时，又有其他几只猩猩，手中拿着从科技猎人倒塌行营上拆下来的绳索、钢架材料，走到老猩猩面前一手比划着，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兽筋一把摔在地上。 老喙嘴猩猩读懂了意思，兴奋地“喔喔”了几声，示意它们上前。 只见几只喙嘴猩猩，拿着现代材料，一蹦一跳到白帐边，然后竟是开始维修起倒塌的另一侧营帐起来。 渐渐地，整座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帐篷，才真正显出其原貌。 ——哪怕粗糙无比。 到这时，人们才明白，之前他们检查白帐发现的维修痕迹，根本不是什么回来的闪地牧民的手笔。 而是出自这些野兽猩猩！ 这样诡异的行为，顿时吸引了柳斯，他甚至都逐渐忘记了自己正处在动物的擒拿之下，而燃起了作为科技猎人的好奇之心。 喙嘴猩猩本就聪明，会使用简单工具还在其次……可违背生态习性的聚集、类似领袖人物的出现、对白色大帐的异常崇拜、甚至愿意将收集到的上好材料优先用于其上……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但这发现本身，就绝对足以轰动学界，若是让世界尽头的机械师知道了，又会在大学开设一门新的课程；而如果记录下笔记送回本部，也能得到一笔不亚于探索遗迹的积分。 自发演变的…… 原始文明形态！ 柳斯可以判断，这群喙嘴猩猩，已经展现出部落宗教的某些特征了。 因为蜂巢族、沙克族、骨人的存在，没有谁会认为只有人类才会诞生唯一的文明，但要论亲眼见证一个物种从零到有地萌生文明…… 那绝对是第一次。 可越是观察，柳斯越是疑惑：它们的诱因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这群喙嘴猩猩对一个人类文明造物、一顶普通的牧民帐篷，呈现出如此的崇拜…… 随着白帐修缮完毕。 他的疑问很快有了回答。 白色大帐彻底挺立之后，猩猩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随即在老猩猩的示意下，十几头喙嘴猩猩从中走出。 月光照出它们身上的片片猩红——都是之前在与科技猎人们作战事，留下的血迹与伤势。 然后，这些负伤的喙嘴猩猩，一个一个排好队，逐一钻进了白色大帐中。 到这时，外面的喙嘴猩猩再也维持不住秩序，不顾老猩猩的阻拦，一窝蜂地涌上前，掀开帘帐借着月光观察里面的情况，你挤我我挤你。 猩头攒动。 因为这样，被裹挟着拖在地上的柳斯，也有机会看清白帐中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就呆住了。 只见负伤的喙嘴猩猩什么也没干，就是各自找了一张科技猎人之前发现的露营床仰天躺下，粗壮的双臂像是听话的孩子一般夹在两侧。 它们的身形远超人类。 必须用力夹紧身体，挤在一起，才能完全躺平在床上。 点点月光从大帐顶的些许破损中漏下，像是洒出银粉一般，扑在这些白色巨兽的身上。 没有给柳斯留下不解其意的时间，他就见到喙嘴猩猩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在这片大陆。 野生动物伤势痊愈的速度，往往要快过一般的人类。 可柳斯还从来没有见过。 有这般迅速地进度！ 其中一头躺在露营床上的喙嘴猩猩，被他认了出来，就是之前自己给对方捅了一刀的那位，金刀贯穿，拔出来时还带有刃齿倒刺，伤口很深。 但这一刻，只见根根肉芽从伤口里涌出，像是蛆虫蠕动，缓慢试探着交织在一起，最后形成了新的血肉，逐渐填满了空洞。 哪怕还不能立刻痊愈。 起码也失去了生命危险。 喙嘴猩猩恢复了气色，发出兴奋的吼声。 不止柳斯，还有许多仍旧清醒着的科技猎人也目睹了这一幕，脸色骇然。 他们算是知道了，这些喙嘴猩猩如此崇拜这顶白帐，甚至据此形成了原始文明形态的原因。 可要论前者。 虽然算是一项了不得的发现，但总归还是能够解释。 这白帐本身。 却是不能解释！ 根据他们的了解，这样的治疗效果，也就只有古代遗留下的造物、医疗维修床能够做到，即便是科技猎人，有许多都没有体验过。 但这里面，睡在喙嘴猩猩们身下的，分明只是简单的露营床……或者说一张厚草席而已。 科技猎人们之前嫌弃它暴露在野外，下方藏污纳垢，因此没有上去休息……哪还知道有这样的功效？ 而另一边，看到同伴如预期中康复，围观的喙嘴猩猩们也是手舞足蹈，兴奋乱叫。 更有甚者，不少喙嘴猩猩围绕在老猩猩的身边转圈，将宽厚的手掌盖到它的身上，以示感谢对方带领它们找到了这样一個神奇而超出理解的“圣所”。 老猩猩得意地举起木杖。 接受着来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的崇敬——若不是它在受伤濒死之际偶尔发现并掌控了这个地方，恐怕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地位。 “喔喔！”它大叫两声。 猩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头领的指示。 老喙嘴猩猩手杖一划——指向那些被手下制住的人们。 “喔喔！”它用力下砸。 许多科技猎人们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抓住自己的喙嘴猩猩忽然就将他们高高举起。 柳斯面色陡然煞白。 他明白了：目前的喙嘴猩猩群的确因为崇拜白帐而出现了原始文明萌芽，拥有像部落般的初步组织形式。 可文明的发展初期。 往往是暴力而血腥的。 这些猩猩们…… 要用自己抓到的俘虏，来血祭！ (本章完) 第585章：毒和巨狼（合章） 猿声吼叫，一齐欢呼。 仿佛在庆祝、期待……什么最美妙的事情一般。 刚刚诞生文明组织意识的它们，现在就要将自己最宝贵的战利品，献给天降奇迹、免除病痛与伤势的白色圣所。 当科技猎人们察觉到这点时。 已经晚了。 喙嘴猩猩的双臂活脱脱水桶一样粗壮，又铁箍有力，抱住科技猎人时，他们根本挣脱不开。 看着猎物挣扎的样子。 领头的老猩猩甚至更加兴奋。 众所周知，献祭之后，它是有资格代替神明第一个享用的…… “吁————” 一声尖利的哨响，贯穿了在场所有生物的鼓膜，科技猎人们还只是觉得耳朵刺痛，白色的喙嘴猩猩们却皆是身躯一颤，动作停滞了下来。 同样被箍住的牧民科内，吐出藏在颊中的骨哨，咬在牙间狠狠吹响。 他之所以能够代表远行者氏族，带着全部族出栏的牧兽外出，正因为科内就是这个小部族唯一的驯兽师。 哪怕天赋并不算多好。 好歹也是正经的。 只不过，在他的全力之下，就最多能干扰在场的几十头喙嘴猩猩一瞬。 下一秒，这些高大粗壮的生物就反应了过来。 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目光带着焦躁和愤怒，死死盯着他。 也只有擒住科内的那一头喙嘴猩猩，因为距离太近，此刻肌肉还依旧失去着意识，没能立刻动作。 否则他早已被撕成了粉碎。 “喔喔！” 老猩猩愤怒地挥舞手杖。 破坏祭祀，干扰圣所。 可是要遭受天罚的！ 空余的喙嘴猩猩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拥而上。 就在这紧张的一幕，科技猎人柳斯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两声巨响—— “砰砰！” 他整个人身子一松，就这么凭空落了下来，只是反应迅速一个拧腰转身站在地上，回过神来时竟已经挣脱了束缚。 他立马回忆起，在自己刚刚的视野中，一道黑影闪过，直接踩在了喙嘴猩猩的脸上，接连两脚把它踢得狠狠倒退。 也由此松开了手。 血肉断牙飞溅，黑影借力再次腾空，直接扑向了喙嘴猩猩群的中心。 柳斯认出来人。 这是此次新加入他们科技猎人的同伴之一，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显山露水，只是为人还不错，大家并没有怎么特别关注他。 一同上路。 看来之前喙嘴猩猩袭击营地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困住，只是混战之下大家连自己都顾不上，就没有注意到他并未出现受俘。 这人好像是叫…… “查德？” 这個名字刚刚浮上柳斯的脑子，身后另一只喙嘴猩猩已经向他扑来——科技猎人的手中金刀已经被抢去，可他向怀中一摸，一根贴身的短棍出现在掌中，折叠伸缩，竟是化作了一道棱形军刺。 喙嘴猩猩的确很聪明，但还没到能聪明完全预判科技猎人的花样的程度——毕竟连许多人类都不能。 他紧紧握住，转身回刺。 战作一团。 转瞬间，受查德的出手帮助，又有更多的科技猎人解脱出来，同时各施手段。 他们有许多原本就已经暗算脱身之法，只是并没有时机，而牧民科内的哨音加上查德的干扰，配合中却是完美地创造了机会。 只见查德身形矫健，脚踏在喙嘴猩猩的身上如履平地，而又总能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一步跃出，顺便来上一脚。 嵌钢的军靴，力道之大足以砸断骨骼。 这个科技猎人如同干脆就在空中穿梭一般，狂野的飞机头都吹成了流线型，破风作响。 直奔领头的老猩猩而去。 别说年老力衰的老喙嘴猩猩突然吓住，就连他的科技猎人同伴们都有些惊讶——查德在组织中的业绩与等级都只是普通，没想到身手却是这样了得，连喙嘴猩猩们都反应不过来。 而且，一招一式中。 竟是有些古流武术的架势。 “喔喔！” 一片混乱之中，老猩猩连忙后退，呼声连指，就连原本在白帐“圣所”中接受疗愈的“伤兵”们都再也躺不住了，纷纷一跃而起，围在它们的领袖前。 查德毕竟只有一个人。 又靠的速度突破。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绕过这些高墙一般的喙嘴猩猩。 可出乎猩猩反应的是，查德闪电一般的黑影在迈出下一步前，的确如同闪电的折线一样拐了个弯，落地挥拳。 直接砸在了另一头反应不及的喙嘴猩猩胸口。 血肉破裂、骨骼粉碎的声音，顺着波动层层传递到内脏，白色巨猿的胸前直接出现了一个篮球般大小的凹陷。 它狠狠后退着倒地，松开手。 科内·远行者狼狈地起身，靠到查德身边，嘴里死死咬着骨哨，含糊不清地说：“谢……” 他的一只手中。 攥着胸前掉落的护身符。 查德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营救这个远行者氏族的牧民。 既因为他是己方要保护的雇主，保护其毕竟是科技猎人的职责；也因为科内是一名闪地驯兽师，有他的帮助，要对付喙嘴猩猩也会轻松许多。 查德不答，迅速缠好拳带，之前与喙嘴猩猩硬碰硬扎穿的伤口流出血来，顺着手臂漫下。 能够挣脱的科技猎人，也都朝着他们的方向靠拢。 科内再次吹响骨哨。 消耗着体内能量，眉心剧痛，一滴汗水从额间流下。 但也成功了干涉猩群的行动。 查德环视一圈。 ——可这样还是不够的。 早已苏醒过来的罗米用藏在浑身上下的备用零件，迅速组装好了一件十字弩握在手上，一边向查德靠拢：“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刚一开口，就注意到了这同伴手中拿着的一小颗圆球，当即惊住了。 “秘密。”查德说，然后将圆球向着扑来的喙嘴猩猩用力砸去。 柳斯等科技猎人也看见了。 同样大惊失色。 速度快人的当即拉起与领口合二为一的面罩，来不及的也自己捂住口鼻。 圆球砸中了第一头喙嘴猩猩。 立马爆开。 滚滚的黄烟从中激射而出，像是一道旋风般席卷开来，借着草丘上的夜风，迅速扩散。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恶臭。 味道之浓郁，简直像是深坑八米的旱厕积蓄百年，将存货风干又煮沸发酵一般。 凡是嗅到一点味道的人，立马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眶赤红流下泪来。 然而，不止这么简单。 被黄烟扑中的喙嘴猩猩，浑身肌肉当即像是煮沸了一般颤抖起来，鬃毛白浪翻滚，发出凄厉的吼叫，纷纷倒地抽搐，痛苦不已。 这些体质强壮的生物，反应却要远比人类剧烈。 “你，你居然有这种东西……” 柳斯与其他科技猎人一起聚拢了过来，而他咳嗽着说道，语带诧异。 生物毒素。 而且是有针对性的生物毒素。 机械师通过对已知各生物的解剖研究，初步得出了一个结论：整个大陆的生物，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以人类为代表，它们体态各异，囊括动植物真菌……可以说是最常见分布最广的。 其特征就是哪怕物种各异，但它的组成结构、微观成分，总还是相同的，比如蛮牛、骨犬、山羊…… 最直观的案例是，随着一个人实力的提升，身体潜能越发被激发出来，到达一定阶段，他基本上就可以吃掉这些所有的生物，而不用担心消化与中毒问题，并且利用率极高。 仿佛它们同出一源。 这也是大多数毒物对高等级强者会失去作用的原因。 而另一类则截然相反：这些生物哪怕拥有相同的功能，实现它的器官也并非人们所常见、或者说并非通过自己的身体参照就能够理解的。 其中的组成物质。 似乎也有所不同。 最直观表现出来就是臭肉、烂肉。 不可食用。 至于机械生命和骨人，则在论外。 查德丢出去的毒气弹，里面散发出的神经毒素，就是主要针对的后一种生物，包括喙嘴兽、喙嘴猩猩……甚至传说中的利维坦。 其强力足以瞬间杀死它们，也可以让前一种生物患上畸变的绝症……据文献记载上古武器是这样，可惜机械师能复原出来的版本，哪怕每一颗已经十分精细、造价高昂，也只是极度的弱化版本。 现在的效果只是能麻痹喙嘴猩猩，而让后者感到恶臭罢了。 即便是这样，它也十分难得——不过，在柳斯罗米等人看来，与其兑换上一枚，还不如攒一攒换一把骨人工匠的武器比较合算泛用。 没想到查德竟是有储备。 “咳咳……快走！” 查德自己冷峻的脸都被熏得有些变形，连忙拉起口罩，却并未解释，只是揣好行囊催促同伴赶紧趁机突围。 在草原上，又是夜间。 风力大。 毒气弹虽然有效，可毕竟没能直接杀死喙嘴猩猩们——别看体弱像那头老猩猩的已经被熏得翻了白眼，可一旦长风将毒雾吹散，它们还是有可能恢复过来，何况外围还有至少一半未受影响。 查德估计： 就这样，加上驯兽师科内的配合下，科技猎人们都还要有一场恶战。 并且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突围。 实在不行…… 人们行动起来，而他看向自己的囊间正犹豫时，一行人的面前，辽阔的原野上却响彻起一阵阵嘶鸣，从夜空而来远远飘荡： “嗷呜呜———” 这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声音…… 埋骨地狼！ 并且，还是漫山遍野而来。 听滚滚叠音的狼嚎，其数目起码是一支规模齐整、四处巡猎的大型狼群才能有的。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撞上了狼群？ 这下，就连查德都有些慌了。 他准备的毒气弹的确有效，还有存货——但那是对于喙嘴猩猩这样的二类生物而言。对埋骨地狼这样的骨犬亚种，却是发挥不出同样的效果。 顶多是攻击对方的嗅觉。 让埋骨地狼受不了刺激退避。 ——赶一两头狼还好说，要对付整支围猎的狼群，就不可能故技重施。 “等等……不对！” 罗米作为弩手，视力最佳，他已经看清了情况。 恶臭的黄烟散去，逐渐稀薄。 出现在草丘原野上的，却是火星点点，练成一线、蔓延成片！ 而那片火光阵列。 在如风一般朝这边席卷而来。 “不是狼群么……” 埋骨地狼畏火。 还是说…… 上面的骑手！ 在科技猎人诧异的目光中，蜂人骑手们一手擒着缰绳，一手高举着点燃了松腊的火炬，胯下虚坐，矫健的暗红巨狼飞一般奔跑。 成建制的五百人狼骑兵团。 呼啸而来，井然有序。 然而，这还不是最夸张的。 在狼骑兵的领头，一头体型足足超过埋骨地狼两倍，毛色却是雪白如月的巨型孤狼，当前冲锋着。 它浑身还覆盖着骨板。 同样的颜色，脚下又速度如电，将整支巨狼拉成了弧线，看不分明仔细——但光听声音，就觉得它是披着浑身重铠一般，悚悚响动。 如蕴风雷。 这下科技猎人中，无论是博闻的柳斯，还是背地里其实对大陆生物颇有研究的查德，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没有见过体型如此强健的白色巨狼——此刻就是第一次。 几千年的文献记载、更长的历史古籍、在自然的演化史中…… 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生物。 它像是人为设计的奇观雕塑。 或者说。 战争兵器。 “嗷呜——” 小骨一狼当先，兴奋地嚎叫着，声音拉长像是飘荡在风中，它的速度还要快过身后的埋骨地狼们许多。 几个月来。 自己的身体变化速度前所未见的惊人……可它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如此良好！ 黄烟中，一头体型巨大的喙嘴猩猩率先挣脱了生物毒素的影响，抹了抹眼泪站了出来，略带嫌弃地看向倒地吐白沫的老猩猩。 且不说喙嘴猩猩没有社群，即便要联合起来，按常理算也应当是以它这只最接近长者期的尊者为首——奈何“圣所”的确不是什么遵从常理的东西。 它再有力量，不能服众，也只能气洒向别处。 高大的喙嘴猩猩将刚刚恢复的感官，投向没逃出去多远的人群，视线中带着愤愤。 就是其中一人，丢出了…… “嗷呜！” 可没等它有什么动作，白色的巨狼已经在两息之间跃上了原本狼群需要冲锋才能爬上的草丘，如同天降一般扑到了喙嘴猩猩的身上。 两头同样雪白的巨兽。 顿时撕咬在一起。 而在小骨的视线中，不知道从何时起——亦或者似乎就是自己的身体在朝着现在的方向转变的时候。 它开始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符号，虽然完全无法理解。 比如现在： 【白帐……占领】 (本章完) 第586章：进化和捕获（合章） 【攻击范围提升】 【可选取对象增加】 【血量翻倍】 【体力、速度、耐性增幅】 …… 在“白狼”模组的催化下，小骨如今的各项属性飞速增长，不仅超越了山地犬的范畴，甚至都已经超过了这片大陆上最大的骨犬亚种埋骨地狼。 一定要说，也只有理论上的长者期狼王，突破了生长上限，有可能与之比拟，而在现实中要寻找到这样一头巨兽却又几乎不可能。 自然生存，难免会有损伤。 它们难以平安生活到现在。 然而，眼下的小骨，实质上还只是一只刚刚进入成年期的青壮小狗而已。 喙嘴猩猩反应过来时，迎面就是一张血盆大口，狠狠咬在身上，原本力大无穷的它被这么一冲撞，更是向后腾飞了起来。 而那被咬中的手臂。 顺势直接撕下！ 鲜血舞向夜空，在月光的反射下，犹如一串猩红的项链。 “嗷呜。” 小骨张开嘴，一口吞下。 它来不及咀嚼，可猩猩的血肉骨骼在通过钢铁一般的食道时，就被强有力的喉间肌肉直接碾碎，没有造成一点阻碍。 下一刻，它再次飞跃出去。 断臂的巨猿吃痛哀嚎，刚刚起身，可映入眼帘的，又是这匹白色的恶兽！ 有条件突破长者期的它，原本在骸骨荒原上独来独往，便是真的遇上埋骨地狼的狼群都丝毫不怵——以它的体型和力量，能够像撕水果一般抓住狼的上下颚，直接掰开。 它们在生物链上。 是同等级的猎食者。 可是……小骨完全碾压了它！ 喙嘴猩猩发出惊恐的哀嚎，可比它的叫声更加凄厉的，是四肢皮肉一大块一大块从身体上被撕下时，发出的可怖撕裂声，如同裂帛。 白狼单爪按着它。 像是在捕食一只山羊。 这原始血腥的场面，也看呆了众位科技猎人们……柳斯已经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多少值得记录的事情，每一份笔记流传回总部，都足以引起轰动。 功利地说。 光是积分，都赚麻了。 而就在这时，捕猎的巨狼身上忽地跳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滚了一圈落在地上，之前由于小骨如同长发一般的鬃毛遮挡，以至于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濑户落地起身。 手中握着一把宽厚的战斗劈刀。 作为沙克人，又着甲带着这么沉重的武器，可小骨依旧能这么轻松地背起她，千里奔袭。 也算是圆梦了。 这边，小骨已经将喙嘴猩猩碎成了尸块，三两下就吞吃下肚——进化为白狼的代价之一，便是食量几乎成几何式增长，出发前刚喂过料，这会儿依旧食欲大开。 忽地，它干哕一声。 哗啦啦又将吃下去的猩肉吐出大半，倒退好几步，一溜烟儿跑回到濑户的身边，不满地打个响鼻。 “小骨……嗯！什么东西这么臭？”小公主刚要关切，可当即也闻到了味道。 小骨的底子是山地犬，哪怕已经进化为了巨型白狼，它的追踪嗅觉还是异常灵敏，这会儿对空气中残留的生物毒素的味道，感到非常刺激。 不过这些毒素同样无法对白狼生效，只是味道难闻了些。 “你们……” 另一边的查德，倒是有些尴尬。 他原本想要出口提醒，但见得那位沙克少女已是非常熟练地戴上了防毒面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他的开口，还是引起了注意。 “嗯？”小公主看向这一伙人，好像刚刚发现他们似的，“你们是科技猎人？” 她略一打量对方的装束。 科技猎人同样很惊讶：从对方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人家之前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为了躲避逃跑，又借黄烟掩护，他们的身形隐蔽，这也很正常。 可这样一来…… 这匹白狼，还有狼骑兵，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才过来救援……是路过？还是特地前来此处。 他们的目的—— 毒气弹的效果退去，如查德的预料，大多数喙嘴猩猩还是挣脱了影响，只是还有些头疼脑胀，动作摇摇晃晃。 它们完全还有能力追捕众人。 小骨又要扑上前去，濑户连忙拉住它从脖子上垂下的缰绳：“已经够了！” 以你的撕咬程度。 都留不下活口。 而此时，狼骑兵已至。 “吁——”琪可驾着一匹埋骨地狼，一边吹响咬在牙间的骨哨，圆润的珠球呼噜噜地转。 在女驯兽师的号令下，五百人的狼骑兵团化作一道涡流汇聚，将整座草丘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些狼坐骑中，有的还是在第一次围攻北风氏族时被路梦捕获的，如今再回到此地，同样的围攻。 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咳咳……喔！”老猩猩终于从毒气的影响中挣扎出来，几乎脱去了半条命，可当它注意到现在的局面时，吓得剩下半条命也要去掉了。 狼群包围。 狼背上还长着人。 不等它下令，喙嘴猩猩们就已经冲下草丘，一跃十丈地向外逃去。 虽然客观上是为了逃窜，但它们的身形巨大，类比起蜂巢族、人类等人形种族都算是其中的巨人大力士，即便是沙克族也只有极少数的能够媲美，这一窝蜂扑下来，冲击力也不亚于破阵先锋。 正撄其锋的狼骑兵。 恐怕会遭遇不小的麻烦—— 然而，狼背上的蜂人骑手，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哗啦！ 点点火星从天而降。 落在地上却噼啪作响，燃起了烈焰。 他们掷出了手上的火炬。 喙嘴猩猩们的势头一滞，被本能激得吱哇乱跳，不自觉就遵从下意识，朝着没有着火的方向赶去。 飕飕！ 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突然勒紧！ 一边的牧民科内却看清了： ——是套索。 强有力的兵蜂骑手，熟练地甩出盘在腰间的粗壮麻绳，一段系在自己的手臂和身下的坐具上。 一段的绳圈，却准确地落在喙嘴猩猩的头、躯干和四肢上。 巨猿稍不留神。 整个身子，就被好几名狼骑兵一同，拉得腾空而起。 “喔喔喔喔喔！” 三指宽的麻绳内里裹着牛筋，坚韧无比，死死缚住了喙嘴猩猩强有力的四肢，哪怕快要挣开，下一刻又有一道新的套索从黑暗中飞来。 然后，拉扯的力又增加了。 蜂人骑手的动作娴熟无比，明明胯下还骑着巨狼，但腰腹合一，身形稳重，彼此间的配合也相当紧密。 同一时间，同一头喙嘴猩猩。 至少在被四匹埋骨地狼在拖拉着奔跑。 ——若是在野外，一头成年喙嘴猩猩的力量未必会输给这些巨狼。 前提是没有加上各自骑手的力量。 这一幕看在柳斯眼里，他迅速完成受力分析，目光最后集中在了覆盖狼背的骑具上。 设计合理，又贴身吻合。 如果没有它们，骑手也无法与自己的坐骑形成合力——而看这样式，明显是为了驯化后的埋骨地狼量身打造。 对于这一点。 柳斯都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而牧民科内，则从蜂人们套索的动作中，明显看出了流浪部族驯兽的手法。 即便不是那种特殊能力，可这些技艺也必须是由闪地中人传授，才更加容易掌握。 “闪地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支队伍？”科内惊诧莫名。 自己不过是外出经商一趟。 中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而既然是闪地部族的技艺，他也大概看明白了，对方要做的事情。 一头接一头的喙嘴猩猩，在慌乱中纷纷被狼骑兵合作拿下，埋骨地狼在前方绕着原野奔跑，拉着这些巨猿在草地上碾出一道道沟壑，吓得它们惊恐大叫。 挣扎无果，最后终于体力耗尽。 “嘘———” 琪可再一吹哨，狼骑兵绕圈的战术逐渐停歇了下来，有蜂人翻身下来，拿出备用的绳索再给地上精疲力尽的喙嘴猩猩套上一圈，正式绑好。 68头喙嘴猩猩，全部拿下。 不，还有一位…… “喔，喔，喔喔！” 老猩猩没有冲下草丘，因此也就没有中狼骑兵的套索，它挥舞着木杖，向着围拢而来的人们，发出威胁的吼声。 而它的身后，就是白色大帐。 它们新部落的“圣所”。 濑户和统领狼骑兵的琪可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己提着劈刀，向着老猩猩步步逼去。 老猩猩依旧在挥舞着木杖，张着已经没有多少尖牙的喙嘴，咬牙切齿。 可正当濑户逼近到数米时，它忽地偷偷从身后一摸，一柄生锈的小刀从皮褶中拔出，出现在手上。 然后立即向沙克少女扑去。 一手抓着木杖，猛力下砸。 哪怕它已经衰老，骨骼佝偻萎缩，可体型依旧大出所有的寻常人。 爆发之下，声势惊人。 一手却是紧握着金铁尖刀，借着动作和长鬃毛的掩藏，根本看不出端倪，伺机而动，准备向濑户刺去。 这头老喙嘴猩猩虽然年寿将近，却又的确拥有智慧。 经验、狡诈。 在同类当中，无出其右。 “铿！” 双月下，刀光闪过。 沙克公主手持宽厚的战斗劈刀，动作放松如清风吹拂，刹那间又快如闪电。 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水果刀断成两节，击飞出去。 伴随着它们的。 还有半张喙嘴猩猩爪子。 血淋淋的。 老猩猩哀嚎着后退，另一只手上的木杖也断成了两截，却是濑户顺手斩断的，不费吹灰之力。 这只老猩猩的把戏，放在动物，甚至喙嘴猩猩的族群中，或许还值得称道。 可以小公主如今的经验和武艺，要是还能中招。 那就妄称为无名者的徒弟了。 老猩猩龇牙咧嘴，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径直钻入了白色大帐中。 濑户并不急切。 不紧不慢地靠近。 老猩猩钻入白帐，如人类一般将帘帐下拉固定在桩上，随即抛下木杖，先是对着整個帐顶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这里可是它团结族人、获取地位，宁愿要将俘虏的科技猎人献祭出去，都要推崇的野生圣所。 现在只求，它能保自己平安。 不为其他猩知的一点是，这位喙嘴猩猩察觉到了，圣所的疗愈功能其实时灵时不灵——或者说，它的功能是可以变幻的，虽然完全不由自己掌握。 其中有一项。 便是可以变得异常坚固。 连用力撕咬，都不会被破坏。 老猩猩之所以要组织这么多同类前来朝拜，又要为圣所准备这么多祭品，就是想着是否能找到功能变幻的规律，用自己的虔诚仪式，来感动上苍——最终让圣所为自己所用。 在懵懂的狂热中。 它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 不过现在，老猩猩的爪子痛得厉害，只能学着之前的伤兵那样，找了张草席囫囵躺下。 它的伤势也开始缓慢愈合。 ——缓慢是与其他年轻力壮的喙嘴猩猩相比，对于它的这个年纪来说，如果在野外受伤，除了等待伤口不断腐烂最后夺去自己的生命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 现在有了“圣所”的照料。 已经算是神迹的赐福。 老猩猩闭上眼，发出规律、重复……但完全没有意义的字节。 像是在祈祷。 良久，断掌的伤口都不再疼痛了，只剩下一些麻痒，可帐外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是圣所真的显灵了！ 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 老猩猩内心忽然欣喜。 它缓缓睁开眼，准备见证神迹——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 小骨长着嘴，斯哈斯哈地，从上往下看着它，根根利齿如同匕首一般，喉咙一直通向食道，清晰可见。 一滴滚烫的涎液。 滴在它的脸上。 “咦！”老猩猩一抽气，“嗝——” 头一歪，彻底没有了声息。 “进阶失败了哈。”就在大帐中的另一个角落，琪可摇了摇头，颇为惋惜。 她判断，这只喙嘴猩猩其实已经到了打破生理极限，试图进入长者期的阶段，至少是拥有资格。 只是没能迈过这道槛。 “有些遗憾，没能看到。”濑户抱着刀，小声道。 要不然。 就能多抓一只长者期喙嘴猩猩，一齐带给师父了。 “不过，现在的收获已经很不错了。”琪可笑笑，鼓励道：“毕竟已经是第三批了。” “我现在才明白红之王的意思……就说怎么草原上也能‘钓鱼’呢。” 第587章：收割 随着据点的建立，路梦的面板上已经能够显示各个主要建筑的血量、等级、所属……等各方面情况，方便他随时掌握周边和内里的局势变动。 虽然看起来不太直观。 可对他这样的老玩家而言，已是习以为常，稍加留意就能够读懂信息。 此前，路梦为了修建壁垒防线，后撤放弃了北风白帐，随着兽灾爆发，这奠定据点的第一座建筑也就“沦陷”了，标识出被占领的状态。 想也能明白。 它是被途径的野兽，据为了巢穴。 只不过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加上当时的重点是在抵御兽灾，他也就没有过来察看。 唯一的变故是： 因为还包含在据点范围内，没有被摧毁，路梦安装的各类模组，依旧是同步生效的。 这一小瑕疵， 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闪地安定、解决兽灾后，人们自然要向南收复失地，重建家园。 前来探索的狼骑侦察，却惊讶地发现：围绕着这顶红之王留下的半废弃大帐，在群兽之中形成了一圈独特的生态。 就好比共饮水源的非洲野兽、公园池塘中的锦鲤、或者公路旁边的野生狼群……当有动物察觉到模组的神奇功效后，它们自然而然地前来聚集，轮番使用。 甚至为之改变了自己的习性。 这其中，最为显著的。 莫过于从众多野兽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功占领这里的喙嘴猩猩们。 相较于他者，这些能够被类比称为猩猩的生物，拥有着相当程度的智慧，可以在本能之外，领悟出这超自然现象更多的价值—— 那位狼骑侦察兵所发现的，就是这样围绕着白帐聚集的猩群。 它是第一个。 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领头是一只长者期喙嘴猩猩，是凭借武力强行将部落聚集起来的王者，而白帐的作用在于为它方圆几公里的“远征”提供支持，并没有形成崇拜。 算另一种文明起源形式。 不过，正当长者期喙嘴猩猩为自己建立的帝国沾沾自喜，畅想统领起周边所有的猩猩同类，驱逐长颈喙嘴兽、横扫六合之时，狼骑兵大军赶到，迅速将它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而琪可记得。 红之王在探察了情况后，没有急于在白帐周边布置防线，反倒是将这一片土地划为“保护区”。 留下生态，静观后效。 结果，就有了意外收获。 可怜的老猩猩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并非第一只发现白帐的猩，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拥有它的。 以它们的智慧，还不会想到：为什么兽灾肆掠之下，会有一座拥有神奇功效的圣所独自屹立，等着自己，而之前都没有同类发现占据它。 哪有什么天降的好事。 而既然没能成功晋升长者期，老猩猩所能够发挥出的功效，也就是将剩余的同类聚集到这里。 让它们定期被收割。 若是喙嘴猩猩还像以往那样独来独往，狼骑兵想要扫清驱逐它们，可得花费不小的功夫。 科技猎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头头足有两人高的喙嘴巨猿被绑缚得老老实实，身上挂着五六根绳子，被狼骑兵们牵引着，排成一列。 它们再有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异动，也只会被“五狼分尸”。 ——第一次集体捕获喙嘴猩猩的时候，狼骑兵和驯兽师们都缺乏经验，可经过几次在实战中训练，现在的他们可以说是纯熟无比了，甚至可以算练兵的过程。 如今只是过业务走流程而已。 剩余的蜂人士兵则翻下狼来，一边检修白帐，听着琪可“不要留下人味”的吩咐，遵从具体指示，将它还原成一个半破败的状态。 这样，等下一個猩猩“领袖”发现这里时，才不会起疑。 为了增加吸引力， 他们还留下了一些残肢肉沫，布置出自然的状态，作为诱饵。 而这又是闪地牧民捕猎的手段了。 “……好可怕。”科技猎人柳斯不禁喃楠道。 他原本以为，能看到喙嘴猩猩自发组成原始文明，就已经算是难得。 却没成想。 这样的状态是被有意催化出来的。 从旁观者视角看还没什么。 可如果换位思考到喙嘴猩猩这边……一群同类好不容易拥有了组织，本以为下一步就要向着文明的阶段迈进，殊不知这对上位者而言，正是收割的信号。 细思恐极。 不要进化……柳斯莫名想到了古籍残片上的一些只言片语，只是说得太过荒诞而在研究中向来没有引起过机械师们的兴趣。 不过对刚刚差点就要死于喙嘴猩猩“文明”血祭的他们来说，此刻自然起不了什么泛滥的共情心。 庆幸还来不及。 “呜——” 这时，濑户也带着几名狼骑兵前来察看，小骨跟在身边，发出低低的吼声。 哪怕对它而言，这只是在习惯性呼噜，可听在别人耳中，还是颇为吓人的。 视线往上，看着这头白色巨狼。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喙嘴猩猩就已经以巨力著称，而对方却能够轻易地将它们撕成粉碎……对付起人类来，恐怕也丝毫不差。 唯有查德，直面小骨，暗自确认了它的体型后，眼神忽地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在人群里，拉下自己的防风面罩。 罗米则主动上前交涉。 “真的是科技猎人……”濑户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方便透露一下你们的目的地吗——途径闪地？” 作为一个中立势力。 科技猎人在大陆上各处行走，基本还是不会被为难的，毕竟有口皆碑。 除非遇上疯狂的怪胎。 其他讲道理的人，或多或少都要给点面子。 濑户也就是例行此问。 更何况，她师父还与这些以古科技为目标的赏金猎人颇有关系。 “是这样的，我们准备……”罗米上前先感谢了一番，才开口简要说明了一下路线，算是报备。 他虽不似柳斯那般博学，不了解闪地的政治生态，却非常有眼力见。 光是看这狼骑兵的组织形态，还有他们身上的装备……怎么驯化的埋骨地狼先不提，饲养肉食类牲畜消耗的食物要远高于普通驮兽，能够支撑得起它们，本身就说明这支骑兵的背后有着一个庞大而运转良好的势力。 (本章完) 第588章：同行 另一边，他还注意到： 埋骨地狼骑手的种族，除了体型纤细的人类女性就是蜂人，前者暂且不论，后者的身上则统一穿着着特制皮甲。 蜂巢族的体型结构大异于人类，其差距还要大过人类与沙克族，是以人类通常的内甲都不能直接套用在他们身上，需要重新制版才行。 代价也就更加高昂。 以往，罗米也只在蜂巢族的精英警卫，或者科技猎人同僚以及一部分外界流浪混到高层的蜂人身上看到过。 然而，眼前的这支蜂人团却能够全员着甲……这既代表着他们的精英程度，也说明背后有着雄厚的产业支持。 这些皮甲的工艺水平。 并不低。 何况，他不敢确定—— 对方只着内层皮甲，是只能制造这一层，还是受限于埋骨地狼的负荷，不能更进一步全员重甲……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 种种迹象表明，这支狼骑兵所属的势力，实在不可小觑。 哪怕罗米是一个科技猎人，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更何况对方是他们就要借道之处的地头蛇。 唯一的问题是…… ‘柳斯怎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闪地还有这样的势力……那里不都是一些游牧的流浪部族么？’罗米心中疑惑，暗暗看向身后，‘哪怕是报告中的那个白眉氏族，也没有这般实力吧？’ 负责根据当地人文，为他们提前准备的柳斯，居然会犯下这样的疏漏。 实属不该。 关键是，就连出身闪地的雇主科内，都没有和他们提起过。 罗米期盼着同伴能临时通过暗号为自己补充一点信息……结果，后方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知道的是。 包括柳斯、牧民科内……他们也都是一脸懵逼。 无奈，罗米只能老实交待交好，但隐去了属于他们科技猎人总部自己的任务，这就属于机密了。 在情理之中。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罗米小心道，“恕我们孤陋寡闻，我想知道阁下所属的是哪一方势力？这次为你们所救，上报总部后，我们科技猎人一定会有所回报。” “红之王路北游。”濑户坦荡说道，“既然你们准备去闪地，那要不要与我们同行？兽灾刚过，红垒以南还是不时有凶兽出现的，不能保证彻底安全。” “当然，我相信科技猎人的实力……只是红之王他也应该会想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她顿了一下，顺便为对方挽尊。 “哈哈……那是那是。”罗米讪笑几声，接过台阶，“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开玩笑……若不是查德意外身手了得，营救他们出来，加上最关键的刚好遇上这一神秘的势力……自己这一队科技猎人说不定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富贵险中求，科技猎人为机械师工作，顺路接单回报丰厚……可意外事故率，同样高得惊人。 现在能抱上大腿。 傻子才不抱。 只是……红之王。 罗米心中暗自嘀咕。 “路北游”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总有些熟悉。 按理说这很正常，作为这么大的一个势力之主，他之前居然没听过，这本身就很奇怪……可关键是自己有印象的渠道，好像与这些东西都无关。 是同名同姓？ 然而，身后的柳斯神色一变。 得到答复后，濑户点点头准备回身整备狼骑兵还有新抓获的喙嘴猩猩“俘虏”，这位科技猎人却是抢先一步，上前问道：“敢问阁下是……” 濑户停下身，未等他说完试探，就看了回去：“你认出我啦？” 这沙克女孩的尾音上扬，好似有些俏皮，可话语听在柳斯耳中却是显得意味深长，他连忙道：“……抱歉，我只是猜测，如果认错了的话……” “没事。”濑户笑笑，“既然你这么问了，应该就是你猜的那样了。” 小公主听过对方的自我介绍，可没有自报姓名，这看起来有些失礼，却是为了避免误会。 不过既然别人猜中。 那也无所谓了。 科技猎人这样的组织，有自己的研报和机密档案，部分消息虽然可能滞后——那是由于交通传递的原因，整体准确性却是很足的。 她摆摆手告辞。 其他一行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甚至见证了一個原始文明雏形的“诞生”到“毁灭”……今晚的经历还是有些刺激。 别的科技猎人都识趣离开，各自准备，只有罗米走到柳斯身边，悄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的第一句话都没有提及同伴咕了自己的疑问，而是问起这件事，足以说明他的好奇。 柳斯一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不，应该就是这样……” 他附到罗米耳边。 说了几句。 惊得这同伴一跳，急促低声道：“沙克公主？” 柳斯竖起手指在唇边，点点头。 罗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沙克女孩指挥自若的背影：“和报告里不太一样……” 各大国的高层、贵族、王室、将军……总之是机要人物，在科技猎人的内部档案中，都有留存。 包括测评与心理画像。 这也是为了组织成员在行走大陆时，知道自己该结交谁，以及不要惹上不能惹的人。 只是罗米记得，科技猎人的档案中，对那位石魔女儿的评价只是平平，一笔带过，完全掩盖在了她母亲的光环下——差不多是十多页报告顺带配一条注脚的程度。 然而，眼前的沙克公主，无论是武艺统帅，还是待人处事，都打破了档案描述带给他的固有认知。 “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罗米诧异地看向同伴，“既然沙克公主在这里，难道说沙克王国已经扩张到了闪地……” 档案中并没有濑户的标准像，毕竟女大十八变，以档案更新的速度，留存样貌对她这样年纪的人完全没意义，除非是亲眼见过。 结果，听到这个问题，反倒是柳斯一脸诧异地回看他：“你真的没有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 “我是通过另外的办法确认了她的身份的……她口中的红之王，路北游。”柳斯的语气骤然郑重起来，咬字异常清晰，仿佛要让同伴彻底记住一般：“我们科技猎手第十三张银卡的拥有人——无名者。” (本章完) 第589章：守望者（合章） “银卡……”罗米一愣，语调骤然升高：“你是说……那代表着我们科技猎人最高权限、守望者内环的身份银卡？” 对方点头后，他也终于回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听说过路北游这个名字。 剑圣阿尔克代表总部发出通缉，以第十三张银卡作为奖励，悬赏剿灭袭击过诸多中继站的克拉尔之选——后者正是为数不多的那类，会因为复国而丝毫不给科技猎人面子的疯子。 恐袭、剑圣的关注、许诺的银卡、随之而来的权限以及开币、积分奖励……无论是出于维护组织的生存，还是出于个人利益，众多科技猎人的好手都惊动起来，准备向着沙克王国境内汇聚。 要好好展示一下手腕，威慑不服。 就连远在洼地泻湖的罗米都听说了，还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这份悬赏还没有发出去多久。 突然就尘埃落定。 出人意料的是，得到它的人不是任何一个大家耳熟能详、鼎鼎有名的高阶科技猎人，而是沙克王国的一位称号战士……一个外人。 ——无名者。 如他的称号那样，事后有人翻阅档案，可无论是在总部还是在各個中继据点，都没有对这人的解析记录，一无所获，仿佛凭空冒出来的。 这不明不白的…… 未免有些内定的感觉。 甚至无名者是否真的存在、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又有没有可能是“厚颜无耻”的总部想要赖账……若非沙克王国的口径一致，局势变化也无差漏，恐怕还会惹起不小的风波。 而他的真正身份。 却是直到前不久，才由沙克官方正式披露出来——可到这时，经过两年，普通科技猎人们的注意早已经转移，除了记下个名字暗自艳羡外，还在关注的并不多。 毕竟人家是好。 可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忙着下副本走镖呢。 而罗米，正是在这个时候，听说了路北游的名字。 ……红之王？ “真的是他？”他追问道。 “从沙克王国那边传来的消息看，他们的公主濑户正在跟着无名者修行——这虽然非常令人惊讶，但看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这应该是经过那位石魔默认的……”柳斯推了推眼镜，“哪怕这沙克女孩是濑户的可能性只有一半，而同名同姓的可能性也有一半——可他们恰好联系在一起，确认身份的概率就已经有75％了，简单的数学问题……更何况实际上还不止。” 他之所以开口试探。 不是对沙克公主感兴趣。 恰恰是因为对路北游这个名字有了反应，从而推断出对方的身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反过来两相印证，确认猜测。 罗米没有考虑这么复杂，他只是相信柳斯的判断，有些惊讶道：“这么说，那些狼骑兵……还有盘踞在闪地的势力，其实属于那个拿到银卡的路北游，属于守望者内环……” “不。”柳斯摇了摇头，却是否定了他的后半句，“虽然现在的守望者内环成员，都是银卡的拥有者，但不代表拥有银卡的，就一定是内环成员……这个关系你应该明白。” 罗米一顿，点点头。 他也反应过来，是自己陷入误区。 ——科技猎人作为一个组织，出乎外人意料的，对内部成员的管理其实极为宽松，而能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是背靠机械师支持的强力奖惩机制。 只要你能够帮忙发掘古代科技。 那就是一个好猎人。 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份诱惑的吸引力，甚至能超过其他许多势力用于管理的强制手段。 连别国安插间谍探子都无所谓——你要想换取情报或装备，那就得完成任务拿积分，上上下下忙里忙外，谁来了都一样。 干完这一套……机械师要的东西也已经有了，还算“加深了合作”。 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说： 如果你真的到了可以无视总部下发的那些悬赏的程度，也可以随时自行脱离组织，清空积分，来去自如……这么干的理由也多种多样，比如躺平养老、理念冲突、信仰追求……以及最关键的，个人实力。 对于后者，总部反倒希望你能留下。 于是，就有了“守望者”之称——到了这个程度，这些科技猎人就有资格和世界尽头的机械师单独签订私人契约，商议好各自能接受的条件，他们往往受到的约束极小，有的甚至还能够在不与科技猎人利益产生冲突的前提下建立自己的势力，要求只是在组织遇到危机时，能够出手相助，是为守望。 毫无悬念的， 剑圣阿尔克就在此列。 而之所以这些守望者又被称为内环，则是因为他们与机械师的契约各不相同，除了世界尽头与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具体条款。 同为守望者也一样。 大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得了什么好处，才会愿意继续留在科技猎人、为世界尽头的学究们打工。 人们能看到的只有：一旦签订契约，他往往就跻身了科技猎人总部高层，成为共同的管理者，发布任务、奖惩设计……是组织的真正核心。 罗米之所以会联想到守望者内环，还是因为能做到内环成员的无一不是顶尖的科技猎人，而作为顶尖的证明之一，往往就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组织认可的任务成就，获得一张身份银卡。 加之银卡的颁布极少，历史上最多的时候，也没有同时发出过十二张……如今则远远没有到达这个数，拥有银卡的又几乎都是内环成员。 这才形成了思维惯式。 让罗米下意识忽略了例外。 夜空明月高悬，长风刮过，吹得枯草瑟瑟，也带给两位科技猎人身上一阵沁凉，原本劳累疲惫的身躯，受到这消息的刺激，一时间竟然完全没有生出困意，异常清醒。 他们相视一眼。 实话说，路北游得到的这张银卡虽然也十分难得，但相较其他内环成员而言，并没有那么高的“含金量”。 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是科技猎人与沙克王国的利益交换，算是坚定立场站队，表达希望继续加深合作的意向。 所以阿尔克才会将银卡交给一位有功于平息叛军的称号战士。 就与沙克官方承认阿尔克的“剑圣”称号一样……虽然这也的确是他打出来的。 路北游算是吃了政治红利。 这也是当初有人质疑暗箱操作的原因——当然他们也不会提到：自己也想吃，只不过没能力抢先一步。 阿尔克签发手令后。 其余内环成员都没有异议。 这也是极为罕见地，将一张银卡颁发给一个甚至都没有加入科技猎手的外人……当然相应的，没有与机械师签订契约，也享受不了那么多的福利。 而且毕竟先天限制摆在这里，在众多科技猎人心中，即便是拥有了银卡，路北游的地位也不会与内环成员等同——明面上会友好相处，给予许多优先权，但不可能无限重视。 他拥有的这张十三号银卡，编号都已经破了两位数，在历史上久属于奖赏和拉拢的定位，算荣誉称号。 比起前十的解锁条件比如解决大陆的某一生态灾难、复苏失落科技；或者排在前五的找寻智能核心……难度和重要性，那是远远不及。 更别提至今没有人达成，仅有一项的“俘获虫之主”悬赏。 排在首位，都挂了两千年。 若非条件如此苛刻，能成为守望者内环成员的，也不会如此之少了。 只是，罗米明白同伴的意思。 ——看样子，这位拥有第十三张银卡的拥有者，即便并非内环成员，恐怕实际上也并不像他们原先印象里那样简单。 绝非滥竽充数。 柳斯吐出一口气：“……不过，说到底还是世俗上的成就，和我们科技猎人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世俗与科研的冲突屡见不鲜……就比如在世界尽头，为了鼓励在各个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学者，他们特地设立了“伊予奖”，以机械师的创始人之一命名，不定时颁发评选。 然而吊诡的是：伊予奖的候选人中，时常会出现一个外人意想不到的人选——圣主菲尼克斯。 当然，作为神圣帝国的皇帝，菲尼克斯不可能做出什么科技上的成就，甚至还可以算得上其毁灭者……好在机械师还有一个专门的奖项“伊予爱平奖”，只要提名就能获得，奖项名称还正好对应了奥克兰圣教“爱与和平”的口颂谶言。 量身定制之意不言而喻。 若按照奥克兰的教义，每一位圣主都是初代菲尼克斯的转世……那他已经得奖六十多次了。 据说天狗皇帝登基的时候，联合城曾经派官僚前往机械师，试探能否内定当届的伊予奖作为镀金，以此证明天狗是一位聪明……起码不傻的皇帝。 结果被拒。 机械师的负责人当时委婉地说：“如果有一天，每一位研究员从实验室的窗口向外看去，都能在世界尽头的山下看到足足一百面鹰旗，到时奖项一定双手奉上……否则怕是会失了帝国排面。” 蓝白飞鹰作为联合城的标志，若是能够出现在世界尽头——圣国的东部防线，起码已经是全线溃败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们设立这个奖项，是要讨生活的，南边那些邻居还看着呢……你们就别来凑热闹了。” 在机械师内部，那自然是当这个奖项如同不存在，毕竟无论是科学还是爱好和平，都与常年对内异端审判、对外发动圣战的奥克兰人沾不上边。 而受到机械师的影响，加上工作性质，科技猎人同样认同类似的理念：决定一个成员在内部地位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伱在发掘科技、收集隐秘方面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至于世俗的成就，重要却并非硬性要求，可以出于利益合作，也可以出于实力畏惧……但你要说多么推崇外面这些势力，就不至于。 有个安慰奖就不错了。 “好消息是，这次经过闪地，不用像其他行程那般提心吊胆，人家至少还要顾几分面子。”罗米笑笑：“也可以放心与他们同行，这却是要感谢的。” 柳斯点点头。 他们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及此行的任务，即为科技猎人收购哀矿镇回总部筹措资金的事情。 如果在闪地的是一个真正的守望者内环成员，那还好说，直接就转手上报。汇明情况。 可对方是无名者，一个外人，又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两位科技猎手在见识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之后，又对路北游颇为改观，各自在心底多少有了一些好奇——这位银卡所有者，又在闪地培育出了怎样的势力，而他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天明。 濑户与琪可，带着狼骑兵清点好了战利品、那些俘获的喙嘴猩猩们，也顺带休息了一晚上，等到准备出发时，已经到了白天中午。 闪地已至深秋， 阳光并不怎么晒人。 只是草原上的长风，又愈演愈烈了起来，夹杂着来自周围边境地、复仇地、乃至骸骨荒原的黄沙，刮得人脸有些生疼，寻常想要行进的旅人非得用毛皮大毡遮住面容不可。 几十头白色巨猿，这一刻无精打采，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和意识，不想着挣脱逃跑了。 它们的身后。 小骨斯哈斯哈喘气，舌头伸出老长，倒刺分明。 昨晚，它逐一恐吓了一遍这些怪异猩猩。 不听话的就做游戏……大家老实多了。 科技猎人查德站在队伍中，远远打量这只巨狼，心中盘算。 根据他的了解，喙嘴猩猩看起来强壮、血肉充盈……可与它所属的物种分类一样，身上组织结构、物质成分与普通生物有异……基本上是不能吃的。 倒不是有毒。 而是不能消化，就提供不了营养。 怎么进口，就怎么出口。 浓浆如同润滑剂一样。 因此，即便是捕获了喙嘴猩猩，牧民往往也只取用它们的皮毛，最多加上利爪尖喙作为装饰。 血肉都弃之不用。 连喂牲畜都不行。 然而查德清楚地记得，昨晚这匹白色巨狼活生生吞下了一整头喙嘴猩猩——虽然受恶臭吐出大半，但总体还是下了肚。 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他借着侦察和闲散为名，暗自检查了对方的排泄物。 却惊讶地发现：与寻常无异。 也就是说……它把这些不能进食的血肉，都给真正消化了化作自身的养料与组成部分……那它在传统分类中，又算哪一类生物？ “真是不可思议……”科技猎人心想，“简直和……一模一样。” 然而，他相信这头白色巨狼只是特例——这些野外凶兽的血肉起码不能作为人类食物，如果要皮毛和尖喙的话，当场宰杀就可以了，但看对方的阵势，这是要活捉着一起押送回去。 对科技猎人而言，它们还有一些研究价值……可那位红之王，要喙嘴猩猩又要做什么？ 第590章：变化（合章） 队伍开拔。 枯黄的草丘上，埋骨地狼毛色深红，如同与整片大地融为一体，鬃毛与长草一起迎风飘动。 狼背上的蜂人士兵，因为只是漫步，坐得挺直，如松如旗。 牧民科内略有些不安地牵着自己的驮兽，看向四周。 他还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和狼群同行…… “呜～” 科内：“！” 他被一只忽然靠过来的埋骨地狼，吓了一大跳。 好在这匹狼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他身上嗅了嗅，略带一丝疑惑和好奇。 “它好像认得你，按理说不可能……”骑在狼背上的恰好是琪可，她想了想：“你是远行者氏族的人？” “正是。”科内连忙回应。 “那就没错了。”琪可笑道，“这一头埋骨地狼，是你们族中的驯兽师负责训练的。” “是这样吗？”科内有些意外和欣喜，“远行者氏族又出了一位驯兽师，他是谁？他们……还好吗？” “它还能够辨别出一些气味，说明那驯兽师还是你的近亲。”琪可摸了摸狼头，一扯缰绳，令它速度慢了下来，“那么，你就是小迪布的叔叔吧？我有听他提起过。” “迪布？”科内一愣。 这他倒是没有想到。 在自己的印象里，出发前那侄子还只是一个小不点……虽说小孩子在大人眼里，常常总是长不大的。可这还不到两年，对方都已经可以参与驯养巨狼了？ “哈哈……从驯兽师来说，他还有些不够格，”琪可以自己的专业角度评判道，“奈何醒悟得早。” 小迪布的确占了年纪的便宜，不像其他部族的驯兽师，通常都是五大三粗的，体重骑不上埋骨地狼。 他却能够如同挂件一般，跟着各位还不熟练的蜂人骑手，一起坐在狼背上出行，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时都能够帮忙调控。 为此，颇受狼骑新兵的欢迎。 而迪布·远行者，在自从见证了红之王驱使虫潮军团的英姿后，他自己也像是有了目标，专精于练习驯兽一道，异常刻苦……哪怕是同样具有天赋的琪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有着与埋骨地狼共同训练经验的小家伙，成长得相当迅速。 未来前途，恐怕不止于此。 “至于远行者氏族……”琪可听对方问起，一想到这个闪西小部族的变化也是颇多感慨：“他们……你们远行者和沼泽地的剥皮人接洽，建立了前哨贸易站，从沼泽地运来的物资，第一步就是要先通过远行者的部族营地。” 在如今闪地建设如火如荼的背景下，有大量物流需求周转。 哪怕只是提供一些基础服务，来往的人流稍微驻足一下，创造的收入就远超以往。各类贸易机会也都有优先权，物资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远行者氏族在闪地的最边缘，西部又紧临边境地，过去时常受到砂匪的侵扰压榨，放牧也没有足够好的草场……如今，这地理位置反倒成为了他们的优势，能够成为沼泽地与闪之间的第一站。 遥想一下最初，连最普通的行会商队，都不愿意在远行者营地驻足；又或者即便留下，他们也只能得到一些大部族淘汰下来的残次商品，即便这样都还奉若珍宝…… 现在只能说，区位倒转。 族长帕拉达至今都认为，当初率先向红之王表态的举动，实在是太正确不过……甚至，这可能是他自觉一生中，都不会再有机会遇到的重大抉择。 几乎改变了整个部族的命运。 当然，这一个小部族的前途变化，也不过是整个时代大潮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这一点琪可就深有体会。 “真好啊……”科内感叹的声线微微颤抖，哪怕只是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关于家乡部族变化的只言片语，他都觉得异常激动。 自己作为远行者的代表，率领驮兽商队出发，不远千里穿越骸骨荒原，冒着被兽灾袭击的风险，避开拦路劫匪，最后也要顶着城邦警卫的歧视白眼……不就是为了能够换到更多开币和部族紧缺的物资，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哪怕这只是一个盼头。 结果没想到。 他远行这一趟。 原本远在天边的目标，居然就快要实现了，如同触手可及。 比起以前，已经好了无数倍。 堪称天翻地覆。 “山野氏族的大人……好好，我就不那么生疏了，”见对方示意，科内改口道：“琪可妹子，那小迪布他怎么没有跟着来？” 知道了他们都是一家人后，这位远行者氏族的驯兽师也不再那么拘谨，便是看周边长相凶恶的埋骨地狼，都觉得这些小狗慈眉善目的——毕竟在那位红之王手下，它们已经不再是噬人夺命的凶兽，反倒成为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而后，他问出了关心的问题。 这一回，琪可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一笑：“那小家伙也不能总是和狼群混在一起，最近埋骨地狼这边也用不着人……‘他们’还有别的工作。” 说完，又是一甩缰绳，驱着身下的埋骨地狼前去，赶上排头的队伍，重新领队去了。 留下科内一头雾水： “别的工作……” 远处，几十头高大的喙嘴猩猩被长绳，牵在狼群后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走着，穿过渺渺草原。 休息时间，露营。 磁针在罗盘中转动，最后逐渐停止，可偏转的幅度相当之大，科技猎人合上手腕上的盖子，看向天空乌云、点点星光，顺着隐约的月轮指出的方向：“快到了……” 罗米一拍他的脑袋：“我们跟着人家身后……到没到，他们还不清楚么？” 柳斯一笑，也没生气。 他看的是复仇地的方位。 从复仇地向东，很大的一片区域自然磁场都会受到影响，在野外极难判断方位，就连科技猎人在这些地方的遗迹探索都是很大的挑战。 “求人不如求己嘛。”他说。 “既然这样，那我帮你看看。”罗米一边走着，登上一处高耸的草丘，一边卸下箭矢举起十字弩，借着机身上的目镜，朝地平线外看去。 这对搭档平日里柳斯博闻心细，罗米神经略有大条，可在作战定位上，柳斯却是一个近战前排，罗米倒是一个手稳得不行又有耐性的狙击手。 对此，柳斯曾经开玩笑说这是因为对方从不看书，视力保养得好；而自己看坏了眼睛，反倒不会被敌人溅出来的血吓到。 “怎么样。”他转头问道。 却没有回应。 “嗯？”柳斯看着同伴端着十字弩，愣住原地仿佛冻僵了一般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你自己看。”罗米猛地转过头，把手中的十字弩推到柳斯的手中。 只在一刹那。 柳斯看到了同伴眼中的震惊。 他学着对方，缓缓看向目镜：“这有什么……” 随即，声音停滞了。 夜幕降临，星光点缀着漆黑的苍穹，目之所及一片草原上常见的杂草，显出深秋时分的破败，这景色就如任何时候向外远眺一般，人们原本并不在意。 然而，透过目镜。 荒芜的大地上，却有一堵突兀的城墙直接撞进柳斯的眼帘，它高耸如同连接到夜幕，而如果转动视线，向着两侧又延伸不见尽头。 以高精的装备拉近视距，都可以看到：漂亮的青砖石没有如废土上其他的建筑一般被岁月侵蚀，显示出崭新的年轻；砖缝间的黏合剂不似水泥，而是一种不知名特殊材质，它们在月光下红得好似要滴血，神秘又坚不可摧。 这是一道新修的庞大建筑。 人造的奇观。 “一道……”柳斯终于回过气来，放下手中的十字弩，缓缓开口：“长城！” 如同一道屏障，将远处的草原、天际和大地、此界与彼岸……通通一分为二。 没有了目镜辅助，隐约只能看见一点点凸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山脉的延伸……柳斯的视力的确不够好，又是在夜间，差一点就不会注意到。 然而此刻，两位科技猎人谁也不会忽视——就在自己的前方，横亘着一道仿佛没有边际的高墙长城，表侧砖石结构、拔地而起。 这是怎样的伟业？ 【红之王的不落长城】。 实话说，在旅途中，科技猎手一行人已经向濑户琪可等人打探过此前那场兽灾，惊叹之余也留意了那路北游用于对付群兽的办法。 修筑了一道墙。 这算不得多么机智，因为办法谁都会想，可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实施他，如何去做到。 背后需要的，是庞大的人力、物力……和能调动起这一切的权威与组织力。 他们听说，即便是传说中挡下兽灾的、红之王的不落长城，其实也只是一道临时的土墙——而能够做到这地步，就已经算是奇迹。 只是，这样终究算不得永恒之物。 别说应对得了几次兽灾……哪怕是缺乏维护的话、风吹日晒几年自己都可能会坍塌。 因此，罗米和柳斯虽然佩服，却对未来实际将看到的景象没有什么太高的期待——作为科技猎人，见证过太多古代遗迹，此后现代文明的新造物已经很难再给他们带来什么震撼了。 结果，这样的预期，却被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给直接打破得粉碎。 “该不会是错觉吧？”罗米讪讪一笑，“海市蜃楼什么的。” 柳斯没有为这个玩笑回应。 即便是海市蜃楼，也说明远处必有实体……结果还是同样的。 能够修筑这样一道粗略估计高达数丈的坚实长城……哪怕借助了原有地势，也让人难以想象。 而这样的建筑，别说再来一次兽灾了，就下一次来的都是长者期喙嘴兽，恐怕都无法攻破。 说好的土墙呢？ 工程量巨大。 物力、人力……时间，以及关键的设计工艺、统筹能力……柳斯沉思着，这些要素都缺一不可。 城墙上，有风吹过。 工蜂沃曼，靠着铁皮扶手，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的身后，还侧立着一位兵蜂，身着浪人的服饰，洒脱坦荡。 “荒野横陈，废土漫漫；新墙拔地，巍峨耸然；砖瓦齐整，铁锈犹新……”工蜂砸吧砸吧嘴，“这诗怎么样？我昨晚刚想的。” “不如巴德先生的一分。”迪乌老实答道。 “嘁。”沃曼撇了撇嘴，“伱让我和他比。” 随后又继续扶着围栏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来自反蓄奴者的浪人迪乌，见状也是觉得有些有趣又无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墙体本身如此狂热执着的人。 涉及到这工蜂修的墙，如果要说它坏话，指定跟你急……便是战争级的面子，都不好使。 远处，修建工作其实还在进行当中，距离完整蓝图，在原有土垒基础上改建完工的就是一半：它们主要是与复仇地比邻的一部分。 看着这位工程部负责人的背影，迪乌根据自己与对方的相处……他相信如果沃曼可以，不会乐意只是在城头看着，只享受设计的乐趣，而一定会直接下场干。 只不过，这工蜂前不久搬砖刚闪了腰……之所以扶着扶手围栏，那是因为不扶着就站不起来。 就这都不回去躺着。 已经可以说相当狂热了。 远处，忽地传来一阵阵长嚎，是狼群的长鸣咆哮。 不过，城头上的人没有丝毫的惊慌……如今闪地上能够找到的埋骨地狼都已经被“收编”了，不可能是新出现的狼群……或者说这样还更好。 随即，对方的探照灯亮起。 打出一闪一灭的信号。 “是他们回来了。”迪乌说道，以他的感知早有察觉。 “正好。”沃曼扶着腰，哼唧了两句，“我这里又缺‘人手’了。” 向城下望去。 那些正在搬运砖石、修建长城的人群中，不止是工程部的成员以及从各大部族招募聘用过来的劳工……最为显眼的还有一些驯兽师。 这让人颇为意外。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各自催使着驯兽手段。 在所属驯兽师的命令下，无数高大、而毛皮发白的身影，在老老实实地劳作着，它们除了还不娴熟外，动作流程竟是与人类无异，甚至力气还要更加之大，进度更快。 难以置信的， 是一头头白色的喙嘴猩猩。 “喔喔……”其中最大的一头、已经是长者期巨兽的喙嘴猩猩，发出无奈的声音。 (本章完) 第591章：礼物（合章） “咚咚。” 随着敲门声，一道身影匍匐着闪进门内，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两人的案前，上面盛放着待客的茶水。 那身影也不打招呼，又这么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蜂人王子灰，端起一杯茶。 以往在反蓄奴者中时，自己都从来不需要人侍奉，只是……看到刚刚进来的身影，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那是一只喙嘴猩猩幼兽。 这些动物平日里奔跑行走也是四足着地，只有关键时刻才会直立站起来，而这头幼兽年纪太小，力气小到还上不得工地，只得养在营中。 时间一久耳濡目染，动作、轨迹竟学得和真人一般。 “……没想到还能这样做。”蜂人王子抿了一口茶水，直言不讳又带着一丝无奈和赞叹：“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流浪部族向来以畜牧为生，利用畜力也是自有文明以来的传统……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吧？”另一人开口道，“开拓一下品类而已。” 却是路梦。 前不久他才得到报告，如今又是一季沼泽地粮食收获的时节，运送物资需要大量驮兽，而来年耕作也需要合适的耕牛……在与闪地部族展开合作后，这些问题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化解。 就比如远行者氏族，它固然从两地贸易之中获得了大量实惠，快速崛起。 而与这些牧民做生意的村庄沼泽民，也同样欢喜。 从总量来看。 随着闪地畜牧进入沼泽，如今以村集体为单位，每一个产粮的村落，他们至少能够拥有一头耕牛。 以往只有大帮派控制下的城镇才能够购买得起牲畜，现在可以说大为不同了。 重点还在于闪地一旦长治久安，没有时常的兽灾侵扰，流浪部族能够提供的驮兽数量也会不断增加。 到时候随着村落的生产饱和，空余出来的劳动力则会被新开设的产业工厂而吸纳……两地的发展，都能螺旋上升。 灰呵呵一笑。 他有时候也不知道对方是真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单纯在装傻。 流浪部族的生活方式他当然了解……可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驯养喙嘴猩猩的方式，来替代人工劳力的。 这些巨猿体型高大、强壮有力，尤其它们的智商哪怕比不上智慧文明生物，可也超出别的野生动物一截。 经过训练。 完全可以胜任简单的重复劳动。 猩猩甚至还有“双手”。 操作一些工具，也不在话下。 可以说，一只成年期喙嘴猩猩整天的工作量，可以抵得上四名普通的漫游地劳工——而后者就是石矿山出身，已经算是经验丰富了。 闪地的人口，本比不了繁华富庶地区的城邦，哪怕正在吸纳流民安居，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期间，喙嘴猩猩的驯化成功刚好大大弥补了劳力短缺，再往后如果能进一步训练，加上量身打造的工具……能成为一批特殊的技术工种也不一定，潜力就难以估量了。 “有了它们，你的防线修建进度能够加快多久？”灰先生决定无视对方的装傻，他不相信红之王不明白其中的价值……毕竟这本就是对方想出来的办法。 “五个月……半年吧。”路梦答道，“按照现在的工程量，闪地的长城能够提前半年封口。” 这还只是最外围的城墙。 不过，能够做到现在这样，的确已经算是奇迹。 不只是沼泽地工程部、闪地牧民、漫游地滞留下的劳工马力全开……其中起到巨大作用的还真就是喙嘴猩猩们。 随着兽灾退潮，清理游离的野生动物也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以往闪地部族都是等待它们自行退去，这一回人们却是主动出击——有着狼骑兵的机动性，几乎就等同于群狼捕食。 其他的野狼自不必多说，该抓的早就抓了……剩下最棘手的，就是独来独往又颇具智慧的喙嘴猩猩。 因此，路梦才会以诱捕战术为主，集中抓获、批量收割。 除了白帐外，还有其他诸多陷阱……它们或许对一般的野生动物还不生效，却是对有一定智慧的喙嘴猩猩特攻。 就如同对付人类一样。 有时候不是需要你多么聪明，而是要让对手的贪欲自己毁灭自己。 能够抓到喙嘴猩猩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能够驯化它们。 过去牧民即便捕获到了喙嘴猩猩，也因为它们的肉质不能吃，而多半弃之不用——捕猎性价比太低，也让部族猎人不乐意出手，这某种程度上更加助长了猩猩们无所忌惮的气焰。 另外，与喙嘴兽一样，喙嘴猩猩也极难驯化，量化难度恐怕还要超过埋骨地狼一筹。 然而，路梦早有准备。 并且，某种程度上他能够让这些喙嘴猩猩为自己所用，驯兽能力只是辅助，并非主要因素。 如此，才能获得这么一大批、除了食物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需求的免费强壮劳动力。 大大加快了据点建设速度。 听完路梦给出的时间，灰先生沉思了一下：“好，那就半年。” “这期间……迪乌还是会继续留在这里，帮助你们震慑其他觊觎又可能前来的势力。” 他的话里语气平淡，可每一个字又像是沉甸甸的，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份量。 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那可是一個战争级的武术家。 即便并非适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类型，实际价值也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知道路北游为什么这么急于修筑防线工事、让长墙壁垒在草原上拔地而起，甚至不惜周折想出了这么偏门的法子，将主意都打到了野生喙嘴猩猩身上……都是形势所迫。 或者说，是被困住了。 “路北游被困住了。” 如果对一般人说出，他们正如日中天的红之王，此刻实则已经被缚住了手脚……那对方一定会以为你已经疯了。 然而，灰先生知道： 这是事实。 而且，这恰恰是由于他战争级的身份。 如今的闪地，看起来发展得如火如荼，实际也是如此……可如果失了红之王，它并没有独立对抗另一名战争级的实力。 土墙加上瞭望塔以及狼骑兵机动支援的模式，足以抵御兽灾……可如果来上另一名战争级的敌人，那恐怕会被直接杀穿。 这也是当初迪乌带队，明明己方只有十几个人，却有敢于深入闪地的自信——当然，他的交手结果也证明了，如果贸然进入有红之王在的闪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事后，迪乌曾经向灰汇报，而这位蜂人王子否定了路北游作为一个新生战争级，是掩盖了实力的说法——他判断，是路北游在这期间，实力再次获得了增长，以至于让反蓄奴者的情报都显得滞后了。 这一结论， 其实比迪乌的猜测更加可怕。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实力不只是远超过一般的战争级……而且还拥有着继续进步的潜能，肉眼可见。 这样的实力，估计已经相当于神圣帝国的那两位权臣君相、沙克王国的储君、以及联合都市那些真正有战功的将军，放在整个大陆上都屈指可数……但以灰先生的眼界看，这还远远不够。 毕竟他只有一个人。 难以分身。 红之王在闪地时，敌人可能会有所忌惮，不敢动手……可你一旦离开，他们也不会吝啬使出百般手段。 归根结底，是威慑还不够。 不足以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让对方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让出手之人无法承担起报复的结果。 ——压制一切。 可要做到这个地步。 古往今来，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灰所见这一个世代的英雄中，也就只有那位称号石魔的女王摸到了边……但也就是摸到了边而已。 如今的红之王惊才绝艳，或许在未来也有希望到达那一个层次……但至少现在没有。 而且，他从锡拳那听过一个隐秘。 或者说朦胧的感觉。 似乎，能够超越战争级的人，必先拥有某种资格作为前提……否则哪怕终生努力，达成了一切的条件，最终也只能锁死在门槛上。 仿佛，他们的人选。 都是规定好的。 当然，骨人们的芯片指不定哪一块就是烧坏了，由此说出来话也不能全部当真。 回到现实，路北游只能极力去弥补这个薄弱之处，在分身乏力的情况下，发展闪地势力，拔高军备、修建城防，让它在面对战争级率领的大军时，同样能够自保——或者换一句话说，能够帮助他拖住另一个同级别的敌人。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而准备。 灰想不出别的理由。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请来另一位战争级坐镇，帮忙守护。 “不用担心迪乌的经验不足，”蜂人王子伸出干瘪的手指，摩挲着杯口，“别看他现在这样……在反蓄奴者初创的时候，有一次联合城的发现了我们的临时据点，组织大军围剿，就连我都觉得必须弃车保帅做好了转移的预案，是迪乌带领刚组建的民团守了下来，七天七夜……直到锡拳赶到。” 灰平时话不多，可那是在平时他总能够猜中对方想法的情况下，心里早就做好了规划，反倒没有什么开口的兴致。 可一对上眼前这个思维与常人迥异的白发青年，蜂人王子在觉得捉摸不透的同时，也第一次发觉自己或许还有一些话痨属性。 “哈姆特先生已经跟着杰格前往了南方，实话说我在这里也没办法久留……可迪乌不一样，我刚得了传信——锡拳回来了。”灰说道，“总部现在暂时就用不上他。” 路梦注意到，这名蜂人王子在提到锡拳的消息时，语气是发自内心地放松，比起几个月前行动被龙恩挫败时的神经紧绷，有着天壤之别。 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担忧。 “这原话我要不要转述给那位浪人先生。”他开口道。 “……这就不用了。”灰尬笑一下，“别让迪乌觉得我嫌弃他。” 他又说： “还是由我自己来告诉他们吧。” 蜂人王子作为反蓄奴者，毫不掩饰锡拳的消息行踪，某种程度上正是要借他的影响力。 ——这台“杀戮机械”回来了。 哪怕反蓄奴者遭受任何的惨败，联合城也不会再敢于乘胜追击；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大家历经多少次的低谷，也始终如同扎根杂草一般，春风复生，消之不尽。 而反蓄奴者们如果听到锡拳的消息，也会振作许多。 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是多少人所不能比的。 灰又看向了路梦。 视线中隐隐带有一丝郑重。 这一段时间，双方虽然都没有主动提起，可自那一次会话后，他们都知道自己处在了某种利益共同体上。 以闪地为核心，切断了南北联合城的联系，虽然双方都判断龙恩很可能袖手旁观不主动出击，但联合城也并非他一个人的。 一旦迫于贵族压力，或者单纯天狗皇帝抽风，帝国军与他们的将军，还是可能随时大军压境。 路北游要保住闪地自不用说，而一旦帝国军打通南北，也极有可能威胁到反蓄奴者如今的隐秘基地“泉眼”。 反蓄奴者刚刚受挫，而锡拳又没能坐镇的情况下……灰没有说出来的是，那段时间也确为他们最危机的时候。 否则他不会亲身来到闪地。 实时监察情况，方便调度。 只是，收获比想象中要好。 红之王率领的势力，的确改变了治下百姓的生产生活，同时也没有向其他堕落势力靠拢的倾向。 可以说，只要路北游还在这里一天，联合城的帝国军就很难能南下越过闪地。 从这个角度说。 对方的“受困”，是灰喜闻乐见甚至期待的。 但，这不能永久。 必须改变。 蜂人王子站起身，一扬袍摆，一个黑金箱子忽然出现在桌面上方，像是凭空一般。它长条四方，大小甚至盖过了整张圆桌。 可落下的动作，却相当轻盈。 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这箱子如果此前都是对方藏在身上，都不知放哪，大小已经超过了蜂人的半身体型——这一手，看得路梦都有些惊叹。 “以前在牢里练出的把戏……”注意到他的视线，灰笑笑：“就当是临别的礼物……不过说来寒碜，这礼物你用完之后还希望能还给我，虽然不一定多么贵重，但毕竟也是别人送我的，不好转手。” “好。”路梦点头。 目送着这蜂人王子离开的背影，他的视线中却浮现出一行泛光字幕： 【反蓄奴者（友善）】 仅仅只是第三级而已么……路梦略有些意外，不过是从另外的角度。 一位战争级浪人。 加上这个…… 他抬了抬箱子，感受着它的份量。 那还真算是大礼。 (本章完) 第592章：坦荡 路梦放下了箱子。 反蓄奴者一行人在闪地，这段时间以来都在积极参与建设。他们或是与工程部一起修砌民房、平整道路，或是各自发挥所长，有加入狩猎的，有充当教官的，也有帮忙调节裁判纠纷的……然而，做这些对他们来说，却并不能得到实质的好处。 没有人要求他们。 只是看见，便去做了。 以至于一路上如果不是知道内幕的，其他人根本就不会联想到：这些与底层接触的热心民众，便是那个立志于要颠覆世界的神秘组织。 不需要伪装，便自然隐于市井。 路梦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在联合都市那般严密的打击搜查下，反蓄奴者仍旧能够发展起隐蔽的外围网络——只因为那些参与的人，在他们眼中哪管反蓄奴者是不是帝国通缉的狂徒罪犯，自己只是愿意在关键时候拉一把这些经常帮忙挑水的客乡邻里罢了。 放在闪地还不突出。 若是在废土的其他地方……就颇有些正常到不正常，仿佛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一般的异质感。 很难不让人触动。 这样的风气，甚至在他们的二把手身上都有所体现——灰先生平日里负责处理的都是高层事务，可一旦与路梦这样能够平等对话的人接触，其思维就不自觉地展现出来。 路梦盘算着…… 一名战争级……换作其他势力，有可能在关系还只是“友善”的时候，就派出这种级别的组织核心相助么？ 便是最高级“血盟”。 都很难吧。 这固然有反蓄奴者本身藏龙卧虎的因素在，可其中的真诚也不容否定与忽视。 当然，若不是因此，路梦也不会放心接受这种级别的援助……换作一位审判官或者武士将军要入驻你的城镇，大家肯定不会觉得他们真是要好心过来送温暖的。 即便是战略上更加亲密的沙克王国，巴彦也很老道地从未提过要派遣无敌五人众驻扎或者支援的事情……他们这种级别的政治家，知道不会去试探盟友的底线。 反倒是反蓄奴者的灰。 坦荡到有些可怕。 这位蜂人王子正是通过观察闪地的建设方向，判断出路梦现在虽然还没有和敌人接触，却已经隐隐受困于四方牵制。 事实上，这也是每一个战争级面临的问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世人关注、揣测……乃至谋划针对。 同样的，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成为一场全面冲突的导火索；而平日里哪怕同为战争级，想要杀死对方也是极难，只有趁这种机会，才有可能得手……无论是等待还是顾忌，他们都不会轻举妄动。 这种时候，能够打破僵局的。 就是引出所有人明面上都没有看到的隐藏力量。 龙恩便是如此。 如今的路梦亦是。 反蓄奴者行动隐蔽，可大致的实力在敌人那边还是一清二楚，很难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这种情况下，与其将力量攥死在手中……还不如助另一人打破僵局，带来变数。 “不过可惜，他并不完全知道我修建长城的真正目的……”白发青年走出屋外，看着月色，点开面板视线一扫。 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道横跨闪地的城墙，血量相比较土垒时期已经翻了六七倍。 如果再加上强化模组…… 而这还只是【神圣基地】最外围的设计。 工程部除了在翻修加固最初的红垒、负责人沃曼终于可以全心全力投入到他热爱的建墙事业外，余烬教团的麦尔教士，则拿着格里芬送上来的手绘蓝图，率人布下了要塞的地基。 如此大规模的工程。 在闪地历史上，可谓是前所未有。 如果换成其他人，流浪部族一定会质疑为什么要劳费财力，修建草原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远高于兽皮营帐的土木砖石建筑……可下达命令的人，是红之王。 于是，这违背祖宗的决定，就变成了具有开创性的天启。 不知何时起，牧歌《闪地纪》中又多了一段据说是早已失传但最近才重回人耳的的诗篇：“他说：从今日起，我们共享天神赐予的草地，我们要在它的中心起一座城，所有的老弱都可以在城中安住，它将令世人艳羡，我们的生活将与古人一样。” ——不用说，自然是巴德的手笔。 可没有人怀疑它的出处，随着传唱，很快就流传了开来。 修一座城。 哪怕排除战略意义，它也已经成为了所有闪地部族乃至周边流民的一个心中目标，成为了齐心使力、憧憬向往的一个对象。 尤其是，这是属于大家的城。 不仅是招募劳工时获得的薪资，更有未来建成之时，所留给居民的一片栖身与庇护之地。 不是为了主人或贵族。 而是为了自己。 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一個凝聚共识的过程，让流民们真正认同他们的生活和所做工作，而不只是把闪地当成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等到救济粥发完就离开。 如此，等到城镇真的遭遇危机时。 无需鼓动，人们也才会自己主动站出来。 ——保卫他们的东西。 为此，路梦付出了大量的物资：沼泽地与沙克王国已经贸易了三季粮食，除了第一波交换了大量技术与实物器械后，后两波赚来的开币，已经全部投入了闪地建设。 因为大量的开币输入，甚至弄得沼泽地的物价通胀有些抬头，直到挂牌跳舞骨人的生物燃油广泛出品，加上电气化逐渐普及，增加了沼泽地内部新的需求，才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影响。 而可以预见的，当城镇的地基打好后、进一步加快建设时，需要的资源量会更加之大——以沼泽地的生产加与沙克王国的贸易，都未必能够满足这个空缺。 到时候，无论是单纯缺钱，还是有“钱”却买不到建材……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有进一步，打开通路。 聚集在红之王麾下的民众热情，才不会落到空处；而路梦提高权限、解锁更多模组的进度，也才不会断绝。 (本章完) 第593章：接见 路梦背着手，静立了一会儿。 然后才招来霍步阳。 小霍如今在余烬教团中的地位已经相当之高，之前也是他负责率领教众们在斯昆镇发展，以及后来的改造沼泽地。 虽说不似格里芬一样专精武力护教，也不像麦尔一般精通“经义”有自己的特长负责专门建设，更不像某个编外诗人那样善于传教鼓动人心……可他唯独有一点像路梦，那便是涉猎广泛，对诸多不同领域都有着自己的见解，是以只有他能够统筹全教团的整体工作。 不得不说，霍步阳一路上跟着路梦，什么都见识过了，尤其是在斯昆镇，还参与过监狱塔的重建以及斯昆人手缺乏又戒严时期的外聘巡捕……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当初的规划。 如今已是有了回响。 不过，自从霍步阳来到闪地，他倒是更乐意像以往那样待在路大哥身边——他本也知道，自己在余烬教团中的地位，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他是大团长的代言人。 如今初火降世。 就不用承担这份职责了。 工作反倒轻松了不少，压力更是没有那么重，可以有时间学习更多的事物。 “路大哥，”他靠近道，“灰先生已经走远了，只带走了两三个人……影部追不到他们的行踪。” 路梦摆摆手：“不要想着追踪反蓄奴者……甚至谁也不知道这被你发现的那部分，是不是就是他们故意想让人看到的。” 别看灰这个蜂人王子已是血色叛乱时代的老人，但光从外表和身姿上，那是一点衰败的迹象都没有。 而他很少出手不显山露水，可路梦知道，那是因为对方身为高层与反蓄奴者的大脑，如今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中心。 若光论实力，恐怕还要胜过大多数如杰格这般的反蓄奴者新秀。 【一个身怀绝技的战士和骗子，不要被他的年龄所迷惑。】 ——来自联合城官方的通缉。 能够在一字千金的悬赏令上留下这样的警示，足以说明其含金量。 毕竟是最初的反蓄奴者之一。 能够从残酷的草创时期走下来，谁也不是善茬。 “是。”霍步阳先是点头，然后再解释：“我们也没想去追……不过影部的大家最近受了玻小姐的特训，很有些跃跃欲试，就想着去跟踪看看——这事，玻小姐也允许了。” 结果倒是显而易见。 “他们倒是会玩。”路梦笑笑。 用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来追自己人，如果追不上，则说明反蓄奴者的撤退与反侦查毫无破绽；如果追上了，那大家的行踪路线与应变能力还有改进的空间，提前预警下一次又少了风险……何况都是玻教出来的，也不丢面子。 路梦倒是不在意，早在小霍报告之前，他就在系统地图中看到代表着“友善”的几個小绿点消失在了据点范围之外——全当是目送了。 而玻作为反蓄奴者中的新人教官与引路着，教起人来确实有一套，路梦曾经观摩了一次影部的训练，就连他都从中得到了启发。 只看一次就有所收获，则仰赖了十倍经验模组以及曾经第二次完成任务成就时刷到的“一技之长，立身之本”加成……其中一项技能正是【潜行】。 不过路梦并没有亲自下场练兵的打算：反蓄奴者中，玻也是与浪人迪乌一同留下来的一批人中的一员，她除了帮忙训练影部成员外，自己其实也对这些大多出身于原水部落的沼泽忍者很感兴趣，彼此之间算互通有无、教学相长。 据玻所说，沼泽忍者们在南方湿地的训练方式有些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洼地泄湖……当然后者没有潮湿得那么极端。 送走反蓄奴者后，路梦将灰留下的黑箱交给霍步阳保管。当使用蛮横钝器、已经相当健壮的小霍背起箱子时，身形都有些一沉。 这让他有些惊讶。 不过没有多问什么。 而是告诉了路梦另一件事情—— “跟着濑户她们回来的……还有科技猎人。”路梦闻言，思索了一下，“从南方来的。” 有科技猎人经过，实话说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个组织人数众多，关键还分布广泛，有时候连商人行会的贸易网都不愿意伸去的贫苦危险地带，却有可能发现科技猎人的踪影。 诱因或许只是，当地传出发现一本蓝皮书册的逸闻…… 能够四处闯荡的。 其中不乏隐藏高手。 路梦自己就与科技猎人打过许多次交道，就连在刚成为沼泽地之王时，他都接见过前往南方湿地探索又回来的科技猎人罗娜等一行人，对方也是对短短分别后再见路梦时所发生的变化而感到惊讶。 原本说要请路梦吃沼泽乌龟的许诺也食言了……变成路梦反过来请他们吃了一顿从剥皮镇老板娘那学来的龟肉锅——毕竟你都是沼泽地之王了嘞，当家做主不请客说得过去吗？ 他也是久违地亲自下厨，赢得交口称赞——虽然最后，大半的肉块都是被一边忙着沉默干饭的小公主给吃了去。 人狠菜不多。 一想到这儿，路梦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总得来说，他与这个以失落科技为目标的赏金猎人组织，相处得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 从南边来么。 ——闪地以南，就是兽灾发源的骸骨荒原……但这不意味着整片骸骨荒原都布满了野生凶兽。 那地方占了一个“荒”字。 便是连动物都挤不满，高原山野大片荒芜，相比之下闪地脆弱的草原环境都算是沃土了……否则它们也不会被逼到北边来觅食，掀起兽灾。 你的灾难，就是我的出路。 都是一体两面。 只是——骸骨荒原，又是联合城的势力范围。 南联合城。 在这样脆弱的生态下，只有人类的城邦能够立足，如同汪洋上的岛屿，商队便是联系其中的孤舟。 这片土地，种植条件恶劣。 南联合城算是被逼得走上了工业化之路，一度反倒因祸得福开启繁盛……哪怕如今衰落了不少，但其真正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这样的话……”路梦说，“我们去见见这些客人。” 科技猎人天南地北，若不是同样受内环领导，彼此的差异恐怕比外面不同的势力间差距还大。 而要想在南部活动，就免不了和那里的帝国城邦，产生联系。 千丝万缕。 (本章完) 第594章：猩猩也能上天堂（合章） 在狼骑兵的陪同中，罗米、柳斯等科技猎人来到了城下。 他们自己护送的雇主、牧民科内，此刻也算是完成了合约。在听闻他是远行者氏族的驯兽师后，有专人过来接送，这让科内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小部族出身。 以往从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不同于过去了，”领着他的士兵看出疑问，说道：“自从红之王来了闪地，驯兽师大人们的潜力也调动了起来——他不仅自己是一个了不得的驯兽师，甚至还能够将这份力量分享，这才是真的令人意想不到。” 以往，驯兽师们除了能够更好地驾驭牧群、让放牧能轻松一点外，平时与一般的牧民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也就只有在兽灾的时候， 他们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争取帮助部族提前躲避，或者设下诱饵迷惑凶兽……增加大家的存活概率。 频繁的兽灾。 也造就了驯兽师的地位。 不过，治标不治本。 归根结底还是兽灾中的猛兽都太过凶悍，一般驯兽师奈何不了它们；而草原上放牧的牛羊群，又过于温顺了些，太强的驯兽能力又没有必要。 高不成低不就。 就卡在这儿了。 因此即便闪地部族拥有驯兽这一项在外界看来相当稀奇的能力，也没有引发太大的变革和风浪……直到无面的出现，突破了这个界限。 等到红之王让闪地普通人也彻底拥有了对抗兽灾的能力时，有人曾经预言驯兽师们的地位或许会一落千丈——因为原本支撑它的逻辑已经不存在了。 可结果，恰恰相反。 人们对驯兽师的需求，反倒是增加了，让这一职业直接成为了香饽饽。 原因也很简单—— “埋骨地狼、喙嘴猩猩……还有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罗米一边偷偷打量，一边用手肘狂戳身边的同伴，“是陆地蝙蝠和沼泽速龙？” 柳斯扶着眼镜，点了点头。 狼骑兵的出现，以及抓捕喙嘴猩猩的过程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可等真的到了闪地。 进入墙内，送走了雇主之后的科技猎人开始自由活动。 他们才发现，遍地存在的野生动物还不止这两种，只是它们的数目最多而已，毕竟是兽灾中除喙嘴兽外主要的组成部分。 至于其他的，或许只是路过。 然后就被逮住了。 “它们身边跟着的，应该就是闪地的驯兽师……”柳斯说道，“除了传统的牲畜外，能够驯化的动物范围，大大增加了。” “这怎么解释？”罗米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以往合作时，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自己的这个同伴通常都能够解答。 然而，这一回他注定只能失望。 “……难说。”柳斯却是摇了摇头，如同转移话题一般，说起了另外的事，“我在一位前辈的研究手记中看过，他提出了一项猜测。” “从解剖学看，如今活动最广泛的人类——也就是我们，我们身体结构其实不像是在这片大地上自行演变出来的：以机械师们计算出的重力系数，人类理应更加纤弱细长轻到直接滑翔或者干脆变得更加沉重巨大，可以有足够的摩擦力踩稳大地……起码也是像沙克人那样。” “人类相比起这個世界，简直就像是一个外来者一般。” “哦，你说这个。”罗米回想了一下：“但是我记得机械师的主流学派，对你说的这些都提出过反驳——如果我们不是这片大地上的原生种族，那为什么会如此适应这里的环境？” 尤其是，随着实力的增长。 从夸张的力量、速度和恢复能力，再到可以忍受高温、低氧以及毒气侵蚀等等极端环境的体质变化。 有许多的表现，甚至都超过了碳基生物的范畴，细想一下比机械骨人还要离谱。 这不正是进化的结果？ “这些我也知道。”柳斯点头，“但如果……这份适应能力，本就是后天附加而来的呢？” 努力锻炼就会变得有力气。 瞄准就会感知敏锐……挨打就会变强。 这些自我修复的特点，在一般生物体上也能正常体现，可就现在大陆广泛流行的“修行”体系而言，却显得太过夸张了。 甚至都有些用进废退的意味。 柳斯看着自己的手掌：“基因改造学说在世界尽头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的学派甚至进行了实验，并且从此前沙克王国狂战士的报告中找到了例证，基本已经快要成为主流……只是却从来没有怀疑到我们人类自己的头上。” “机械师认为，他们从人类身上没有看到基因修饰过的痕迹……可如果这只是现有的检测水平不够呢？” “要知道，比起那个古代文明，我们即便已经努力了几千年，能够复苏的部分也不过万分……甚至亿分之一，就好像从熄灭的灰堆中，扒拉出一颗还没有褪去色彩的火星一般。” 这一点，科技猎人有发言权。 “的确。”罗米叉了一下腰：“那你说我们人类身上什么部位被改造了？我可是读过古代遗留下来的青春期教育手册……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大的不同，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 “包括焦土之子吗？”柳斯反问道。 “呃。”罗米一顿。 两人都是人类中的绿原之子，他却是忘记了这一茬……这些异发异瞳的同胞。 “你要说焦土之子是被改造的……可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在旧帝国灭亡后，在废土上逐渐演化出的亚种……” 科技猎人通过考古遗迹。 确认在如今的世界之前，至少存在过两个统一的文明。 一是距离更近，几千年前的骨人帝国。现在的大陆就是建立在他们的废墟之上。 另一个便是在骨人帝国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古老文明。 别说科技猎人，就是寿命悠长的骨人都没办法判断，这一个文明的由来、存续，以及这个文明是否又有断代、此前是否还有更早的文明。 只能统称为“旧帝国”。 而推翻了旧帝国的骨人，他们所建立的大陆统一政权，便相应的称之为“第二帝国”。 如今的世界，却再没有出现一个能与它们的影响相比拟的势力。 “根据旧帝国的著作《进化论》，生物的演化动辄以百万年记，”柳斯轻轻开口，“可在旧帝国灭亡到第二帝国建立，再长也不过几代……短短的混乱时间，这就足够我们人类演化出焦土之子这样的亚种吗？” 罗米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己在学术上肯定是辩不过这位同伴，也没有抱有这样的打算。 之所以反驳，不过是提出自己有疑问的地方，希望能够得到解答罢了。 “那你说怎么办？”他小声嘀咕了一下，“要是能弄懂这个问题，咱两都不用干科技猎人，可以直接去世界尽头应聘教授了。” “放心。”柳斯笑道，“我们能够想到的问题，那些机械师早就不知道争论了几百年了……各家也给出了自己的假说。” “而我刚刚想到的……”科技猎人看向远处，簇拥之下，一名将全身笼罩在黑袍下、面容在阴影中遮得严严实实的祭司，他缓缓走向了驯兽师队伍，“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祭司与其他教众一样，背上有着一丛醒目的银灰标识，只是与周围人不同的是，他背上的这抹灰烬，还闪着一丝红光，那是用特殊涂料绘成的。 如同将熄未熄的柴薪。 又像是即将重燃的火焰。 “那就是红之王？”罗米被他的视线吸引过去，“也就是闪地所说的初火了？” 对于余烬与初火，他们已经打探过这一新生信仰。 除柳斯之外，还有其他的科技猎人记录成了手册。 柳斯没有回答，却听到一阵悠长的乐声响起。 那黑袍人将什么东西放到唇边，吹响了它，而身边的驯兽师配合着一同唱和，刹那间就组成了一连串的交响曲，沿着壁垒长城飘荡出去。 正当科技猎人们不解其意时。 无数道白色的身影一边“喔喔”吱哇乱叫着从墙内墙外翻越飞奔而来，有力的爪子攀着岩缝，一阵雷声响动，地动山摇。 却是丢下了工作的喙嘴猩猩。 或者说，它们该休息了。 驯兽师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给这些巨猿分发着准备好的食物，每一头都是满满一箩筐……只有率先吹响唤兽骨音的那黑袍人没有动作。 领到食物的喙嘴猩猩兴奋异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抓到这里，天天地干活还怪累的……可唯一的好处，便是吃食管饱。 相比起在野外。 那是相当难得。 可明明已经饥饿异常的它们，在领到食物后，并没有如人印象中的猿猴那般开始大肆争抢进食，而是先朝着同一个方向怪异地举起爪中的箩筐—— 朝着那黑袍人。 黑袍人举手，露出有力的指节。 “喔喔！” 喙嘴猩猩们兴奋大喊，然后从箩筐中拿出一块食物，纷纷抛向黑袍人，落在他的脚边，不一会儿就堆积如山。 随着驯兽师联合伴奏的骨音再次响起，它们才开始暴露本性大口进食，一顿胡吃海塞饕餮盛宴后，才各自被人领回到工位上去。 那黑袍人自然没有捡地上的猩猩食物来吃，只是由其他人收拾干净，转过头去下次再用。 “……也是神了。”柳斯看明白了，对方控制喙嘴猩猩的方式。 ——单纯依靠流浪部族的驯兽能力，很难将这些喙嘴猩猩驯化。否则闪地的人早就干了，哪会等到现在。 然而，它们是具有智慧的。 这既是优势。 也是弱点。 就如同人会被欺骗、洗脑一般，喙嘴猩猩拥有了认知，那就也能够用认知来控制它们。 就像罗米、柳斯等人遇到的那只老猿，就是假借白帐“圣所”，形成了类部落的组织。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 区别在于，他们将喙嘴猩猩对白帐的信仰，转移到了具体的人身上。 闪地的初火。 而牧民的驯兽能力，仅仅用来充当沟通的桥梁……这比用来强行控制、驯化它们，需要的天赋和损耗的能量，都要小得多。 就如同刚刚的那一幕。 接受食物很容易。 但要想让这么多动物主动从自己的那一份中拿出来、分享给对方……那就非得是它们的领袖不可。 如此，就像命令下属。 那头长者期喙嘴猩猩，也就是败退下来的前任“兽王”了。 柳斯惊讶的是。 别人都想着用能力驯化野兽……只有他想着，用驯兽能力给它们传教？ 这已经不是异端的概念了。 ——猩猩也能上天堂。 当然，这也是针对它们这一类动物才有效……对方明显是特定做出的计划与方案。 驯化其他动物，就有别的手法。 结果是一样的就好。 “那应该是红之王没错了。”柳斯判断，搭上了罗米之前的话头，“流浪部族中人都说，他是闪地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最伟大的驯兽师……我此前还觉得有所夸张，没想到却是低估了。” 他无法评判具体的驯兽能力，可看猩群完全领悟到意思的表现，应当也是绝强的。 光论这思维。 都是一朵奇葩。 正是由于红之王开发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驯兽手法，巧妙针对不同生物的习性特点，才让别的没有他那么强的驯兽师，也可以用现有的能力，撬动原先无法驯服的巨兽野兽。 范围一下子打开。 闪地的驯兽师们，开始大有用武之地，人才紧缺也是自然的。 至于具体的回报…… 以柳斯的见识，都不敢强行去想象，他只能说：如果有人仅从过往的草原部族联合来判断他们的潜力，哪怕预期调得再高，那也是低估了。 而这，又让他想起没能和罗米说完的假说…… 如果人类真的是外来者。 闪，就是他们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各位，红之王有请。” 这时，一名身着铁甲的亲兵发现了科技猎人，赶了过来邀请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这边。” 他们连忙回礼，对此自无不可。 只是，临走前罗米和柳斯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看向那在余烬教团簇拥下朝相反方向逐渐离开的祭司，他的黑袍背影上银灰与火星跳动。 他刚刚不就是在这么？ (本章完) 第595章：“电梯”（合章） 科技猎人一行，在进入闪地后，本就有意去见这里的红之王一面，只是此前都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对方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己，实话说还是有一些颇为激动的。 小小自得。 尤其是罗米与柳斯二人。 他们可是猜测出对方还是拥有权限银卡的无名者路北游。 不过，他刚刚还在部族牧民、教团信徒等几乎全城人面前展现了自己的驯兽能力，若是想见自己，过来搭话或召见即可。 怎么还多了一道弯弯绕。 “或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罗米用眼神示意道。 柳斯点了点头。 看来，对方还是有些讲究的。 不过，如科技猎人平日里豪爽的做派，倒是不在意这些。 “……”查德沉默着。 自从入城看到那些喙嘴猩猩驯服的样子后，他就一直一言不发。 这一队科技猎人跟着领路的士兵，向着城中腹地深入，渐渐地，周围已经没有了民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还在规划中的建设工地。 大风吹过。 掀起的满地沉沙都有些迷人眼。 “见谅。”士兵开口道，“每到秋冬时分，闪地的尘暴也就多了起来。” 青草枯萎，牧群收栏。 准备靠着上半年的积蓄起的干粮和脂肪，度过漫漫长冬。 这名士兵之前就是白眉氏族的守卫，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好说。”一边的科技猎人早已经拉下头上的防风镜，这点场面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意思，更恶劣的地方自己都去过，现在只是视线受阻而已，“不过这风倒是好风，如果能架几台风力发电机，不知道该有爽……” 他的后半句是对同伴说的。 本也就是打趣。 可话音刚落，一阵呼呼的巨响就从头顶飘来，层层叠叠夹杂在一起，好似蜂鸣一般。 说话的科技猎人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天际。 “您说的就是这些吧？”白眉士兵微笑着一指，“刚好我们也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十几台巨型的铁皮扇叶在狂风中吱悠转动，如同能够挤压出火星，顺着连接它们的铜缆，又将生产出的能量输入下方的蓄电池中，储存起来。 巨大的风力发电机。 像是小山和巨人。 挥舞着十数米的钢铁大剑，在与风中的妖魔搏斗。 这画面平铺在荒原上。 颇为壮观。 “这样式……”柳斯沉吟了一下，“像是我们卖给沙克王国的啊。” 在斯坦沙漠，他们终年面临着差不多强度的飓风，而自沙克人推行新政以来，引进了一大批先进的机械与设备，其中一项便是风力电机。 有科技猎人肯定了柳斯的眼光，却否决了他后半句的想法。 场中有的人，还去参与过协助装机……总得来说，由于沙克王国最初的财政并不富裕，购买的大型风力电机只是堪堪够用而已。 随着他们工业的发展。 往后肯定会愈发捉襟见肘。 洼地泻湖出身的他们知道，风力受限于环境和发电峰值的不稳定，经济但也只能用于初期过渡。 最后还是要走到燃油这条路上来。 而黑色沙漠的生产，是出了名的佛系，每年的份额就是那么一点，你爱要不要，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但这也不能苛责，若是无限度地采掘，原油干涸，结果恐怕就与洼地泻湖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采油平台。 这背后的经济支出。 就不知道是不是沙克王国能够承受得起的。 因此科技猎人内部预估，对方很长地一段时间内还要在风电提供的能源中磕磕绊绊地走下去，持续的年岁恐怕要超过一代人。 就没有做其他的预案。 这种情况下，沙克王国又怎么可能把仅有的风力电机转让一部分出去，进一步削弱国内的能源供给。 柳斯点点头，肯定对方的看法。 虽说沙克的公主，最近正在这边修行……但其作用，还不足以影响到这事关整个王国前途的决策。 除非，是有别的交易。 只不过，穿越巍峨的风力电机组，让诸位科技猎人心中的轻浮，又收敛了几分。 这闪地，现在的确不是普通的流浪部族、放牧逐水草而居的形态了。 哪怕还只是起步。 罗米估摸着，红之王购置这些机组，无论是向科技猎人的中继站、还是向别的势力得来，恐怕也花费了不小的心力。 而在钢架机组的包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青石高塔，它的高度丝毫不亚于周遭的风力电机们。 黄风吹过，沙沙作响。 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请。”白眉士兵示意道，他自己则站在塔下门外。 十多名科技猎人互相扫视一下，交换着眼神。 高塔上没有什么守卫，青石墙面虽然坚固，可看起来还有些粗粝，像是刚建成没多久，没来得及仔细修缮，又或者根本没想修缮。 四周，除了扇叶转动的声音外，的确也是静悄悄的。 这就是红之王的所在地？ 不得不说，没有守卫颇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意味——这反倒让科技猎人们有些踌躇了起来。 “进吧。”率先踏出一步的竟是之前一直沉默的查德，他的头发在狂风中杂乱耸动。 这名科技猎人，一把拉开了门，走了进去。 后人赞叹一下，尾随其上。 然而，就在武术家查德刚踏进塔内的一刻，一股猛烈威胁感如同潮水般向着心头与神经涌来，刹那间让他如履薄冰、警铃狂响。 多年来艰苦的训练，让他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塔中存在一个极强的生物，透着血腥与杀性。 未作他想，查德几乎是凭空一个翻身，跃至了墙边，看也不看转身就跑，差点撞上了身后的科技猎人同伴们。 还是柳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查德一顿，心中的威胁感瞬间消退，本能警报居然解除了。 然而，他看到了同伴们的表情——那一個个目瞪口呆的，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简直如同看见了什么更加可怕的事物一般。 查德转过头。 看向高塔的中央。 与一颗硕大的头颅，对上了视线。 一头长颈巨兽趴在地面，俯下身来好奇地打量着进入塔中的众人，周遭地面一片干涸的血污——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相比起这长者期的喙嘴兽，哪怕是最为高大的科技猎人，看着也像是能够被随时踩在脚底的蝼蚁。 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怎么会有如此的生物。 在塔里？ 硕大的喙嘴头颅认清了他们，眼珠中赫然闪过一丝暴虐，天性杀戮。 它的巨嘴张开。 露出长剑一般的尖牙。 密密麻麻。 查德手放在怀中，暗自捏紧了私下准备、还有剩余的生物毒气弹。 “停下。”上方，一道温和声音传来，“不要惊扰了客人们。” 他的音量相比起长颈巨兽张嘴时的嘶哑声来说，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所有人都听清了。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 喙嘴兽如同凝固一般停止了动作，静止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了起伏，遑论发出噪音。 如果不是它口中的涎液还在顺着尖牙淌到地上，科技猎人们恐怕就以为是时间停止了，大气都不敢出。 承担着领队一般职责的罗米，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红之王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飘荡在塔中。 语气则显得有些冷硬。 这座塔空荡荡的，内部并没有别的东西，除了趴在中间的这头可怕的长颈巨兽——而光是它的身躯，就要占去了大半面积。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简直像是它的居所。 把自己一行人请到喙嘴兽的巢穴中来……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 科技猎人心中有些不快。 他们，绝非是可以任意欺凌的…… “是罗米先生吧？”说话的人还是只听其声未见其人，“还请不要误会了——‘长脖子’它看起来凶，却是我养在这里的，不会伤人……至少目前还没有。” 众人闻言一滞。 养喙嘴兽…… 而且说什么不会伤人，把时间倒退到几分钟前，看它的尖牙利齿，要能当面说出这话来，那得脸皮有多厚……而且最后的补充，什么叫“目前还没有”，这完全不会带给人安全感吧！ “我可没瞎说。”像是预判到他们的想法，那人说道，“你们看它身上——” 科技猎人们闻言，这才从迎面撞上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可怖的长颈巨兽，却发现了此前因为视觉冲击而忽视的细节。 喙嘴兽的身躯主体，被拘束在一个钢制笼架中，长而粗壮的脖子上套着铜环，这些结构又都连着锁链，每一个铁环截面粗细都比得上人的小臂。 条条锁链铺在地上。 一直嵌入四周的墙面。 看这架势，都不像是先修了塔，才把长颈喙嘴兽关在这里，而是先将它绑了起来，然后绕着它为中心，活生生修建起了一座塔—— 不，不是像。 而就是这样。 这只即便在长者期喙嘴兽中都显得身高大的巨兽，如果直立起来都可以与高塔齐平，而科技猎人进来的门，不过两人来高，不可能容许这样的巨兽通过。 用一座塔，锁住了巨兽。 察觉到这点时，众人心中才又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也很怀疑，光靠这墙面与铁环锁链，能否真的束缚住长颈巨兽……但既然塔已经修好了，而且又没有毁坏，就当它可以做到吧。 可只是放心下来，获得了安全感，他们还有些不忿。 说到底，为什么要在他们会面的地方，安排这样一只凶兽……有它在，高塔的周围的确不需要警卫，因为谁进谁死，当场做了晚餐。 “等等……”柳斯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塔顶，可以隐隐看见一个阁楼隔层，声音就是从那传来的，“……但我们要怎么上去？” 他这才注意到。 高塔内的确除了长颈喙嘴兽外，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它甚至没有楼梯！ 整个圆柱空间，如果喙嘴兽站起来，恐怕就要顶到顶，四周也是塞满一半。 难道…… “没错，诸位上来吧。”青年的话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不知道各位见识博闻的猎人们，有没有听过一种叫‘电梯’的东西。” 他的身影出现在上方阁楼的一侧，伸手向下。 喙嘴兽像是松绑一般，骤然一颤，长颈缓缓向下，将头颅完全匍匐在众人的身前。 之前因为视角的关系，他们没能看到，长者期喙嘴兽的头顶，甚至还铺好了一层羊皮毛毡。 若不是在一只凶兽头上。 都算是颇为精致了。 科技猎人：“……” 要想从塔底进入到阁楼，如果你不能飞的话，竟然只能够通过这长颈巨兽把人给送上去。 柳斯听说过对方口中的电梯。 也在遗迹中发现过破损的残骸。 机械师略一猜测，便还原了它们的用途……可你这是一只喙嘴兽啊！ 科技猎人从新编的牧歌中，听说过牧民传唱闪地初火驾着长颈巨兽而来的传说……可进城后，光是见到其他驯服的动物就已经乱花迷人眼，还恰好唯独没有见到喙嘴兽。 差点就以为牧歌写得有些夸张嘞，对方或许只是战胜了它们而已，就好像修辞手法…… 却没想到，现实比传唱更夸张。 整个闪地……甚至可能整个世界都只有红之王能够驾驭喙嘴兽，那没有他的允许，哪怕房门洞开，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登上塔来，比门锁靠谱多了。 从这个角度说。 他愿意邀请众人，登上这确保安全的场所……甚至可以算特别重视了？ “……上吧。” “那你推我干什么？” “要不你先……” 唯一的问题是，要踩着这噬人巨兽的头……你看它眼珠还滴溜溜转，明显不服，哇口水都流出来了……见惯大风大浪的众科技猎人，在这场面下反而有些踌躇了。 以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就好比有人死都不怕，却有可能怕蟑螂一般。 查德看着眼前的巨兽，深吸一口气，翻身其上。 它的头颅都有近一人高。 但对身手矫健的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科技猎人稳稳站定，下摆无风落下，他向着地面伸出手。 同伴们讪讪一笑，倒是没好意思接他，纷纷跟了上去。 路梦手掌一合。 喙嘴巨兽喷出一口白气，如同有雷鸣在塔内炸响回荡，随即它缓缓伸直绕在背上的脖子，带着头顶的诸位科技猎人，盘旋而上。 (本章完) 第596章：翻译（合章） 这一只长者期喙嘴的体型高大，脖颈修长，哪怕已经竭力控制了速度，带着诸位科技猎人上升时，都掀起了呼呼风声，让人不由心惊胆颤。 毕竟，若是任它全力施展。 都足以攻破城关。 到最后，长颈巨兽已经踮起了四肢，脖颈也完全抻直，硬生生停了下来，整个头面刚好与塔顶的阁楼地板齐平——这显然是设计好的。 到了……科技猎人们心道。 该死的推背感。 而他们，也终于见到了沼泽地之王、闪地的主人、预言中的命运初火、以及守望者银卡的第十三位所有人——无名者路北游。 他黑衣大氅，面带微笑。 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刻见面第一印象却意外比众人想象中还要英俊，尤其是笼罩在他身上的一股莫名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一股好感。 队伍中的几位女士，甚至有面颊发烫之感。 原本被喙嘴兽震撼的不适，忽地一扫而尽，如沐春风。 只有率先站上“生物电梯”的查德，像是被重槌击中了一般。 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 罗米见他堵住了路口，并未察觉异样，只当这同伴其实也是逞能，终归是被喙嘴兽吓住了。 于是他自己绕开查德，跳上了阁楼，犹豫了一瞬就要行礼：“红之王阁下……” 那白发青年一摆手止住对方，随即有银光如蝴蝶般落入指尖，他笑着展开示意道：“科技猎人的各位，大家这一次不用那么多礼——” 他手指间夹着的，正是那张象征着对方身份的银色磁卡，卡片的正面是一个巨型的熔炉浮雕，背面则是三条黑色的爪痕，像是能将银光撕裂一般，幽暗深邃。 卡片的角落。 刻着名为“13”的古老数字。 见状，罗米与跟上来的柳斯对视一眼，心里又放松了些许。 他们之前虽有猜测，现在终于确认下来……也知道对方现在拿出这张卡片自证身份，并不是要显摆什么，反倒是更加亲和。 说明大家是自己人。 ——路北游愿意用这样的立场。 科技猎人尊敬银卡的持有者，按照规章也应该给予对方诸多便利……但相较起与一个如此多荣誉加身的势力之主对话，前者无疑要轻松许多。 “久仰大名，”柳斯笑着率先一拱手，“路先生。” 其余的科技猎人跟着跳下了喙嘴兽的头颅，视线好奇地打量对方手中的银卡，目光中不无艳羡。 说实话，在场的也只有罗米和柳斯两位是高阶猎人，剩下的地位仅是普通，算组织中的基层。 对他们而言。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银卡的所有者……放到总部都算是贵宾级大人物了。 路梦手指一翻，银卡藏在了掌中，再一摊开时却已经消失不见：“请。” 阁楼身在高塔的顶层，并不宽阔，内部却是五脏俱全，并且布置简洁明快，让人舒心。 众人纷纷落座。 屋内没有别的侍者，看起来平时只有对方一个人待在这里……罗米怀着忐忑，视线一扫，掠过青年身后的玻璃橱柜，目光却忽然被死死吸住了，再也挪动不开—— 凭他狙击手的视力，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橱柜里码放着的，是一册册蓝色塑封皮的书卷……古代科学书！ 整整一书柜那么多！ 要知道，有时候便是他们探索干净一处遗迹，最多就找到两三卷而已……也是科技猎人执行任务时，最希望能拿到的收获。 光是科技猎人向不懂的拾荒客收购一本都愿意开价五千到八千开币，他们如果自己上交总部以及机械师，能够得到的回报差价只会多得多。 如果有大图书馆未曾收录的孤本，价值还要更高。 至于智能核心，那就可遇不可求了，不是一般科技猎人可以肖想的，就交给高贵的内环成员考虑吧。 眼下，看到这么一堆。 罗米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这些吗？”路梦注意到这位科技猎人的异样，只是笑笑：“都是在沼泽地里发现的，高塔修建好之后由人送到闪地，保管在这里最是安全，没事我也能翻看翻看。” “……啧。”听着对方不经意的口吻，罗米咂了一下舌，“别怪我说得直——路先生你这还真是让人羡慕到牙酸。” 沼泽地过去混乱无比。 又埋藏有许多隐秘。 它一直以来都是一部分科技猎人小队非常热衷于去探索的地方，虽然可能遇到各种危险，但大多数时候都能收获颇丰—— 没成想，还没爽多久。 沼泽地就统一了。 统一也就罢了，上任的这位还是個懂门道的主……光是看这满满一书柜的收获，罗米就不难猜到： 如果再有小队前往那片密林。 多半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难怪那些守望者内环成员，总是喜欢组建自己的势力，机械师也允许他们这么做……相比起中底层科技猎人单打独斗的模式，能够有一整个势力帮忙开掘遗迹，效率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一边是盗墓。 一边却是考古了。 “您说自己也会看这些古代科学书……”同坐的柳斯却是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另一个关键词，“路先生你看得懂么？” 即便是在众多科技猎人里，柳斯都算是其中最好学的那一类，毕竟他们的工作严格来说只是去寻找失落的科技，不代表自己也要看得懂学得会。 那是机械师干的活。 因此极端情况下，有的科技猎人仅仅只是业务能力出众，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文盲大老粗，这也是有可能的——知识和智力并非同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用得懂装备就成。 柳斯却是相反的极端个例。 以至于罗米曾打趣道：真正适合他的应该是在世界尽头当机械师，整天和油污书卷打交道而不是出来添乱；柳斯则回应说如果有一天我当上了机械师，一定给你加派掏上古茅坑的活儿。 这会儿罗米闻言，却是瞪了同伴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大人物在书架上摆满了书，为了装作自己有文化，结果封面摆反了都不知道……的诸多场面。 顺承着夸两句就得了。 怎么还上赶着问的？ 万一戳破了牛皮……你让人家怎么下台。 柳斯倒是毫不留情地回瞪，然后连忙为自己解释道：“没想到路先生你也和我有着同样的兴趣……不得不说，这些古代科学书上的文字语法晦涩难懂，便是那些机械师大人都还没完全解读清楚……像我自己，也都是观照着内部词典和大学出的通译本一起参看。” 后者使用的，便是通用语。 编写也尽量通俗易懂。 否则，要是大家都读不了，机械师们复兴古代科技的计划从何谈起……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意味着机械师通过选择出版何种书籍、针对性地删减材料，就可以调控整个大陆的科技发展水平。 柳斯的视力不及罗米，可观察更加心细：这些书籍的封册上并没有落灰，再从书页新出现的翻卷以及桌面上的摆放布置来看，的确像是一个有阅读习惯的人，不是装样子。 而他的意思便是，询问对方是否能读懂上面的文字……实则是趁机引出话头，将自己怀里的机械师内部词典作为见面礼物。 这玩意以对方的身份，随便去一个中继站刷卡就能领——但毕竟要亲身前往，对方百忙之中有些麻烦，正适合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真的能否看懂…… 那还在其次。 柳斯在桌面下握住词典的一角，只待对方说出类似“是啊，有些文字的确有些难认”或“某某某的记载我扫过一遍却看不太明白”的寒暄话语，就会作势掏出来，拉近关系。 “嗯？”路梦说，“可以啊。” 语气理所当然。 ——可以看懂。 这回就连柳斯都有些一滞：大哥我话里都给了那么多台阶下了…… 但凡只要抓住一个。 话都还有得继续聊。 没成想白发青年还笑着说：“当然，我不是研究人员，太过高深精尖的技术那肯定是看不懂的，这是医学部、科研部还有教团神甫的工作……不过单纯给他们翻译一些名词，还是可以做到。” 翻译……路北游的话让柳斯抓着字典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拿出来还是放下去。 殊不知，翻译古代科学书正是解读它们最先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环：有时候只要弄明白了上面文字的意思，要读懂这些书册也就不难。 旧帝国留下这些书籍。 本就是出于保存文明火种的目的。 不希望弄得太过艰涩。 柳斯原本相信路北游作为银卡的获得者，能读懂部分古代文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要说水平高到可以帮专业人士来翻译，那就太过夸张了。 要知道，在世界尽头。 第一个系统破解古文字奥秘的机械师，可是当之无愧获得了那一届的伊予奖，以表彰其对解读古代科技做出的巨大贡献，无可磨灭。 而古文字学。 同样是机械师大学中最艰深的学科之一，每一年挂在上面的同学不知其数，让人深恶痛觉。 另外机械师整理出的材料中，至今仍有几百个古文词汇未能完全解读。他们甚至为每一个词汇都根据难度设置了悬赏金额，以鼓励后人能加快研究进度……如此种种，都说明了翻译的困难程度。 柳斯只得强行接道：“没想到红之王阁下还这么有语言天赋……” 他在不自觉中，都使用了对方的尊号，显出一丝不同于开始时的生疏来。 心底里便是认为。 所谓不知者不畏，路北游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到底说出了多么夸张的话语。 或许对方真的只是装样子而已。 就像他们一开始猜想到的那样，红之王能够在世俗上取得巨大的成就，但终归在学问一途上，和自己这个系统不是一路人。 柳斯决定公事公办，把这个话题带过，不再提及此事…… “路先生，既然这样，我这里正好有一本偶然得到的书册，上面的一些词汇实在艰涩，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指教一下——” 一道声音，在阁楼响起。 柳斯悚然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在桌子的末尾，一个手绑绷带的男人接着开口说话，却是之前落在末位的查德。 柳斯连忙用眼神示意。 他明白刚刚罗米的感受了——比自己还虎的一个人出现了。 然而—— 路梦：“好啊。” 红之王开口。 其余科技猎人心思没有这般细腻，还在不明所以，只有两位领队疯狂暗示，查德却完全无视了他们，从座位上站起。 查德一边向着白发青年走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他竟是认真的。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 因为，红之王也伸手接了过去——它的封皮并非蓝色塑封，只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看来是查德自己誊抄做的备忘。 柳斯站起身，直接拿出了字典，连忙道：“查德，有这问题你不如之后直接找我，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路梦：“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科技猎人闭上了嘴。 他翻看了几页：“哪里不懂？” 查德一指。 停留在一个词汇上：看书页的笔记，一边还誊抄了一段古语，像是注解，可看字迹歪歪扭扭，只是他遵照形状画上去的，最后还打了好几个问号，看来的确是不懂。 柳斯瞄了一眼。 有些诧异。 这笔记本皱皱巴巴，写过的年头也不短了，纸张膨胀起来，都有些泛黄。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竟和自己一样对古代科学如此感兴趣…… 查德，这个沉默的男人。 从对方的武艺、到隐藏的毒气弹、再到他的个人爱好……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只是，随着查德的指示。 路梦也停止了动作，视线留在纸面的字迹上…… 时间流逝，空气有些凝滞。 完蛋——柳斯一惊。 大哥，你该不会真的一个字也不认识吧？ 难得如此震撼的开场，形象又如此伟光正，外界……至少在闪地牧歌里都快要给您老人家吹出花了，关键时候可不要毁了大家的好印象……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正当这位高阶科技猎人想着如何找补、转移话题时。 那道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基因重组毒素：通过基因工程改造毒素，使其只对特定的基因序列产生影响，这种毒素可以用于暗杀或者针对特定种族的生物武器……甚至灭绝。”路梦翻动着书页，一边念道。 在他的视野中。 查德给出的笔记，并非什么晦涩难懂的古文字，也非如今大陆上的通用语。 而是一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语言。 【模组：官方中文补充和修正】 民间汉化。 (本章完) 第597章：汉化 “生物再生舱：一种利用特殊的营养液和生长因子、可以加速伤口愈合和器官再生的医疗设备，开启功率……” “生体机械融合，一项将有机体与机械部件结合的技术，能有效降低创口面在这一过程中的受损程度……” 蜘蛛机甲、废土作物改良、定位仪以及水质净化…… 一个个词汇和说明从路梦的口中道出，纷繁复杂涉及不同的领域门类，但它们无一不是文明曾经拥有过、如今却永远遗失至少是没能开掘出来的造物与技术。 听得在场的科技猎人一愣一愣。 还是柳斯率先反应过来，他站在两人身边，一瞟笔记上的字迹，从自己熟悉的开始，对照字典立马开始检索起来。 纸张翻动，他的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心中喃楠道：“全部是对的……” 查德的笔记上，那些古文字也不全是未解之谜，可以说大多数还是被机械师解读出来过的。 只是缺乏关键信息。 以至于字不成句，词不达意。 可柳斯刚对照这些词汇，却明明白白地发现，路北游刚刚的翻译，但凡是有记载的，都与机械师内部词典上的深奥解释别无二致…… 不，严格来说。 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然而，对方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依靠工具书，就将上古遗落的文字直接阅读出来。 哪怕有极小的差异，但这样的娴熟翻译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机械师原本的词典记载有误，而对方说出的才是正确词意。 更别提那些，词典上没有记载的了。 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来参加这看似普通的会面一次，居然见证了又一批古文含义的解开……如果这个时候去世界尽头，赶紧报上去不知道是否还有奖金拿…… 这一发现让平素冷静的柳斯都有些失神，以至于厚重的词典从手中滑落他都丝毫不觉，还是罗米眼疾手快接住了，才不止于失态。 路梦视线一扫，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他“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看向查德：“有许多翻译我也只是猜了个大概，不一定准确，这方面你还是得找专业人士……而且上面的笔记很杂啊，说得也不算深入，许多概念只有定义没有具体解释和操作……是来源于哪一本科普书么？” 一边的柳斯，闻言回过神来。 猜测……对了，如果有猜测的成分，那就说得过去……否则要如何解释一個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世俗枭雄竟是比接受过顶尖系统教育终生沉吟书卷的机械师们，在古文字学上的造诣反倒更加深入，甚至都能解开他们所不知的迷题。 不过，即便是这样。 能够将古籍研习到这种程度，阅读起来自然到简直就像自己的母语一般……也的确能够说明路北游在这方面的天赋了——人家确实没有夸大其词，相当坦诚坦荡。 不如说，超出了预期。 显得太谦虚了。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火热起来。 “谢过路先生。”另一边的查德接过笔记，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都是我四处转抄来的，时间过得太久，有一些我自己都忘了出处……关键我不像您一样，能知道它们的意思，编排这才显得杂乱了。” 很合理的解释。 在场众人没有纠结什么，他们还处在被路北游翻译古籍水平震惊的赞叹之中——他们虽不似柳斯了解得那么深入，但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厉害还是看得出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位无名者、权限银卡的拥有人，不仅仅是得了这一个身份而已。对方至少在古文一学中的造诣，就要超过绝大多数科技猎人甚至可能还包括一部分机械师……实在令人汗颜。 到这时。 认可了对方的能力，已经不仅仅是从地位或者容貌出发，在场的科技猎人几乎都不再对是路北游获得了宝贵的银卡这件事，而感到不忿或是艳羡。 ——羡慕不来。 尤其是柳斯，他自身就是相关爱好者，这会儿显得更加热情。 虽然觉得以对方的水平可能已经不太需要，但最后他还是把那本准备好的百科词典塞给了路梦。 路梦没有推辞。 就像对方说的，这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毕竟是内部材料，普通人要搞到还要费很大一番周折。 而路梦是守望银卡的拥有者。 柳斯此举也不算违规。 便是个顺水人情。 之后这位科技猎人自己要用，去到下一个中继站再向负责的站长申请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路梦将字典放在桌上，看了一眼上面的封皮……浮雕纹路上，是一些古文字的示例。 如果祛除汉化效果。 可以看到其中也有部分汉语词汇，但整体却并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文字。 更像是结合了汉藏、印欧、高加索、闪含……以及各种不知名语系特点的全新语言系统。 无怪解读的难度之大。 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头昏脑涨。 然而无论制作组倒放加速、胡编乱造自创语言……玩家只需要一键汉化就够了。 这并非是一个所需权限等级很高的模组，甚至在天生自带通用语天赋的状况下，显得有些鸡肋。 但只要能够用到巧处。 同样能够发挥衍生出它本来所不具有的价值。 路梦此前就已经尝试过。 之所以刚拿到笔记时，有一段时间的停顿……实在是因为查德誊抄的笔记太过杂乱，简直如同小学生的涂鸦画图一般。 哪怕转化成了汉字，他也实在有些看不清。 但这并非是对方的过错，不好指出来，才多花了些时间辨认。 至于说要“猜测”。 也是因为这个。 ——总不能直说你字太丑了。 在他的视野中，面板上代表着【科技猎人】的好感度，正在“友善”范围内肉眼可见地攀升。 影响力的种子已经埋下。 美型模组的效果也非常不错。 事半功倍。 见面一番友好的寒暄互动过后，白发青年坐下，双手十指交叉，看向对面的科技猎人们。 “那么……”他说，“我们来说正事吧。 第598章：设站 闻言，诸位科技猎人都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显出不同于一开始时的重视。 经过一番的交流，他们已经几乎都将路北游认成了自己人……比例至少超过八成。 唯一缺少的。 对方到底并非科技猎人的成员。 虽说这也是本质的差距。 但要听一位银卡拥有者的交流，完全可以无视这些细节。 “路先生你说吧。”作为第二位领队，罗米开口道。 他听出对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请求的意味。 “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路梦笑了笑，“进了关口这几天，大家应该也看过了闪地的风貌，不知道你们觉得……” “科技猎人有没有在我们闪地设立中继站的可能性？” 闻言，罗米恍然大悟：“中继站啊……” 中继站是科技猎人遍布大陆用于休息补给的站点，其中最大型的那一类还兼具着贸易、外交甚至是军事要塞的作用。 能够设立大型中继站，往往也意味着科技猎人对当地的控制，或者是与当地势力的密切合作。 比如如今科技猎人的总部，黑色划痕镇，曾经就是由一个中继站发展而来，城镇中至今仍有它的遗存。 而从联合城手中廉价购得的洼地泄湖镇，某种程度也可以算是他们的一个大型中继站点。 路梦这时提起，自然需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休息站点，而是后者这种能够随时与科技猎人建立联系、交流技术，以及方便贸易采购的大型中继站了。 沙克王国境内，在巴彦的推动下，科技猎人就在斯坦沙漠设立了一个大型中继站，路梦当初去的还只是他们的一個分据点。 可以说与科技猎人的交流，是推动新政发展，让沙克王国在技术领域奋起直追的重要因素之一。 如今排除来自智能核心的研究成果等顶端黑科技，路梦掌管的沼泽地与闪地的基础设施还要落后于沙克王国，以至于需要用粮食出口来换取对方更新换代淘汰下来机械设备……与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的上家——科技猎人呢？ 甚至，科技猎人如果能在闪地设站。 还能顺带解决至少是缓和余烬教团对于中端机械义肢的需求…… 罗米和柳斯对视一眼。 说实话，设立这种中继站是一件大事，要充分考虑到当地的政治、经济、安全以及区位要素。 要么，是当地特别危险，又有许多遗迹等待探索，需要中继站来保护，比如他们设在复仇之谷、斯托伯花园内的中继站，又比如设在阿拉克，如今却被虫之主摧毁化为王座的中继站。 要么，就是与当地势力合作，还不能是一般势力，起码是三大国度……圣国是没指望了，剩下的沙克王国、联合都市，科技猎人都设有站点。 剩下的，在交通枢纽位置他们也会设立一些，规模就要小得多，只作中转用，而且要求环境安全。 闪地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遗迹，一望都是不见头的草原荒山，倒是符合交通枢纽这一条……可过去兽灾泛滥，科技猎人是厉害但不傻，他们才不想时不时和喙嘴兽拼命，因此从来没有在此处设站的打算。 “路先生……红之王阁下，这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罗米端起桌上的酒水抿了一口，白眉烈酒沁辣心脾，但他又笑道：“不过您的建议我们肯定会带到总部，哥几个也愿意做您的保荐人。” 一边的柳斯点头道： “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但从我的角度看，总部通过的概率很大。”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闪地大不似前，不落长城凭空而起，将长颈凶兽与窥伺之敌阻隔在外，安全性有了保障。 而流浪部族统一在红之王的麾下，与沼泽的互动贸易支援，让两地的发展取长补短，突飞猛进。 建设也如火如荼。 可以说，科技猎人在这里设立中继站，已经完全满足了条件。 对他们来说，也有利可图。 而罗米与柳斯说的保荐，却是在此基础，帮忙争取总部能够在这里设立一个，如斯坦沙漠中继站，或灰色中继站那般的，大型合作站点。 这可是三大国度才有的待遇。 ——这并非是两位高阶科技猎人领队有这么大的面子。 而是他们认可这里的潜力。 尤其是在见到红之王之后，无论是对方的实力、治理、驯兽……甚至是学识素养，都足以说服他们，以及说服黑色划痕总部，乃至背后的内环大佬。 同为银卡的所有人。 只要满足条件，哪怕内部可能会有分歧，但罗米相信，整体上这些守望者们也不会介意行个方便。 正是因此，哪怕作为保荐人会承受极大的风险，两人依旧愿意帮忙推进这个过程……说不定反倒是自己，被送了个顺水人情呢？ “这样最好，”路梦由衷笑道，一边举杯：“那就感谢两位了。” 对他而言，一旦中继站设立的计划确立下来，短期还有一项无法忽视的好处—— 科技猎人如果决定设站。 期间所有的花费，都是他们自己全资建设的，而不需要当地势力出一分一毫。 这就是背靠机械师的财大气粗与绝对自信……当然你也可以说以他们的眼光，这是不信任外人不希望有人插手的表现。 都是一体两面。 可在这一个过程中，科技猎人修建中继站时，不可避免地要雇佣当地劳工、购买材料，以及衣食住行的花费……如此种种，拉动的可就是一整条产业链的创收盈利。 最后建成了中继站。 还会带来长久持续的好处。 可以说，一旦中继站修建的计划开启，整个进程都是“天降横财”，一本万利……哪怕其中也有些许弊端，可相比起能得到的利益，绝对算是瑕不掩瑜。 但相应的，黑色划痕总部决议设站，也会异常慎重地斟酌——可以说，这般好处是求也求不来的，必须要当地先满足条件才可。 哪怕你是银卡拥有者也不行，面子可换不回这么多真金白银。 这也是路梦过去从未试图主动联系科技猎人总部，而是先自己发展闪地的原因。 时机一到，稍一推手。 自然水到渠成。 第599章：分歧（合章） 双方洽谈甚欢，充分交换了意见。 科技猎人对未来在闪地建城设站表达了充分的信心和期待；红之王则耐心询问了来者一路上旅途的经历，亲切热烈，并表示欢迎他们品尝闪地特产…… 见时机成熟，两位领队主动告退：这一次会面无论是所见还是所得，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待。 路梦不是个婆妈的人。 当下也不再多言挽留。 只是当众人退到阁楼边缘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一句：“小心。” 有人一愣，他刚准备向前走去。 接着就忽地脚下一空，差点要摔个踉跄，整个人都要扑倒在地。 好在科技猎人个個中，也不是凡手，这位先生很快稳住身形，嗖地一下，一股漏堂风从脚底直接吹到头顶，扑面而来。 “……” 眼前，下方是悬空的。 他惊出一身冷汗……科技猎人们这才回想起，这座高塔并非一般的建筑，根本就没有楼梯。 往下看。 就见那只长者期喙嘴兽，在地面趴伏着——哪怕已经站到高处，看它的身躯依旧觉得那么巨大。 让人背脊生寒。 “我送诸位一程。”路梦主动开口，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都没有借力之处……虽然以科技猎人的体质，掉下去也不一定摔死……但总归不太体面。 “劳烦了。”罗米一拱手。 查德则依旧保持着沉默……之前拿出笔记询问路梦就是他在整场会面中唯一的举动，得到了答案后也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顺手掏出一根钢笔在本子上圈画，像是要把得到的译文记录下来，甚至都没有参与后续其余科技猎人关于设立中继站的讨论。 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在整条长桌上倒不显眼。 此刻，他看着下方的那只喙嘴巨兽……可以注意到这长脖子的怪物似是已经疲惫了，在众人上阁楼后，它就趴在地面呼呼大睡。 肚子起伏。 发出怪异的鼾声。 窗口探下光柱，巨兽通过腹腔共鸣的音波肉眼可见般，振开了空气中悬浮的灰尘。 可怕的巨兽。 让人叹为观止。 查德从好友处听过，像它这样的体型，一次兽灾不知道要吃下多少牲畜和牧民才能够裹腹，实在是草原上无法对抗的梦魇。 而这样的生物如果没有人制止，任它冲进一座据点，也是真的有可能屠城的……不过，他并未感到害怕，现在想的却是：那路北游要如何叫对方起来？ 大喊一声么？ 还是说对方的驯兽能力已经强悍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够直接强行操控唤醒沉睡的巨兽—— 其实除了他之外，剩下的科技猎人心中也有类似的疑问，只是并未开口，等着见证红之王的手段。 然而，路梦并没有和众人一起来到阁楼边，而是反身回到了书橱下他自己的办公桌前。 在道道疑惑的视线中。 按下了桌面的一个按钮。 高塔内的灯光没有点亮或熄灭，可就在这一瞬间，青紫的电流忽地在空中闪过。 “吼———” 一阵骇人的咆哮，乍然响起。 喙嘴兽抬头怒吼，浑身颤抖……极致的高压电流顺着它身上捆缚的合金锁链，径直灌入体内。 长脖子直接电醒了。 挣扎中，牵动整座高塔仿佛都在微微摇晃，长鸣声更是经过建筑空腔共振，传出老远的距离。 “哦。”塔外远处，正在待命的卫兵听到声音，司空见惯地自言自语道：“客人们要出来了。” 塔内，苏醒的长颈喙嘴兽没精打采地起身，都不用路梦吩咐，它自己就探出头来，一口咬住阁楼地板边缘，老老实实挂住，等待众人上来。 查德：“……” 科技猎人：“……” 总感觉……自己的鼻翼间，都隐隐闻到了一股焦香味。 “咔哒。” 路梦按灭开关，示意道：“请。” ——我都说是电梯了吧。 以他目前权限等级的效果，哪怕模组相比起一般驯兽师已经相当强力，又从敌人无面那学习了不少经验，但终归是没有办法将这长者期的喙嘴兽彻底驯化，如小骨、铁牛那般为己所用……他们彼此，更像是征服与被征服者之间的关系。 但他不可能时时都和对方耗着，浪费时间。 因此，就有了这整座高塔……它更加像是一座囚笼。 光靠砖石铸成的墙体还不够，周遭的风力发电机日夜不停地在工作，将廉价的电力储存起来输入高塔……是为第二步保险。 这样，即便路梦不在。 一个最普通的守卫，也能够通过简单的开关控制住长颈巨兽，相当安全。 不……柳斯想起一开始对方的介绍，在心中腹诽道：“电梯”绝对不是这种东西吧？ 不要坏了古文明在我心中的印象。 而他也想到：即便外人能够通过电击控制喙嘴兽的行动，也无法从下方这么乘着它上楼来……除非你像巨兽这般耐电。 否则那都已经击穿空气的电流，足以将上面的人烤焦成枯骸。 ——这辈子直了。 说起来，如果他们上楼的时候，对方按下开关的话…… 想到此节的人。 背上不由麻酥酥的。 白发青年和煦的微笑依然不变，然而看在科技猎人的眼中，他们此刻才彻底明白——这塔里面真正危险的东西，哪里是什么喙嘴兽…… 众人回身看着老实服帖如绵羊的喙嘴巨兽，它耷拉着脑袋，皮肤还一抽一抽，瞳孔里则毫无光彩，如同死了一般生无可恋。 “……上吧。” “那你推我干什么？” “还是你先——” 这回却是不一样的理由。 …… 离开了高塔的科技猎人，在卫兵的带领下，回到专门安排给他们的住所，方便休息。 这里的建筑依旧是蜂巢公社样式，并没有因为他们是科技猎人而特殊对待……不过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所有的成员也都分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外打扫得相当干净。 足见用心。 “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有科技猎人摸着棕红的墙面，“你说它们是用什么材料黏合在一起的？” “红沙吧。”有人随口答道，“从虚荣谷到西南方，那边会下漫天的红雨，浸透土壤……如果你挖得足够深，说不定能找到相同的材料……” “但他们是怎么把红沙从虚荣谷运到这里来的——” “我觉得……”柳斯嘴巴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口，“大家还是不要深究，能够遮风挡雨就不错了，要什么加鲁兽。” 见这位博闻的领队都发话了，两人也就耸耸肩，不再继续讨论——当了这么久的科技猎人，他们比一般人清楚：有时候知道的东西越少，反而能够活得更舒服。 柳斯笑笑，在大堂中卸下装备，清点整理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 一名科技猎人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柳斯，你们真的打算做这位红之王的保荐人？” “嗯。”柳斯并未回头。 倒是一边的罗米皱了皱眉：“邓里，你是什么意思？” 邓里也是此行科技猎人中的一员，之前跟着他们一同去见了无名者路北游，没有掉队。 他在会面时还参与了讨论，甚至给出了不少意见，那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怎么这一会儿都结束了，还提及此事。 “是有什么不妥么？”他问道。 “呵呵……”名为邓里的科技猎人轻笑了一下，“我相信两位比大家都清楚，只是有些疑惑你们怎么都好像自动忽视了一样——” “过去，总部之所以不在闪地设站，可不仅仅是因为兽灾的原因……要知道内环的那些人疯起来，可是在阿拉克都敢于建立中继站，怎么会怕区区的兽灾？” 更何况，大多数时候。 历次兽灾很少波及到白眉氏族所在的河谷驻地，如果在这里设站，加上科技猎人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其影响，只是不可能有多大规模。 “没错。”柳斯回过头，“但那也可能是因为闪地没有什么遗迹，不够开发价值……” “但它西邻沼泽，东靠复仇地，再往北就是世界上仅有的产油地黑色沙漠，南边越过骸骨荒原，还可以与我们的洼地泄湖基地相连……”邓里平静反驳，语气寻常到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光是它的地理位置，哪怕这里渺无人烟、鸟不拉屎，除了风沙什么都没有——我相信总部的人也会心动，而不是弃之不管。” “伱到底想说什么？”罗米寻出了不对味来。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其实，内环之所以不在闪地设站，和你们之前会上说出来的制约要素一点都没有关系，起决定性的只有一条——”邓里缓缓开口，“过去，这里曾经是联合城看中的地盘。” “而商人行会，已经提前拥有了组织。” 联合都市，是科技猎人无可忽视的合作者。 是他们率先允许科技猎人在境内开设中继站，允许科技猎人在势力范围内探索、获取补给。 在这一过程中，联合城也能优先享受科技猎人找寻到的古代文明果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们的科技水平在三大国度中，常年处于领先地位。 “我们之所以能够在沙克王国境内设站，不正是因为他们的首席顾问决定停止与联合城的敌对，双方重新开始建立贸易联系——建立中继站谁也不得罪。”邓里说道，“而总部之所以舍近求远，宁愿在复仇之谷寻找那些没有被天火覆盖的安全区域，设立一个小破中转站，都不肯在双方的交界处动心思……就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商人行会的驿站。 承担着类似的职能。 这里容不下第二家。 过去科技猎人来往闪地，也都是在商人行会开设的酒吧里休息住宿，哪怕收费高昂，让不少人私下里叫苦不迭，可状况还是一向没有改变。 直到现在—— “但是，你们觉得这位‘伟大’的红之王……”邓里的语气里加上了重音，一边说，一边也看向在场的诸位科技猎人，“他与联合城、与商人行会的关系，有多么和睦吗？” 他们沉默了。 因为，自从来到闪地，众人就打探过之前兽灾中发生的事情。 可以清楚地了解到： 正是因为清除了商人行会在闪地的影响，路北游才能够在这里建立起势力——两者的是非功过暂且不论，彼此间的敌对却是显而易见。 “红之王……路北游，”邓里一字一顿，“他是在和龙恩为敌！” 他的话如同钉子一般有力，落在屋内，却把众人砸得沉默了。 语毕，静悄悄的。 直到这位科技猎人再次开口：“罗米、柳斯……我知道如果能够推动中继设站，这不仅在总部是大功一件，作为保荐人也能够在红之王这卖上一个人情……然而，这个人情是有毒的，我们怕是吃不下！”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罗米问道。 屋内有人不知所措，有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站在了邓里身后，大多数人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明确发表意见。 罗米和柳斯两位虽然为领队，但他们的职责和权力只在大家执行同一个任务的时候有效。 在平时的时候，科技猎手互不统属，甚至过了今天之后，有人因为接了不同的任务而天南海北各走一方，从此一辈子都不再相见都有可能。 因此，他们说起话来。 也是毫不顾忌。 见意见的天平在向自己转移，邓里趁势说道：“其实，你们两位也是清楚的吧？否则为什么在刚刚的会面上，缄口不提哀矿镇的事情。” 他压低了声音——哀矿镇。 众人此行的秘密任务，委托者虽为洼地泻湖的科技猎人分部，但真正服务的，却可以说是南联合城。 毕竟，是要筹措资金。 来为他们接手那座废弃之城。 在邓里看来，两人有意隐瞒了这个任务，不也正是知道红之王与联合城的敏感关系。 生怕一言不合。 对方就将众人丢下去喂喙嘴兽了吧？ “……不，邓里，你说的都是假设。”这时，柳斯才慢慢开口：“说到底我们只是负责将诉求传达给总部，能否通过还要看内环的意见。” “内环？那些守望者都将银卡颁给他了，什么倾向还不明显吗？”邓里冷笑了一下，“但是那些老爷做了决定之后，遭殃的还是下面的我们！” “科技猎人是中立的……”罗米想要补充道。 “哼，中立……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小孩子或者刚加入科技猎人的新蛋了。”邓里摆摆手，“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不如就按照老规矩——” “一人一票，异者退出！” 第600章：哀矿（合章） 科技猎人执行任务，领队拥有绝对的权威——但这前提是，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全员统一了意见。 毕竟谁也不希望，在危险的边缘游走之时，你的队友突然暴露出压抑潜藏的不忿，哪怕只是消极怠工，都有可能给全队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然而，不是每一次任务都那么圆满，可以让人人都能够没有异议。 于是在长久的实践中，科技猎人发展起了约定俗成的制度——与其强行统一意见，不如在行动开始前就进行筛选。 哪怕你们曾是一个小队，只要分歧大到无法弥合，全员就会进行投票，每个人都要表明自己的意见，如果投票结果还不能说服另一方，那么持少数意见的科技猎人就要彻底退出这场行动。 据传，这一制度即便是在内环中都在实行，甚至极有可能便是第一批手持银卡的守望者推广开来的——区别在于外人无从得知他们的具体投票倾向，只能领会最终的会议结果。 而内环成员即便有分歧也不会表露在外，下发命令时依旧会以全体的名义。有时这让人难以捉摸每个守望者自己的态度，但也减少了外部势力各个击破、干涉内环决策的可能。 “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作为领队，罗米还想要劝说。 一旦启用异者退出的程序，也意味着这一支小队中的分歧已经大到了无可弥合的地步。 而在他看来，明显还有商量的余地…… “好。”不料，开口的是柳斯。 他接着说道：“但是邓里，我得提醒你——按理说我们还在执行哀矿任务的过程当中，你的提议并不符合标准程序。” “不过，考虑到是否担任路北游的保荐人、为总部在闪地设站信用背书……这的确是我们中途才接下的任务，兄弟们有资格表达自己的意见……如果有做不来的，大家也不会强求。” 柳斯短短几句话，从公到私说得滴水不漏，一边拉拢组队的同伴，尽显人情，一边却又未必没有敲打之意。 邓里一开始浮现的笑容凝滞了一瞬，脸色几经变化：“……好。” 于他而言。 能够启动这项程序便已经算是成功，而柳斯答应得这么顺利，其实也有些出他的意料之外。 其余的科技猎人面面相觑，最后也没有提出异议。 这一幕看在罗米眼中，心下也是了然：看来关于此事的担忧，不仅是邓里的煽动或一家之言，而是早有埋在部分同伴的心中。 之前当着路北游的面，他们没有情商低到直接表现出来罢了。 柳斯顺从对方的提议，也未必没有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借此解决分歧的想法。 “好，”他主持道，“开始吧。” 到此，罗米心中还怀了一份希冀：事实上即便程度开启，如果反对者是少部分，他们最后大概率也并不会退出，而是选择服从集体。 毕竟真正固执己见、坚持立场的无论在哪一边都是少数，大多数人虽然会有倾向，可一旦大势形成，他们还是会随波逐流…… 然而，随着投票的进行。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阴极：一人。” “阴极：两人。” “阴极：三人。” …… “阳极：一人。” 他们以微型电池电源的正负极为象征，固守的阳极为坚持秩序者，而电子流出的阴极则为游离在外之人。 分别为支持与反对者。 因为这涉及到人身选择和最终去留，科技猎人的程序并没有什么匿名的必要，罗米就眼见得选择阴极的反对者愈发多了起来。 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为什么……’ 最终。 “阴极7人，阳极5人……”柳斯唱票道，“加上我和罗米，阳极7人。” 7对7，对半。 不对…… 罗米和邓里都愣了一下，此行的科技猎人加上两位领队，总共有15人，应当是可以分出胜负的。 是谁还没有选择？ 众人的视线很快就汇聚在了一起，看向身后角落里那個捧着笔记本圈画的身影——查德。 这位科技猎人从出了高塔就一直如此，甚至都没有参与刚刚的讨论。 但他毕竟不可能是聋子，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无需赘述。 此刻，见大家的视线汇聚过来，查德的动作一顿，啪地合上笔记，站起身走了过来。 “查德——”罗米一喜。 邓里则是眉毛一挑。 这位科技猎人刚刚在会上，还向路北游讨教过古文翻译的问题，算是比其他人都还要主动了。 他的选择…… “阴极。”查德弹出一枚废弃的纽扣电池，落在桌上，随即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个身穿大衣的背影。 纽扣电池吱呦呦旋转。 但不等它落定，查德最后的话已经说明了答案—— 阴极，反对者。 反对比支持，8：7。 …… …… “邓里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米把帽子摔在桌子上，对着柳斯吐槽，“还有那个查德，再怎么说无名者也是帮过他的吧？怎么也和他们站在一起！” 会后结果出炉，这一支科技猎人小队的氛围变得有些尴尬，除了邓里等几位嘴角隐隐带着微笑外，其余人也不再待在一起，各自回房。 分歧之后，保持一点距离，反倒是弥合关系的好方式。 柳斯拖着下巴：“……你没注意到选择阴极的那些人的出身么？” “出身？”罗米一愣，“不都是科技猎人……” 可他很快意识到。 对方说的是他们在加入科技猎人之前，自己的祖籍所在。 科技猎人在南方的分部是洼地泻湖，以泻湖镇为中心，它吸纳了许多本地居民和外地人加入组织。 就比如罗米和柳斯，那就是从小在洼地泻湖的三号钻井里长大的同乡。 “……哀矿镇。”他喃楠开口。 在异者程序上投出反对票的科技猎人，包括查德在内，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哀矿镇的成员。 哀矿镇。 曾经的矿业之都。 如今的悲伤之城。 哪怕哀矿镇已经日渐衰落，帝国的统治已经聊胜于无，甚至将之弃若敝屣……但归根结底、上溯源头，他们还算是联合城之人。 “这一次行动的任务，是要去推进哀矿镇向科技猎人的转让和收购……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老大除了派遣我们自己人，也加入了许多出身哀矿镇的猎手。”柳斯维持着姿势看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手指轻叩，“这样到了总部谈判时，哀矿镇人的意见才能够得到表达。” “这你原也是知道的。” “但是，我没想到哀矿猎手们会反对总部在闪地设站啊？”反应过来的罗米不解道，“这和我们的任务又不冲突……而且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红之王与联合城不睦，而他们作为曾经城邦的一份子，对这有利于“敌人”的事情相当抵触—— “不同于我们洼地泄湖是自然衰落，哀矿镇是毁于血色叛乱……更准确的说，是毁于血色的‘平叛’。”柳斯却开口道，“叛军顶破了天也就是攻进了皇宫，然而随后而至的贵族联合军队，却是血洗了整座城市。” 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民房、每一个藏身之所…… 至于将血色余孽发配为奴，那都是在大屠杀之后，对那些仅剩的幸存者做的事情了。 “对能够继续在哀矿镇生存下来的人来说，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帝国的强大。” 即便加入了科技猎人，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如今哀矿镇缺乏管理，它暴露在骸骨荒原上，异兽肆掠盗匪横行，内部也愈发混乱……可以说每一天过去，这座昔日的繁华城邦，都在发生着人间惨剧。 能够从中逃出，跑到洼地泻湖成为科技猎人的，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他们自己，如果留在哀矿，也无力改变那里的局面。 这又导致更多有能力的人离开。 这是一个始终向下的， 死亡螺旋。 “如今大家能够寄希望的，只有科技猎人顺利接管哀矿镇，将其变成第二个类似洼地泻湖的基地，强力维持秩序，这对留在里面的人来说，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其中或许就有他们的家人好友。”柳斯努了怒嘴，示意罗米其他的房间，“然而哀矿镇毕竟太过庞大，它的大领主甚至有资格被选为皇帝……废弃之后，即便是以洼地泻湖的财力人力都不可能将其完全扶持起来，还需要总部的支援。”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柳斯没有说明的话，罗米却是已经明白了：而在这个关头，如果因为红之王的请求，与联合城产生嫌隙，而耽误了这项转让计划…… 哀矿镇中的人。 将永无出头之日。 这对那些出身哀矿镇的科技猎手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甚至，哪怕如我们亲眼所见的，闪地已经具备了开设中继站的一切条件，但如果总部考虑到哀矿镇的价值以及与联合城的关系，是否会批下来这个项目也确实是未知数。”柳斯咂舌猜测道，“而且我们今天的投票结果，也会成为总部用于考量人心向背的重要参考。” “那你之前在路北游面前还答应得那么爽快？”罗米目瞪口呆。 哥几个可是要当保荐人的。 是你说成功率很高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伱先开口应下的。”柳斯白了他一眼，“虽然我也没反对就是了。” 从概率上说。 于他而言，只要能够过半数，那就算成功率很高。 值得赌一把。 甚至刚刚同意执行异者程度也是如此……柳斯也是暗暗希望与路北游积极接触过的查德能够站在他们的这边，只是没料到这个一贯不走寻常路的男人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自己的出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是中立，可我们的组织说到底还是由人组成的。”这个戴眼镜的科技猎人感叹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当地原有势力的制约。” 除非是由黑色划痕总部培养，或者洼地泻湖这样完全由科技猎人占据的城镇。 否则就不可能完全抛下一切。 做一个“纯粹”的猎人。 也是因为这个，才有许多的科技猎人加入过组织，却又最终退出。 “……那我们七个，还要当这保荐人么？”罗米问道，“我怎么看这事情要黄。” 出乎他们的意料的，在异者程序上，反倒是支持者成为了少数，按照惯例，他们应当自己退出。 当然，如果还要继续坚持，那就是剩余者自己的事情了，相当于重新组成了一个队伍。 但这在总部眼里。 一定是大大的减分项。 如果最后事情的走向不利，严重起来他们甚至有可能被问责……保荐的风险开始渐渐体现。 “当然。”柳斯的声音低沉，他这会儿也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只是还肯定道：“我当初答应下来，就已经考虑到了现在的风险。” 这回轮到罗米白了他一眼。 他算是明白自己这同伴了——对方看似心思缜密，实则骨子里还是个赌徒，否则也不会去当刀口舔血的近战。 柳斯接着盘算道：“这件事也要对路北游、对红之王保密，不能让他知道科技猎人正在策划从联合城手中接管哀矿镇——总部的拨款毕竟不是无穷无尽的，哀矿镇的优先级还要在中继站之上，一旦哀矿镇的项目启动，闪地设站的进度必定会减慢。” 同时，他隐隐也有猜测。 从观察那些贵族高傲中带着的隐隐急切，转让哀矿镇，对他们而言似乎也是一项极为有利的事情。 想想也是。 毕竟光是转手价格，都不亚于修建中继站了……对方的心情，恐怕就与红之王期待闪地设站一样。 在这件事上。 他们再一次成为了竞争者。 如果路北游知道了，恐怕也会像哀矿猎手这般，阻挠他们此行本来的任务……好在众人分得清轻重，没有透露半分。 柳斯按了按额角。 感觉越发头疼。 从内心而言，相比起和趾高气昂的联合城贵族打交道，他对那个亲近科技猎人、在学术、古代语言上颇有造诣的白发青年，无疑更有好感。 然而这种层面的博弈，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他只能尽力忠人之事。 (本章完) 第601章：潜伏（合章） 深夜，正是睡眠的时间。 哪怕是闪地的建设，到了这个时间段，倒班的工人也逐渐回舍休息，养精蓄锐。 然而，外面并不宁静。 “喔喔喔！” 人类虽然已经休息了，可夜间正是喙嘴猩猩的活动时间，驯兽师驱赶着它们，顶替上了空缺的岗位。 屋内，查德待在自己分到的房间，伏在桌前，借着手中的照明棒静静阅读着书册。 若是有同伴见了。 一定会惊讶地说他暴殄天物： 房间里明明准备了兽油和烛火，在深夜的固定时间段甚至可以输送电力，提供照明…… 可查德偏偏用的是从科技猎人里兑换的一次性照明棒，它光线柔和、流明清晰，关键是离开了中心的一定范围后，就会神奇降低亮度。 不会暴露自己。 这让手持照明棒的科技猎人，能够在黑夜中视物，又不至于被远方那些盗匪、以及某些渴光的怪物发现。 需要的积分。 也是不菲。 然而此刻，查德只是拿着这样的生存道具，借光阅读着他的那本笔记——如此无论是从屋外的窗户、还是从门缝向里看去，都只觉得漆黑一片，住下的人已经睡着了。 查德手中的。 正是此前交由路梦翻译的笔记。 不过，这位科技猎人并没有如正常阅读一般，直接翻阅上面记下的译文，仿佛之前记载的条目根本就不重要。 他只是根据自己在每一个条目上圈画出来的一些字词，然后把它们摘抄到单独的一张油性纸上。 而这些字词，居然渐渐组成了文句—— 查德的誊抄。 竟是一种加密手法。 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根本就不是笔记上列出来的那些条目，而是这转抄之后的句式。 他将那些不懂的词汇收集又拆分出去，再从古书上找到同样拥有这些词汇的段落，摘抄到笔记上。 这样如果有人能完全翻译上面的文字，查德只需要将自己真正需要的词汇释义提取出来，再重新组合就能得到答案——对方却不会知道他的用意。 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前滴落，打湿在纸面，晕开了一个墨字。 查德的笔停了下来。 他擦了擦汗水。 他为这计划准备了很多年……然而唯一的问题是，自己低估了古代文字的解读难度。 南方并非科技猎人传统的活动地带，哪怕是驻站的那些老机械师，都没有一个能完整将自己的笔记全部解读出来的。 他们打趣说。 如果有谁认识上面所有的文字……那肯定是从古代一直活下来的老家伙。 比如从未删除过记忆的骨人。 当然，玩笑归玩笑，世界尽头有全大陆唯一的大学，聚集了无数机械师学者；而在黑色划痕，有着如今最大的图书馆，所有科技猎人收集到的古书都要先送到大图书馆备份，某种意义上连机械师都只能吃二手货…… 在这两個地方，肯定有人研习一生精通此道。 虽然这个比例肯定也相当之少。 只是没想到…… 查德咬了一下笔根。 没想到他存着试探的心思，将这笔记交给那个自称“路北游”的人，最后竟真的就这么解开了。 柳斯是通过词典的对照，确认了对方翻译的准确度；而查德却是根据自己整理的密文，肯定了这一点。 如果路北游是在胡编乱造。 最后重组出的结果，肯定狗屁不通……然而它们现在虽然说不上流畅，但至少已经可以阅读了。 “不过，这里怎么……”查德用笔尖敲了敲桌子，“少了一段。” 是自己记漏了？ 还是到底对方的水平比不得那些机械师老学究，有错漏也很正常。 “喔喔喔！” 屋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那是喙嘴猩猩在休工后，再次聚在一起，履行着它们的仪式。 之前进城时。 科技猎人一行就已经见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位红之王又会打扮成祭司的模样，一边在兽群面前展示“神迹”，一边又在闪地牧民当中，表现他的驯兽能力……查德思索着。 他闭上双眼，用古武术的秘法调整着呼吸……虽然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教会自己的那人，能够懂得这样的法门，但关键时刻居然真的有用。 心思沉静。 思维越发敏捷，感知成倍提升。 隔着厚厚的墙壁，查德都能够听到旁边房间里传来的鼾声——这些同伴倒是睡得踏实。 哪怕外面已经嘈杂一片。 对此他也能够理解。 科技猎人在探索遗迹的过程中，周遭环境山崩地裂、电闪雷鸣都是常态，他们都能够风餐露宿。 如今在城内，在文明的据点中，不管条件如何，比起那些地方，可是已经好上了太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总部才会想要在大陆上的各个地方，都设上中继站的吧——毕竟每一个内环成员都是从最基层的科技猎人爬上去的。 他们最清楚干着这行当的人，远行万里之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个家的感觉。 中继站……哀矿镇……闪…… 查德抓起蓝灰色的大衣披上，又将已经整理好的密文贴身掖好，按灭了照明棒。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吱呀声。 房门开启又关上。 整条楼道，只余从各处传来的呼吸声，漆黑一片。 …… …… 闪地平原，一头壮硕的白色巨兽捶胸顿足，发出怒吼。 一头成年期的喙嘴猩猩，就相当于两个正常人类的体型，而这只巨兽，又要比它们这些同类还要大上两三圈。 长者期喙嘴猩猩。 第一个借助白帐神力建立起“猩猩部落”的巨猿——也是第一个狼骑兵被剿灭的“亡国之君”。 越是拥有智慧的生物越是容易被欺骗……然而像它这种已经活过了近四五百年的异类，又另当别论。 喙嘴猩猩本就智商高。 这只兽王就已经逼近了人类。 区别在于不会说话而已。 在它的眼中，自己曾经的臣属、本该被征服的子民……如今竟都已经匍匐在了面前祭坛上那个黑袍人类的脚下……这是何等的耻辱！ 甚至就连它自己，都要给对方当牛做马……马是什么？ ——老实点。 后背纹着银灰初火的黑袍祭司，吹响骨音，警告了它一下。 白色巨猿的肚子发出咕噜噜一阵巨响，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闪地的人类。 相当怪异。 他们拥有着和兽群直接沟通的能力，更强者甚至能够影响动物的神经、思维、生理活动……乃至直接操控它们。 而面前的黑袍人。 无疑就是其中的最强者……？ 至少，在巨猿存活的这几百年里，还没遇见过，有闪地之人能够直接影响到它们这些族裔的。 就像那些长脖子凶兽。 同样难以控制一样。 对方现在可以做到了……那应当就是他们中的最强吧？ 长者喙嘴猩猩老老实实将发放到自己篮中的食物，拿出一份恭恭敬敬地递到黑袍人的面前。 别说足有半篮的食物在它的粗壮的手指间，显得都像果子一般微小……就是相比起面前的这个黑袍人类，仿佛喙嘴猩猩伸手一抓就可以将其捏成粉碎。 但是，它可不敢这么做。 不同于其他的同类，或是被神奇的力量吸引，或是被驯兽能力干扰，或者单纯是因为这里管饭……这头长者期喙嘴猩猩臣服的唯一原因就是，自己曾被这个不起眼的普通人类按在地上暴打。 那时对方并未披黑袍，一头白发在风中张扬肆意，手中甚至没有拿兵器，就这么举着拳头把体型远超自己的猩猩巨兽打了个断骨筋折。 那场面不亚于凡人与神明相击——又将至拉下神坛。 由此兽王聚集的臣属才一哄而散、转投门户。 至于长者期喙嘴猩猩自己……若不是白色圣所实在给力，它怀疑自己都要见太太奶了。 因此，它所臣服的。 是力量。 不过周遭的喙嘴猩猩还理解不到这一层，它们只见得自己原先的老大现在都毕恭毕敬。 耻辱是不会有的。 反而更觉得跟对人了。 随着黑袍祭司再次登坛高呼、振臂一挥，全体猩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啸叫，充满了继续打工的动力。 “初火大人。”一名驯兽师走上前去，“可以结束了。” 黑袍祭司点点头。 帽檐微微掀开，露出的却是一张半铁面具，上面还带着医学标识。 “哦对了……” 没等他动作，驯兽师又补充道：“余烬教团那边也在催您露面，好像是有人私下改造自己，结果发炎了。” “……这种事也需要我出面么？”黑袍人开口，声线带着一股机械质感，像是安装了什么劣质变声器，听起来相当嘶哑难听……不过听在余烬的教众耳中，这说不定是天籁才对：“生了这种病往那机械维修床上一扔不就好了，我过去又帮不上什么忙。” “是这样的，那人是个新教众，还没有来得及培训，所以才会干出违背禁令的事情来。”驯兽师解释道，“趁这机会您可以上前好好展现一番神迹……我的意思是可以在他躺上机械维修床的时候，您就在一旁念祷词——巴德先生已经改良过了，我有幸试听了一遍，相当优美。” “……”一阵沉默。 如今汇聚在这里的大致是三股势力：对沼泽地中人来说，路北游就是他们正儿八经在鲨鱼村大会上横扫一切、平推密林的沼泽地之王，效忠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在余烬教团中，对方则是创始人大团长，是承接了天启、要带领余烬重燃的初火，同时也是黑暗与万机神祇娜尔可在人世间的代行者。 这样的他，能够掌握机械的力量，帮助病人康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驯兽师的意思明显就是，希望初火借着机械维修床的力量展现“神迹”，顺带劝告教导这些刚加入教团的新教众，让他们不要走上歪路。 ——而对闪地牧民来说，他们虽然同样接纳了余烬教团宣扬的初火概念，却是形成了结合自己民俗的本地版本，崇拜的是红之王的驯兽能力。 对机械改造，反倒不太感冒。 这三股理念各有差异的势力能够纠结在一起……还真是全凭了他们说到底推崇的是同一人。 是路北游。 他成为了人们的最大公约数。 “……好吧。”黑袍人叹了一口气，“带我去教团礼拜。” 代价也就是，每一个地方都需要他，在这里刚刚显示了驯兽能力，另一边又赶着催了—— 兽群正在散去，在驯兽师的催赶下回到原有的地方。 黑袍人逐渐走下高坛。 他铁面下的鼻翼忽然耸动了一下，然后转头开口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味道？” 被他问道的驯兽师一愣，连忙四处转了转，一边吸气：“……没有啊。” 一定要说的话，只有闪地常见的青草混合着兽群的骚气，这对牧民来说已经习惯了。 “……不对。” 黑袍人顿住了。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的感官就异常敏锐，不只是视觉，还有听觉与嗅觉——而这味道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越来越浓烈。 他忽地按住嘴巴。 干呕了一声。 “初火大人！”驯兽师连忙扶住他，“您怎么了？”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惹得周遭的士兵与即将离去的其他驯兽师，都将视线看了过来。 有人匆忙地上前。 眼中的焦急如同快要外溢。 这么久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人如此失态—— “不要管我！”黑袍人忽地甩开他们，略带惊恐地看向远处，伸手指道：“回到你们自己的岗位……” “尤其是——” 控制住兽群。 可他的命令已经晚了，几乎是在顷刻间，顺着草原的大风，一股淡绿色的烟雾刮过。 如果是在白天，它的颜色将异常清晰，所有人第一眼都能发现异样。 偏偏， 现在是月上中天的深夜。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现在所有人都能闻到了，那极致的刺激从鼻腔一直深入肺腑，勾得肚子翻江倒海，让他们都要干呕出声。 可比气味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群兽啸叫。 (本章完) 第602章：暴乱（合章） “发生什么事了！” 罗米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起藏在枕边的十字弩，冲到屋外。 他们科技猎人可以在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不代表对危险的变故没有反应。 而就在刚刚，整片城区忽地警铃大作，人员纷乱……夹杂在众多声音当中的，是隐隐约约的嘶吼。 群兽啸叫。 如同浪潮。 他迎面撞上了手持大砍刀的柳斯，对方冲着他喊道：“不知道！” 这科技猎人衣衫不整，只是胡乱套在身上，显然也很是仓促，连脸上的眼镜腿都歪了一半。 “所有人集合！” 柳斯怒吼道。 不用等他发号施令，蜂巢公社的各个房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赶了下来，所有人集合在大堂，当中就有邓里。 罗米扫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哀矿镇出身的科技猎人，之前他们虽有分歧，可说到底还是执行同一个任务的队友。 “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他感知过人，即便是透过墙壁，也能够听到外界的城区一片动乱，并且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路留守在此地，一路去通知红之王……”建议的人却正是邓里，经过前一天的程序，他在队伍中、尤其是哀矿猎手中的威信，似乎增长了不少。 “不！”一道严厉的声音否决了他，“所有人都留在此地，有序布防，等待闪地中人的通知……多余的事情，我们不要管！” 开口的是柳斯。 现在动乱是发生在别人的家里面，他们作为客人本就没有插手的义务，更别提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搞不清楚。 敌友何在？ 如果这个时候外面出现了科技猎人的身影……知道的会说你是想要通知帮助他们，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这些人就是引发暴乱的根源。 这脏水一旦泼上。 那是甩也甩不清。 被他的视线一顶，邓里当即也是止住了口，并没有反驳。 “等等……”忽地有人说话，“查德呢？” “什么？”柳斯陡然一惊。 他连忙道：“同小组的人，互相检查报备！” 可无论科技猎人如何指认，甚至有人上楼去搜查了一遍各个房间……竟都是没有发现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罗米和柳斯对视一眼。 暴乱发生的一刻，查德恰好不在集体的住所，又独自一人出去，谁也没有告诉…… 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 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少了一个人，可科技猎手们没有停下工作，他们根据白天检查测算过的建筑结构，快速布防。 行动之间，显示出精锐。 然而，正当罗米和柳斯还在大厅中暗自讨论时，他们的鼻翼不约而同地耸动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 是一股恶臭。 味道……与此前查德在草原上、对付喙嘴猩猩们使用的生物毒素如出一辙！ “不好！”柳斯捂住鼻尖，连忙想要去寻找气味的来源，可没等他有更多的动作，楼上忽地就传来一声巨响—— “敌袭！” 警报接连不断。 罗米身形一动，抄起十字弩竟是向着墙壁发射而去。 铁矢如电。 可没等它飞到，整面土墙猛然炸开，碎块扬起，砸在众人的脸上，将他们击退。 “吼！” 只是，扬尘之中。 又传来一声痛呼与铁矢贯入血肉的声音。 罗米端着十字弩，手臂如同铁铸一般稳健，只是表情狰狞，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喙，嘴，猩，猩！” 砸碎墙壁，当头冲进来的。 正是一头浑身白色鬃毛，而下颌上的尖牙大嘴快要占去半张面部的怪异巨猿。 它的身上，除了罗米刚射中的箭矢外，还有许多道好像刚愈合不久的伤痕——诸位固守大厅的科技猎人却已经认出，这正是他们此前在草原上遭遇并激战的喙嘴猩猩之一。 “好小子，又来！” 科技猎人纷纷上前，罗米则将转轮十字弩的弓弦上到最大扭矩。 之前他们栽到喙嘴猩猩的手上，一来是因为没有防备而被偷袭，二来在荒野上也算对方的主场优势。 可现在，所有人整装待发。 又是在闪地的文明据点中。 他们不可能再以同样的方式，跌倒第二次！ “……不对。”柳斯作为一个近战前排，此刻并没有顶到前面去，甚至都落在了罗米一个弩手的身后。 他只是看着那与科技猎人厮杀的白色巨猿……墙壁破洞、天窗打开，月光从星空上射下，照在喙嘴猩猩的身上……可他感觉怎么对方不似白天时看到的那样雪白，反而毛皮有一些灰蒙蒙的？ 难道只是光线的原因？ 而且，除此之外，一定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己没有想到—— “哕——” 他干呕了一声。 鼻尖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了…… 柳斯：“！” 是气味！ 查德曾经用出的那种定向生物毒气弹，对人类以及其他种族的效果，的确只是产生刺鼻难闻的气味…… 可如果是这种生物毒素。 它应当是足以能够杀伤喙嘴猩猩才对！ “砰！” 一道人影猛然闪过，柳斯连忙上前去接住他，一瞬间双臂巨震。 是一位科技猎人。 胸膛凹陷，口溢鲜血。 柳斯认出这正是之前在异者程序上投出反对票的其中一名哀矿猎手……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迅速检查一遍，好在对方生命安全并无大碍。 科技猎人是在与喙嘴猩猩的搏斗中受伤的……这只灰蒙蒙的巨猿，不仅没有被生物毒素杀伤，甚至变得更加狂暴了。 而远处，透过破损的墙壁可以看到。 还有更多的喙嘴猩猩赶来。 从楼上，到屋外……他们被包围了。 “妈的！”柳斯摘下眼镜抛在一边，提着手中的重刀就冲了上去，同时大喊道：“到通风的地方去——离开毒气的范围！” 这里是在城中。 即便发生了暴乱，第一波起冲突的对象也应当是狼骑兵或者城防守卫们。 可科技猎人，却比他们先遭到突袭——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 …… “初火大人，这是怎么了！”驯兽师一边忍住干呕的冲动，一边焦急地吹响骨笛。 他因为要捂住口鼻，吹出的声音难免有些变调。 但这唤兽骨音本质上只是辅助，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们自身的驯兽能力——然而以往屡试不爽的手段，此刻却完全无法压抑住此起彼伏的凶兽暴动。 刚刚回到工作岗位的喙嘴猩猩纷纷脱缰，粗壮的双臂猛烈地砸向地面，带着凶狠与痛苦。 眼见得情况失控，驯兽师只能放下骨笛，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黑袍人。 然而，等待着他的。 却是一片沉默。 “初火大人，您的驯兽天赋远超我们，”他只能继续请求：“事到如今，也只有您能压制这些暴兽了……” “不，做不到。”黑袍人开口，却是打断了他，“它们已经失去了理智。” 说动物失去了理智这显得相当怪异……但如果描述的对象是喙嘴猩猩的话，又完全不失贴切。 喙嘴猩猩在众多野兽中，是智商最接近人类的一种，是以只需要将驯兽天赋作为沟通的媒介桥梁，就可以尝试将其控制。 可现在，看在他的眼里。 满地喙嘴猩猩的表现，已经更加接近原始动物，它们狂暴、野性、力大无穷而遵循本能……却完全失去了最初那一丝高智商带来的灵性。 如同人类中的疯子。 这种时候，再对它们讲宗教是没有用的，何况…… “驯兽师们全部退场，所有人放弃对喙嘴猩猩的骨音压制……换骸骨团来！”他下令道。 ——那些断角的沙克战士，已经请求过好几次，说要将这些力大无穷的猩猩作为训练对象了：他们似乎对有同样类人型、蛮力又超出沙克族的存在，而感到相当不满。 另一方面，兽灾之后闪地平静了太久，好战的因子又在他们的血液中勃勃跳动了。 他知道骸骨团的事迹。 在他看来，这些按照沙克传统被驱逐的断角人们……某种程度上反倒更加像是传统的沙克战士。 现在正好满足他们的心愿。 随着黑袍人下令，城关上铁甲耸动，齐刷刷的迈步声响起。 此前哪怕喙嘴猩猩的暴乱就发生在眼前，他们竟是都无动于衷……或者说没有【擅自行动】。 沙克王国，名义上没有派兵直接进驻红之王的势力范围，然而在沼泽地、余烬教团、闪地三者之外，还有着骸骨团这些曾经叛逃又被特赦的断角人战士——某种程度上正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或者说，那位首席的个人态度。 否则，骸骨团身上的武士甲是来源于联合城的缴获……但他们喜用的分段斧最初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一支专给路北游的禁军，即便是负责城防的卫官也无法调用——因为从他们的首领无畏托拉开始，全团上下，也只服无名者这位高贵的称号战士。 当然，相较起在各位五人众将军率领下、派系林立的沙克正规军……红之王自己也要更加信任这些至少曾经一起相知相识、并肩作战过的“叛逆者”一些。 “放手去干。”他在心中感叹一番，然后接着下令道，“有着机械维修床和各地的急救医疗营帐在，不用担心伤势——” 有这样起死回生般的治疗手段，对战斗狂而言，简直就是天堂……不如说，在一些坚守沙克传统哲学的断角人战士口中，他们就已经将闪视为克拉尔许诺给战士们的应许之地了。 区别在于。 以往的战士，必须要战死才能够解脱苦痛，上升至英灵殿，享受永恒的福报……如今他们活着就可以做到，丰衣足食又能追求荣誉。 相比之下，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这里，是他们在建设人间的天堂。 因此，即便是同意推崇传奇战士克拉尔，相比起另一个已经消亡的组织“克拉尔之选”，骸骨团的信仰在理念上也有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而另一边，驯兽师听到黑袍人的声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声线已经平静了下来。 甚至，就连那难以忍受的恶臭，好似都只是影响了对方一瞬，此刻就逐渐消退了。 ……莫非是臭习惯了？ 当然，这样僭越的话他没敢直接说出口，只能心生敬佩。 可只有黑袍人自己才知道：他的铁面之下，一套小型的空气过滤装置正在呼呼运行，替代了他的自主呼吸——这样的机械设备，自然来自余烬教团的试制品。 他们结合了水部落传承的沼泽呼吸面罩，研制出了原型机。不过那个时候有神甫试图将这玩意直接取代人的鼻子、喉管甚至肺部……最后理所当然地被红之王否决了，理由是技术还不够成熟。 神甫们并未沮丧。 反倒是因为他们大团长的最后一句话而倍感动力——技术不成熟……那是不是等以后，技术更加成熟就可以了？ 因此，全体技术神甫、机械教士们，全身心投入到了加急研发改造当中…… 中途的阶段性成果，便是这套可以外置的呼吸设备，算是做出一定的妥协，但功能同样相当强大。 刚刚正是它快速启动。 才过滤掉了随风散开的毒气——虽然看周围驯兽师的反应以及他了解到的知识，它们应该对人体没有太大的伤害，但毕竟气味还是不好闻的，能少吸两口就少吸两口。 正当驯兽师们撤离，骸骨团出动，即将把局势压制下来之际。 原野上，忽地又传来一连串嘹亮的吼声。 这一回，就连身披重甲的断角人战士，都变了脸色——是喙嘴兽！ 毒气会影响到喙嘴猩猩。 那按照分类，它也会影响到同一属目的长颈巨兽们！ 后者可是要可怕得多—— “不要担心。”黑袍人比出一个手势，示意道。 闪地在此前的兽灾中，俘获了不少幼崽、成年期的喙嘴兽，它们都成为了训练教练。 坦诚来说，平时就不太听话。 长颈巨兽们早就被拘束看管得严严实实，不似喙嘴猩猩这般还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除此之外，还有俘虏的四头长者期喙嘴兽……它们固然是恐怖的怪物，然而却也因此，每一头都被分配到了独立的“单间”，被麦尔教士修建的瞭望塔“镇压”着。 除非整栋砖石加电网的建筑崩塌，否则不可能逃出来。 黑袍人听得出风中的声音。 ——它们在无能狂怒。 然而说是这么说，他安抚下众人之后，还是独自走向下祭坛。 急匆匆，向着基地深处而去。 (本章完) 第603章：加密（合章） 黑袍人按住衣角，行路匆匆。 根据规章制度，若基地出现变故，消息会通过各自的渠道汇总给红之王，到那时才可以知晓事件的原貌……只是这一条例至今还没有启用过。 按理说，他无需过多动作，刚刚又宽慰了镇压暴动兽群的军队，这个时候最好留下来，作为一个象征，出面安抚人心。 可他没有。 反倒是朝着自己口中说过，‘不用担心’的喙嘴兽塔而去。 卫兵坚守着阵地。 风电机组也仍在呼呼转动。 储备着来自天地的伟力。 “有人来过这里么？”他问。 “有啊。”卫兵面面相觑道，“——您。” “……算了。”黑袍人透过发声器说：“让我过去。” 他如愿打开了门。 一头庞大的长颈巨兽趴伏在地面上，浑身铁链缠绕，只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颅——刚刚的嘶吼似乎已经消耗掉了它全部的力气。 可随着黑袍人踏进塔内，即便是有着呼吸面罩过滤，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还是飘上了他的鼻尖。 ——塔内？ 他环顾四周……闪地如今一共捕获了四头长者期喙嘴兽，其中一头体型最大也最凶猛的，被路梦单独要去，充当镇宅神兽，其余的都分布在整条战线的关键点上。 西部、中间、东部。 各一头。 加上这白眉河谷本来就有的“长脖子”，目前这一片区域是有两座喙嘴兽塔，白天里科技猎人们去的就是其中一座。 而这是另一间。 他没有惊动塔外的守卫，行动上毫无异样，悄悄掩上了身后的门……出于安全考虑，这些守卫与喙嘴兽塔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不如说他们真正要守护的其实是周边提供电力的风力机组。 这些东西才更容易遭到破坏。 塔门掩闭，里面又没有开灯，能够照亮四周的，只有从狭小如监牢的高处窗口中射下的月光。 常人根本无法视物。 可他例外。 不如说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作为焦土之子的黑袍人，他闭了一下眼皮，淡淡的幽光从虹膜中泛出——这并非自主发光，而是通过改变眼球的结构，将周遭环境中的射线尽可能地全部‘捕捉’进来。 由此反射的亮度，就异于他们的亚种兄弟、绿原之子们。 如同黑夜中的猎食者。 透过这样独特的视野，他可以看到月华洒下，照亮了周遭的刀枪剑戟、各式兵刃……它们根根染血可又并未开锋，都是训练用具。 不同于之前科技猎人参观的地方还兼具会客招待功能，这一座喙嘴兽塔就纯粹是训练场所。 在兵营中，一般的军士训练、互相对打也会使用并未开刃的模型器具，避免无谓的伤亡损耗……但这样的传统，在以喙嘴兽为对象的新型练武场中，是完全失效的。 哪怕被束缚着。 这些巨兽也太过强大。 一般新兵若是拿着模型兵器与它们作战，既不能攻破喙嘴兽的厚质外皮，也难以抵御长颈的攻势。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尖牙利喙撕个粉碎。 因此，若是要申请使用喙嘴兽教练，他们必须全装全甲，像真正地踏上战场那般应对，如此才能在铁索的牵制下保证无恙。 同时新兵全力施展，也未必会对喙嘴兽造成什么伤害，这些异兽轻易就可以恢复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加速医疗。 如今在闪地，能够有资格使用训练器具和喙嘴兽对打的，也只有黑骑士格里芬、沙克王国的公主濑户、骸骨团的无畏者托拉、以及余烬祭司霍步阳……寥寥几人而已。 ——但上面的例子，还不包括长者期喙嘴兽。 对外开放的三座喙嘴兽塔，已经是整个训练体系的最顶层。 即便是几位实力强横、威名赫赫的高手，要进到这里来也必须全副武装，同时得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 外面，还会有医学部的人等待。 他们随时候命。 虽然钟医生说你们玩命我不管但要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记得把脏器留下冷一冷还能用别给喙嘴兽加餐了……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严肃地对待。 众人使用的也是自己最惯用的贴身兵刃。 而不是场边的这些训练器具。 ——那么，用得上它们的人已经很明显了。 黑袍人走过这些兵刃的身边，顺手一件件捋过，从贵族华美的武士刀、到刺客轻薄诡谲的忍刀、沙场对敌的军刀……以及加厚砍刀重剑与各色长兵，甚至还有不似一般人能够挥舞的重器。 种类纷繁齐全，几乎囊括了所有近战兵器的大类，令人眼花缭乱。 无一例外，它们全部染血。 另一边，趴在地上的长颈巨兽，身上还遍布着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的疤痕……使用它们的人，竟是用最低级、简直毫无杀伤的训练刀兵，将对方砍得伤痕累累。 光是看着，都令人胆寒。 而距离上次来，好像总感觉喙嘴兽身上的皮质又厚了一层…… 不进化就是死，还真不是虚言。 韧性都打高了。 可喙嘴兽的虚弱不该是因为这個……他转了一圈，小心靠近这头巨兽的身边。 果然，它的脚下铺着一张巨大的厚草席，内里填充了医用棉，浸透着干涸的血迹。 只要有这张放大版的床铺在，喙嘴兽边挨打也能够边“享受”治疗速度的加成——也就更抗揍了。 叠加长者期自己的体质。 恢复速度快得不得了。 从另一个角度想，若是换成一位活人遭受这样的待遇，简直是永无停歇的无间炼狱……可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有多少闪地部族因为这种凶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哪怕能够侥幸存活下来，也要忍受终生的孤寂与痛苦……就他知道的，许多牧民恨不能生食其肉，哪怕喙嘴兽能吃的部分相当之少，肉质又相当之烂，即便吃下去也不过泄愤而已。 他们也的确这样做了。 另一方面的结果是，申请与喙嘴兽对战的招募新兵中，他们出身自闪地牧民的比例是最高的。 整体实力提升得很迅速。 但这还是解决不了他的疑惑。 “喙嘴猩猩暴动，喙嘴兽却这般虚弱，塔内带有臭味而外面却浑然未觉……”黑袍人在心中盘算着，“而且要放倒长者期巨兽的话……” 他随手抄起一根染血的铁棍，终于下定了决心，绕到喙嘴兽的正面，靠近了它那根如同树干般粗壮皲裂的长颈。 随着他的靠近。 往常暴躁机敏的喙嘴兽，巨大的头颅压在地上，侧着脸半张开嘴，却并无反应。 “咔！” 黑袍人压住衣服，铁棍直接戳进了它的利喙，死命撬开。 刹那间。 一股淡黄色的气体直接从喙嘴兽的口中倾泻而出，即便只是借着微薄的月光，都能看清它们的喷薄轨迹，足可见其之浓郁。 毒气的来源，竟是对方的体内！ 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什么，就要伸手向里面抓去——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一道幽暗的声音，忽然在塔内响起，轻轻飘摇。 “……”黑袍人动作停住了，但他并未回头：“为什么？” “这种毒素按理说只针对【异星生物】有效，普通的人类与动物闻到顶多是感到恶臭——可那是在一定浓度内。”那道声音继续开口，中途有些磕巴，似是不习惯一次性快速说这么多话：“但要像你这么直接手抓浓缩液……恐怕皮肤都要被直接腐蚀掉。” 在他开口之前，黑袍人的手已经伸向了被撬开的喙嘴兽喉中，扰动了从里面喷出的黄色毒雾——露出的空隙间，闪过一个金属罐头。 它卡在喙嘴兽的嗦囊里，顶头旋转，一圈一圈喷洒着液体，一接触到空气就立刻雾化扩散，喷吐在喙嘴兽的口腔上，滋滋作响，一看就相当危险。 可是，没等这人把话说完，黑袍人的手又再次伸了进去，抓起金属罐头直接抛到了角落里。 “……为什么？”这一回轮到对面发问了。 “这是闪地的财产。”黑袍人站起身，捋了捋手掌，“而你正在杀死它。” 哪怕从情感上来说，他对一头喙嘴兽的死活根本就不在意。 但正如刚刚所说，这一头长者期喙嘴兽是他们闪地难得的财产，是此前度过兽灾的战利品，是他们在红之王旗帜下同舟共渡的证明。 更别提，以后还有可能持续创造利益，发挥更大的价值。 像这么活生生往胃里灌毒气……仅仅自他刚进塔这么一段时间，喙嘴兽就从还能叫唤两声变得动弹不得了……怕是没等这一瓶毒气罐耗干，就已经神仙难救。 他转过身。 以黑暗中极佳的目力，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细微处包括那抽动的嘴角和肉痛的表情……显然这一罐的价值也是不菲。 它对喙嘴兽的杀伤作用是存在的，但或许是考虑到防止误伤的需求以及制作难度，其烈度甚至不能够如猛毒一般直接致命……如果不是效果与价格两方面限制，长颈巨兽引起的兽灾也不会困扰闪地这么多代人。 而拥有它的人…… “倒是我想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开口，“还有……你刚刚话里的【异星生物】是什么意思？” “——查德。” “异星生物……这个消息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来人掏出藏在怀里的油性纸，若是摊开来一看，可以发现上面正是他解密出的密文，其中有一段出现了空白，而另一段却又被圈出了几个词组。 “——红之王。”查德开口道。 黑袍人静立在原地，身形挺拔，祭司教袍的流苏垂下，正好搭在他胸前的余烬纹章上。 他微微仰头。 见对方没有反应，这名科技猎人直接跳了下来——他此前竟是依靠着单手的爪力，以四根手指死死扣在了墙壁上的砖石缝隙中。 牢牢挂住。 而与黑暗融为一体。 科技猎人轻巧落地，指尖夹着他的那张纸：“一开始我以为是伱在翻译的过程中，错漏下了一些字词，导致我得到的密文出现了空白……可后面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因为，他再接着整理其他的密文时发现：除了空白之外，段落中还掺杂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词语。 按理说，这在误差的允许范围之内，同样当对方是翻译错漏就好，并不影响原文大意。 然而，当他心血来潮地将这些词语再进行组合的时候……却发现它们能够解读出新的、通顺的、可以阅读的词句！ 【异星生物】 便是其中之一。 并且，根据查德的了解，这些词句应该恰好就是他空白密文的一部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当时在为我翻译的时候，就已经看懂了我的密文，”查德举着纸，面色复杂，“然后故意以猜测、错漏为理由，少翻译了关键的一部分。” 第一层阅读的时候，如果只是缺少部分字词，旁人通过上下文也可以轻易理解出来，并不会感到有什么异样。 查德他却需要相对精准的译文，这样才能够与他的加密方式一一对照……种种的错漏累加在一起，便造成了第二层意思的缺失。 可最恐怖的不在这里。 对方不仅制造了空缺，甚至能够通过再次加密的方式，将原本缺少的信息再次以无关紧要的形式嵌入到正常的译文中。 这不仅是语言的艺术。 “你完全看透了我的加密方式——你想要告诉我这一点。”查德缓缓开口，“否则这最后一步，除了炫技之外毫无意义。” 当他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 简直悚然而惊。 【生活技能：开锁】 到了高深的层次，人们所面对的就并非是一般的保险柜亦或者是铁门这样低端的东西。 就比如科技猎人，他们如果要探索失落遗迹，就不可避免地会遇上各种古代新奇的加密方式甚至是程序密码锁……这可不是光靠手工匠人就可以解开的了。 查德所使用的，也是其中刚发掘出的一套，他自己发现之后还没有向组织汇报，就是为了私下保密。 却没有想到。 它直接被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就这么给解开了。 秘密显露无疑。 (本章完) 第604章：皮 不仅通晓古代语言，还能熟练运用这个时间点并未公开的加密方式……特意留下解读的空白，引起注意，又泄露一些关键词句，表明他自己已经知道真相…… 查德捏着纸的手不自觉发力，指节变白。 这意味着，明明是自己得到的线索，结果反而知道的东西少了一部分，却是这位红之王通过笔记提早看见了全貌。 不，他怀疑对方知道的时间点，还要在此之前…… 这样明显的暗示，让自己怎么能不过来寻找他。 黑袍人并未插嘴，只是见得这位科技猎人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又停住了话头，他才呼气出声，语调中竟带有一丝笑意： “所以你就潜入喙嘴兽塔，甚至毒晕了‘我’的宠物……它虽然被绑着，可一条长颈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能够抓准时机把毒气罐塞到它的嘴里……查德，你的身手越……还真是不错。” 别看他一身轻装布衣，可武术家力求灵活，毕竟如果不能用肉体硬抗刀剑，那就只能以敏捷躲开。 闪转腾挪。 虽然是借助了道具之便，可单论实力查德能够制服长者期的喙嘴兽，就不是一般的科技猎人能够做到的，门外的守卫发现不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定要说的话，他已经完全不亚于全副武装才能与之对抗的格里芬等人——双方走的路线并不相同。 “红之王谬赞了，”科技猎人并未放松警惕，“可说到底，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他只来得及潜入这座普通的喙嘴兽塔练手，还没去往下一间，就感知到有人过来，匆忙跃上岩壁，连遗留的毒气罐都没来得及处理。 “但这又是何必呢？”黑袍人开口，“你们是闪地的贵宾，如果只是想见我，让人通报一声就够了……” “因为，我不信任你。”查德直接打断了他，“……或者说，我害怕你。” 这位科技猎人抓着油纸的手，越发用力，不自觉都已经将其捏成了一团。 而他强健的双腿，从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就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态，脚尖微微踮起，方便随时爆发出力量。 相比之下，黑袍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根本就不通武艺一般，浑身都是破绽。 却让人不敢上前。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 可以看出，查德的恐惧所言非虚……但那并非是面对强者的恐惧。 作为一个科技猎人，他深入各种古老遗迹，甚至穿越灰色陆架靠近过传说中的灰烬之地……一路上遭遇各种强敌、逢凶化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有害怕一说？ 但，他的眼神做不得假。 他，在极度担心着什么。 并且，从进入闪地开始，所目睹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测，让他所担心的事情逐渐变成事实—— “‘宠物’……那头白色的巨狼，也是你的宠物吧？”查德缓缓开口，“可你我都知道，自然界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生物，哪怕是长者期也不可能——大家都说长者期的身躯可以无限成长，这或许是真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边际效用递减，它们即便在生长，最后的过程也会相当缓慢。” 只有一种办法，能够加速这一进程……他曾经见证过的。 ——基因改造。 并且不是机械师那边实验性质的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来源于古代失落遗迹的技术——那传说中可以自己掌控进化、定义成功的造物奇迹。 “而伱，拥有这项技术。” 某种意义上，他消耗无数次艰辛任务获得的积分，才兑换出来的靶向毒气弹，其研发制作也属于这一领域……但相较那头活生生的巨狼，这产品的含金量就如同污泥之于甘泉，完全无法同类而语。 对方甚至能够消化喙嘴猩猩肉……那密文中说的“异星生物”！ 不止有这些。 “柳斯是一个古文字爱好者，他惊叹于你的语言天赋——这或许的确惊人，但并不是重点，世界上的其他学者理应也可以做到……”查德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打出，“重点是：你为什么能这么快破解我使用的加密方式，而它此前从未公开过，哪怕你是世界顶级的密码学大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眼就完成解读……” 除非，对方早就知道这一套加密方式。 但查德不可能泄露——即便要分享，他也只会交给那曾经肝胆相照的寥寥几人而已，作为互相之间沟通的暗号。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套加密方式，不是查德的原创，它来源于一個失落的遗迹……若有人曾经早在他之前就去过那个地方，或者……干脆他就在其中生活过呢？ 查德的语速越来越快，好似要将一切都倾吐出来，却又并不是为了诉说，而是为了掩盖他最后的恐惧—— “摘下你的面具，红之王。”他的声线微微颤抖，“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对我掩饰了吧？就当是一种仁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仁慈这种东西。” 黑袍人此刻戴着铁面，空气中还弥漫着黄色的恶臭毒雾，但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空气如同涡流般在他的面颊两侧转动——要知道即便是查德，也是靠着古流呼吸法，降低心跳与代谢，如同冷血动物一般潜伏，这样才能够忍受。 出乎他意料的，听了自己发泄一般的话，对方竟真的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他熟悉的、从在喙嘴兽塔上见面第一眼就认出来的脸…… “……姬海。”查德的声线忽地不再颤抖，而是瞬间冷硬下来，带着沁人的寒意：“不……这是他的皮。” “我说得对吗，来自暗黑苍穹的……人皮匪帮？” 掌握着秘传的古代科技，通晓古代语言，甚至能够熟练运用古文明的密码学…… 除了那些钢铁之躯、永生不朽的骨人，还能有谁？ 查德对于骨人并没有敌意。 但他在灰色陆架的见闻，却触目惊心。 (本章完) 第605章：真相 灰色陆架，毗邻骸骨荒原，却又不受兽灾的影响。南联合城彼时仍旧强盛，能够抵御住南蜂巢族的入侵，那里的人们虽称不上生活在一片乐土，却也能够安居乐业。 直到一场变故。 千里村落，一日屠尽。 南蜂巢族走出皇家山谷，很快占据了灰色陆架，人们传言是这些吃人的怪物，催生了这场惨剧。 亲身考察过的查德，却知道这只是谣言：那些紫色的蜂人，虽不似他们西部的同族一般温和，但还从没有这般没有克制无目的地杀戮过，他们只是自由地扩散到了一片空地——当南蜂巢族到达灰色陆架时，它就已经渺无人烟。 罪魁祸首。 是那些披着人皮的骨人！ 查德第一次知道原来自第二帝国覆灭后，还有这么多骨人活动着；更是不知道，它们居然已经变成了生剥人皮的怪物。 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教自己的武术的‘男人’。 可是，当查德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个炼狱一般的噩梦，终于回到人世，又为了履行多年前和友人的约定，在找到了治愈他疾病的办法希望能北上帮助他的时候…… 他的确再次与对方会面了。 只不过是与对方的“皮”。 而下面装着的，却是一架古老又变态的钢铁怪物。 这般的惊悚， 怎么能用语言来形容？ 难怪余烬教团会如此崇拜他，将之视为初火……因为这本就是一台血肉机械，那不正是他们理想中的样子？ ——娜尔可。 加上那些已经在暗黑苍穹发育起来的人皮骨人……它们到底还要给这片已经残破不堪的大地，带来多少血与火的惨剧？ 胆寒、悲伤、愤怒……一瞬间所有沉淀在心里的感情，全部喷涌而出，查德忘却了一切，死死看向披着姬海人皮的‘骨人’。 说实话，对方的处理比一般的人皮骨匪要精致得多，几乎看不出破绽……但这样的案例在那些骨人中确有存在，并且几乎都是高层。 因为他们的迷惑性，查德自己都差点被蒙骗，变成一副衣服般的血肉皮囊……所以这种骨人才是最危险的，他们若是混迹在人类社会都无从分辨。 然而，面对他怒目而视的眼神，身披黑袍、刚刚摘下兜帽和铁面的年轻人，一瞬间愣住了，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查德……”年轻人一偏头，试着开口。 “砰！” 一道劲风飞至。 见对方此刻还在装傻，查德再也压抑不住愤怒，双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形在黑夜中拉出弧影。 挥出一拳。 他不再想着撤退与逃跑，哪怕明知不敌，还是冲着对方攻了过去。 便是死也不避！ “哎！等等……”话音未落，那足以碎金断铁的拳头就已经向他打来，年轻人眼见不妙，连忙掀开自己的黑袍向着对方甩去。 精致的余烬教袍，在触及到拳风的一刻就片片崩落。 它本就是仪式用具。 并没有什么防御力。 然而正当查德一往无前之时，漫天的碎步之中忽然蹿出两道巨大的粉白色身影，迎面向他扑来。 啪！ 巨大的膜翼展开，迎风鼓动，而两张猪鼻下的利齿，一口一边咬住了查德科技猎人制服上的绑带。 两只陆地蝙蝠的扑击，瞬间缓冲了查德的力量，同时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 可他起步的速度毕竟惊人，便是惯性作用也已经打出了一拳，伴随着与肉体的接触，能感觉到结结实实打中了。 随即，科技猎人失去平衡，被两只足有半人高的陆地蝙蝠，给扑倒在地。 查德正要挣开，却听见一声怒骂：“……妈的，你小子给我看清楚了！” 只见年轻人从地上爬起，一边捂着右眼，身边还躺着一直不住抽搐的陆地蝙蝠。 他在祭司的黑袍之下，一直贴身抱着三只驯化的陆地蝙蝠，经过红之王的辅导训练，既可以用它们的肌肉提供力量，关键时刻还可以帮忙防御。 “看看我的眼睛！”年轻人撤下手，指着眼眶，“骨人长这样么？” 查德一愣，对方挨了自己一拳之后，虽然已经缓冲过两遍，但还是变得鼻青脸肿起来……鼻青脸肿？ 他们有这么真实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科技猎人一时慌了神，被驱使的陆地蝙蝠直接按倒在地，“这么说你是……” 他意识到，这其中有个天大的误会。 “我就是姬海！姬海·白眉！”这位充当余烬教团吉祥物的少族长怒道，“我倒是还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去找红之王也就罢了，毒晕喙嘴兽我当你是出于不信任而自保……但为什么要用毒气煽动我们闪地刚驯化的喙嘴猩猩暴乱！” 他伸手指向墙角的金属罐，而这时查德可以看到他的手上的确有着被腐蚀的痕迹、血肉模糊都有些透骨了……人类的骨头。 “好久不见哈，这就是你带来的礼物么……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姬海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呼吸过滤面罩已经摘下来了——说实话这气味还真的难闻。 想到面罩的机械运转音……该不会这也是让对方误解的原因之一吧，妈的以后无论那些神甫说什么也不再给他们当小白鼠了…… “等等……”查德听完他的话，从地上蓦然坐起，只是双臂还被精心训练的陆地蝙蝠给死死压住，“你说喙嘴猩猩暴乱？” “是啊，”姬海冷眼看向他，“别说你不知道。” “不对！我没有对它们使用过毒气。”查德瞳孔骤然放大，“而且这种靶向药物是用来杀伤【异星生物】的，又没有煽动它们的效果！” 姬海一愣。 这正对应上了他的疑虑。 他之前也正奇怪：为什么这种效果与红之王告诉自己的不一样。 而如果细想。 两种毒气的气味虽然类似，可人毕竟不是狗，又从来没有闻过，是没有办法准确分辨的。 又是在夜间。 如果姬海没有记错，草原上他看到的毒气，是带着淡绿色。 而塔内的，却是黄色。 之前还以为是浓度关系，如今查德一说，他才留意到其中细微差异，或许……全然不是如此。 (本章完) 第606章：孰轻孰重（合章） “感，感谢相助……”罗米扶着受伤的右臂，“又被你们救了。” 整座用蜂巢工艺砌出来的公社小屋，现在已经化成了建筑碎块，残渣倾塌得到处都是，满地则是或站或卧的科技猎人。 以及喙嘴猩猩的尸体。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琪可骑在狼背上，面色凝重，“何况让诸位贵客遭遇这样的变故，应该检讨的是我们才对……” 狼骑兵是所有部队中机动性最强的一支，事发之后没等科技猎人坚持多久，他们就赶到了。 对付喙嘴猩猩，也是轻车熟路。 然而，让琪可面色凝重的是……倒在地上的这些喙嘴猩猩，身上并非他们所熟知的白色毛发。 而是灰蒙蒙的…… 甚至发黑。 “吼！”另一边传来几声啸叫，狼骑兵拼命制住几头还活着的巨猿俘虏，但令他们惊讶的是，以往三四位蜂巢士兵就能捆缚住的喙嘴猩猩，这会儿力气大到甚至要将他们给挣开拖走，一时手忙脚乱。 明明就在前不久，还是同样的人把这些猩猩给抓回来的。 看在琪可眼里，相比起停止变化的尸体来，这些活俘虏身上的毛发颜色还在变得更深，逐渐朝着纯黑的方向演化——这绝对不正常。 “吼！”一只黑色的喙嘴猩猩在奋力挣扎，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透出一股暴虐。 琪可已经算是驯兽师中顶尖的一批，但当她尝试着运用自己的能力来安抚对方时，总觉得与之的联系隔着蒙蒙的一片。 它变得更难驯服了。 “报告给红之王殿下，交给他来处理吧。”少女拍了拍额头，向着狼骑兵下令道。 实话说，从闪地的要塞开建以来，那位大人就时常以初火的形象“露面”，要找到他相当容易。 唯一有问题的点是，像琪可即便遇见他，要报告什么事情，对方往往也不会当即做决定，而是要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后，再行由人传达。 也有人担心他这么频繁地巡视，固然可以笼络民众，让大家安心——可对他自己来说，却是将磨砺武艺、提升实力的训练耽误了。 这不是可以长久的。 负责刺探安保的影部，甚至捕获了一些人在传播谣言，说这是因为红之王自知到了他的程度，个人实力已经无法再有所提升，于是干脆专心投入到了势力发展上来。 俗称摆烂。 好在大多数民众对于这个层次的强者了解得并不深，流传最广的实力划分又出自‘尊敬的巴德先生’——他都没有开口，这些说法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另一边，柳斯拄着染血的金刀，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捡起被踩裂一半的镜片，戴在鼻梁上，掸了掸灰。 他听到琪可揽过责任的话，摇了摇头，上前去还是想询问对方所了解到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她说得对……应该反思的是你们才对！” 邓里从废墟中爬出，看向四周的狼骑兵：“就连你们的红之王都有求于我们，将我们视为贵宾……可你们的安保工作是怎么做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道血痕，还有些龇牙咧嘴。 “这些喙嘴猩猩是你们抓过来的，暴乱之后攻击的却是我们……该不会这就是你们在纵容吧？” 毕竟，闪地可是有着驯兽师。 这一回，不仅罗米和柳斯慌忙地看向他，就连原本支持过邓里的哀矿猎手们，都有些讶异。 说实话，他们心中也有疑惑，但还没有胆大到把这些问题直接公开出来——这样一来，双方的面子上，无疑是过不去的。 而且你不是不支持科技猎人在闪地设站么……罗米心道，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人家有求于你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们来不及阻止，而另一边红之王无疑交待过闪地的成员，他们又不知道科技猎人内部的分歧，这一面虎皮大旗还真就可以唬住人。 闻言，心情本就低沉的琪可脸色变得更加冷硬。 若是换作以前的自己。 早就回怼了过去。 可是她现在已不是山野部族中一个普通的驯兽师，一言一行还要考虑到对整个闪地的影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尽快查明，”琪可垂下眼，微微欠身，“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和我们闪地没有关系……” 邓里嘴角上扬，正要接着说什么，他的耳边传来一道呢喃： “见好就收。” 轻如风扬。 科技猎人止住了口，转身扶起那些倒地的同伴。 见状，远处的罗米和柳斯两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邓里或许也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还不至于失去了分寸。 “科技猎人当中是否有伤亡？”琪可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狼骑兵，心里倒是有预期。 这一批科技猎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加上固守小屋，即便之前袭击过他们的喙嘴猩猩再次袭来，并且还获得了强化，他们理应不会有太大损伤。 若是有伤者，交给医学部便是。 不料，狼骑兵犹豫着开口：“他们……少了一人。” 琪可与柳斯听到这话，皆是心里咯噔一下，却是因为不同的缘由。 “少了一人……”少女的视线带着锋锐，从他们中扫过。 ——查德。 “等等，”柳斯上前一步，“那人我知道，或许是之前在被喙嘴猩猩袭击的时候被打散了，情况相当混乱……” 他撒了一個小谎。 查德在事发之前消失，拥有极大的嫌疑，而众人此前也与狼骑兵交流过，他们对付喙嘴猩猩的办法，大家都知道有生物毒气存在这件事。 又与今晚的情况如此吻合。 柳斯却知道，查德使用的毒气弹，是用于杀伤喙嘴猩猩等生物，可没有别的效果…… 他担心的是，自己作为科技猎人清楚其中的分别，但闪地的牧民们没有这个素养，若认定查德就是罪魁祸首，双方势必会爆发冲突。 如此一来，一个科技猎人在闪地被诬告……这事一旦让总部知道了，哪怕路北游持有他们的银卡，本就不算稳健的设站计划，将会彻底化为一摊泡影。 更何况，柳斯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虽说毒气弹无法煽起猩猩暴动，但他可不敢保证，对方是否携带了其他道具。 这位领队可记得。 在投票程序上，那名科技猎人可是投出了关键的一张反对票，成为最后一个异者。 如果查德因为坚决要反对总部在闪地设站，而故意在他们之中制造矛盾……就连柳斯也不清楚：这些哀矿出身的猎手是否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唯今之计。 只有等那位一看就通情达理、并且还对科技猎人的技术水平有所了解的红之王来进行定夺，而不是交给他手下的人。 可惜，柳斯临时说出口的解释，明显不够有说服力。 它更加像是搪塞。 “哦，是么？”刚刚还被扣了一顶帽子的琪可，此时心里正憋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几时能够回来？” 她的话还算克制。 可周围那些血气方刚的狼骑兵，已经毫不掩饰他们眼中怀疑的目光。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眼看着局面就要向柳斯最担心的方向滑落下去，一阵清脆的振响，撕开了停滞的空气。 咔，咔，咔。 是铁甲碰撞的声音。 一名黑甲骑士，背负长剑，抱着头盔，满头漂亮的金发贴在脸边，他沉默着踏步而来。 是格里芬。 满座的狼骑兵见了，都是向其行礼，他们虽不是一个系统，可作为对方作为红之王麾下数一数二的强者，也是值得尊敬。 更有传言，如今闪地正在建设的应许之城，便是以他带来的图纸为规划，这是有功勋在身的。 “——余烬重燃。”念过一声祷词，身为大名鼎鼎的黑骑士，格里芬待人倒是十分温和，他与琪可这位驯兽师见过礼后，看向了在场的科技猎人：“初火大人要见伱们。” …… ……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见了，”青年背负着双手，“虽然期间经历的事情……不是那么让人轻松。” 他的声音，悠然回荡。 除查德之外的十四名科技猎人齐聚于此，他们惊讶地看向四周的环境：这里竟是一座大礼堂。 墙壁通体用黑石砌成，庄严而肃穆，建筑虽不似望塔那般高耸，可抬头看去仍让人觉得其穹顶直达天盖。 这里的面积也比喙嘴兽塔宽阔得多，虽只有一层，可内部都能够容纳至少上千人活动的样子。 “这是教团‘祭祀’的地方。”青年转过身，此刻的他一身纯黑教袍，只在胸前的位置绘着银色灰烬纹章，上面有星火跳动，“穹顶的石英石透镜能够将月光汇聚进来，即便是深夜无需照明也不显昏暗……是个还不错的地方吧？” 众人并未回应。 如他所言，淡淡的月华洒下，照在大厅的中心，光斑正与这个挺拔的男人所在的位置重合。 月光与黑衣融为一体，银色的徽记闪烁，而对方不同于之前的武者装束，戴上了祭祀兜帽，遮住了那头标志性的白发与半张容颜。 却更显神秘静谧。 黑石大厅、月华光斑、余音回荡……科技猎人并不信神，可是目睹了这一幕，他们就不难想象：若是教团集会的时候，这个被称为初火的大团长身着这样装束，恐怕只是站在这里，就能让人心驰神往。 格里芬只是将他们领到门口。 便行了一礼，默默退出。 “……路先生，”柳斯正了正心神，强行打破了这浑然一体的画面，而这似乎都消耗了他不小的力气，才能开口道：“我相信今晚的变故与闪地无关，也与我们……” “我都知道了，”不料，路梦摆了摆手，看向科技猎手中的一人，“邓里先生，听说你对我们闪地的处置有些不满？” “不，没有……对！”名为邓里的哀矿猎手下意识就想否认，可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放在往日，或是以个人的身份，他绝对不敢以这样的口吻与对方说话，可一想到对方希望在闪地设站，自己的背后又是遍布大陆的科技猎人，他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站了出来。 然而，就在邓里想要接着回应的时候，忽然就愣住了。 ——他是怎么知道？ 自己开口呛那位女驯兽师之时，所有人都在场，但紧跟着就被黑骑士领到了这里来，中间没有任何耽搁停顿。 这一座大厅，视野开阔，开门时内里也只有路北游一人。 有谁可以通风报信？ 一股寒意，瞬间凉到脊背。 “路先生，邓里他只是一时气话，”罗米还没有想到此节，只是听出对方语气重的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转移话题道：“我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闪地与科技猎人的合作……” 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曾经投出异者票的六名哀矿猎手听明白了，当下侧过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显然，虽经过程序的裁定，协助闪地设站的提议告负，但两位领队还是决定自己完成这份委托——这一回，他们变成了异者。 剩余五名湖镇猎手，站在他们的领队后，并没有说话，可看这姿态还是表明了态度。 双方泾渭分明。 原本合作一体的科技猎人队伍，已经有了隐隐的分裂态势。 柳斯在心中哀叹一声。 对哀矿镇出身的人来说，一旦总部将精力放在闪地设站上，哪怕成功推动哀矿收购，重建工作却是会减少资源倾斜甚至停滞——后者才是他们最关心的家乡。 而在他看来：对洼地泻湖的科技猎人来说，只要完成收购哀矿镇这一个保底的任务，足够应对联合城就行了，后续说实话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那片废墟，反倒是帮助闪地保荐还能获得红之王的人情——后者可是弥足珍贵。 经过今晚一系列事情的计划，现在矛盾暴露出来，便是再想藏都藏不住了。 想明白此节，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向路北游摊牌时，却听到对方说：“原来如此……之前是我草率了，大家其实还有不同的意见——看这情形即便两位报到总部，光靠闪地现在的条件，黑色划痕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同意就在这里设站的请求吧？” 见对方直接挑明。 罗米也只能点点头——正如柳斯曾经说过的，他们即便尽人事，最后还是一个概率问题。 哀矿镇曾是一座大城，在南方的科技猎手中，许多人就出自其中，几乎能与洼地泻湖分庭抗礼。 黑色划痕总部，不可能忽视他们的意见。 一个手持银卡的无名者。 与无数哀矿镇猎手之间。 孰轻孰重，还未可知。 只是…… “我理解你们的感受，”路梦并未惊讶或生气，开口道：“但是，闪地的中继站，我要定了！” 那可是等同于，白送一座城镇——一座设备齐全，拥有全大陆最前列科技交流机会，同时还是拥有要塞据点的城镇。 他轻踩地砖。 在诸位科技猎人惊讶的目光中，青年脚边的黑石砖忽然松动了一下，而后缓缓升起，成为一道合抱的石柱，其中竟露出一个隔层。 “如果现在的闪地条件还不够，那就再加一份筹码——” 路梦抬手，抓住幕布。 一把扯下。 露出了足以令任何真正的科技猎人，都呆立在原地的东西： “人工智能核心。” 他说道。 (本章完) 第607章：愿望（合章） 礼堂大厅空旷静谧，青年的话语也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不会有任何人听错。 可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又或者，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所有科技猎人的目光，都被那升起的石柱上，那枚淡蓝色的球体给死死吸引了过去。 它有人头般大小，球体材质表面光滑，又镶嵌着各种突触接口，纷乱中带着统一的形制。 如同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人工智能核心！ “路，路先生……你在说什么……这，这是，人……”在场当中的科技猎人，受到最大冲击的，莫过于领队柳斯，可他之所以能率先说话，并非是摆脱了震惊，而是完全失去了语言自控能力，这才脱口而出。 开什么玩笑！ 全世界公开的势力中，只有机械师宣称自己拥有三颗人工智能核心，也是他们告诉世人古代还有这样的宝藏——外人甚至还从来没有见过。 但他们都知道。 机械师的科技水平，之所以能遥遥领先于大陆上的其他势力，光靠蓝皮的古代科学书是不够的——雇佣的科技猎人虽然寻找得最勤，但保不齐还有外人拥有并且能够解读这些书籍，自己还原出其中的技术。 譬如沼泽地的钟医生，就曾帮助双刃团解决过器官移植的难题。 比如开顿城的废品大师，传说他们就曾得到部分刃行者的锻造手记。 这拉不开实质性的差距。 科技猎人更多起到的是搜罗知识，保存文明火种的作用——当然也会中饱私囊，比如复原出了旧世界弩这种放在当今大陆上已经算顶尖的远程武器。 可真正算得上降维打击、能创造出如今人类所无法理解的黑科技的……只有人工智能核心。 机械义肢的快速维修与神经接驳、物种性状的设计与拼接、医疗模块的制作与配比、大型自动化采矿与冶炼设备……再比如根据智能核心解读成果生产的新材料，只需要涂上薄薄一层，他们甚至就能让一张普通的麻布，抵御住高温激光的打击灼烧。 在这个还以冷兵器与劳力生产为主基调的世界里，这才是跨时代的奇迹，放在世人眼里不亚于神灵显圣。 是这些技术，让机械师能够在诸多忌惮贪婪的目光中，依旧保持着与世无争的超然地位。 连带着喂饱并从零发展起了科技猎人这个在整片大陆都举足轻重的雇佣势力。 而它们还都只是来自三颗人工智能核心……只有三颗。 但是你现在说…… “它真的是人工智能核心吗？”这回反应过来的是罗米，哪怕平日里对古代技术不那么感兴趣的他都变得激动起来，声线颤抖着：“它，它是一枚……‘新’的人工智能核心吗？” 他的问题里带着刺。 或者说，如刺一般的希冀。 机械师最新的一枚人工智能核心，还是在大约十五年前发现的……它的获得者正是如今风头正盛，当时还刚刚崭露头角的剑圣阿尔克。 正是这枚智能核心，让剑圣一举获得序列6的守望者银卡，并将他火速抬进了科技猎人的内环之中，至今仍旧拥有数一数二的话语权。 而面前的无名者，同样是守望银卡的获得者……或许他是通过什么关系，借用或者暂时保存着旧智能核心中的一颗。 这想法虽然天方夜谭，但内环的思维本就难以把握，只能揣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三颗智能核心是不是都保存在世界尽头，而不是放出的烟雾弹。 “没错，是全新的一颗。”路梦打开隔间，从透明挡板中拿出智能核心。，一瞬间，那仅仅是人头般大小的球体竟是在他手中一沉，“——我‘不知道’机械师他们拥有的是哪些，但这一颗此前应当还从未问世。” 月光透过石英聚焦的光斑打在智能核心上，泛出柔和的色彩。 罗米倒退一步。 作为一个弩手，刚刚便是喙嘴猩猩已经扑到了眼前他都没有后退一步，而是冷静地上弦，将铁矢在最后一刻前贯入对方的瞳孔里。 可他现在居然像是被那并不晃眼的光芒而逼退了。 不同于愚昧无知的庸众，或早已看开了变迁的骨人，任何一個真正的科技猎手都该清楚：每一枚智能核心的问世将会给这片大陆带来多大的跃进。 哪怕智能核心相当难解读。 它可能要耗尽一代人的时光，才能见到些许改变……但就是这“些许”的改变，放在历史中来看，那便也有可能是整个文明的转折。 如今从路梦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是又惊又喜。 “等等，路先生，你是从哪里……又是怎么得到的？”这时，一个站在罗米与柳斯两位领队身后，来自湖镇的科技猎人扒开他们说道。 他名为文劲，腰配长刀，从手指到脖颈都用绑带遮得严严实实，这用特殊材料支撑的服饰，既能降低行动时的风阻，也能防备腐蚀、射线、以及穿刺等极端情况。 而现在文劲问出了众人心底里同样很关心的问题。 “在沼泽地。”路梦直言不讳：“它来自古代遗落的沼泽实验室……当然，‘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我，你们在喙嘴兽塔上看到的那些书籍，不过是在搜寻它时的意外收获，或者说，陪衬。” 那满满一书架的古代科学书……只是陪衬？ 换成一般人说这话，只会被当作是不知好歹的妄言——然而，开口的人手里，托着智能核心。 相比起它。 那整座书架，的确不算什么。 这只是客观描述。 难怪对方会那么堂而皇之地将古代科学书作为摆饰一般放在阁楼里……那是还没有把真正的宝贝给亮出来啊！ 诸位科技猎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如果说一开始看到对方以统一沼泽地的势力，能搜罗到那么多古代科学书时，自己产生过羡慕与嫉妒……那此刻他们的心里就都已经麻木了。 前者是利益，好比几年辛勤工作的报酬、或者出几次危险任务的赏金……虽然诱人，但还不至于让人失去理智，努努力也是能够到的。 后者，却是有可能终生……不，就是终生都无法触及！ 有想开的人倒是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他们这些不在沼泽地活动的人还好说，若是让曾经去过或者准备去那片密林的科技猎人小队知道自己错过了何等的机缘……恐怕肠子都要悔断。 虽说就是让他们去找，毫无线索没头苍蝇似的，也不一定能找到，还不如期待一铲子从自家后院挖出石油来得现实。 “你……您发现的啊。”问出问题的文劲同样面色复杂，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只挤出一句恭维的话：“这可是天大的功绩……” 便不再言语。 “回到正题——我拿出它，可不是为了来让诸位朋友开眼的，如果合作愉快，它说不定就会到你们自己的手中。”不同于科技猎人的躁动，路梦的语气平淡，却又在人群中炸起一道惊雷：“这就是我的筹码……用一枚全新的人工智能核心，换来黑色划痕在闪地设立中继站，这一过程中还需要南北两地科技猎人的全力支持……包括洼地泄湖……” “和哀矿镇。” 他的视线看向以邓里为首的哀矿猎手们，兜帽遮住了那独属于焦土之子的幽亮目光，可嘴里说的话语却令他们心中发凉。 “原来如此……”柳斯刹那间明白了，路北游的用意。 在他看来，一个中继站的价值，哪怕是设在联合城、沙克王国这两大国家里的大型中继站，都不一定能与智能核心相比。 对方原本没必要拿出来。 至少还可以要价更高。 ——前提是，不存在重建哀矿与闪地设站两件事的冲突。 它们对资源的需求。 正好撞在了一起。 不管倾向哪一方，另一边必然会被厚此薄彼，哪怕同时立项，完工的进度也会拖得遥遥无期。 而双方的需求，又同样急切——红之王这边暂且不提，若是哀矿镇的重建拖上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还在里面生活的人、他们走不出去的亲朋好友、伤病衰老到走不动的家人父母……难道就要被困住一辈子吗？ 甚至，哀矿镇的城墙已经在开始倒塌——说不定下一次兽灾、南蜂进攻、盗匪洗劫、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都可能直接闯入城内，四处游荡、大肆屠杀。 考虑到这个因素，黑色划痕为了顾及哀矿猎手的利益，的确有可能将闪地设站的请求搁置。 ——但现在不同了。 另一边的罗米心想。 路北游拿出了人工智能核心。 这东西的价值，已经无需再行赘述……光是类比剑圣，对方若将智能核心献给科技猎人，完全能够像阿尔克一样直升内环，拿到序列8甚至序列7的守望编号，而不是如今这象征一般的编外人员。 罗米与柳斯曾经还感叹过，对方守望银卡的含金量不够高，比不得正式的内环成员。 不曾想，智能核心一出，路北游甚至可以达到与最初的剑圣相媲美的程度。 一跃超过大多数内环成员。 这还仅仅是讨论地位。 回想进入闪地以来，哪怕他们的固有认知就一再被打破……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无名者。 柳斯沉默地看向站在对立面的哀矿猎手们，刚刚目睹了人工智能核心闻世的喜悦忽地像是被一瓢冷水给泼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悲凉—— 哀矿镇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 但从路北游拿出智能核心的那一刻起……闪地就已经获得了胜利。 南方广大出身于哀矿的猎手当然会有不满、抗议……严重情况下甚至有可能出现背离组织的暴动，简而言之就是出现他们曾经担心过的一切事情。 可这都无法改变结局。 试想：挖掘出智能核心又将之献上的路北游，他可以获得的权限，就已经相当于内环中的一员，那是真真切切进行决策的人。 甚至往后，科技猎人的其他事务都有可能要受他调遣……更别提是在闪地设立中继站了。 何况，即便黑色划痕总部有同情哀矿镇遭遇的“异者”存在……据传内环中，也有成员出自那座矿业之都——作为工业重镇，哀矿镇的教育水平在还未没落之前也是领先整片大陆，有人选择加入科技猎手很正常……但涉及到人工智能核心，这甚至都不是黑色划痕内部可以决定的了。 他们名义上的合作者，实际中的顶头上司……那来自世界尽头的机械师们，会直接施加压力。 别看这些学究平日里与世无争——但它仅限于世俗权力，一旦涉及到古代遗落的科技，机械师就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疯狂。 如果不是这么一批骨子里就是疯子的人聚在一起……也不会在残破的世界创立出一个奇葩的组织。 相比之下，哀矿猎手的人数虽多……可又算得了什么？ 路北游身穿教袍，手托着智能核心像是在把玩又像是不舍……但他就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站在黑石礼堂的中心、站在环伺之下……其份量就已经压过了南方总数近一半的科技猎手、压过了那废弃矿都的所有残留居民。 在前一天的程序上，他们的代表赢得了反对闪地设站、坚持重建哀矿的议题……靠着一票的微弱优势，并且也没有解决争议。 可在这一刻，路北游手中的“一票”，是压倒而过。 再无扭转的余地。 他们再次，被打成了异者。 柳斯叹气……当然，路北游也不是没有付出，甚至可以说代价更为惨重：光从利益上来说，这意味着他失去了自己解读智能核心的机会——那些机械师可不会放任这么重要的东西流入他手，这其间另有隐秘。 独占智能核心，一定是合作的前提……要知道即便是在战争级中都打出名号的阿尔克，当初也没能留下自己找到的那一枚。 可以说算是双输的层面。 “我知道你们的梦想……”看着脸憋得通红，甚至青白发紫的哀矿猎手们，青年淡淡地叹出声来，却是语气坚定如铁：“但是，如果不踩着你们的梦想上去……” “我又怎么去实现我的愿望？” (本章完) 一点杂谈~ 看到现在的老朋友应该知道，作者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在书外面聊剧情、打补丁、甚至加设定的人，最多是谈点题外话，聊聊灵感来源。 不过限于目前剧情发展，我想有必要借机说说关于“信息真假”的问题：也就是什么情况下小说里给出的文字是可以信赖的，什么时候又是值得怀疑的呢？ 这一点作者其实在写作的时候是有意进行了区分，就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 我们首先从最假的开始说起。 最假的无疑是那各种街头巷尾的闲谈、八卦、市井传说……但凡涉及到这些的时候，大家其实都能看出来是一眼假：它们多半是对某一事件的误读，哪怕出发点包含真相的要素，最后也已经面目全非——这里点名批评某位吟游诗人。 然而，如果他唱诵的不是自己的原创作品，而是某支一直传唱下的古老歌谣、记载、档案……其中的信息却又值得考量。 其次的衡量标准，是一个人物的视野站位：如果他是一位没有接受什么教育、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的小人物，那他对世界的理解必然是受限的，发表的言论同样是一叶障目，只能代表他自己。 能蒙中几分纯靠运气。 而如果是一个朴素的凡人，那就要看他的個人经历，是否是亲眼所见，真真切切目睹了他所诉说的那一幕——即便是这样，那也只能用来当作一个普通人观察社会的切片视野，因为他的理解依旧可能是有偏差的。 就如盲人摸象。 再往上，便是那些明确站位更加高的人，他们或是因为势力、教育、情报、思维、寿命……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上90%甚至更多的人，由此能够接触到远超旁人终其一生都所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量。 其中甚至有可能，包括关于这个世界的根本隐秘。 区别只是或多或少。 认清的那部分。 几乎就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然而，人不可能想象出来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生长在这片大地，就必然会有自己的视野盲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开。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算是模糊看清了大象的人。 最后，就是一个论外。 路梦。 理由自不必我多说。 但这其中又要分两种情况。 如果一件事，是通过他的心理活动、用近似旁白的方式讲出来……那它就是一道铁证。 铁到什么程度？ 铁到就是《kenshi》官方lo-figames来了，这句话也以他说了为准！ （不是） 大家可以当成是未来《剑士2、3、4……10》的设定，只是背景里现在公开了而已。 其实就是私设和魔改，仅限于在这本书生效。 主要是为了故事服务。 而回到剧情，即便是那些设定里“官方并未公开”的猜测，经过路梦的推理，也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这就是含金量。 他不会无的放矢。 但……上述不包括一个例外，那便是当路梦是在与别人对话时，他说出口的话该怎么算？ 我相信一百多万字以来，书里的人物比作者还要更有发言权。 这其中或许有一个小tip： 大家面对他时，看到的是初火、血之主、余烬大团长、还是红之王、无名者路北游……亦或是路梦。 牢姬不算。 你退群吧。 言尽于此，最后对各位一直坚持追更的朋友们，由衷地说一声感谢和抱歉……小作者在这儿给您滑跪了！ 咚咚咚。 更新的问题可以说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困扰着这本书，众所周知新书期如果爆更是拉升成绩的最好办法，而平时多更新也能增加读者黏性，带给大家更好的体验。 但如果有看过作者上架感言的朋友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新人，即便是完成4k的字数，也要四五个小时，这还不算构思的量。 经过一年的磨砺，作者也只是能把这个平均的时间压缩到四小时以内而已，就这样有时候还要在上传之后再改文（所以大家如果想看少错字语句更通顺一点的版本，可以等等多刷新一下……） 对一个非全职作家来说。 这些消耗就几乎已经占据了业余的所有空闲——如果有老朋友的话应该知道，在上架的前几个月，作者是每月几乎要固定请假的，也是到最近半年才稳定下来。 之所以把假条删掉，也不是要逃避装不存在，更多是为了后续朋友连贯的阅读体验，以及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太愿回想起当时为什么要请假，以及那遇到的事情与心境。 得到大家的各种支持，但又给不出回报，真不是因为傲慢之类的姿态……单纯就是这么很简单的现实原因，而这本小说成绩我知道有朋友帮忙宣传，最后还是不温不火，这一点也是咎由自取，但作者已经很满意了。 看到吐槽的时候。 只能默默给朋友们点个赞。 怕被发现说不定还用的是小号。 总而言之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各位熟悉和崭新的面孔，如果没有你们这本书确实坚持不下去，这一点我牢记于心……另外这一卷预计还有几章（？）结束，其实该给的信息都已经交待了，卡牌都放在了桌面上。 但如果大家等不及了，可以等等开新卷再攒着看—— 细胞，拜谢。 第608章：重逢（合章） 冰冷而残酷的话语飘荡在空气里，让黑石大厅中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好几度。 的确，从血色叛乱开始，哀矿镇历经衰败，如今想要复兴只能依靠科技猎人的力量——哪怕再也无法回复到往日的荣光，但只要能多苟延残喘一阵，让自己与身边的人平安度过这一生……这就算是难得的希冀。 就如同溺水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把头探出水面的机会。 谁要抢走他们的稻草，他们就会和谁搏命。 ——可闪地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里甚至没有过哀矿镇曾经的辉煌，除了极少数地区外，各大部族甚至还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流浪生活，旱灾、白灾、匪灾……以及最致命的兽灾，没有帝国城邦留下的宏伟壁垒，长颈巨兽们只会一遍又一遍长驱直入。 生于草原，葬于荒野。 这是大多数牧民的一生。 和宿命。 直到，红之王的降临。 在此刻，所有的科技猎人才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眼前这个站在大厅中央，身披黑袍手捧核心的男人，肩上挑起的是怎样的重担——那是广袤的密林与草原，无数家庭的生命、存续、以及未来。 现在闪地的城镇开始有了雏形，他们第一次获得了挣脱生灭轮回的希望，同时看到了牧歌中英雄许诺下的图景，拥有了自己想要建设和守护的东西……但所有的一切都还不稳固。 如果争取到了中继站的资格，就能获得来源于科技猎人乃至背后机械师的技术支持，在修建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形成互动，大大增快工程速度——光靠勤劳与热忱，可不足以让宏伟的城镇在这一无所有的荒原上拔地而起。 谁要夺去这次机会。 他们也会与你搏命。 路北游交出智能核心的那只手上，又同时握住了希望。 “这原本算是我们余烬教团的圣物，因此才会安放在这礼堂的中央……即便不考虑它的科研价值，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会将其拱手让人。”他端详着球体，视线被帽檐遮住，但在场的人都能想象出那目光中的不舍，“这算是对信仰的沉重打击。” “但是……”青年的语气骤然冷峻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之间达成合作，刻意在闪地制造混乱与冲突……无论那是拖延时间也好，挑拨离间也罢，我全都不管——现在需要的只有一锤定音！” 不客气地说，智能核心能够弥补一切矛盾。 邓里的脸瞬间刺痛……他听出对方是在点自己。 今晚的暴乱，如果陷入到究竟是因为闪地安保不周还是科技猎人内部有人作祟的争辩当中去，只会形成无限的推诿甩锅。 一旦形成争议，黑色划痕在决议设站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顾虑，计划就可以被拖延下去。 可路北游的表态很明显。 真相可以之后再调查。 但我现在就要胜负的结果！ 哀矿镇猎手们的心无限沉入到谷底……之前在邓里站出来，近似挑衅般发言的时候，他们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和无理取闹，但都没有如同罗米、柳斯两位领队那般出来制止。 因为，对方虽然冒失了一点。 却是符合他们的利益。 符合哀矿镇的利益。 不管喙嘴猩猩失控的真相如何，只要搅乱局面，闪地与科技猎人的间隙每大一分，中继站落成的可能性便少上一分……为此甚至可以将仇恨往他们自己身上引。 所以便默认了。 不料，路北游根本就没有什么断案的心思。 而是直接掏出了王炸。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看到了希望之后又再次失去而更让人无力的了……哀矿猎手们想要辩驳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是啊，如对方所言。 复兴家乡的确是他们这些人的梦想……但红之王的身上，又何尝不是被寄托着同样的希望？ 我们孰高孰下？ 凭什么让给你？ 靠谦让、怜悯与施舍吗……可在那之前，谁又曾可怜过我们呢。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梦想……但就如同鱼群在一片即将干涸的泥塘里挣扎一般，你放松一步就会失去赖以维生的养料，最后只能踩着那些破灭的理想、心愿与希望，一寸寸往上。 ——猎手们唯一哀叹的是。 哀矿镇没有出过一個与面前这人同样的人物，能够扛起这座废墟的重担……从血色叛乱爆发开始，这座城邦就已经被放弃了。 如今，再一次。 原本惨白的月光透过大厅精心设计的穹顶找下，显得圣洁无比，黑袍的青年，就那么站在那里，衣角无风自动，上面的余烬纹饰闪闪发亮……他们与对方彼此之间只有几步之遥，但又感到真正的距离远在天边。 初火照亮了闪地。 却不包括他们。 寂夜，沉默不语。 “我想应该没有异议了，”路梦的语气恢复到往日的平和，可依旧如同刀锋一般撕开了这气氛，“明天一早，我就会送诸位离开，一路前往黑色划痕，连带着智能核心——由狼骑兵们携带。” 这么宝贵的东西，不可能交给一伙外人，带队的也会是他信任之人。 而之所以不直接将智能核心送到黑色划痕，一方面是需要罗米、柳斯两位支持他的高阶科技猎人保荐，另一方面说出来却是有些难听但直白：不管怎么样，既然选择搁置争议，那这些途径闪地接受招待的科技猎人，也要被平安“护送”出去。 否则面子上不太好看。 说完，他作势将蓝色的球体放回棱形隔间——其所在的石柱足有一人来高，便是嵌入一枚智能核心也毫不费力。 路梦这回拍了拍手。 伴随着一阵机械的嘎吱声，石柱缓缓下降，若是沉入地面从外表上看就几乎见不到差异。 见事情尘埃落定，一边沉默的柳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愿去看哀矿猎手们的表情——作为领队与曾经的同伴，他不想以对方的失落为乐。 由此只能盯着缓缓下降的石柱。 心中不由盘算起来：能够实现这样的机关，地板下面必然暗藏着联动与装置接受声波的传感器……他们的机械水平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么？ 是智能核心的解读功劳？ 可智能核心所囊括的领域往往与当地遗落的古代技术挂钩。 那结合沼泽地的特点。 它应当是生物与农业相关领域才对，没听说那里有什么机械工程上的奇迹…… 正当这位科技猎人百无聊赖思索着的时候，一道声音忽地打破了沉默：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去。 “咔。”路梦再一轻跺脚，石柱停止了下降，连带着上面的蓝色球体，顿再了半空。 ——是邓里。 这个哀矿镇出身的猎手，不复之前的急躁与面红耳赤，一脸沉静地看向身着黑袍的青年。 路梦：“还有什么事吗？” “路先生……不，红之王。”邓里缓缓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如果，你真的愿意将智能核心上交给总部，那我们也算愿赌服输。”邓里缓缓说着，忽然伸手一指：“但是，你要怎么证明这枚智能核心，就是真的呢！” 顺着他的手势，淡蓝的球体如同工艺品，静静待在它的石柱隔间。 月华柔和。 而科技猎人的话，掷地有声。 …… …… “你的意思是……”姬海摩挲着下巴，“当初你们科技猎人在白帐休息落脚，后来遭遇喙嘴猩猩袭击，期间你恰好躲过……是因为在此之前守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异样。” “没错。”查德点头，“我负责守夜值班，发现了有异常生物的踪迹，当时就判断出是骸骨荒原常见的喙嘴猩猩，这才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兑换准备好的毒气弹追了过去。” “当时，只有一头。” 有查德处理，所以其他队友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结果，反倒是让他躲过了被老猩猩带领的部落俘获的危机。 “然后呢？”姬海问道。 “我追上了那只猩猩，杀死了它……”有生物武器加上查德的身手，这并不是难事，“但……那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喙嘴猩猩。” “它的毛皮，是纯黑色的。” 比普通白色喙嘴猩猩体型更大、力量更强……却在智商上远远不如，可以说充满了野性的残暴。 “按理说，这种黑色喙嘴猩猩只会出现在灰色陆架以东，濒临上古遗迹很小的一片区域里……”查德的表情凝重起来，“这里并不是它们的活动范围。” 闻言，姬海的脸也微微变色。 他回忆起：在喙嘴猩猩受激暴动的时候，自己也试图用能力去安抚驯化它们，但最终无果。 只能借助骸骨团的武力弹压。 那时姬海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远不如红之王这才失手，为了不露怯还强行绷着面子……如今看来另有隐情。 查德虽不是闪地驯兽师，却走过大江南北尤其是深入了灰色陆架，这方面他更有发言权。 而等他干掉黑色喙嘴猩猩回去后，就发现队友已经全部被白色的喙嘴猩猩群偷袭，也不知道缘由过程，只能先将他们解救下来再说。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重要的消息，”姬海揪起科技猎人的领子，拼命摇晃着，“伱怎么不早跟我们的人说！” “等等等！”查德体质强健，却也有些承受不了，连忙道：“我是为了找你而来，但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从闪地来的这是谁的部众……万一是你爹或者商人行会的人，那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 受兽灾阻隔。 他们当时还不知道闪地变故。 至于后来，查德误以为闪地的统领是邪恶的人皮机械……更加不可能泄露分毫。 听完解释，姬海不由一愣，手下松开了这位好友——回忆涌上心头： “……卢金、查德……他们应该都是你的朋友。” “我在洼地泻湖结识了一个朋友叫查德，他是一个科技猎人……” 也正是查德，以科技猎人之便，又是哀矿镇出身，才告诉了姬海一些关于当年血色叛乱的实情。 路北游在大帐带走他的时候，就曾经许诺过会帮助自己寻找那些昔日共同躲避追捕的好友……卢金身陷囹圄的消息让他痛心，而查德行踪不定，所前往的又都是危险之处，说实话他内心也不觉得有什么再见的希望，只当是对方给的安慰。 却是没想到。 真能以这样的形式与其中一位好友再见……而就像查德说的，如果自己的父亲巫马·白眉没能看清商会的谋算，让闪地依旧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他即便是来了，两人多半也会失之交臂，困难重重。 这也是……你算好的么。 他心道。 那个男人，还真是从不虚言。 “你和卢金一个两个，闯下祸还不知道遮掩，结果全被联合城通缉上了……要不是我讲义气，早就把你们一起绑了去换赏金，哪还用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的。”平素不爱说话的查德这会儿与好友久别重逢，嘴上一时没了把门，“你还记得我们在哀矿镇发现的实验室吗，那多半就和你的病有关，我已经把里面的材料……” 姬海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惆怅，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再次按住嘴碎的科技猎人：“这件事先等等！查德，你发现黑色喙嘴猩猩的事情有告诉过其他队友吗？” 查德一顿：“没有。” 他直觉里，不该这么做。 这次科技猎人的组队成员复杂（包括他自己），他难以分辨清其中所有人的立场……而且因为古流武术的缘故，查德能感觉出队伍中有不少实力强劲的高手，生命活力之旺盛根本不亚于自己……可他们居然被一群喙嘴猩猩偷袭成功，这也很令人觉得离奇。 “说起来你能让这几只大蝙蝠下来么……”他龇了龇牙，脸边的两只陆地蝙蝠的大脸，同步哈了一口气，“……还怪重的。” 姬海的体格完全比不得路梦，若是没有这几只陆地蝙蝠，外形上还撑不起那套初火罩袍。 科技猎人也是在心中感慨。 这好友的驯兽能力，自从他们误闯入那间实验室后，似乎就变得越来越强了……只是又染上了怪病。 也不知是祸是福。 “不行。” 姬海沉思着，随口道：“你都差点把我们的喙嘴兽给杀了，我这是要把你绳之以法——” “喂，要不要这么不念旧情！”查德急了，“何况要不是你那么快进来，我把这怪物毒晕之后就准备撤手，不止于逃到墙上去连罐头都没来得及拿……真要说你也有一半的责任！” “你没把消息告诉任何人，这很好！”姬海直接打断查德，他捋清了思路，彻底明白了路北游的意图——于是连忙将自己被告知的最后一步，一字一字转述给这位科技猎人：“别管其他的，接下来照我说的做……” (本章完) 第609章：“提问”（合章） “你要如何证明它是真的！” 随着邓里的话落地，就连哀矿镇镇出身的猎手都有些慌了神，他们纷纷上前拉住他，低声道：“邓里……已经够了！” 在大家的眼中。 这名科技猎人不过是接受不了事实，最后在撒泼而已。 他们的内心同样难过。 可现在未免太过不合时宜—— 但，晚了。 “呵呵……莫非，你以为我的耐心是无限的不成？”一声低笑从兜帽下传出，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暖意，“说到底，我愿意拿出智能核心，只是要你们做一个见证，不希望横生枝节——它是真是假，黑色划痕的人自然有办法检测，轮不到其余任何人质疑，也不会管你们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不大，相比起邓里质疑的音调来说起码低了两层，可听在人的耳朵里却仿佛是有一只雄狮在咆哮。 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惊。 有心神松懈者一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而这含怒的话语，甚至都不是针对他们。 “我尊重你们……但尊重的是你们身上这套制服，是黑色划痕镇，是那些守望者们，以及——世界尽头！”路梦一步走出，地板发出嘎吱的作响，若不是工程材料采用的是硬度与韧性兼具的黑石，恐怕它都已经当场碎裂，“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光是散溢出的杀机。 就令人背脊发寒。 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之前那位外表上看似人畜无害甚至让人倍感亲和的青年，骨子里装着的其实是一头暴兽，是一个一举夺下沼泽密林、横扫闪地草原的狂徒。 是之前的好言相与，遮蔽住了旁人的眼睛。 而拿出智能核心来交换……对他来说，想来也十分艰难，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此刻他的内心。 恐怕早就如同一点就炸的油锅一般，怒火中烧。 只是，还没有烧穿那平静的外表而已。 而直面其威势的人——原本无论是在异者程序上引导舆论、主动挑衅制造摩擦、以及刚刚提出质疑时表情都没有动摇的邓里，此刻眼神像是被击碎了一般，疯狂颤抖起来。 他身子一软。 直接撞在了身后同伴的怀里，全凭几个哀矿猎手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气势瞬间消散。 这场面，就连罗米和柳斯都不敢上前阻止——他们毫无怀疑，无名者路北游……红之王下一刻就会将这名一而再再而三干扰他的哀矿猎手撕碎，哪怕这会有损些许对方在科技猎人中的名誉。 另一边，此前开口的湖镇猎手文劲按住刀，张了张嘴可终究没能敢说出些什么。 这时候。 可不能插到他们中间—— 不料，却是路梦停了下来。 他掌心一翻，那张银卡再次夹在手指之间，缓缓举起，反射的亮光甚至有些晃眼，让在场的人都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序列：“可惜……我得给‘它’一个面子。” 这时，人们眼中的守望者银卡，已经不再是路北游用以与科技猎人建立合作的敲门砖，而是反过来——成为了他们自己的保命符。 能够得到银卡。 意味着你接受了科技猎人的善意……相对应地，也要给予一定程度的回报。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决定将这张卡送给路北游的人……剑圣阿尔克。 这個面子是给他的。 或许在刚获得银卡时，双方的对比还异常悬殊，如天比地……可时至今日，他们竟能相提并论。 也不知剑圣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时，是否有猜想到今天的这一幕。 “我原以为以科技猎人的见识，在看到了智能核心后，理应就可以猜到——它记载的到底是哪一领域的知识。”路梦冷哼了一声，“伱们已经见过了小骨？那匹白色巨狼……除此之外如果原本再逗留一段时间，我还有机会邀请你们参观医学部取得的最新进展——而它们都是从核心中解读出的成果。” 这原本，应该不证自明。 “不过，如果你们想看，那就让你们最后见识一下……智能核心的工作原理。”他吐出一口气，“也是它在闪地的最后一次运算。” 这话一落，满座皆惊。 柳斯率先从之前凝重的氛围中反应过来，心脏狂跳：“真的吗？路先生……红之王，我们能看到智能核心的运行？” 对痴迷古代异闻科技的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比得过亲眼见证这一幕。 而那些机械师，在得到了智能核心之后，都恨不得藏在自己的床底下，解读的时候从来不会示人。 绝没有机会。 “智能核心并非书本、也并非存储芯片，甚至可以说，单就一枚核心而言，它里面什么都‘没有’。”路梦并未回应他，仿佛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只是自顾自说道：“但是，它又已经包含了相关领域的所有知识……或者说，它可以‘学会’。” 他转身向后走去。 来到了石柱边。 从隔间中，拉出一条电缆，就这么把在手中。 “解读智能核心，需要的不是‘阅读’，而是‘提问’，问出你想要得到的问题。”这一刻，他忽然变得又像是一位学者而不是之前那一触即发的狂徒，周遭的空气瞬间轻松下来，人们又可以开始自如地呼吸，“但，研究员需要提出的问题也必须极度准确——越是细致，智能核心所需要消耗的能量、运算的时间、以及设备支持就会越少，得出的答案也越有用。” 有位哲学家曾说，只要善于提问，你就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答案——这证明它们早就埋藏在你心里。 人类暂且不论，这句话用来形容智能核心却是无比准确：它们并非是将古代的知识全部储存下来，而是模拟出了推导、获得这些知识的过程——可以说，每一枚核心都可以类比成各自所在领域最顶级的天才科学家，同时附带以宇宙为尺度的文明微缩实验室。 否则不可能做到这么小的体积，就敢号称囊括该领域所有的技艺。 提问的技巧，是解读它的关键。 就比如你可以问一枚能源核心，该如何钻木取火，它或许会在瞬间给予你答案；而如果任何条件都不给出，只是问可控核聚变该如何实现，它则会在内部完整地从零开始进行一遍模拟运算，最后输出所有工艺。 而这个时间，可能是成百上千年，久到或许提问的文明自己都已经独立探索掌握了这项技术。 但如果你已经掌握了某项工艺的所有前置过程，将它们全部输入后再询问最后一步，运算的速度又将快上不少。 这就是问题的前置。 前提是你的前置绝对准确。 而想要绕开这些前置，直接从零获得整套流程，也可以进行暴力枚举拆解——那便是所谓【实验室】的重要性，同时需要提供大量的能源，加速智能核心的运算。 可以说，只需要携带一系列囊括各领域的智能核心，而能源供应绝对充足近乎无限——那所有者就可以在宇宙的任何角落，瞬间复制出一套自己想要的、完整的文明果实。 当然，“提问”不是光靠嘴说就可以，而是有一套专门的输入信号，这信号的编码方式，正是早就已经失传不再使用的古代语言。 智能核心固然也能够通过运算理解当今的通用语……但语系越是接近古代语言，便也越节省了核心的算力，能够加快解读时间。 众人只见，路梦将那根电缆接入了蓝色球体表面的一个突触，似有微微的电闪泛着光流入球体。 他们知道，这座礼堂并非是什么实验室，对方提供的能源也有限，智能核心也就只能回答最简单的问题——这些问题或许对方的研究员早已经知道，并不是什么机密。 可只要智能核心开始工作。 就证明它货真价实。 电光流入球体，一瞬间似乎熄灭了，像是贯入了石头一般。 可下一刻，蓝色的表面顿时亮起，发出规律的频闪。 有人心里一揪。 “信号还没有输入完，之后它会给出答案。”路梦背对着他们，侧身摸向石柱的凹槽：“如果你们看不懂电码，这里还有扬声器……” 柳斯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前进一步，只希望好好见证这神奇的一幕，而罗米等洼地泻湖出身的科技猎人，也紧随其后。 至于哀矿猎手们，则完全没有这份兴致，渐渐落在了他们身后，邓里更是死死闭着眼，像是不能够接受现实一般，不愿看向那发光的球体。 无疑，这就是智能核心了。 只有一步之遥。 “它，它还会说话么……”柳斯有些手足无措，“要是我和它打招呼，它会怎么样？” 一贯冷静的他。 这会儿都开始有些在说傻话。 “你会丧失一个提问的机会。”是好友的声音，在他背后低低说道。 “也是哈……也不知道路先生输入的是什么问题。” 柳斯不自觉摩挲着双手。 就在他安静地等待之时，作为战士的敏感直觉忽然炸响，那种感觉他无比熟悉……一阵风声！ 众人当中，柳斯最为激动，距离路梦与智能核心也最近。 刹那间，月光下猎袍飞扬，带着兵刃的反射，好几道人影直接跃过了他，其中几人冲向了路梦。 剩下一道，扑向了核心！ “住手……”柳斯顿然警觉，当即拔出腰间长刀……他瞬间想到，是哀矿镇的猎手见大势已去，想要上前抢夺核心……他们怎么能做这么傻的事情！ 如果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哪怕他们的心愿落败，自己也可能受到处罚，但起码还可以体面收场。 可如果不理智到刀兵相向…… 事情就绝没有转圜的余地！ “住手”二字还没有喊完，柳斯手上的动作还要更快——作为这一支科技猎人的领队，他自身也有军团级实力，只是之前在面对喙嘴猩猩时全队被突袭，他势单力孤又被围攻还没有好搭档罗米的支援，这才受擒。 即便这样，他也杀伤了好几头，算是站到最后的一人。 但就在他行动之前，还有人的速度更快——却是弯腰去拿扬声器的路梦。 他一个转身，兜帽下额间白发微动，面对冲来的几道身影，青年没有迎上去，而是直接闪过。 瞬息间，来到了柳斯的面前。 “呃，我不……”柳斯看着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辩解，就感到腰间一阵剧痛，如遭重击，而后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四周景色飞速倒退。 却是被甩出去了。 “砰！” 一声巨响。 而后落下。 那扑向智能核心的科技猎人，被柳斯的身躯直接砸上，远远推出数十米，按倒在地。 这领队有着肉垫缓冲。 倒没受什么伤。 就是身上被打着的地方，一阵阵传来剧痛，脑袋还天旋地转。 他忍住混乱，奋力起身。 另一边只见，原本冲上前的科技猎人扑了个空，一愣神间立刻调转目标，伸手探向了近在咫尺的智能核心。 可是，下一刻。 他们的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横在中间，衣袍振动，余烬纹饰如同银灰洒落。 是路梦。 他快速行动，扎稳脚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手臂肌肉的蓄力、虬龙流水一般扭转拧动，线条振在袖子上都清晰可见——紧接着，一拳打出。 如同可以压缩空气一般的巨力，径直轰在一位科技猎人的胸前，他的肋骨断裂，断骨刺入心肺。 在这一瞬间，他的胸膛仿佛和路梦的拳头黏合在一起了一样。 下一刻，释放。 砰！ 科技猎人的后背透出气劲，带着他整个人向后翻去，砸在后续几名同伴的身上。 如同多米诺骨牌的崩塌，带着一连串的科技猎人腾飞在空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骨裂声。 “啪。” 电缆被带着从智能核心上扯下，蓝色球体表面瞬间熄灭，光亮陷入静谧。 柳斯这时才回过神来，可满地已经躺倒了一路的同伴。 哀矿镇的猎手在干什么！ 他猛然朝对方的身影看去。 然后，愣住了。 而后缓缓转头……在他们原来的位置，哀矿镇的几名猎手还在托着邓里，就这么对上了他的视线。 同样目瞪口呆。 不是他们…… 是洼地泄湖镇！ 第610章：暴露 只见，正当头挨了一拳的科技猎人名为“王驰”，此刻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打散了一般，烂泥似瘫倒在地，只余下嘴边不断往外无意识地溢着血浆。 而他的身后，摔下的是李茸、向峰、朱莉……一张张柳斯熟悉的面孔，无一例外不是出自洼地泻湖镇，最纯正的科技猎人伙伴。 “这，这……”柳斯的心中掀起了惊涛海澜。 他意识到。 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它，将会推翻一直以来自己认为的众人行动的逻辑。 啪嗒。 水珠落下的声音。 它的声音原本应该那么轻微，但在连呼吸都暂停了一般的现在，它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路梦看向自己的腰间。 伸手一抹。 一片殷红。 穿透黑袍，血珠顺着铁矢的伤口渗出，滴滴滚落。 渐渐地，血如泉涌。 那是一道可怖的撕裂伤。 以路梦现在的体质与韧性，还能够这么轻易伤到他的…… 科技猎人举着十字弩。 罗米。 而他双手端着扛在肩上的。 是重型全钢，鹰之十字。 这是所有十字弩中最极端的设计，专为狙击手打造而生，无论是射程、威力都是同类顶级，甚至能够超过用于城防的鱼叉炮台。 可它也有着致命的缺陷。 那便是对操作者的要求极高，远不如旧世界弩般泛用，若是一般人使用，光是射出一箭的反作用力都足以震断他们的臂膀。 它上弦的速度也极慢，如果没有充足的力量和娴熟的技艺，还没等发出一箭，敌人可能就已经冲到了眼前……所以罗米的鹰之十字弩从不离身，而他也会确保着上面永远锁着一根已经上好弦的长箭。 而他之所以在敌人冲到面前的时候，也能够做到手中动作不停、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是因为这位科技猎人知道，一旦迟疑了半拍没能射出那一箭，就会是自己没了性命。 不过，此刻。 罗米端着鹰之十字弩，一项如铁铸般的手臂……这会儿却有些微微颤抖。 “你……你在干什么？” 友人的声音。 柳斯愣在原地，远远看着他。 从站位看。 若不是刚刚路北游将他一把抛开，迟滞了片刻，以对方的身手未必就会中箭……但反过来说，如果柳斯挡在原地，他就将成为身后罗米最佳的掩体，以鹰之十字弩的威力命中，极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杀伤。 将他们两人一串而过。 罗米没有回答他。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对一个弩手而言是最差的状态，但他却没有时间去调整……因为，此刻的他还要抚平心中的震颤，后者更为致命。 鹰弩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十字弩的锻造技术原本也是由机械师通过智能核心创建而来，只是因为过于极端才在后面被新发现的旧世界弩图纸取代，此后即便技术开源，也只有少数匠师能够制造，以及少数射手能够使用……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箭，哪怕是射在一名全甲的武士身上，都有可能将对方的身躯撕成两半、开膛破肚。 路北游是被击伤了。 可硬是压着伤势，瞬间解决了围攻他的四人，直到此刻放松下来，才显出些许疲态。 委实非人。 果然，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罗米！我问你——”一声怒吼传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柳斯拄着金刀站起，却一步一跄，像是要摔倒一般。 他不管不顾。 只是怒吼出声。 罗米的手一颤。 开口的却是另一人。 “还不够明显么……相比起设立中继站，或是收购哀矿镇而言，有人的所图还要更大。”路梦抓住透过后背的长箭，一把按断稳定锚，就这么抓住粗壮的箭杆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血肉与箭杆发出黏腻的声响。 可他的动作丝毫未停。 相比起遭受重创般的柳斯，仿佛他才是那个没事人一样。 只是一瞬间，长箭脱出，握在路梦的手上，如同一根染血的短矛。 “我只是没想清楚，你们到底会夹在哪一伙人当中来……”他开口道，“哀矿镇……还是洼地泻湖。” 在未来的世界。 没有他的干涉，哀矿镇早就已经完成交接，到了科技猎人的手上，双方不分彼此，更是无所谓派系之别。 至于在闪地设立中继站？ 那里只有一片荒芜的草原而已。 无稽之谈。 根本不存在二选一的顾虑。 也就是说…… “你知道了么？”罗米的眼睛顿时放大，瞳孔巨震。 他谨慎倒退。 可路梦也拖着铁矢短矛，一步步向这个藏身人后的弩手走来。 “首先，科技猎人受联合城的委托，接收哀矿镇并且为了收购与重建项目北上筹措资金，涉及到两座城镇的利益，双方各自派出成员，组成同一支队伍…… “其次，当你得知我希望在闪地设立中继站的时候，一口应下……你或许以为这样可以彻底洗清嫌疑，却不知在科技猎人内部没有统一意见时，这样只会越发激化矛盾——当然，这也可能就是伱的目的。” 罗米的脸色越发煞白。 可柳斯的内心才如同电流般涌过，通透而战栗： 在异者程序后，他还曾经为自己的这同伴科普哀矿镇与此事的利害关系，以及说明为何站在对立面的都是出身哀矿的猎手。 然而，他们两人同为领队，柳斯的工作侧重于研习当地风貌、提供技术支持……而罗米才是负责团结与组织众成员的那一位。 在任务出发前，团队中有这么敏感的因素在，他又怎么可能丝毫没有顾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异者们的出身？ “……是你先开口应下的……”回忆响在耳边。 那时，自己白了他一眼。 还略带埋怨。 也正是罗米‘冒失’的举动，大为出乎哀矿镇猎手的意料，以至于引爆了后续的冲突，启动了异者程序。 “呵。”手上染血的青年轻笑了一下，“别看答应得爽快……可这一支队伍里，却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的。” 如果没有后续……就这么委托给他们，也注定是无功而返。 第611章：不死 “你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柳斯的声线颤抖着。 远处站着的，还是那位熟悉的好友，但他却已经觉得对方无比的陌生，完全看不透了。 还有那些洼地泻湖镇的科技猎人们…… 柳斯浸淫书卷，沉迷古代遗落的信息……已经很久没有关心外面的世界了，在他眼里，自己的家乡洼地泻湖还是一片岁月静好，自己的朋友们或是长大或是变老，可终究还是原来的样子。 如果洼地泻湖的政策真的有什么重大的变动，那也是当地守望者的事情，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但如果只是不希望闪地设站。 联合哀矿镇一起……不答应不就好了？整个南方科技猎人的意见，总部根本无法忽视—— 罗米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路北游，所以你也不知道异者到底出自何方，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步步施压，尤其是对哀矿镇猎手们——无疑，他们的可能性更大。” 若是能逼到极限，让他们露出马脚，甚至迫使其采取行动。 就有了清除的借口。 可是，他们的确被逼到了极限，却是直接被压垮了，一整个在状况外，完全迷蒙一片。 “你很警惕，却还不够聪明……” “够了！” 柳斯彻底怒了，原本看上去还斯文的面孔，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浑身肌肉虬结，在充血的作用下都快要膨胀一倍。 他拖着刀，一个起手式。 就要向罗米冲去。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阻止他。 但在此之前—— “那又怎么样？”短矛断裂的尾部滑落到路梦的掌心，“在此之前，我还是可以先杀了你……” 噗！ 柳斯口中忽然溢出鲜血。 胸腹处，白亮的刀尖凸出。 “抱歉。”文劲轻拍他的肩膀。 刚刚，他就是那个冲向智能核心，但被砸倒在地的科技猎人。 ——可是当时，柳斯明明已经听到了身后骨骼碎裂的声音，文劲遭受了所有的冲击，被拍到地上，直接不省人事。 换成是体质更强的柳斯自己，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意识起身，更别提平日里训练成绩远不如他的文劲…… 这名科技猎人瘫倒在地。 “你原可以不用留手。”罗米淡淡道，“而且我没有给你指令。” “还不是怕你事后反悔生气……大家都知道你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個伱了，都小心着呢，我们都一样——除了这个傻小子。”文劲抽出腰间华丽的太刀，刀弧如同天上弦月，“而且，你骗不过他。” 最后一句话。 却是刀尖指向路梦。 这个身着黑袍的青年，手握断箭短矛，帽檐下的眼神此前看似一直注视着唯一站立而“呆愣”的罗米，身形肌肉如弓弦紧绷，一触即发。 却始终没有射出那一箭……周身也没有露出破绽。 而此刻，罗米也终是如死心一般，放下了鹰之十字弩，同时停下了困兽一般周旋后退的步伐。 随着他动作的停止。 整个大厅中，却响起一阵诡异的声音，嘎吱嘎吱，好似有饿兽在磨牙……亦或是骨头拼接在了一起。 路梦的身后。 之前硬吃了他一拳，胸膛骨骼断裂、内腑脏器应当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的王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抬手，抹去了嘴边的鲜血。 至于其他那些只是被波及到的湖镇猎手，这会儿更是如同没事人一般——他们在被撞飞的时候，就已经在空中调整好了身姿以控制落点。 如今一一起身。 几人恰好将路梦包围在内，占据了所有进攻的绝佳方位，毫无死角。 与路梦在一起的。 只有他身后的石柱，上面安放着已经失去光泽的蓝色球体。 看着这些人……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赤色剑客。 路梦轻喃出口。 昏暗的月光下，一条红色的肉芽从文劲说话的嘴里飞速退回，一闪而逝。 “你，你们……”一名此前一直在状况外的哀矿猎手，此时才反应过来，惊恐的叫出了声：“你们是什么东西！” 作为科技猎人，他们走南闯北，见证过不少古代的遗迹奇景，却还从没有目睹过这样的一幕。 除非—— “这就是智能核心的奇迹啊。”罗米舔了舔嘴唇，双臂骤然膨胀，拉开鹰之十字弩的弓弦，如同精密的机械一般拧动转轮，上箭蓄能。 他的力量，在诸多射手中其实算不得出众……若不是因为接受了改造，还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使用号称最难操控的鹰弩，赢得诸多赞誉。 罗米在心中暗自遗憾。 刚刚若是路北游没有解释那些话，而是朝着自己直接冲过来……以自己如今的上弦速度，等待着他的将是迎面骤然爆发的鹰弩。 它射出的长箭，隔着十米杀死不了对方……但如果是贴着对方的胸膛呢？ 同时，那些假装失去战斗力的同伴，也可以在对方动手的一瞬间占据有利地形，合围发动必胜的杀机。 路北游…… 该说是他的谨慎、或者说好运救了他吗？ 还是说……傲慢呢。 毕竟，太久以来，已难见有人能与他为敌。 “可是……”准星锁定了，目镜里的那个青年，面庞沉静，双唇紧抿成一道弧线，如同极细的刀锋，看着就令人生厌……弩手轻声说道。 傲慢可以救你一次。 却可以杀你无数回！ 路梦的视线里，他们的脸庞在逐渐变得鲜红，如同有血要从中滴出……不，它们已经流了出来，染红毛孔，如同泣血。 同时，皮肤下。 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毒蛇一般沸腾扭动。 熟悉的力量。 他曾经在飞牛，以及那位被改造过后的前任沼泽地之王、赤色剑客大哈什身上看见过。 以后者的程度来说，那是能够将一位普通的军团级，强行提高到能够压制大格琳这种天才的地步。 如今，却是有六位。 同样的，也是有毒的力量。 “你们……”众人的包围下，路梦抬头，露出明眸的双眼，“效忠于科隆斯还是漂泊终地？” ——都是南方的城邦。 沼泽地的智能核心，如今在自己的手上……可它曾经还有过主人。 这一回，没有人回应。 伴随着猛兽一般的嘶吼咆哮，几道在暗夜中拉出长线的身影，一齐扑向了他。 第612章：匹敌（合章） 距离最近的，就是刚刚修复好伤势的王驰，他的身体中刺入脏器的碎骨被强行拉出复位，剩下的残渣则迅速消解融化，随着代谢系统汩汩流出，让他溢出的鲜血都显得有些暗黑——而这一过程无疑会造成巨大的痛苦。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一道漆黑的钢制长鞭从他的手里跃出，径直砸向路梦的后背。 痛苦不算什么。 只要把这痛苦全都还回去就好！ 风声只比劲力早到一步，路梦侧身躲开，黑袍在空中拉出一面大旗，哗啦啦狂震，他手握短矛反手一枪，却是擦着钢鞭直接刺向王驰的咽喉——恢复能力再强，只要将你撕得粉碎就够了。 以他如今的力量。 哪怕只是打中一枚箭矢枪头，真正的效果也不亚于一发重炮。 王驰反应不及。 路梦步步逼近。 可是，除了他之外，又有一道矫健轻灵的身影闪至了一侧，朱莉咬住颈间的长发，双手倒持忍刀，如同一只狩猎的螳螂。 两道银光闪过。 她直接绞上了路梦的手臂——他这一枪固然可以刺死王驰，但代价便是也要留下一条手来！ 显然路梦没有打算做这个交易，长箭化成的钢枪迅猛，看似无可阻挡……可也只有他自己能够硬生生将之停下。 枪尖与王驰的咽喉差之毫厘，劲气拉出一道血花，路梦手腕一抖带着短钢枪顿时劈向朱莉的双刀。 同时路梦的另一只手再次蓄力，古流武术一通百通，力量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肌肉上流转，最后汇聚成狂涛海浪，向着这名女猎人的胸膛奔涌而去。 朱莉的优势在于轻灵，不似王驰一般抗揍，若是吃了一个正着，即便是经过改造后的躯体，也未必能够快速恢复。 呲。 双刀银光一撤。 朱莉的身形一矮，竟是放弃反抗一个下腰铁拱桥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劲力，但若是路梦翻掌下砸……砰！一个巨汉推着双臂圆盾撞在了他的身上。 人群中最为高大的向峰，怒目圆睁，赤红的鲜血如同汗水一般洒下，沐浴在他的身上，好似一尊魔神。 硬生生吃住了路梦的一掌。 向峰自恃勇力，以往在队伍中探索遗迹，有时柳斯还在冥思苦想该如何解开古代的密码门，他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上去一脚，却是将那废弃的合金门给踢塌了，还惹得众人一阵欢声笑语。 他的身形未停，正要一鼓作气将面前的青年给推翻在地——可就在这一瞬间向峰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寒光乍现。 “砰！” 暗劲传来，向峰感觉自己如同撞上了一面铁壁——他竟是被自己的力量给反震得脏腑剧痛，眼前一黑。 下一刻，钻心的疼痛。 从胸腔传来。 路梦那收回的钢枪短矛，去势未停，从向峰的肋骨透入，扎了对方一個透心凉。 不过类比赤色剑客……那可是连心脏炸裂都能继续维持战斗的怪物，现在不知道这些人的改造程度如何，不可能掉以轻心。 正当他准备发力将对方彻底搅碎时，一道电流般的激寒突然在脖颈间闪过，路梦顿时抽出钢枪向着身后劈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华丽的刀光。 细长的刀面上，映出的是文劲的脸……队友的争取时间，让他终于几步之内追上。 作为柳斯的副手，他表面上的刀术向来低过一头，然而在暗地里，自从接受了改造，文劲可以发挥出的实力早就超过了这位领队。 甚至全队最强！ 只是由于改造的程度最深，以至于文劲的身体外表都出现了变异，这才需要终日穿着全身包裹的特战衣物，更不能公开接受表彰，被当成天才培养。 现在，却是毫无顾忌。 在太刀与钢枪接触的瞬间，剧烈地火花闪起，甚至如同电焊一般照亮了两人的脸。 文劲看清了。 在他的眼里，对方的脸色沉静而带有一丝凝重。 却不知，自己的表情此刻狰狞如鬼。 下一刻，钢枪骤然断裂。 ——它原本就是鹰弩的长箭，虽然粗壮修长、箭矢锋锐……却不是正儿八经的近战兵器。 反观文劲的长太刀……若论装备的平均质量，整个大陆上还没有几个势力敢与得到机械师支持的他们相提并论。 件件都是杀人利器。 更别提这些在组织中已经算得上精锐、同时还隐藏的实力的科技猎人——他们完成的任务质量向来都很高，无论是评价还是积分都要超过同级别小队，能够兑换的也都是最好的装备。 否则，怎么会被选来执行哀矿镇的任务？ 这次行动可是关乎一城的民生兴复，背后更有数不尽的开币得失，更别提与周边势力的回旋博弈……并非儿戏。 然而，其中出现了变故。 文劲的脸上面露喜色。 下一刻，却凝固了。 瞳孔中，一枚断矢迅速向他飞来——正是刚刚自己削断的。 路梦当然知道以一根普通的长箭无法与对方的利刃相匹敌，可就在它们相触的前一刻，他手腕用力，竟是硬生生靠着惯性压弯了钢制箭杆。 而后释放。 文劲匆忙收力，身形暴退，原本那藏鞘多年，好不容易才挥出的得意一刀，自然落了个空。 嗤！ 他倒退的速度已经相当之快，但最后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弹射而来的箭矢，脸上被直接拉开一道骇人的豁口。 深可见骨，血浆四溢。 伤口虽然可怖，但吃痛之下让文劲冷静了许多，反而显得他的表情没有那么狰狞。 虽然皮肤下面，还是沸腾不止。 文劲遥遥地摆出架势。 另一边，下腰的朱莉顺势空翻，娇小的身形落在吃痛后退的向峰肩上，再行下跳；而王驰捂着受伤的脖颈，在他的指缝间漏出蠕虫一般的肉芽，很快便缝合好了伤势。 所有的这些。 都发生在一瞬。 远处，一个哀矿镇猎手反应过来，一咬牙就要向前冲去，啪的一下，他的手腕被锁住了。 回头一看，却是邓里。 这个此前仿佛因为遭受不了打击而瘫倒在地的科技猎人，这一会儿却推开了搀扶他的同伴，自己站了起来，哪怕身形还有些颤抖。 “邓里……你也和他们一样吗？”哀矿猎手的语气，难以置信，可又带着看清了真相的释然。 罗米擅自的决定固然激化了矛盾，但毕竟两位领队都是出自洼地泻湖，如果哀矿猎手中没有人起来挑大梁，他们也未必敢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角色便是邓里。 如果没有他“顶着压力”，事情未必会发展到今天的这地步——当然在哀矿猎手眼中，邓里是在为他们仗义执言，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近乎领导的地位。 可是如今看来……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邓里的声线颤抖着，他的视线没有看哀矿猎手，而是越过了前方，“但也正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 他们的面前，站着李茸。 这个洼地泻湖的科技猎人，甚至都没有拔出背后的武器，就这么双臂抱胸，有些吊儿郎当地站在这里，挡在哀矿猎手与战场之间。 但看他肩臂那些撕裂皮肤的肌肉，里面露出的肉线挣扎着像是要逃脱躯体般扭动，便可以知道李茸与其他人一样都是怪物……哪怕挡不住一拥而上的哀矿猎手们，却绝对可以瞬间击杀那个出头鸟。 邓里的确得到过指示。 却也不知道和自己合作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剩下的最后一人。 是罗米。 他肩扛着鹰之十字弩，手指按在扳机上，并未发射。 一来在高速运动下，即便是以他的能力，狙击也未必准确。 二来，只有还没有击发的鹰之十字…… 才最有威慑力。 正是因为场外有他的存在，同伴们才能肆意进攻，而路北游却时刻都有顾虑，只能从有限的视野死角出手，压制了发挥。 激活改造血脉后，罗米的身体变化算是在场众人中最小的，这或许与他擅长的项目有关。 除了手臂变粗的力量让他能快速上弦鹰弩外，就只有双眼中圆形的瞳孔被硬生生拉成了十字星，甚至能够独立转动。 令人触之生寒。 在他的目镜准星中。 路北游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的黑袖带袍被割开了两道口子，空荡荡地露出了血线。 朱莉的双刀还是伤到了他。 只是不知道有多深。 六人的配合完美无缺，他们与柳斯一起原本就是默契的伙伴，合作的时候能够克服种种难题，甚至战胜远超他们个人的强敌。 更别提，接受了“馈赠”之后。 沼泽地之战后，路梦从南联合城的手中夺得了智能核心与赤剑团研究员记载的解读笔记。 凭借这些资源，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就已经推动医学部的治疗水平大幅跃升，同时完成了对铁牛的实验性改造与小骨的山地犬血脉激活，后续还在尝试继续改进沼泽地的高产作物，让它们能在更广泛的贫瘠地区也能够种植……可始终还没有涉及自己人身上的人体实验。 但这种事情。 科隆斯城、漂泊终地……以及它们背后的格蕾丝与梅琳夫人，早就已经做过了。 并且研究得更久更深！ 哪怕如今已经失去了智能核心，但那只是失去了后续继续进步的活水，之前已经得到的成果却不会就此消散——甚至因为恼羞成怒，两位大领主的决定会更加激进疯狂！ 接受过改造的六人。 此刻胸膛都有如雷震，心脏像是要炸裂一般，一是因为海量的激素奔涌让他们的肌体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潜力，二是因为心情无比的激动。 虽然，他们没能拿下路北游。 可配合之下，却可以说将其全程压制，处处都是胜机。 那些人说得没有错…… 他们真的可以与战争级相抗衡！ 甚至，杀死他！ 如今的南联合城，只有开顿城这座还没有衰落反倒蒸蒸日上经济发达的锻造之都有一名战争级将军坐镇，科隆斯城、漂泊终地虽然有各自效忠的兜帽侍卫队伍，却终归只能仰其鼻息。 格蕾丝与梅琳，两位大领主之所以尤为关注人体改造，便也是希望最后能够制造、甚至批量制造出能与战争级相抗衡的生物。 至于赤色剑客。 那不过是测试玩坏之后，交给下属势力处理的失败品而已。 莫非…… 现在他们就要创造奇迹？ 文劲擦了擦脸，上面的伤口已经消弥无形，只余一道血肉伤疤；向峰喘着粗气，他受创最重，可相较他巨大的身躯而言，反倒不算什么。 湖镇唯一的女科技猎手朱莉，毫发无损，但不知为何，全场中反而是她的表情最为狰狞，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深深的仇恨。 不过，他们也没有奢望只在一回合就解决掉对方，解决掉这大名鼎鼎的…… “血之主。” 罗米念出这个名号。 在外人还不以为意的时候，这几个字却是已经秘密传遍了整个联合城的高层，让人听之生寒。 不过，罗米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中明显没有惧意：“我们只是要帮人拿回他自己的东西。” 智能核心。 科技猎手受雇于人……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不是吗？ 从目睹了那匹巨狼的一刻开始。 他便有了打算。 哪怕是博学如柳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们这些亲身接受过改造的人，却是直接联想到了答案。 这一定是运用了智能核心的技术…… 于是，如何得知智能核心的所在便是他们困扰的问题——这蓝色的球体虽然也不小，但要在诺大的闪地寻找它，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一可以利用的身份，就是这层科技猎人的外皮。 而唯一可以采用的方式。 就是让对方主动拿出来。 那么，两者结合在一起……以设立中继站的巨大利益为诱饵，就是必要的选择和可以调动的筹码。 激化矛盾，一直逼到最后一步。 在罗米的目镜中，那青年并未回应，而是将断了一半的钢枪丢在地上，嘴唇微动。 咋舌。 他读懂了对方的嘴型。 ——“难缠”。 科技猎人微笑了一下。 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第613章：傲慢 这一回不用罗米给出指示，科技猎人小组再次攻上。 一轮交手后，他们虽然满心雀跃，却也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因为，经过改造之后，获得的实力提升有么恐怖，最清楚的莫过于他们自己。 再加上科技猎人的武器装备。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力量来得见不了光，以及背后的身份敏感，一旦堂堂正正显露出来，任何势力都会给予他们礼遇和拉拢。 ——当然，这也就是代价。 然而，即便如此。 相比起对面的血之主：他手中不过拿着一根普通的铁箭，身上穿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礼仪教袍、丝毫没有防御力……就是这样仓促应战，他还是挡下了所有人的围攻，并一一反击。 恐怕便是换成联合城的将军，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瞬息之间的压迫力。 让每个人的心率和激素，都拉升到了爆表的水平，哪怕是改造后的身体，都缓和不下来。 令人热血沸腾。 令人肝胆生寒。 而这无疑还不是对方的极限。 不愧是血之主…… 但此刻，也就是他的极限了！ 罗米根据自己的观察，清楚地把握住了对方的性格特点。 众所周知，路北游擅长使刀。 然而，自从成为战争级后，除了真正的军团作战外，甚至都没有遇到多少值得他拔刀应对的敌人……另一方面，从对方之前击退王驰的那一拳来看，他不知为何在古流武术上的造诣也深得可怕，这让血之主即便是空手对敌，也足以碾压大多数人。 几乎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 可是，古流武术有着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便是不擅群战。 哪怕再怎么打熬锻炼肉体，最终也不可能超越物理材料学，不可能超越那些凝结了科技结晶的刀兵利刃。 你可以闪过一面的进攻。 又怎么挡得住八方来敌？ 所以，罗米注意到，对方先中了自己一箭后，没有丢掉这根长箭，而是将其生生拔出……宁愿二次受创也要握在手中，这可不是为了耍帅，而是现实的需要，体现出对方超绝的战术素养和战场把握。 血之主也认识到了弱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别看他表面沉静，但这顶多说明他心理素质过人，这的确令人钦佩……但也只有以他的视点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正处在什么样的危机局面。 可在罗米看来。 越是平静，越是说明其脆弱。 就好比自己在敌人攻来之时，也要冷静地拉弓开箭一般……这不是什么勇敢，而是迫不得已！ ……他让血之主迫不得已了？ 甚至，可能让对方感受到了恐惧…… 想到此节，一股热血忽地从罗米的心脏中迸发，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大脑脸庞、以及那对鹰眼之中，让他如同疯狂了一般战栗。 “砰！” 他扣动了扳机。 足有半人长的铁矢呼啸而出。 好似一个力士投出的短矛……任何人都比不过鹰之十字的机括力量！ 果不其然。 那个身披黑袍的青年只能闪躲——在罗米手指按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反应，哪怕被强敌环伺，但路北游一直关注的还是这個后来未曾出手的队长弩手。 看起来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威胁是谁，之前已经因为抛开柳斯中了一箭，如果再受创战斗力就会极速下降。 而对他来说，以古流武术的奥义加上他灵敏的身形，便是躲开鹰之十字弩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现在的威胁不止一处！ “吼！” 一个赤着上身的巨人咆哮着向他撞来——向峰的身形再度膨胀了一圈，将衣服给挤得粉碎。 因为知道自己的特性，向峰从来不像其他科技猎人那样，兑换一套兼顾防御的特制作战衣，而只是穿着普通制服，为此没少被柳斯训。 这会儿，却是知道了原因。 巨汉的方向正好堵住了黑袍青年的一侧，如今对方手里没有利刃，他铁壁一般的身躯便是再挨上几拳几腿都不止于当场暴毙——然而这拖延的时间对路北游来说是致命的。 而在他的身后，王驰手持钢鞭固守，堵死了后撤的角度——这个男人身上的鳞甲开合，骨板厚重。 他原就是一个沙克人。 天生的外骨骼装甲赋予了其无与伦比的防御力，而经受的改造更是最契合沙克族的狂化血统。 有他坚守在此。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任路北游通过。 这两位近战前排此前因为血之主手中还有勉强算是武器的东西而感到有些许顾虑，但自从那临时钢枪被文劲给削断之后，他们才敢于肆无忌惮地向前。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 对方的傲慢。 傲慢到敢于孤身与他们相处，自恃可以凭借空手与威望就将异者压制——哪怕是换成身处他们曾经待过的喙嘴兽塔也好，畏惧于那长颈巨兽，众人恐怕都不敢轻易发难。 当然，智能核心藏身地下，就在这教众礼拜的大厅之中，这谁也想不到……而为了减少觊觎，想必他拥有智能核心的事情，对内部也是机密，也情有可原。 可这消息，谁都可以不知道，唯独瞒不过智能核心原主人的猜测。 朱莉：“！” 这名女科技猎人以灵敏见长，经过改造之后，动态视力与反应速度更是好得惊人，见到弩箭激发，而两名同伴夹击路北游的时候，她却是忍不住想要喊出声—— 让我来…… 让我亲手杀了他！ 然而已经晚了。 在她的动态视野里，鹰弩长箭在空中划出白色的气旋，寸寸逼近，而向峰与王驰则是如同铁壁一般堵死了退路——中间的黑袍青年，正为靶心。 下一刻，即便他不殒命于箭下，向峰与王驰的补刀就在后面，更别提还有一个更强的文劲伺机而动——这个男人的爆发速度甚至比她更快。 也就是说，他注定无法死在自己的手上。 除非…… 哗！ 鲜血洒了漫天，其中蕴含的蓬勃活力甚至都能够迷住在场所有人的眼。 随之而来的，是鹰弩长箭击中后的炸裂声。 向峰兴奋地想要怒吼。 可下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来。 而他的脖子上。 掐着一只手掌，就这么将之提起。 对上的，是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睛。 ……奇怪，以自己的体型，即便路北游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就这么抓起他……巨汉的呼吸停止了。 朱莉瞪大了眼睛。 就连急切着想要冲上前的步伐都已经不自觉停下。 在她的动态视野里。 刚刚的一瞬间，向峰如小山一般的身形忽地裂成了两半。 拦腰截断。 而后路北游快速拉住他的脖颈锁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鹰弩长箭，炸碎了这个巨汉的半身。 而那人的另一只手上。 倒提着一把乌金长刀。 血肉劈刀！ 怎么回事？众人之前与他贴身肉搏，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上不可能还有地方藏着这半人长的厚重长刀！ 路梦松开手掌，向峰的上半身躯也就只有他握住的头颅还完好无损，如同篮球一般滚落在地。 宽厚的乌金刀面。 映出他兜帽下冷硬的面孔。 而在视线前。 一行光幕白字闪闪发亮： 【背包增强b级（已生效）】 【效果：使用者背包负重清除80％，空间扩容50％，体型……同类物品可叠加堆放。】 诸多穿越者必备，而他没有的……储物空间。 到这时，人们才乍然看见。 那劈开向峰的刀光。 比月光还亮！ 第614章：傲慢？ 哗啦—— 漫天地碎肉如同血雨一般落下。 血肉劈刀对人形生物特攻，最适合斩骨切肉，是以能在一瞬间劈开向峰强化后的肉体——没有合身的装甲便是其最大的弱点。 然而，路梦的一刀只是斩开了向峰，真正击碎他的，却是罗米射出的那一箭。 爆裂的鹰弩长箭，到这时才触碰到路梦的胸前——可它已经变得绵软无力，微微刺入一寸，连按摩都谈不上。 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罗米的手，忽地剧烈颤抖起来。 地上的残肢血肉还在蠕动着，白色的黏膜与血腥的肉芽扭曲，想要彼此纠合在一起，巨汉的下半身更是在抽搐，显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但它们的主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黑袍青年站在它们当中，暗红的露珠凝结在他漆黑的教袍上，最后又水洗滑过。 如同沐浴鲜血。 有刀在手的血之主！ 而此时，科技猎人们的围攻还停留在上一刻：沙克人王驰堵住了他后撤的步伐，双刀的朱莉前冲，而手按长刀的文劲伺机而动…… ——小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朱莉想要大喊。 同时止住自己的身形。 兵刃莫名出现在血之主的手上，但血肉劈刀的长度偏短，只能攻击到撞上他的向峰，趁这个机会改变队形……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 路梦手上的乌金劈刀，忽然消失了。 就像它的突然出现一样。 了无踪迹。 ——这是魔法吗？ 来不及思考与组织语言，但这样的疑问就是此刻所有人潜意识里最深沉的心声。 可是，无论王驰还是朱莉，亦或是距离最远的文劲，他们的心中都没有丝毫的放松。 反而，警铃大作。 一股远超之前威胁感的寒意。 汹涌而来！ 文劲猛然挥刀，刀锋上凝结了他近乎一生的技艺；朱莉双刀交叉护在胸前，同时借着灵巧的身形后跃；而王驰的狂化程度直接拔到最高，进入了曾经克拉尔的层次，登临高峰又如堕深渊…… 一湾月轮。 骤然在大厅的中央亮起。 那是一道刀锋组成的圆弧！ 路梦双手持握……他抓住的赫然是一柄足有丈许长的武士薙刀，舞动间风转如轮，破空呼啸！ 血花绽放。 朱莉的双臂、王驰的胸膛登时裂开，像是盛美的花田。 唯有文劲挡住一扫。 却被那一瞬接触中蕴含的磅礴大力给击退了好几步。 他脸色煞白。 不是因为受创。 而是因为惊恐。 过去，曾经有一位武士长官挥舞着同样的长薙刀，在鲨鱼村的战场纵横推进，一时无两……可他那时的威势，还不及现在路梦的分毫！ 罗米的心头震颤……血肉劈刀因其结构厚重、长度有限，如果是血之主使用了某种障眼法瞒过了所有人……这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终归还是有奇人可以做到。 然而这足有三米多的长兵。 他又是怎么能藏下！ 科技猎人有时也会携带特制的折叠短枪，但它们只能应对一时之需，结合处的强度毕竟会不够……但对方的长兵明显不在此类。 ——b级模组。 能够在自身之外，直接作用于物理规则的权限。 其中有专用于据点基地的加速建造、快速医疗等时间概念的模组。 也有涉及到空间概念的物品叠放、降低负重……如果是据点专用，则是仓储强化，如果用于个人，则是背包增强。 如今的路梦，只需要一个最简单隐蔽的盗贼背包，却几乎可以装下他平时所常用的任何东西，并且不会因为负重过高而影响战斗。 ——他现在的【力量】属性再想提升已经相当艰难缓慢，如果单纯再采用增加负重的方式训练，性价比就不高了。 如果可以。 任谁都是还想轻松点。 可若是因此就认为他放松了警惕、轻视敌人…… 这么想的人。 才是真正的傲慢！ ——恐惧，霎时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内心。 如果是战友，他们会看到改变局面的奇迹。 可如果是敌人。 他们看到的就是毁灭的征兆！ 正如同路北游本人一般。 红之王…… 亦或是血之主！ 几位湖镇猎人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手空空的他，手中会突然出现夺命的兵刃……他们更是没有想到，之前的情报中从未提及过路北游还会使用长兵，但这柄长薙刀在他手里也是用得炉火纯青。 它虽然被文劲挡下……可要知道文劲暗地里浸淫武士刀多年，更是得到了改造的加持，单论这一领域的技艺，同级别的战士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可以全然强过他。 “吼！” 一声怒吼传来，咆哮四溢。 ——如果要说在场围攻路梦的众人当中，谁心中的恐惧最为稀少容易克制，那无疑是进入了狂化状态的沙克人王驰，因为他已经毫无意识。 只有那一点战斗的本能告诉他，面前的黑袍人类自从手握兵刃以来，危险性就骤然上升。 上升到足以压垮他的程度。 可狂化的好处便在于：哪怕明知不敌，那奔涌于骨子与血管中的野性，也会帮助它们的主人寻找到仅存的胜机。 王驰的胸口骨板开裂，肉芽蓬勃生长抓住伤口的边缘奋力拉合……但还没等到它完全愈合，这头凶兽就爆冲了出去。 长兵也有其弱点。 那便是近身。 而作为一名科技猎人，王驰虽是沙克族却不怎么遵循传统，他的制服下内嵌的是陶瓷装甲，足以抵御一两次奋力劈斩。 只要在那之前扑到…… 利爪丛生，他挥出钢鞭—— “不要！” “等等！” 文劲与朱莉同时发声，然而已经狂化了王驰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包括他们这些队友。 两位科技猎人在开口那一刹那就意识到了问题，只能一咬牙自己一同扑上前…… 然而已经晚了。 足有丈许的长薙刀，再次在路梦的手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把重型十手！ “砰！” 金铁交响，震耳欲聋。 这与霍步阳同款的兵器，与对方的钢鞭一样，同属于钝器，现在狠狠地砸在了一起。 两强相击。 唯力者胜！ 第615章：通习百兵 “吼——” 王驰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可从那颤抖的声线中，却能听出一丝痛苦的哀嚎。 所谓【钝器】，决定其发挥程度的属性简单粗暴，唯有力量一道——就好比曾经只是一瘦弱拾荒少年的小霍，如今为了熟练运用重型十手，都已经练成了肌肉猛男。 而王驰作为沙克人，天生力量过人，又有着狂化的加持，正是最适合使用这类武器的人——这条带棱钢鞭，原也是科技猎人的匠师为了他量身定做。 可是此刻。 随着一声金铁震响，他握住钢鞭的双手瞬间血肉模糊起来，铁柄直接嵌入了掌心，击碎骨骼。 这还没完。 像是连锁反应一般，从王驰的胳膊到肩颈锁骨，一连串的爆响炸开，血肉绽放，露出森森白骨。 而后裂纹蔓延。 形同蛛网。 以暴止暴……路梦的力量将其完全压制！ 飒！ 后背，一道刀光袭来。 文劲再次奋起一刀……他与朱莉都同时想到，既然血之主能够随时更换武器……那就一定不止劈刀与长兵两种。 这种情况下，王驰再次冲上前去，那只能是自投罗网！ 无奈这现象即便是交给常人来解释，都根本无法理解，更何况是失智的狂战士呢？ 如此，只能配合协作。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想到路北游不仅可以更换武器，并且能够在王驰最擅长的领域都将其彻底压制…… 极致的危险！ 他们已经失去了向峰，局面斗转直下——如果再失去一名同伴，那恐怕就将彻底进入绝境。 另一边，朱莉的双刀如同银剪，这次瞄准的是黑袍青年的双腿，显然是想故技重施。 上下夹击之下。 路梦松开了手，掌中的重型十手落下，一端与王驰钢鞭的接触处，还闪着一丝火花未曾熄灭…… 面对文劲与朱莉的夹击，以常理来说无论应对哪一边，剩下的一方都会造成威胁…… 可是这一回。 他不再是被动。 路梦的双手摊开，在同一时刻，按住了握柄。 文劲与朱莉的眼中。 回应他们的，是同时亮起的刀光……两道！ 铿！ 比他们来时的，还要快！ 飕飕两下，朱莉的双刀直接飞出——为了防止脱手或被空手夺白刃，她早就用了绑带将它们束缚在掌中，甚至激发铁钉与骨骼嵌合在了一起，牢牢不可分离。 可是，她的双臂被斩断了。 两柄纤细的忍刀带着同样纤细的残肢，在空中翻滚，血流飞溅。 女人发出凄厉的哀嚎。 而另一边，文劲的心中警铃大作，后背寒毛陡立，仿佛有一股电流进入四肢百骸。 那是武士的征兆。 他下意识挥刀。 迎上了银光一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从文劲接受了改造之后，便觉醒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野心，为此甚至花费全部的身家，从湖镇分部兑换了这柄太刀。 它的等级，是刃之一。 要知道以大陆平均水平而言，能够得到废品大师们锻造的开顿城兵刃就足以自夸；一般的科技猎人因为有渠道，通常就可以装备更上一级骨人工匠们的作品。 然而这柄太刀。 无疑是出自古代匠师团体“刃行者”们的造物，每一件都是从废墟遗迹中淘出来的古董。 能够拿着古董作战，便是对科技猎人来说，也无比奢侈。 一般的武器如果与它相击，再配合文劲的刀术……即便不是当场被斩断，起码也要出现豁口。 至少绝不会损害到自身。 铿！ 文劲的眼前一亮……却是爆发出了火花！ 危险的劲风从额间掠过，发丝根根寸断。 他的身形暴退。 却不是被力量给击退的……而是被心中的危机感！ 文劲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轻刀上的造诣已经堪比宗师……然而刚刚血之主的一挥之下，蕴含的技艺之精湛丝毫不弱，一击便抓住了他的漏洞。 而且…… 只见路梦左手倒持着一柄无镡武士刀，纤薄修长——是来自水部落影人的无镡刀。 却同样是刃之一。 正是它刚刚挥出了轻灵一击。 如影寻踪。 而路梦的右手上，却正握着一柄造型奇特、曲线怪异的弧刀——剥皮人们用于对抗蜘蛛的沙漠军刀。 正是它刚猛迅捷，一举削断了朱莉的双臂，毫不留情。 一刚一柔。 两种不同的武器类型，两种不同的刀术风格……却在同一个人、同一时刻，同时展现。 唯一有差别的，只是在不同的双手上……而这还要更加困难！ 而且，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 无论是轻刀还是军刀……都并非情报中血之主擅长的刀术类型！ 【轻刀：65（大师）】 【军刀：69（大师）】 【长兵：62（大师）】 …… 【重器：63（大师）】！ 除了最早开始习得的【砍刀】，与如今得到多方教导后已入“化境”的【武术】，如今路梦的面板上所有的近战技能，都已经提升到了60点以上的大师级水平。 而这，可以说便是战争级之下，一般人努力一辈子的巅峰了。 想当初在沼泽地的时候，他也是将自己的【砍刀】技能，磨砺到了这一水平，才敢于去挑战当时鲨鱼村的霸主、猎犬帮大格琳。 不过，后者的确算是天才。 路梦虽然能在【砍刀】技能一项上与其抗衡，却架不住对方通习百般兵刃、无所禁忌，擅长利用战场上的任何要素，最后更是先一步夺得了铭刃斩马剑，差点奠定胜机。 若不是他实战经验的积累更为深厚，更早更近摸到战争级的门槛……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是，如今对经验加成已经强化到十倍的路梦来说，无论从哪方面讲他也算是同样的【天才】——姬海在喙嘴兽塔中的观察没有错，在请旁人扮作宗教吉祥物的时候，他已经利用空闲时间，将所有的近战兵刃类型全部精通，甚至可以凭借并未开刃的训练模具，就与长者期的喙嘴兽相抗衡厮杀。 曾经在砍刀上历经千辛，才到达的水平境界。 如今却是唾手可得。 世界上，战争级的强者们虽然各有所依，却没有绝对的弱项——能够到达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他那批人、甚至是他那个时代的绝顶天才？ 而路梦一旦将所有的近战技能全部掌握、融会贯通……也将推动他的主修刀术，走向最后一步！ 呲—— 重型十手上的火花熄灭。 他双掌一收，无镡刀与沙漠军刀都消失不见，而后…… 抡起巨斧！ 第616章：武神 李茸的任务，原本是负责看守住剩下的科技猎人……这些出身自哀矿镇的猎人确实不知情，因为他们出于自身利益，本就天然会反对闪地建设中继站的计划，并不需要刻意拉拢，那样反而会横生枝节。 只要挑选一个代表就好。 然而，正当他嘴角带笑地盯着眼前这些面露不甘的哀矿猎手时，忽地发现他们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李茸眉间一冷。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自从经历了南联合城的生化改造，每当他显露出真身来与敌人作战，最后将其杀死之前……对方露出的往往就是这样的眼神。 带着恐惧、惊骇、亦或是厌恶……唯独没有钦佩。 仿佛他们看见的是什么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怪物一般……虽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这并不妨碍性格越来越暴虐的李茸讨厌这样的眼神，所以最后他都会将这些人再次碾得粉碎，至少要让他们活生生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肉体痛苦才行——首先要挖出或戳爆的，就是那对眼睛。 不过，很遗憾。 对这些哀矿猎手可不能如此。 几位大人还需要他们见证。 亦或是背锅。 李茸的嘴角一咧，上扬的弧度一直拉到耳根，露出根根尖牙，连他自己忘了这会有多么可怖：“我劝你们……” “#y%j@————” 他正要威胁时，可是身后骤然传来一阵混合着痛苦、惊恐与愤怒的嘶吼，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激烈的兵器交击声。 混杂在一起。 甚至难以用语言形容。 而那些哀矿猎手的眼中。 倒映出，火花四射！ 李茸猛地反应过来，随即愕然回头—— 嗤！ 只见向峰巨人般的身躯已经炸成了碎肉；文劲疯狂倒退，仿佛那道劲风还在追逐着他；而朱莉那善使快刀的双臂只余下一截，剩下的抛在空中洒出一溜儿血花…… 李茸顿时愣住了。 ——怎么回事？ 在几息之前，他们还是配合无间的最佳团队，压制住了那传说中的凶人，甚至占尽优势。 可又是在片刻之后。 几位同伴就变得七零八落。 惨不忍睹。 而那人—— 路梦一身黑袍，却被尽洒的鲜血染成了暗红，长摆飘扬如同战旗，末端的衣带上甚至凝结出了血珠，还没有来得及甩落。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 而他双手合握，高举着沙克族的特色武器，刃锋如同链锯，整体足有一人多长的巨型分段斧。 ——这又是从哪掏出来的！ 斧刃之下。 浑身气力仅次于向峰，而狂勇还要胜之的沙克人王驰，此刻却是跪倒在地，根根骨角生长，却布满了被重击的裂纹。 血之主…… 哪里还有被他们压制的样子。 现在，那分明是脱笼的猛虎！ 不——李茸在心中怒吼，他身形如弓，倒握住背上的刀柄，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管哀矿猎手们了。 如果再不出手救下王驰。 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 意识的反应总是比身体更快。 当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它就已经发生了。 路梦手握分段斧，狠狠劈下。 如断山河。 劲风席卷，王驰的身躯从头顶开始，刹那间分开为了两半。 像是被吹散了一般。 而中间的骨骼脏器，则在同一刻被压成了烂泥。 噗呲。 李茸的脸上，溅上了一滴血沫，缓缓流下，如墨水般晕开。 而路梦的衣摆干净了。 一瞬之间，自从这个青年手握他的武器开始，战局登时逆转。 刀刃变幻长短轻重不一。 却运用自如、轻车熟路。 有如人间武神。 朱莉吃痛，身形暴退，试图重新掌握平衡，可她下意识无助地张开双臂却又根本忘了它们已经少去了一截，以至于完全失态。 正当她要向后跌落的时候。 却被人接住了。 是路梦。 掐住她的脖子，直接举起！ 朱莉的身形原本就娇小轻便，这样的动作对如今的他来说，更是毫不费力。 狂风骤雨般的反击。 到这时才有片刻的停歇。 可没有人敢再向前。 因为他们知道，这并非宁静。 而是孕育着雷霆！ “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看向我的眼神里，似乎有着额外的恨意……”他开口，“这是为什么？” 在喙嘴兽塔上见面的时候，确实有几位女士涨红了脸……其中有的是因为美型模组的自带属性，有的却截然不同。 比如仇恨。 它也能带来同样的生理效果。 只是混在其中，难以分辨。 在场的科技猎人，与他敌对的或是因为智能核心，或是因为受雇于人利益蛊惑，或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安插在科技猎人中的探子，或是……他们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却很难说对路北游本人有着什么算得“仇恨”的东西。 因此，他很好奇。 闻言，被掐住脖子、脸本就憋得通红的朱莉面色变得更加狰狞，她再也不掩饰眼中的怒火与恨意，直勾勾地盯着被兜帽遮住面容的青年，恨不能就这么将他的头颅望出两个洞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对方早已死了千百回。 可惜杀不得。 全场当中，只有路梦可以听见这位女士被掐住喉管后的呢喃： “想知道的话……” “就自己……去问他！” 话音未落，她最后的语调就变成了尖啸，像是可以震碎耳膜与玻璃。 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路梦的手掌已经犹如铁铸，按理说可以轻易捏碎朱莉的脖颈——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皮肤却骤然硬化，像是披了一层坚壳一般。 不，那就是一层坚壳。 厚实甲壳！ 嗤！朱莉被斩断的双臂突然伸长，那是新的肢体刺破血痂肉芽，有从断口处生长出来……却并非人类白嫩的双手。 而是一对甲钳。 足以钳碎最坚硬的头盖骨。 她……它自知无望，蓄力至此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上扬！ 咔。 朱莉原本姣好的面容凝固了。 而后从中缓缓裂开。 一声撕拉巨响，这个女科技猎人的身躯在一对有力的手掌的拉扯下，甲壳崩碎。 血液从青年的手背上爆出，但他的手指还是像铁钉一般嵌入了刚刚异变的生物肌肤中，径直贯穿还没完全硬化的甲壳……对方的改造的确生猛，可是在不用兵刃对敌的时候，光论身体的强度，又怎么比得上自己？ 而路梦也的确看清了。 在朱莉被撕裂的皮肤上、大概在锁骨下方不易察觉的位置，有一道新绣的纹身，是用刀刻上去的，上面带着层层叠叠的血迹与痂痕，看来是她每到快要愈合的时候又生怕自己遗忘重新剥开来再刻一遍。 如果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接受过改造强化、恢复力惊人……如此坚持，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必须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那是一道带剑的纹章。 他的确见过。 在沼泽地里，那位佩剑贵族、兜帽侍卫的衣甲上——作为战利品。 他们的家纹。 柴世的遗孀。 为了复仇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处心积虑暗自潜伏、甚至不惜化身非人。 ——可是。 那又怎么样？ 他嘴角轻扬。 如果你们把人当血之主…… 那他便会是血之主！ 浓腥的黄色浆液泼洒而出，浑身甲壳化又长出尖刺的尸体飞散，早已看不出人形的模样。 只有地上的双刀。 还能证明她来过。 黑衣的青年越过一切，沐浴在穹顶汇聚的月光下，这一回他依旧负着双手，身着教袍……但在众人的眼中已不复初见时使者般的圣洁。 而是如神如魔。 第617章：担忧 风暴口，边缘镇。 豪华的贵族宅邸中，一位瘦削的蜂人盘腿坐在案上，一遍品茗一边撑在桌面闭目养神。 他衣着朴素，可右腕挂着一串醒目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珠子洁白圆润足有眼球般大小，倒与蜂人竹竿般的手腕异常不搭。 “咚，咚咚。” 敲门声。 蜂人像是没有听到。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并且变得越来越急切。 “进来。”他头也不抬。 闻言，门房啪地一下挤开了，一个肥厚的肉球钻了进来，仔细一看“肉球”的上端还有一对眼睛与鼻子孔……原来是个胖女人。 “大人……” 她揉捏着自己油腻的双手，颇为不安的样子。 胖女人身上穿的，是贵族的华服，金绣彩纹，一看就身份斐然；反观盘腿坐着的蜂人，穿着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侍者服饰，走在路上倒像是个行脚商。 可她面向蜂人的神色，却是充满恭敬。 甚至说恐惧。 “嗯。”蜂人点点头，终于抬起了眼，却是看向胖女人的身后，皱眉道：“津义夫人，我说过多少次，我们之间的相处，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边缘镇的大领主、整座帝国城邦的统治者、眼前的这个胖女人津义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艰难转身对着兜帽侍卫们呵斥道：“没听到亚穆杜大人说的吗？还不快滚！” “可是……”为首的侍卫长犹豫不决，心有不忍。 “可是什么！”津义夫人怒道，一边挥动着粗壮的手臂砸在他身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快滚快滚……” 别看津义夫人体型矮胖，可手上的力量却是大得惊人，更何况侍卫长身披重甲也不敢反震伤了她，只得带着其余的兜帽侍卫们连声告退。 只是，在合上门前的最后一刻。 他瞟了一眼端坐的亚穆杜……眼神如同要杀人一般。 亚穆杜熟视无睹。 甚至嘴角带起一丝轻笑。 ——对失败者而言。 愤怒除了让你显得更加狼狈，没有其他任何益处。 边缘镇作为北联合城的边陲要塞，从建国开始就是帝国的重镇之一。他们的领主津义夫人是武家出身、根正苗红的佩剑贵族，与依附于商人行会的穿袍贵族们并不是同一个路数。 可以说，在北联合城，边缘镇便是如今唯一的一座还没有被商人行会掌控的城邦……但自从亚穆杜来到这里后，它也已经成为了历史。 “亚穆杜大人，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您看城外的那些掠夺者……”津义夫人赶走了兜帽侍卫后，一转头面向这位蜂巢王子，又是满脸堆笑，褶皱都挤在了一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赶跑呢？” “极恶之地浩渺茫荒，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藏着多少人手，贸然出击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你也不想前不久的惨剧重演吧。”亚穆杜不紧不慢地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就连会长都说要从长计议……还是说夫人您这么着急，真正想要赶跑的不是掠夺者，而是……” 毕竟，一旦那些来势汹汹、自称‘掠夺者’的野蛮军团退却，他这位代表行会与帝国的使者，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继续留在边缘镇了？ “没有没有！”津义心中一惊，矢口否认，“亚穆杜大人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哈哈哈……我们共同的敌人当然是掠夺者了，那什么瓦拉姆居然敢说我们的天狗崽……天狗陛下只是一名伪帝，他才是方舟之主废土新王……简直大逆不道！” 听着津义夫人口不择言的辩驳，亚穆杜心中暗笑。 一股得意油然而生。 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谎。 可就是奈何不得。 亚穆杜之所以能彻底掌控边缘镇，掠夺者的威胁只是其中之一……真正决定性的因素却是，曾经那位佩剑贵族出身，偏向津义夫人的帝国将军，如今已然伤重不起。 是在对抗反蓄奴者的过程中。 一名战争级浪人的殊死反击，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这件事的影响之大，甚至惊动了一边的科技猎人总部、黑色划痕镇，让他们派出名义上是慰问实际上是刺探的使团前来。 可有亚穆杜在此。 自然防备得滴水不漏。 边缘镇之所以能够在如此靠近商人行会中枢的地理位置上保持中立，便是因为有那位将军支持。 可如今他再发挥不出战斗力，城邦又面临掠夺者大军的威胁……这些掠夺者麻木残暴、毫无人性，一旦破城不是屠杀便是劫掠人口迁徙去极恶之地当奴隶——这倒是颇有些联合城贵族的作风，区别在于掠夺者们可不会在意你的出身家世。 贵族细皮嫩肉的，更好。 津义夫人能不害怕吗？ 亚穆杜知道，会长早就厌倦了边缘镇时不时地在眼皮底下作妖，早就起了收拾他们的心思——这一出手，果然就接近永绝后患。 卢金是天狗皇帝指名要的犯人，无法动用……可是以他为饵，会长同时重创了国内外两方的反对势力，付出代价的还都不是自己的嫡系。 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 除了派出亚穆杜外，龙恩整个人完全隐居在幕后，如同盘踞中央的蜘蛛一般……具体的计划细节与执行过程，都是由这名侍者进行，结果也完成得相当出色。 可以说一点都不逊色于其前任。 这便算是亚穆杜适应身份的第一步。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鼻孔瞧人的贵族领主在自己的面前卑躬屈膝……一股扭曲的极致快意从亚穆杜的心中升起。 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一职责的美妙之处。 力量，与权柄。 然而，在这陶醉的氛围与大好的局面下，亚穆杜的拼图却始终有一块缺了般未能完成。 像是有根刺，扎得他隐隐忧心。 ‘从闪地安定下来，也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蜂人面上不动声色，‘他，为什么还没有派人前往黑色划痕——’ 现在，明明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血之主…… 你为什么不进网呢？ 第618章：陷阱 早在龙恩考验他是否能当得起亚穆杜这个身份的时候，侍者就已经算出反蓄奴者可能的偷袭路线，并且主动请缨前往闪地，解决刚出沼泽初入其中的血之主。 不过却被龙恩否定了。 会长说他自有安排，亚穆杜去平定边缘镇就够了。 只是，在边缘镇的时候，他依旧心有不甘并且带有好奇，于是借行会的网络，私下联系当地的负责人任林，通过特殊手段不时了解进况——这件事，他并未知会会长，反正自己也遵从命令不打算参与。 他了解到了利用天才驯兽师无面、煽动兽灾烈度、控制霸主白眉氏族从而洗牌整个闪地部族的计划……可是当最后一封传信到达的时候，等来的却是那白发青年征服巨兽、沐浴天火，一举拿下闪地的结局。 这让亚穆杜大为错愕。 他惊讶的并非是血之主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而是那位会长居然就这么让他做到了。 难道那个男人预料不到吗？ 遭遇这样的重挫，即便是以会长的城府恐怕都会暴跳如雷……亚穆杜便是在这样心思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旨意，甚至因此都出现了几个低级纰漏。 结果，大为出乎他意料。 无论是私人信件还是商人刃派来的使者，会长对于闪地的失败皆是只字未提，反倒是大为夸赞亚穆杜的表现，连他的那些傻逼失误都给忽略掉了，带着一股鼓励式的慈爱，如同慈父。 慈父？ 这绝不是龙恩。 唯一的解释是……他的心情大好。 亚穆杜敏锐地察觉到：如今闪地被血之主控制，这也许不是那位会长想要看到的结局……但他之前的安排，也一定已经起了作用。 比如…… 让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只不过具体是什么，就不是亚穆杜可以揣测的，他了解的东西还不够多，自己过去学习的一切也都来自于会长——如果从小到大你的思维都是一个人的影子，那最后你又怎么可能超过他？ 如果想要知道得更多，唯一的方法就是从会长那获取更多的信任。 ——或许，龙恩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别人。 但是好在，为了奖赏下属，他也可以做出不同的信任姿态。 亚穆杜现在要做的。 就是这件事。 ——如今的闪地被血之主拿下，却是百废待兴，要想迅速发展，除了出现奇迹之外，那剩下的便是寻找盟友一条。 而对一个势力，最重要的。 无外乎粮食、人口、工业……与科技。 前者背靠沼泽地，粮食产量得天独厚；人口问题一时无法解决后续也能寻找其他办法；唯独工业与科技，最难独立从零发展……却也可以寻求捷径。 机械师，与科技猎人。 这两个号称“绝对中立”的组织。 前者宣扬要复兴文明火种，出版书籍、培养学士无数；后者拿钱办事、原则单纯组织散漫，许多机械师研发的高精尖技术理论上只特供给科技猎人使用，但只要你能和他们搞好关系，就能开一个私下里的渠道，偷偷拿到不少好东西。 机械师在世界尽头开设了大学，任何有志有天赋的人才，只要能够穿越整个大陆到达那里，都可以入读进修——他们之后的途径又有两条：一者无论辍学或完成几年学制正常毕业，都必须离开世界尽头，各回各家，此后是为哪个势力服务或者被杀饿死，机械师都不会再管你。 他们就是被培养出的学士，也是世界尽头中出来人数最多的一类人，他们可能会成为私人医生、高级匠师、各大权贵的顾问……在各个地方都极受欢迎。 但，他们却不是机械师。 也不能自称是机械师。 真正的机械师只有那些在你完成学业后，有资格并且选择永远地留在世界尽头、终身投入到挖掘研习古代文明的事业当中去、断绝与外界一切往来的人。 双方的科研水平不言自明：前者甚至可以包含只是去镀金的纨绔子弟、以及枢纽站某位医生那样被开除的学生——哪怕你踏踏实实完成了学业，那也不过是进修了七八年而已，可以学到的东西相当有限。 而后者，则无一不是各自学术领域的天才，并且立志要终身投入到他们通习的专业上，继续钻研几十甚至上百年。 他们才是真正的机械师。 让人垂涎欲滴的技术人才。 却不会服务于任何其他的势力。 ——机械师可不是傻子，虽然理念是要复苏科技、传播文明之火……但首要的前提一定是保证他们技术的绝对领先地位。 否则辛辛苦苦终身免费培养出的学科大牛，到头来带着机密都被人给挖走了……偏偏那些觊觎的势力可没有一个善茬，一旦察觉到机械师对他们失去了价值，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 但这套体系。 唯独有一个“漏洞”。 “科技猎人的……中继站。”亚穆杜心道。 为了确保安全与静心研究，机械师通常不会离开世界尽头，但也有那么一些例外。 那便是支援科技猎人的驻站技师们，他们负责为当地的猎人提供技术支持，也只有在这些合作者的保护下，机械师才敢自由活动。 更有甚者在黑色划痕，因为大图书馆的存在，越来越多的正统机械师聚集在那里，都快要成为世界尽头之外的第二个科研圣地。 设立了中继站，便会有驻站技师，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身处云端的机械师，就不可避免地与当地势力接触交流。 而这也是默许的。 有一个中继站，便相当于有一个与正统机械师沟通的窗口……更别提科技猎人负责建设带来的经济价值。 因此，亚穆杜判断。 血之主……路北游的下一步动作，一定是想办法联系上科技猎人总部，以闪地的条件吸引对方在那片草原设站，其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然而—— 黑色划痕，在边缘镇的东方。 从闪地的位置出发，对方想要到达黑色划痕，除非是选择向南穿越灰色陆架、斯托伯的冒险、斯托伯的花园、厌恶……这样一条无比艰险、九死一生的道路，否则从常理出发，必然是会走复仇之谷，然后途径边缘镇的控制范围。 那么，他已经在这里了。 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 第619章：信任（合章） 当然，他知道血之主不是蠢货，甚至对方骨子里还是一个比旁人想象中还要危险得多的敌人，否则自己那个倒霉前任也不会栽在他的手上。 对方一定能看清路途的危险。 别说派出使团了，就是用军队护送，都有可能遭遇截杀――你在联合城的边境大摇大摆地经过，不用亚穆杜出手，边防部队自己就知道该做什么，否则他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商会能垄断东西大陆交流贸易。 靠得正是掐住了要道咽喉。 然而，还有一条可选的方案。 那便是披上一层“中立”的外衣……可选择的依旧是科技猎人。 只要全程以科技猎人的名义行动，有他们的人保荐陪同，一路上除了那些真正不长眼的，其余人不会对他们动手。 即便是联合城。 表面上也要给一个面子。 否则，克拉尔之选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你的一枚人头就能换一张银卡，还是有很多亡命之徒乐意试试手的。 所以，亚穆杜猜到路北游一定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队科技猎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经过闪地，让他们顺便承接下这份委托――如此不刻意地寻找，还能进一步降低显出异样的可能性，确保隐蔽。 甚至，因为担心对方等不及，他还动过心思要不要亲自雇佣几队科技猎人，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让他们状似不经意地经过闪地，把“机会”亲手送到路北游的手上……只是考虑到存在露馅的风险，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亚穆杜权衡之后只得作罢。 面对一个击败了自己的前任，以及推翻了会长在闪地布置的对手……他必须异常小心谨慎。 所做的一切。 都只能是顺势而为。 “亚穆杜大人……”一边的津义见这名蜂人长久地陷入沉默，脸色越发凝重，心中也是砰砰直跳。 哪怕是在指挥伏杀反蓄奴者那些浪人暴徒、血色余孽的时候，对方的脸上都一副如他所料胜券在握的表情，云淡风轻……而没有像现在这样慎重，思考得旁若无人好像连话都听不进去。 城外的掠夺者，真的有如此棘手？ 的确，他们已经悍不畏死地围困了边缘镇三个月有余了，若不是这座城邦本就是边防要塞，墙高炮利，加上商人行会想方设法送进来的物资、军粮支持……换成其他的贵族领地，恐怕早已经攻破沦陷，血洗一方。 可亚穆杜就是他们的总指挥，运筹帷幄之下，掠夺者损兵折将也没讨着好……因此津义才如此倚重他，予取予求。 难道…… 这女人心中一惊。 是他终于决定要对自己、对这城邦下手了吗？ “亚穆杜大人您累不累？要不要我给您揉揉腿……”这贵族妇人堆起笑脸，伸出手就要向前，哪里还有什么大领主的风范。 “别，我可经受不住。”亚穆杜从沉思中惊醒，略带嫌弃地推开对方的胖手――这些佩剑贵族和他们商人不同，因为有祖辈尚武的传统在，哪怕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但家族也会想办法将其的实力堆上去。 中途为了和奴隶角斗士对练。 可能耗费数不尽的人命。 但真正的实战能力一般而言都比较堪忧，不是同级别敌人的对手――也正是因此，亚穆杜担心对方下手没轻没重，掌握不住力度，就这么把他的细胳膊细腿给捏碎了。 而不是出于尊敬之类的理由。 他看出对方的顾虑。 嘴角却不自觉笑了。 ――没错，掠夺者的围困，正是他布下的最后一环。 哪怕路北游能够得到科技猎人小队的保荐，也一定会有所顾虑，担心联合城找一些看似正当的理由下绊子拖延时间，甚至暗下毒手。 从而不敢轻易出发。 那么，要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 很简单。 亚穆杜决定“自缚”双手。 如今边缘镇深陷围困之中，东西走廊通道虽然混乱，却唯独没有了联合城的影响。 这对草莽出身的血之主来说。 反而是最安全的。 通往黑色划痕的道路，已经为他在眼前打开了，接下来只需要带着他的礼金、筹码以及善意，踏上路途。 然后葬身于此。 ――掠夺者。 是亚穆杜最不担心的人。 他自信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从反蓄奴者到帝国将军，从黑色划痕的科技猎人到边缘镇的佩剑贵族……没有人看出了端倪。 也就是与那个男人遥遥对阵，亚穆杜才需要花费如此多的脑筋与伪装……否则换成一个鲁莽之人，恐怕都想不到借力科技猎人这第一层，傻乎乎地派遣使团擅自沟通黑色划痕去了，早就被一网打尽。 当然，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那人也不会是如今的血之主。 明明作为敌人，亚穆杜对此竟是比任何人都要有信心。 某种程度上。 ――他信任着路北游。 也正是这样。 才有与之为敌的价值不是吗？ 亚穆杜始终还记得……在自己刚刚继承下这个身份的时候，会长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要想与他对垒…… 你起码还要再等五年。 或许这在龙恩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可听在旁人的耳中，这无疑是一种耻辱。 像是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点燃的却是心中不甘的怒火。 凭什么？ 我隐姓埋名、担惊受怕、不得有一日停歇、甘愿做别人的替身、甚至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如今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希望。 难道就这么远不如人？ 如果说一开始，亚穆杜还能压下这口气，但经过边缘镇一役，反蓄奴者准确地落入了自己的陷阱，三名战争级强者如同提线木偶般争斗，最后敌人两败俱伤……只有他这曾经的无名之辈渔翁得利。 圆满完成任务。 这样的成就，便是那名前任，恐怕也没有做到过吧？ 那么，曾经击败过前任的血之主…… 自己又凭什么不能与之对敌？ 自从继承了这个身份，亚穆杜也越发能体会到前任的感受……证明自己、超越自己……证明自己能够超越无数个过去的“自己”以及未来的“自己”。 否则，你随时可能被替换掉。 再没有任何人会将你想起。 如今，他终于抓住了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会长是错的。 证明，他可以击败路北游。 证明，他不可替代！ 掠夺者的围攻已经三个月了啊，哪怕只是维持着局面，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好在它们还处于自己目前权限可以调动的范围之内……送走津义夫人后，亚穆杜思索着……而这也是为了迷惑路北游所必须的代价。 时机俱备，路也已经铺好。 据他的情报网，一个月之前南联合城似乎与洼地泻湖达成了什么交易，最终拍板还要看黑色划痕，那么科技猎人经过闪地也是必然的了。 亚穆杜相信对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自己也不会错过。 只是对方的进度。 比自己预想中的要慢上太多。 以至于他都有一些担心，路北游是不是被一些其他的事情给耽搁了……比如南联合城。 要知道，与血之主为敌的可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些佩剑贵族――而他们的行事无疑就粗暴地多，丝毫没有商贵们的优雅从容。 这真是一场耐心的比拼。 不过，亚穆杜还是相信是自己会取得胜利……毕竟万一掠夺者真的被“击退”了，那路北游就会错失难得一见的窗口时机――只要考虑到这点，时间越是拖延，对方便越是会感到焦躁不安。 担心错过，才是最大的毒药。 “咚咚咚。” 又来？亚穆杜皱眉。 他刚刚送走津义夫人，这会儿没功夫再与其他人虚与委蛇…… 可是，随着敲门声的继续，亚穆杜听出了其中的节奏，脸色一变，连忙自己起身开门。 铁门只开了一道缝。 露出一道黑衣人影的侧身。 他的手指上夹了一张信笺。 边角，是熟悉的暗纹……来自商人刃。 亚穆杜：“会长的信？” 他一边接过一边打量这个信使，只是对方的身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哪怕近在眼前都好像看不真切――极高的潜行技巧。 但亚穆杜倒是不陌生。 会长安排的暗探，此前已经见过许多次了，虽然从未见过对方的容貌，但也知道其人的身份。 许多次会长的指示，都是由这暗探传达……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穿越掠夺者的包围，往返于两城之间。 而这也让亚穆杜清晰地知道。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龙恩的掌控之内……或许针对血之主的计划除外，他心想。 因为这并非会长的策划，而从表面上看，亚穆杜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完成行会原本的任务。 即便最后算计成功。 也只是一箭双雕的意外之喜。 做下属的。 就是要学会预期管理。 正当他想要再凑近些看清暗探的面容时，却感到对方后退了一步，然后摇摇头，说话了：“这些，是南方发生的事情。” 南方？亚穆杜一愣。 指哪里。 风暴口、偏远地、厌恶还是…… “亚穆杜，”对方却继续说了，“信中没有写，但是会长要我告诉你……小心南联合城的剑崽子。” “那些人，恐怕要以你为目标了……” 等等！ 话未说完，蜂人闻言手指就是一颤，差点连信笺都没有接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 …… 空气，死一般静谧。 闪地，余烬礼堂。 黑袍青年依旧如同邀请他们来时那样，静静地站在月华中央……但是他的脚边，被腰斩的巨人向峰、被劈碎的狂战士王驰、以及被活生生撕扯开的女科技猎人朱莉，无一不在证明着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在此，连呼吸都要停止了……满座大厅，只余下地上的碎肉肢体妄自蠕动的声音。 它们倒映在光滑的漆黑地面，显出双份的残酷与血腥来。 文劲按着刀的手在微微发颤，刚踏出几步的李茸身形缰在了原地……他们是仅存还有战斗力的人，然而在目睹了血之主如附体般的武艺后，两人再也不认为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就足以与其对敌。 他们从来没有小瞧过战争级。 更加没有小瞧过血之主。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无比重视、如临大敌，才有了这环环相扣的计划――沼泽地的试探受挫、目标转移买通关节，动用最极端的改造手术，或以利诱或以仇恨启用在科技猎人中的棋子，不惜暴露多年布置，离间哀矿猎手煽动喙嘴猩猩制造混乱，利用大势迫使对方摊牌…… 以及抓住这个对方身无寸铁、私下集会没有守卫保护、理应是处在最虚弱最脆弱时刻的血之主…… 可以说，以他们事先的评估。 换成任何一位帝国将军、无敌五人众、圣国审判官……单独落入到相同的境遇，都已经死无全尸了。 毕竟，这设计出的条件。 实在太过得天独厚。 而此时此刻，这其实也是他们动手的最后时机――一旦离开闪地，真正前往黑色划痕，不显露身份还好，一旦暴露就会遭遇双方夹击。 商人行会，与血之主。 到时候哪怕可以夺得智能核心，往回会被闪地堵截，北上也会给龙恩做了嫁衣――后者对格蕾丝与梅琳来说，还不如喂了狗呢。 白瞎好过资敌。 至少不会有双倍的损失。 因此，当路北游出现在这教团集会的礼堂，带着一身神秘圣洁展示出智能核心的时候……几位来自湖镇的猎人，心中的确萌发出有如神眷般的狂喜。 ――唯一的机会。 就这么来到了。 换句话说，如果连今天这样绝佳的条件都没有把握住，那以后将再无机会……那又怎么能错过？ ……错过？ “看来，你明白了啊。”路梦负着双手，看向正对自己十数米外地科技猎人、弩手罗米。 这个男人的鹰之十字弩早已经上好了新的一箭，并且弓弦满负荷拧载……按理说以他的射术加上鹰弩强绝威力的加持，一旦在刚刚的混战中瞄准射出，即便不能重创已至巅峰的路梦，也起码可以救下一两名队友，让他忌惮，增加胜机。 可是，没有。 罗米只是死死扣着鹰弩的扳机，按得指节都已经发青发白……但终究没能扣动下去。 因为，他知道。 一切已经晚了。 不，是从一开始。 就没有机会。 那是，诱饵。 “我一直都有在想，该如何杀死我自己……‘杀死血之主，一共需要几步’？”路梦说了一个只有他才懂的笑话，“既然连我都可以想到，相信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都做了同样的备案。” 他，只需要其中一份而已。 顺利到堪称完美的计划。 ――这恰恰是有毒的。 这个世界上，最有吸引力最能迷惑人心智的，不是唾手可得的利益……而是差之毫厘就将失之交臂的绝妙机会。 患得患失的危机，担心永远错过的悔恨…… 足以让人发狂如魔。 ――可一旦知道了这样的道理，又怎么会踩进相同的陷阱？ “吼――” 一阵咆哮声响起，到了这时，显然已经没有人想要再听路梦说话――因为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刺痛着对方本就即将崩溃的神经。 可是，这怒吼声。 又诡异非人。 只见文劲与李茸两人，身上的皮肤如同破茧一般，骤然裂开，连带着坚韧的作战制服都撕得粉碎――不同于罗米，他们显然准备最后一搏。 咔哒。 一只与死去的朱莉一样、遍布尖刺硬壳的兽脚，落在地上。 第620章：鱼形人 两张黏腻的人皮掉落在地，面庞的地方显然是刚刚文劲与李茸的容貌……只是现在如同死了一般苍白，又好像是蛤蟆或是毒蛇蜕下的躯壳。 站在原地的。 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它们浑身覆盖如同昆虫亦或是水产的甲壳，胸腹处贯穿处一排尖刺，又如弯钩怀抱；而原本武夫有力的双手变得异常硕大直至炸开，突出一对甲钳。 与发生死前朱莉身上的，是一样的变化，甚至因为暗中早做准备，无论是异变的速度还是程度，都要远超于她。 “嗬……” 一阵咕噜声响起，像是溺水。 却是两头怪物的嘴角张合，吐出用于吸食的口器。 简直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生物。 与此同时。 一股腐臭的腥气溢散开来，带着诡异的绿色，有如实质。 任何哪怕是鼻子嗅到一点边的人，胃里都忍不住开始翻江倒海，就要呕吐出来：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污水中无限腐烂的死鱼。 这一回就连路梦都忍不住皱眉倒退了一步……他早该从教团神甫那也拿一个呼吸过滤器装上。 对如今感知器官已经无比敏锐地他来说，这无异于一种折磨。 同时，自他的眼底。 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吼———” 未等咆哮声停止，李茸化作的怪物就已经奋不顾身扑来，它的动作奇快，如果刚刚就有这般速度，李茸未必赶不上营救王驰。 但，这明显是有代价的。 随着它的身形接近，可以看到那甲壳缝隙中不断蠕动沸腾的血肉，汩汩气泡冒出，喷吐出浓腥的恶臭——人类原本的躯体，还在与激发异变的药剂产生着剧烈反应。 李茸的背上还背着长刀，不过以它现在的意识与身体异变程度，已是用不上了，它就挥舞着巨大的甲钳，一抓向前！ 路梦伸手在腰间一挂，以【妙手】技能快速从如同一个小仓库般的背包中翻找出武器——只在一瞬间，他的掌中再次出现了握柄。 这一次，是一把精钢狼牙棒。 根根尖刺翻卷。 无需任何技巧，他灌注浑身气力一挥，在空中留下流星雨般的闪光，正好捕捉到了李茸前冲的轨迹。 甲壳炸响。 这一发若是打在正常人身上，都足以像是绞肉机一般将他的半身给拧成肉泥——可李茸的腹部只是凹陷出了一个大洞，外壳粉碎剥落，露出里面各种变异非人的脏器。 与此同时，一连串提示在他的眼前闪过： 【断肢系数减少，流血速率减少……饥饿速率提升】 【速度提升加成，游泳提升加成……闪避提升降低】 【胸腹血量x1.5，肢体血量x2.0……】 【种族：普通……】 “鱼，鱼形人！”有哀矿镇的猎手看清了它们的样子，脸色骤然煞白，忍着恶臭惊恐出声。 他们有想过之前拦着自己的李茸，已经被改造成了怪物，却没有想到是这种来自极南方的怪异种族。 它们像水生动物一般生活在广袤的大洋里，因此被称为鱼形人，有人说深海就是它们的故乡，可它们同样能够登上岸来。 海洋的面积远超陆地，谁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鱼形人：如果不是它们在脱离水面后，浑身就会开始腐烂发臭，必须靠自身极强的再生力维持生命，一边死亡一边修复……大概早就占据了整片大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蜷缩在骸骨荒原以南的一座小小“鱼岛”上——即便如此，在哀矿镇衰落后，这座城邦的遗民也时常受到散溢鱼形人的骚扰屠戮。 饱受其害。 然而，他们今天—— 却在眼前看着一个原属于自己同胞的人类，活生生转变成了鱼形人……那么，这些怪物之前，真的只是来自于海洋么？ “砰！” 李茸吃力被倒震而开。 它的脏腑破碎，流淌出猩黄的浓浆液体，破败不堪。即便是完全激活了鱼形人状态，它一个“人”显然也不是路梦的对手。 光滑的黑石地面，倒映出狰狞的影子，而它那暴凸出皮睑的眼球，则倒映出那枚珍贵的蓝色核心。 球体不算大。 却占据李茸的全部视野。 ——说实话，他很后悔。 后悔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后悔变成这样一头他当初在科技猎人的档案中一看到就差点呕吐出来的怪物。 成为鱼形人，当然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哀矿猎手想到的事情他也想过，他此前也很疑惑为什么鱼形人要袭击村镇掳掠人类…… 除了进食之外，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繁衍”呢？ 如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鱼人化之后就能够靠着肉体与全副武装的甲士厮杀……那他们这些本就身手不凡的精英强者呢？ 联合城告诉了他答案。 用他们自己。 李茸怒吼咆哮……是，他后悔了。成为了鱼形人，也意味着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待在洼地泻湖还好，可一旦出任务，他的身体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腥臭，柳斯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让他多洗澡，这样才能压住味道……可李茸知道，那不是因为洗掉了脏东西，而是只有接触到活水，自己的身体内部才会停止腐烂。 为此，只能用从总部兑换的清新剂压制，而即便放着不管，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在一步步向着真正的鱼形人所转化。 或许有一天，他会彻底投入那些怪物的怀抱，终日生活在水下，像是畜生一般茹毛饮血……但这绝不是他原本被许诺的生活！ 王驰接受的是属于沙克人的改造、朱莉那个疯娘们为了复仇已经不管不顾了、向峰是为了……可他自己呢，只是为了追求力量，在科技猎人中出人头地而已！ 一切的一切…… 都是因为智能核心。 因为它被人夺走了，导致漂泊终地的梅琳夫人无法进行下一步实验……他们的改造计划只是半成品。 为了真正地完成进化。 或者只是变回原本的自己。 都必须把它给夺回来！ “咕噜噜……” 鱼形人，望着蓝色球体。 发出了溺水一般的声响。 第621章：绝世 击退了李茸之后，路梦单手一甩，沉重的狼牙棒转出一个弧线，将挂着的黏腻碎肉全部甩落。 狼牙棒作为游戏中少有还能造成“流血”攻击的【钝器】，刚刚他这一下如果是正常人吃住，光是靠血液流失状态这一会儿都该晕厥倒地了。 可是没有办法。 正如沙克族擅长力量，他这样的焦土之子擅长速度潜行，而兵蜂的作战经验提升极为迅速一样……这是种族系数都一齐改变了。 曾经在对阵赤色剑客的时候，路梦当时就发现对方除了狂化血脉，也掺杂了部分鱼形人的基因——就这已经十分肉厚耐糙。 而赤色剑客后，南联合城的改造无异是在另一个纬度上做到了极致，甚至有可能已经触及到、部分古代的隐秘真相。 路梦此前说难缠，也正是这个原因。 然而，还没等他处理这一头觊觎智能核心的怪物，另一边的气势却陡然升起。 文劲与李茸是在同一时刻展露真身，可他的形态似乎又有所不同——丝毫不类似于李茸的狂暴，这名科技猎人还立在原地。 用他的甲钳。 按着刃行者长刀。 他竟是用已经变异得完全非人的大甲钳，夹住了握柄，虎口处伸出细小的附肢缠绕其上。 紧紧锁住了握柄。 如同一名冥想静待出刀的武士——他本也是联合城武士出身，只是如今满身甲壳，闭合不上的口器中不自觉流出涎液，显得怪异惊悚。 【种族：阿尔法鱼形人】 作为原本的亲信，又是具有天赋的种子，文劲得到的改造手术又不同于其他人：他的基因来自鱼人中的精锐，甚至可以如智慧生物般使用兵刃、武器，保留着超绝的技艺。 阿尔法们混杂在庞大的普通鱼形人军队之中，梅琳夫人当初光是去捕获它们，都不知道折损了多少士兵与兜帽侍卫……但这是值得的。 就在李茸以自己的身躯，拖延住路梦的那一刹那，文劲彻底不再掩饰自己的气势与实力。 一股无风自动的威压。 陡然升起。 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骤停了一瞬，除了路梦没有人能保持镇定自若……不是因为对方怪物般的身躯，而是慑服于它本身的实力。 只是，这错觉转瞬而逝。 在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 戛然而止。 旁人或许不熟悉，可路梦却有过经历：在鲨鱼村、铁穹顶的时候，他与猎犬帮大格琳都有过相同的状态，在敌人的包围下来回冲杀，如临巅峰。 又都一步之遥。 战争级的种子。 若非如此，梅琳不会在他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精力与材料。而以文劲为核心，其余人辅助，才是他们这支小队自信能完成任务的关键所在。 只是，科技猎人们也没想到。 每当文劲蓄势倾尽全力发出袭杀的时候，却又总是被路梦堪堪避过甚至绝地反击——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一而再再而三，只能说明其底蕴深厚如海。 他是挥出了刀。 却简直像是撞上了厚障坚壁。 哪怕血之主的名气极大，现实往往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却，但他们绝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刚刚晋升的新战争级能够达到的底蕴……错估了这一点，也是计划失败的原因。 文劲，同样望着智能核心。 他的意识要清醒许多。 与李茸不一样，他是在清楚一切后果之后，仍旧完全自愿接受的鱼形人改造手术——为了，晋升战争级的机会！ 文劲，虽然原本就有希望。 却还差得远。 他不是什么天才，甚至在被领主培养为战争级的序列顺位中，都排在了末尾……否则怎么会被外放到科技猎人中做一枚棋子。 都是看似一步之遥。 这一步真要跨出去，却极有可能远如天渊，非要粉身碎骨不可。 那么，就粉身碎骨。 因此，在梅琳夫人的使者找上他这枚已经快要被遗忘了棋子的时候，文劲没有丝毫犹豫。 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而结果也相当喜人……他一生中，不，哪怕是下辈子，都没有如此接近过战争级的境界。 只是，在手术完成后。 文劲还是卡在了这一步里，仿佛无限接近，却又始终无法到达。 梅琳夫人告诉他： 这是因为整场手术都还只是半成品，很遗憾无法继续推进了……因为他们失去了智能核心。 智能核心！ 如果你想要再进一步。 那就自己夺回来。 文劲怒吼着拔刀，发出非人的尖啸，他那粗壮的甲钳竟然真的如灵巧的手一般握住了刀柄。 金刃翻飞。 竟像是带着他整个人的身形，都直冲而前。 如果可以，文劲也不想彻底变成这幅形态——作为科技猎人他有着基本的素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彻底鱼人化后再想逆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患无穷。 但是，他的目标是智能核心。 那是足以创造奇迹的东西！ 就比如此刻，哪怕只是过去解读出来的一点小小遗藏，带来的加持都让文劲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或许，仅靠他个人。 就真的足以与战争级相匹敌！ 有哀矿猎手认清了局面，一咬牙不再犹豫，拿着武器就要上前去阻止这些曾经的同伴、后来的“背叛者”……以及这两头疯狂的怪物。 可是刹那间，他们看到黑袍青年伸出了一根手指虚点向自己——那是制止的手势。 狼牙棒再次在路梦手中消失。 面对疯狂再生、体质强绝的李茸，加上实力增幅、几近摸到战争级门槛的文劲，他这时感受到的压迫力，竟还要超过最初被整支团队围攻的时候。 无怪，对方已是殊死一搏。 用近乎燃烧生命、未来的方式，凝聚出了过去一生最璀璨、最惨烈的攻势——这怎么是胜券在握，心怀犹豫之人所能比的？ 但是……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路梦双手虚握，随即一道光是握柄就足有两尺的巨刃出现在他的手中。 它缓缓拔出。 像是以身后的空间为鞘。 其长度甚至超越了路梦挺拔的身形，宽阔厚重，刀锋乌黑如镜。 长劈刀。 砍刀系。 他摆好了架势。 “但是可惜……你们的路选错了。”一声轻叹传出，流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清。 随即像是有无数的身影重叠在他的身上，百般技艺，融会贯通，而万变不离其宗——青年的兜帽被劲风掀开，露出冷颜白发，低声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既然作为‘人”的一生到此为止了……那么仅剩的价值就只有……” 风声压过了它。 时间再度流转。 如山峭出云，星见月升。 刀光，席卷而出！ 【近战技能：砍刀】 【等级：80（绝世）】 第622章：试刀（合章） 鱼形人的尖啸凄厉刺耳，李茸的整个身躯膨胀了两倍有余，踩在地面发出碎石般的震响。 奔跑起来，更是掀起了一股狂风。 可是下一刻。 它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思维拉长，时间停滞……一道漆黑的镜面撞到了身前！ 在那一刹那。 李茸再次看见了，自己打心底里无比嫌弃的怪物面孔。 它自己的模样！ 那暴凸狰狞的眼珠，里面带着癫狂、惊恐、厌恶……一如它曾经杀死过的每一个人。 只是这一回，它望向的是自己。 漆黑的刀面一晃而过，随即便像是消失了一般。 或者说，凝聚成了一条线。 利刃的刀锋！ 长劈刀的刃口率先触碰到鱼形人身上刚长出来的尖骨利刺，它们根根寸断，怪物惊恐地张开甲钳阻挡，可还没等双臂被刀锋削开，李茸的整个肢体就被巨力给压得粉碎。 鱼形人的种族系数，叠加科技猎人原本的强健体魄，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生机与再生活力…… 可在这一刻。 血条直接清空！ 根本等不到那些变异的细胞与组织发挥作用发挥，肆掠狂躁的刀劲就将它们片片斩断搅碎。 随即，从头顶开始。 狰狞的怪物被长刀一分两半，剖面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蠕动颤抖，像是窒息一般挣扎，但很快就凝固成了灰黑色。 路梦拧腰倒转，修长沉重的巨刃在他的手中竟如臂使指，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残影。 黏稠的浓浆从刀背泼下。 如同水洗。 又在空中被尾风吹散。 另一边，文劲的刀术极轻且快，于他们而言修行讲究心静如水、抽刀断流，以联合城佩剑贵族的家世，更是能从小给予他们最顶尖的培养。 被改造为了阿尔法鱼形人，他的技艺丝毫没有因为肢体的改变而变得笨拙难堪，甚至反倒因为汹涌澎湃的力量流淌在四肢百骸，烈火烹饪油般到达极盛。 恐怕，若是让那些曾经教导过自己又最终抛弃他的名师们看到这一幕，即便是以他们那刁钻刻薄的眼光，都说不出丝毫挑剔的话语……前提是无视挥刀的是一个批满尖刺甲壳的狰狞怪物。 他越发确认。 自己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文劲第一次感觉到：或许以此刻的状态，即便不需要智能核心解锁的下一条改造线路，他都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晋升战争级。 刀术技艺的精髓凝结在心尖，像是一枚含苞待放的种子，下一刻就将喷吐出最艳丽的花蕾——前提是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灌！ 可是下一刻。 明明是在极致的瞬间，他却瞥到了一抹眼神，带着寒夜星辰般的幽光，以及潜藏其中的…… 怜悯？ 我不需要！ 文劲怒吼，发出非人的咆哮。 哗啦。 浓腥的浆液被劲风席卷，带着对如今的鱼形人来说已是一股鲜甜的恶臭，径直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慌乱地睁开眼睛，却只是暴凸眼球乱滚，试图从飞洒的浆液中辨别出情况——只见得下方的黑袍青年俯身横扫挥斩，刀刃延伸出去两米，白发在风中飞扬狂震。 姿势却是朴实无华。 连他都可以挑出无数的缺点。 此前血之主双手双刀，同时格开两人、击退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为什么反而漏洞显眼、破绽百出？ 是了，如今的他已经超越了过去的自己……也就超越了当时与现在的血之主！ 文劲狂喜之下，双钳齐握，长刀翻卷，就近刺向对方眼前最明显的一个破绽——他在这思维反应的四分之一时间里，心中立马就浮现无数种杀死对方的办法，可为了万无一失，下意识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那一种。 可是，他扑了一个空。 或者说，渐行渐远。 ……下方？ 噗！一个鱼形人半身被挥斩的巨力挑飞而上，在空中泼洒出浓腥的浆液，随即又被震碎成血雾。 他的下半身，还兀自留在原地，在残余的神经支配下咚咚咚跑出几步，踏着最严谨苛刻的步伐，正好与路梦擦身而过。 如同一个隐形的武士。 而后扑到在地。 路梦收刀仰头，正好对上那道不甘的视线……对方仍未死去。 文劲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当他认为自己的状态经过生死重压、机体改造、技艺凝聚……达到顶峰之时，在路梦的眼里，还是距离对方所憧憬的那个目标所据甚远。 别说比之前的路梦了。 就是对比自认还需要积蓄的大格琳，都还远远不如。 这并非是什么实力差距，也不是什么命运不公……而是在对方选择成为阿尔法鱼形人的时候。 结果就已经注定。 “在这片大陆上挣扎求生的人们，为什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生理极限、适应环境……做到过往时代之人所难以想象的奇迹。” 这依靠的，并非是什么玄奇的力量……而是来自先祖的馈赠、来自当年那一批率先来到这颗星球之人的遗存——古人。 他们，本就经历过基因改造。 否则，记录着古代科技的智能核心，为什么会能解读出相关技术……那便是因为它的创造者们，本就在这一门类上做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他们不会框定死某一条性状，而是在后人的身体里留下一枚种子……如此跨越星海，无论到达的是怎样的地貌生态，生活在上面的人们，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适应环境，并且茁壮成长、克服百难。 是为加速演变。 极端条件下，甚至能分离出不同的亚种……从0到100，便是已经设计好的进化路线。 如今，你用后人从智能核心中解读出来的残缺技术，贪图一时的力量，而摧毁了原本精巧而缜密的架构——以他们的技术水平与认知，甚至都还没有能力意识到这点。 它或许可以一时增幅。 却永远无法跨越大境界。 是以，哪怕获得了相关技术与工艺，路梦也从没有在自己的身上使用过，在教导濑户时，也不刻意诱导补完她的狂化血脉，这不止是因为过于压榨生命力的缘故。 而是从根本上。 就自毁前程。 除非有一天，他已经到达了自身的极限，或者复原出了起码足够成熟的技术，比如从狂战士到执法者……否则不可能自己去尝试。 敬谢不敏。 在视线相触的下一刻，半空中的阿尔法鱼形人，再次见到了刀光。 青年手中的长劈刀厚重如山，可在他的手里，竟似快刀一般轻盈迅捷，而它的轨迹…… 与自己斩出去的如出一辙。 如果说文劲的一刀，是他的教习师父来再也挑不出毛病……眼前这一模一样的一刀，便是连他们见到都只能呆立当场，而除了惊叹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绝世的刀光。 当万般武艺全部贯通之后，本以为进无可进之时，在上面所又看到的新的风景。 进入战争级后，实战等级想要再行提升已是相当艰难，更别提最后还有100级这个世界“锁死”的上限，很难再形成绝对碾压的优势……是以决定他们强弱的，通常就是自身的技艺。 除了少数一通百通的天才，这往往是一门水磨工夫，有多少人就耗死在了这个过程中。 终身不得寸进。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晋升战争级的时间越长，你便有着越充足的准备提升自己的技艺，在彼此之间的争斗中，占尽优势。 是为底蕴。 比如曾经的斯昆城主大山穆凯哪怕武器不在身边，也能随手成兵，更别提某位拥有被板凳打晕黑历史的无敌五人众…… 路梦在当今世上所有战争级中，有可能是最年轻的一个，在这方面无疑会吃不少亏。 也难怪哪怕“血之主”的威名赫赫，他也依旧可能被人轻视，被当成是最容易被拿下的突破口。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或者说忽略了：在轰轰烈烈据守闪地的过程中，对他个人而言，真正最有直接价值的，不是这片熙熙攘攘的草原，而是俘获那无面聚集的长者期喙嘴兽们。 喙嘴兽训练塔，高耸林立。 配合经验加成模组。 路梦已经逐渐将自己的五维磨到顶级，并且通习其他领域的战斗技能，真正成为全地形多功能作战兵器……但是这还不够。 他需要一个契机。 将这份成果，彻底稳固下来。 “既然你们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那剩下的价值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为我试刀！ 轰！ 在剩下的哀矿猎手的感知中，他们只记得两头恐怖的鱼形人怪物扑上前去，发出尖利的呼啸。 黑石大厅内部空旷高耸，回音不绝，更显凄厉恐怖。 可是，当路梦挥刀之后。 声音像是戛然而止——是掀起的劲风直接压过了它们！ 几秒钟后。 甲壳破碎、血肉炸裂。 如同有一股飓风在四周掀起，吹散了猩气……以及敌人的最后一口呼吸。 文劲最后的尸体掉在地上。 淅落如雨。 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像是以他们的反应速度，根本还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了，经过改造强化，又显出鱼人真身的两位科技猎人，本就已经灵敏非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安排李茸一个人，就挡住所有的哀矿猎手。 那是有底气在其中。 若他真的要杀人，恐怕都不会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可是，就是这样的李茸加上比他还有强上几层的文劲，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支离破碎。 连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 所谓绝世的刀术。 那便是放在这整个时代，都没有人能够小觑，要想稳稳压过他，就只能遍历先辈中去寻找，而后者可是足能以一己之力在时光留名。 路梦之前也与战争级交过手——但无论是浪人迪乌还是他自己，彼此之间都没有真正的敌意，更别说使出至对手于死地的杀手了。 那一日迪乌虽然落入下风，但更多还是吃了一个措手不及，光是在古流武术上对方的造诣就比路梦深，之后还互相交流指点了他不少……一旦进入生死搏杀，迪乌肯定还有他的底牌。 当然，这一点路梦也一样。 只能说明，切磋与真正的战场，两者之间大不相同。 而到了此刻，掌握了【绝世】等级刀术，并且还能够继续向上攀登的路梦，即便是作为最年轻的战争级，在个人实力上，也可以说底气丝毫不弱于他者。 甚至尤有胜之。 当然，到了这样境界，也就本来还算有些天赋的文劲，在死前还能看懂一二。 对其他的人来说。 便是外行看热闹，都很难做到了。 正当他们处于愕然之中时，一道听似极小的劲风声响起。 而后陡然呼啸！ 是罗米！ 哀矿猎手忽然反应过来，当剩余的两名近战队友拼死一搏时，他们的这位领队兼弩手，还仿佛心如死灰一般袖手旁观。 或许，不是袖手旁观。 而是等待时机！ 他的手中，还有鹰之十字…… 呲—— 一道红光闪过。 路梦闪转之后，虽然背对这弩手，但依旧如同背后长眼一般有所察觉，厚重的长劈刀再次在他手中消失，这一回出现的，是沼泽地圣物，铭刃·斩马剑。 他一直没有动用铭刃，一来这把武器属于【军刀】系，路梦现在虽然通习兵刃、百无禁忌，却不能借此来巩固绝世层次的主修刀术；二来也是铭刃实在太过锋利，他有些担心砍坏损伤这黑石大厅……怎么说也是信徒们辛苦修建的，是闪地财产。 绯红利刃出鞘。 滋啦一下，路梦手腕翻转，刀锋正对撞上，像是连它自己的冲击力都被消解了一般，弩箭应声而断，削成了薄薄的两截。 擦着他的身子，交叉而过。 铮得落地。 这自然无法伤到他。 可是这时，惊呼声才响起—— 只见罗米已经抛下手弩，正落在半空，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军弩……他肩上的鹰之十字，仍是满弦！ 之前在对抗喙嘴猩猩的时候，他就已经进行过类似的操作，将拆卸分装的备用弩快速组合反击。 如今激活强化。 罗米的动作只会更快！ 他鹰眼转动，扣动扳机。 形同钢枪的鹰弩长箭呼啸而出……路梦手中的铭刃正挥在半空……他转身要接。 双方却是远远擦过。 南辕北辙！ 目标不是他。 “砰！” 这一枚精金打造的箭头，过去是一把刃行者宝刀的断刃，罗米找到后在驻洼地泻湖的机械师那花费了大价钱勉强重铸成功，柳斯还曾经劝过他不如买一套新的好箭，虽然不似这般锋锐却更加耐用实惠，实在囊中羞涩那就他先掏开币垫着……最后罗米婉拒。 是以，整袋箭中。 也只有这一枚。 就是为了这一刻！ 长箭击中了目标……那一颗布满突触接口、人头般大小的蓝色球体。 石柱上的，智能核心。 第623章：真假（合章） 精金箭头，狠狠凿在智能核心上——沛然大力推着它破风呼啸，整支长箭仿佛是能够在空中摩擦出火花一般。 时间，像是凝滞了。 智能核心虽然是研究用品，但毕竟是古代造物，哪怕是外壳容器也凝聚了材料结构学的精粹，所以才能够历经波折保存下成千上万年。 不是那么可以被轻易破坏的。 可是，正中它的箭头乃是刃行者打造，哪怕比不上铭刃，也去古已远……但毕竟从诞生出来，就是用于战争的兵器！ 配合上鹰之十字弩。 与罗米的全力一击。 咔。 蓝色球体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而后迅速扩大！ 砰地一声炸响。 钢铁长箭贯穿而过，带起的尾风呼啸，将碎片吹得七零八落，如同形成了一道细长龙卷。 它碎了。 “噗。”罗米的嘴角溢出鲜血，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鹰之十字弩的后坐力直接返回到他的身上，将右臂打得脱臼，也许还包括部分肺叶……能够实现如此的蓄力，若是专家级以下的鹰弩，恐怕都无法做到。 可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带着苦涩的微笑。 漂泊终地组建这支团队，或利用或煽动或胁迫，有人想要复仇有人想要求进有人……但他们的怀抱着的最终目的都是差不多的。 杀死血之主，抢回智能核心。 这两者本就一体两面。 这固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他们也曾经看到过成功的希望……然而，只有罗米知道，梅琳下达的真正指令，到底是什么。 智能核心，如果拿不回来。 就毁了它！ 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这一任务目标，让队员知道了，一定会让他们陷入疯狂……因为它既不需要杀死血之主，智能核心的破坏也意味着生化改造手术的后半程，将永远断绝。 李茸与文劲得到的许诺。 本就是个骗局。 梅琳夫人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未来……她要的只是摧毁！ 正如她们不希望智能核心落入龙恩手中一般，她们也不希望智能核心落入路北游……或者说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人手中。 得不到，就毁掉。 相比较来说，这一任务目标，要比前两项，简单得多。 尤其是交付在罗米手中的时候。 “哈哈哈……”这一个科技猎人终于笑出了声，但是语气干瘪丝毫没有喜悦的味道。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后退。 曾经有那么一瞬，罗米真的认为或许他们能完成那个虚假的任务，带着智能核心成功而返……哪怕路途中必然遭受阻杀，突围也会损失惨重，但起码还有人能活着回去。 只是，当路北游拔刀的时候。 这一幻想破灭了。 被无情地切开……如同他的名号那般冷酷残忍。 之前人们以为罗米的面如死灰是被对方所震惊，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的确是绝境，只不过是另外的层面上的。 他是意识到。 自己终于要做出这道选择。 哗啦。 蓝色的碎片掉了满地，以智能核心这种精密又如同黑盒一般的设备，别说修复了，旁人就是连其运行原理都理解不了。 碎成这个样子。 肯定早已彻底损坏。 彻底成为看客的哀矿猎手目瞪口呆……在今天的战场上，他们确实做不了什么。 这些从哀矿镇中走出的猎手，前半生一直在那片废墟中挣扎，都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联合城，更别说接受生化改造了……隐藏实力与经历的查德，反倒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员。 就是一群普通的科技猎人。 若是让他们对上湖镇的近战怪物，只能是送死……后来即便是有人试图追踪游走在外围的弩手，都让罗米轻松甩开……反倒是他们借机抢回了被捅穿胸膛昏倒在地、明显和自己一样一无所知的另一名领队。 柳斯的伤势严重。 但以科技猎人充足的医疗模块储备，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毫无压力。 对此，罗米没有进行干扰。 此刻，他残余的视线再次看见了那名躺倒在地、自己曾经的好友……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亲手摧毁了一枚智能核心，最疯狂的恐怕就是柳斯吧？ 这意味着，整个大陆的文明前景，将永远地缺失一块。 永远无法补足。 机械师与科技猎人，奋斗了上千年……但所得到的成果，或许都无法抵得上这一刻一瞬间的倒退。 不过，它的原主人。 显然是不会在意的。 甚至，会将之视为巨大的成功。 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家族子嗣，都将获得城邦生生世世的授勋荫庇……如果他们有的话。 铮—— 白发青年收刀回鞘。 这一回，他没有将铭刃收回“虚空背包”中，而是顺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朴实却异常坚韧的皮鞘。 挂在腰间。 铭刃·斩马剑是沼泽地之王的权柄象征，这皮鞘却是闪地的各大流浪部族商议之后，私下为他打造的。 路北游来到闪地，看似是个征服者——然而闪地牧民看在眼里：红之王驱逐兽灾、破除行会的阴谋，此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片草原的建设，个人却从来没有向他们索取过什么。 甚至，还倒贴了许多资源。 这其中固然有互通有无、互利互惠的因素……但同样的生意由商人行会做起来，向来是层层盘剥、雁过拔毛。 这一皮鞘。 只是微不足道的心意。 而在路梦的面板增强信息上，它的一旁则浮现出【杰作】的字样……所谓杰作级无关技术，而在于匠师的灵感与心血。 可遇不可求。 闪地部族的礼物，竟成了他第一件杰作级的护具。 这足以说明一切。 如今他将铭刃收入鞘中，静静背对着众人……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智能核心一眼，任它破碎满地。 看着他的样子，哀矿猎手们不由得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对方为了闪地不惜拿出智能核心，与整个哀矿镇甚至全南方科技猎人对峙的情形……当时，他肩负着如山的重担与决意。 然而，这一刻。 智能核心的破碎，让所有的一切希望，也随之湮灭了。 之前在利益上，他们虽然站在两端……可此刻的哀矿猎手，没有一个想出言嘲讽。 他们原也是艳羡沼泽密林与闪地平原能够出现这样一位英雄，而哀叹自己的家乡命途多舛……如今同样的遭遇降临，但对方至少奋战过。 哪怕最终落败。 失之交臂。 也不是苍蝇一般的小人能够多嘴置喙的。 甚至，在看到刚刚如武神降临、刀术绝世的路北游，此刻的背影竟显出一丝落寞与脆弱来……感同身受的酸楚不自觉就从心中涌出。 初次见面时。 他们口称红之王，还只是遵从当地习俗……但到了此刻，他们才真正理解为何当地人会如此尊敬他。 甚至当作初火推崇。 这样的重任只有他能够承担，而对应的，同样的打击恐怕也只有他能够成功承受。 刹那间，罗米感受到了无数道带着怒火的视线，盯在了他的身上，像是能够把他给烧穿。 即便是已经做出了觉悟的他。 都感到焦灼难耐。 他强行无视了这些视线，看向那个青年——说实话对方真是年轻得可怕。 如今已经彻底释怀的罗米，心如止水，可看到这一幕，那水面上都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涟漪。 “杀了我吧。”他说道。 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路北游并没有回应。 死一般寂静。 “除了这个，你也做不到什么了。”罗米再次开口，“哀矿镇的收购转让势在必得，那是开顿城与洼地泻湖联合推动的项目，如今你失去了智能核心，还是趁早放弃在闪地设站的打算，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多的事情，以血之主的见识，不用他提醒对方也知道。 再说就太过伪善了。 而他原本还想委托对方照顾柳斯和哀矿猎手，起码不要为难他们，漂泊终地可能……然而这件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 他更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所以，无话可说。 路北游终于转过了身来，风帽已经从他的头上吹飞，露出柔顺的白发贴在额间脸上，看起来哪有之前狮虎一般的猛兽威慑，分明就是一个俊朗一些的普通人。 可是，令大家意外的是。 他的表情，比所有人意想中的都要平静…… 平静得多。 “！”一丝预感骤然在罗米的心中升起，他顿时慌了神，可又不知道缘由何在。 咔哒。 下一刻，激战的劲风在大厅中终于彻底消退，它用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卷起了蓝色的碎片。 滚在青年的脚边。 他低头看去。 智能核心原本放在石柱的隔间展台上，如今被鹰弩击落，连带着半根柱子都打成了粉碎。 倒是之前的电缆。 还接在上面，只是无力垂下。 有人跟随着他的视线，一齐看向那片惨不忍睹的残骸…… 而后，愣住了： “空，空的？” 只见那遍布突触的蓝色球体，被鹰弩将外壳打得粉碎……然而在里面，竟是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想象中人类难以理解的精密仪器、零件或者液体金属、凝胶纳米……而是空无一物。 一个空壳！ 路梦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手上，随即手掌一沉。 很快又恢复原样。 他随手弹飞——简单的手法。 无实物表演。 隔着远远的，罗米像是胸口被打了一记重拳般，倒退了好几步。 脸色惨白。 他只听见对方开口： “抱歉了，邓里先生猜得没错……它的确是假的。” “我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路梦走到半毁的石柱边，将电缆重新接回电源，蓝色的碎壳突然亮起，霹雳吧啦，随即泛出与之前相同的纹路——led灯。 如果说，这颗球有什么技术含量，那就全在这上面了。 别说什么现场解读……如果有人触及到它，感觉到重量不对，立马就能知道真假。 甚至，哪怕多等待一会儿。 就会露馅。 当然，路梦最后的转身下探，正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是引诱对方的导火索。 即便提问，只要放送提前录好的答案就够了，超出范围的，则可以解释为实验设施简陋，条件不足。 “可，可是……”这一回，有哀矿猎手都不愿意相信，他们明明见到了智能核心的解读成果还有实验品……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放弃——兵不厌诈，为了这么庞大的利益，很遗憾用了一点小手段……但这也不算什么吧？”路梦从隐形背包中拿出一本染血干涸的册子，的确是智能核心的解读成果。它是从赤剑团研究员手中得来的，上面还记载了智能核心的外观、解读方式等各种特征，“这才是我要用来与黑色划痕做交易的东西、闪地的筹码……我们也只得到了这个。” 他的后半句话，却是转向了罗米：“我倒是很好奇：因为笔记我知道智能核心的存在，但一年多过去了都没有找到它的下落，只能自己做一个假的安抚信众……但为什么反而是你们，那么确定智能核心就一定在我的手上？” “说实话，我吓着了。”路北游眼神疑惑，“我猜到有人想要破坏闪地与科技猎人的合作，必然会从中作梗——但没想到你们是为了智能核心而来。” 罗米一顿，愕然逐渐占据了他的表情——在此之前，他在听对方介绍“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我”时，当即就知道对方是在说谎，因为这智能核心无疑是科隆斯先找到的……可如果，对方的确是在说谎，却是另一个层面呢？ 他……根本不知道核心在哪里！ 铁穹顶一战，是路北游最终胜出，成为了沼泽地之王，而科隆斯丢失了智能核心。 按常理说。 它应该落在了红之王手上！ 可是…… 鲨鱼村中，当时参与的还有另一股势力……如果眼前的这一枚是假的，那么…… “邓里呢？”有哀矿猎手这时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只是之前场面太过混乱激烈，人员杂乱无法察觉，“他人到哪里去了……” 大战平息，智能核心爆出真身、众人尽皆震惊之时，路梦像是没有听到另一边的骚乱，但嘴角还是扬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角度。 他手腕一翻。 抓住握柄。 旧世界弩的准星，直指向罗米。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远处的科技猎人本身作为弩手，又经历过生化改造，反应何等敏锐，当即察觉到了磅礴杀机，足以将自身全部笼罩其上。 可是，罗米的备用弩已经丢掉，鹰之十字弩威力冠绝天下，但刚刚已经射出那关键却徒劳的一箭……他一边躲闪，一边匆忙上弦搭弓。 嗖！ 箭矢，直接贯穿了他的左眼。 路梦平举弩机，弓弦铮响。 旧世界弩的泛用性，可谓天下第一，射击激发没有丝毫延迟。 而他的射术。 某种程度上还要强过空手格斗，仅次于主修刀术而已。 “如你所愿。”他说。 第624章：谎言 砰！ 颅骨炸开，像是破碎的水果一般汁水四溢，带着红白的残渣。 路梦手中的，已经是从无面那缴获来的战利品，足有杰作级的旧世界弩，哪怕是随意射出的一发弩箭都几乎相当于一口重炮。 在触及罗米眼球的下一瞬间，就削掉了他的半颗脑袋。 可是，少了左半边脑袋的科技猎人一时还未死去，似乎是因为改造的缘故，就这么顶着空荡荡的颅腔，呆立在原地。 像是行尸走肉。 不过，肯定也活不成了。 仅剩的右眼中，十字瞳孔迅速褪去，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只是又泛起一层迷茫。 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开口。 可语言系统已经完全破坏。 直到扫视一圈，周围的一切映入眼帘，只剩下半颗大脑的科技猎人这才了然……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摸出腰间的备用弩箭，突然倒转过来插入了自己剩下的眼球。 箭矢，直直从后脑勺贯穿出来。 科技猎人再也没有了动静。 轰然倒地。 这一过程路梦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射出那一箭后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对此他有所猜测。 不过其余的，还是要交给钟医生检查后才能下断言——在得到智能核心的技术后，医学部做了不少动物实验，甚至成功率很高。 但终归与真正的人体不同。 眼下，这些尸体虽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器官组织还没有死去，可谓是生命力顽强——正是现成的研究素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在原有的进度上推进一大步。 他未必会在自己人身上运用。 却要保证知己知彼。 路梦收起旧世界弩，再一振黑袍上的血浆，跨步就要向外面走去。 “……”剩余的哀矿猎手想要上前拦住他，却又不敢。 我们怎么办？ “留在这里，我们之间的事情以后再处理。”那白发青年却好似预判了他们的想法一般，只是留下一个背影，“更何况，现在谁也无法证明你们当中，是否有与他们一样的人。” 这话说得在理。 剩下六人纷纷停住了脚步。 而他们也听出对方这话里的威胁之意……不过说是威胁，语气却显得很平淡，甚至没有一点敌意。 仿佛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正因如此。 他们才放心下来。 只是…… 说是留在这里，那接着待在这里干什么呢，又会有谁来处理…… “咔。”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碎石裂响，听得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莫不是那些怪物，重又复活了过来？ 它们大多数都被砍成了碎片，便是保存最完好的，都没了一颗脑袋……但要以对方的生命力，这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说起来。 自己打得过它们么…… 有心虚的差点就要对着路梦的方向喊一句“红之王别走”，但更多的人还是镇定地回身望去。 只是，令他们诧异的是。 身后的动静不是什么怪物死而复生，而是一具铁灰色的人形站了出来——从破碎的石柱里。 索拉：“……” 他拍了拍机械身躯上的碎石、尘埃，也是一阵无语。 说实话，藏身在石柱当中，当鹰弩长箭从他的头顶飞过炸裂的时候，还是相当刺激的。 这个石柱隔间，装的是一枚假的智能核心，自然不需要什么高科技的传动升降装备……都是索拉躲在地下室里，听路梦发出的信号，然后推着石柱上下移动。 当然，某种程度上说。 动力源是一位骨人……这的确是相当黑科技了。 而待在下方的时候。 索拉一直关心着战局，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要翻身上来，帮助这位剥皮人曾经的副头领……只是逻辑与既定的程序都告诉他： 不能这么做。 否则前功尽弃。 而正如他曾经与骨人老板科特聊过的那样，红之王不愧是红之王，最后依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感受到科技猎人们诧异和好奇的目光，骨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行礼示意：“剥皮人索拉，物流部驻闪地代表，今晚还请各位待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 “外面正在调查当中，若是迎面撞上，恐怕会有说不清的麻烦。” 而他知道，这些人的见证，也是计划的一环。 红之王从与他们接触的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中继站的极大兴趣，并在随后的推进中，逐步暗示他可以为了推动设站，付出最大限度的让步……这或许是真的，但所谓计谋，正是虚虚实实，唯有真诚才不会被识破。 九真一假。 除了最后的钓钩，外面包裹着的饵料，一定是最香甜可口的。 当所有人都默认了一点，在看到智能核心时，最多只是为它本身而惊叹，却不会对红之王的动机有所怀疑——即便是那提出质疑的邓里，在心底其实也已经相信了。 不过是拖延时间与搅浑局面罢了。 所以，湖镇猎人才会出手，为了这枚假的智能核心奋死拼杀，搭上全部性命…… 索拉的传感器中闪过一缕红光，保持缄默。 但最关键的一步。 是要将假智能核心的真相暴露出来，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否则，路北游当初明明可以命他拉下石柱，将假核心完全收起来，而不是露在外面卡到一半，给敌人抢夺与破坏它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核心的诱惑之大，吸引了目光，才让众人没有注意到这一小细节。 那科技猎人的领队，越是排兵布阵，费尽心机达成他破坏智能核心的私密任务……便越是落了下怀。 最后，红之王的“慌言”被戳破了。 反过来，越是为他真正隐藏的东西，盖上了一层伪装。 在他们看来，你已经被迫交出了最大底牌，之所以奋力保护假核心，恰恰是因为不愿意谎言被揭穿。 最后拿出的解读笔记，它的由来有着清晰的逻辑链条，毫无破绽……这主动交出去的东西，就会被认为是你最大的底线。 它的价值虽说也不可估量，但比起真的智能核心来说，就完全是九牛一毛了。 第625章：反间 现在由于闪地缺乏科研条件，以及沼泽地的实验室被南联合城撤退前启用自毁程序炸塌，对智能核心的解读陷入停滞。 可是，这一原本理应极度保密的项目，却有一方始终知道它的下落……那便是它的原主人。 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拿着智能核心的他们，一时不能将其有效转换出成果，却又相当于拿着一枚烫手山芋。 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南联合城的试探报复，也会越来越猛烈。 影人带着水部落，镇守南方湿地，就已经在与科隆斯的暗探与军队斗智斗勇……而今天的杀手队伍都已经探到了闪地，也是一例证。 必须早点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个问题，不能等到它彻底爆发的那天。 于是。 便有了这出将计就计。 路梦在决定接见这一批科技猎人时，最初的理由可并非是想要借他们推动闪地设站。 而是：在南方活动的科技猎人，无法避免地会与南联合城、各大帝国城邦产生联系，又是地方分部，被渗透的可能性最高。 千丝万缕，牵连不清。 不如说，若是他们当中没有帝国暗探，那路梦才会感到失望。 意味着还要另找机会。 一出大戏。 得要演给合适的人看。 索拉跨过满地的血肉碎骨，默默收集起它们残余的武器装备——以后也就是战利品。 而当他看到尖刺甲壳、肢体巨钳时，处理芯片也是微微过热。 ‘鱼形人……’ 对于它们的由来，残存骨人社区也有各种猜测……但归根结底，还是与那曾经极度辉煌的第二帝国脱不开干系。 因此，他不愿多说。 不过随着与红之王的日渐熟络，这名骨人也没有了最初保存秘密的负罪感……索拉有一种隐隐地预感，怎么感觉对方知道的比他还多？ 莫非，他真的也是骨人不成。 就这样了。 不过，有一条消息索拉还是告诉了路梦：传闻在第二帝国末期，有一把挺有名的兵刃遗落在了那附近，大陆的极南方。 只不过后来鱼形人泛滥，冒险者们尸骨无存，再没有人能过去寻找。 而且潮起潮落，它说不定早就沉没在了深海。 但总归是一个念想。 索拉默默收集起了鱼形人的血肉，浓浆从他铁灰色的机械臂上滑落，点点滴滴。 那些哀矿猎手都有些忍受不住恶臭，强行憋着干呕……这工作也就只有他这名骨人才能够做。 闪地没有智能核心……这一消息，是他们用鲜血的代价得到的。 这几具尸体。 便是反间。 因其敌间而用之。 或许，人性就是这样。 平白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去珍惜，甚至饱含疑虑——然而，若是他们付出了代价，则会像是愈合的伤疤一样，一辈子都信以为真。 称之为教训。 作为骨人，哪怕听说了这样的道理，索拉也无法真正理解……可另一边，深刻透析人性并将之玩弄于鼓掌的那个人……又该是何等的可怕。 无怪乎，他们曾被称为怪物。 不同于鱼形人。 那是更可怕的怪物。 自己的好友，骨人科特、萨德尼尔就曾经就一直抱有这样的观点……但到了现在，索拉却也发现这种说法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 他的手段，的确让人感到恐惧。 可他最后达成的目的。 却比那些满口善言大义的人，实际做出的事情要干净得多。 至少是对自己人而言。 “等到消息传播出去，再让巴德先生想办法推波助澜，所有人都会知道今天的情景……而那些有心之人，则会从添油加醋的描述中，推敲出想让他们知道的‘真相’。”索拉的逻辑运转，回忆起之前计划，“我们没有智能核心——虽说不可能就此与南联合城化敌为友，却可以避免成为他们当下最优先的目标。” 如今兽灾退潮，闪地固然是少了许多直接的压力……但也意味着要直面南方骸骨荒原的诸多城邦。 二者威胁深浅，还没有定论。 而这争取到的时间。 就将成为他们发展的黄金窗口。 可以进行诸多操作。 不过，要想彻底洗清拥有智能核心的嫌疑…… 他们还需要一个【替罪羊】。 …… …… 城中，一片嘈杂混乱。 喙嘴猩猩的动乱虽然很快就平定了，但它们之所以狂暴的原因还没有查明，并且还袭击了“贵宾”科技猎人们。 现在闪地的守卫正在大举搜查。 从闪地建城以来，本着吸纳流民、增加劳动力的政策，一向无所不包，但扩张得太快也难以避免鱼龙混杂。 来了这么一次大搜查。 竟真的找出不少有问题的人来。 这一下更加增加了守卫的工作量，他们也无法确认这些人是暴乱的罪魁祸首，还是其余心怀不轨单纯想要浑水摸鱼的人。 只能一齐关押审问。 看来，要完全搞清楚，还需要不小的时间。 闪地守卫虽然雷厉风行，但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从另一个角度说，客观上也制造了混乱。 让一些真正有本事的人。 有了可乘之机。 ——哪怕他自己，只是在逃亡。 角落当中。 钻出一个人影，却是邓里。 火把、探照灯、天上双月……光影变幻，照出这个科技猎人脸上阴晴不定的惊恐表情。 他竟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暗中潜行出了黑石大厅，或许是在看到鹰弩击碎核心空壳的时候，或许是在更早，他一直都关注着这一目标，从外观与震动的频率重量发现了端倪…… 假的！ 察觉到这一事实时，邓里的心头巨震，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连他自己，都回想不起是如何能够趁着混乱与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逃脱出来，甚至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碍。 等他回过神来时。 已经藏到了闪地城中。 而那惊人的推测，再一次浮现在他的意识中，令这位科技猎人浑身战栗： 此前，科隆斯与漂泊终地的两位夫人，如此确定智能核心丢失之后，是落在了红之王的手中。 那是因为，他是鲨鱼村一战中唯一的胜利者与幸存者。 可能性自然最高。 即便当时，他没有得到智能核心，此后也有大把的时间去搜寻，东西早晚会落到他的手上。 两位夫人的策划，也都是基于这一点……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格蕾丝夫人派出的兜帽侍卫柴世、梅琳夫人培养起的赤剑团、生化实验造就的赤色剑客……以及商人行会的代表，侍者亚穆杜。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 他们是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走出那片沼泽。 全部葬身密林。 可是…… 现在看来， 亚穆杜明明不是还活着吗！？ 第626章：最后一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格蕾丝与梅琳两位大领主，早已经得到了情报：亚穆杜代表商人行会插手到了争夺沼泽地的一战中。 只不过，她们知道消息时。 已经是行会派出各个小队，满中部搜寻这位侍从的版本。 旁人或许还不知道玄妙。 两位夫人哪还能不清楚是龙恩借他的这位影子再次出手，她们一方面恼怒于这无冕贵胄的阴魂不散，一方面也暗中幸灾乐祸就连那亚穆杜都栽了个跟头，葬送了自身性命。 相比之下。 自己在沼泽地的失手，也就不算什么了，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只是，不久之后。 “亚穆杜”竟又是公然在北联合城的贵族圈中亮相，惊骇众人。 这一消息，传回到远在钩子海滨的两位夫人耳中，也是让她们惊疑不定，只觉得扑朔迷离。 心中更是增添了一分对亚穆杜以及他背后之人的敬畏与戒备。只不过当前的头等大事是智能核心被夺，牵扯走了她们的注意力。 但现在看来…… 所有的线索都贯穿在了一起！ 邓里心跳剧烈呼吸急促，一方面是因为发现真相的震撼，一方面也是因为莫大的欣喜。 智能核心不在路北游的手中，他只是得到了当初赤剑团研究员私下抄录的解读笔记。 ——赤剑团的成员多出自漂泊终地，而领导智能核心解读的是科隆斯，按理说他们得到的研究成果应当共享，可彼此合作难免会有小九九。 研究员私下备份是梅琳夫人的授意，不可能告诉格蕾丝夫人，而这也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后者的“误判”……然而邓里接受的正是梅琳夫人的委托。 那么，智能核心的去向就很明显了——那位蜂人宠臣！ 是他带走了智能核心！ 这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亚穆杜从包围中“脱身”，甚至不惜排练出一套“假死”的戏码，事后还安排行会总部的人前来寻找，这一过程无疑又会有损失……却全都是为了做戏而付出的牺牲与代价。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了给他真正带走的东西打掩护，暗度陈仓。 难怪龙恩愿意继续对亚穆杜委以重任——立下了如此的功勋，怎么可能不受到褒奖？ 甚至，他的这一招。 还将抢走智能核心的“脏水”泼到了路北游的身上！ 亚穆杜假死时期，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而等到目标已经锁定到路北游时，他才悄然现身，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正所谓避风头。 这时，再想扭转思维。 已经相当困难。 连两位夫人都被迷惑了。 这样的智计环环相扣、谋算千里……邓里发自内心地承认，别说有谁能比得上那位侍从，如果作为一个外人，就是想要堪破其中表象一二，那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得知了路北游手里的核心是假货这一关键信息，恐怕所有人都还将蒙在鼓里。 对方能够得到龙恩信任。 的确是有原因的。 这一消息，是湖镇猎人用他们的鲜血获得的——这些同谋的任务虽然失败了，可他们获得的情报价值，还要远超任务本身。 ‘只是便宜了我。’邓里暗道。 他原本就有些埋怨与惊恐，出发之前组织明明告诉他这些同谋可以保护他的安全，可没想到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皮肤下面装着的都是那样的狰狞的怪物——怕不是最危险的就是他们。 因此别说同情了，邓里还要庆幸是他们拖住了那恐怖的血之主、制造混乱，让自己有机会带着白捡的消息逃出来，最后渔翁得利。 若是他把这宝贵的情报带回去，将会得到何等的奖赏？ 正如之前所说，亚穆杜的伪装虽然天衣无缝，可关键的破绽就在于路北游这里——但他作为血之主，又不可能与商人行会通气。 哪怕站出来说： “我没有智能核心。” 你信么？ 只会觉得是欲盖弥彰。 亚穆杜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让他白当了个冤大头。 可是现在，这情报是他们自己刺探出来的——连邓里都可以想明白，只要把它传递回南联合城，两位夫人即便不动用她们的幕僚，也可以得出与他此刻相同的结论。 如此，就能帮助科隆斯与漂泊终地两大城邦认清楚到底谁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谁才是自己最应该优先解决的目标…… 方向错了，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就比如现在。 差一点就中了商人行会的奸计，引两位夫人与血之主斗得两败俱伤。 厘清这一点。 说是补天之功都不为过吧？ 自己这辈子有了。 正因如此，邓里才惊中有喜……可当前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够将这来之不易的情报传递回去。 “再怎么说我都算是能帮你洗脱‘冤屈’，血之主你就放我回去好不好……”他暗自腹诽。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目前黑石大厅中发生的事情，还不一定立马就已经传开，但城中守卫还在搜查。 他如果显露出身份、招摇过市，那可是大有嫌疑。 更别提要如何从那绵延的城关中混出去……邓里出发前听闻这里也安排有内应，可要怎么前往约定的汇合地，也是一个问题。 一阵军靴踏地的响动，邓里听到后连忙往墙缝小巷中一缩，他的潜行能力不高不低，但作为科技猎人战力再怎么说都没有弱的，躲过一般的士卒不是问题。 只是这么一瞥之下。 他竟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身边跟着这么多守卫……”邓里先是一惊，随即心生一计，“但不管怎么样，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他取出音叉，按在墙面上缓缓擦动。 男人耳尖微跳，敏锐的感官让他听到了空气中微不可察的震动频率，那是科技猎人内部约定的传信号。 他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查德先生，怎么了？”身边的守卫还没有察觉，只是问向这位贵客。 “没事，你们先去集合地，不用在这边等我。”查德答道，随后状似漫不经心地向回走去。 喙嘴兽塔中，好友嘱托他的说辞一句一句浮现在脑中。 “好吧……”对于这样怪异的请求，守卫们面面相觑并没有追究——说实话后半夜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街已经很久了，有时候还要在这位先生的指示下调整方位。 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他们得到的命令便是，绝对遵从这名科技猎人的指示，哪怕与城防警报相违背也不例外。 这时，远边街角的一处房梁上，一个娇小的人影见状也是打出手势示意，随后纵身一跃，如同凭空溶解了一般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627章：勾结 “你，你这是……”邓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正处在一间大帐当中，皮帐装饰华美，案上美酒清澈浓郁，羊羔梳洗干净，现烤出来的肉焦香扑鼻，一滴滴融化的油脂滴落，溅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响声，让人听着就觉得食欲大开。 “来。”面前的男人好整以暇，端起酒杯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还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的男人就是查德，邓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一试联系上他，本以为要与城中守卫斗智斗勇、上演一番谍战戏码……却没想到查德发现他之后，竟是轻车熟路地带着自己绕开了侦察岗哨，来到了这某一处部族营帐。 如果不是查德。 邓里还没想到对方的搜查有这么多破绽……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 简直像是他自己的家一般。 如同在为邓里解惑，查德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略略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与勾画……俨然是一张早已制作好的布防图。 这哪里是解惑。 疑惑更大了！ 邓里一惊之下还想细看，可查德已经将羊皮卷收起，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下可以说了吧？” 奢华的招待、行走自如的地位、机密的布防图、对方嘴角那一丝玩味的微笑……种种的一切看在邓里眼里，如同漩涡一般旋转起来。 最后指向一个答案。 “你是夫人的……”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合。 “非也。”查德面色平静，“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只见他手腕一翻。 一枚细小的剑符从袖腕中滑落，带着金属的光泽，映入邓里的眼帘。 烛光下，仅仅是一瞥。 一股寒意就从他的背脊爬起……查德的确并非梅琳夫人亦或者格蕾丝夫人安插的内应。 背后却另外大有来头。 邓里看清了铁剑符上的小小锤纹――那是开顿城的标志，而这精细的纹路、特殊的材质……也只有那些最顶级的废品大师配合他们的秘方才能够制作。 技艺本身就是防伪标识。 而能够刻在这剑形符上。 “天心……”他心中如同惊雷，“……利正将军！” 天心利正，前任开顿城主的养子、当今大领主四郎之兄、废品大师集团的实际掌控人……也是以一己之力镇守开顿城、甚至是整个南城邦的帝国将军，威名赫赫。 老牌战争级。 他居然也往闪地派遣了谍报？ 查德此人半夜离开招待居所，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又隐藏身手与经历，如此神秘邓里甚至没有想过私下里去拉拢他，避而远之……结果竟是开顿城将军的暗探？ 是了，出售哀矿镇的项目本就是天心利正提出，而获得的开币也都将归于开顿城所有。 要说他们没有插手。 邓里反而是不信的。 这一支小队当中，加上自己，还真是卧虎藏龙。 查德随之而来的一段切口，更是打消了他的疑虑。 “你想知道什么？”事到如今，邓里不会问什么对方为什么找上自己――不管查德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在他面前袒露这些秘密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邓里事先想好的那一套为自己辩解、甚至想蛊惑查德的说辞都失去了用武之地，不用装了。 毕竟，面对的是一个暗探。 还是其他城邦的。 虽然同属于南联合城，也都是继承着高贵先祖之血的佩剑贵族……但帝国的体制决定了，各个城邦之间的利益也不是完全相同的。 在过去，能够让南联合城统一起来的，一个是血色叛乱、一个是会长龙恩……差一点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路北游。 无一例外，都是敌人。 邓里捏着手掌，实话说逃脱了追捕却又被请到这大帐中，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脱得狼巢又入虎穴。 他话音刚落，帘帐忽地掀开，邓里吓得差点就要按剑起身，只见走入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却是双手端着玉盘，上面摆着一对压好的手制茄烟，已经点燃散发出淡淡香气。 一闻就知道品质不俗。 邓里惊魂未定地接过，下意识就要道谢，可看到对方的样貌后硬生生止住了，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青荣？” 白眉氏族过往作为闪地的霸主，是唯一在闪地之外还有名气的流浪部族，而这将军过去是他们的使节，负责外交事宜，不提地位，见过他的人一定是最多的。 “您认错人了。”青荣将另一支烟递给查德，自己带着托盘又倒退出了大帐。 邓里迎上查德的视线。 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想必他是刻意找来这么一位知名度高的将军，来表明他目前做到的成果……也以此来向自己施压。 对方渗透进了白眉氏族。 甚至是其中的高层。 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天心利正将军长期的经营外……恐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内部。 闪地部族中，有不服红之王的存在！ 是了，其他任何部族都可以没话说，只有原先的闪地霸主白眉氏族，如今失去了老大的地位，最有可能滋生不满的情绪，而他们又无力反抗那般强势令人恐惧的路北游，只能向外寻求援手，至少是与其对等的存在，这时候正好与天心将军一拍即合……邓里的脑中，思维逐渐圆融起来。 而这般的情报，是他们之前被安排着游览闪地时，绝对无法深入了解到的。 前者是表演。 后者才是真实。 看来闪地内部也并非表面上那般铁板一块，有可以逐步击破的缝隙……虽然没能得到对方手里的布防图很可惜，可邓里自觉又找到了宝贵的情报，加上之前的消息…… 查德却是有些莫名。 他既不认识路，也不认得白眉氏族里的人，只是强行记下了每一步该做什么动作该说什么话。 似乎对方就很开心的样子。 “我需要知道你今晚得知的一切……”于是，他笑着开口道：“然后，我们的人会送你出城。” 露出八颗牙齿。 显得礼貌又高深莫测。 第628章：尾声和开端（合章） 秘地，斯托伯的冒险。 古老的山脉重叠嶙峋，岩石像是被高温炙烤融化又最终凝固一般，呈现出一圈圈镜面的纹路。 映照出下方。 一队归家的浪人。 “灰先生……”一名反蓄奴者上前来请示，汇报完毕之后，却略带扭捏地没有回到队列之中，还带有些不敢开口的意思。 这一切都看在蜂人王子眼里。 “怎么了……哦。”一如既往的，灰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你是担心那红之王的计划太异想天开，根本就无法落地。” 路梦的会谈只与灰一人，而灰则是等到路途已经前进了大半，才又将他的目标告诉了反蓄奴者们。 这时荒野四下无人，而反蓄奴者预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离开他们的基地，没有泄密的可能。 即便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等到消息传出去。 计划该完成的也已经完成了。 而之后。 才是他们出力的时候。 只不过，在灰告诉反蓄奴者的当时，就引起了一片的惊愕与疑虑。 毕竟光是从第一步来讲，就那么的不可思议—— “是，南北联合城之间虽然有嫌隙，可同属于帝国，他想要祸水东引，恐怕没那么容易。”反蓄奴者郑重道。 敌人的敌人。 不一定是我们的朋友。 血色叛乱就是最好的教训。 攻入皇宫的义军，自以为能利用都市的皇帝与各大贵族之间领主的矛盾周旋盘桓，内部甚至有人寄希望于换一个更贤明的贵族上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由此耽误了时机。 殊不知，在他们眼中。 你才是唯一的敌人。 最后镇压叛乱之时，不止是南联合城内部的几大城邦联合了起来，就连北方刚刚遭受巴斯特重挫的贵族们都派出了支援。 真可谓是联合城有史以来最团结的时候。 合力铸造了血色之名。 现在，反蓄奴者得知路北游想要继续挑起南北联合城的矛盾，难免心生忧虑——不如说他们之前到达闪地之时，迪乌领队想要告诉对方的就是这点，怎得完全没有听进去？ 不过，既然灰先生都敲定了。 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呵……”蜂人王子轻笑一下，不由回头望向身后，他浑身绷带不见容貌，映入眼帘只有冷酷黑岩、崇山峻岭，可好像又真的看见了那片广袤的草原似的。 说实话，一开始他也不信。 直到，对方出示了证据—— “这是……”他问道。 “嗯？你们不该不知道才对。”路梦拿着令牌示意：“开顿城的铁剑符，每一枚都是独一无二的，拿着它的军士可以到废品大师那领取最新的全套装备，终身免费维修换新……不要告诉我反蓄奴者没有杀过开顿城的人。” “当然见过。”灰先生笑笑，“所以我问的是，它是从哪来的？” “一个闪地牧民身上……缝在他的肋骨下。”铁剑符在路梦的手里转了一个圈，似乎丝毫不在意它曾经是从人体中取出来的，“开顿城的暗探……说起来能找到他，还多亏了你们的人。” 多亏了如今的影部“教头”——玻小姐。 影部成员此前虽然也接受过水部落一系沼泽忍者的训练，但要论起侦察反侦察、刺探与反间、在城镇当中搜寻与隐藏……还真比不过斗争经验丰富的反蓄奴者，尤其玻更是当中的人才翘楚。 玻把这暗探揪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在营帐里吃着涮锅唱着歌，俨然一副老牧民的样子，连他朝夕相处的家人都没有发现对方还有这另外的一层身份。 只是，还一直保留着这铁剑符，说明并没有冤枉了他，至少对方一直想着回到开顿城去……这不一定是有多么忠诚，而是有这身份凭证，哪怕是在贫富差距极大的联合城，后半辈子都能过得很好了。 灰立马听出当中关键：“也就是说，早在你来闪地之前，开顿城就已经往这里派遣过暗探。” 这暗探都已经在此处成家立业，娶了当地老婆，甚至还跟随着加入的部族迁徙了好几次……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混进来的。 而那时，驻扎在闪地的。 应当还是商人行会的成员。 “闪地如此关键的位置，‘近在咫尺’的开顿城总不会比龙恩还不上心。”路梦点头，“只是因为行会的布局太过严密，商人太受欢迎，他们才没有什么机会吧。” 开顿城锻天下之兵，血色叛乱后更是超越哀矿镇，成为南联合第一大城，富庶强盛程度丝毫不亚于商人行会控制下的那几座北方城邦，甚至包括在成为皇都之前的赫夫特。 不过，开顿城产业单一，废品大师们锻造的兵甲系列品质虽好、产能也高，却恰好不是闪地部族所必需的产品，互补性太低。 经济上冷淡，再加上有商人行会掣肘，暗探再多影响力也起不来。 如今闪地改天换日，断了商人行会的渠道，这些人或许感觉机会到了，才做出些小动作。 结果被玻抓了个正着。 路梦对他们也并非没有察觉，可谍战不同于生死战场，有时候哪怕你已经发现了对方，可也没有必要当即铲除，只需要严密监控即可。 有时候，甚至能够成为你自己用间的通道。 更极端的例子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派往别国的外交使节底下的另一层身份便是公开的间谍，可大家都还允许大使馆存在一样。 何况，路梦也不想过早暴露经过玻特训之后影部组织今非昔比的隐秘能力，偶尔敲打一番足矣。 而这枚铁剑符，就是之后或许可以派上用场的奇妙小道具。 “哼，这人之前的任务应当主要是刺探商人行会的动向……不过若是能找到一个新来闪地的人，让他伪装成暗探，就能制造出时间差，让其余人以为他得到的目标就是你。” 灰猜出他的想法：“到时候，无论是曲解天心利正的策略，还是通过这引子传递你想让人知道的误导消息，都有了门路……” “不过要让一个外行人伪装成暗探，一张身份令牌可不够——你该不会想自己出马吧？”蜂人好心提醒道，“需不需要我安排一位反蓄奴者，他们当中经验丰富的有很多……我这里也有许多刺探到的开顿城情报，可以一齐给你。” 就是需要时间默许出来。 他都记在脑子里。 “看情况吧，也许我会有更合适的人选。”路梦算了算时间，如果查德在路途上没有被喙嘴兽吃掉，那他来到闪地然后与姬海失之交臂的剧情应当就在近期，“反蓄奴者还是太过有名了，如果让人看出来特征来，反倒会弄巧成拙。” 至于开顿城的情报，他倒是没有那么在意。 只是听着灰如此说，路梦倒是想起自己在离开枢纽站时，曾经与驻当地的浪忍团负责人雷柏做过一笔交易，当时他势单力孤，要打动对方只得拿出世界未来十年的记忆出来。 这些年过去，有许多事情一一验证，而浪忍团凭借他的“情报”也是给圣国添出不少乱子，竟硬生生多维持住了那南边的一座孤城。 发展壮大不少。 路梦倒不觉得是自己做出了多大“贡献”——其实很多所谓他的情报，都是浪忍团自己在以后的日子刺探出来的，他才能够了解到。 区别在于。 从未来提现到了过去。 也省去了牺牲的功夫。 就当是贷款投资了。 还是无息的。 而现在面对灰先生也是一样，有许多东西还是反蓄奴者告诉他的……眼下就省却这一步吧。 不过，随着节点越发逼近开局的时间，按理说路梦掌握的信息也就越准确，可是另一方面蝴蝶效应的影响也将越来越严重。 总有一天。 他对未来的理解将会全部失真。 蝴蝶可以掀起风暴，却未必可以压制风暴。 这是无法阻止的。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止是一只蝴蝶了。 为了保住他这一张最大的底牌，路梦可以延缓这一过程，有一些信息，没有必要就无需透露……甚至他还可以cos一把时间局管理员，将扭曲的历史纠正到原有的轨道上。 让它开出自己想要的局面，结成对自己有利的果实。 直到收获最后一波。 能够进行这种操作的前提是。 他还有多余的筹码。 不过灰先生显然猜不透他的思路，实话说便是他可以读心，看完之后也未必能够理解，见路梦带着推辞之意，这名蜂人摇头笑道：“你还真是成竹在胸。” 换成任何一人来听，或许都会觉得面前的这青年是在说大话…… 可若是你听过他的事迹，甚至是像灰自己这般私下深入调查了解对方的，就会知道他从不虚言。 当然，对敌人就另说了。 灰先生能察觉出路梦肯定有所隐瞒，但至少不是站在敌对的立场。 比如，这一次的计划。 灰也参与了其中。 只是非常罕见的，以往在主事反蓄奴者的时候，都是这位蜂人全权谋划，连有资格参与讨论的成员都没有多少……然而在这次合作中，他竟是负责辅助的那一个。 大框架与具体实施。 都是由路梦一体承接。 这让灰先生不由得感叹，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自己老了……这两者似乎是同一个意思。 他的确有这样冥冥的预感。 这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亚穆杜。 在灰刚加入反蓄奴者的时候，即便说不上意气风发可也算得上一路高歌猛进，否则不可能把他们的势力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当时龙恩虽然地位已成，比起如今的隐蔽持重更添一份凶狠，但双方较量也就是此消彼长，各有胜负。 直到那会长启用了彼时还默默无闻的亚穆杜，一战成名，让反蓄奴者损失惨重——按理来说，那侍者只是龙恩的影子，灰先生根本就不惧他，但就好比灰总是能够看清他人所思所想，面对亚穆杜，他却总有种感觉，仿佛自己的思维在对面看来也是透明的一般。 屡被克制。 包括上一次，也栽在对方手上。 由此反蓄奴者的发展劲头，才被遏制下来；亚穆杜则被龙恩火速提拔，仕途无两，一度被视为后者的宠臣。 乃至接班人。 对于这样明显的目标与强敌，刺客大师齐聚的反蓄奴者当然想过暗杀——可怪异的是，任务每每失败，亚穆杜完好无损。 他察觉到些许端倪。 为避免无畏的牺牲，便收手了。 灰先生年岁虽长，却也是个骨子高傲不服老的人，平日里与年轻战士没有什么两样，连番受挫下，也不免少了一些心气…… 这一回，却不一样。 他们的突破口，正在亚穆杜身上。 看着这白发青年的样子，蜂人王子不由在心中想莫不真是一物降一物……路梦则暗自检查着背包中的那本笔记，他准备用来真正与黑色划痕谈判的筹码。 上面记载的解读成果同样宝贵，然而他自己早已抄录了一份，研究部门也学透了。 加上有智能核心本体在。 这笔记除了纪念意义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价值。 不如放在大图书馆。 但此刻浮现在路梦脑海中的，不是笔记的内容，而是它的封面。 上面染着，蜂人的血。 那时“亚穆杜”被围困自尽，拔出尖刀刺向自己的胸口——可他明知道那里放着笔记，蜂人的血与人类不同，带着些微的腐蚀性。 对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单纯不想被俘虏，而是要破坏掉笔记的内容，若旁人疏忽检查，让血液浸透笔记，字迹模糊，解读成果就毁于一旦。 好在露卡那个莽姑娘一剑抢先劈下了他的头颅。 事后，路梦也让钟医生提取过上面的血迹与基因，保存了下来。 总有一天，会见分晓。 …… …… “暗探邓里混在运粪车中紧急南归，行至帝国驿站，盛宴款待，官长相迎，当夜……” “死于暗杀，毁尸灭迹？” “妈的！”蜂人的双手一抖，将展开的信笺撕得几瓣，随之而来一阵头晕目眩，他靠撑住一边的墙壁才忍着没倒下去。 阴影中的暗探，则看向地上的碎纸，瞥到最后一行字迹： “开顿城，天心将军披甲出行三十里……五日方归。” 他脚尖用力。 将带字的残片，彻底碾碎。 第629章：死无对证（合章） 会长送来的信笺说得简略，受限于情报搜集，也必然会遗漏下许多的细节……但以亚穆杜的能力，哪怕是光看这最外面的表象，就能推知出事件大体的全貌。 然后，郁闷得想要吐血。 “我的那前任，在沼泽地里到底干出了什么事情来……”他在心里暗骂，“值得那两边的人如此惦记。” 幸好他们是蜂人，否则你就是说对方凌辱了南联合城的两位夫人，都有可能……甚至不一定有这般大的反应。 偏偏，“真正”的亚穆杜已经死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能带出来。 死无对证。 南联合城，默认他知道一切。 可是他不知道啊！ 他们的样貌的确相同，接受的训练教育也别无二致……但总也不可能心灵相通。 关键的地方在于。 自己还无法澄清。 正是因为参与其中的前任已经死了，他才能够有机会成功上位……这本身就是一项不能泄露的机密，可谓是说都说不清楚。 “能够惊动天心利正，出手刺杀的是血之主本人么……邓里带着宝贵的消息回国，周遭一定布下了重重守护，一般的刺客根本不可能得手。”亚穆杜在心中推敲复盘，“但这时间又卡得巧妙，既可以说是他们担心消息泄露前来灭口，又可以说是为了防止邓里遭到盘问，提前处理后患——但该透露的情报肯定早已传达……” 他越想越乱，越是理清思路越觉得真相有诸多可能。 自他上位以来。 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棘手的局面。 阴影中的暗探处理掉机密的信笺后，原只是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直到亚穆杜脸上竟滚过一滴汗珠时，他才兀地开口：“大人，离开边缘镇吧。” “你说什么！”亚穆杜猛地抬头，“你让我离开这里……那我能去哪？” 会长派他外出历练，看似是考验，实则也是机遇。 这意味着，他能够真正掌握权力。 待在商人刃……哪怕人们明面上对这位侍者也会敬若神明，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座城邦，真正的主宰只有一个！ 自己不过是分润了一丝那个男人的些许威严罢了。 在边缘镇则不同。 他虽然依旧是会长的影子……可一个影子只有在离主人足够近的时候，才会被掩盖住光华。 一旦他远在天边。 未必不能自己做主。 正如这里的佩剑贵族津义，以往即便是面对龙恩也敢听调不听宣，是亚穆杜亲身运作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现在的亚穆杜，在边缘镇里说一不二，这种威势甚至不是商人行会带给他的，他能够调动的资源，也不囊括在会长最初赐予的那些卡片里……可以说，这里就是他的基本盘。 何况，如果离开了边缘镇。 他原本的布局怎么办？ 他还要伏击血之主，一扫盖在自己这个身份上、盖在他的心中的阴影…… “回商人刃。”果不其然，暗探说出了亚穆杜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蜂人王子怒极反笑，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将对方从门后的阴影中拽了出来：“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对我说话？” 他瞪着双眼，眼球上都已经有了血丝。 说实话亚穆杜已经看这暗探不爽很久了。 任谁的身边有这么一位来无影去无踪、又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冒出来的人跟着，都不会太愉快。 暗探暴露在光线下，原本笼罩在他身上那层若有若无的朦胧感也随之消散。 只见他身穿的并非是侍者的服饰，而是一件漆染的夜行衣，贴身紧缚，透出流线有力的线条。 也不知这暗探是如何能在津义夫人的宅邸里潜藏随行而不被兜帽侍卫们发出警报的。 看在亚穆杜的眼里，倒像是个反蓄奴者的刺客。 这让他心里一寒。 不过，面对亚穆杜的粗鲁动作与诘问，暗探丝毫没有反抗，依旧如以往一般恭顺。 “因为，如果大人您再不离开……”他撸起左半边袖子，展示给亚穆杜看自己的手臂，“我无法确认，一定能够保证您的安全。” 只见一道血腥的伤口，贯彻了暗探纤细的手臂，深可见骨。 亚穆杜一惊：“刺客？” 从那刚刚翻卷的皮肉来看，受伤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我已经处理掉了，只是怕惊扰了大人。”暗探点头，说着就将袖子撸回去，遮住伤口。 布料上随即又晕深了一层。 是被浸透了。 暗探将手背回身后，语气冷静平淡，丝毫没有因为创口的痛苦而有所变化，好像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话题，只是听得亚穆杜暗暗心惊。 有刺客能潜入贵族宅邸，那一定不是一般人……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暗探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处理掉了对方，实力不俗。 亚穆杜自身武力水平一般，龙恩也从未安排师父教导过他，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后，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问道：“怎么回事？” “眼下掠夺者围城，边缘镇中秩序虽然还能维持，但不可避免会鱼龙混杂，光是这一周，杀人事件就有三百二十起，走私、欺诈、通敌……更是数不胜数，城中警卫不可能忙过来，正是敌人下手的最好时机。”暗探低着头，缓缓汇报着，“更关键的是，大人您占据了边缘镇，津义夫人虽然俯首……可还有更多的人不服气。” 亚穆杜一听，顿时明白了。 ——残余的佩剑贵族们。 这些不属于商人派系的贵族，哪怕不敢公然反叛，对他这个代表下手，却能在有心之人出现的时候，暗中推一把火，行个方便。 比如，南联合城人。 如今随着边缘镇落入商人行会掌控，北联合城就是穿袍贵族的天下——相比之中有着格蕾丝、梅琳等大领主，以及天心利正将军守护的南联合城，隐隐地就成为了他们的理想乡。 以及正统所在。 如果说，之前南北联合城的状态还只是割裂，如今甚至可以说是彼此对立。 而这导火索……居然是“自己”？ “他们想要什么？”亚穆杜感到越发头痛，“杀了我？” “我拷问过那刺客。”暗探继续平静道，“他坦白说，第一目的是想要绑走您……刺杀只是最后的选择，但我想这两种结果对大人来说都差不多，性命之虞。” 蜂人王子皱眉，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意有所指。 别人不清楚，亚穆杜却十分清楚他自己的境况——一旦他被绑架，行会绝不会将他真的当作宠臣一般营救，会长有的是人替代。 也就与死无异了。 不过，若是南联合城绑走了他，一定会万般拷问，想要套出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报……以自己的这小身板，根本坚持不下几轮。 下场也是个死。 最多被夸一句忠心有骨气。 对方的话倒也解释得通。 “至于血之主……”暗探的话却还没完，“恕属下直言，他已经看透了您的布置——再这么等下去，除了徒耗时间与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没有其他任何的用处。” 亚穆杜陷入沉默。 他想要反驳，却挑不出任何有理有利的说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如果再看不出是谁在从中作梗，自己便也算是白活了： 亚穆杜掌控边缘镇，在闪地到黑色划痕之间的必经之路设伏，然而对方久久未能如自己预料一般动身，南联合城方向却紧接着出现了变故。 那些佩剑贵族的目的且不论，最后的结果是将自己逼离边缘镇，到时候津义夫人重掌大权，即便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独立，也不可能忠实执行他的政策。 如此，通路再次打开。 这时候，若闪地再派人前往黑色划痕……他将无法阻挡。 从事件的表现上看，血之主路北游并未过多参与其中，只是被动应对……可是从结果来看，不仅原先针对他设立的陷阱一个个被解开，最后形成的局面，也是对他最为有利。 如果说，这是运气。 未免太过侮辱了。 既是侮辱血之主，也是在侮辱亚穆杜自己。 良久，蜂人王子吐出一口浊气： “是我败了。” 就这么承认，没什么好丢脸的。 或许真的如会长说的那样。 他还需要好好历练几年。 亚穆杜当即决定从善如流，离开边缘镇，放弃这片打下来的江山与之前的一切准备……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命要紧。 如果说那位葬身在沼泽地的前任，留给自己的除了这地位与黑锅外，就只剩下一条教训：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相比之下，他宁愿稳妥一点，也不会去干以身入局这种傻事。 “我之前都没发现，你的思维还挺清晰的。”想通之后，亚穆杜冷静下来，甚至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看这暗探也觉顺眼不少，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有没有兴趣跟我干……就做我的幕僚，也没有必要像今天这般危险，出生入死了。” 这暗探遇事冷静，提出的意见与分析又鞭辟入里、直达要害，对自己毫无保留，是可造之材。 虽说是会长派来的人。 但对外，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亚穆杜有开府招募人才的权力，不能总是依赖行会的资源，是时候发展自己的势力、笼络合用的人手了。 “不敢，一切都听亚穆杜大人的吩咐。”暗探低头恭顺道，却也没有反对，“更何况，我本就是为您而……来的。” …… …… 闪地，喙嘴兽塔。 科技猎人的胸前腰上都绑了厚厚的绷带，看起来像是个白色的半身木乃伊。 文劲知道他体质过人，为了控制他，出刀又快，简单的一下，发劲上可是没少下死手。 他的身后，跟着六个哀矿镇出身的科技猎人……那一夜之后，所有人都各自隔开，分别被索拉带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接受审问。 主理负责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蒙面女子，可她的视线却锐利得像是能够看透人心，问问题与诱导的方式更是能让人把上辈子的秘密给说出来似的……至于外面的调查与发生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 直到今天才放出来。 用当地据传是红之王发明的一个说辞叫……这是政审过了。 按理说私自扣下科技猎人，这是个相当失礼的举动，若是让总部得知，黑色划痕与内环甚至可能发出严正抗议与强烈谴责……但一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便是这些猎手自身，都没有什么意见。 “吼———” 一声雄浑的叫声。 长脖子再次俯身下来，迎接这些客人们，履行好它电梯的职责。 看着眼前这硕大的喙嘴兽头颅，柳斯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棱角翻身上去，稳稳站住，不发一言。 科技猎人们跟上。 却再没有了之前的嬉闹。 长颈飞速上升，掀起一阵风声在高塔中回荡，而后直达阁楼。 停住。 黑衣大氅的青年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案前，颈上围着一圈棕红的狼裘，却不显华贵而是威严，一头白发如月色一般纯净。 听到声音后，他起身。 面向众人：“请。”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相隔的时间如果以一生的角度来衡量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对方的嘴角甚至带着同样礼貌的轻扬微笑。 然而，科技猎人们感受到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能来会面的，更是少了半数。 一定要说有什么可以确定的话，那就是这一回他们当中，再没有了上次那般复杂纷繁的隐秘思绪。 作为仅剩也是唯一的领队，柳斯率先坐下，面色如常。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当他落座后，面前的除了一杯浓烈的白眉清酒，忽地多了一份油皮纸袋。 是路梦推过去的。 “尸检报告。”他说，“或许你们会想要知道。” 文劲、朱莉、王驰……再到罗米，从上到下厚厚一打，每一份资料上都写了对应的名字。 名为尸检报告，但说是研究报告也不为过。 据钟医生所说，就连他也是大开眼界，为此紧急招来了各条战线上的实习生们一起来参与、长长见识……就当是教学实践了。 就好比现实中没有一项病症是完全按照教科书生长的。 古代科学书甚至是智能核心介绍得再多，也无法替代实例的价值。 (本章完) 第630章：解惑 以柳斯的性格，过去如果能接触到这么有价值的研究报告，肯定会兴奋异常、视若珍宝……然而此刻的他看见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只是接过来递给下座的一名科技猎人道：“这些我们就收下了……” 不出意外的话。 这些尸检报告，也将作为闪地提供的科研样本之一，成为他们与黑色划痕交易的筹码。 相比起物质利益。 它会更有份量。 至于柳斯自己，他实在不想再知道一遍曾经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背地身体里实际已经发生了什么样诡异的变化。 这只会让他感觉更加惊悚和悲哀。 “剩下的，只有几个问题想请红之王亲自帮忙解惑……”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路梦点头，“正好，有一些细节我也需要和你对一对——” 关于喙嘴猩猩的暴动。 那是一种畸变药剂，喙嘴猩猩原本是野生种族中，较为具有智慧的那一类，然而摄入这种药剂之后，将会纯化它们的思维，令喙嘴猩猩变得凶性而野蛮，朝着堕落的方向演变。 外表上，最显著的改变。 就是它们的毛色。 由白转黑。 在骸骨荒原以东，斯托伯的冒险乃至花园等广袤的蛮荒地带，分布着这类充满野性的黑色喙嘴猩猩……如今畸变药剂的发现，让人不得不将二者联想在一起。 两种不同类的喙嘴猩猩族群，到底是自然演变出的亚种，还是由于多年前爆发的某一起生态灾难。 “要促成畸变，这类药剂的生效浓度需要体内注射，或至少是长时间的浸泡……浓度越高，转化的时间越快，真正引爆的起点必然是在它们进入闪地之前。” 以湖镇猎手小队的实力，遭遇喙嘴猩猩不可能束手就擒——事实上根据查德的证言，当时周边就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喙嘴猩猩。 或许便是实验品。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为接触到的喙嘴猩猩注射了药剂。 而有着内鬼存在，剩余的哀矿猎手再怎么警惕，也会被误导，从而落入了包围之中。 至于之后的气味，虽然也包含畸变药剂的成分，但弥漫到空气中顶多只能让普通的喙嘴猩猩一时躁动，很快就会随风飘散。 真正关键的作用是，吸引来已经产生畸变的喙嘴猩猩，就如酒气之于酒鬼一般，这并不能帮助他们控制黑色喙嘴猩猩，反倒会让释放药剂的人成为优先的攻击目标。 所以科技猎人的营地，是唯一真正受灾的；进攻它们的，也正好是曾经接触过的那一批。 就制造混乱、引导视线而言，目的已经全部达成了。 事后琪可狼骑兵再次俘获了这些暴乱的喙嘴猩猩——它们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凶性大发。 再养作劳工是不成了。 不过路梦倒是丝毫不沮丧：某种程度上黑色喙嘴猩猩比普通的品种还要珍贵得多。 他们比邻骸骨荒原，只要耐得下性子去引诱，白色喙嘴猩猩想抓多少就有多少。 可要抓黑的，还得到千里之外。 路途遥远不说。 更是危险重重。 这下子，倒送上了门来。 黑色喙嘴猩猩天性暴虐，即便是姬海也无法将之驯化——但这对路梦来说却不是问题。 不过是另一种埋骨地狼罢了。 劳工当不成，却可以作为生物兵器，每一头都是难得的“猛将”……但设计相应匹配的兽盔甲与兵器的事情，路梦目前没有那么多精力。 就先丢给人养着。 驯养熟了再说。 “难道，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要反过来利用被捕获的喙嘴猩猩，送入城中制造混乱了吗……”一名哀矿猎手提问，“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罗米等人可以早察觉到了喙嘴猩猩的存在，但要说能够预知捕获它们的狼骑兵……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奥克兰或者娜尔可能够做到。 ——只有神明。 “这倒是不一定。”路梦看向柳斯，“你还记得事后罗米与你交流、告诉你他的经历吗？” 柳斯点头。 这些回忆，他也向对方负责调查的人员坦白过了。 “他说在帐中遭遇了一头喙嘴猩猩，对方拆卸掉了他的十字弩……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路梦缓缓道，“喙嘴猩猩的上肢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经过训练也可以进行部分精细工作——却绝不可能做到能将箭矢从罗米的十字弩上取下的，还不惊动任何人的程度。” 要说为什么的话。 他使用的可是鹰之十字弩。 经过路梦面板的判定，这甚至是一把杰作级的鹰弩。 由此才能对他造成一定威胁。 并准备用之击碎智能核心。 以罗米的功勋与积分，定然是不可能通过常规手段获得这样的宝弩的——无疑，其来源就是背后的主家。 这鹰弩，自然没有交出去这一说……也只有联合城背景的贵族势力，才能将这样珍贵的藏品当作任务装备赐下使用。 说来也巧。 路梦目前已经得到了三把杰作级的十字弩，都是缴获得来：一把旧世界弩他留着自己装备，其泛用性最搭配自己的战斗风格；一把弹簧弩目前交给了苍翠使用，这名神射手天赋卓绝技艺过人，偏偏是一位工蜂，视距上是短板——而弹簧弩的射程最短，重在近距离狂暴的破甲威力，交给他恰好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而这把杰作级鹰弩，路梦的队伍中却暂时没有人能够用好它，他本人倒是能够启用，然而激发的间隙之长都足够自己冲上去砍翻敌人了，配合起来实用价值不高。 只能先压着箱底。 连生化改造后的罗米，运用起来都还有些生涩，不能称之为圆融完美——若说一头喙嘴猩猩就能理解其构造，那未免太天赋异禀了。 旁人一时或许还没发现其中蹊跷……但都养过喙嘴猩猩的路梦可是太清楚它们的上限，否则早就将之培养为了猩猩射手，送到沼泽地交由苍翠训练去了。 (本章完) 第631章：继续 “您的意思是……他说谎了吗？”柳斯如此说道。 若是在以前，发觉这位多年来的好友居然在这么关键的事情上对他虚构情报，柳斯一定会觉得异常震惊与不可思议——然而现在的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却是平静如水。 毕竟，相比起对方真正隐瞒的事情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这个我无法判断。”路梦有些懒洋洋的，“但，的确存在另一个可能。” 他的视线瞟向桌上的文件袋：“这也是为什么我把尸检报告带过来的理由。” 关于罗米接受的改造。 除了身体方面的手术，这名科技猎人真正重要的变化在于他的大脑—— “它分成了两个区块。” 各自独立运行。 互不相通。 是以在路梦击碎了他的半边大脑后，对方依旧没有立即死去。 区别在于什么时候，是由哪一份意识出来主导而已。 是以即便是与柳斯朝夕相处，他依旧没能从言语异样中察觉到这位好搭档背地里的秘密……因为当时与他对话的“人”，或许真的不知情。 作为主导计划的那位。 则绝对保密。 “掌握了计划全貌的那部分意识，总需要有激活的契机……或许就在他的帐中。”路梦说道，“罗米自认为自己是昏厥了，可实际上是另外半边大脑接管了他。” 至于对方见到的“喙嘴猩猩”，说不定在下一刻就与他相谈甚欢了。 “一直以来，还有另外的人跟着你们。”路梦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在场的科技猎人隐隐感到脊背发凉的事实，“他们才是委托进行喙嘴猩猩畸变实验的人……同时外形上说不定会与这些兽类相混淆呢。” 至于之后狼骑兵的出现，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是畸变药剂还是转化后的黑色喙嘴猩猩都无法再进行回收，最后为罗米所利用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倒是推动了他们的计划。 路梦倒是不遗憾没能最后抓一个活口来拷问出对方的身份——这对他而言只是能起到一个确认作用罢了。 何况以当时几人的狂劲，都敢于对他动手了，各个都是抛却生死不顾的主，即便遭受折磨也是自断性命的下场。 还不如用来稳固刀术，到达“绝世”层面后，接下来的等级又是水磨功夫，路梦倒是最不担心这点。 这让其即便对上那些老牌战争级也丝毫不怵，相比之下其他的影响都是小道。 然而，他没有告诉科技猎人，尸检报告上也没有提及的是：无论是让喙嘴猩猩畸变的药剂，还是将人类彻底转化成鱼形人的手术方法……都并没有在智能核心的解读笔记上有过记载，由此钟医生才会那般重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路梦手里的这颗核心未来就无法计算出相应的技术——它说明的是，至少在南联合城拥有核心的时期，对方还没有掌握相关的工艺流程。 那失去核心之后。 他们又是如何完成的手术？ 从科隆斯与漂泊终地疯狂的态度看，即便是他们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手上有着技术继续进步的可能，而认为失去核心是一项巨大的损失……说到底以这两个城邦的力量，是如何在沼泽地中寻找到失落的核心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 这是否与他们的合作者有关？ 就如同双刃团曾支持钟医生的研究，而双刃团的背后又有着科隆斯一样……如果说两座城邦的背后，还有着其余的支持者呢？ 这些，就与科技猎人没有关系了。 柳斯叹了一口气，剩余的科技猎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疑问是得到解答了。 可是，迎来的却是更大的迷茫。 这一支队伍原本的使命是代洼地泻湖前往黑色划痕，向总部筹措收购哀矿镇的资金——然而现在横生枝节，湖镇猎手叛变。 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到总部，内环势必要考虑洼地泻湖与南联合城协作的合理性，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能派遣专人前往这一分部，肃清严查。 无论如何，罗米等人至少名义上还是组织成员，居然对拥有守望银卡的无名者动手，这绝对是一场极其严重的政治丑闻。 到时候，必然有一场血雨腥风。 出现割裂的。 不止是联合城。 而哀矿镇的项目，在风雨平息之前只会无限延期。 这一行人的任务，还没等出发就已经失败了。 相反，原本闪地需要拿出智能核心才可以压过整个哀矿镇猎手的需求，现在虽然“证实”核心是假的，对方只能给出部分的解读笔记……但此消彼长，这已经是极其重要的筹码了，黑色划痕必然乐于接受。 甚至，还会承无名者的情。 出于愧疚，尤为上心。 接下来只等闪地的使节前往黑色划痕完成交接，建设中继站的队伍就会出发，准备开启一场浩浩荡荡的工程……据说原本路途上闹得很凶的掠夺者最近也平息了，不知是何缘故，但可以肯定一路上会安全通畅许多……真是天时地利。 而科技猎人此次，其实就是来辞行的：他们唯一的领队柳斯，即便最初的任务失败了，还是记得原先与闪地的约定，继续做这里的保荐人。 剩余的哀矿猎手，原先投出了反对闪地设站的异者票，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他们反过来决定跟随领队，做完这最后的任务。 即便哀矿镇无法被拯救。 如果能看到另一处有着相同境遇的地方，可以逐渐变得繁荣昌盛……至少在心底也能有一丝安慰。 就如同看到幸福的烛光一般。 哪怕没有靠近。 也可以感到温暖。 不过，除了消失的邓里不在，几位哀矿猎手还发现，那位武术家查德也不在场，这让他们感到有些奇怪。 “那么，祝各位一路顺风。”路梦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只是最后又顿了顿，银光一闪，一张卡片出现在他的手指间。 卡片的背面，是科技猎人曾见过的熔炉图案，正面应当就是其序列编码……他们还记得属于无名者的是【13】。 此刻见对方掏出守望银卡，还以为路梦是要自恃身份，几名科技猎人也没在意，纷纷起身准备行礼告别。 不料，青年把银卡按在桌面上，往前一推，停在了他们的眼前。 “除了闪地设站一事，这里其实还有第二个委托……别用这种表情看我，这一回很简单的，”路梦笑了笑，“只是帮忙带句话——和这张卡片一起，送到黑色划痕。” 众人这才低头看向银卡，它正面朝上，显露出序号……他们却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并非自己以为的数字。 而是【10】。 另一张银卡。 “一位曾经的守望者，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这算是他抛却性命与身份之后，最后的委托吧。”路梦如此说，“然后，告诉内环的大人物们——” “哀矿镇，就由我接手了。” 第632章：未完成的委托（合章） 哀矿镇。 过去的帝国皇都、矿业之首，如今的千里废墟、骸骨深埋之地……哪怕现在已经坍塌废弃，也不改这曾经是南联合城最大城邦之一的事实，地位还要在开顿城之上。 随着安西皇帝的驾崩、本土贵族的逃亡，哀矿镇已经成为无主之物，名义上由天心利正将军托管――它甚至并不是从属于开顿城，而是归于这位镇守帝国南疆的守护神。 当然，实际上天心利正要如何处置哀矿镇，得到的利益肯定会归于开顿城。 洼地泻湖正是迫于对方的威势，才不得不接下这摊子，同时又不想以分部之力一己承担，才派遣人前往黑色划痕总部寻求支援。 态度可谓相当矛盾。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可是…… “你，你……您要接下哀矿镇？”惊愕之下，有科技猎人甚至一时忘记了敬称，脱口而出。 无怪乎他们惊讶。 且不提对方为什么心血来潮做出这般决定……就连洼地泻湖镇在推进收购哀矿镇时，都需要向科技猎人的总部求援，换成方兴未艾虽有潜力，但毕竟刚有起色的闪地…… 不客气的说。 你有这个实力吗？ 更何况主导的南联合城，便是再怎么钻到钱眼子里去，也不可能把哀矿镇拱手让给你这血之主吧？ 然而，惊愕之余。 听到这句话的哀矿猎手们，哪怕明知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可心里竟丝毫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就像是担心自己听错了。 又像是，不忍心亲口毁灭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线希望。 ――有人，愿意接手他们的家乡。 “都说过了，这件事本身并非是我给科技猎人的委托，具体如何就用不着你们操心。”路梦笑了笑。“要做的只是传话而已。” 或者更不委婉的说。 是通知。 虽然大概率黑色划痕将放弃支持哀矿镇后续的重建计划，转而将资源与精力投入到闪地未来的中继站上，但你作为一个外人总不好贸然插手其中，容易影响体面。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张银卡上。 序号10。 这张银卡，是那位蜂巢王子留下来的，虽然并非他自己的东西，可也曾属于某一位科技猎人、有希望进入内环的守望者。 也是灰曾经的战友与同僚。 最后葬身于血色叛乱之中。 而他们，都出身那座如今已经废弃的城邦――哀矿镇。 在背景设定中，各大势力不止是与无名者有派系好感度，他们彼此之间同样存在着这样的关系。 其中，能够得到反蓄奴者青睐的势力并不多见……可他们对科技猎人的态度却是“尊敬”。 便是有这层关系在。 然而，是单方面的。 那名守望者在血色叛乱即将覆灭之际，试图利用自己的关系请托当地的科技猎人组织转移走部分参与叛乱的义军成员，至少让他们能够逃脱追捕……最后却遭到了拒绝。 理由也很简单。 他们是中立的。 这是你们自己的战争。 所有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当时南方的科技猎人组织是见帝国方面胜局已定，不愿意揽上包庇的嫌疑，分明过去他们也没少因为任务委托而卷入势力斗争之中。 奈何这一次太过剧烈。 让人不由得爱惜羽毛。 事实证明，从南方科技猎人的角度说，他们的做法完全没有失误：即便经过了血色叛乱、哀矿衰落一些列的暴烈变化，科技猎人在南方的活动反而蒸蒸日上，不落泛升。 最后形成了以洼地泻湖为基地的广阔网络，除了因为发展过快导致时间的沉淀、人员的素质有所欠缺外，竟隐隐有能与总部相提并论的势头。 只是，那名委托被拒的科技猎人，也拒绝了组织为他个人提供的转移庇护程序，选择与血色义军共存亡，一同葬身在了哀矿之中。 最后他的银卡被彼时还只是一名普通蜂人王子的灰得到，或是因为疏忽或是因为歉疚，科技猎人方面也从来没想过要回收这张失落的银卡，卡片也没有失效消磁的迹象――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常见，历史上银卡发出十几张，然而即便成为了守望者，也并不一定时刻与总部保持联系，内环成员一次聚会有五六名就算顶天了，但也不会取消这些失联者的席位。 比如剑圣阿尔克，自他出走后，科技猎人中，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的消息。 还有一些更久远的，成百上千年……他们或许早已朽烂，化为尘土，但只要还没有被确认，就依旧被视为是守望者。 按理说这银卡只要科技猎人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还能使用，然而灰先生在得到它后，一次都没有主动找上对方过，而是靠着一己之力发展起了如今的反蓄奴者，仿佛它只是一张普通的老友遗物罢了。 时过境迁，科技猎人的组织也经历了好几次大换血，一代人都快过去了，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这份往事……然而作为事件的亲历者，灰不会忘记，他更知道内环中还有老家伙同样没有忘记。 如今继承了部分血色遗志的反蓄奴者都已经成为了地位上丝毫不逊色于科技猎人的组织，灰先生却是将这张银卡留了下来。 留给了路梦。 除了千里于营垒之中刺杀掉邓里灭口、甚至惊得天心利正出动的浪人迪乌之外，这张守望银卡，也是作为剩下的几份礼物之一。 同时，也是一份委托。 闪地争取下了得到科技猎人投资设站的机会……然而被时代遗忘的哀矿镇，同样需要拯救！ 这就是那位科技猎人、过去的守望者，毕生都在做的事情，甚至可以为之抛却性命。 一份未完的委托。 而对路梦来说…… 洼地泻湖在未来，能够拥有管理哀矿镇的资格……那他为什么做不得？ 那可是一座城邦！ 某种程度上，如今的哀矿镇与曾经他“出生”的枢纽站很像。 区别在于，枢纽站过去是以地理位置发家、因贸易中转兴邦，一旦毁于战乱人去楼空，若不是路梦指引浪忍团发掘了隐藏的大铜矿，几乎很难有自己重新崛起的可能。 哀矿镇不一样。 它本身，就是一座工业重镇。 甚至不是像洼地泻湖那般耗尽石油自然产业衰落，而是由于战争、政治、野怪侵扰……等复杂的因素，突然坍塌被四处抛弃。 这也意味着。 如今的哀矿镇中，还保有大量能够重新启用的废弃机械、全套工业生产设备、以及成群经受过系统教育技艺熟练但被迫沦落到拾荒客地位的产业工人……如今已经占据南方科技猎人半壁江山的哀矿猎手们，不过是后者当中的十之二三。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称之为一座宝库都绝对不为过。 而托管哀矿的天心利正居然想要将之脱手…… 当然，重建城邦、维护秩序的花费无比巨大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坐拥宝箱但如果开启的钥匙本身就比全部财宝消耗还大，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可除此之外，势必还有猫腻。 不是开顿城想要从科技猎人中敲诈一波、甩掉这个担子这么简单。 但不管背后有多少内幕。 现在的局面，就是插手的最好时机――科隆斯与漂泊终地的行动，不仅让路梦成功地将抢走智能核心的事实隐藏下来并将黑锅甩给了亚穆杜，推进了闪地设站，还恰好打断了开顿城的计划，不管对方有怎样的小心思，一时都无法施展。 联合帝国不同区域、不同派系、各大城邦之间利益不合一团散沙的局面再次帮了他的忙。 如今，对内闪地的建设走上正轨，教团的信仰与技术传播越发加速，流民不断定局下来，部族牧民更是满心欢欣、奉之若神。 那邓里自以为发现了间隙漏洞，那是因为他不曾了解过之前浩荡激昂的双方经历、不知这是故意露出来的鱼篓入口，如今他将这错误的情报一齐传播回去，一旦有心之人想要利用，只会一头扎进入口袋。 对外路梦北慑砂匪，让边境地的盗匪闻风丧胆、见旗溃散，根本不敢骚扰他们与沙克王国的贸易通路；东侧神秘的复仇地受天火庇护暂时无法攻略，可路梦也以虚假的记忆刻意误导，令其中的窥伺者举棋不定，无法轻动，免起战端。 就连南部敌意最明显的联合贵族都随之化解……闪地明明身处四战之地、任何人想要占据此地称王称霸都会遭受觊觎又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随着路梦的到来，竟是硬生生撕开了一片局面，握住了转瞬即逝的时机。 换成那些历史上曾折戟于此的霸主们来评论，恐怕也只能说一句简直都不可思议。 现在路梦的实力在进一步提升的同时又得到稳固，有了厮杀的底气与个人安危的保障。他也在闪地准备好了替身，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让对方培养适应――原本还担心徒有其型，顶多只能狐假虎威。 威慑力不足。 可随着浪人迪乌的加入，在以神圣基地为模板的要塞规模成型之前，闪地又有了同级别的强者来守护。 应该说。 一切条件都已经具备。 是时候南下，攻略哀矿镇了。 由他亲自带队。 听着青年简单的话语，看着桌上的银卡，有科技猎人忍不住伸手抚摸卡面的那个数字……这是属于他们哀矿镇的序列。 虽然具体的内幕事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作为守望者级别的大人物，自己这些同乡后辈总还是听说过曾经存在这么一号人物，也知道他的理想。 不如说，在场的众人之所以选择加入科技猎人，或多或少也是受了这样的感召，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借助更庞大组织的力量，改变哀矿镇的现状――哪怕现实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 而是充满了龃龉。 蝇营狗苟。 可是眼下，路北游不仅从不知道什么渠道得到了这张失落雪藏的守望银卡不说，还愿意接下对方死后直到现在能未能完成、甚至逐渐变得越发渺茫的临终“委托”…… 一股热流涌过他们的心头，比桌上那精酿的草原烈酒入口还来要来得浓烈辛辣。 不同于之前，看到对方为闪地付出努力、承担责任时的钦佩与艳羡，这一回，走出哀矿的猎手们，却是真正感受到了照耀在自身上的温暖，而非幻想。 是为初火。 顿时，他们甚至都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将银卡放进胸前口袋，重重点头，示意一定完成对方代表闪地交付给他们的委托。 这一次是由衷的。 而不是出于职责。 在场仅剩的一个，洼地泻湖出身的科技猎人，也是他们的领队柳斯，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可也为这场面微微触动。 他忽地想起，同样作为失落的工业城镇，洼地泻湖本该与哀矿镇拥有同样的遭遇，最后却赢在了运气，迅速借助科技猎人转型，并没有吃过多少苦头，不像对方直到现在都还苦苦挣扎，为此东奔西走。 这本该是幸运的。 然而，想起在洼地泻湖生活时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乱象，因为忍受不了这些，他才一心埋头古籍书卷不问世事甘心做个异类。 本以为组织的小队志同道合……他们或许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时候……可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相比之下，一队哀矿猎手中仅仅出了一个邓里……反倒比生于安逸、其实并没有实际感受过联合城威胁、却被陆续渗透的湖镇猎手们更为纯粹。 意志这种东西，即便存在，也是在苦难中显现的。 就是不知幸还是不幸了。 而此刻柳斯其实更为关注的是……无名者说他要接手哀矿镇，这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真要做起来，即便是以对方的力量，也是千难万难，充满阻碍。 对方的话语简单，语气像是为了不带给人压力，甚至故作了轻松还有些轻佻。 可里面的力量异常坚定。 言之凿凿。 柳斯非常想如同闲聊一般，询问对方的底气所在，可却也能想见这是相当的机密与底牌。 不能轻易示人。 同时，一番触电之后，长脖子带着满身焦香，又缓缓探上了阁楼。 该走了。 三日后，身披余烬的武装使节团与带着熔炉旗帜的科技猎人代表，在沿途军阵护送之下，离开闪地。 前往黑色划痕。 第632章：流毒（合章） “不去见他一面么？”路梦说道，“毕竟算是同乡。” 他此刻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双手撑着箭垛，视线远眺。 远处的队伍，在天边已经缩成了一列蚂蚁般大小，缓慢地蠕动行军——虽说以他如今的目力，只要想还是可以看清众人身上的衣甲，不过没有这个必要而已。 而路梦脚下的城墙，再不复之前土垒的模样，它巍峨耸立、厚度与道路则足可跑马——他的后方，也的确有高头健壮的驮兽经过。 这不落长城绵延而建，拉平了下方的地形与山势，砖石结构更加不受天气的干扰，不会因为降雨落雪混杂着青草黄土而变得泥泞，倒像是一条浮空而建的高速公路。 眼下闪地没有战事，城上守卫不用那么密集，这长城一直联通到沼泽地的腐烂镇，如果那边有什么贵重的商品或要紧的文书，干脆就登上长城一路快“马”加鞭的送过来，沟通也是相当方便。 至于长城本身，如果说还有什么能看得出往日原始的风采的，那便是砖石缝隙间那诡异的黏合物，它们泛着诡异的红色，彼此沿着线路勾连在一起，到像是一张活着的血脉大网。 蜂巢族的工艺。 还是能经得住考验的。 如今的不落长城，如果只是单拉出来一段，自然比不上斯昆这样的军镇雄关，但从整体来看，它贯穿闪地收拢塞口，却也是这片草原上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奇观造物。 而在闪地的北侧，还有工程在进行着，没有在红垒土墙基础上改建的限制，它的规模还要更加宏伟，当这一支使团彻底离开草原边境的时候就会见到，红之王麾下的士卒如何不必说，只可惜无法得知那些科技猎人以及别的一些新成员，将会发出怎么样的惊叹。 只能在想象中揣测一二。 路梦站在城墙上，虽然没有刻意屏退众守卫，但与他们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看去，就像是孤身一人一般。 可随着他的问话，他的身边忽然显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又或者她一直都在，只是一般人即便看到，也回在潜意识中下意识给忽略了。 反蓄奴者玻。 灰先生留下来给影部的技术指导，她与路梦早在鲨鱼村中就有过接触与合作，和杰格一样。 如今后者因为要协助哈姆特而提前离开，剩下的玻就算是闪地的反蓄奴者中，路梦最为熟识的一个了。 同时，她还有着另一层身份。 曾经的科技猎人。 出身洼地泻湖——她的一身水性便是在家乡长大培养起来的。 甚至毫不客气地说，当玻还是一位科技猎人的时候，干得也算是如鱼得水，在洼地泻湖颇有些明星新秀的意味，便是当地的组织都十分看好她——只是不知为何经历了某些事件后，这名猎手忽然宣布退出了组织。 按理说科技猎人组织松散，脱离也比较自由不会有什么干涉，可面对玻的决定，上方竟是派专人前来询问缘由并劝说过，足可见其重视，只是可惜无功而返，惋惜她直接断送了接受培养的前程。 当然，她真正的归宿路梦已是知道，不过世人并不清楚。 事后玻也并未与科技猎人断了联系，时常出现在黑色划痕总部，接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围工作，做“佣兵的佣兵”——而由于这层关系在，便是联合城官方都没有将某位突然出现的危险刺客与这名曾经当红的女猎手联系在一起，完美掩盖下去。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 这方面玻无愧于潜行大师。 只是即便她明面上还与科技猎人合作，暗地里为反蓄奴者提供便利……此后却是从没有再回过自己真正的家乡，洼地泻湖。 不过路梦估计，如果玻公开露面，即便是柳斯这样学者型的湖镇猎手可能都还认得她，毕竟也算是一个圈子中的前辈榜样了，传说中用来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 为此他还考虑过要不要在最初与科技猎人会面的时候，请玻陪同，说不定会有奇效……不过最后玻本人否决了，也并非必要，路梦自然不会强求。 如今，科技猎人离开闪地，湖镇出身的猎手更是仅剩柳斯一人，玻竟然到最后都没有露面的意思。 是以路梦才有此问。 曾经的女猎手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摇了摇头：“这样就足够了。” “何况，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如今的洼地泻湖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么单纯了。” 因为相识得早，此后两人多有接触，路梦私下里又没什么架子，如今和他交流起来，玻说话也是无所顾忌：“就好像……流着脓一般。” 她也看过那几位湖镇猎手的的尸检报告，排除文劲这样一开始就是安插进去的联合城人，大多数就是洼地泻湖的本地人。 她又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细节。 其中的两位，身上或多或少出现了神经损伤、脑干萎缩、心脏瓣膜增厚等病变……却并非生化改造所至。 而是毒瘾。 长期吸食黑浸膏的症状。 钟医生后续的血液检测，更是直接提取出了相应的成分。 黑浸膏是沼泽地的特产，由经过骨人工匠利用古代科学书育种改良后的麻叶炼制提取而来。 它在当地常常被沼泽民视为神奇的土药，一剂止百痛治千忧……直到路梦统一了沼泽地，开放了双刃团的医疗资源并建立医学部后，才减少了沼泽民对它的依赖，加之以行政命令，大规模炼制的现象才得以杜绝。 不过，黑浸膏的确有强大的镇痛麻醉作用，许多治疗手术都可以用上它，只是应该规范使用，就如同路梦知道的某种止咳糖浆一般，需要严格管控生产与使用剂量。 而在此之前，时常执行危险任务的科技猎人，身上难免有一些病痛，出于现实需要，总部也将之纳为了正常采购药物的名列之中。 这项工作，自然就交给了距离沼泽地相对更近的洼地泻湖。 然而，从玻在黑色划痕调查到的资料，对比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流通入洼地泻湖的黑浸膏，与他们上报移交给黑色划痕用作正常使用的数量，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这背后，无疑存在着一条见不得光的产业链，其中流淌着的则是数不尽的开币。 “黑色划痕给出的采购价相当克制，几乎不存在什么溢价，便是当心如果他们放开市场，会反过来刺激到沼泽地的生态，促使大批的村民投入到相关的产业中来……”玻低声说着，“我在前往鲨鱼村前曾听闻一个故事，说有贵族笃行放血养生疗法，又生性害怕创口见血，便高价采购水蛭……而沼泽民为了快速抓捕，便以自身为饵，赤身跳入泥塘当中……失血昏厥、事后染病暴死之人不计其数，可家家户户还是前仆后继。” 路梦轻嗯了一声。 他明白玻说起这故事的比喻，因为某种程度上，作为沼泽地之王，自己就亲历过此事。 路梦进入沼泽地的契机之一，便是巴彦发现与沙克王国贸易的粮路接连断绝，便委托他前往调查。 找出的真相便是：在黑色转换者的统筹下，沼泽村民大批量推翻农田，而改种麻叶、炼制黑浸膏……由此牵扯出商人行会等一系列阴谋。 连水蛭这样一时的暴利都能够让人舍生忘死，更别提黑浸膏的需求对整个沼泽地产业的影响。 如果不是之后铁穹顶易主、改天换地，恐怕这片密林最终还真会沦落为纯粹的制毒原料生产地。 黑色转换者之所以会瞄上这块生意，必然是有利可图……在这个流程中，即便是商人行会，都只是中间环节，背后还有更大的买家。 有商人行会插手，最先瞄向的市场无疑是他们自己寄生着的联合都市——可是以帝国官方法律，至少在明面上，这是绝对禁止的。 巨大的利益与限制产生冲突。 必然有人铤而走险。 或剑走偏锋。 比如……如果黑浸膏流入联合城的时候，是以药品的名义……为其运输背书的，又打着绝对中立的旗帜呢？ 玻在与杰格一同潜入鲨鱼村的时候，背负的不仅是反蓄奴者的任务，她自己也更想探清这条产业链的真相……如今所有的信息汇聚在一起，一张晦暗的地下网络，已然在这名前猎手的脑中形成。 自己的家乡，生她养她的洼地泻湖……甚至极有可能就扮演了关键的一环。 “这些经过改造的猎手，恢复力惊人，原本的体质也不俗……即便这样都留下了痕迹。”玻的语气复杂，“如果换成是湖镇的普通百姓呢？” 作为一曾经的大城。 那里的绝大多数，也并不是科技猎人。 哪怕洼地泻湖扮演的是中转流通者的角色而不是最终消费者，但身处其中的人们想要完全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从污泥中淘金，怎么可能妄想双手还能够干净？ 流毒甚深。 路梦作为红之王，又是计划的执行者，需要以身入局——可作为湖镇生人、如今的反蓄奴者玻在明知有猫腻的情况下，心底那油然而生的厌恶让她连演戏伪装虚与委蛇都做不到。 到时候如果露出了破绽，反倒有损大局，所以她才直接否决了一齐会面的提案，倒不是不想帮忙。 玻看了身边的白发青年一眼……可不是每一个都像这人一般会演戏的的……这一点她此前早就见识过。 “至于柳斯……我以前还在湖镇的时候都听说过他，那时他还在上学，据说成绩不错，是个颇受老师看中的小天才……可惜终归是单纯了些。”玻说道，“或许，真正适合他的不是科技猎人，而是去做一个普通的机械师吧。” 读得懂书卷，却不一定看得透人心。 虽说经此一役，他势必会产生某种程度上的转变，但在玻看来，对方的单纯与一无所知，反倒是一种保护，就没有必要再牵扯进这些事了。 至于说为什么玻的用词是“普通”的机械师…… 便是因为灰先生有一次曾经提及过，大多数机械师的确是纯粹到甚至有些狂热的学究……但对其中的部分高层，乃至最初的创始人……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看透，不敢亲信。 提到此节，玻却是看向了路梦，眼神罕见地郑重了起来：“你要插手哀矿转移的项目，这也是灰先生的决定，我是一个反蓄奴者自然不会反对……但作为曾经的湖镇猎手，我却不得不提醒你……” 除了提防哀矿镇的卖方开顿城之外，也有小心它的买方—— 洼地泻湖。 玻隐藏身份，负责审理过仅剩科技猎人的背景，在交谈过程中，那些哀矿猎手真情流露，对拯救家乡的热爱与执念令她动容。 可她又未尝不是如此？ 虽然脱离了组织，离开了家乡，加入反蓄奴者，此后更是从没有回去过……但玻却也从没有遗忘。 无时无刻不在牵挂。 只是，灰先生也知道此事，但相较而言紧迫性不那么高，反蓄奴者的敌人已经太过强大，大陆上处处可见溃烂与不公，像红之王治下的这种情况已经是极少数，甚至足以让他感到惊喜，由此才不留余力给予应有的支持……而在其他的地方，如果什么都大包大揽，那他们早晚也会被重担压垮。 现实容不下救世主。 这是这位蜂人王子见到那台机器时，说的第一句话。 认清了现实之后，他们反倒开始发展壮大……如今的玻也接受着同样的理念。 “小心……” 只是，要让她这一个湖镇人，亲口说出要让对方小心自己的家乡，话到嘴边时，才发觉是那么地艰难和让人苦涩，以至于一时吞吐了起来。 “我知道。”路梦打断了她，嘴角带着微笑，这一原本按理说有些不礼貌的举动，在此刻的情景下竟是显得有些温柔与善解人意。 怎么会不知道呢？ 玻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这一次，我是来邀请你一起南下的……” “回去，正本清源。” (本章完) 第633章：同类（合章） 湖镇猎人总共七位，除却柳斯之外，剩下六个竟是都出了问题。 这其中固然有漂泊终地势在必得、启用了多年的布置、不计代价的缘故……但要让他们被中标选中、上下打点串联，能够进行这么一系列的操作……你要说洼地泻湖镇这一科技猎人的分部本身没有问题，那谁信呢？ 他们或许并非主观意愿上想要针对路梦，大概率只是个局外人，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不过是有人负责臻选与审核时吃了好处，本以为是行个方便，不料捅下了大窟窿。 毕竟漂泊终地此次的行动，其实与洼地泻湖的利益并不重合，甚至会破坏他们与开顿城的合作进度，再怎么说也不会割自己的肉来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能够出现一例这样的事情，说明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还有着更多尚未被发现的龃龉。 否则原本待在科技猎人里就大有前途、颇受看重的玻，也不会主动退出这个组织，后面即便保持联系也只是与黑色划痕。 当她听到路梦说要邀请自己一同南下的时候，下意识便想要反对。 仿佛是在抗拒着回到那座城镇一样。 然而当玻听完路梦的后半句话时，却又生生将拒绝的言语给吞了回去。 正本清源…… 给洼地泻湖镇？ 真是好大的口气！ 可偏偏就戳中了玻的心底，那最隐秘不可言的期望。 “此行南下，主要是为了解决哀矿镇的事情——最好能拿下它的所有权。”路梦说道，前者算是与灰先生的合作，后者则符合他自己的利益，双方也杂糅在一起。 就连以解放所有奴隶为目标的反蓄奴者都知道不要做那个救世主，他更加不是去做慈善、大发善心的。 非不为，实不能。 “但无论是中途补给，还是最后的转交……都免不了与洼地泻湖打交道。” 这座城镇作为原定的接收方，虽然一定程度上是受到联合城将军的压力，但毕竟还是科技猎人在整个南大陆的代表与最庞大的基地，如果真的不想做，那也每人能够胁迫。 其中必定各取所需。 从玻的了解与尸检报告中揭露出的线索来看，恐怕洼地泻湖在接管了哀矿镇之后，也不会如哀矿猎手们期待的那样用心经营、重建城邦。 而是将其作为另一个黑浸膏的流通基地…… 这与路梦对未来的记忆也相符合，背景中虽然未曾明说，可从黑浸膏在不同城市的物价水平、是否被法律禁绝等细节来看……哀矿镇与洼地泻湖的标准都是统一的。 哀矿镇彻底的破败也是在洼地泻湖接手之后，就不知道是被榨干了价值，还是在当初转交的时候出现了纰漏。 另外无论是从玻了解到的情况，还是未来黑浸膏以及特制血色朗姆酒的流通情况，其都建立在沼泽地依旧是那片自由散漫、适者生存的密林的基础之上。 改稻为麻，制度作坊大规模推广…… 然而，路梦的出现、沼泽地之王的易位禁绝了这一切。 这对于沼泽民的全体利益本身当然是好事，可放在别人眼里，他们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在鲨鱼村的管制下，黑浸膏大幅度减产，维持医药用途还绰绰有余……但要像原本的那样，大规模用作毒来吸食……却是远远不够的。 无疑是，断人财路。 前两年的变化可能还不显著，毒枭们可能还有存货，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旦他们发觉在路梦的治下，情况没有“好转”的可能，为了利益，势必会有人铤而走险。 到时候又是诸多麻烦。 还不如趁着这一次南下，一齐打包解决了。 防患于未然。 玻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放出一丝光亮……若是杰格在的话，说不定会惊讶于自己这位常年冷面的老搭档竟也有真情流露的一刻。 她在闪地已经帮忙训练了不少时日，之前也是这名反蓄奴者利用她的潜行能力追踪“逃跑”的邓里，给查德通风报信创造机会。 现在影部侦察反间等各方面的作战水平都有所提升，玻也没什么好教的了。 至于刺杀一道，且不提影部众人有着沼泽忍着的底子，就是他们的红之王自己以前也没少干过刺王杀驾的事情，犯不上玻操心。 这么说来，闪地一时还真用不上她了，眼下对方又给出了一同南行的机会，求之不得。 “好……等等。”反蓄奴者正要一口应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这事灰先生知道么？” “当然。”路梦笑笑，“要不然他为什么专留你在闪地。” 除了浪人迪乌、玻之外，留在闪地的还有好几位反蓄奴者，比如精于机关工程的少年夏宏、擅长地形测绘的孟令等。 每一个人员的去留，灰先生都经过了详尽地考量，兼顾双方的需求平衡，比如留在闪地的除了迪乌这个重量级，其余的倒都并非是长于作战的人员，反倒是在生产发展等领域各有长处。 毕竟是经营了数十年的势力，底蕴方面不是路梦可比的，也算是技术支援了。 其中，玻倒是有些例外，她固然可以做一个教习，也算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可作为常年深入敌后一线、侦察勘探的反蓄奴者来说，玻的实战能力并不弱。 真正适合她的战场。 也并非后方。 玻深知灰先生知人善用的特点，原本也对此感到些许疑惑，但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与路北游熟识，出于合作与联络的考虑，才有此安排。 也算合理。 她自无意见。 只是现在随着路梦的邀请，玻才突然发觉……难道这才是那位老蜂人真正的安排？ “他离开之时，第一步计划还未能完成，即便提前告知于你，除了增加暴露的风险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益处。”路梦立于城头，远眺南方，“而且，他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 要想做到知人善用。 其前提就是知根知底。 灰先生由于他那故去战友，以及斗争策略先后的考量，一直没有干涉过南方的科技猎人事业——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看在眼里。 对于玻的出身，以及她的愿望……同样是如此。 对方治理严肃。 可并非不懂人心。 深秋，一阵草原的凉风吹过，又是在城头，掀得路梦的大氅、遮住玻的兜帽哗啦作响。 这个时候，流浪部族们往往以及为牲畜准备好了过冬的干草，同时各自迁徙，防备随着寒风而来的皑皑暴雪、可怖白灾。 现在的风虽不似这般恐怖，但清晨过后，也足以在草尖留下一层霜降冰壳……可此刻吹在玻的脸上，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寒冷。 反而有一丝暖意。 …… …… 蜂人王子收回了视线。 斯托伯的冒险遍布浩渺群山，地势险恶、人际罕至，正是他们反蓄奴者活动藏身的好去处。 不过对应的。 消息传递的速度，也会慢上一筹，这是不得以的代价。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逼得他考虑问题总是要提前预想至少三步，如此才能不错失时机。 由此斗争数十年。 才铸就了灰格雷之名。 听完灰先生的解释，反蓄奴者们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一方面是各个势力利益的牵扯，幽暗未明处逐步展开，让他们感觉形势越发复杂，而身上的担子与责任越发重要，难免心绪激荡。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面对这般复杂的形势，两人居然抽丝剥茧、理清了态势不说，还制定了应对之法。 甚至，他们所信赖的灰先生……还不是其中的主导者。 ——某种程度上，这一事实比上述这些情况还要令反蓄奴者们所感到夸张和难以置信。 “嗯。”灰先生倒是丝毫没有掩饰，坦率承认。 他的脸上缠着绷带，下方遍布着烧伤的疤痕，此刻却是抽动了一下——被他的嘴角牵扯。 反蓄奴者们能否发现不说，恐怕便是这位蜂人王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感到如此放松和喜悦。 进入【斯托伯的冒险】以来，反蓄奴者是安全了，但对应的，外界的情报也屏蔽了。 可出于莫名的预感，灰就是相信那位人类青年已经实现了他的第一步计划：离间帝国南北、给予商人侍臣沉痛一击。 别看对方好似只是布置落空，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大的损失。 但到了他们的这种层次，每一次布置都要调动巨大的资源、牵扯到多方势力，别说扑空了，就是最终结果没能达成预期，都算是重挫。 哪怕是商人行会。 调动资源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一次一次的削弱，积少成多，当量变形成质变，即便是庞大的帝国，也可能崩塌于一刻。 当然，后续未必还能如此顺利。 而对于那名商人宠臣来说，打击就更是巨大：不仅要吐出已经吃下的边缘镇，他个人的威望、顶头的信赖……都会有所贬损。 这才是致命的。 加上联合城内部那些佩剑疯子的骚扰……若不是灰先生老成持重，一想到都快要笑出声来。 都不需要反蓄奴者出手了。 看他们自己狗咬狗。 敌人的敌人的确不一定就是朋友……但我本来也没这么看。 都不过是手中刃罢了。 斗争向来不是教条。 如迪乌一般的资深反蓄奴者，已经在世人的观念中突破了第一层，却某种程度上陷入了另一种教条。 但到了灰先生的层次，却又将之突破，达到了更上一层。 否则也不会是由他领导了。 但，此次去闪地……最大的惊喜还并非是给予联合城重创。 而是他发现，那位红之王也是和自己一样，站在同一层面的人。 ——这样的人严格来说稀少但也并不是绝对没有。 比如沙克王国的那位首席顾问，再比如自己的那位大敌……龙恩。 可真正稀缺的是。 路北游不是敌人。 巴彦拥有相近的思维也一心为国，但他的主政基础相当不牢固，几乎只依赖于女王的信任，在国内无论是在战士阶层还是在将军上层，都缺乏民意支持。 也只有最近新培育出来的新兴工商、职业官僚、定局流民等阶层，还满意于新政的氛围……这其中还有某个教团的推波助澜。 移风易俗也在进行。 但毕竟还是在萌发状态。 一旦出现破绽，大厦崩塌也就是在一瞬间的事情。 是以灰先生在考察了解后，虽然将可能重归掠夺氏族的沙克王国移除了假想敌的范畴，却还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警惕，也没想着与新政状态下的王国接触，静观其变。 相比之下。 红之王在沼泽地、闪地草原获得的支持……还真是那位无角人羡慕一辈子也得不来的。 以此能够强有力地革除弊病、贯彻大政方针。 至于某会长…… 更不用提了。 灰先生曾与那人类青年交流过：龙恩最擅长借刀杀人，是以能稳居幕后，不断壮大自己的亲信势力。 南联合城。 过去就是他的手中刀。 这一回，却是反噬了。 路北游的做法，甚至颇有些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的意思。 一来一回。 就是加倍的损失。 因着他的计策，灰先生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借刀杀人的快乐……原来以前龙恩都是这么爽。 从使用的手段看。 这路北游……才是龙恩的“同类”。 蜂人王子轻笑了一下，将思维拉到现在时间点应该执行的计划。 对方的下一步。 应当就是要前往哀矿镇了。 只是，围绕着哀矿镇的争夺，第一步的收购原本反而是最没有异议的——即便是洼地泻湖也并不缺乏直接从开顿城“购买”的资金。 他们真正缺的。 是后续重建的能力。 如果不能重建哀矿镇，那拿到的也只是一座废城罢了。 由此才要去向黑色划痕请求支援，而有限的支援物资、工程能力又与新设中继站的计划产生冲突。 才有了与哀矿猎手的矛盾。 如今闪地获得黑色划痕支持，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却不知那一位，要如何解决，哀矿镇由此产生的空缺？ 第634章：锡拳（合章） 反蓄奴者的休整完毕，准备再次踏上旅途，灰先生摇了摇头，将这疑虑甩开出思绪。 这一回，他与红之王虽是合作，却能猜到对方存在着诸多秘密，有一些是不能说透的。 那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 更别提，如果隐藏秘密的话。 自己这边又何尝不是？ 随着队伍的行进，天色暗淡，空中竟是缓缓飘起了鹅毛大雪。 有人伸手去接，“雪片”落在他的手上，当即粉碎，成为点点砂砾草灰——这从南飘来的降雪，竟不是冰水，而是大片大片的凝固尘埃。 漫天灰烬。 灰雪落下呛人得很，众位反蓄奴者纷纷拉起围巾面罩，可心中却是安定，这意味着距离已经不远了。 在斯托伯的冒险。 这样的环境还算平常。 若是再往偏一些的地方探索，据说那里的土地都被厚厚的灰烬覆盖，沉淀着几千年来燃烧殆尽的文明残渣，层层叠叠。 这时，一阵大风刮过。 刮起了尘埃。 如果这是普通的灰尘倒不要紧，以在场之人的实力都不会有任何不便与影响，可大片的尘埃打在人体上崩散，内部竟是如同烤炭一般灼热。 烫得人皮肤发紧。 哪怕是刚刚燃烧未曾冷却得灰尘都不会如此，只能说明其中含有某种腐蚀性的化学元素，刺激了人体，让神经产生了被灼烧的错觉。 领头探路的反蓄奴者眯起眼睛。刚用手背遮挡住风尘，忽地瞳孔一亮，惊喜地喊出声：“锡……” 衣袍振响，盖住了他的声音，只见尘埃乱舞，一个身披长袍的人形站在其中，腰间束着干练的扎带，帆布高领呼啦啦拍打着他的脖子，如同劲风中的野草。 这一身如同一个在旅途中跋涉的浪客，在这样的险地穿梭，即便是一般的反蓄奴者也要像灰先生一般把自己包裹起来，偏偏来人又赤着双臂双足，暴露在外。 从这点看，倒又像是个苦修的僧侣。 不过在场众人都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反而是觉得理所应当……因为对方的双手，是铁灰色的。 一根有力的轴承转动，骨人拂去了摄像头上盖着的尘埃，向着他们招了招手。 “锡拳。”蜂人王子从中走出，接上了同伴的话。 联合都市通缉榜的首位、残暴的金属人、无情的杀戮机器、逍遥法外的时间久远到人们开始怀疑这名罪犯是否真的存在，而不只是官方的杜撰，从另一方面帝国却竭力想要抹去其存在，不愿让普通的平民知晓他与那伙反劳动主义者份子的关系…… 却也是反蓄奴者的真正领袖。 锡拳。 此刻，看见诸位反蓄奴者们，骨人的面庞生铁僵硬，原本应该没有任何的表情，但见他招手，又分明觉得这机器是在笑一般。 灰先生的确是轻笑了一下，随即便要走上前去，不料身后一阵风传来，反蓄奴者们已经抢先一步，撞开了迎面的尘埃，聚在锡拳的身边。 相比起灰，他们反倒是更加没有拘束一些。 蜂人王子一愣，径自摇摇头，止住了脚步，与骨人对上了视线。 “辛苦了。”他听见对方说道。 伴随着这句问候，反蓄奴者中，原本相聚的喜悦忽然就冷却了一大半，他们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锡拳老大。”停顿了几秒，才听到有人开口，“马里安他……” “我已经知道了。”骨人发声，“我没有再收到他传来的信号……他缄默了。” 马里安，与锡拳一样，是一位骨人，也是最早跟随其创建起反蓄奴者的成员之一。 他们身上的信号传输装置还没有断，即便已经不能够即时通讯，但加密之后断断续续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我才会急着赶回来。”锡拳的声线是普通的机械音，听不出起伏与情绪，让人觉得他仿佛只是在播报一般，“现在这个时间点，反蓄奴者是最需要我的，对吧？” 他的后半句话，却是问向了站在最外层的灰。 “没错。”蜂人王子上前来，人群自带分开成两边，“否则，若是联合城趁胜追击，我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不过，他们也没讨着什么好吧？”锡拳问道。 “是。”被他的这话勾起了什么，灰轻轻点头。 “你一直都是这样。”锡拳顿了顿，发声道，“我就知道交给你是没有错的。” 虽说反蓄奴者的各位都知道，他们老大对于灰先生的信任，可正是因为太过熟识，锡拳平日里也不会每过一事就称赞灰先生一番——如果真的这样做，那发声器都该磨损得上油了，说都说不完。 像这次见面一样，在众人面前如此直白的表述，倒还是比较少见。 足见其重视。 不料，反蓄奴者听到这句话却是略有一阵骚动，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灰知道是为什么，轻咳了一下开口道：“这一次……倒不是我的功劳。” 骨人一偏头，扫视了一圈，有些疑惑。 他当然知道完成一项任务，灰虽然是指定者，可分工协作负责执行的还有许多坚强的反蓄奴者战士，所谓功劳不是一个人大包大揽的活。 但论功行赏，本就是灰先生自己的工作，他没有必要再额外提一嘴，刻意指明出来。 这让他有些意外。 “还记得你让我去见的那个年轻人吗？”灰笑了笑。 “他？” 话不说尽，锡拳却也是明白了。 “没错，如果不是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南方，我都以为你是不是提前见过他……你看人还是那么准。”灰说道，“只能说，比预料之中的还要惊喜。” “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回去再说吧。” “是这样么……”锡拳沉思了一下，才缓缓低语道。 和这些“人类”兄弟待久了，明明是作为一台机械，可他也养成了将一些逻辑中的片段故意说出口的习惯——这没有什么意义，却可以让自己显得更为亲和。 他知道灰口中说的人是谁。 ——无名者，路北游。 身为骨人，纵览历史长河，见证了兴衰迭起，若不是极致的苦难或辉煌，能入得他眼的事物已经很少——某种程度上，这正是他告诫自己需要改正或至少要显得改正了的一点。 这也是来自那位师父的教导。 当你站得太高。 就可能对凡尘视而不见。 于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他注意到了那位无论是从骨人的年龄还是从人类的寿命来看，都算是相当年轻的无名之辈……或许在人类社会中，他已算是鼎鼎有名了，算是可镇一城一军的强者……可锡拳通习古语含义，骨人思维总是会为那奇怪的“无名者”称号所干扰，何况这些成就于他看来也的确不算什么，遵循对方的自称也算是尊重。 不过，幼苗低小，不代表以后不能成为参天大树，他也是秉持着师父的教导，特意在临行前委托了蜂人王子灰，有空去关照提醒一番。 与反蓄奴者沾染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自己曾经忠诚的侍从、那台服务型机器……现在的浪人导师马里安的下场，便是一个例证。 可是，听灰的意思。 那路北游不仅得到了他的赞许与认可，甚至反过来帮了他们很大的一个忙……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有些令人意外。 锡拳太知道他的这位蜂人王子的眼界和能力。 “好。”他点下头，知道灰的潜台词是让他们汇合之后，加紧赶回基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是，出乎灰的意料，锡拳停住了上一个话头，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将手伸进了大衣长袍的里袖内。 他的机械骨架高大，这套防尘外衣也是特别订制过的，之前就这么站在这里，大风呼呼，众人竟是都没有发现里面还藏着东西。 什么这般重要？ 一刻都等不得。 灰有些诧异，可看到锡拳的机械手从衣袍中伸出来时，被绷带半遮住的瞳孔顿时睁大——那是一枚蓝色的球体，表面布满接口突触。 智能核心。 “你回灰烬之地了？”蜂人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却没有看向这原本应该相当宝贵的科研道具、遗物结晶……而是快速打量着锡拳的全身上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灰烬之地，生命真正的禁区。 又无疑与古代文明有关。 即便是号称探索过其中的科技猎人，其实也只是远远地在外围游离眺望过一圈，即便是这样，都找寻到了有关“旧世界”远程武器的图纸记载，回来之后帮助机械师成功研发了旧世界弩。 以此获得了当年的伊予奖。 怪异的是，世界尽头的机械师虽然发出了表彰，之后却以内部渠道警告了各下属与黑色划痕，让他们减少甚至停止对灰烬之地的探索，至少绝对不能再继续深入。 锡拳原本的路线是前往灰色陆架与暗黑苍穹，可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枚智能核心，灰当即判断出他是前往了大陆真正的尽头、灰烬之地。 即便锡拳曾经百年无敌，可毕竟是孤身一人……果不其然，灰这么一检查，就发现对方大衣的身后出现了一些划伤豁口，只是之前的反蓄奴者各位太过兴奋，竟是没有察觉。 普通的长途旅行漂流，衣物破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这防尘大衣看似普通实则是杰作级的织造防具，轻则利刃不能伤，而披着它的人又是锡拳，按理说只要他想，天下甚至都没有人可以摸到他，眼下居然出现了破损……灰顿时紧张了起来。 可就在这蜂人要接着掀开衣服检查时，被一只铁手制止住了。 锡拳略带尴尬地自己掀开袖子：“别太紧张，只是一些刮蹭……我没事。” 只见骨人露出的钢铁身躯上，虽然有一些因为无尽岁月产生的锈迹，大衣之下却真的没有什么伤势。 “咳咳。”灰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众人好笑的视线中后退一步，暗自也放心下来，目光终于聚焦到锡拳手中的智能核心上。 无疑，这才是他原本想让自己看的东西。 的确，对世人而言，智能核心的确是一项宝藏了，只是对反蓄奴者来说，拿着它的锡拳才重要得多。 “它是什么系列的？”灰开口问道。 有着锡拳这一个活历史，加上蜂人王子的学习能力，反蓄奴者对智能核心的了解也是丝毫不逊。 “通用型。”锡拳开口道，“可以并联辅助加快其余智能核心的模拟解读速度，同时自身也可以独立运算，涵盖大多数的科研领域……当然，这样对单一领域的解读速度就极慢。” 眼下反蓄奴者并没有其他的智能核心，所以第一项功能基本上就是废掉的，然而对于隐居深山的他们来说，通用型人工智能核心的反倒更加有用处，对于基地独立自主地发展大有裨益，可以大大减少对外界的依赖。 自给自足。 灰被遮住的面容下，浮现出一丝笑意，这的确是一件喜事。 然而接着，他神色一滞。 因为，他注意到，锡拳刚刚只顺带介绍了通用智能核心的前两项功能，却唯独漏下了最后一项。 而根据以前锡拳与他的交流，灰明明知道这最后一项功能才是通用智能核心在过去几千年历史中发挥的最主要能力。 也是因此，通用智能核心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古代遗迹中，不可能通过考古发掘找寻出来——因为，它们的载体是可以活动的。 而这功能便是： 极大地强化机械生命的战斗、计算、记忆、模拟……等一切世人想得到想不到的能力。 要想生效，就需要安装在体内。 就如同人类战士热爱宝刀宝甲一般，通用智能核心也早已被那些骨人中的强者所占有使用。 他们过去，无一不是第二帝国中的英雄。 察觉到灰的视线，锡拳拿着智能核心的手竟是一滞，随即点了点头：“是我的一位战友……曾经。” “这一次，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 (本章完) 第636章：战争级之上（合章） 到这时，锡拳的声线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可人们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确实的悲伤出来。 蜂人王子则注意到：灰烬之地，能够被他称为过去的战友的，细算起来恐怕屈指可数。 虽然锡拳自己从未主动提及他的身世，但以灰先生的套话功力加上相处了解，他也是有所猜测： 对方身为骨人，又拥有如此的实力……恐怕在那个以骨人为主的第二帝国中，身份地位都是不浅。 第二帝国殒没已久，但关于其中的要员因为曾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总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灰可从没有在其中找到锡拳，就仿佛是关于他的事情被刻意掩盖了一般，三缄其口；在记载中也没有提到有一位精通武术的的骨人存在——说到底这一流派本就是人类所发明，又是为了激发生物体的潜能而存在的，锡拳才是其中的异类。 即便这样，他的武术也到达了有史以来的巅峰……从这个角度说，还真算是一台有“天赋”的骨人。 但是这种种掩盖本身，恰恰说明了锡拳在第二帝国中地位的特殊，否则无论在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政权，无名小辈都不会引起官方的注意，更别提刻意为了你消除踪迹了。 能够让这样的锡拳如此重视。 加之身上能够加装智能核心，以辅助他们的战斗或工作…… 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第二帝国的元帅们。 只是相比起对方的身份，他们居然会身死这件事本身，还要显得更加的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些元帅无一例外不是骨人，自然的寿命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值得衡量的价值。 如今的大陆上，各大王国也拥有许多盛名在外的名将，远了的不多说，反蓄奴者的基地在南大陆，之所以未能继续扩张影响力，便是因为开顿城的天心利正将军镇守一方，成为心腹大患；而沙克王国的大山穆凯战功卓著力压所有五人众，若不是因为被抓住把柄暂时流放，成为下一任国王几乎是板上钉钉；另一边斯塔克的高级审判官塞塔虽说没有单人出手的战绩，可从他占据斯塔克，过去常年与大山穆凯的斯昆对峙来看，双方也是在伯仲之间…… 这样的人虽然还在战争级之内，却是其中的巅峰翘楚，每一个大国能有上一两位就不错了，普通的势力甚至都没有办法奢望。 锡拳点头。 事情变得更加恐怖。 虽说到了他们的这个层次，阴谋诡计仍然可能生效，但负责执行的人一定也需要相当的实力，甚至得不弱于对方才行。 他能感受出锡拳的重视，否则不会为此重入灰烬之地，如果对方想要报仇，他可以为对方制定计划。 却被锡拳打断了。 “到此为止。”这名骨人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反蓄奴者们有些愕然。 随即却听到：“我现在的战友……是你们。” ——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骨人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藏于记忆芯片的备忘最深处，之后便封存起来，并不打算再提及。 这些恩怨与反蓄奴者的各位都没有关系，战士们抛却一切投身进这个在权贵世人面前看来幼稚可笑的理想中，已经背负了太多。 的确是金铁振响——自这台骨人发声器里震动的音波，甚至都将靠近他的大片尘埃给吹散成灰。 更是传进了每一个反蓄奴者的心中。 他们当然将这仇记在了心上：马里安是一台老实的骨人，用人类的话来说甚至有些憨厚不善言辞，他不似锡拳这般武艺通神，却是硬生生地记下了所有的武术动作模拟要领，这样在锡拳离开或帮不过来的时候，反倒是这位骨人陪伴组织成员传授技艺地更多，或许是由于曾经做过侍从的缘故，明明在外界看来都算是战争级强者了，身为导师他竟是还保持着每天巡夜、到时间叫学员起床准备洗漱的习惯，乐此不彼……有不少收养而来年轻的反蓄奴者，他们失去双亲，甚至都是在这位骨人的照料下长大。 否则也不会当即询问是否进行了反制措施，并且予以鼓励。 他虽然说过，反蓄奴者的事业不是靠仇恨驱动的，报一家一姓之仇也无法扭转整个大局……但这些道理的背后，洗不掉的，本就是一件一件累积起来的血债。 这么想来，锡拳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心里对那位客观上帮助他们略施报复的路北游，印象应是相当不错。 这样最好。 起码锡拳就不会追究他擅自把对方送给自己的礼物，当成武器转借给他了吧……蜂人王子挠了挠嘴角。 反正以前也从没见老大用过。 都是用拳头。 群情振奋之后，灰先生也是主动出来平息大家的心绪，而后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而且，大家伙也想听听你这一路上的见闻。”他最后看向锡拳，笑道。 “是啊是啊。”众人一听灰先生的这话都起了劲，一股脑儿围了上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甚至扯着锡拳的衣袍，一跃骑在了他的脖子上，搂住骨人脑袋——不过别看她年纪小，可已经是正式的反蓄奴者成员，伪装成小乞丐来很有一手。 “好好好，我这就说……轻点挡着我摄像头了。”锡拳想要扒开对方，又怕自己的机械骨骼咯伤小女孩细嫩的手臂，一时竟显得有些慌乱。 惹得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女笑出了声，然后佯骂着他们的女儿——反蓄奴者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已经不单纯是一个隐秘的组织，内部同样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谢谢锡拳哥哥。”小女孩松开手，在骨人的头顶亲了一口，笑呵呵道。 哥哥……骨人心道别说哥哥，叫爷爷还差不多，不过他一检索词汇定义库，觉得就是对方爷爷的爷爷……也赶不上辈。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地环住对方搭下来的腿，语调轻松地开口道：“我这次先是去了灰色陆架……说起来还遇到个挺有拳法天赋的年轻人呢，就是跑得有些慢，还在被喙嘴兽追……说是打碎了那怪兽的两颗牙齿……” “那他被吃掉了么？”有人好奇道。 “你傻啊，”另一人搂住他肩膀，“有咱拳子哥在，怎么可能让喙嘴兽吃人……反过来吃了它还不错。” “我不吃肉……” “天赋不错？”有武痴思考着，“和杰格比怎么样呢。” “这个嘛……” 锡拳的口才不好，甚至基本上是流水账，但反蓄奴者听得还是乐此不彼，到了最后你一句我一句，同伴们甚至自己聊起了天来……斯托伯的穷山恶水，漫天飞灰大雪，而在蜿蜒的小道上，这一队浪人过客，逐渐隐没到了深处。 …… …… 城外，草原。 “你说你遇到了一台骨人？”路梦听完科技猎人的复述，原本背着手走在最前面的他，一挑眉略带诧异地看了回去，“他还教你拳法。” “……有什么问题吗？”查德脖子一缩，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 自从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他看这闪地的红之王就有些又敬又畏的感觉……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误解对方的歉疚。 他在伪装会面邓里时就相当惊讶，对方居然真的被自己事先准备的台词给牵着走……而那时他甚至都还不知道教团黑石礼堂里发生的事情。 了解了全貌之后。 更是震撼。 再一想到之前对方轻易破开自己的古语加密…… 种种显圣叠加在一起，神乎其技……以至于在与这红之王接触的时候，对方稍一发问，他都以为是在质疑自己，而第一反应也不是去回答，而是首先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说不定人家知道得都比自己要更加清楚呢。 “没什么。”路梦见他的反应大概也知道了原委，摇摇头回过身去，“这是一件好事……也可以管这叫你的机缘。” 查德一身的近战格斗本领底子很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如果能遇上那位骨人指点一二，引上加特伍德开创的古流武术正途，以后的成长精进更是会一日千里。 难怪姬海曾说，对方可以潜伏在塔上屏息凝神，那时间至少过了二十分钟……正是因为掌握了呼吸法，降低毒气影响的缘故。 路梦倒不是想从查德这里讨教——也不是拉不开面子，而是正宗的传人迪乌就与他相识，虽说上次出动刺杀后险些与天心利正交手，绕道甩开花费不少时间，现在还没有回到闪地，但之前要与他互相交流还是非常容易的。 他关注此事只是因为听到了那台骨人的消息……锡拳。 在这片大陆上，拥有人形的生物谁到底才是最强这或许会有争论，毕竟要真正打过才知道，彼此甚至可能有克制关系与各种限定考量……但锡拳毋庸置疑一定是其中最有竞争力的选手。 传说中战争级之上的存在。 破限。 这距离路梦来说很很遥远，甚至都没有可行的路径到达……唯一要说有什么标准的话。 那大概就是制作组亲爹开挂吧。 超越100的满级上限。 “锡拳途径了灰色陆架，甚至可能深入过暗黑苍穹乃至更远，按查德的说法他也遇上了披着人皮的骨人。”路梦心想，“只不过和我想要伪装的吹哨者相比，一般的人皮骨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胜在数量规模庞大，钢筋铁骨。” 不过，无论是查德还是锡拳，似乎都没有对这一现象产生特别的重视，顶多只是感觉到厌恶与恶心，见一例除一例……这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规模与路梦了解的不同，现在不够多。 还处在发展的初期。 否则当初零二也不会远到闪地而来盗取人皮了。 以至于蒙蔽了世人，没有将之视为足够有威胁的灾祸。 “这一次去南方……”路梦思索着，“遇到他们的概率应当很低，但是不能够不纳入考量的因素。” 另一边的查德倒还是有些心绪不定。 不仅是所有的哀矿猎手，包括所有的科技猎人，如今留在闪地的也只有他一个查德。 这某种意义上算是擅自脱队，让所属的组织知道了，可是要扣积分甚至处分的……但此前的异者程序上，查德也是投出了反对的一票，最终获胜，按理说还真有脱队的权力。 毕竟原本的任务失败了，而他也没有申请加入新的委托。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了。 查德真正关注的，还是哀矿镇。 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此行自己的目的虽然不是专为了哀矿镇而来，而是为了寻找好友，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关心。 之所以不掺和，只是因为知道借助洼地泻湖的力量没有用罢了，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致——这一点，曾与姬海、卢金为友的他，倒是比其他哀矿猎手看得还清。 但查德也从姬海那了解过，闪地目前自己还处在建设当中，否则也不会要寻求黑色划痕的支持而另一片基地沼泽地的主要产业是种植主粮水稻……一个畜牧为主、一个是热带农田，都算不得什么高端产业，哀矿镇虽然废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过来扶贫还差不多。 要靠它们来重建一座废弃的工业城邦，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本章完) 第637章：故人（合章） 他们此行漫步在大草原上，长草枯黄却显出一种坚韧，在秋风的吹刮之下都没有随之倒伏，只在草尖凝结起点点冰霜。 周围没有士兵陪伴，倒是有十几位身穿黑衣背纹银灰的侍者，都是信奉余烬的教众。 查德从姬海那了解到了有关这个教团的一些信息，知道他们负责的主要是工程与教育，外表上算是相当平和……但在这之中，也有一支掌握武力的护教军，实力不可小觑。 教众在路梦的身后分成两列，缓缓前行，如同延伸的黑翼，秋风偶然撩起他们的教袍。 却见露出的肢体上，或是上臂手掌或是左腿右足……竟至少有一条是呈现出金属的色泽。 为机械义肢所替代。 从这一特征来看，还能认出他们又是护教军中的精锐。 这些人多是百战老兵，却因为各自在某一次战役中遭受重伤，虽保下一条性命，身体却有了残缺，不能够再次踏上战场。 严重的甚至连生活都无法维系。 直到遇上了余烬教团，了解到他们的身份后，高层也是优先进行收纳医治，选择合适的肢体进行更换。 路梦此前所采购准备的机械义肢基本上用在了他们身上，品质也至少是【标准】或【高】等级的，可以说光是一条肢体就比武装以为正常士兵还要费开币——但对应的，这一支小队在各种武装力量中，对他这位大团长本人的忠诚度也是最高的。 此刻，查德见竟是这样的一支队伍来陪同，屏退了其他人，可见机密性……却还留着自己在这儿。 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他正了正心神，说出自己的疑惑：“红之王殿下，恕我直言……我不觉得这个时候接下哀矿镇的烂摊子是一个好主意。” “嗯？”路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哀矿镇不是你的家乡么，我倒是没想到反对的话会从你的话里说出来。” 北风氏族如今的管理者伯伟也是出身哀矿镇，在血色叛乱后就被贵族连坐清算贩卖到了闪地，由奴隶脱身一步步做到了统帅的位置。 不过那时哀矿镇还在被各大领主贵族瓜分主宰，伯伟刚好赶上了混乱时期，又举目无亲，对当地的统治者自然没什么好感。 但他在闪地娶妻生子，对哀矿镇的事情已经看得淡了，早已把北风氏族当作了归宿，对那曾经贩卖自己的奴隶主也没有什么复仇的心思——毕竟这么年过去，人家肯定早已经抛弃了这片废墟，跑得远了，想找都找不到。 倒是在哀矿镇中成长起来的年青一代，他们一没有经历过血色叛乱，二没有经历过贵族统治，这座城邦对他们而言只是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虽然废弃，却不可能没有感情。 所以那些哀矿猎手才如此在意。 “我当然希望哀矿镇能够好起来，但我也只说事实。”查德垂下眼眸，“我很感谢您救下了我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有所奢望。” 他知道红之王能听懂暗藏的意思。 ——花费。 连洼地泻湖一座基地城邦都束手无措，更别提沼泽与闪两地了。 与其将成本投入一个还一定能有所起色的外邦，不如把本就紧缺的资源用于本地发展。 “原来如此，”路梦轻笑，“你倒是耿直。” 已经离开的那些哀矿猎手在听闻自己准备接手哀矿镇时，虽然表现得异常惊喜，对他也是相当感谢……但还从没有站在对面的立场考虑过。 也算不得自私，在喜讯传来与看到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这只是人之常情。 查德在这方面依旧特立独行，竟是能反过来着想。 不过这其中，也有他通过姬海，对闪地情况了解更加深入，然后没有那么多拘束的缘故。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为什么要留你在闪地……可不止是让你与老友叙旧的缘故。”路梦看着远方说道，身后长风烈烈，“而是要请你顺带再和我们回一趟哀矿镇。” 查德点点头：“带路么？” 作为曾经的皇家所在以及矿业之都，哀矿镇的规模相当庞大，一个普通的卫星城区有时候就相当于一座小型的城镇。 加上城邦废弃，许多房屋倒塌、同行街道阻塞、街垒要塞残留……内部环境已是相当复杂。 加上外围的矿山、洞坑…… 以查德这些出身哀矿镇的科技猎人为例，他们也只是生活在哀矿镇最边缘的外城区，原本都是底层人居住的地方，现在反倒更容易接触外界，有机会走出去、出人头地。 可最繁华的内城区已经几成一片废墟，有传闻说里面的人早已经死净了，但也有人在夜间听到里面时不时还会传来嘈杂诡异的声响……即便是查德，也只是过去与姬海、卢金探入过一次，不甚了解。 想来姬海早已将这消息告诉过眼前的红之王。 姬海本人不能离开闪地，就由他自己帮这个忙……查德早有心理预期，更没有意见。 只要不深入内城，自己应当还是可以发挥出不小作用的。 对于这一点，路梦只是呵呵笑了一下，像是认同又像是不置可否，说道：“查德你不了解情况，有疑问也很正常……此行去哀矿，反正你早晚会知道内幕，提前见见也没什么。” 内幕？ 查德心里疑惑更重，正待继续开口，却听见天际传来一声骨笛声，嘹亮如同鸟鸣。 是驯兽的骨音。 一支蜿蜒如同长蛇的运输队，从枯黄的草线后渐渐浮现，粗壮高大的加驼掺杂其中，排得密密麻麻，在骨笛声的指引下不断走来。 它们的背上，又压着如山的包裹，这些加驼都是流浪部族驯养出来最优质的驼兽，比一般商会的驼兽还要肥壮一圈，但此刻竟是都有些被身上的货物压得有些吃力。 宽大的脚掌，一步一个深坑。 领头的一人身披铠甲，竟是全副武装地走了一路，这理应是对体力的巨大消耗——可看在查德眼里，他都来不及注意到这点，只是为对方的身形给震撼到了。 实在太过高大。 犄角耸立、腰带分段斧如同佩剑的女沙克人，与加驼并列在一起，竟是比这些驼兽还要高出一截。 称号战士，巨人瑞恩。 从沙克王国而来的队伍。 见是熟人，路梦嘴角带上一丝微笑主动迎了上去：“巨人瑞……没想到巴彦他竟是让你过来护送。” 瑞恩以沙克战士的礼仪与这人类对上一拳：“好久不见，无名者……亦或我该叫你红之王？” “自是随你。”路梦笑笑。 瑞恩看着眼前青年的样子：他分明没有什么变化，顶多是在一同进入密林时对方头戴斗笠身披麻衣一副沼泽民的打扮，现在又入乡随俗，身着闪地草原的皮毛大氅。 可要真说没变…… 实际情况可是天翻地覆。 瑞恩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感慨：她在对方的建议下，先行回国向首席顾问汇报消息、请求支援……没想到再一次听闻无名者的境况时，人家都已经搞定了整片密林，成为了沼泽地之王。 等到她作为特使，再次有机会碰面时……怎么你连闪地也拿下了？ “要是再不过来看看，我怕你都已经攻下了整片东大陆，”瑞恩带着玩笑的口吻，又略有一丝遗憾地调侃道，“当年在雷霆竞技场因为要配合演戏没能分出胜负，之后一直想找机会再战一场，没想到……” 人家已经成就了战争级。 哪怕是好战的沙克族，在这样绝对无法逆转的对比下，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不过也就只有性格豪爽、不避讳争斗的沙克战士，才会在这种局面下坦率表达对无法再次决斗挑战的遗憾了。 “那便等以后，期待你成为五人众的一天。”路梦没正面接下话茬，“倒是你……称号恢复了么，现在还是百团守卫？” 他记得瑞恩过去曾提过，她其实已经被撤销了‘巨人’的称号，只是后来处于习惯与名气，记忆与称呼时才继续这么叫，当面时倒是很少提到，避免戳到伤疤。 不过刚刚他开口便是叫出了瑞恩的称号，也带有一丝试探的意味，对方倒是很自然地接下了。 闻言，瑞恩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晋升战争级，进入到能被称为无敌五人众的队伍中，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不是每人都能如你这无名者一般变态…… 但随后，她的兴致又高昂起来，点头道：“对，我重见过女王陛下。” 瑞恩的巨人称号本就是石魔赐下，之后遭人挑战、决斗失败之后，被迫从放弃称号与割掉犄角中二选一……这对一个沙克战士而言是巨大的耻辱，有的人往往承受不了，直接选择自裁也是有可能。 不过，那场决斗的背后本来就是有些猫腻，巨人瑞恩没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而且对面的称号战士隶属于某位五人众将军的麾下，她却是巴彦难得可以动用的朋友。 也是受巴彦的熏陶，这位女战士能够忍辱负重，放弃称号，又恰好可以凭借这层身份重新参与到雷霆竞技场之中，以此加入了斯昆镇中与大山城主的博弈。 才能与路梦相识。 “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她笑道。 自己之所以会参与到深入沼泽地的行动中去，也是需要借此立功，解决王国粮路与寻回濑户公主，巴彦才进一步方便运作……没成想都被无名者解决了。 瑞恩自认为没出多少力，但这事本就是个由头，他们曾是同行的战友，巴彦也是借机帮助其恢复了称号战士的身份。 所以才叫托了对方的福。 这样的小细节路梦自然不会在意，却又听到瑞恩说：“不过阿德马克的百团守卫我倒是没有回去……现在某种程度上，我与你一样，算是‘自由身’。” 便是不论职位与地位，光指沙克战士而言，巨人与无名者一样，都是王国之外的流浪战士。 “哦？”路梦心中一动。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几十种“挖墙脚”、“赚她娘的上山”的手法……不过随即，他也从中领会了安排这一切的那位无角人的深意。 巴彦虽然为瑞恩恢复了名誉，这是作为上司与朋友的职责，却没有将其继续安插到百团守卫的队伍中去……这却不符合他作为首席顾问、王国相宰的利益。 按理说，他缺乏人手，身边可以信赖的强将越多、安插的职位越高，自己的地位越能稳固。 可现在却是将瑞恩派了出来。 这也是路梦最初那句感到意外的原因。 除非是……留在百团守卫当中非但起不到培养势力、掺沙子的目的，相反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外放瑞恩，是为了保护她。 也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 ‘沙克王国的高层斗争，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么。’路梦暗道，“说起来，巴彦原先能够动用的人，骸骨团、瑞恩……现在都让我扒拉到了闪地……” 越发像一个孤寡老人。 这让他有些许心虚。 不过只要石魔女王不倒，巴彦这位首席顾问都会安然无恙，也不用担心失势——这也是其敢于做出这些操作的原因。 从另一个角度说，巴彦愿意将自己的心腹、朋友送到闪地来“避难”……也是对路梦他的信任了。 更何况。 路梦其实明里暗里，也帮了那位首席顾问许多。 比如现在这些—— 故人相见，寒暄许久，查德在一旁都插不上什么话，只得将视线转移到前来的这支运输商队上。 大概是粮食吧……他看着驼兽背上的包裹，暗自道。 沼泽地是产粮大区，沟通闪地以来也往这里运输过不少主粮。 从规模看，这支商队比起一般的队伍的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值得红之王如此上心，亲自来迎接么。 科技猎人正思量着。 忽然发现了不对。 那鼓鼓囔囔的如山包裹，在阳光下似乎闪出一丝光亮，那是被撑开的麻布缝隙，露出金属的色泽。 再看那轮廓…… 如果是一般的东西，查德也许还有可能不认得……但这点点弧圈，整个大陆的人都绝对不会认错。 第638章：游刃有余 查德的目力极好，哪怕不走到加驼旁边也能看清它们身上驮负的包裹……但此刻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难怪闪地驼兽身强力壮，却差点被这些货物给压弯了腰。 那都是满载的开币，厚重的古代合成金属！ 查德原先以为它们运送的是沼泽地生产的稻米粮食，那么数量还不算多……可一旦换成开币，哪怕全部是面额最小的1开，这都已经是天文数字，他有些算不过来了。 无疑，这不是个人所能拥有的财富。 再联想到护送它们的是沙克王国的称号战士…… 这是两个势力之间的巨额贸易。 他知道沙克王国与沼泽地签订了协定，主要是购买沼泽地生产的稻米来缓解斯坦沙漠的粮食危机，报酬是现金或者技术交换……但双方的互动刚刚开展一年多，哪怕全部一次性结算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而且后来红之王又管理着闪地，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分给沙克王国的份额一定会相应减少. 那他是怎么拿到的？ 查德忽然意识到，闪地与沼泽地的背后，还有着远不止它们表象下的秘密……所谓的内幕。 “这些是定金。”巨人瑞恩按住握柄，带着路梦检视过去，一边低声道：“你送去的燃油，巴彦已经派人去检测过了……所有的机械与发电设备都能够正常使用，他非常满意。” 这位沙克战士为了顾全他们首席顾问的面子，说得还是保守了。 实际上。 不如说是欣喜若狂。 限制沙克王国发展的，一是传统理念、二是人口、三是科学技术、四是粮食……最后便是能源。 前面几项巴彦通过新政已经解决或者正在解决，粮食问题也在路梦的帮助下度过了大关。 唯独只有能源一项，受限于自然条件，是怎么也解决不了的。 自从洼地泻湖的产油平台枯竭后，整片大陆已知能够出产原油的地方只剩下黑色沙漠——这甚至可以说是限制所有势力的顽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沼泽地的大麻燃油贴牌是跳舞骨人，名义上依旧是来自黑色沙漠的分销，但巴彦何等聪明，略一研究其中热值成分与价格猫腻，便能猜到这又是那位无名者搞出来的把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你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 “这样就好。”路梦从布囊里抓出一把开币，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缝漏下，那也是心情舒畅。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沼泽地的生物燃油工厂也是走过了从建成到满足本地所需再到最后扩产足以输出外贸的全过程。 应该说已是相当迅速了。 实话说，比起真正的开采矿油、老天爷赏饭吃，路梦的工厂每生产一单位的燃油成本要高得多，而且没有诸多有价值的副产品——奈何前者的产量实在太过稀少。 而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原油制品是从黑色沙漠运输出来的，分销渠道有限，围绕它们产生的斗争层出不穷，在周边甚至都形成了专门劫掠油商为生的悍匪大盗。 加上漫长曲折的运输距离。 层层盘剥损耗之下。 价格水涨船高。 以至于路梦即便已经有三成以上的净利润，在巴彦看来也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正可谓是双赢。 更关键的在于稳定供应。 双方暗地里早就通过气，所以路梦能提前从沙克王国那里以近乎收废品的价格淘换到一批风力发电塔，才有之前科技猎人们看到的那一幕——虽然不是必要，但闪地的风力资源同样发达，不利用也是浪费，算优化能源结构。 对巴彦来说。 他早看这些不稳定的货色不爽了……适当淘汰一批，还能减轻电网调峰的压力。 双方各取所需。 “如今，在与沙克王国的贸易中，我也算是拥有了稍微像样与多元的技术产品……而不是只依赖于粮路一条。”路梦心想，“另一方面，沙克王国解除了能源的这最后一道限制，各方面的产业也一定会开始突飞猛进。” 他不担心沙克王国发展起来。 而是担心对方被自己榨干。 即便不考虑政治因素，之前是粮食，现在是能源，拿捏住这几条命脉，斯坦沙漠发展地越好、购买力越高，自己的产品销路才能够越畅通，否则就是生产过剩了。 涸泽而渔的道理。 不可能不懂。 而技术代差有没有可能继续扩大……这在之前或许是一个需要顾虑的问题。 但现在闪地设立中继站的事情已经敲定，随着科技猎人的投入与驻站机械师的进驻，路梦他们将会与沙克王国走到同一起跑线。 之前的那点差距。 不过是小学一年级与二年级的差别而已，他完全有信心后来者居上，更别提如果能接手哀矿镇了。 新开发了能源贸易这一大宗，即便后三季为了维持闪地建设，已经减少了许多向沙克王国的粮食输出，最终贸易额却不降反升、突飞猛进。 单纯卖粮才几个钱。 液体黄金不是白叫的。 何况闪地能提供的运力也有限，同样的运输时间与成本，自然是运送更有价值的货物划得来。 前一步的准备成为后一步的契机，环环相扣……有着未来发展起来的沙克王国输血支持，重建哀矿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也不是一时之功。 至于为什么已经找好了后备方案，当初路梦还要向科技猎人的黑色划痕镇寻求支持…… 废话，那是人家免费建设的。 能薅的羊毛摆在面前，如果不拽下来一把，那也就不是他了。 黑色划痕支援闪地，他再去支援哀矿镇……看起来最终结果与黑色划痕直接重建哀矿没什么不同。 对路梦而言却是迥异。 多了这么一个环节，可就经了他的一遍手，雁过还要拔毛，更别提完全的中转，留下的建设是实打实的。 能这么操作的前提，也是他自身就留有余力。 无论是查德、当初的那批湖镇猎手还是远在天边的亚穆杜，都没有料到的一点就是： 路梦并非迫不得已，而是游刃有余。 (本章完) 第639章：硕果 也是因此，他没有按照亚穆杜的设想，急于派遣使者甚至于亲身前往黑色划痕——那位蜂人用的原本有半分是无解的阳谋，所以自身才那么笃定。 哪怕你能够识破，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被迫正面对阵。 可破解阳谋说简单也简单……那便是你根本不求于人。 当然，如果路梦不做出一分迫不得已的姿态，这些敌人也不会如此笃定地上钩了。 余烬的教士上前检视卸货，这些在后期赶路中差点压垮驼兽的钱袋子扛在肩上，他们竟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不少人装的机械义肢原是古代的工业起重臂，如今哪怕接驳在人体身上，也能增幅好几成的力量。 倒是让畜生们喘了一口气。 一边的查德还有些发愣。 红之王亲身来接，加上忠诚的护教军陪同，前来护送的则是沙克王国首席顾问的亲信……难怪。 他不由自嘲一笑。 所有的开币当然不可能一股脑全部投向哀矿镇，即便是分配出来的，有些也需要换成设备、粮食等物资，毕竟有钱买不到东西也白搭……但那些都是细枝末节了。 他们这行科技猎人，前往黑色划痕镇原本的任务，不也就是为了这些明晃晃、响当当、人人都爱的物事么？ 这任务失败了。 却也算成功了。 但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难怪红之王如此自信……此前说出口的顾虑，果然还是多余了。 不过这并非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相反，这位科技猎人反倒感觉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一般。 “首席他有说清楚这笔财政的用途么？”路梦忽然想到一事，向身边的女战士问道。 “没有。”闻言，瑞恩的语气竟也有些玩味起来，“巴彦他在王宫中被围攻得紧，这时候突然挪用这么一大笔去向不明的巨款……想必又会成为一个‘破绽’吧。” 她的语气加重，但说完后，两人竟是同时会心一笑。 整个沙克王国的高层，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这位无角人首席，就为等着他犯错与露出破绽。 如果真的犯下什么原则性错误，哪怕是艾萨塔·石魔也保不住他。 但被盯得久了，哪怕是巴彦也会不厌其烦。 好家伙……路梦在心中暗道。 这人竟也玩起了扮猪吃虎的把戏。 巴彦动用这么一大笔资金按理说勉强还在权限范围内，可一定要挑刺也可以说是挪用公款。 加上不说明去向。 严重起来，资敌叛国的帽子，都有可能扣得上。 那位无角人还特意憋着，更加会激化矛盾，让政敌觉得有机可乘。 这一会儿，王宫中的弹劾怕不是已经漫天飞了。 他们的背后。 又都有着五人众的指示。 结果，只要等运输的燃油一到，一切的诘难将会立刻化为乌有：这些战略资源以及后续的贸易协定能够发挥的价值，要远超巴彦所挪用的。 可是天大一功。 这本身也是机密事项，巴彦的保密情有可原……甚至之前越是嘴硬越能说明他的意志坚定，不为形势所迫，独自掌控大局。 反衬得质疑者像是小丑。 那些五人众可都是要面子的人，被这么打脸一回，应当会消停好一阵子。 可以说，是巴彦借着路梦给反对派设了一个局——反过来也是一样，路梦同样利用了对方。 路梦看瑞恩回答得这么干脆，好无遮掩的样子，便也知道巴彦没打算对他遮掩，或者知道自己可以猜到他的做法。 他试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在对方的位置……的确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打击政敌气焰的机会。 可惜不能亲眼所见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半是公事半是私事。”瑞恩想起来道，“濑户公主呢，原本理应是我从沼泽地接她回国的，可惜未能得见。” “而且，我见过石魔……” 期间种种，那位女王自是知情，巴彦不可能再对她隐瞒。 好比王宫中的戏码，石魔哪怕可以看穿自己这位首席顾问的操作，恐怕还会暗着配合他，最后顺势打压不老实的五人众，给予巴彦更多的自主权。 双管齐下。两全其美。 “……濑户。”路梦一顿，“她现在挺好的，实力稳步提升，未来成为军团级肯定没有问题，只是需要时间积累与契机。” 他说得还是保守了些。 有着成就残留系统的影响，那位小公主就好比是枢纽站、斯昆镇时期的自己，只要有实战的机会，实力提升得相当迅速。 正好闪地的喙嘴兽教练体系已经成型，加上卷王必备医疗加速模组，她自己又刻苦，配合遗传天赋……平时甚至还有机会参与到领兵训练当中去，关键不用在诸多派系间勾心斗角，可以说找不到有比这里更纯粹的成长环境了。 “是吗，那太好了！”瑞恩由衷地感到高兴，语气里带着惊喜，“说实话，一开始王国里还有些人，咳，有几位将军……对公主殿下拜你为师感到‘有些’不满意，这一回儿，可是能完全堵上他们的口。” 比如某位铁罗五人众。 以他对小公主的宠爱，即便是在知道无名者已经成为了沼泽地之王，都对此颇为的不忿……更别提之后了解到当濑户刚开始拜师的时候，路北游还只是军团级了…… 那简直要气得吐血。 以如今的教育成果看……瑞恩知道，石魔女王并没有期待濑户可以继承她的王位，一生之中能够成为一位不负王国的百团守卫就完全足以。 现在小公主虽然还没有成为军团级，但这进度已经完全超越预期。 便是换成任何一位五人众甚至是女王本人来教导，可能都没有这样的效果，自是没人说什么。 当然，肯定还有不服气的。 但那可没人理他了。 “濑户公主她人呢，是在营中训练么？”兴奋之余，瑞恩也是直言道，“不知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回想，那小女孩刚会走路时第一次见自己时，还被她这么高大的身躯给吓得泫然欲泣…… 这还怪有些想念呢。 “呃，我们进城再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路梦听到这话，却是有一些语塞，不似之前那么倘然自若：“先给你们接风洗尘……” “我这里还有带给她的礼物……”巨人被青年推着走，高大的身躯根本刹不住车。 “那我代她先收着……” (本章完) 第640章：种子（合章） “什么！”瑞恩按住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她去黑色划痕了？” 粗壮的桌腿有些嘎吱作响。 路梦一扶桌面，挠了挠脸：“……是这样的。” 随科技猎人前往黑色划痕总部的其中一员，正是沙克公主濑户。 这份量足够。 可以说是除了路梦亲身前往之外，最有诚意的一个表现了。 “你个做师父的怎么不拦着她——”瑞恩急起来也是顾不得许多，这一趟她的主要工作是护送沙克王国支付的定金，但私下里也有着确认濑户公主现状的任务。 虽不似前一次那般急切，没成想却又一次落空了。 无名者如今的地位身份已经被沙克王国所认可，濑户公主在他这儿修行虽有部分非议，但那都是其他的因素，相反，去了黑色划痕—— 她正要继续开口，却见路梦一摊手，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 随即一顿。 是了…… 那小家伙是有过前科的。 “不过放心，”路梦缓缓解释道，“这一次她有许多人陪同……” 除了老练的狼骑兵外，白眉氏族也派出了精锐的士兵与好几位高手，作为原先的闪地霸主，除了没有战争级坐镇之外，他们的底蕴也是丝毫不弱。 更重要的是，现在从闪地到黑色划痕之间的道路已经清通，路途上虽然无法避免危险，但至少不会钻进敌人的陷阱，科技猎人的招牌也能够抵消很大一部分麻烦。 只要到达了黑色划痕，更加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其他地方不好说，这座科技猎人的总部却是保持着绝对中立的主旨，连玻这样的反蓄奴者都敢于在其中活动，以濑户的身份加上闪地的代表，不用担心被黑色划痕亏待。 “……”巨人瑞恩最后也只是能叹出一口气。 在这位沙克战士看来，连那位小公主的老师以及她的母亲都管不住她，更别提无名者了。 如果濑户真的任性提出什么要求，看在沙克王国的面子上，还真的没有办法劝阻。 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她最初私下前往沼泽地，黑色划痕也并非是什么混乱危险之地，沙克儿女向来鄙夷娇生惯养，即便是公主也一样，若是这点路途历险都不让参与，那还真是过度保护了。 巨人瑞恩只是略微有一些没有想到：他们沙克人的公主有一天也会去往到黑色划痕、去往到东大陆那么遥远的地方。 过去也只有她的那位老师带领使团出使联合城、联系科技猎人设立中继站时，才有过这种经历吧。 他都已经算是沙克王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这么想来，小公主的试炼经验已经丝毫不逊色许多成名的战士。 这又确实是只有无名者，而非那位首席顾问以及无敌五人众们，能够带给她的经验。 “说起来，”路梦见瑞恩平静下来，探出身来，“礼物呢？” 瑞恩见这人类的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心道你还好意思说。 若非他们两人有旧，自己又是奉着巴彦的命令……若是换成其他那些无敌五人众的手下使节，此刻恐怕早已经开始借题发挥了。 不过，从在斯昆镇合作开始，瑞恩便知道这位人类战士的性子。 绕是如此，她还是有些无奈：“这‘礼物’本也不是实物……” 亏她原本还想请濑户公主本人来转述的。 “既然如此，”不料，路梦话锋一转，“我这里倒是有一份给巴彦的‘礼物’。” 只见随着他的话音一落，身旁那个穿着银黑祭袍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端出一个木盒。 递在瑞恩的面前打开。 “嗯？”瑞恩一看，她作为一个战士虽然不事农业，却也认得出里面的是一捆秧苗和一把麦种。 “这是……” “改良种子。”路梦说道，“碱水稻与高产麦种。” 智能核心的解读成果。 “斯坦沙漠与沼泽地接壤的部分，也能打出不少的地下水，只是过去盐碱化程度太高，不适合浇灌……内陆的农田则以小麦为主。” 将斯坦沙漠换成闪地，也是一样的。 随着这两样作物的出现，过去只有白眉河谷能够开垦部分农田的闪地，也能推广种植。 扩展定居生活。 听完路梦的介绍，捧着盒子的瑞恩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要知道这位巨人单手挥舞分段斧的时候都可以稳如泰山，丝毫不怵。 “这是……给我们的？” 这哪里是给巴彦的礼物。 分明是给整个沙克王国的礼物。 虽然刚培育出来的良种不多，但只要回去种几季试验田，第二年就能推广到全国。 如果无名者说的没错的话。 这可是从根本上解决饥荒问题。 “诺大的一个王国，在粮食问题上不可能总是依靠国外进口。”路梦的语气倒是平静，实话实说，“而且在未来，沼泽地生产的主粮可能也会不太够用。” 哪怕是这片得天独厚的地区。 生产力也是有极限的。 一方面为了照顾到闪地吸纳得越来越多的流民——他们目前都是投身建筑工，无法粮食自给，这段时间以来，路梦已经逐季减少了对沙克王国的供应份额。 另一方面，未来如果要考虑到可能的哀矿镇需求——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工业城邦，自身粮食生产相当匮乏需要外界供给，这也是他们目前面对的困境之一。 在水培技术、粮食工业化生产以及自动化农厂实现之前，传统的沼泽地农业能够同时供应两大省区就不错了。 到时候，路梦肯定是优先自己的势力范围。 相信对面也有这方的顾虑。 燃油工厂的生产与能源贸易已经走上正轨，粮路的收益反而成为了小头，而沙克王国推广改良作物、他攻略哀矿镇的这段时间，正好成为其中的缓冲期。 先立再破。 路梦从进驻沼泽地、准备与沙克王国建立粮路贸易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固然可以通过粮路掐住沙克王国的命脉，时间一长却会不断地滋生矛盾摩擦，并且限制自身的发展。 粮食关系到直接的民生。 一旦中间环节出现什么问题，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灾难，反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 而且一方面即便沙克王国推广了改良作物，沼泽地凭借其产量与得天独厚的条件依旧能在农产品上有着价格优势。 另一方面从事种子研发的人员都知道，许多的改良作物存在着品种退化的顽疾，随着一代代的栽培会逐渐失去原有的性状优势。 是以即便农民收获了足够的种谷，到了一定时间还是不得不到市场上去购买高价的优质种子。 路梦得到的这两种作物是借助智能核心的技术培育出来的，有办法最大限度地缓解这一问题。 然而，他还是决定留下了一道“后门”，让这些作物在连续收获几季后，会自然退化成原先的品种。不能够继续耕种。 主要是为了防止敌对势力轻易地窃取研发成果。 而在与沙克王国的交往中，关系好的时候，他可以继续免费提供谷种，维持友谊。 可一旦如同灰先生预料到的那样，新政倒台、旧政复辟…… 这又是一道命脉锁。 而且更加隐蔽。 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这些都是不足为人道的思虑，极有可能它们永远不会发生，而在如今的瑞恩乃至沙克王国看来，这“简单”的礼物，实在是贵重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女战士小心地合上盖子，这才吐出一口气，像是生怕自己的气息沾染了这些种子一般。 “我不敢说我能代表整个沙克王国……”她看向路梦，“但是，感激不尽。” 瑞恩一时心绪万千，最后，也只能吐出这苍白的几个字。 之前没能见到濑户公主而产生的那一点挫折与不快，此刻也完全一扫而空。 瑞恩自恃与无名者合作配合过许多次，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从另外方面已经相当佩服他，可最终对方还是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 难怪，巴彦如此信任他……这甚至都已经不能说是信任。 而是托付。 她都有一种感觉： 那位无角人从反抗沙格尔、到支持石魔女王推行新政以来，做出过许多一时不为人理解而后来证明是无比正确的决策。 但要说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 绝对是结识了这位人类战士。 “这些种子我会派人另外绕道沼泽地送回沙克王国，就不劳再走一趟了。”路梦笑着说，“巨人瑞你不如在这里熟悉熟悉闪地风光……” 先把她留下再说。 …… …… 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霍步阳站在路梦身边，目送着这位称号战士被侍卫接去——他过去在斯昆镇与瑞恩也有几面之缘，后来更是负责发展余烬教团，倒不算陌生。 “路大哥，”他这时才开口道，“你没有告诉她……” “嗯。”小霍还未说完，路梦就接过话，“你知道是为什么。” 他的面色沉静。 年轻人则点了点头。 其实和瑞恩理解的不一样，那濑户公主并非是自己主动要求去黑色划痕镇…… 而是路梦安排的。 实际上，瑞恩的确没有见过现在的小公主，记忆还保留着过去在王宫时的印象，也就不知道她如今已经成熟许多，不会因为所谓任性的理由，而缺乏考虑地擅自行动。 濑户的确有些手痒，想要出去历练……不过她一开始提的，却是想和师父一起去哀矿镇。 “此次南行的情况复杂许多，没有可以依托的基地与势力，反倒比待在黑色划痕镇更加危险。” 变质的洼地泻湖、失落的过往皇都、南联合城的天心利正……以及鱼形人与可能的人皮匪帮。 濑户如今需要寻找晋升军团级的契机，但在东大陆就已经足够有挑战性了，掺和在南行途中反而徒增压力。 ——小公主也是明白事理，但不妨碍她离开闪地的时候是气鼓鼓的。 霍步阳点头。 他明白路大哥没有说出来的是……某种意义上，这位公主也是他们与沙克王国交往的人质。 贸易关系的锚定物。 随着燃油交易的开展，其地位就显得更加重要。 这一点，对面也是心知肚明——那巨人瑞恩想要见小公主，但从没有提过要将之带离闪地回到沙克王国，显然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指示。 而她曾面见过石魔艾萨塔。 说明，即便是那位女王，意见也是如此。 其中固然有她已经认可了无名者的缘故在……但政治因素也绝对不可忽视。 这便是为王者的职责与觉悟。 当然对应的，路梦的余烬教团也有很大一部分的根基留在了斯昆镇，这既是要继续在沙克王国发展，也是某种作为“质押”的存在。 双方都能够安心。 现在将濑户公主调离闪地，更加远离沙克王国的势力范围，也是为了减少有心之人起念头的概率。 无论是夺回公主，还是将之刺杀、破坏双方盟约…… 都有可能。 “下一次见面，她可能便是军团级了。”路梦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小霍你也要努力嘛。” 霍步阳沉默点头，他在刚到达斯昆镇后没多久就成为了武者，后来更是成为了武师……不过沼泽地加上闪地部族，光是军团级就有七八位，他地位高则高矣，这样的实力目前却的确还不够看。 因此，他知道如果连濑户都不能随路大哥南下，自己更是没有机会。 而需要继续磨炼武技。 路梦看着他的样子，也是笑笑，没再多说，知道对方听得出自己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只是勉励。 事实上小霍正式踏上武道的时间比濑户还短，更没有后者从小接受名师教导，能够有如此成就，进度已经是相当惊人。 要知道。 许多人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 加上苍翠、姬海（白眉）、查德……果然，除了路梦自己之外，这些在原作中有名有姓的角色，个顶个的都算是同类中的妖孽。 算是潜力股。 如果不开挂，还真比不上。 只是潜力有所不同罢了。 而也只有现在的自己，能提前发现他们。 “路大哥，什么时候出发。”年轻人再次问道，他知道对方已经准备好了行程。 “就在明日。” (本章完) 第641章：出发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查德检查过自己的护腕之后，拉起袖子将嵌着生铁的指虎藏在袖子下，掀开营帐。 南行的队伍已经整备多时。 长城之外，工蜂沃曼带着年轻的反蓄奴者夏宏，正在指挥工程部的人设计一条水渠。 白眉氏族的驻地流淌着一条大河，是以水草肥美。 它地势又高，现在可以适当引流，让水流经过下游，正好环绕长城之外，虽不能形成河流，却是很大一片滩涂。 也算是护城了。 平日里则可以种植水稻——若是沼泽地的高产稻种，这点水量自是没法儿，但若是换成新推广的耐旱、耐盐碱新谷，则正正好好。 至于沼泽地方向，据说还有个叫“西水东送”的工程，只是太过天方夜谭，还处在预备阶段。 一时指望不上。 地里除了劳作的工人外，最为醒目的便是一头体型硕大的喙嘴猩猩，它笨拙地握着订制的四米钢铲，正哼哧哼哧地铲着土方，效率之高简直如同挖掘机一般。 一身原本雪白的皮毛，也被尘埃泥土遮得黄仆仆的。 细眼一看，却发现这喙嘴猩猩的脸上，乌一块紫一块，好似鼻青脸肿…… 正是那头长者期喙嘴猩猩。 它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在之前的那场暴乱中，它偷偷见得那监督奴役自己的黑衣人，因为恶心的气味“仓皇而逃”。 外强中干。 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一度让这长者期的喙嘴猩猩以为自己机会来了，再次蠢蠢欲动。 结果等没过多久它跳出来，撞上那人类时，怎么又挨了一顿揍呢？ 伤势到现在还没好。 曾经为王为霸的喙嘴猩猩真正感受到了人心险恶、钓鱼执法…… 这下彻底老实了。 干起活来比手下还卖力。 身穿黑袍遮住面容的姬海，走出关隘，看着另一边突然好似如同装上了电机一般疯狂掘土的喙嘴猩猩，都差点愣住了一刹。 他砸吧了一下嘴，吹响了修复好的骨埙。 随着唤兽音的响起，他的身后跟着走出一大批兽群，没有牧者带领，却排列地井然有序。 走起路来，连脚步声都不杂乱。 从加驼到蛮牛，都是各大部族培育筛选出来，上好的驮兽。 它们每一头都是精贵的宝贝，无论是长途远行能力还是驮负能力，都是顶尖；以往牧民们都舍不得贩卖给商队，而是只留着给自己部族用来迁徙搬家用的。 现在随着定局村落的增多，倒是没有这些需求了——可要征集起来，依旧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除了告别好友之外，这些也是姬海要送到的东西。 等候着的人中。 有老牧民的小儿子、驯兽师科内，他曾经来往过闪地与哀矿镇之间，又是远行者氏族对外贸易的行商，熟悉路途风土。 这一次他带着牧民与勇士代表们，心里也是颇为激动：过去，还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到这样规模的远行中去。 光是看这上百头驼兽……以远行者氏族过去的底蕴，顶多也就养一两头作为镇族的看家本领罢了。 除了闪地方面。 之前陪同过路梦的余烬教士也在其中，不过他们没有身着教袍，而是换上了普通的牧民与旅者服饰，遮住了经过机械化改造的义肢。 卸下的雇佣兵装甲挂在身边的驼兽上，活脱脱一副商队保镖模样。 如果说他们是保镖的话，商人行会的二级行商配置，恐怕也不过如此。 除了这些熟悉的人物外，队伍中竟还有一位之前常人很少见到的面孔——她身量不长，却束着一件工装风衣，下摆与发梢一同微微晃动。 另一边查德认出这是此前与他通报位置的那位神秘暗探，只是这一回玻没有再遮掩面容，落落大方。 而她的这套制服看似普通，内里的夹层却经过精心设计，能够贴身装下任何有必要的物件。 查德很熟悉。 却是科技猎人的制品。 不知为何，看在他的眼里，这制服有些老旧了，不像是近些年定做的制品，穿在玻的身上，却相当契合。 没有一丝违和感。 这位反蓄奴者抱着胸在闭目养神，说实话就连玻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穿上科技猎人的制服。 这件衣服她原是准备或许有一天需要伪装身份，才保留了下来，与其他的套装储备在一起，只是一直都没有用上。 早知道当初在退出科技猎人之前，就该先把积分花得一干二净，至少兑换一套新的了……玻心想着，忽地睁开了眼，向后望去。 头戴斗笠压住白发，身披防尘大衣的青年映入她的眼帘。 路梦的这一身与他刚来到闪地时的装束一模一样，大衣的下摆上甚至还有当初迎战砂匪时，流矢刮过留下的划痕……虽非金铁，可品质都有专家级，哪怕看起来只是一层软布，真要被刀砍剑刺，其材质强度都不逊色于一般士卒的衣甲。 当然这相比起他腰间的杰作级刀鞘那又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此刻插在里面的并非铭刃，而只是一把相同形制品质普通的直刃刀。 皮鞘是由部族工匠手制，本也不讲究什么华丽外观，若非路梦有着b级权限奖励的额外信息显示，以及他自身对于防具的锻造鉴定就有很高水准，一般人来还真看不出品质。 外观倒是十分相配。 见得路梦到达，闪地与教团中人纷纷见礼，只是双方仪轨各有不同。 他还未说话，忽地身后袭来一道灰影，一条大狗径直扑在他的后背，狗头搭在后背。 却是小骨。 路梦已经发现，解除了白狼模组之后，小骨的身形会逐渐蜕化成原本的模样，好似失去了魔法的灰姑娘一般——而一等到重新安装上，它则会又转变成巨大的白狼形态。 再次化身白狼，则不需要之前那般的成长时间，一开始就是完全体，唯一的限制便是模组槽位本身。 而且即便取消了模组，小骨所获得的一些提升与改变也没有完全消失，光从体型而言它已经完全赶上了最大的同类亚种埋骨地狼，更不用提近亲山地犬了。 一身毛皮似乎也因为白加黑的缘故，变得有些灰蒙蒙的。 这样也好，白狼王强则强矣，却有些太过引人瞩目……路梦抱着它的狗头，开口道： “走吧，去骸骨荒原。” 第642章：骸骨驿站 远古巨兽的尸骸横亘在大地上，苍茫辽阔，根根肋骨竖起，像是灰质的囚笼，无法逃窜出去的黄沙在其中盘绕如旋风。 而在这些化石的脚下，一颗狰狞的巨颅卧倒在地上。 它下颚粉碎、嘴巴微张，头盖却恰好形成了一张天然的窝棚，屋里摆放着白玉座椅圆桌…… 却是巨兽的后齿了。 一个中年漂流者，指挥着手下的十数个伙计，打扫着头盖骨里的卫生，一股浓烟从生火的灶台里涌起，顺着破碎的眼眶流出去，汩汩的灰青色倒像是巨兽还未死去的灵魂似的。 他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正如在沙克王国的一个普通中继分站，周边都养活了一群漂流者聚居，形成了船骸小镇一样，围绕着科技猎人在南方的分部洼地泻湖，除了湖镇的本地人，更是吸引了无数的漂流者前往觅生。 而且辐射的范围还要更广。 就如这位老板，在距离洼地泻湖如此远的距离经营驿站生意，走上方圆几十里都遇不到那片大泽……可在科技猎人的户册中，他依旧算是依附于湖镇的漂流者。 “这一次的兽灾，可结束得真早啊。”他不由得感叹。 他指的并非是闪地被侵袭时的兽灾，而是那些埋骨地狼、喙嘴猩猩……喙嘴兽们在闪地肆掠一番后，生育繁衍又带着幼崽返回骸骨荒原时的第二波灾难。 毕竟这里才是它们的家乡。 老板在这里讨营生，为过往行人商队提供补给住宿，附近独此一家。 看似暴利，却也是看天吃饭。 毕竟若是兽灾来了，别提没有商队敢在荒原上跋涉，就是连他自己，也要带着团队伙计们逃回洼地泻湖周边，寻求庇护。 要求生，只能趁间隙赚一波大的。 洼地泻湖的机械师翻阅历史数据、严密计算得出结果，又通过科技猎人发布了警告： 说是这一次的兽灾返潮烈度不逊于以往，而在持续时间上可能更甚，要让周边的人们小心。 减少外出。 富商豪旅们还好，底蕴深厚，却苦了他们这些没有家资四处漂流之人……但相比起葬身喙嘴兽的血盆大口，剩下都是小问题。 老板一开始也与其他漂流者一样，丝毫不敢外出。 可他一直托人密切观察着外界的动向。 这才发现骸骨荒原上似乎与机械师预报的不一样：哪里有什么兽群席卷的狂潮，虽然也有零星的凶兽影子，可根本谈不上肆掠的地步。 或许城里的机械师也发现了，但他非常自信，坚称自己的计算结果无误，兽灾不是结束了而是根本还没有来……但老板早就按捺不住，带着人冒险出来，抢占了这处据点。 如今两个月过去，期间虽也遇到危险，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次豪赌算赌对了。 “没想到湖镇的机械师老爷也会出错。”每每想到此处，漂流者都不由沾沾自喜。 毕竟就连完全与他不是一个阶级的科技猎人，对机械师的意见都不能忽视，必须纳入参考范围。 至于那些看着他冒险进入骸骨荒原、还不解嘲笑自己的竞争者们……结果却白白错失了机会。 这会儿别提该有多么眼红了。 想想就舒爽。 “加把劲，争取再干几单！”中年人催促道，“大家伙很快就能回湖镇潇洒了。” 当然，他知道自己赢得侥幸。 那位机械师过去的预报据说没有一次失手，而这一次没有遭受兽灾，实在是例外——论起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兽群在闪地逗留肆掠，要么就是在那片草原被消灭了。 以老板自己的感情来说，前者也未免太惨了，想起来就物伤其类。 如果是后者…… 他想起了近来流传在漂流者群体中的一则传闻。 有比自己还胆大的，已经亲身前往了闪地寻求机会。 他可不敢。 莫非传闻是真的？ 可老板经营这处围绕巨兽骸骨改建的驿站，过去也接待过不少来自流浪部族的人，听过他们的故事……那传闻不就是根据闪地牧歌改编的么？ 还能当真了。 是以老板虽然从情感上比较愿意是相信闪地抵御住了兽灾，但实际的行动还是一直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苗头不对，随时跑路。 毕竟如果真如机械师老爷辩解的那样，兽灾还没有来呢？ “哎呀。”眼看着这些合伙的伙计有些笨手笨脚，中年人抢过一张抹布，干脆自己干了起来。 那空着手的伙计不好意思地挠挠地，左顾右盼顺着破碎的骨缝间望了出去，忽然惊道：“老板快看！” “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中年人扶着腰，跟上对方的视线，随即喉咙里的话卡住了。 连手里的抹布，都掉在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屋外天际黄沙漫漫，却并非起风。 隐隐的。 还有兽群嘶吼的声音！ 这时节、这地界…… 该不是兽灾来了吧？ 好几人顿时慌了神，他们之前在庆幸的同时，心里其实也一直隐隐的都有不安与担忧。 此刻就直接点燃了。 好巧不巧。 这距离，便是跑都跑不掉。 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骨笛音穿透黄沙又穿透了嘈杂的嘶鸣，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飘荡在浩渺长空。 随着笛音响起，兽群前进的速度像是被控制了一般，逐渐减缓了下来，连带着漫天黄沙沉降，露出它们的真面目。 却不是什么凶兽。 “是闪地的驯兽师……” 老板见多识广，但粗略估计远处的兽群体型健硕、数目至少过百，一次性影响这么多动物的行动…… 他还是第一次见。 随着兽群的接近，距离足够显出下方的人来，像是一支商队。 “还愣着干什么，是客人！”周围有伙计像是被震惊了一般还呆看着，被漂流者老板直接骂醒。 他自己则直接捡起抹布往肩上一搭，一边按了按腰后防身用的武器，一边从巨兽透露的利嘴中走了出来，带着满脸笑容迎上前去。 第643章：来客（合章） “几位客人从哪里来啊……”老板明知故问，眼神快速扫视却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一支队伍。 他暗暗心惊。 自己做这生意已经有许多年，来自北方的商队也接见过不少，其中甚至包括白眉氏族这种闪地的大部族。 可像眼前这支，光是携带的驼兽都能掀起漫天黄沙的队伍…… 确实罕有。 “这么多人……”老板的身后，那名伙计追了上来，还没细看，就悄声嘀咕道，“咱们店里怕是招待不下吧？” “我是来自闪地西部远行者氏族的驯兽师科内，”这时，人群走出来一个人，一身牧民打扮，毡帽皮裘，迎上了老板：“是湖镇的汤大锐吗，放心我们是贩动物的，看着挺多但其实都是货物，商队里的人员没有多少，就劳烦安排一下呗。” 至于动物们。 拴在外面就够了。 一些小型商会全队总共就配备一两头驮兽，远行走商的时候才舍得动用，一头驮兽若是夸张了些，甚至可能分配六七个人来照顾。 是以那伙计光看驮兽数量，还以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支大商会呢。 老板点了点头，这走近了一看，才注意到这上百头驮兽的身上，不似一般商会背负着重重的商货，顶多是一些物资草料。 背包行囊空空瘪瘪。 一般而言即便是动物商人，在经商的时候也会顺带让驮兽们捎商一些当地特产，到目标地卖掉。 节省运力。 只是老板知道，从闪地来的队伍要么是去洼地泻湖，要么是从洼地泻湖借道去南联合城。 一个是科技猎人的基地，一个是强盛的南帝国，那里的人们还真看不上你这些小东西。 最有价值的还是驮兽本身。 于是有些大部族的商队，干脆便不带其他杂七杂八的货物，免得压坏了驮兽，掉秤消瘦，反倒卖相不好。 眼前的商队。 明显有这个实力。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汤大锐上前握手，心里却还有疑惑，“没想到您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 统领这么大规模的商队，说明出身大部族，加上刚刚的唤兽骨音，显示出其必然是一位天赋极高的驯兽师，能够被他记住是自己的荣幸。 而且说明。 自己以前很有可能招待过他。 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物，还有那什么远行者氏族……偏偏自己就没有听到过？ 当然，想归这么想。 汤大锐的情商还没有低到把这质疑直接说出来的地步，只是装作一副特别熟络的样子。 “呵呵……”科内尬笑两下，结果反倒知道对方误会了。 自己以前南下的时候，的确带领着部族的商队在这处骸骨驿站休息过，只是他当时能作为商品的驮兽也就七八头而已。 牲畜质量还比不上。 在对方看来，和一般的漂流者客人已是无异。 怎么可能特意记住。 但他忍住了回身看的下意识冲动，继续与老板攀谈着。 讨价还价。 伙计们已经知道这单生意必成，有的已经穿过巨兽的颅骨，前往脊椎背壳下打扫客房卫生了。 一名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点着人数，忽地心底一寒。 如芒在背。 他连忙顺着感觉看过去，却只见眼前的客商保镖们有略微的骚动，却没有异样。 “呜汪～”正当他疑惑那如毒蛇视线般的感觉从何而来时，又听到一声狗叫。 只见得一条黑灰色的大狗从外面跑了一圈冲回来，将外围的驮兽们向里赶了赶。 若非外表上尚有差异，光看这体型与矫健的身影，他还要以为这是埋骨地狼呢。 最后靠到了一个人的腰间——应是他的主人。 伙计见猎心喜，他也刚好要清点到这人的头上，于是上前道：“这是你的山地犬？” 他对此还有些研究。 “好眼光。”那人头戴斗笠、身披长衣，只是笑道。 “我过去原是北方人。”伙计有些想要上前去仔细看看这来自家乡的犬种，又被小骨的体型吓退了。 即便是在他的家乡，那些最精锐的食人族猎手，配备驯养的山地犬也不似这般矫健……莫不是埋骨地狼与山地犬的杂交品种？ 可这样又会丧失山地犬的聪慧，徒增野性。 但如果这人真的能将之驯养，那他也只能佩服至极。 看他的装束佩刀。 应当是商队护卫之类的。 “如果罗本大哥他们也能有这样的狗该多好……啊抱歉，下一个。”伙计不由自主地念出心中所想，但很快反应过来，继续起他的工作来。 路梦摸着小骨的狗头，却对着身边比出一个手势。 “是。”一道低声，随即他的身前有一人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这些来自余烬教团的教士还有些不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见到有人接近他们的大团长时，竟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爆发出潜藏的杀机与威吓。 居然连一个普通的漂流者伙计都察觉到了。 若是换成真正的高手。 还不得拔刀相向？ 忠心可嘉，却还是耿直了些……路梦微微摇头，这一点倒是不随他。 南行的队伍，除了用于维护体面运营的，其中的人员，除了玻、查德等高手外，剩下的都是精兵强将。 缩减规模，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这上百头精壮驮兽另有用处，实在没法儿精简，伪装成贩卖牲畜的动物商队倒是正好。 “这一行，南下的路有两条。”出发前，路梦曾对众人吩咐，“一是直接穿越骸骨荒原前往哀矿镇，它的直线距离会快不少……但是沿途没有任何补给与休憩地地方。” 中间可能的危险还在其次。 关键是，即便到达了哀矿镇，情况也不会变得好转。 因为那里如今已经物资极度匮乏，加上路途的消耗，这一群人到达哀矿镇的时候，恐怕也比沿街乞讨的流民好不了多少了。 “第二条路，便是借道洼地泻湖。”见众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路梦便知道他们清楚其中要害，直接说出了真正拟定的路线，“从闪地进入洼地泻湖虽然需要涉水，可在它前往哀矿镇区域的一条小道上，却是可以直接通过……在这。” 他在地图上圈出一个记号。 正值深秋初冬交际之时，水泽渐枯，原本狭窄的小道水位褪去，足以容纳他们这批人通过。 查德在一边沉默点头，过去他们这些出身哀矿镇的猎手，要离开那片废墟、向北前往洼地泻湖时也是泅水而渡。 盛夏时洼地泻湖水文复杂，极易溺水淹死；而天气转凉，水泽又冰凉刺骨，极易失温力竭…… 一路上随时可见飘浮在水面上的腐败尸体，有的肿胀如球，甚至还会突然炸裂，惨不忍睹。 支撑着他们的，仅仅只有泅渡后就能成功加入科技猎人改变命运的缥缈希望……查德在洼地泻湖工作时也曾想过，以科技猎人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两地之间搭起一座浮桥，帮助想要离开哀矿镇的人们，提高生存率。 还是后来结识的卢金，几句话点醒了他。 “饥饿、寒冷、水中的威胁……能够成功游过泻湖的都是哀矿镇中的青壮，并且实力不俗。”那个年轻人这么说，“至于其他人，科技猎人要他们作甚？” 对红之王的路线安排，查德并没有意见，反过来看，同时在哀矿镇与洼地泻湖生活过的他，知道从哪里出发会更轻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执行任务，很少会有湖镇科技猎人想要前往哀矿镇，可见一斑。 他只是有些意外对方并没有过来询问自己，就这么准确地指出了这条小道的存在——这在哀矿镇人中，近乎一条都市传说，还是在自己加入科技猎人后才知道的确有其事。 只是平日里都有科技猎人把手，防止哀矿的难民涌入，只能从洼地泻湖这边单向通过罢了。 查德看了看另一边的玻，据说对方就出身自洼地泻湖镇，从小长大，应当是红之王询问了她。 得知了情报。 不料，同一时间，玻也朝着查德的方向看了一眼。 像是找到了答案一般。 两人同时点头。 默契得心有灵犀。 于是，先前往洼地泻湖，再通向哀矿镇的路线就这么确定了。 而对路梦来说，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则是要顺带解决洼地泻湖镇本身的问题，以防止他们干扰到自己在哀矿镇的攻略。 由此接触到依附于湖镇的漂流者们开设的驿站。 也是很自然的情况。 路梦摘下钢铁斗笠，拂去上面的沙尘，表面光洁。 映照出天花板开裂的纹路。 上方是远古巨兽的背板化石，这一头死去的巨兽生前看起来应当如同乌龟一般。虽然已经倒塌了一大半，剩下的一点背壳搭配上茅草破布，也足以遮风挡雨。 住下老板一行加上自己的这几十号人手，还是很轻松的事情，每人都能分配到很宽敞的空间。 “前来破坏智能核心的那一伙科技猎人并非是洼地泻湖派遣的，但湖镇本身也有问题、藏污纳垢，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联合城的暗探嵌入其中，并且执行关键任务。” 路梦思索着。 “这件事上报给总部后，黑色划痕势必会降下惩罚，甚至可能相当严厉。玻都能够发现的事情，黑色划痕不可能完全是瞎子，只是有自己的顾虑。这一回说不定会借机整顿。” “但是……洼地泻湖会这么坐以待毙吗？” 他记得，这座基地里，也有一位出身内环的守望者来着。 手持银卡。 就如同那位哀矿镇的守望者、灰先生的好友一样，内环既然是由人组成的，势必会有自己的派系。 以剑圣阿尔克为代表的，是黑色划痕方、或者说整个科技猎人总部的意志……那么这边呢？ 牵扯因素太过复杂。 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如果路梦以本来的身份进驻洼地泻湖。 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可正当南行的一路人整顿好入住后，巨兽的骸骨外再次传来一阵悠扬的铃音响动。 不同于路梦之前自己吹响的无面同款定制骨笛，这声音只是普通的铃声——比如挂在驮兽身上的驼铃。 所谓驼铃分为两种：一种挂在最末尾的加驼身上，穿透力极强，这样走在最前方的领队只要还能听到驼铃响动，便知道后方没有掉队走失。 另一种则是挂在贵重货物上的，声音沉闷，只有邻近照顾驮兽的人员能够听到，若是这声响突然停了，就说明值钱物事一不小心丢失了，立刻停下寻找还能找回。 常人在这个距离只能听到那清亮的铃声，路梦的耳尖微动，却是将所有的声响尽收耳底。 ——有两种。 他队伍中的驮兽，是没有佩戴驼铃的，一来有着自己的驯兽模组操控，无需担心掉队。 二来他忌惮黄沙漫漫中声响会远比视觉更快地暴露自己的位置。 比如现在。 这是另一支商队，路梦连对方装着多少贵重物品都能算出来了……说实话数目惊人。 但，能够在大陆上走商的，往往都有着自己的底气。 比如匪徒不敢招惹的实力。 或者背景。 “是商人行会。”巨兽的颅骨顶，一个娇小的身影抓着骨缝，趴在上面，风衣下摆在黄沙中飘荡。 不知什么时候，玻已经在驿站老板与伙计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爬上了他们的头顶。 褪去了夜行衣，披上这米黄色的老旧制服，在白天的骸骨荒原，隐蔽性反而更好。 玻的眉毛蹙紧。 偏偏在这个地方遇上……其实也很正常。 商人行会的网络之所以遍布天下，毁之不绝，便是因为背后的武力所为行商们提供的保障。 并非每一个加盟商会都是龙恩的势力亲信，领队也未必有自己的倾向主张、知道什么所谓内幕——对他们而言，只需要明白加入行会，就能够得到那位会长的庇护、就能老老实实地做成生意。 某种程度上与上交帮派保护费一个道理，区别在于有个最大的黑帮。 “不是跟踪而来，大概率只是巧合路过。”玻悄然从颅骨上潜下，身形如同一只松鼠般滑落，这一路上的反侦都是由她负责。 这一判断她最有发言权。 “哎呀……”老板汤大锐察觉到动静再次发出感叹，这一次却是带着些喜忧参半。 生意接连开张。 这是好事。 可就这一间驿站，已经先到先得了……看架势，两边都不是好惹的。 (本章完) 第644章：小贵族（合章） “这杀千刀的地方……”施察抹了抹头上凝结的沙壳，认识到那是干涸的汗水与尘埃的混合物，随即恨恨骂了一声。 他的身后，十几名全套披甲的武士恭敬地侍立着。 “家主，我记得前面就有一个当地漂流者开的驿站，”其中一名年老一些的武士上前宽慰道，“在去洼地泻湖之前，可以去落落脚。” 听到这武士如此称呼自己，不管是多少次听到，施察还是心中暗自窃喜，口上却说：“希望你最好没有带错路。” 施家属于佩剑贵族，以往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在开顿城虽不是顶尖，却也颇有人脉与地位。 只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随着一代代传承下去，到了施察的父辈，已经算是家道中落，平日里的开支用度只能勉励维持对应爵位的排场。 等到父亲去世后，施察继承爵位，失落的弟弟又偷偷卷走了家里一半的资财，自己组建出了一支商队，据说是潜入沙克王国方向发展去了，至今了无音讯。 这一波被动分家。 让本不富裕的境况雪上加霜。 开顿城最强盛的集团便是专攻锻造的废品大师，它为领主天心家与几大家族把持，施家偏偏没能参与到这其中的产业中来。 随着经营状况越来越差，施察想起了他那跑路的弟弟，干脆有样学样，组建起了一支商队，来往南北联合城之间。 结果这几年竟是真的让他闯出一条路来，不仅生意越做越大，还在一处分部正式加盟了商会。 虽说比不过那些高级权限的商会，但起码也算投身到了商人行会的麾下……这对于普通行商而言，已是一辈子最高的追求了。 这一趟从北联合城回来，施察不仅雇佣了好几位当地有名的流浪武士，更是打算用多年积蓄资财正式回开顿城进军兵甲产业——于他这样没落的佩剑贵族而言，不管在外面混得多么风生水起，总还是想在故乡光宗耀祖、兴复家族。 算是一道心结。 随着老武士的称呼，其余几名披甲武士也纷纷行礼，一副恭敬地样子，看得施察十分舒适。 他在心中感叹。 北方果然和家里不一样。 在北联合城，传统的佩剑贵族势力瓦解，原本隶属于世家的家臣武士失去了依附。 他们要么投身帝国军，吃中央皇家的俸禄；要么流落市场，只要给钱就肯干活，成为雇佣兵一般的存在。 而在南方，领主们还保留着豢养兜帽侍卫的传统——施察原本家道中落，家里有几个仆从就算不错了，自然没有能力培养从小就训练武艺、培育忠心的兜帽侍卫。 之后即便是想再招募，也没有别的兜帽侍卫会来投靠，背叛主家可是奇耻大辱。 甚至为城邦律法所不容。 某种程度上，能够拥有多少兜帽侍卫，也是一个世家底蕴的体现，不是暴发户能够速成的。 反倒是施察去了一趟北联合城，却轻松地招募了这么多好手——别说路上防备了，这些人即便是回到开顿城，也足以帮他撑撑场面。 这名小贵族扫视一圈，忽地眉头一皱，原本带着喜色的面庞上又多出一丝阴霾。 只见队伍的末端，有一名年轻的武士，半垂着目，只是默默跟着，并不似之前的那些雇佣武士一样，上前来恭维。 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见是此人，施察只是略一皱眉，额头很快又舒展开。 流浪武士中，也不乏有傲气的人存在，更何况他有这个资格。 这位武士可能是自己雇佣的一行人中，实力最强者。 掮客说他刀术绝伦，施察也不知真假……可光看他脸上与延伸到手背上的伤疤，以及那把不同于其他武士华丽佩刀的宽背巨刃，便明白这人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资料中也证明，他的确是从铁之谷前线归来，若不是得罪了长官，不会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地步。 买下他还得担些风险……施察是南联合城贵族，倒不怕这些。 只觉捡了个大便宜。 不行礼便不行礼……他嘴角微翘，毕竟是雇佣的流浪武士，指望对方如同兜帽侍卫一般忠诚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世间的规则虽然严苛……却也总是对能人要格外宽容。 武士与商队一行，靠近了巨大的古兽骸骨，黄沙漫漫中，他们见到一位老板打扮的人主动迎了上来。 对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些微尴尬的微笑。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汤大锐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佣兵士卒，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店已经快要客满，恐怕住不下诸位这么多人。” 眼前的商队驮兽数量不多，大概只有一二十头，可却是货真价实的行商脚旅，即便不算最低贱的仆从，正式的成员也有好几十人。 平日里空闲时还好说……这一会儿可是前脚刚有人入驻了。 “嗯？”施察皱着眉，他也发现了在巨兽骸骨的尾椎处，竟拴养着一圈牧群。 牲畜品类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有少部分驮牛加上大部分的加驼……可他略一对比就发现即便是其中最瘦弱的加驼，比起自己商队中的驮兽来，都要健壮出一圈。 若是自己的驮兽每一只都能像对方那样，走一趟的货运量起码能加三成、毛利则是上升…… 不知不觉中，这位小贵族的思维已然完全被商旅同化，他心念一动：“是闪地来的客人？” 最近来往南北联合城之间的商路并不太平，前些日子极恶之地的掠夺者寇边犯境，阻塞了商路不说，连帝国平民都人心惶惶。 施察自然不敢出发。 而更早之前，帝国皇家竟是为商旅发出了通告，禁止他们前往闪地中转。这大大增加了来往南北之地的路途与困难，无疑是对商贸的巨大打击，按理说皇家不太可能发布这么有损商人行会利益的禁令。 唯一的可能便是。 行会高层默许甚至推动。 施察还接触不到这种层面的消息，只能老老实实听从官方的命令，而等掠夺者一退却，便抓紧时间从厌恶区域南下归城。 令人奇怪的是，原本垄断这一部分商路的、二级特许商会们，倒是没有一家赶着出发的。 这让施察不得不留一个心眼。 “大人你的见识真不错……”汤大锐认出对方的身份，马上便改了口恭维道。 “无妨，”施察摆了摆手，“不知道能否与先入驻的客人谈一谈，为我们腾出些空间？” 他倒是没想着以势霸人，虽然无论是闪地的牧商，还是这区区的漂流者驿站，自己都没有看在眼里，但再往前毕竟是科技猎人的势力范围。 尤其还是洼地泻湖。 “好说好说。”老板连忙点头。 在他看来，对方如此的确已算是好说话了。 光是看着那些武士，往那一站。 便很吓人。 武士们停下脚来，擦拭着自己的爱刀，它们大多刃口锋利、弧形优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一些还是主家破落之前的藏品……只是到底杀没杀过人，见没见过血，恐怕也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流浪武士们也不在意。 毕竟值钱。 倒是那落在队尾的伤疤武士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只是还在警戒着。 只有他这种军士才知道，过去那些主家的藏品刀在真正的战场上有多么脆弱。 排除真正的顶尖高手，其余人用作礼仪与刺杀尚可，但在正面上还没砍几个人就会卷刃。 许多征召的武士便是由此丧命。 只有宽厚大气的砍刀，才能劈开圣骑士们的神圣胸甲，看起来粗糙，却是实用的杀人利器。 他的一身武艺，真正有效的部分，也都是在实战中磨砺出来的。 只是，当这名武士正警戒之时，视线忽地投入了眼前的巨兽骸骨。 他心弦微颤。 那是自离开铁之谷后，久违的悸动，一瞬间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是重新回到了那片战场。 两国厮杀，朝不保夕。 武士几乎就要从背上拔出刀来。 可下一刻。 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他调动自己敏锐的知觉，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是我太过敏感了么？”伤疤武士暗道，“看来，还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休养……” 骸骨背脊下。 路梦收回视线，以他的潜行能力，只要想，这些人还无法察觉。 有实力不错的人。 他心想。 不过这样的评价倒有些自上而下的俯瞰了，便如闲散的旅客欣赏美景一般。 另一边，驿站的老板已经找到他们解释交涉，语气没有对施察那般的恭敬，倒带了些好言劝说的意味。 “……我看那位主顾是个好说话的人，生意也做得大，不如……若是你们同意，我也一定会给大家要些补偿。”汤大锐如是说。 他的面前，正是远行者氏族的科内，看来这位老板已经完全将这位‘颇具神通’的大部族驯兽师当作了一行人的领队。 在此前，他已经状似不经意地将对方商队的武力配置给带了出来，便是希望这支闪地的牧商能够知难而退。 为了做人，老板也是打定主意除了旅费全免外，再自己从此前的收入拿出一部分补偿……反正看另一家正经商队明显更有钱的样子，货殖都装满了，即便这样吃下一单也不会亏。 只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自己已经极尽夸大了外面那贵族富商的实力，眼前众人的反应都没有如他所料而感到惶恐和惊骇。 或许有一点。 但都慢了半拍。 好像有些敷衍？ 莫非流浪部族的人都这么迟钝么……汤大锐心中急切。 于他而言赚多赚少还在其次，可在骸骨荒原混，谁不知道贵族老爷们是最难伺候的。 若是爆发了冲突，即便洼地泻湖的科技猎人能够秉公裁判，但对方有南联合城撑腰，你有什么？ 白眉氏族么。 谁不知道他们最佛系内敛。 别说什么先来后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本就是不公平的。 这还是为了你们好。 正当汤大锐费了一番口舌，心一横就要直话直说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麻烦老板回去告诉他们：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半日，晚上就连夜出发，到时候自然能够空出来。” 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位身披风衣工装的女性，高领挡住了她的唇瓣，一时也看不清表情。 “那……我先回去商量商量。” 不知为何，汤大锐竟是从这位女性的口里听出了一丝坚定地意味，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底线。 鬼使神差地，老板又将这话转述给了荒地上的贵族商队。 引得武士一阵骚动。 他们也是没想到，区区一支卖牲畜的牧商，在自家老板已经明确让步的情况下，竟还真的出来讨价还价。 要知道，施察的这支商队，在商人行会中，一下子就注册到了三级特许贸易的级别，光是每年的保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即便比不上那位会长的亲信直属，可也已经是普通商会中的最高级别了。 毕竟，若是真的为龙恩做事的话，说不定还没有这个心思去正经行商，规模并不大呢。 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就连施察都有些皱眉。 差点就要开口斥骂。 不过，他很快收起性子，想到这里毕竟不是南联合城；即便是南联合城，施家也不再是祖上的世家大族；即便还有世家爵位，自己当前的身份也只是商队统领、在商言商，不能耍贵族公子哥的脾气…… 一连串自我安慰下来，施察的脸上再次浮现起笑容：“好啊，那我们就在外面等候半日……不过老板，多余的茶水吃食还是可以送上一些的吧？” “那是自然。”汤大锐连声应下。 流浪武士们彼此看了一眼，耸耸肩——得，又要被风沙吹半日。 倒是那位带着伤疤的负刀武士，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并不是个喜好与人过多交涉的性子，此行也只是想一同顺路到开顿城安家营生，不打算参与商队决策……但刚刚瞥见主家皱眉，他竟是有一种想上前劝说一番的冲动。 (本章完) 第645章：异样（合章） 这脸上带着伤疤的武士名为苏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不符合性子的冲动……或许之前等候时的奇怪预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像他这种经历过生死的人，有时候真正可以依靠的并非可见可听的普通感官，而是那点心血来潮。 这种预感，在战场上已经救过苏承许多次了。 只不过，以往的那些体验，都还没有今日的难以分辨。 而见到自家主顾再退了一步，苏承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对施察略微有了些改观： 他不知道南联合城的情况，可以自己的遭遇来看，在北方的各个城邦，时局变动，不乏贵族老爷公子因为一时的跋扈而家毁人亡的情况。 可以说，屡见不鲜。 南联合城的传统贵族势力更加顽固，贵族、平民、奴隶……之间泾渭分明，又有庞大的侍从武力维持着这一体系，想来高高在上的人们行为做事会更加肆无忌惮，也无需忌惮。 施察倒算是其中的另类了。 也难怪他在离开了开顿城后，还能在北方发家。 这位商会领队搬出一张小马扎就这么就地坐下，可他的身边立马就聚集起了一大批侍从，拿着拆件围绕着施察就这么组装起来。 渐渐地，一顶纹饰华美的行军营帐直接搭好在了他的头上。 遮住风沙与凉风。 施察拿起一个皮囊先是喝了一口，随即就着倒出的清水开始了梳洗，他的面前帘帐又留出一道空墙，正好适合将视线内的景象一收眼底。 会在这里相遇，说明对方也是同自己一样，是要去洼地泻湖。 就是不知他们最终要去的是自己的家乡，还是……那座哀矿镇？ 施察摇了摇头，以自己行商的经验做出判断： 哀矿镇有些不太可能，那座城镇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城邦的样式，可内里已经与一片废墟无异，这一队牧商的货物是驮兽，哀矿镇的人们哪里需要这些……他们如今早就不生产精钢矿石，就连开顿城也不得不从其他地方绕道购买原料，哀矿镇现在也根本没有什么货物值得向外运输了，据说原有的商队驮兽该被宰杀分食的早已被宰杀干净。 还不如去卖点粮食实在。 哀矿镇如今唯一的价值，恐怕就只剩下它外围那座还没有完全倒塌的坚墙，在兽灾来临时还能庇护其中之人一二，部分商队也可能前往落脚。 这么说，他们是与自己同路…… “半天时间……”施察盘算着，“应该足够了。” 其余的武士早已疲惫不堪，只有苏承背刀披甲，绕着驿站的外围缓缓踱步，留下一连串脚印与兵甲相击的清脆响声。 他一边打量着倒塌的骸骨废墟。 一边在心中感叹。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巨大的古兽尸体，光是残存下来的部分骨架，恢弘程度便压过了一些领主的贵族宅邸，而大多数地方都是倒塌的废墟、无法进入，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漂流者们所能够利用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现今仅存最庞大的生物是巨兽利维坦，它们生活在大陆的极西北，因为几乎与食人的彩绘部落混居在一起，并没有多少冒险者深入过其中的领域……其余的地方，传说在这同样蛮荒的骸骨荒原也有人发现过利维坦的踪迹，以至于天狗皇帝曾下令武士去寻找捕获。 南方诸城对此反应极为紧张，还以为又是龙恩借这位皇帝的名义想要将手伸进他们的势力范围，否则也不会下达如此劳民伤财以及不合理的命令了。 要知道，一头长者期喙嘴兽已经算是巨兽，其长颈足以如同云梯一般越过一座城邦的高墙。那一头利维坦可就是能直接将一座城邦给踏平粉碎。 作为皇帝，天狗名义上拥有着全帝国最精锐的武士军团，但光想依靠他们，就捕获这样的巨兽…… 开什么玩笑？ 只是南方的佩剑贵族忙活了一阵，最后也没想到：这命令居然是真的，也没什么阴谋诡计。 这让他们更为气结。 苏承近距离看着这远古巨兽的骸骨，心道有着这样的遗迹在，哪怕骸骨荒原其实并没有利维坦的存在，但传出这样的谣言，也不怪人们乃至帝国的皇帝都如此轻信。 “斯哈斯哈……” 武士猛然一愣，发觉耳边传来一阵喘气低吼的声音，当即背上寒毛倒竖，一把拔出了宽刃长刀。 这是一把从圣国缴获的战利品，属于战斗劈刀，品质虽不算高，若是与同伴的宝刀们磕碰一下说不定都会出现划痕，但苏承并不在意。 在战场上。 刀不必利，只要能切开脖子间的骨缝就够了。 而且，就像人一样。 刀只要足够贱。 用起来也不心疼。 苏承紧张的却是：自己虽然在踱步闲看，可那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还是在的，哪怕心思不在防卫上，也不可能任东西接近而不自知。 在这骸骨荒原上，又是听到兽类的声音…… 如何能叫他不紧张？ 果然，顺着刀锋看去，只见一匹修长健硕的骨狼低伏着身，缓缓靠近了他，腮边随着呼气一鼓一鼓，露出骇人的尖牙。 埋骨地狼？ 却并非棕红，而是灰黑色的。 苏承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骨狼却是一跃而出，瞬间跨越了七八米的距离，像是腾在了空中起飞一般。 事发突然，武士双臂肌肉根根虬结，来不及多想，反手挥刀逆劈而上，掀起的劲风将地上的沙尘都给吹开了，像是形成了一圈净土。 这猛兽虽然骇人，但苏承丝毫不惧……可是下一刻，随着一声铮响，他感到手腕一麻，一股劲力从侧边推来，直接撞开了他的刀势。 砰！ 宽厚的劈刀砸在地上，苏承一愣，当即反应过来，转头看下力量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头戴铁笠的长身男子就在一边，单手握着一把军刀。 正要回鞘。 刚刚，便是他长刀一送，正好撞在了苏承劈斩的薄弱处，直接带偏了整个刀势。 他使用的力量不大，好似随手为之，主要借助的是武士自己的力气，可这也让苏承的用劲一滞、喉头一梗，像是咽了什么东西卡住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十分难受。 “你在干什么！” 苏承面有怒意。 自己面临危险，正要斩狼，这个时候出来阻止的人，那几乎已经与敌人无异…… 刀客摊手一指。 苏承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刀势虽然受阻，可刚刚那骨狼就这么径直扑过来……却并没有到自己的身上？ 他连忙顺着刀客示意的方向一看。 只见那匹矫健的骨狼，已经落到了自己身后五六米的位置，此刻正对着驿站的骨墙龇牙咧嘴。 “它恐怕是看上了这根骨头。”路梦将长刀按回皮鞘，笑骂道，“我寻思以往也没有饿着它。” 小骨的瞳孔中已经完全为巨兽的粗壮骸骨所占据，哪还有其他人或者物的影子？ 这一刻斯哈斯哈的，口水都从嘴巴里淌了出来，落在地上。 根本没有在意苏承。 “抱歉，这是阁下养的狗？”苏承意识到误会，抱刀行了个礼。 可他随即又意识到…… 这狗是从自己的头上……直接跃过去的？ 还跨越了十多米的距离。 恐怕便是野外的埋骨地狼，都没有这般的矫健。 “是，山地犬种。” 路梦点头道。 苏承随即了然：据传顶尖的山地犬擅长潜行巡猎，所以才能够悄然接近自己，并且它们不仅身手矫健，智力上也比一般的犬种聪慧…… “嗷呜――嗯嗯！” 只见小骨朝着成为化石的巨兽肋骨一口咬了上去，它长着血盆大口，尖牙更是穿透了外壳，钉在了骨头上，随即……便卡住了。 骨狼一愣，被自己吊在半空，疯狂扭动起来，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苏承：“……” 对方的目标虽然只是骸骨肋排中较小的的那根，但毕竟来源于巨兽，立在那里就如同一根天然的合抱圆柱，它的牙齿虽利，但上下颚的长度都不够，怎么可能咬得开？ 感觉和传说中山地犬智商。 不太相符。 “蠢狗。”路梦无奈按着额头，上前抱住小骨，帮它脱身。 他倒是知道原因。 显然小骨脱离了白狼状态后，还没有完全适应之前原本的体型，还以为自己是那头巨狼呢。 那倒是能一口咬断。 不过若真的是这样，路梦也不会任小骨胡闹玩耍了，毕竟任它拆起家来拿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承也被这大狗的憨态逗得露出了一丝微笑，连忙收刀赶上去帮忙托着小骨的后腿，免得被它自己的体重给拽掉了牙齿。 一番忙碌，在两人的合力之下，小骨被“解救”下来，落在地上。 小骨呼噜一声，打了个喷嚏，随即撒丫子就跑远了。 溜了溜了。 太丢狗了。 何况这骨头里全是石粉，一点儿都没有自己所爱的骨髓…… 看着它的背影，路梦笑了笑，压下斗笠就准备慢慢追上。 “阁下。”苏承却是倒握着刀，对着他一抱拳，“你是这支牧商的护卫？” 救狗的插曲一过，这名武士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心里越发咂摸出味来……对方阻止自己的那一下，看似随意，但如果细细品味，却是极尽精妙。 无论是出手的时机、力度，还是对他刀势的把握。 都恰到好处。 作为一名以刀术见长的武士，苏承自然知道自己出手挥砍的过程中会存在破绽，只是到了他们的这种境界。已经懂得如何扬长避短，将空门巧妙地藏于隐蔽处。 一般对手根本无法发现。 虽说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应对的是一头凶兽，而且没做准备，增加了可趁之机……但从结果上说，这位刀客还是很令苏承佩服。 至少超出自己的同僚许多。 看对方的装束，又养着一只看家护院、驯兽牧羊的狗。 苏承心中寻思。 以他的实力，即便是护卫，应当也是其中领队似的人物。 “护卫……”路梦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见对方答应得含糊，似是不愿意深谈，苏承倒是不在意，而是略一犹豫，开口道：“阁下有没有觉得……这驿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再次想起了此前的预感。 那种窥视前方时，仿佛连自己的生命都要遭受到威胁的危机感。 简直如同战场。 “不对劲？”路梦顺口回答，“没有啊。” 如果揭开此行人的任务与秘密的话……那在外面看来的确哪哪都不对劲，就没有正常的地方。 若是让人知道。 他就站在这里…… 的确很不对劲。 “这样哈……”苏承略有些失望，看来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看他的实力不俗，也有对刀术的理解。 或许就像普通的商队护卫一样，他们其实经历过的厮杀非常少，即便有也只是与路边的劫匪，因此对真正的生死危机预感并不如自己这般强烈…… “既然这样，那就没事了。”苏承略一感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再次抱拳提醒道：“不过阁下在骸骨荒原行走，还是要小心，起码到了洼地泻湖再安生歇息……” 武士不打算说出自己独有的预感与察觉：交浅言深，对一支陌生商队的人，萍水相逢能够做到这份上，他自认为已是仁至义尽了。 双方前进的方向可能相同，但在废土上，这样的两支队伍之间的戒备反而可能是最深的。 不可能结伴同行。 所以苏承明白对方说半日之后连夜出发的意思是什么――除了是调解矛盾外，也是警告己方在他们行走的路上就待在这骸骨驿站。 不要起了跟踪的心思。 双方要拉开距离。 “那是自然。”路梦回礼。 苏承点点头，转身告别――于这位武士而言，在察觉到对方并非自己的“同路人”后，他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攀谈结交的意思。 只不过路梦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敏锐的知觉却察觉到背后的苏承在手腕微微转动，看那幅度发力……似是不自觉回味挥刀的动作一般。 路梦一笑，也不做声。 任其离去。 而另一边，贵族商队安顿下来，老板汤大锐邀请几位核心人物进驿站用餐，施察半推半就地，走进了巨兽的巨口。 第646章：一本万利（合章） “……什么数？”施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边听到的东西，“一头二十五万开币？” “不单卖。”科内回复道，“起码二十一组。” 在接受过老板汤大锐的招待之后，施察并没有急于离开，反倒是想方接触到了原本居住于此的牧商。 然后提出要购买他们的驮兽。 没成想，对方领队的开价，却颇有些不近人情。 “你知道这市场的行情吗？”施察压抑下不快，开口说道，“便是在赫夫特，这样一头年岁与体魄的加驼，要价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开币，并且还得是买家急缺、商会又有自己的权势的情况下。” 并且还要考虑物价、路途、运费、饲养成本等多方面因素。 闪地虽是畜牧大省，培育的驮兽质量也品质上佳，在大陆的其他地方有口皆碑……奈何产量高出一截、各部族供给竞争充足，并且又是就近贩卖。 一头上品驮兽的售价，未必就能高出其他地方多少。 若是换成偏远山区或是哀矿镇这样的荒弃废墟，别说完好的驮兽了，便是宰杀它们暴殄天物地一斤一斤卖兽肉，合计的价格都要高出不少。 可你一开口就是几十万开币。 而且还要按组售卖。 这不是坐地起价吗？ 科内嘿然一笑，作为远行者氏族的一员，他在不久前才做成过一笔驮兽买卖，当然清楚市场行情。 只是。 自己得到的指示，便是不能随意地将驮兽卖出去。 他轻易地就摸清了对方的心理价位，并在此基础上再提高两三成，便足以将其击退。 不过，科内一开始也并没有料到：这位商会的贵族领队找上他们，竟真的只是在商言商、沟通驮兽买卖的生意。 “你有没有想过，你提的这个价格，这些驮兽哪怕在洼地泻湖就能全部卖掉，接下来还要再走上起码三天的路程。”施察还不死心，“但如果直接在我们这里易手，既不用费心再找买家，又节省下许多时间……” 周期与现金流才是王道。 “施老板为我们考虑得不错。”科内缓缓道，“但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这一批驮兽吗？” 闻言，施察心里咯噔一下：“哪有什么着急不着急的，我是做远途生意的，商队规模越大，补充一些驮兽很正常，又正好遇上了机会……” “呵呵，施老板这就有些不实诚了吧。”科内嘴角上扬，“恐怕您是担心：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南北的商路沟通会加速断绝、盗匪战乱横行……到时候谁的商队中拥有更多的运力，就越能更快地摆脱危险，并且占据更庞大的市场份额。” 即便施察自己不再亲身主持商队贸易，将购买来的驮兽囤积饲养起来，等到未来大家对驮兽的需求猛涨，出栏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到时候转手一卖。 也能大赚一笔。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基于对之前种种局势的判断，施察的商业嗅觉的确算是敏锐。 听完这一串话，施察脸上的急切与对价格的愤怒消失了――这原本就是他用来砍价的策略。 取而代之的。 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你们倒是也很清楚。”他说道，“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南下来做驮兽生意吧。” 科内不置可否。 却又听到施察说：“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你的确经营过驮兽生意，也的确是闪地的牧民……但你之前应该从来没有率领这种商队、主持过这么大规模的贸易的经验。”施察上下打量着这位驯兽师，眼神里带上了一丝锐意，“或许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可若是真上了台面，在一些小细节上就会露怯。” 他经逢商场。 最需要的就是识人之能。 不过，这也只是小问题，对方大概是类似管家之类的角色。 施察见过的商会老板中，也不乏不爱抛头露面，而只是自己在幕后决策规划的角色。 他只是感到些许的好奇――自己游经两地，刚从北联合城回来，才能够提前察觉风向、有机会赚到这个信息差，可随便在这一间野地驿站落脚，竟就遇上了一个能与自己见识见解相同的人。 眼前的驯兽师并非主事者。 那么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科内并不反驳，也没有透露出更多信息，看在施察的眼里，便算是默认。 他转身就走。 “施老板不再坚持了么，如果你的猜测成真的话，即便是我们现在的价格，到时候你也是有赚头的吧？” “那也没多少了。” 施察头也不回。 这本就是风险投资，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时局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一个不小心买来的高价驮兽就可能砸在自己的手里。 对方给出的开币，溢价太高。 与其赚这点倒买倒卖的幸苦费，还不如去找其他动物商人。 施察相信。 如对方幕后老板那样敏锐又有决断的人终归是少数。 有时候合作的人太过聪明。 也不是一件好事。 …… …… 入夜。 “家主，生意没谈成？” 一位老者掀开帘帐，手里端着一盏油灯，缓缓地走进来。 他便是之前那位年老的武士，却并非是施察在北联合城招募的佣兵，而是从一开始就效忠于施家的存在，是上一代的兜帽侍卫。 也是仅剩的一位。 按血缘，还相当于施察的族叔。 “嗯。”施察点头，“这回我倒有些不太希望他们是与我同路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地也是开顿城。 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到了那里，就和自己形成了直接的竞争关系？ 现在已经到达了约定的时间，牧商已经从骸骨驿站开拔，接着向洼地泻湖行去。 只是施察的商队并没有立刻入驻，一来漂流者们需要整顿营房，二来也是要给牧商们留出缓冲的空间。 这也算是在废土上不同队伍之间相遇并行的默契与规矩。 “既然如此……”听完施察的话，老武士忽地伸出另一只手，向下一斩，“为什么……不呢？” 他这么做的时候，身形极稳，一点不似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而另一只手上端着的油灯没有丝毫的颤动，连那缕火苗都直直向上。 灯光映在施察的眼里：“这里可是科技猎人的地盘。” “家主你花费了这么大的价钱雇佣了这么多的流浪武士，一路上他们还没有试过手。”老者低垂着双眸，“而那些人现在在半路上，只要下手的动作够快，就是科技猎人也无法反应过来。” “何况，即便洼地泻湖有所察觉。” 老者圈出一个手势。 圆圆的开币。 “……您知道的，也有办法解决。” “我再想想。” “家主，还有什么可想的呢？其他人或许还不清楚，从我们加入行会的那天开始起，就知道他们的历史――买不如卖、卖不如抢，没有一本万利的生意，又怎么可能发家？” “如果您真的想要振兴施家的话，光凭现在资财是远远不够的，回了开顿城，别说购置产业，就连上下打点都耗费巨大。” 听着这一番话，施察彻底沉默了，这些东西他当然清楚。 见他这幅模样，老者趁势追击：“若是再不下决断，等他们走得远了，想要追上可就难了，而且被科技猎人发现的概率也越来越高，更加无法遮掩……” “行了。”施察摆摆手，“族叔你就不用劝了。”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你……” “我没有像你们一样体验过所谓施家的辉煌，也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在我的记忆里，施家就是那间老宅院，除了会客的门堂外，其他的房间破败得甚至没有人与时间来修理……就连客房都比主卧要豪华敞亮地多，因为我的父母要招待那些来自上面的‘大人物’，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了佩剑贵族的面子。” 施察回忆起自己那满带蛛网与飞灰的童年，阳光从破瓦间漏下，投出一道道光柱。 “但其实，谁又还不清楚我们家里的真实情况呢，那些客人在你们面前还会秉持着礼仪收敛些许，但在孩子跟前可是肆无忌惮――只是他们忘了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完全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话，并且记下事来。” 又或许，他们知道。 只是根本不在意。 因为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施家已经维持不到下一代了。 一个破落了的贵族世家，最后的境况并不会比普通平民要好到哪里去――因为后者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榨，但前者至少还有先祖的遗产，就如同等待瓜分的腐尸。 听着施察的话，老者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却是因为愤怒。 无疑，自己的主家落到当初的地步，他这个曾经的兜帽侍卫亦感到莫大的耻辱。 难辞其咎。 “族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施察看向他，语气中已然不是在对一个臣子，而是像过去那般以晚辈对长辈相称，“我很感谢你当初没有选择我的弟弟，我不似他那般有闯劲敢冒险，如果没有族叔你的帮助和保护，我不可能活着走到北联合城，也不可能再有今天的这地步。” “只是，你还是有些太急切了……” 说到这里，施察停止了话语，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一般。 可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不同于他这位年轻的家主，这位族叔年事已老，又经历过施家由盛转衰的过程，落差之大。 更加刻骨铭心。 并且更关键的是，施察此行回来有自信在开顿城慢慢经营，逐步振兴家族的产业与地位……但以族叔施恩的寿命，多半是等不到了。 施察也不知道施恩具体的年岁，从他记事起，对方就是这么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其作为兜帽侍卫可能从自己爷爷辈就开始扶持这个家族。 但原本的实力再怎么高，也不可能高到他们镇守开顿城的将军天心利正那般，身体机能终有时尽。 如果看不到施家的复兴。 对他而言将是永远的遗憾。 “但是，我不想冒这个险。”施察强忍住心中的叹息，说出了口，“如果说有什么是我从那位会长身上学到的东西的话……那便是到达了一定的层次，稳定增殖比暴利更加重要，否则商人行会也不会想要洗白掩饰自己的早期经历了。” 任何黑产，最后都是要上岸的。 真正赚钱的法门，永远是在规则内――因为他们可以制定规则。 你看到有人一本万利。 却没见到除了成功的那一个之外，有更多的人已经堕入深渊。 施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施远，对方争夺继承权失败，不知道怎么的就勾搭上了一位来自南方猎人帮的奴隶商人。 说是前往沙克王国，享受新政红利。 可实际上，背后多半是做起了贩奴生意。 这当然是一本万利，在南联合城也是合法的，但放在沙克王国……施察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已经发家致富、出人头地，不可能不返乡显摆。 甚至决定再次争夺家主之位都有可能。 如今，却是了无音讯。 对方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施察也没兴趣知道了，他只是示意老者退下，顺带叫来其他的那些雇佣武士：“准备准备，到驿站里好好休息一夜，然后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不料，听了他的声音，一贯恭顺的老武士施恩却没有动作。 灯火跳跃，人影闪动。 “嗯？”见他还站在面前，施察疑惑地抬起头，到这时他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照自己的吩咐，有几位武士会守在自己的营帐边。 施察刚刚最后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听到命令，即便不用族叔传达，这一会儿也该过来等候了。 “……他们人呢？” 曾经的兜帽侍卫、如今年老的武士抬起了头，对上了施察的视线，浑浊的瞳孔里，不知是灯火还是有别的东西发出的光亮在跳动，刺得他心里一寒。 随即听到： “对不起……‘家主’。” “他们，已经动手了。” 第647章：夜袭（合章） 听完他的话，施察惊得立马站了起来，怒斥道：“你在干什么蠢事……” “干蠢事的人是你。” 老者不急不缓地开口，可话里语气的坚定径直打断了施察：“家主……这一任施家的小子。” “你以为，赚了这许多的开币，买回祖宅，开顿城里的贵族世家就会对我们另眼相看？你以为，带着这一队的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回去，废品大师就会等你插手进他们的产业……”他步步紧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任人宰割了么？” “其实，不过是从案板上的鱼肉，突然复活成了一头肥羊而已——他们还会吃得更加开心。” “闭嘴！”施察彻底暴怒，这些他当然清楚，但此刻真正令他愤怒的，是对方的擅自主张，“轮不上你来说！” 这是僭越。 然而，语气比往日严厉上百倍的呵斥，这一回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老武士施恩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与失望：“我当初选你，不过因为你是施家的长子……但现在看来，你果然不如你的弟弟。” 其实，在得知施远争夺家主之位失败、却卷起款项独走沙克王国时，他就有些后悔：在外人看来，这是在践踏规则不守规矩，可在佩剑贵族的圈子里，没有这个概念。 他们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崇尚规则，是为了圈住别人。 而藐视规则。 是为了超越其上。 那位弟弟不学无术，可在骨子里反倒好像更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并不服输。 反倒是施察，明明登上了家主之位，竟跑去加入了他们南联合城的大敌商人行会构建的体系当中去，说什么在商言商，可实际上只能捡到上层漏下的边缘利益。 冷羹残炙罢了。 这一回，便是施恩的最后一次试探，看看这小子到底还有没有那股拼劲与狠辣：目标不过区区一些牧民而已，放在以往南联合城强盛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可只能作为奴仆臣服。 然而，就这都不敢下手。 怎么能叫他不失望？ 当然，施察再怎么不成器，木已成舟，施家的家主也不能再换人，施恩自己只能提前推上一把，叫他被迫接受这一局面。 “你这次带回来的开币和货物没有什么用处……”老武士呵呵笑道，“但如果换成驮兽，把它们献给天心将军，一定能够得到赏识。” 开顿城作为锻造之都，天下新造兵甲半数出自其中，要把它们贩卖到世界各地，所需要的运力可是不少。 于他看来。 这才是世家门阀中，重振施家的唯一途径：哪怕你是一个废物，但在开顿城、南帝国，只要能得到天心利正的一丝赏识，便也没人敢再瞧不起你了。 其余的，都是无用。 施察气不打一处来，他将这位族叔视为家臣亲信，因此与他讨论过自己对于未来驮兽价值升值的见解……却没想到听在施恩的耳朵里，这商业分析全部成了人情往来。 而且，他绝望地发现： 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 比不上这些老人的手段。 若不是施恩突然发难，他还不知道自己背地里已经被人架空，甚至就连刚雇佣的流浪武士们，都能被其私自调遣……说起来，当初在招募的时候，便是这位族叔主持的具体工作。 现在不管他用的是威逼利诱还是欺骗的手段，等回过头来，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 并且，事后即便施察还能够稳坐家主的位置，但施恩本人的地位，绝对将不同往日。 是振兴家族的执念还是个人的野心，亦或者它们早已混杂在了一起……这一点，施察无从分辨，至于那被当作下手目标的牧商们，他更加不觉得有什么悬念与考虑的必要。 他只是想到。 可惜对方那么谨慎，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而幕后的领队又有着与自己一般的见识。 却与自己一样。 没有料到这个世界的底色。 本就是不讲规矩的。 看见他的模样，施恩便知道对方已经放弃挣扎了，这位老武士浑浊的双眼中带起了一丝愉悦与快意。 他知道，在这些年轻人的眼里，自己已经老得快要死了，是马上要被时代抛弃淘汰的产物。 就如同在北联合城消逝的佩剑贵族一样。 然而。 这里是南方。 那便还是他们这些老人的天下！ 基石不可撼动。 想要触碰的，才需要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唉……” 一声叹息。 施察、施恩，施家的一老一少却突然同时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并非是他们所发出来的。 而且，虽然带着磁性。 却是一道女声。 这营帐里，还有第三个人！ 施恩率先反应过来，哪怕在开顿城并不有名，但他毕竟是曾经的兜帽侍卫，过去也是要护持主家的。 年迈的身躯，像一只矫健的猴子般急退。 嗤！ 几枚开币弹射而出，正中帐中悬挂的油灯，包括施恩掌中的那盏。 瓶罐炸裂，燃油喷洒而出，接触到灯芯，燃烧成了一朵巨大的火花，而后转瞬即逝。 营帐里陡然明亮，在这一刻，老武士见到施察的身后，他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 像是活过来一般。 她本来就是活的。 施察的实力一般暂且不谈，可就连施恩都没有发现，就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藏身着不速之客。 将他们的对话。 尽收耳底。 在营帐陷入黑暗之际，玻娇小的身影也似墨入水中一般，彻底溶解在了夜色之中。 施恩的手被滚油烫伤，可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相反，一股危机感从他的心底陡然升起——这位老武士，想起了笼罩在联合城全体贵族头上的一道阴影与传说。 反蓄奴者！ 只是，反蓄奴者虽然各个都是精兵强将，但毕竟人数稀少，能被他们盯上的，都是帝国高层与上级贵族。 以施家这样的破落户，甚至根本就没有成为其目标的资格。 所以，施恩过去做兜帽侍卫那么多年，实际上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反蓄奴者的刺杀。 只是听着他们的一件件传说。 在心底逐渐累压恐惧。 他没有坐以待毙，哗啦一下，一柄轻薄细刀出现在他的掌中，它贴身收藏，一经出鞘直接撕裂了施恩的外衣，朝着身前挥去。 不似表现出来的老态。 这位兜帽侍卫的动作，依旧如同年轻时的自己那般敏捷，甚至还平添了一分老练。 却挥了个空。 他的反应再快。 可根本抓不住对方的位置！ 施恩原本就有些老花的视野中，此刻像是被墨水蒙蔽了一般，朦胧一片，而周围的空气没有一丝扰动，连破风声都不再有。 死一般寂静。 嗤！ 血花绽放。 如果不是施恩的后背正中一刀，他或许还要认为此前的黑影不过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象！ 不过，一旦进入了刺客的领域，而你又未能发觉，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或许真的就是幻象，是对方做出的布置以迷惑人心。 其实际藏身的位置。 无人能察！ 一连串的皮开肉绽声，血流激射，施恩的身上转瞬间就出现了无数泉眼般的伤口——玻的真正实力未必高出他许多，每次都是抓住破绽一击脱离，如果是正面决斗，施恩甚至有可能压制住她。 可这位反蓄奴者，走的本就不是杰格的风格。 如果不能像毒蛇，一击必杀。 那就百噬而亡。 主动权已经完全在她的手上。 年轻的家主施察推开桌案，慌忙后退。 直到玻出手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有一股微风从自己的两侧滑过，几不可察，潜行能力之强如同跗骨的鬼魅。 一想到这位反蓄奴者，在他的背后盘膝而坐，面前一直按着内敛锋锐的忍刀，随时都能捅进自己的心脏……施察的冷汗就如泉水一般涌出，浸透了华贵的单衣。 夺自己的性命，轻而易举。 可是。 她为什么没有出手呢？ 同样的疑问，也爆发在老武士的心里，施恩毕竟体力衰退，一时或许还要当年之勇，可中上几刀后，力量就好像开了口的气球一般，顷刻间就泄了气。 危在旦夕。 慌乱之下，他彻底抛开一切，连忙大喊：“家主在你的后面！” 闻言，施察差点就要气得晕厥——虽说若是兜帽侍卫死了，作为家主的自己也难逃一劫，但对方的此举，竟是要用自己为饵，来为他争取一时片刻的逃跑机会。 别说兜帽侍卫的忠勇了。 这族叔倒是一直秉持着他在心底一直相信的理念。 难怪能作为几朝老臣呢。 然而，阴影中的玻充耳不闻，接连无声挥刀，作为反蓄奴者，她的目标竟不似贵族家主，而只是施恩一样。 就在施恩刚喊出那句话的下一刻，锋刃割开了他的气管，以这名武士的体质，还不止于当场死亡，但他也不由得惊恐地捂住喉咙，除了咿咿呀呀，再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到这时，他才有片刻的后悔。 却不是为其他。 而是如果不是自己调开其余的武士，让他们追击离开的牧商，或许这一位反蓄奴者就无法潜入他们的大营——至少不会如此轻易。 更重要的是，施恩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没考虑过被偷袭刺杀，那是因为几十年的惯性让他知道，破落的施家不会被这种等级的敌人盯上…… 可是随着新任家主从北方凯旋而归，从绝对的意义上，他们已经今非昔比，有了被正视的资格。 哪怕只是随手为之。 讽刺的是，敌人竟是比他们自己还要先认可他们的价值。 玻的手腕扭转，一把蝴蝶般的短刃在她的掌心翻飞。 她顺势一推。 就要将之送入老武士的胸膛。 可是她的耳边，忽地传来一阵风声，她当下一凛，贴地空翻。 一道带着沛然大力的刀势，从她的额间擦过，斩断了几根头发。 随后，整座营帐轰然倒塌。 那些支持的柱子断成两截。 “主家！”急切的声音响起，一个披甲的武士拖着宽厚的巨刃冲了进来，是苏承。 施恩捂着喉咙，鲜血汩汩流出。 但这位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欣喜。 ——作为施察亲自捡漏到的雇佣武士，他暂时找不到收买对方的途径，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支使苏承参与行动，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远离巡逻去了。 却意外地成为了，留在此地唯一的一个也是最强的一位武士。 他不明情况，可在远处见到主家营帐熄火，察觉到不对。 急忙赶来。 商队已经一片混乱。 另一边，被帐布压倒的施察也是心绪复杂，一方面没见到施恩被刺客杀死，他的心里竟是有一股遗憾与愤怒；但另一方面，毕竟想到自己可以保下一命，顿时放松地虚脱下来，挣扎都挣脱不开。 苏承迅速判断出了局势，而玻在其中哪怕潜行技巧再高、再能迷惑人的视线，随着帐布铺天盖地压下来，她的身形也凸显出来。 不等她剖开逃离。 武士踏步冲锋，挥斩！ 砰！ 他的劈刀，再次砸在了地上。 苏承喉头一哽，一股浊气直接压入他的心肺，差点就要呕血出来。 他的破绽再次被击中。 这一回，是另一名黑影从天而降般，踩着即将倒塌的木柱，一脚飞踢截断了武士的中段。 妈的，怎么人人都能看出来？ 不同于白天与那名刀客的接触，这名敌人拳脚功夫了得，靴尖嵌钢，更是丝毫没有留手——显然，对方还有同伴！ 就在这么一阻滞间。 彻底盖在地面的帐布上，溅起一泼浓腥的鲜血，从内向外地浸透了。 玻趁机杀死了施恩。 帐布裂开一道开口，在风中一振，里面似是蹿出了一道人影。 但随即又消失在夜幕。 苏承的预感再次灵验，身后的方向警铃大作！ 以他的实力，或许能与对方新出现的那名同伴打成平手，可如果被两人同时夹击，只能饮恨当场。 更别提，自己还有破绽暴露。 不知这是不是巧合，但如果对方真的是可以看破的话…… “左上。”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听在苏承耳里是那么的熟悉！ 他来不及反应，身体下意识地，按照对方的指示挥刀！ (本章完) 第648章：识人（合章） 玻的攻势无影无踪，另一名帮手的拳脚极尽刚猛，双方甚至还有配合，即便是换成苏承这样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武士，吃下这一套夹击不是饮恨当场就是要遭受重创。 可他顺着指示的方向挥刀，一道星火闪过，微光照亮了玻手中的短刃，下一刻它便受击弹飞了出去。 刀势在截断之地忽然连绵，劲头不止，出手的新黑衣人额间白发吹动，连忙收手，一个后跃避开了宽厚巨刃的横扫范围。 半空中，落下一片破布。 却是刚刚被削下的衣角。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出手角度，苏承竟是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就连他本人都没想到这样的一刀居然是自己刚刚亲手挥出来的。 轻松写意。 这名武士还未来得及欣喜和惊讶，下一道指令再次传入他的耳中：“平中，三步……退！” 苏承的身形暴退。 身前胸甲与短刃交击，擦出一溜儿的火花，照亮了玻娇小的身影。 下一刻她被迫俯身。 因为武士的横扫又至！ 紧接着，擅长拳脚的黑衣人再次出手…… 就这样，苏承遵循着耳边那一道道命令指示，或是挥斩的角度、或是发力的分寸、或是身下的步伐……一时间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并且，武士的每一个交战来回，都觉得越发的畅快，好似本就已经出类拔萃的刀术在原本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完善圆融了一般。 “哈！” 他怒喝一声。 在这一刀的挥砍之际，敌人以双拳全力击中了刀背的中段，这原是苏承刻意掩盖的空门。 可这一回，随着他的发力，宽厚的劈刀在受击后，不仅没有偏离走势，反而将敌人的双掌直接震开。 再无破绽！ “嗖。”玻在关键时刻抓住了同伴的衣领，将他向后一拽，这才躲开了刚猛的刀势。 免得将双手留在此地。 这位蒙面仅露着双眼的反蓄奴者的瞳孔里，似乎也透出一丝惊疑。 苏承喘着粗气。 半是疲惫半是兴奋。 指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越来越明晰……而他早已听出了，是之前白天时的那位刀客！ 苏承这才发觉与确认。 对方之前能够一刀拦下他并非是巧合也并非是其全部的实力。 虽说当局者迷，在战场之外旁观有时候能看出许多对决者自身都无法察觉的破绽。 但要像这般以三言两语的指点，就让人足以对抗两倍实力于自己的强敌……岂不是说光靠他的这份见解与刀术造诣，就抵得上另一个自己了吗？ 这已经不是宗师可以形容的了。 施察终于从沉重的帘帐底下爬脱出来，正好见证了这一幕：从远处，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长衣的刀客，一步步地走了过来，他的身后，一条修长矫健的大狗在欢脱跳跃，又紧紧跟随。 对方的声音，自然不是苏承一个人才能够听到。 只是这对施察而言，并不似苏承那般是一件完全值得惊喜的事情……他的瞳孔微微颤抖，意识到追击牧商的结局。 人家平安无事。 那奉命行事的武士们呢？ “我的天……”骸骨驿站的老板、漂流者汤大锐，腿都要吓软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这是发生了什么？” 巨兽的骸骨下。 全副披甲的武士们，背缚双手，被按在地上，押着跪成了一排。 这些在漂流者眼里，联合城最暴力武装的象征，如今此刻，只能够卑躬屈膝。 那是汤大锐经营驿站以来。 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武士的身后。 是一群普通牧民装束的人。 可是，在他们的皮裘下方，深藏着的却是一套黑色的教袍，裹紧了坚实健壮的肌肉与铁灰色的钢铁义肢。 一位白袍的女医生哼着小曲帮忙照料激战后的士卒战士们，她便是随队的军医。 可是她做的工作，却大多不是一般医生的救死疗伤。 而是在检修破损的机械。 这位余烬教团的实习医生终于出师了，可钟医生觉得自己还是压不过她，正好教团经过改造的战士要随大团长出征，一般的伤势路梦甚至自己就能治，但他们身上的机械义肢部分一旦磨损还需要人保养维护。 于是，他干脆将这颇有天赋、又精通血肉与机械交叉学科、只是略有一点点怪癖的新徒弟，交给路梦来带——初火在前，她多少也听得点话进。 老武士自以为准备劫掠的是一支普通的，毫无抵抗之力的动物牧商。 可谁能够想到。 不同于一般的行商。 这支队伍，没有一个闲人。 只是，粗略扫视一下，科技猎人查德并没有在其中。 “阁下……观棋不语。” 那被玻搀扶着的黑衣人站稳身形，看向走来的刀客，单臂上扬摆出起手架势，可整个人的身形还是蔚然不动，看起来颇有一番高人风范。 看在苏承的眼里，也不由得让他刚刚兴奋起来的兴致，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 明明见证了刀客神乎其技的指点功力，依旧能够如此淡然……莫非是有什么底牌未出？ 细细想来。 苏承在刀客的帮助下，能够以一敌二，但也的确没有可以真正伤害到对方的两人。 有些时候，他自己都认为是发挥出了绝妙的一刀，可每到临头，都被敌人堪堪躲过。 倍感惊险。 武士拖着刀，向刀客来的方向后退了几步，摆出防御的架势。 也守住主家。 苏承也并非是孤陋寡闻之人，多番交手，他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反蓄奴者。 那些试图颠覆帝国、煽动民众、不事生产的暴徒。 对方的行事如何，武士过去也只能从官方报纸上了解，但对他们的实力，自己的确已经有了认识。 神行鬼踪，不可小觑。 如果刀客只是在见解上高人一等，而自身实力并未强过太多的话，他们联手也未必可以稳稳压制对方——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存在，有的人天生就更为适合教导而非实践。 名师出高徒，可总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路梦走上了前去，和苏承并肩，他看了看这位武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早已经在局中。” 听在众人耳中，两个反蓄奴者明显是想要劝退这位来历不明的刀客，让他不要掺和此事。 可他此言一处，又表明了立场，要与受袭者站在一起。 当下苏承心有触动，虽是在战场上，可还是冲着他一抱拳，既是感谢此前对方出言相助，也是对他选择的敬佩。 只有施察，忽地浑身一颤。 想到了什么。 两位“反蓄奴者”对视一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玻的手腕一翻，两点银光从中爆射而出。 直扑苏承与路梦两人。 “小心！” 苏承当即出言提醒，同时横刀挡在胸前、银光的来路上。 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已经见识过了，这是那位女反蓄奴者抛出的短刃。 刃口虽细，在空中却如蝴蝶飞舞，行踪诡异不定。 令人防不胜防。 飞刃来势极快，苏承想要帮路梦一同接下，却只来得及挡下了自己的那枚，眼睁睁看着剩下的朝着对方的额间爆射而去。 武士的心中倒不十分担忧，哪怕最极端的情况下，对方的实力与自己还只是伯仲之间，他也足能闪身躲过……可下一刻，让苏承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刀客并未拔刀，而是空手朝银光直抓而去。 啪！ 紧紧握住。 “你……”苏承刚来得及开口，就见路梦的手掌缓缓打开——只见在其中的并非锋刃短刀，而只是一枚圆圆的普通开币。 面额1。 另一边，撞上苏承刀面的物事也叮当落下，也是一枚开币。 别无二致。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苏承拖刀要追，可就在玻隔空甩出两枚开币的时候，她与同伴还见身影…… 这一会儿，却是哪还有人在？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用费力了。”路梦挎着刀上前，按住还想要搜寻的苏承的肩膀，“反蓄奴者若是想要离开，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 黑夜、混乱、骸骨废墟…… 正是他们天生的舞台。 路梦的定义并不算错，当初两位反蓄奴者受伤潜藏在鲨鱼村中，几大帮派合力搜寻都没有结果。 如果不是他凭借对背景的了解以及从人际关系这样的盘外招出发，炸出两人躲在跳舞骨人中，想要光靠侦察就寻找出来，实在不易。 “嘘——”他吹了声口哨，小骨闻命在黑夜中蹿了出去。 苏承知道这是一条山地犬，最擅长巡猎搜寻，自己凑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如果连山地犬都找不到反蓄奴者，那他们也只能愿赌服输。 见状，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何况还要担心对方设伏。 两位反蓄奴者可是没有失去战斗力，并非仓皇逃窜。 “抱歉，主家受惊了，”苏承扶起施察，“而且施恩老爷子他……” 这名武士其实并不了解状况。 他只是见到混乱，便来救驾而已。 这一会儿知道主顾的老家臣死于刺客之手，心中还觉得是对方忠心护主，由此而死——想必主家的心里此刻正是难过。 苏承主动揽下责任。 虽说，在遭遇了反蓄奴者的刺杀之后，最大的家主居然还能够全身而退，尤其是在这种护卫们都差不多被掉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在联合城与反蓄奴者的整个对抗中都不多见，如果不担心被报复，说出去怕也算是能扬名了。 只是，苏承的内心还有一丝疑惑与庆幸：整件事情，从逻辑上说得通，可在时机上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些。 这时，施察忽地推开了苏承的搀扶，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身形。 他先是强撑着以眼神勉励了一番这位武士，而后环顾四周。 “这……”苏承此前沉浸在战斗当中，这时顺着主家的视线，才发现了那些受擒等待发落的同僚武士们，当下心头一惊。 而施察早已预期。 他收拢视线，最后汇聚到一人的身上，正是刚刚过来支援的刀客。 ——路梦。 这位贵族公子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朝着他越来越近，可忽地速度就降低下来，直到彻底停住。 距离七步。 路梦静静的看着他。 苏承则像是想起了什么尘封的回忆似的，瞳孔骤然放大。 果不其然。 如他记忆中的礼节那样，施察突然躬身下俯，双手合握过肩，举过头顶——这古怪的姿势，在联合城的贵族世家中，却正是下等贵族对上位者所行的大礼。 “主家……”北联合城的佩剑贵族势力消亡地差不多了，新生的穿袍贵族们更加随性也更加市侩，苏承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样的礼仪，而施察在北方又是一个商人的形象，并不以自己的爵位示人。 但施察毕竟出身世家，虽说家族早已破败，可越是家道中落，家教越是对这等繁文缛节异常在意，只求在面子上还能维护住最后的一点威仪，是以施察这会儿做来，竟也是一丝不苟。 可他行完礼后，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这幅模样。 这对体力消耗极大，以至于施察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但他还是不敢发言做声。 “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到这时，路梦才开口。 苏承注意到，面对一位贵族的行礼，这位刀客神色平静，语气中不仅没有谄媚或倨傲，还仿佛理所当然亦或是毫不在意……这并非是故作姿态就可以伪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地就这么认为，丝毫不怵。 他意识到。 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绝不似一开始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而自己的主家施察，明显比他更早地察觉到这点。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位贵族的身躯还微微颤抖着，“但恕我直言，我并不知道您的身份，也无意叨扰诸位的‘行程’……” 这时，一声轻笑打断了他： “科内说你有识人之能，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施察一愣，一张塑料卡片突然飘忽着落到了地下，正好进入他俯身不敢抬头的视线。 只见，上面烙印着一行文字： 商人行会，二级特许经营。 第649章：上司（合章） 施察的脑内如同爆炸了一般轰鸣，许多疑问便有了解释。 为什么一支普通的牧商能够反杀他花费了重金招募的流浪武士。 为什么在遭遇到反蓄奴者刺杀时，他们又反过来出手相助。 ——不同于苏承，施察更愿意相信利益关系，他不会认为别人的出手是出于什么互助的情谊，这种东西本就少得可怜。 当它出现的时候，更多的还是成为了掩盖真实意图的伪装： 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他们本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站在同一立场上。 尤其，是在经历了今晚的事情。 施察更加坚定不移。 如今答案揭晓，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另一股更加令人紧张的冲击涌上心头！ 二级权限的特许商会！ 作为不久前才加盟商人行会的施察再清楚不过：一级特许只有佳奈夫人的贩奴公会，二级特许便是普通加盟商会理论商所能争取到的最高权限，顶格的极致。 然而，这也只是理论上。 当施察在行会总厅办理时，便已经打听过，并且听懂了那主事人员意味深长的暗示：如果你想要获得所谓的二级经营特权，必须“真正”地加入商人行会，而非作为寻求庇佑的普通商会——真正能够为背后的那位总会长所驱使。 龙恩的触手们。 咚！ 施察直接跪倒在地，如同脱力了一般，双手撑着地面——脱力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如果是贵族之间，哪怕地位再过悬殊，他也没必要行此大礼，但如果要是遇上了行会内的顶头上司，那可是怎么谄媚都不为过。 这也是佩剑贵族们，斥责北方礼崩乐坏的原因之一。 他们把覆盖着的一切体面与温情都剥去了，暴露出原本的本质、最赤裸的利益从属。 看起来自然丑陋。 却高效。 同时，一滴冷汗从施察的额间落下，直接打湿了他面前的黄土荒地。 这场冲突，虽说是他手下的家臣独走，但造成的后果是板上钉钉的——他们冲撞了行会真正的核心，招惹了来自会长的人！ 自己恐怕难逃其咎…… “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了。”一道意外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正来自施察的头顶之上，就这么打破了紧张与僵局。 路梦笑道：“你能帮我捡起来么。” 人精如施察顿时反应过来，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塑料卡片，将有字的那面向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他拈在手里的那一刻还特地感受了一番手感，确认这是行会总部颁发的身份凭证。 就比如自己得到的，是可以被响应的磁卡，越往上走，凭证本身的价值越是缩水，可伪造的难度越高、其原料产地越是在行会的控制之下。 即便是二级特许，他们的凭证也是可以查验确认具体身份的，但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有再多的细节，施察也不敢当面详细检查。 路梦从他的手里夹过卡片，塞回自己的胸前口袋，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上面写了什么字？” “……”施察先是沉默，而后很快答道：“抱歉大人，我还没来得及看清。” 这当然是说谎。 但他也自认为完全了解现状。 ——掠夺者的威胁解除，联合都市的两大区域之间重新开启了通路，可直属于那位总会长的特许商会们，没有一个像他一样重走南行路…… 显然，这是假象。 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世人所知的那些二级商会，都是暴露在明面下的，即是所谓的白手套，是用于光明正大地经营行会的产业、拓展行会的势力。 但如果是在背地里。 为人做脏活。 那又怎么可能为人所知晓。 他们承接的是秘密任务！ 暴露出这一点后，原本应该更加危险，足以让施察直接面色苍白、几近晕厥……可眼下，这位大人的言辞中，明显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也是。 既然是秘密任务。 那他们也不想闹大！ “你果然聪明。”路梦故意用赞赏的语气说道，“起来说话。” 施察拍拍衣服上的灰。 小心站在他身边。 “不好了，不好了！”这时，骸骨驿站的老板汤大锐慌忙地跑过来，接近着贵族商会的营地，嘴里喊道：“客人，你们的人打起来了……” 那些‘牧民’只是将武士押解了回来，倒并没有为难驿站的意思，但他们的老板还是吓了一大跳。 只得自认为找了个好机会脱出身来，准备将消息告诉冲突的另一方领队。 可随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位漂流者所见到的一幕，是那位他小心讨好侍奉的年轻贵族，身着染上灰尘依旧不失华美的绣袍……却是恭恭敬敬站在一位身披普通长衣的刀客护卫身边。 看那低垂着头，等待听取命令时的样子，甚至都比自己还谦卑。 汤大锐差点没忍住要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倒反天罡。 “那些人，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路梦平淡开口。 “明白。”施察答应得干脆，“如果大人信得过我，就冒昧地请交给在下吧。” 他这么说着，胸中有半分心痛。 他知道，这是要处理那些冒犯的武士了。 只不过，更让他心疼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雇佣来的武士团，最后却成为了家臣的工具。 如果是平时。 施察甚至不敢处理对方。 毕竟一旦大刀阔斧动手，只会逼得他们瞬间反水弑主。 要知道，即便是在南联合城，绝对忠心于主家、说一不二、便是下令让其自杀都不会有丝毫迟疑的兜帽侍卫……那都是其中的极少数。 如果出现了一例。 是要被帝国官方报道成典型的。 榜样之所以是榜样。 便是因为稀少。 如果人人都能做到，也就不会引起重视了，哪怕它其实相当重要。 ——就更别提纯粹用金钱雇佣来的流浪武士了。 “可。”路梦应道。 施察听命。 但是现在，有着来自行会的大人物的撑腰，既能为自己处理叛逆，还能给他们一个交待。 此事就此了结。 他踏步向巨兽骸骨下跪着的武士们走去，途中路过苏承的身边——对方的表情还处在震惊之中，像是没有理解当前发生了什么。 对方的身份来自上级行会，这件事确也只有他知道。 只是，令施察感慨的是，平日里在施恩的带领下，仿佛总是将他当作真正的家主看待、言行恭恭敬敬的那些武士们，大多却都选择了离去——其中即便有被假传命令蒙骗蛊惑去的人在，以自己那位族叔的老道，他们恐怕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得到了大人的指示。 他正是要去辨认这一点的。 一些还能够挽留的，还可以保下命来，继续效力……至于剩下的，唯有一死，葬于黄土骸骨。 这已经是仁慈。 倒是苏承这位不通人情、以往从不上前来刻意侍奉的年轻武士，在关键时候反倒敢挺身而出，与刺客搏杀……过去施察觉得是自己在包容忍耐他，足显宽宏大量、识人之能……如今看来，完全不是如此。 一次失手，就酿成大错。 都是他念着族叔选择自己的旧情，极尽信任，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对方真正的想法。 也差点错过了可以依靠的人。 不过，此刻的施察看见苏承，已经不敢用主家对待侍从的态度命令看待他了……显然，他招募的这位武士与来自行会的大人物似乎还有着一面之缘，相比起自己，说不定人家还要更加受到赏识才对。 指不定，自己还要仰仗他。 于是，施察忍住行礼的冲动，保下了作为曾经的贵族主家的最后一丝尊严，如同亲友般拍了拍苏承的肩甲，就走上前去。 留下武士一脸懵逼。 过去，苏承不爱与其他那些同僚一般恭维主家，并非是因为倨傲，而是因为实在不精于此道。 否则，他也不会在无意中得罪了军队的高层长官，原本战场上立下的军功被抹去了不说，甚至安上了个贻误军机的罪名。 若不是此事的确子虚乌有不好罗列罪状，对方又爱惜羽毛，不愿自降身份、授人以柄……苏承这才有机会平安从军中除籍，沦落为流浪武士。 已经算是好结局。 事后苏承没有丝毫报复之心。 毕竟，对方可是整条铁之谷战线的总指挥，虽然近来在圣战军元帅高阶审判官瓦尔特纳的猛攻下，连吃好几个败仗，差点退回到边境城邦脚下……但至少也是边疆军侯、国之栋梁。 不是他这种人可以招惹的。 这一次的教训苏承深深刻在心里，即便他精于砍刀战技，还是唯恐再次重蹈覆辙——某种程度上，它都成为了这名武士的一道心结，甚至阻碍着其武艺的纯粹精进。 所以，才要躲得越远越好。 甚至是到南联合城。 另一边，施察原本看似包容的态度中，隐藏的那一丝不满，苏承其实清楚知晓。 可是现在，看着原本的主家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自己的做法从本质上又并没有改变时。 他开始发觉： 或许，并不是我做错了…… 再修长刚直的木料，如果想要通过的是曲折的门径，那它也只会被当成是一块废柴。 路梦走到他的身边。 苏承转头：“你到底是谁？” 作为武道中人，他不似施察一般懂权谋运作，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察觉出一丝对方无法知晓的不对劲来。 你的实力、眼力、刀术见解……如此，白日里牧商当中一旦出现异样，你不可能毫无察觉。 除非…… 你就是那异常本身。 “这个答案很重要么。”路梦笑着，“没有人追究你的来处……同样的，一个人展现出来的样子，其实就是我们所能接触的全貌。” 又或者，简而言之。 这个世间绝大多数的问题，都可以用两个答案来回答： 关我屁事。 以及，关你屁事。 听懂了路梦的意思，苏承也是笑出了声，他的疑惑虽然完全没有消除，但心底更深处的那层阴霾，竟好似一扫而空了般，无比畅快。 再无郁结。 “嗷呜———” 这时，极远处传来了一声半嚎半啸的犬吠，吓得几位强撑着胆子来收拾残局的伙计们一个哆嗦。 苏承倒是清楚，他看向路梦：“这是找到人了？” “是我那蠢狗。”戴着斗笠的青年闭目一听，随即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跟丢了。” “毕竟是反蓄奴者。” 武士理所当然道，他也没太在意。 就像说的。 ——关我屁事。 …… …… “你，你这死狗……”黑衣人扣住扑上来的骨狼双颚，用力掰住往外推，“松口！” 小骨不管不顾，继续往前扒拉着，血盆大口中尖牙骇人，但它倒是没用力，只是伸出一条长舌在狂甩，口水流了黑衣人满身。 挣扎当中，黑衣人的面罩头巾已被拽掉，露出一面不羁自由的飞机头——正是科技猎人查德。 若单论拳脚功夫。 这行人中他也是数一数二了。 另一边，娇小的身影立在骨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么快就被他养的狗追上了……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是换好装的玻。 如果不是因为查德拖累、被小骨嗅到踪迹，这位反蓄奴者的确早已经脱身离开。 “呼……我才跟着你学了多久，就是个旁听生。”查德好不容易推开上前来打闹的大狗，气喘吁吁道：“何况，这还是只山地犬……” 山地犬是北方食人族猎手饲养的特殊品种，擅长寻踪捕猎……但对他这样的科技猎人来说，组织内部一直有个传言：那些专门猎杀彩绘部落的赏金猎人们，或许与科技猎人本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山地犬，很可能就是他们帮忙培育的。 在北方，科技猎人的确也与食人族猎手有过合作，但上述的传言具体细节如何，却是无从验证。 “你说得也有道理。” 玻点头跃下，轻盈的身躯正好落在小骨的背上，稳稳坐住。 换成以往，小骨虽然已经成年但体型还是小着一圈，直到经过了白狼模组的强化，如今常态化的身躯都有埋骨地狼大小。 接住她完全不是问题。 (本章完) 第650章：变废为宝（合章） 小骨的背脊一沉，很快就恢复过来，玻的身形与动作都异常轻盈，它并不吃力。 这一会儿，享受着反蓄奴者的撸毛，这条骨狼也是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正是由于施察一方的所有人都知道它是山地犬，相信其巡猎能力，才会放心地将追捕两人的任务交给小骨……他们也才能够从容脱身。 贼喊捉贼。 查德嫌弃地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换上之前的衣服，看向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身上没有伤势吧。” 查德探出双掌示意——上面的确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样就好，”玻点头道，“否则我们就只能跟在队伍后，自己前往洼地泻湖了。” 而现在，他们只需要等事态平息，再次偷偷潜行回去。 那么多号人，谁也不会注意其中一两个人员的行踪。 “嗯，等到那时……” 在那支贵族商会的眼中，自己这一行人，已经同样是商人行会的一员了。 并且还是身居高位的二级特许。 “真不知道他哪弄来这么些奇怪的道具和身份。”查德在背后偷偷吐槽道。 “这些事本身倒是不难，”玻笑道，“只要曾经拿下过他们，搜罗一下就多少能找到些信物凭证，我们反蓄奴者也收集了不少……” “真正难的是，弄假成真。” 路梦出示的那张塑料卡片，的确是真货，是他在初入闪地时击败了一支二级行商时得到的。 当时，对方奉命前来沼泽地方向，调查‘失踪’的亚穆杜。 正好撞上。 不过，如今看来，龙恩当初派遣出各家二级行商，更多的是为了做出一副姿态。 显示出他对于亚穆杜的重视。 以此迷惑世人。 至于在外界看来已是身为显赫的二级行商们，需要用时，也不过是弃子罢了。 “只是，那张身份凭证，是有生效时限的。”玻解释道，“有时，是临时签发，一次任务过后自动失效……最长的期限，也不会超过六个月。” 一旦失效，就要返回商人刃重新进行认证。 同时也是述职与考核。 视任务完成情况，给予奖赏或者进行降级惩罚。 设定这时限，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二级行商们游历在外，仗着天高皇帝远，肆意消耗行会的特许权威。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当他们的凭证丢失后，为自己的敌人所用，伪装身份。 否则，若是能这么轻易地伪装成功，反蓄奴者早已经成功全面打入了商人行会的高层内部——他们所收集到的各级凭证，如今几乎已经全部失效，更多也就是起到一个计算战利品与展示的作用。 “所以，”查德确认道，“红之王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位贵族领队的‘身份’……” “没错。” 路梦在得到那张二级经营特许时，其时效就已经濒临期限，若是在正式场合出示，很快就会被发现端倪。 更何况，二级行商之间即便不用凭证，彼此大多也相知相识。 无法混入其中。 然而，商队爆发冲突，又刚经历过反蓄奴者刺杀，正处于混乱的情况下，施察根本没有心思和胆量再去检查身份凭证的细节。 这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反倒能让对方松一口气。 事后，哪怕回忆起还有疑点。 也不敢深究。 然后通过脑补自圆其说。 “于他而言，我们是二级行商这件事，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玻已然代入了身份，“所以，那贵族反而会想方设法帮助我们遮掩。” “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 “让我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查德接道。 正经的三级特许行商。 其领队、家世、资产……在商人行会总部都有注册，只是成员换了一批，借壳上市。 他们从闪地出发，就这么前往洼地泻湖和南联合城，还是太过引人瞩目。 但换成本地行商，就不一样了。 “用一张废卡，换一个真实的身份……”玻不禁笑道，“虽然表面上看似降级了，实际上谁都能够明智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她刚发现来者是商人行会的商队时，一开始确实也起了杀心。 不过，正像灰先生说的：单纯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反蓄奴者也绝非帝国官方所宣扬的那样，只是一帮只懂得破坏而无心建设的暴徒。 打碎一个旧世界。 与建立一个新世界。 两者同样重要。 是以她潜入对方的营地，暗自观察，最后同意了路梦的计划。 开始执行。 以玻的亲眼判断来说，这支贵族商队的底子的确还没有变化，但他们的领队本人，却可以进行争取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 某种程度上说。 的确是施察救了他自己。 “就是不知道那边会怎么谈论我们……”查德略有些兴奋，但现在还不可能直接回去。 他虽是一名科技猎人，但在与卢金、姬海等人结识的时候，也了解过反蓄奴者这一组织与事迹。 他之前虽也有一些潜行本事，但并不算出众，都可以被驱使着陆地蝙蝠的好友识破。 之后跟随影部，一同在玻的教导下集训一番，却是突飞猛进。 玻嘴上说着不足，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惊讶的。 而且，以她的目光也看出。 这位科技猎人所使用的拳脚功夫上，还带着一些古流武术的影子。 传自那位骨人。 潜行、武术上皆有造诣，如此才能够成功伪装成一位反蓄奴者。 对查德来说。 这样的体验倒是第一次。 “谁知道呢。”她说道，“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 “为某人……” “杰格！？”施察听闻这个名字后，吓得倒退几步坐在椅子上，差点就一屁股摔了下去，“你说那个后来潜藏的反蓄奴者……就是杰格？” 在北联合城经商发家的他。 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冷静。”路梦靠在椅背上，“我只是说‘有可能’。” 杰格，这位他相识的反蓄奴者。 不一定是反蓄奴者中最强的，毕竟还有那几位战争级浪人在； 也不一定是他们中最善于刺杀的，毕竟有时候杀死目标不需要你本身有多高的实力，相比起杰格的正面对决，有时候玻这位潜行大师的成功率还要更高。 但是，他一定是最有名的。 毕竟，只有他的名字被泄露了出去，连同他的相貌、特点，一起登上了通缉榜。 ‘至于锡拳……’路梦心中想到，‘恐怕还有很多的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反蓄奴者的领袖。’ 这对于杰格而言，绝对是一项极其不利的影响。 某种程度上。 这也断绝了他伪装身份、潜行刺杀的可能。 但这位反蓄奴者也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办法——那便是以身为饵，反过来极力扩大自己的名气，凡是行动必然轰轰烈烈。 刺杀场面也是惨烈无比。 一方面，可以吸引警方的注意，为藏在暗处的同伴制造机会。 所以杰格才能与玻成为搭档。 二者一明一暗，配合无间。 另一方面，则是带给敌人更强烈的震撼与恐惧。 有怀柔。 也要有雷霆手段。 不过，现在的杰格早已经受路梦的委托，帮助哈姆特寻找妻女的下落线索去了，确实不在此地。 然而…… 精通拳脚，身边又有一位潜行大师作为同伴的查德…… 不正是“杰格”么？ “怎么会这样……”到这时，那股刚刚脱离死地的后怕才涌上施察的心头，他的后背也湿了一大片。 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不经意间居然遭遇了这样的名刺客、帝国的通缉重犯。 而这无异于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旁侍卫着的苏承面色不禁也凝重了起来。 他与那黑衣人交过手，对方刚一露面，就击中了自己刀势的破绽。 现在的苏承因为解开心结加上得到路梦的指点，原有的破绽已经消融，刀势浑圆一体，若是再与他对上，不可能再这么被轻易破招。 但这位武士还是很佩服对方的。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通缉重犯，那的确是名不虚传。 而且，之前的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毕竟，白天的时候刚被看穿，晚上又被一名刺客击破……这两件事未免有些巧合，让人联想。 但如果换成是杰格…… 两人其实都不知道这位反蓄奴者的真实实力，但在传闻中，他除了拳脚了得之外，其实也擅长轻刀杀人，毕竟那是他在成为反蓄奴者之前的本职。 他能看穿武士的破绽也正常。 只有路梦看着他们的表情笑而不语。 杰格久于刺杀、成名已久，而查德还未出世、声名不显……这样的时间差，真是好用。 至于他自己。 苏承擅长的刀术战技，恰好是砍刀系，以他如今已至【绝世】的技能等级，看穿对方挥刀时的生涩停滞之处、甚至加以指点，简直就像是数清自己的手指有几根一样简单。 易如反掌。 如今的他，即便不依赖成就系统的加持，纯靠境界与眼光，都可以算得上在这一领域的名师了。 眼下，一行人再次齐聚骸骨驿站，施察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路梦则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借着反蓄奴者在联合城商贵心中的恐怖地位，再次加深了其危机感。 掠夺者军团、南北通路、反蓄奴者刺客、通缉重犯…… 重重危机齐聚。 仿佛风雨欲来。 这名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小贵族，此刻眼神都有些慌乱起来，直到他四扫的瞳孔对上了那端坐于主座之人的视线。 对方口中虽然说出了这恐怖的事实，但神色平静得多。 他的冷静，感染了施察。 紧接着，便听到： “不用紧张，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我们来了。” 刹那间，施察差点就要热泪盈眶。 ——大人，您简直就是救世主。 而他也想明白了。 的确，行会的二级行商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这种种风云诡谲的事情。 但知道他们有出手，这就足够了——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自己只需要抱紧大腿就行。 作为一个新加入行会的行商，施察的商会等级虽然已经堆到了三级特许，但这只是靠钱砸出来的，其中的积累、人脉比起那些老牌加盟商可是远远不如。 施察平时没有机会接触如这位大人般的二级行商……有他掌舵，也难怪能察觉到驮兽在未来的价值。 想当初，自己居然还想要从对方手里刨食，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了。 如今可要搞好关系。 尽力满足对方的需求。 而且，施察在心底还有一个隐隐的期盼…… 如果能借助对方的力量。 施家在开顿城，未必没有真正崛起的机会。 只可惜自己的那位族叔。 正好选择了错误的答案。 …… 屋外。 巨兽的骸骨边，原本应该是最微不起眼的地方。 现在却是起了一座人头小塔。 鲜血从戴着鹿角盔的武士脖颈间流出，逐阶淌下，如同鲜血的熔岩。 都是被斩首。 他们头上鹿角盔的面甲依旧是制式的罗刹鬼图案，此刻的景象，倒像是一同魂归地狱。 开顿城是兵甲锻造之都，那里的武器盔甲质量要高出别的城邦一截，施察本想是带这些武士回家后再换装的，也看不上他们原本的甲胄。 留在此处。 更像是警戒。 “老板，他们走后，我们要不要……”一名伙计靠近到汤大锐的身边，一边耳语，一边做了个清扫的手势。 汤大锐瞪了他一眼。 却见对方指着的正是颅骨堆成的人头塔。 看着多瘆得慌。 这位漂流者卷起一叠干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任温暖焦灼的烟气在肺部翻滚，随后缓缓开口： “留着吧，也让来往的其他人知道……” “该做什么，又有什么绝对不该碰。” 远处，驮兽群排列好阵势。 整装待发。 它们的身边非但没有牧者管束，就连辔头也是松松垮垮的。 然而，却井然有序。 汤大锐若有所思。 直到这时，浩渺的长空中，才再次传来一串悠扬的骨笛声。 如飞鸟清鸣。 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下一站，洼地泻湖。 (本章完) 第651章：开顿城与守望者 开顿城，雄据南方、位于群兽聚啸的骸骨荒原、而始终屹立不倒的锻造之都。 高塔耸立，汩汩的黑烟喷涌而出；城门开合，车队来往运输，这座城邦像是一头吞吐金铁的巨兽，将各色矿石吞吃下肚，然后再吐出整齐锋锐的兵甲。 它们被打上不同的标识，顺着蚂蚁一般的商队运往世界各地。若是仔细观察上面的徽记，甚至能发现不少彼此敌对的势力：他们一决生死时，手中挥舞的兵刃竟是来自同一家产商的造物。 开顿城，废品大师。 不同于南联合城其他城邦那样，佩剑贵族的地位纯靠血脉维系；也不同于传统世家解体后的北方，穿袍商贵们以资产的多寡定输赢。 在开顿城，只有掌控了兵甲生产线，成为废品大师中的一员，你才能够积累起最庞大的财富；但也只有城邦中最具权势、血脉纯正的家族，才能够参与锻造生意中来，形成垄断。 第一次的，联合城权贵与商贵的身份如此统一地结合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在佩剑贵族与穿袍贵族割裂对峙的大背景下，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集团虽处在南方，却也并不怎么热衷参与其中立场争夺。 保持着独善其身。 因为要将兵甲倾销向整个大陆，他们需要完善的运输贸易网络，是以开顿城甚至还与商人行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在这整个南联合城都在走向衰落的时候，开顿城依靠着自身过硬的技术、规模庞大的产业、以及恰到好处的左右逢源，发展的态势反倒逆势上涨、蒸蒸日上。 只是，这样两头吃的局面。 似乎就要打破了。 贵族宅邸。 开顿城的领主，天心四郎正在待客。 作为一名大领主，值得他亲自出面的人与场合已是不多，说明对方至少也得是身份相匹配之人。 面前客人的地位。 就是如此。 一位侍者恭立在旁，一边念诵着手中长长的礼单，从纯粹的开币、金银珠宝，再到车驾布帛、田产奴仆……无所不有。 单从其价值而言。 绝对算是一份重礼。 四郎大人一边听着，脸上却没有浮现出市侩或欣喜的笑容，反而一脸凝重。 最后，伴随着礼单落款、侍者铿锵有力的声音结束，他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前倾看着面前之人问道：“格蕾丝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前之人。 正是科隆斯城的大领主，格蕾丝夫人。 她披挂着锦绣绸缎，衬出一身凹凸有致的曲线，听到四郎如此发问，呵呵笑道：“四郎大人这么说就有些见怪了吧？我们的先祖仗剑开国、筚路蓝缕的时候，彼此可都是战友，便是将后背生死托付给对方那都不在话下……如今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是这么聚一聚，礼尚往来，难道反倒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么。” “你不用和我整这些。”天心四郎冷笑道，“如果大家真有你说的这般亲密，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至于你，格蕾丝，我更是清楚，绝对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主。” 何况再怎么说。 一位城邦的大领主亲身前往另一座城邦……除非是真正的至交好亲盟邀请，亦或是加冕成为帝国皇帝，否则任何一位大贵族都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地盘。 这的确是罕有的情况。 见这位开顿城的领主没有与自己虚与委蛇的意思，格蕾丝收敛了营业性的笑容，脸上显出郑重来。 四郎正等着对方发话说明来意，却见她手腕一番，一把细长修美的短刀出现在掌中。 周围侍立的护卫大惊。 纷纷按住各自的武器，就要出鞘。 对方身份尊贵，来访时不可能强行要求进行详尽仔细的搜身，他们也没想到格蕾丝居然违背惯例，在与同为大领主的四郎大人会面时，贴身携带利刃。 如今他们同处一桌。 莫不是要刺杀不成。 “安静。”四郎手掌向下一按，止住麾下的举动，他暗自攥紧了另一只拳头，嘴上却镇定地说道：“格蕾丝，你莫不是真的想要动手？你我三人之中，唯有梅琳那武疯子靠着自己的实力登上了军团级，至于你这点三角猫功夫，甚至都还不如我……” 作为城邦领主，他们不需要亲自下场去厮杀，但手里掌握着那么多资源，光是硬怼都能有不俗的实力。 加上佩剑贵族们尚武之风犹在。 不少人即便独身面对一般的刺客，也有着自保之力——如此更显得能刺杀成功的少数几例，更加具有含金量。 并且，四郎之所以有恃无恐，除了他对于格蕾丝实力的了解外，还在于他穿在华贵礼服下的那套精钢内甲。 其可是天心家从祖上就传承下来的。 据说，每一个部件都是那一任的家主寻得当代开顿城最优先的废品大师打制，呕心沥血确保质量。 最后再逐渐拼接在一起。 至今也才完成了全套图纸的一半，勉强能作为一套内甲……其品质更是足有杰作级。 更加难以想象其彻底完成时的样子。 四郎自信， 就是坐在这里，让格蕾丝砍。 都不一定破得了防。 只是，这位夫人亮出了轻刀，紧接着就没有了任何僭越的动作。 她一手托着刀柄，一手托着刀身。 竟是一副献刀的样子。 “请。”格蕾丝道。 四郎看了一眼她，示意身边的侍卫上前将刀取来，送到自己的手中，一边用言语掩盖自己的不解：“这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不成……” 作为开顿城主，他见过名刀无数。 已经很难有兵刃还能让他心动了。 格蕾丝不言。 而正当四郎接过刀，要继续把玩之时，一道徽记在他的眼间闪过，他的动作霎时顿住了。 短刀从他的掌间滑落。 眼看着就要掉下。 四郎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上前去接。 此时四郎与格蕾丝都反应过来了，然而他们都没有动作的意思，后者更是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侍卫伸手的动作。 哧。 “啊，啊啊啊啊！” 随即，伴着一声惨叫，三根手指齐根而断，侍卫仅仅是被下落的刃锋划过，就被削断了掌中手指。 血花四溅。 叮。 紧接着，短刀刃尖落在地上。 直接插穿了白玉地面。 “……下去。”四郎回过神来，看着捂着自己的手不住抽气的侍卫嫌弃道，“这铭刃，也是你随便就能碰的么。” 他刚刚看到的。 正是铭刃上的十字纹。 “……是。” 侍卫强忍住疼痛，捡起自己的断指，也来不及包扎，就将掌中伤口含入嘴中，一边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一边声音含糊地告退。 他如此做，并非是为了疗伤，而只是担心自己的鲜血再次污染了领主大人的地面。 两位贵族则觉得理所当然，天心四郎的注意力，更是已经完全集中在了眼前的短刀上：“……这便是你们科隆斯家传的那一把？” 铭刃·肋差。 这类可以用于剖腹和刺入敌人甲胄缝隙的副手武器，原本就以极致的锋锐见长，也只有它们的铭刃，能够做到人仅仅是触碰到边缘，就会被割伤。 “没错。”格蕾丝点头，看向铭刃的目光中，也带上了难以掩饰的不舍，“这样的礼物……天心大人你敢收么？” 四郎咽了咽口水。 开顿城的废品大师集团长于锻造鉴赏，且不提以城邦命名的品级、通贩品【开顿城】，他们自己都能用上骨人工匠级的武器，而刃行者们的遗物天心四郎也收藏过不少……但偏偏天心家就是没有一把自己的铭刃。 追溯到开国之时。 他们开顿城，毕竟是后起之秀。 能够拥有铭刃的，无一不是真正的老牌贵族，而这或许也是他们距离帝国顶级世家，最后的一道排场上的门槛。 然而，听到格蕾丝的问题。 天心四郎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开口道：“格蕾丝你要是早说你想要见谁，直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多口舌。” 对方刚刚直呼他的家族姓氏。 而非本名。 其实就已经暗示了来意。 “那样，我就可以见他么？”格蕾丝问道。 四郎想了想，摇头道：“的确不行。” “兄长他不会想见你。” “不过现在，”随即他又改口道：“除了兄长，也没有其他的人有资格接受这样的礼物。” “跟我来。”四郎起身。 去见，镇守帝国南域的将军，即便在战争级中也算是个中翘楚的—— 天心利正。 …… …… 出乎世人意料的，大名鼎鼎的天心将军所居住的家宅，既不似城主贵族宅邸一般豪华，也不似军营一般严肃齐整……一定要说的话，这里更加像是一座寺庙。 为了发展锻造冶炼工业，开顿城内加上外围几十里的树木植被都已经砍伐干净，烧作了熔炉煤炭——有废品大师说，这样打制出的兵甲，才算是有灵魂。 但将军府外，却有两颗苍天古木，绿叶荫人。 缕缕青烟从大堂里飘荡出来。 带着一股檀香味。 这里，的确烟火弥绕。 又寂静非常。 直到一个身披麻布长袍的男人，发出了一声长久的叹息，打破了这略带禅意的氛围。 他端坐于蒲团之上，从样子上看不出具体的年岁，只让人觉得他应该相当年轻——然而作为当今城主天心四郎的义兄，他被收养之时就已经开始以少年之躯上阵杀敌，而他的那弟弟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如今，大领主天心四郎已经是个老成的中年人，天心利正的外貌，却依旧好像凝固在过去一般。 年轻锐利。 如同时间停止流转。 “天心将军为何叹气。”大堂中，又想起一道声音——这里竟是还有另一个客人在。 客人注意到，这位联合城的将军，刚刚收回了他看向屋外的视线。 “感觉到会有麻烦找上门来……有些难办。“天心利正淡淡道，“但是，又不能不帮。” “这世上还有将军感到麻烦的事情？”客人只觉得对方在说笑，顺着他的话调侃道。 “一定要说的话，那可太多了……”将军的视线飘向远方，如同融入了虚无的青烟中一般。 北方龙恩的阴毒诡计防不胜防，东方那台机器强绝一世，不可触碰……偏偏自己还需要利用他们彼此相互制衡，谁也不能得罪。 甚至就连前不久，归来的南方暗探被人刺杀于军营之中，满城震动，他不得以披甲出行。 对方似是不敢正面接战。 但自己又无法抓住他的踪影。 只得轻轻放过。 这件事揭露了龙恩走狗、那位贵族侍从的又一个阴谋，科隆斯城的格蕾丝或许便是因此而来……但它的背后似乎又有些许蹊跷，让天心利正始终拿不定主意。 不过，这些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示人，这位将军只是看着客人，眼神戏谑：“要说‘麻烦’的话，我的眼前不就是有一个？” “我说得对吗？洼地泻湖的守望者。” 客人听到对方指代自己，讪讪地挠了挠头：“原来将军是这般看我的。” “当然，如果你再不走，被我的弟弟与外邦贵客发现，你作为南方科技猎人的代表，私下里勾结南联合帝国将军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 “我以为我们只是私交……” “到底是私交还是私心你最清楚。”天心利正道，“更何况，与你这种人，我们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可言。”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嘛，”客人笑着，可随即话锋一转，“虽然，其实我也一样。” 就像天心利正说的，难以想象，他作为科技猎人的守望者，居然会在开顿城的将军宅邸；而外人同样难以想象的是，他在与天心利正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并没有那种面对超绝强者时的自卑，大体上仍旧摆在对等的同一位置。 当然，若细细品味客人的语气，还是可以从中读出些许藏得极深的忌惮。 这时，他也察觉到了正有人朝着利正的宅邸赶来，仪仗齐全，身份不低。 客人站起身。 以他的实力，这时候离开还来得及。 “除去交易，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以你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个卒子。”客人身后，外貌年轻的将军还端坐在蒲团上，他远远开口：“那为什么，不想做‘阿尔克’。” 客人离开的身形一顿。 随即笑道： “做剑圣多累啊。” “而且……” “黑色划痕不是阿尔克的黑色划痕……这里，却永远是我的洼地泻湖。” 听着声音，天心利正回身望去，客人的踪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来到过。 只剩下空中的青烟。 暗自扰动。 第652章：泅渡 洼地泻湖。 这原是指很大的一片区域，单就面积而言丝毫不亚于闪地草原，也就是仅次于浩渺的骸骨荒原而已。 在这四周都是荒芜的沙地的大陆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片四处都是洼地湖水的区域，小的地方只是一些小水池，而更大更深的则可以称之为湖泊，足以游船。 但，不同于沼泽地的生机勃勃，这里的土地沙化，如挖掘出的河州，水位又变化无常，虽然气候相较湿润，却并没能孕育出多少的植被生机——更重要的是，在阳光下，一些湖泊水池的表面泛起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有油污流淌。 虽说洼地泻湖的原油储备已经干涸了许久，但过去的重工业生产还是永久地在这片水域留下了痕迹。 这成千上万个水池。 也并非都是自然形成的。 施察站在沙地上眺望——在这千湖的深处、陆地的中心，就是那座曾经的产油炼油平台，如今归属于南方科技猎人的城镇基地。 “和上次来，又有所不同了啊。”他用手掌搭起帐篷，不知从何处进发。 “找一些飘流者带路怎么样。”苏承提议道。 漂流者虽依附于中心湖镇，可最终大多还是要外出讨生活，他们进出相当频繁，应当知晓路径。 施察摇了摇头，指道： “你看。” 只见在远处，就有一队漂流者在蹚水进发，可是苏承定睛一看，随着阳光直射而下，他们的皮肤上都泛起了一丝金属的色泽。 光影变幻，那颜色五彩斑斓，但看在几人眼中，都是有些胆战心惊。 “漂流者想要早点回城，顾不得选择路径……这点污染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早就习惯了。”施察说道，“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蹚这‘浑水’。” 更何况，还有客人呢。 一处水池边，灰黑的骨狼小心翼翼地探向水面，随即被其中的气味刺地打了个响鼻，差点滑落进去。 山地犬的寻踪能力强，感官多重放大，倒也有不便的地方。 不过小骨并未落水，它只是滑落两步就被后背的锁链给牵住了，另一头牢牢握在身穿长衣的青年手里。 两支队伍已经合在了一处。 路梦的身边，玻远远望着这片她小时候戏水的湖泊、望着在其中跋涉的漂流者队伍——记得在她小时候，老工人就告诫过孩子们，哪一些水池是可以游泳的，哪一些则是碰都不要碰。 有的特殊污染物并没有飘浮在水面，而是深深沉在中心池底，非得走到半途、下水搅出来后才清楚端倪。 这时，已经晚了。 而一场大雨过后，暗道决堤改道……原本的毒池换了清水，原本的清湖又充满了流毒，互相变化，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以说，如何分辨它们是每一个后来湖镇出身的科技猎人的必修课，即便这样，若非当中翘楚十分熟练，也会偶有失手，造成各式无法疗愈的皮肤病的概率居高不下。 “看来，只能等到湖镇的猎人出来接引我们了。”施察感叹道，“早知道，就在那骸骨驿站边多待些时日，不用这么着急忙慌……” 周边，还有商队陆续聚集。 有科技猎人坐镇，洼地泻湖的确是附近比较安全的区域，无论是在当地贸易消费还是作为中转站，都吸引了无数的队伍前来。 施察他们并不算异类。 这些队伍在水边绕了一圈后，也没有轻易下湖涉水，显然抱着的是同样的心思。 只是，要等到科技猎人主动出湖、统一接引。 那时间可就不固定了。 运气好点，说不定下午就有人来；点子背的，十天半个月城里或许都还没想起这件事。 因此，苏承也知道自己主家说得不过是气话，在驿站待上几天万一正好错过了接引之人该怎么办。 何况。 如今他们的进程也不是全由自己就能够决定的。 正当两人差不多拿定主意不再商讨时，后方的商队中忽地走出一名护卫，通知道： “大团长要我们这就下水。” 苏承与施察对视一眼——对方口中的大团长正是那位神秘领队的代号，加盟了商人行会的行商们，各自的组织形式千奇百怪，这样的称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他居然这么急切吗？ 还是说不懂得池水污染的危害。 苏承个人倒是没什么，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实力，对于这片大陆上大多数的污染毒物已经有了抵抗免疫能力，其实并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倒是施察这位领队脸煞白了一下……他可是个纯纯的普通人。 过去还是个贵族子弟。 虽说行商几回，但对这种会永久留下病灶的损害，施察可是一项敬而远之的，毕竟惜命。 “要不要再和大人说一下，这洼地泻湖……”见护卫转身要走，他连忙上前扯住对方的衣服，就要陈说利害，却被轻轻甩开。 对方的动作不大。 可好似滑不溜手一般，抓都抓不住，显然用劲极有技巧，实力不俗。 “大团长说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护卫一顿，随即宽慰道，“不会有事的，你看我都不会游泳，都敢下水，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随即离去。 施察的脸却越发白了。 说完全不会游泳，是有点夸张，但这些余烬教团的改造战士由于义肢的缘故，划水时的确不方便。 如果换成是骨人，他们倒能像曾经的索托一样，直接潜入水中，在池底行走……可毕竟还是要呼吸的。 肉体就是如此不便之物。 “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所属的驮兽上，”路梦下令道，“不要离开同伴超过两米的距离，防止走散；但也不要离得太近，否则会干扰到对方的动作……” 每个人的水性或有差异，但这些动物却是天生会水。 哪怕从小饲养在闪地。 游泳的本领也是刻在dna了。 闪地部族的牧商各方面装备都较其他行商简陋，却之所以能行走四方，靠得就是他们饲养的牲畜与驯兽能力——带上这么一大批品质优良的驮兽，不仅能负重还可以代步，大陆上的地形少有可以成为障碍的。 如今，每一个余烬战士都至少能有两头加驼轮流拖着，他们自己浮不起来则还有空水囊。 至于路梦。 他倒不需要拽着小骨，作为沼泽地之王，如果还会淹死在水中，那就属实有些幽默了。 他如今的【游泳】技能，因为没有刻意训练的缘故，也就仅仅次于影人这样水部落的领袖，或者是玻这种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上佳的反蓄奴者而已。 路梦布置完之后，看向了身边的玻：“这个时候出发可以么。” “嗯。”女人点头，“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你带路你说了算。”路梦打断她的解释，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在他堪比军事目镜的视野中，只见远处乌云渐近，“而且早点出发，对我们也是好事。”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边。 “哦呦。”有人嘬着牙花子，不经意间抬头看向湖边，随即笑道，“有人这么心急？” 在这些行脚商的眼中。 一只阵容齐整的商队，刚到了此地，还没经过细细考量，也没有像他们一样老实等待，就这么列队接连走入了水中。 “是新来的吧。” “看样子还是支贵族商队……” “装的吧，莽撞的劲倒是像漂流者。” 的确，在这漫长的湖滩边，已经驻扎下了几十支大大小小的商队，但除了那些命贱的漂流者，此前还没有一个人敢在水里跋涉。 现在，这支规模已算是他们个中翘楚的商队突兀下水，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除了看戏的人外，也有的行商领队动了心思。 ——这般的商队行事理应自有章法，或是寻到了什么路径。 要知道，他们有的人已经在这岸边等候科技猎人引路，已经等了半个月之久，便是原先携带的补给干粮都快要吃完了。 洼地泻湖本就是计划路径中的补给点，如今既不能前进，又无力返回卡在中间……若是湖镇的猎手再不来，恐怕他们就是顶着复杂的地形与污水，也要蹚水泅渡了。 说来也奇怪。 洼地泻湖的湿地面积虽广，可大多数的水域并没有连在一起，分散杂乱，这导致湖镇的船舶无法持续航行，只有在靠近核心的区域才有平台浮桥相连——这也是科技猎人不会频繁固定外出接引的原因。 本质上他们只是在出任务的时候，被迫必须要往外走一趟，再顺手给等待的商队指出自己游过的路而已。 但问题就在于。 近来，似乎已经很少见到有湖镇猎手的队伍出来执行任务了。 导致商队积压于此。 如今见到有贵族商队抢先下水，他们虽不会马上跟从，却也乐见其成，谨慎观望。 若是对方踏进毒池。 起码也能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爷爷……我想吐。”一个肌黄骨瘦的小女孩，趴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上，有气无力道。 话是这么说着。 她止不住干呕了几下，却只是沥出了几滴清水。 “没事，孩儿……憋住气。”身下的老人心疼道，再尽力将小女孩举高了几分，让她脱离出水面，“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行人，便是施察之前在岸上见到于水中跋涉的漂流者。 漂流者是这片大陆上很大的一个群体，他们并非刚刚失去家园的流民，也并非本就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也不是科技猎人、赏金猎人这样有明确目标的冒险者……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世世代代在大地上漂流，偶尔依附于一个据点、一个政权，但很快又四散而开。 因为，每个地方能持续的时间说不定还没有自己的生命长。 哈姆特就曾经混迹其中。 像汤大锐这种眼光敏锐又运气极佳，还能拥有自己一些小产业的漂流者，已经算是其中生活得最好的一批——即便如此，这位老板也并不指望能将骸骨驿站的生意做上一辈子，而是能赚一季就是一季。 至于其他人。 生活更是困苦。 不像前来贸易的商队，这些漂流者没有积蓄，更是等待不得科技猎人的到来，只能自己泅水而渡。 老人一边踩水、一边奋力将孙女托出水面，但她的一双小脚还是浸在了刚刚泛起的油污中，裹着黑色的一层。 光是闻到那化工刺鼻的气味。 便明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人心中也是自责：他来往洼地泻湖也是有许多年，然而毕竟年事已高，一时眼花难免失手，作为领队竟是将一行人给带入了这隐蔽的毒池之中。 这孙女也是苦命，他们漂流依附于洼地泻湖，她的父亲也是自己的儿子结识了当地的一位女漂流者，最后生下了她，而好景不长，儿子在骸骨荒原死于兽灾之中，儿媳将孙女托付给自己时，脖子以下全部因为腐蚀溃烂、污染入骨，最后连亲娘的第一口奶都没有能够喂上…… 老人也想过，带着孙女离开洼地泻湖。 只是他知道，离开了这里，外面的世界还要更加危险，或许今年都活不过。 如今落下一些病灶。 只要运气好。不发作。 那便还算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老人的手忽然一空。 只见身后一个同样面容憔悴的男人，游到他的身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小女孩，举得更高了些。 将其彻底托离水面。 “李叔，不要自责。”男人一边泅水一边说道，“尽快游过去才是正经事。” 老人瞥向身后。 还有一群人在跟着，深色的污物在他们的身边浮沉。 “嗯。”他用力点头。 老人加快了水下的肢体，全力摆动起来，超过了托着孙女的男人，尽力向岸边游去。 这一回，泛起的污物要少得多。 最后，一行漂流者成功登上岸边，但他们的神色并没有放松下来——就在众人的面前，远处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表面平静清澈的水池湖泊，隔断了去路。 若他们要顺着蜿蜒的临时沙堤行进，且不提都不够稳固，光是这路线都如同迷宫一般，绕了一圈的时间，甚至可能就撑不到下一次涨潮溃堤。 一名漂流者张望了一阵，选择了一个湖泊的方向，小心地就要下脚。 嗤！ 一道从天而降的长箭，忽地插在了他们的身前。 第653章：引路人 这支没羽的钢矢从天而降，爆裂地插入了两个水池之间的岸堤中，极稳极准，没有丝毫震颤。 但它贯穿的地方，光是携带的劲风，都犁出了一个骇人的深坑。 飘流者们被吓了一大跳。 有人双手举过头顶，就要跪倒下去——尽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只得向能射出这样一箭的大人物祈求认错，饶得性命。 “前面的是毒池。” 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侧，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女声。 包括李姓老人的众多漂流者回头望去，只见与他们间隔几个深坑的一个池泊中，上浮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一步步登上岸来。 玻浑身湿漉漉的。 秀发贴近在两侧，眼睛却是亮得出神……而她的衣服沥出的水滴，略带浑浊，却是正常的湖水。 她的身后。 跟着支一同泅渡的畜牧商队。 远处岸上的众商会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在他们眼中，玻之前的路径都是顺着漂流者们已经试过的湖泊，一路蹚过去。 在进入已经暴露出的毒池前，她才调换了方向而已。 如此自然一路顺利。 事实上，众人看着这一队漂流者的行动，也有利用他们来探路的意思。 若非这里毕竟是科技猎人的地盘，不好用强，否则怕是早就有人出手命令漂流者们三两成群分成无数个小队，逐一踩雷般试探出每一个潜在的毒池。 因此看到这支贵族商队跟在漂流者的身后，便也觉得他们或多或少也打着同样的心思。 只是急切了些。 等不到漂流者们彻底探明情况。 然而像是为了印证玻所说的话，面前漂流者们刚刚想要踏入的水泊表面，忽然泛起一层五彩斑斓的油污。 啪。 之前从天而降的钢矢向后倒下，落入水中，而在它的箭矢身下，镂空的沙堤早已倾塌，仅仅只靠一点微小的劲力便引起了连锁反应，让水下深处砂砾碎石滚入湖底，激荡起了沉淀的污染物，才为人所觉。 无论是这名女子的未卜先知，还是用箭的射术高超，都让漂流者们看呆了眼。 他们面面相觑。 只是，仅仅能指出一个毒池并算不得了什么，真正关键的是要从何处走——岸上的漂流者当中，已经有身体虚弱的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洼地泻湖涉水的艰难便在于此。 若是只有几道水泊，他们还能想办法事先投石问路，或者干脆派出一名代表，游过去再说。 无论是遇到什么暗流，亦或者水本身有污染。 也就损害一两人。 可是，面前的水泊密密麻麻、层连不绝，仅靠只能临时站人、随时都会崩塌的沙堤相隔……注定了一旦等待，泅渡者就要增加近三倍的时间湿身待在岸上，失温与随之而来的流感疾病将成为更加致命的杀手，只能够迅速决断。 相比之下，哪怕全部趟入毒池，也不会当即致命。 至于可能的隐疾。 那更不是他们这些命比纸薄的人需要考虑的奢侈问题。 见状，李姓老人擦了一把脸，抹去之前沾染上的污物：“多谢大人的告知……” 他定睛一看，也的确发现了这毒池暴露之前的种种征兆。 只是相当隐蔽。 对于那些水面上漂浮着黑色油污的池泊，当然是很好分辨，可要认得出这样有着莫名污染物的另类隐蔽毒池……有时候便是如今的一些湖镇猎人都做不到。 而需要事先仪器试纸检测。 老人不知道这外来商队的女娃是如何认出来的，但他有着自己的觉悟：这些人多半也是需要他们来帮忙探路，所以才来搭上关系。 过去，便是他自己也做过不少。 双方对这样的关系，已经习以为常。 凡事主动一点，就不会闹到大人物们出手、下不来台的地步。 老人早已找好了下一个要潜入的水泊目标，这一次他确认里面一定是健康安全的清水，只是可能存在涡底暗流或者虫蛇等别处湿地也可能存在的危险。 可是，正当他要下水时。 却听见噗通一声响——远处隔着沙堤的玻，重新绑好头发，竟是径直又跃入了水中。 水花溅起处。 正好是他挑选中的目标。 不到片刻，横跨几百米的水域外，玻穿越暗流再次露出头来，向着后方打出‘安全’的手势。 这时，她已经完全超越漂流者们的身前。 “他们这是……”远处岸上的众行商，也渐渐发现了端倪，“在直接开路？” 只见，随着玻的指引。 她身后的驮兽商队并没有小心翼翼地登上泥沙堤坝、稍作修正等玻探明了下一个‘道路’后再行出发。 领队的加驼紧随其后，在科内的驱使下，直接撞上了岸堤，健壮的身躯如同犁地一般将阻隔着两道水域的泥沙冲破，浑水倾泻而出。 将他们走过的水路。 连为一体。 后方的驮兽们，带着商队成员，不用停顿，直接跟随而上。 如此的做法，只要玻带错了一次路，毒池的水就会倾泻而出，将之前已经开辟的水路尽数污染——但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委托她前行之人，都对她有着绝对的信心。 事实上，玻也没有错过。 “这是……湖镇猎手们的做法。”有常年来往于洼地泻湖的商人认了出来。 他并非说玻就是出身湖镇的科技猎人，而是从中看出了一种既视感。 这正是科技猎人从湖镇开出、来接引商会与漂流者时可能出现的情形——他们会驾驶着蒙皮铁舟，在船头提前检测好水质，然后一路乘风破浪，直接碾出一条水路来。 直通外围。 对科技猎人来说，他们不需要泅水，但也需要避免毒池的水顺着船航行的轨迹污染到内城。 那是大家的生活居所。 至于之后外人是直接顺着已经验证过安全的水路泅渡，还是交一笔开币乘坐渡船，那就不是他们在意的关键问题了。 偶尔，商人也会见到有领队并非依靠仪器，而是凭借自身水性与目力来分辨身前毒池——因为省略了检测、等待分析结果的过程，有时候他们开路的效率还要更高。 可有能力如此做的，毕竟是极少数人，便是放在科技猎人当中，那也得是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并且后天经验丰富的好猎手。 “还，还……愣着干什么。”施察趴在一头加驼背上，嘴唇发紫瑟瑟发抖，“还不快点跟上！” 他却是对着途径的漂流者人群喊到。 这个开顿城的小贵族，以前来往洼地泻湖，都是老老实实等待湖镇猎手出来开路指引、乘坐渡轮……哪成想还有自己为别人开路的一天？ 若不是有善水的加驼驮着。 秋冬劲寒，就是冷都要冷死了。 一边的苏承状态要好许多，虽然作为北联合城的内陆人，他的水性也不好，必须要靠驮兽拉着才能渡水——而且若不是那位大团长提醒，他差点都忘了卸下身上的重甲，实在是没有经验。 但区区寒冷，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不过，此刻的苏承看着队伍最前方，那道一马当先的小小水花若有所思。 且不提自己的预兆在那位女士身上若有若无的既视感……他大概了然对方的实力，也知道到了他们这层次乃至之上的强者，身体对于此类污物的抵抗已经相当之强。 漂流者们要付出健康乃至安全为代价的探路，哪怕玻并无分辨毒池之能，她一步踏错，实际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害，最多就是恶心一点而已。 但是。 苏承很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个等级的强者，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至少作为一名武士，他自己过去从未见到先例。 就好比世上永远有人因为饥饿而死，可肯定还有另一批人因为贪图那一点口腹之欲又担心身材走型，在吃下美食后又抠着嗓子眼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以此能无限享乐。 他们也一样。 苏承自认为作为一名武士，居然要冒着高贵的身体被污物沾染受辱的风险，去为贱民们开道……是一件完全不可理喻与想象的事情。 这并非他傲慢。 而是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就是如此，这般规则与教条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无处不在，不会有人质疑更不会有人主动去冒犯它。 习以为常。 换作苏承是下位者，他同样会如此，发自内心地认同。 如果有了这般的地位，我还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那我要这地位做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只是小事，联想到自身的遭遇，正是其细微之处才是让苏承有些触动。 莫非，世上真有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跟上跟上！” 说话的并非是漂流者，而是远处岸边原本一直在观摩的行商们——前者早已经缀在了开路的商队之后。 玻甚至还在几头空闲的驮兽身上，准备了一条尾巴一样的长绳，如此若是有体力不支的漂流者，还可以抓住绳索借力。 不等湖镇猎手接应，自己开路前行原本就是他们的计划。 但就像路梦与玻的对话那样：眼见得这群普通漂流者的艰难，忍不住上前帮上一把……却是她作为反蓄奴者，自己的“私心”。 对路梦而言。 反正不会拖累商队。 那他自无不可。 到了这时，岸上徘徊的行商们才发现之前的哪支商队不仅在不知什么时候超越了漂流者，领在了前头，并且还越走越远。 有着玻这位原湖镇猎手的带领，他们的进度快得惊人。 让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更何况，大多数行商即便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多半也只是在观望，觉得对方很快就会碰壁返程。 有人甚至已经扎下营来。 准备在这里过夜了。 现在日落黄昏，眼见得泅水的人群化作一个个小点，逐渐消失在天际，而那条开辟出来的水路没有污物倒灌，多半是成功了……行商们才紧急慌乱起来。 或是争抢遗留渡船，或是商队中有驮兽的，有样学样直接泅渡，总而言之一片混乱。 可从一开始。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在漂流者与动物商队两者之外。 还有一道人影。 他斗笠长衣，身后牵着一条大狗、骨片森然……没有入水，竟是就这么走在危险狭窄的沙堤上。 绕开一个个水池。 步履稳健、闲庭信步。 他明明没有掩饰。 但旁人的目光，却像是根本落不到他的身上一样，就这么轻易地自动忽视过去。 而按理说，这样增加的路程甚至不亚于绕整片洼地泻湖一圈，但此人行进的速度丝毫不慢，很快就前入了千般湖泊的深处。 路梦的衣摆起伏，露出腰间的杰作级旧世界弩——刚刚正是他射出了那一箭。 黄昏日落，双月初升。 环顾四周，通红的火烧云与暗夜的影子正处于交织之时，地上的千般水池湖泊如同一块被分割成碎片的宝石镜面，映照出天上地下的景色。 中心的路梦再次仰头感知了一下天色，随后又摸了摸身后的狗头，自言自语道： “时间差不多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身后的小骨忽然化作了一匹巨大的白狼，将身上的项圈铁锁直接挣开，颈间的鬃毛在风中烈烈飘荡。 如同旗帜。 这头巨兽的身形瞬间超过了挺拔的路梦，它感受着重归的力量，一股极大的威严自然从身上散发出来……直到小骨看到水面倒映着的自己，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路梦翻身骑在它的背上。 白色巨狼狂奔起来，原本就堪堪只能支撑起一人一狼的沙堤在他们的身后渐次倒塌，激起恶臭的毒水，清浊交织，但一滴水花都没有落在小骨的脚掌与腿上。 它一跃而过。 水面倒映出矫健的身影。 朝着千湖中心，直线而去。 高耸的天文台内，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年轻人像是忘了自己的嘴里还咬着铅笔，只用一根手指沾着油墨在纸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顿了下来。 对着记载的数据，端详了一阵，而后轻叹出一口气： “洼地泻湖……又下雨啊。” 屋外，雷声大作。 (本章完) 第654章：收押 骤然的暴雨，倾盆而下。 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他们刚刚踏上已经开辟出来的水路，还没有向前几步，天边的乌云就已经崩开了一道口子，如注的雨水浇灌在大地上，所有的池水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起来。 而堤坝倾塌。 清浊的水源，彻底混杂在一起。 不分彼此。 事实上，他们也并不是没有防备过突然降雨，只是看到施察的商队成功泅渡，有了侥幸心理。 又担心错过这次机会。 害怕被落下。 水满则盈。 洼地泻湖从中心开始，积蓄的湖水一涌而出，蔓延向整个区域。 如同浪潮。 将这个时候还在半途的泅渡者全部冲垮，原本还错落有致的分割千湖，此刻也都化作了汪洋。 洼地泻湖的中心，是一片大泽，也是整个区域地势最低的位置，所谓湖镇就是座落于此。 大雨倾盆，水涨船高，按理说这里就是受潮水影响最大的地方。 可洼地泻湖的整座城镇，竟是建立于一个高架平台之上，它的基石就是曾经钢铁铸造的采油平台，哪怕历经风霜，如今也只是在外表上平添锈迹。粗壮扎入地底的支架，在风浪裹挟湖水的冲击下，纹丝不动。 如同一个屹立的巨人。 “……呼。”驻守瞭望台的科技猎人饮下一杯烈酒暖身，吐出一口气，“沃尔夫先生的预测果然没错，洼地泻湖又有得雨下，要抬升平台吗？” 沃尔夫便是洼地泻湖的驻站首席机械师，最擅长天气变化、野兽流向的预测，颇受湖镇众人尊敬。 当然，作为一名机械师，他实际的主要工作还是解读挖掘出来的古代遗物与文献，只是对于科技猎人而言，还是前者更直接关乎他们的生活与任务，更加受人关注。 “不用吧，只需要泄洪就好。”身边的一名同伴在监测着水位，“通知上面，准备……等等！” 他忽地顿住了，打着灯光向波涛汹涌的湖水中照去。 与此同时。 湖镇没有城墙，也无需城墙，但整座平台安排在这里的鱼叉炮台，也一齐自动对准了外围的方向。 它们是罕见的双联排炮台，一次激发能够同时射出两枚长矛一般的炮弹，亦或者可以交替射击，增加箭矢密度，降低冷却。 挨上一轮箭雨。 已经不是射成筛子的问题了。 任何人，任何军队，都会被整个地打成残肢肉沫，葬身在这时而平静时而波涛汹涌的湖水下。 只是，当灯光照向湖面的时候。 科技猎人看清了。 “卧槽……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在湖水上飘荡的，正是路梦的商队，全靠彼此用铁锁相连的驮兽泅水支撑，他们才没有被风浪冲垮。 漂流者们则惊骇地抓住末端的长绳。 显然，当他们走到半程时，雨水已经倾泻而下，但涨潮毕竟需要时间：在这宝贵的时机中，竟是只有这一支商队抢先抵达了湖镇平台。 另一边，施察已经打出了商队联络间通用的旗号。 “快让他们上来。”科技猎人们也是感到异常的惊奇。 以往，都是他们外出时顺带开路，接引这些商队来湖镇贸易。 这一次，由于上面的命令，科技猎人已是许久没有外出的任务，通商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了。 没想到。 竟是有一支商队乘风破浪、自己泅渡而来，也不知该说他们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单纯的命大运气好。 而在这时。 之前已经游水开路的玻，却不知道怎么得已经消失了踪影。 洼地泻湖镇，从平台上放下一座浮桥，算是临时码头。 施察乘着加驼，浑身湿漉漉地踏上了平台，瑟瑟发抖。 整支商队的人中。 恐怕只有他是最为体虚，一路上风吹雨打十分难捱。 但毕竟也是能亲自领队走商的人物，意志还算坚韧，施察很快强打起精神，上前与过来接应的科技猎人交涉起来。 “行会的三级特许？”为首的科技猎人挑了挑眉。 虽说三级特许的加盟商，并非是商人行会的高层核心，但在外面的世界看来，能做到这一层次，已经算是相当不易与少见的了。 见到施察给出证据后，这些科技猎人也不由得高看他一番。 “是的，之前我也来过洼地泻湖，不知道还有没有朋友相识……”施察一边称兄道弟，一边却是在心中腹诽：这算得什么，若是你们知道后面的人里，就有一支来自二级特许行商，那才是真正了不得。 可惜，根据那位大团长的吩咐，此行他们必须隐藏行踪，施察也十分识趣地为每一个成员都在自己的商队中安排好了身份，经得起检查，就是不能借借对方的威势地位了。 “施老板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了啊，”队伍中，似乎还真有相识有印象的科技猎人，他清点着驮兽数量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这里不是说话寒暄的地方，先进城再说，我们会给予招待……” 雨水倾盆，滴滴打在人的身上，有一种针刺般的疼痛。 暴雨之下，不方便检查，而且对方又是商人行会的加盟成员，地位不低，怎么说也要给一个面子。 “等等！” 可就在这些前哨的科技猎人准备例行公事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所有人，都留下！” 先前的科技猎人回身望去，原本闲散的态度瞬间消失不见。 他站直了身子：“是！” 科技猎人组织散漫，然而在这洼地泻湖，有两批人你不得不服——其中之一便是来者，城主的亲卫、隶属于守望者大人的执法队。 他们未必是优秀的猎手，却一定是这里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平日里负责纠察纪律、维持秩序，正是监管普通科技猎人的存在。 “商人行会？”执法猎人的制服都与一般成员有所不同，他们的雨披竟是纯白色而非迷彩，却是由于这些人并不需要与普通成员一般，外出探险执勤的缘故。 当先的领队推开原本负责盘查的前哨们，打量着商队一行：“从哪来，到哪去，途径过……黑色划痕吗？” 一连串问题打得施察都有些懵，可还没等他回答，就听到这执法领队自己接上了话：“算了，关起来一问什么都清楚了。” “带走！” “等等，诸位兄弟……”拦下执法队的不是别人，却是之前负责盘查的科技猎人，“这样不太好吧？” 他们洼地泻湖，因其安全吸引了诸多客商前来贸易，物流周转与进出口的关税同样是这座城镇发展维系的一搭收入来源。 眼前这支商队，身份不菲，又好不容易冒着风雨登上平台。 湖镇还从没有这么强硬地扣留问押的先例——科技猎人知道，就连他们自己如果落在执法队的手中，下场都不一定好，更别提是这一批外来者。 执法猎人的领队仅以一个眼神就逼退了他，随后缓缓道：“这是特殊时期……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牵扯到所有人，可不要怪兄弟我没有提醒你们。” 哨卫脸色一白。 不自觉就让开了道路。 苏承感知到了氛围的压抑与变化，手缓缓放到了背后的砍刀握柄上。 可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拔刀有什么用——如他这般实力的人，在这洼地泻湖中，不算外出执行任务的，也起码有两位数。 除此之外，哪怕是最普通的科技猎人，可以发挥出来的战力也相当于其他军队中的将官。 更别提这里的城防设施，以及洼地泻湖本身作为南方科技猎人的基地，其代表与象征意义。 以武力与之对抗。 无疑是一件愚蠢的想法。 因为差距过于悬殊，是以苏承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将那位新结识的大团长给考虑在内。 在他看来，无论加上多少人也无法扭转这天平，这位武士如今下意识的动作也仅仅是不想完全地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而已。 施察则有些慌乱。 他敏锐地注意到对方话里的关键词……黑色划痕？ 这和黑色划痕有什么关系？ 作为从北联合城出发的商队，他们的确途径过黑色划痕，但由于自己的准备充足，物资没有消耗，还雇佣了武士不需要再寻求科技猎人保护……他甚至都没有进城过。 但听对方的意思。 这些执法队，似乎在寻找从黑色划痕来的人。 并且十分关切。 甚至说忌惮。 正当执法队的众人围上来，在鱼叉炮台的封锁下，就要动手时，施察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等一下，我们没有去过黑色划痕……我们是从闪地来的！” “……闪地？” 在以往行商的路线中，闪地草原的确是商人行会钟爱的中转站，若是选择途径这里南下，的确与位于东方的黑色划痕镇相距甚远。 不可能有交集。 然而，听到施察口里说出这个地名，无论是态度强硬的执法队，还是之前为他们说过话的哨卫科技猎人，此时的脸上都同时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 仿佛这个词汇虽然与黑色划痕不同，但又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禁忌般。 “……管你是从哪里来的，拉回去就什么都知道了。”一愣之后，执法猎人依旧要动手。 “你是说，你们来自‘闪’。”这时，人群中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来自那片经历了兽灾的草原？” 执法猎人变了脸色：“鲁代，你来凑什么热闹！” 来人不似科技猎人的成员清一色穿着雨披，她一身学士制服，撑着伞这一会儿从水幕下探出头来，露出小巧的脑袋精致的面庞。 是一位女学徒。 “不是我要凑热闹。”鲁代偏着头，麻花辫垂下，“他们说自己来自闪地……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老师出了错。” “但是，老师他从不出错。” “既然这样，那你就让开。” 执法猎人看着女学徒就这么逐渐走向了商队一行人，他自己手中端着坚弩，体格更是五大三粗，但偏偏好似不敢上前拦下对方一般。 只因为，鲁代是机械师的学徒。 刚刚说过了，洼地泻湖中有两类人绝对不能得罪。 一是他们执法队。 其二就是这里的机械师。 他们平日里超然物外、不问世事，然而如果真的在什么事情上起了冲突，哪怕是执法队这样的暴力武装也不敢与之争辩冒犯。 “不，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带走他们，留给老师来定夺，他一定会感兴趣的。”鲁代像个好奇的小姑娘般打量着出水的驮兽，但她的视线精准地扫向了用于辨别族群种属的生物特征，“这是白眉氏族圈养的加驼吧，我听说他们从不外带……你们还真的有可能来自闪地。” 队伍中，驯兽师科内听到此话不自觉流出一滴冷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非流浪部族、也并非驯兽师的人，能这么快辨别出闪地的牧群，甚至连饲养它们的部族都说得这么清楚。 “总而言之，跟我来吧。”鲁代一招手就向城里走去，执法队的成员被她伞面甩出的雨水分成两排，但她似乎都没有在意他们的意见，仿佛自己独断的决定理所当然。 领队的执法猎人手指按在扳机上，但随后又松下。 没能阻拦。 要说为什么的话，对方口里的那位老师，正是沃尔夫。 洼地泻湖的首席机械师。 而鲁代，虽然还没有去世界尽头进修过，却是他最为中意的弟子。 另一边，施察则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转折喜出望外。 那位大团长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如今看来，双方合并一处，保护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才是。 若他没有遇到大团长。 直接实话实说。 这一会儿都让洼地泻湖的执法队，给不分青红皂白扣留了。 …… …… “这么多年过去了，”玻抚摸着生锈的墙壁与围栏，“他们在这里的巡查，竟是还有漏洞。” 她的身后跟着查德，两人刚刚从一处隐蔽的管道中潜水爬出来。 “毕竟，这里原本的用途并非是作为军事要塞。”前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随着钻井的废弃和老工人的去世，许多地方也没人想要记住和提起了吧？” 白发长衣的青年看向他们。 路梦已是等候多时。 (本章完) 第655章：下城区与机械师 过去，玻还是一名科技猎人的时候，其实就不太安分，她在发现了这处可以绕开守卫的密道后，并没有上报，而是自己掩盖起来，方便她随时出行。 就好似在学校时，发现了可以翻出围栏的漏洞，没必要上报给保安，而是留给自己兄弟们一起分享般。 不过，红之王与他们兵分两路，竟是比自己还要先一步到达这里。 莫非他实际上也是出身自洼地泻湖不成？但玻遍搜记忆，可从没能找到类似符合的身影。 好在相处了这么久。 这位反蓄奴者早已是学会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追问。 “不过，从这边要到科技猎人的内城还需要一番波折吧？”路梦说道，他们正身处在采油平台的下层，因为设备早已废弃，许久没人来维修，地上满是苔藓与逃窜的老鼠。 照明自然也是没有的，好在几人实力皆是不俗，即便身处黑夜也是视若白昼。 “嗯。”玻点头，“这里是飘流者的聚居地，洼地泻湖镇为他们提供庇护，但不进行管理，平日里漂流者如何生活科技猎人多半不管不问……除非发生什么格局变化的大事，否则不会为上面的人知晓。” 洼地泻湖的地下世界。 在科技猎人占据采油平台、足以沐浴阳光的上层时，下层废弃的钻井、地下管道、老旧设备……整个暗无天日的下城区，就归于漂流者以及其他寄居人所有。 路梦、查德、玻三人，除去路梦自己，其余两位都跟洼地泻湖的科技猎人有所联系，玻过去曾是其中的一员，查德至今仍算是在籍成员，贸然出现被认出的可能性很大。 如今的洼地泻湖，正面临被总部清算的风险，这时候暴露，会平添不少的麻烦。 查德与玻则注意到，那条叫小骨的大狗，此刻并没有跟在路梦的身边，四周也没有它的踪迹。 这时，玻摩挲到了墙面上的一个摇杆，用力拉动。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撕磨声响起，一台古旧的缆车顺着轨道，盘旋着停靠在了三人的身前。 “敢上吗？”她笑道。 平台的下方，隐隐传来湖水汹涌的波涛声，却漆黑一片。 看着好似深渊。 而这台缆车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至少肯定过了安全检修的年限，在生锈的钢缆上摇摇欲坠。 “有什么不敢的。”查德嘟囔了一下，攀着绳子爬了上去。 话是这么说。 可他踩上车底，听着生锈脆薄的嘎吱声，回音响彻在高架平台间时，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他虽是注册在籍的科技猎人，但属于经常外出执行任务的那种类型，对于洼地泻湖这座城镇，只当成是一个补给基地，本身却并不算太熟悉。 查德坐稳后，回头去看路梦。 不见人影。 再一回头，却见他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好整以暇眺望远处的深邃，哪像是在潜入，倒像是一个游客在观光欣赏风景。 科技猎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是形同鬼魅一般。 有点吓人。 玻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倒是看出了部分端倪。 这名反蓄奴者再次拉动摇杆，伴随着钢铁撕裂一般的声音，纯机械驱动的古旧缆车遥遥晃晃地启动。 玻快跑几步，一跃追上，稳稳钻进了车里。 …… …… “老师，我把人给带过来了。”学徒鲁代恭敬地行礼，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 施察等人不安地打量四周，他们的驮兽行囊已然安置好，普通的成员与随从也是在外等候，但等待几人的并非是招待大厅，而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其面积倒并不比施察预料的会客厅小。 只是，看这实验室里陈列的瓶瓶罐罐，里面仅皆是一些生物的组织解剖样本，从器官到肢体，叫得上名字认不出名字的，什么都有。 施察在其中一个瓶子里，甚至看到了一张人脸。 他暗自心惊，后退了一步，又感觉踩上了什么东西。 这名小贵族回过头去，只见一对暗青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里面布满了血丝，像是择人而噬的饿鬼。 施察差点就要惊叫出声。 却被苏承拉住了。 “失礼了。”武士连忙按着主家的后背，示意道。 施察再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只是面容枯槁，充满一副睡眠不足的半死不活，眼中血丝也是由此而来……自己正好踩中他的鞋面。 年轻人头顶着杂乱的头发，看得出临时梳洗了一番，但还是架不住呈现出经久鸡窝的形状。 “你好……沃尔夫。”年轻人打了个哈欠，顺带自我介绍，“多余的礼节就不用了。” 施察讪讪地止住了他准备好的世家大礼，同时暗自心惊。 以往他来洼地泻湖时，也听说过这位首席机械师的名号。无论是在漂流者还是在科技猎人中，沃尔夫都有着相当的声望，甚至被尊称为大师……却是没想到真人这般年轻。 以施察的刻板印象。 对方起码七老八十了。 机械师本身的实力一般不高，不存在激发身体潜能、越老越年轻的情况，那么对方的外表应当就是其真实年龄。 甚至，看他的作息与精气神……说不定还早衰了。 “老师可是天才。”一边侍立的鲁代见状，面带微笑，像是早已习惯了其余人初次见到沃尔夫时的惊异反应。 能够外放到各个中继站的驻站机械师，并非不受世界尽头重视，恰恰相反，他们各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能够独立率领团队支援当地科技猎人的存在。 并且有许多的机械师，由于自觉在世界尽头闭门造车已经无法再自己的学术领域上精进，这才请求外派到地方。这资格还相当宝贵，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排队呢。 而在所有的中继站中，又属黑色划痕与洼地泻湖最为特殊。 前者暂且不论，后者作为整个南方科技猎人的基地中心，能够作为驻站机械师，甚至做到其中首席，绝非泛泛之辈。 施察等人在诧异过后，很快也想通此节。 只是没成想，在听到自己的弟子如此说之后，沃尔夫一拍她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不要用‘天才’这个词来侮辱我。” 世上天才千千万。 可他沃尔夫只有一个。 “……”众人也是无语。 鲁代的岁数看着比她老师小不了多少，算是平辈中人，但被这么教训一下，只能摸着头眼泪巴巴地退到一边，不敢反驳。 她也委屈。 自己词汇匮乏，除了天才之外确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称呼这老师——如果单论提起他的名字，就天下皆知，那沃尔夫确实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他年纪毕竟轻，虽有天赋而积累不够，还没来得及拿到世界尽头的最高科研荣誉伊予奖呢。 沃尔夫正在搜集资料准备冲击下一届的伊予奖，但似乎项目陷入了瓶颈，由此最近才有些焦躁。 年轻的机械师没有管他的弟子，他走上前，打量着‘施察的商队’，却直接略过了施察这个领队。 最后，直接站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鲁代说，你们来自闪地？”沃尔夫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丁，沃尔夫先生。”被问到的是一位女士，“的确如此。” 她却是正是那位钟医生管教的实习生，此行负责给改造战士们维护机械肢体。 可是，沃尔夫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里一惊： “你们，是余烬教团的人。” “那个异端教派，已经传播到闪地了么——” 喀。 两名余烬战士护到了南丁的身前，他们的武器已经被除去，可是光靠钢铁的手臂也足以捏死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机械师。 可下一步，他们没敢动作。 在实验室的角落，有幽光闪过，两台联排鱼叉炮自动对准了他们的方向——这种用于城防的利器，竟是被沃尔夫装在了自己的实验室里。 可一旦发射，他们全部都要被打上天。 真是一个疯子。 几乎是在同一刻，南丁抬手也制止了手下的人，她开口道：“先生是怎么认出来的？” 从服装到外表，他们都将机械义肢掩盖得很好，并没有暴露出来，肉眼无法察觉。 “你们的脚印。”机械师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在我的实验室并不经常打扫……” 两名战士不自觉低头看去，只见他们的脚底未干，沾上的水混杂着些微的灰尘，的确留下了印记。 而两排印记中，深浅不一。 他们只是各自改造了左右单臂，行走时重心有些微偏差，反应到了足迹上……但这只是极其细微的差异，如果不是沃尔夫提醒，恐怕即便是部分久经沙场的战士都无法察觉。 一丝冷汗从背脊冒出。 “不用担心，我只是这么一说。”沃尔夫轻轻退出他们的攻击范围，旁若无人地拉出一张椅子坐下，“何况，我早就听说过你们。” 有关余烬教团的报告，早就自沙克王国的中继站，传递到了机械师总部、世界尽头。 他也敏锐地关注到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传播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地还要更加迅速一点……”沃尔夫盘算着，“想必，不是完全自发的吧？” 若要论教派的传播。 无外乎两条路径： 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 前者的工作余烬教团也在进行，譬如巴德的诗歌传唱，以及他们派出的诸多传教士……黑骑士格里芬所遇见的便是其中之一。 可到目前为止，还是后者的路径更为迅速。 余烬教团的分布，几乎与那一人的势力范围相重合。 以力称信。 “也难怪，原本我还纳闷，我的计算结果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沃尔夫轻笑。他说的正是对于兽灾的波动范围预测结果，从洼地泻湖甚至到整个骸骨荒原，许多人都以他发出的预报作为参考。 结果，这位天才机械师，却罕见地预言落空了。 他找闪地的客商询问，其实也是为了要一解心中疑惑。 对这种学霸而言。 每一步的算式全部正确，最后却得不出正确的结果……这样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要更加难受。 其中一定有， 自己没考虑到的因素。 “但这就不奇怪了。”年轻的机械师甚至都没有再询问闪地发生的细节，光靠余烬教团的传播便做出了判断，“有他参与其中，我算不出来也是正常……鲁代，送客。” “诶？”被忽视的施察懵了逼，“这就让我们离开了吗？” “要不然呢。”对这位贵族领队，沃尔夫却是神色冷淡。 他并非是刻薄，而是提不起兴趣。 之前之所以对那位女士开口，实则是他注意到对方扫过自己的“藏品”时，视线的落点都极有讲究，那些部位都是研究的关键。 一次是巧合，多次就是熟稔。 说明她是同道中人。 这才有兴致攀谈几句。 至于商人、武夫…… 与他何干。 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的话，那便是沃尔夫也有一些看不惯那些执法队的作风。 机械师尊敬当地的守望者。 可最近，对方的人似乎有些胡来了。 莫非是他不在洼地泻湖，没能好好约束手下的缘故？ 沃尔夫作为一名机械师，中继站与城镇实际的经营工作并不在他的权限与考虑范畴之内，具体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这些俗务只会影响自己的科研与冲击伊予奖的进度。 南丁眼神一凝，带着几位战士与施察、苏承退下，女学徒鲁代忙不迭地上前相送。 临走之时，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地，吃惊地回望自己的老师。 鲁代刚刚还信誓旦旦地在众人面前说，自家的老师不会出错。 却没有想到。 他竟是这么轻易的承认了，之前的计算有误……至少是还有没有考虑的情况。 这在以往也是从没有过的。 能够让他失误的人…… 沃尔夫并没有回应弟子的视线，这位年轻的机械师再次打了个哈欠，像是终于得到了困扰已久的答案似的，就这么趴在桌台上睡着了。 心满意足。 不一会儿，实验室里传出轻微的鼾声。 (本章完) 第656章：偷渡与出手 “爷爷，他们不会有事吧？”幽暗的管道中，传来一阵脆生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担忧。 黏腻的水落下。 “放心吧，好人有好报……”苍老的声音响起，宽慰道。 李姓老人背着孙女李茵儿，在废弃的输油管道中跋涉，这里空间很宽，却是漆黑一片，只有头顶上破损的漏洞漏出上城区彻夜的点点微光作为指引。 远远看去。 倒像是漫天星辰似的。 飘流者们跟在商队后面，也一同成功登上了洼地泻湖的平台。 对于这些寄居者，执法队反倒盘查得不严，一来他们的面孔已是熟悉，二来每人身上的毒疮做不得假，即便有从黑色划痕来的科技猎人，一时也无法混入其中。 更何况。 执法猎人也不太愿意接触他们似的。 略一分散盘查，随后就各自遣散了。 李姓老人亲眼见得商队被机械师老爷的学徒带走，心里便知道他们多半是没有了麻烦。 其中复杂即便是说与孙女听，小女孩也听不懂，只能用他自己也不信的因果报应之说来宽慰解释。 “嗯。”李茵趴在爷爷背上，重重点头。 复杂的事情她不理解，但刚刚谁帮助过他们，这她还是知道的。 风吹雨打之后，现在她已经是恢复了些许神气。 不一会儿，一老一小已经是来到了他们搭建的窝棚，这里的管道从中裂开，中间连上了明显是后来才铺好的木板，从而与下城区的其他地方沟通相连。 正当老人松了一口气，就要点亮油灯整理床铺时，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么……” “我怎么敢说？这里我也许多年没有来过了。”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 可在这只有虫鼠耸动以及湖水波涛的管道层，却是显得异常地清晰。 老人顿时心生警觉。 他如枯松一般的手，就摸向了藏在衣衫下的腰刀。 “嗯……是那位姐姐的声音。” 李茵揉了揉眼睛，恍惚道。 老人刚要暗道不好，孙女的无心之言一定传了出去，可听清她的话后，又反应了过来。 争吵的声音中。 有一道，好似真的与之前提醒他们面前有毒池的那位姑娘相似。 争吵声停止了。 “啊，又见面了。”玻作出一副被发现的样子，语气不似之前在众人面前那般冷淡，而是带着一丝亲和。 “大姐姐！”李茵兴奋道。 “真的是你们，之前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老人察觉出对方并没有恶意，加上之前的遭遇，一股由衷的谢意从话语中流露出来。 他分得出好歹。 如果这位身手高强的姑娘有什么恶意，之前泅渡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带上他们。 如果不用他们探毒池的话。 漂流者那就是纯粹的累赘。 更别提后来大雨倾盆，池水涨潮，如果不是借着商队驮兽链锁的光，他们这一行漂流者早已经被冲散了，危险不说，至少也是前功尽弃。 玻回应着招了招手。 查德在一边抱胸默默站着。 以他们的实力，潜行至此要想不被这对漂流者爷孙发现，可以说不要太轻松。 更别提犯下说话被人听到的错误。 还是玻察觉到有人居住，此处又是他们约定的会和地点，不方便更改。 因为担心他们鬼魅般的身影吓到这些普通的漂流者，玻才示意提前主动暴露出自己的行踪。 ‘这些反蓄奴者，心都是这般细的么。’查德自觉是长见识了。 单论细心程度，他们这些军团级的人，能够掌控战斗节奏与周遭战场环境，即便有优劣之别，再怎么差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把这份观察力用在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的，查德的确还是第一次见。 老人点亮了油灯。 一点如豆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通道。 “打扰了，”玻笑道，“不过要感谢的话，可别谢我——” 闻言，李茵眨巴着眼睛，看向了一边靠墙的查德。 他连忙摇头。 ”那要谢谁？“小女孩不解道。 老人不由得笑了，自己的孙女还是有点耿直，眼下这两位明显是谦虚，可她竟是当真了。 真想要找出第三人不可。 “两位，”紧接着，李姓老人压低了声音道：”不妨过来说话……“ 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其中一人熟知洼地泻湖的地形，甚至能够深入普通科技猎人并不会涉足的下城区，另一人则紧随其后。 更重要的是。 在科技猎人盘查他们的商队时，他们提前私自离开，明显是为了躲避严苛的执法队。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偷渡？“ 查德指向自己，诧异道。 ”放心，这在下城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老人将他满脸的惊异理解为了被戳穿秘密的慌乱，连忙好心宽慰道。 “这位姑娘。”他看向玻，”就是蛇头吧。“ 虽说之前从未见过。 但下城的社区四通八达、纷乱复杂，多方势力交织，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将所有的能人都认全，顶多是知晓几位最顶尖的头目而已。 玻明面上为商队引路，背地里则带人前往下城区偷渡……做这行的，本就游走在灰色地带，黑白两道通吃是最基本的本事。 “只是，小伙子……”老人略带一丝鼓励的语气对查德说：“在洼地泻湖的下城区，虽然也有几率成为科技猎人当中的一员，但要想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查德心情复杂。 他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也不爱张扬，但在组织中的出勤成功率与积分量一向是名列前茅，算得上极为优秀的一线猎手，否则也不会有资格参与到收购哀矿镇这样的任务中来。 若是摆开来比成绩，大多数同僚也是要低首服气的。 查德作为科技猎人，知道下城区的存在，可对其并不熟悉。没成想，到头来居然被一位漂流老头认成是没有身份的偷渡客。 然而，老人的一番话却是让查德想起了，他还没有成为科技猎手之前，刚刚从哀矿镇泅渡而来、九死一生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们这些后来的哀矿猎手，不也是与偷渡客无异？ 于是并未反驳，默默无言。 倒是玻原本脸上亲和的笑容有些凝固：“老爷子，您是说科技猎人现在是从下城区选拔成员……那原本的湖镇人呢？” “是啊。”老人有些惊讶玻居然不知道，听对方的称呼一时没转过弯来，他摸着李茵的脑袋想了一会儿，“你说湖镇人……哦，我听这娃儿的妈提过，过去的湖镇上层还有普通居民，不过猎手大人们的势力越做越大，许多街区房屋就被征用了，现在上面住着的，要么是科技猎人，要么是能为他们服务的人，至于剩下的，早都迁到了下城区，时间长了，也就分不出什么彼此……” 见玻沉默着，他好心提醒道： “姑娘，这蛇头的行当做得是做得，在这附近可是要小心些，我们这社区的’花豹‘老大厉害得紧，你要是没和他打过招呼就带人进来，被发现了的话……” 老人看玻的身手，原本以为她是位老练的蛇头，可刚刚发觉她似乎对湖镇下城区近来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怕不是个新入行或者并非在这一社区混的新人，于是便有些担心起来。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管道中再次传来了一阵声音。 那是钢铁的摩擦声，连绵不断，像是有人将钢管按在管壁上，一路刮蹭过来。 张扬至极。 噼里啪啦的，人数还不止一个。 “坏了！”老人神色一变，顿时压低了声音对玻和查德道，“你们快点躲起来，不要出声——” 他没等两人反应，就上前去用身体挡住油灯，遮出一面阴影，同时抱住孙女，用眼神示意她。 李茵重重地点头。 紧闭住嘴巴。 “李老头儿，外面这么大的风雨，我差点以为你就回不来了呢。”轻浮的声音由远及近，“长本事了哈，这一趟的收获……一定不错吧？” “齐哥这说得哪里的话！”闻言，老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强行堆笑道，“就是些小本生意，还都多亏了您的福……” 火花闪过，照亮了来人的面庞，只见他口舌穿环、面目凶狠，虽不年轻亦有三十来岁，但听得苍颜白发的老人叫他一声哥还是显得颇为怪异滑稽。 只是，这被称为齐哥的男子手里火花闪灭，却不是钢管而是一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刚刚就是用它硬生生从古旧的输油管道刮出了铁屑来，在空中引燃。 一路的火光甚至压过了老人省吃俭用不断剪芯的油灯，照亮了他身后乌压压的一堆帮众马仔。 齐哥轻哼一声：“既然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一招手。 身后一个小弟上前来，抻出一个布袋，里面沉甸甸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是零散的开币。 极少成多，却也有满满的一袋。 “明白，明白……”老人堆着笑，从早已准备好的口袋里摸出一串开币，“照旧的例钱。” 那小弟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开币一把扫进了袋子里。 但这还没完。 剩余的帮众绕着两人的窝棚翻箱倒柜，一顿搜查，就连老人的身上也被摩挲了一遍，最后掏出了一沓圆形钱币，堆在一起。 这些钱，主要还是老人随身携带的，是他此次外出所获，至于家里的窝棚，便是有钱也不敢留。 直让翻家的帮众叫了好几声晦气。 而这些开币，大致就与老人交出去的例钱相等。 见他如此懂规矩，齐哥赏识地点点头，但随即又嫌弃道：“忙活了半辈子，结果还是只能挣得这么一点，这么穷，活着能有啥意思……干脆也就别活了。” “是，是……” 老人不管对方说着什么，他只是点头称是。 齐哥有些无趣，走上前来，抓起一把堆着的开币，又抛进了收例钱的袋子里。 有些丢得不准的。 就这么散落到了管道外的潮水下，不见踪影。 若是以往，老人一定倍加心疼。 但今天他见这些帮众翻箱倒柜搜寻了一番，都没碰到那两位恩人的身影，说明他们早已成功离开。老人也是放心许多，倒希望能多拖住一会儿这些人，让蛇头姑娘与那偷渡客可以跑远些。 “李老头儿……你倒是老实。”就连齐哥都有些诧异他的恭顺，随即笑道，“豹哥说得果然不错，你是这个社区最识趣的——人老成精，不像黄相那般不识好歹。” 听到黄相的名字，老人愕然抬头——那即是之前在泅渡时帮自己接下小孙女的瘦削男人。 这时他才看见齐哥扛着的狼牙棒上，带着滴滴血渍，连这下城区的潮气都没能将之褪去。 老人脸颊上的肌肉抽动。 最终咬下牙去：“您和豹哥说得都是……“ 齐哥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从开币中再抓，这回老人才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试图阻拦：“齐哥好歹给小老儿留点，就当，就当是给我这不争气的孙女买颗糖吃……” 齐哥闻言止住了手，他也没真想拿，不管怎么说，都要给这些底层漂流者留条活路，既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也才能细水长流，他只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老人怀里的小女孩：“还买糖吃，多买些米补补吧，再这么下去长成这幅鬼样子，便是想卖给人贩都没人要，老头你要是死了她该怎么办……” 小李茵瞪大着眼睛。 泪水这才没滚出来。 可就在所有帮众准备收工，老人也以为就这么渡过了这一关时，齐哥突然停住了脚步，耸了耸鼻翼。 随即狞笑道：“老东西你不老实啊……这里还藏着别人！” “要不然空气里，还这么重的血腥味！” 老人当即大惊，他瞬间联想到或是那两人在潜入下城时身上受了伤势，只是自己实力低微察觉不到，就好像此刻他也只能闻到湖水的潮气而没有感知到什么血腥味一般。 但，为时已晚。 齐哥不是他。 作为本地社区头目花豹的干将，他瞬间锁定住了目标，以所有帮众都看不清的动作一步跃出，朝着黑暗中的一个隐蔽角落挥棒。 狼牙的尖刺闪烁着银光，与残留的血色交织。 下一刻，红白之物如同喷泉一般激射而出。 “两位……我们汇合的地方怎么还有乱叫的疯狗。”路梦并起双指，如同短剑一般贯透了男人的头颅，“是不是该清理一下了？” “我赞同。” 通道的深处，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 她的位置，正好锁死了众人的退路。 路梦的身后，则趴着一个长条的包裹，暗红的污渍不断地从中渗透出来，隐隐透出人体的形状。 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 第657章：清理 被称作齐哥的男人眼睛瞪得好似铜铃，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的意识甚至都还来不及消散。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 可没有想到是这般结果。 砰的一声重响，沉重的狼牙棒与尸体一同摔倒在地，掀起的劲风震得油灯都是一闪。 剩余的帮众这才看见，男人的额头上贯出一个血洞，但他的整个后脑已是全部炸开，空空荡荡。 路梦的手指没有这么长。 他是全凭未歇的劲力，摧毁了对方百炼人体身上这最硬的一部分骨骼。 看得人目瞪口呆。 “齐，齐……齐哥！”有人惊恐出声。 但是，玻已经动了。 从一开始，她就并没有离开，而是翻下管道，顺着外壁一路攀援到了一行人的身后，悄然无声。 先前负责断后的两名帮众，在听到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森冷的应答之时，背脊直接冒出了冷汗。 那语气中的憎恶。 有如实质。 噗嗤两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每人的胸膛中就同时穿出了一柄薄刃，精准地刺破了心脏。 玻的身形不停，她踩在附近的管道壁上，上面的苔藓黏腻滑溜，可这位反蓄奴者却借力直接跃向了身前的黑暗中。 灯火一闪。 路梦拿起了窝棚边的油灯。 昏暗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形，在管道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与幽暗的背影融为一体。 斗笠的帽檐挡住了头顶滑落的凝结水，也恰到好处遮住了他的面容。 无需多言。 除了第一排的帮众被震慑到了以外，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凭着一股子蛮劲，直冲向前。 下一刻。 他们全部扑倒在地。 接着，所有的身形分成了三段：上下拦腰斩断，而头颅则直溜溜滚落。 路梦收刀势，未入鞘。 他仅凭这一个动作，就在一瞬间精准地切开了这些人的喉咙，帮众们连怒吼亦或是惨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就这么在沉默中迎来了死亡。 “诸位，节省时间。”他说道。 “爷爷，好黑……发生什么了？”李茵小小的身躯颤抖着，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查德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样的人竟也是会有心细的机会。 身形同样微微颤抖着的，还有飘流者老人。就在路梦出手的一瞬间，查德一手抱着李茵，一手却是拉着他的领口，将两人一同带离了战场，护在身后。 老人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还关照过的偷渡客小伙，身形如此敏捷而双手又如此大力。 但他真正没想到的。 还是眼前的一幕。 帮众们一拥而上亦或是仓皇而逃，可在他们挪动脚步的那一刻，就一定有一道刀光划破他们的气管与动脉。 鲜血喷溅而出，混杂着嘶哑抽气呻吟的声音。 李茵的年纪还小，光凭借这些声音还听不出什么……可听在老人的耳中，他即便没有亲眼目睹画面，也能明白这如同地狱的景象。 偏偏，收割着生命的那个人却是如此写意，好似闲庭信步。 路梦拔出的依旧是那把普通的制式军刀，这样的武器被无数的士兵与山匪使用，即便事后检查伤口也追踪不出来处。 但就在顷刻间。 这把新出产的兵刃，初一饮血，就是染上了数十人！ 哪怕是刚刚从战线上退下的苏承，也得经历了好几场生死大仗之后才实现了如此成就。 老人从未见过如此的杀人场面。 作为寄居在洼地泻湖的漂流者，他曾躲在阴暗处见证过下城几大社区的火并，那时候厮杀声震天，残肢尸首沥出的鲜血将下方的湖水都染成了淡红，最后直到科技猎人们出手，才弹压下纷争，划分出如今的势力。 但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 老人都没有见过有人是如此死去。 因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他与其说是挥砍，不如说是起舞！不是那种大人物们喜欢的糜烂音曲，而是在最蛮荒时代中，归来的猎手们还原征战的祭祀战歌。 充满血腥与暴力。 却赏心悦目。 见证了同伴的死亡之后，有人终于惊恐地失去了神智，跪地向一般的刀客求饶、泣不成声。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已经先一步斩断他们的意志。 刀光一闪。 路梦毫不停留，从跪地的人们身边走过，随后他们的尸体又各自断成三截，有的从漏洞滚落到下方的湖水，埋葬于波涛，但更多的肢体还维持着身前的形态。 好似在向什么东西祈祷。 查德则是明白。 这个人刚刚说的话并非是什么比喻亦或是形容……他就是在清理而已，是在客观描述事实。 清除这些隐藏在暗面的垃圾。 作为一名科技猎人，查德过去也曾听说过下城区的存在，但从未知晓这里具体的生态。 又或者，他能想象到。 但自知无力改变。 就好似自己的家乡哀矿镇一般。 查德虽与姬海卢金等人为友，但更多的是私人交情，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尽心而不理解。 可在此刻，一股畅快竟也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管道呜呜响动。 下城区的风力盘旋，铁壁震响，幽暗的狭长空间为之一空。 只剩下伏地的尸首。 长风畅通无阻。 咔哒一声脆响，半截刀片掉落在地上，路梦看向手中空余的刀柄。 毕竟只是一把不入流的普通兵刃，连品级都算不上，即便他如今已经可以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杀人切过缝隙，游刃有余，但使用的次数太多，刀身竟是承受不住路梦自己的劲力，凭空崩断。 他随手丢掉，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帮众双手举着铁钎，瑟瑟发抖。 独自一人的弊端就在这里，他哪怕可以击退千军，但世上但凡是正常的组织，都不会等着让你屠戮。 总有漏网之鱼。 出刀再快，一次追击几十上百人也就是极限了。 剩余的这个帮众面庞有些青涩，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估计加入没有多久，冲锋都不在第一线。 然而刚刚翻箱倒柜搜寻李家爷孙的余财时，他倒是最积极表现的。 “别，别过来……” 帮众颤抖着后退，路梦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作。 “放我走，你们离开洼地泻湖，今，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可以当作没有看见……” 路梦的无动于衷让他的心中燃起一丝希冀：“若是让豹哥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所以，所以现在走还来得及……” 帮众心中惊惧：这个青年，如同恶魔一般，不仅瞬杀了领队的头目，而且如同清扫一样，将平日里那些自己要小心侍奉的大哥大姐粉碎地干干净净，也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 然而，在他的记忆里，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那是他在入会时跪在地上，偷偷抬起一丝视线才得以见到的男人，所属帮派的头领花豹，那统率整个下城五分之一社区的强者，仅仅是惊鸿一瞥的威势就曾经让这个帮众彻夜难眠。 对方迟迟不动手。 或许就还是忌惮着这一点，忌惮着可能的报复……到了这一刻，帮众的心中才有了庆幸，庆幸自己投身入了正确的势力，至少可以保全性命。 但是下一刻，他被绊倒了。 帮众踩上了一个染血的布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同时布袋松了口，露出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无神的瞳孔，倒映出男孩惊恐的神色——他认出了对方用来掩饰伤疤的金钱纹身。 那不正是…… “豹……” “嗤。” 一柄精细的利刃贯穿了他的喉咙，玻从阴影中现身：“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感到悔恨。” “后悔本就是一项奢侈品，”路梦说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感受它的权力……倒是你，需要洗个澡吗？” 不同于路梦，这位反蓄奴者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污，她的实力虽然可以碾压普通帮众，但终归无法做到对方这般轻松。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 不过玻游走在边缘，将短刃一枚一枚送入试图逃跑之人的胸膛与喉咙，没有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习惯了。”女人胸膛微微起伏，随手抹去脸边的血渍，疲惫笑笑：“看他的反应，你找对人了。” 她指指布袋。 那正是路梦带来的，仔细一看其中的人还没有完全断气，明显是故意留的活口，但气息已是相当微弱。 如果不是布袋中的血水无法掩藏，以路梦的潜行能力，绝不可能被所谓的齐哥发觉——当然他也没有想过隐藏。 一边的查德仍然抱住李茵，捂着她的眼睛，整个屠杀的过程除了最后的对话外，几乎接近无声，但这个小女孩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安静了下来，听话到有些沉默。 管道中的风。 吹散了血气。 老人的心中则有如惊雷滚过。 从最后那帮众临死之前的反应，他大概也猜出了真相。 但根本不敢确认。 他们这些底层漂流者，按人数来说也有不少，一个聚居点起码成千上万……但根本不敢反抗前来征收例钱或是肆意欺压自己的本地帮派，可不全是忌惮小头目。 那是因为，在他们的头上，还有更高的人镇压着。 如今下城区的势力划分已经清清楚楚，五大社区虽偶有摩擦，但利益是一致的。分管他们的人，即便是与洼地泻湖中的高层，也能够说得上话，实力更是没有一个低于军团级。 可就在刚刚。 老人亲眼见到，自己所在的这一社区……他们所有人的最顶头上司，直接被拔除了？ 按时间算。 他们这还刚到湖镇不到半天而已，甚至到具体发生的时间点，可能还要更早。 要在重重守卫中，将对方的头领打成重伤带过来，自己全身而退。 而这将会在下城区……不，是在整个洼地泻湖引起多大的风暴？ 你……也是偷渡客吗？ 玻与查德互相确认着点了点头。 在他们当中，这工作的确只能委托红之王。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像是下定了决心，连眼神都坚定了起来： “跟我来——” …… …… 就在施察带领的贵族商队接受机械师沃尔夫盘问，而下城区的某处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清扫之时，波涛汹涌的湖水中，忽地钻出一个人影。 看那有些纤细曼妙的侧写，还是一位女性。 “呼。”她摘下特制的潜水面罩，吐出一口湖水，皱眉咋舌：“怎么感觉有一股血腥味？” 当然或许是错觉，只是当她潜入到一支商队当中，目睹了那些诡异污染的毒池后，再怎么说也不会乐意将这洼地泻湖的水喝进肚里。 “那领队的人影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黑色划痕见过……”女人一边在风暴中泅水，一边试图找到一个方便的位置攀上钢铁的平台，脑海中则在回忆白天的经历，“这些商人的动作也太慢了，雨还来得急，害我没有跟上他们。” 后续那些跟在贵族商队尾巴边，试图泅渡而来的人们，基本上都被风暴与涨潮给冲散了。 运气好的，还有可能原路返回。 在这连铁皮蒙船都能被掀翻的鬼天气里，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驮兽可以强行泅渡，如果暴雨没有停歇，一般实力不济的人，至少绝对是无法再到洼地泻湖来了。 “孤岛啊。”女子感叹着，一座城镇形似孤岛。 关键是，被挡住的人中还有她的同伴。 他们的装备齐全，安全没有问题，可在此期间，肯定是无法支援自己了。 她也就是在苦中作乐。 看来此行与预想中不一样，被迫要小心行事才可。 平台上，一队科技猎人身穿雨披、手持提灯，沿着边缘巡逻。 一名队尾的猎手忽然警觉：“什么人……” 可他的话刚到嘴边，还没有穿过雨幕风暴之时，后脑勺就遭受了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起倒下的还有他身边的同伴。 幽暗的人影借机翻身而上，拽着他们的身体迅速躲入角落。 女子拍拍手，打量着两人。 “可惜，在查清楚之前我没有资格对你们动手，又不能让人发现。”她状似苦恼地思索了片刻，随即眼睛一亮，充满着灵动，“我记得……你们这儿好像有一个好去处！” (本章完) 第658章：线索 老人从查德的怀里接过孙女，不等几人回应便踏着满地的尸首残肢向着管道深处走去。 他走上的是后来搭建的木板岔路，刚踩上去就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像是随时会断裂倒塌，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湖水似的。 只是飘流者老人虽然抱着李茵，走起来的步伐依旧稳稳当当，显然已是早已轻车熟路。 “跟不跟？”玻看向路梦。 一点如豆的灯火在路梦的掌中上方悬着，刚刚他在顷刻间杀死了不下百人，竟都是单手出刀，另一只手上的油灯连火苗都没怎么晃动。 查德靠在一边，他明白玻的意思，自己这一行人到下城区，一是为了避开上面的科技猎人行事，二则是为了摸清楚洼地泻湖的暗面。 所以刚一出手，便瞄准的是漂流者社区的最顶头老大，以求雷霆之势。他们人数小目标低，就算外人排查搜寻起来也没有法子。 但在这一过程中，是否要与当地的漂流者接触，就是另一回事了。 “走吧。”路梦擒着油灯照了一圈，放回原位按灭灯芯，“人家都邀请我们了。” 玻笑笑。 查德则起身向前，将地上的布袋背起，因为动作太粗鲁，里面隐约还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们一齐动作。 很快就赶上了前方老人的步伐。 …… …… 瘦削的男人从昏迷中惊醒，面容憔悴，周遭的环境中传来一股潮水味与腐臭的气息，令人生厌作呕。 可男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早已经习惯，因为这就是自己的家。 真正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身上那些火辣辣疼的伤口。 有些空洞，现在还在流出血来。 “狗日的下手真狠。”黄相摸着额角，那里是他被摔在墙上时，又擦破了的一块皮，“我看到他们临走时，好像往李叔的方向去了……” 男人忽然警觉：“谁！” “是我！” 老人掀开滤网，从里面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人：“你没事！还好你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冲动……” “李叔，”黄相认出来人，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过来了，齐狗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 他所指的就是之前的头目，黄相有武艺在身，只是不愿意服从没能加入管理社区的帮派，他原本就不怎么服那所谓的齐哥，现在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背地里自然不再假以颜色。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样的行为还是有些冒失，老人刚要下意识提醒他不要祸从口出，可是又想起了什么，只是叹口气：“没事就好。” 漂流者同处在一个社区，没有别的依靠，就只能互帮互助。 黄相的能力大，平时担起的责任也多，有时候与帮派头目谈判时都是他站出来撑腰，可久而久之难免被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一时没想着除去，教训肯定没少给。 “如果这也算没事的话……”黄相自嘲地笑笑，刚刚站起的身子忽然一晃，就要倒下。 老人一惊，来不及搀扶。 一道黑影闪过。 撑在了他的背后。 “谢谢……你是？”黄相也是一惊，回身看去。 “她……”老人不知该如何介绍。 玻：“蛇头。” “不！”玻此行没有刻意伪装与掩盖面容，黄相已是认出，“你是之前帮我们引路的那位姑娘！” “同时也是蛇头。”玻说。 黄相与老人对了对视线，只见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他先是站稳了身子，之后再靠着墙缓缓坐下，“可惜你看我的家现在这幅模样，也没办法好好招待感谢你。” 男人一指周遭四壁。 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下城区四通八达的管道中的一个小凹槽，就这么挤出了一个空间。 可就是在这勉强能够称得上家的地方，仅有的一些瓶瓶罐罐也已经被打碎，腐朽的家具掀翻一地。 “他们怎么会这样对你？”老人也注意到了，后怕地开口道。 “还不是之前的路子没谈拢……”黄相说了一半，看向玻自觉失言，开口道：“这位姑娘，我们这一批回来的漂流者都很承你的情，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近来洼地泻湖的生意不太好做……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提，若是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多余的话就不必了……” 玻刚刚开口，另一道声音就传来，接上了她的话：“我们的问题不多，可你自己的问题要是再不处理，以后却是难办。” 只见一个长身的青年走出，黄相被点破感到心中一紧，皱眉道：“你又是谁？” 路梦指了指玻：“她的雇主。” 玻一顿，点头。 他的身后还跟着查德，黄相察觉到后，视线随即转移到查德的身上。 “我的顾客。”玻开口。 “偷渡客。”老人补充道。 查德：“……” 他还未说话，身份就已经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看来自己这个正宗的科技猎人此次回基地，都要一直顶着偷渡的头衔了。 “好吧。”黄相嘴角一扯，他对这几人的身份本就不看重，加上有着李姓老人的背书，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男人看向路梦：“看你的样子，也是一副生面孔，居然把拉人的生意做到花豹的地盘上，恐怕不是胆子大就是有些本事吧？可你不知道他对此事最为忌讳。” “不如……直接去加入他们如何？” 对待路梦这个生人，黄相就不似对波这般好言语，不过他话里虽然带刺，说话的意思仍旧是让路梦小心行事，提示风险。 也是性格使然。 闻言，路梦还没有说什么，一边的查德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黄相皱眉，“你个偷渡客，到时候出了事情，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查德：“……” “你看你还是这幅脾气！”老人放下孙女，连忙上前，“怎么说话比以往还要急了，其实……” “因为，黄先生感觉自己伤情严重，大概时日无多，行事也没有必要那么拘束了吧？”没等老人说完，路梦蹲下身去，斗笠下的视线正好对上了黄相微颤的双眼，“还不如随性一点，图个自由舒坦。” “怎么回事！”老人大惊。 “哥哥，黄叔他怎么了……”就连一旁的小女孩李茵也听懂了话里的严重，上前扯住路梦的袖子，瘦黄的脸色中带出一丝急切。 “你能叫我哥哥我是很开心啦，不过在这个时候总感觉落了辈分。”路梦摘下斗笠，露出一头白发，他不顾黄相的阻拦，一把掀开对方的裤管，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只见对方的腿上，已经腐肉丛生，伤口深可见骨。 房间里的腐臭味。 竟都由此而来。 只是整个下城区的环境都不太好，别说上城区排下的污水与死虫死老鼠，就是不知道哪里漂来几具死尸都不罕见，老人之前才没觉有异。 看这腿伤的程度，相比之下先前虽然被齐哥的狼牙棒所重创，但那些都只能算是皮外伤了。 “这是……上一次你保护小四留下的伤吗？你不是跟我说，已经好全了。”触目惊心，老人为之而震撼，痛心责问道：“原来是骗我。” 见秘密暴露，黄相也只得惨白一笑：“在这种环境下，受了伤哪里这么容易好，不过……省点药钱罢了，哈哈。” 居住在下城区气候潮湿、卫生恶劣，而每次往返泅渡若是误入一次毒池，那都是对伤口的一次重创……但若是不如此做，就无法维生。 省药钱也不过是玩笑之语，因为他根本就付不起也没有渠道。 路梦说得对，黄相如今的行事言语的确已经随性了许多，到这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 只是老人并没有笑出声。 而是倍感痛心。 他之所以来找黄相，一是为了确认对方的安全，二则是因为下城区环境复杂，势力范围的划分虽然已经固定，但具体的势力人员变化频繁，别说一年，便是一个月都可能换血一批。 即便是玻也只是能记住小时候走过的大致建筑通路，而对漂流者以及帮派的人文并不熟悉。 黄相则是例外，他不仅对当地社区相当熟悉，还在除此之外的四大社区都有交游。 老人隐约猜到身边三人来头与所图皆是不小，刚来洼地泻湖的第一夜就拔除了一大社区的头领，之后肯定不会暂留在这个社区，而是需要人带路指引。 他人微言轻，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回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引荐委托。 花豹失踪的消息、当地社区的惊变，要不了多久肯定就会传播出去，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惹起多大的波澜……但老人没有想到，没等到那些事情发生，这位总是助人的漂流者同伴，就可能要先一步离他们而去了，更别提额外帮忙。 另一边，玻已是起身将小女孩拦住，抱着她远离了黄相那近乎死肉的烂腿。这位反蓄奴者才想明白，为何之前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污，以及查德背着的染血布袋——炎症的高烧估计已经让对方神智有些不清，视线也很模糊了。 路梦看着这一幕。 若有所思。 他忽然开口道：“五年前，你就已经在洼地泻湖了吧？那时候，你记不记得这里来了一艘运奴船，是猎人帮的货物，之后开往了哀矿镇？” “……运奴船？”黄相看向这个揭穿了自己伤势的青年，他原本想一直保密，不愿让他人知晓，因此一开始还有些愠怒。 可等真正接受了这般事实后，看着环绕自己的几人，无论是漂流者爷孙，还是其他几位生人，他们的眼里都并没有冷漠，而是带着掩盖不住的关切。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走完最后一程，而不是独自一人烂在下城区布满臭水与苔藓的管道中，这种感觉……也不坏。 于是，他此刻豁达了许多，面对路梦突如起来的问题没有感到冒犯，而是仔细思索了起来：“对，洼地泻湖是许多地点的中转，又是中立势力，大规模的运奴船也来了好几次……但我不可能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条。” 他大概也明白老人带对方来的用意，此次自己回城腿伤严重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别的工作做不了，但提供几个信息还是可以的。 就当是最后的回报。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听到运奴船与猎人帮这两个词汇，玻的背脊一紧，同样看向路梦，“而且这么多年前，时间已经太久了吧？” 在联合城，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虽然贵族阶层的组成有所差异，利益也并不全然相合，但他们都广泛采用着奴隶制。 在北方，主导奴隶贸易的就是一级特许行商、佳奈夫人的贩奴公会。“亚穆杜”的下属神射手猎头者，过去就曾是其中的奴隶猎人。 而在南方。 负责抓捕与管理奴隶的，则是名为“猎人帮”的暴力武装组织，相较于贩奴公会更加将奴隶当作一种暴利的商品，猎人帮的存在则直接为贵族世家服务，负责为各大城邦的生产提供廉价劳动力，其幕后主使传闻也是某一位城邦大领主。 自然，也是反蓄奴者的敌人。 “找一个人。”路梦开口道。 对方跟随主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不像其他几位潜能巨大的重要战力有固定的地点可以前往搜寻。 只能碰运气。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他说不定还没有被有眼不识珠的主人买下，因此仍旧流落在某一个奴隶市场。 只可惜五年前运奴船刚到时，路梦的个人实力还很低微，连在这个世界游历自保都很不保险，不足以支撑他前来洼地泻湖，更别说更荒废的哀矿镇了。 现在人肯定已经被猎人帮押走了。 好在还有线索。 “不过没事，问题之后可以慢慢问，而且你肯定记得很清楚……”路梦看向黄相，在对方不理解的眼神中说道，“因为，当时的那艘运奴船上，可是还出了另一个名人。” “慢慢问……”黄相咂摸着这话语中的微妙含义，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刀光，他惊得连忙下意识向后爬去。 只见路梦的手中，握着一把刃口鲜红的长刀，缓缓自鞘中拔出：“至于你的这个症状，我见得多了——” “只能截肢。” (本章完) 第659章：目标 “义肢？”商店老板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一波人，“看你们个个都好胳膊好腿的，没有用得上的地方吧。” “我们只是问问，”南丁说道，“何况也不是自己用，都是做生意的，运到其他地方去，倒卖还能赚一笔差价。” 洼地泻湖的上城或者说内城，一间机械维修店铺内，一伙人正在与商店老板攀谈，而他们正是隐藏身份混入贵族商队的一行。 与机械师的会面让南丁吸取了教训，此次外出没有带已经进行了机械化改造的余烬战士，而是让流浪部族的勇士跟随。 只是，听了她的话，老板哈哈一笑：“我在这洼地泻湖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做机械义肢生意的，姑娘你其实没有多少经商的经验吧？” “这老板说得没错，”南丁一愣，一边的施察上来拉住她偷偷道：“义肢这种东西，好用的一个个贵得要死，有些匠作大师打造的宝刀都卖不出这个价，穷人用不起，有钱的人犯不上，销路好得有限。” 在这个世界，会肢体残缺的大多是底层的受伤民众亦或是一线士兵，但他们明显不是高品质机械义肢的受众，有钱富商豪贵则根本轮不上他们上阵厮杀，惟有更加强悍的高品阶强者可能用到，但他们自身恢复力强，还有肢体移植这一类选择……排除了种种，剩下的才是目标客户。 是以南丁刚一说出要做义肢生意时，就被商店老板看出了破绽。 这位女医生暗道不好，她并非缺乏常识之人，在余烬教团几乎所有的机械改造手术都是经她过手，可以说从沼泽地到闪地，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机械义肢的实际了解超过了她，包括自己的老师钟医生……只是如老板说的那样，她对商贾货殖确实并不精通，不了解外界的价值。 整个教团有的义肢，拆散来大约也就是十几条，都是由大团长提供留下的，而它们则都来自在沙克王国的科技猎人与中继站。 因此，此行他们来到洼地泻湖、这一座更加庞大与核心的科技猎人基地，未必也没有补充机械义肢的念头。 正当南丁想着如何补救时，施察笑着对商店老板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们确实做的是义肢生意，不过不对外开放，都是私人预约订制……有这个财力和需求的人，他们的身份不方便透露，您明白的。” “这是我的凭证。”他将商人行会配发的磁卡递了上去。 “原来如此，”老板略一检视，见对方是三级特许行商后，眼里也是一亮，“倒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诸位这边请。” 施察熟练地攀谈上去，言语中状似不经意地透露了他在开顿城的世家身份，惹得老板又是一阵遐想。 贵族圈子指不定有多么混乱，而不少人还是抱有着身体崇拜，作为统治者若是肢体残缺，多少还是不雅观的，而若是贵族他们也有消费得起机械改造的财力。 只是这水就很深了。 商店老板猜了个半茬，也是表示绝对保密。 “生意上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主家比较好。”正当南丁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之时，武士苏承走上前来，轻声道，“毕竟术业有专攻。”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南丁点头，却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们会如此做。 自然还是对这支贵族商队的人，有所猜忌与嫌隙。 无论是沼泽地还是闪地，某种程度上都因为联合城……或者更准确地说，因为商人行会爆发了一场大仗，如果没有红之王，它们甚至可能演变成无法收场的灾难。 这之中的隔阂，是自然存在的。 但商人行会本身，同样是一个异常复杂的组织，除去核心成员，大多数的加盟商会，只是看中了加入行会的便利，或者是为了避免不加入行会的“不便利”……对方在这片大陆上处在绝对垄断的地位，像是剥皮人的走私客、闪地的牧商等等其余的贸易活动，即便可以在当地发展壮大，但相比起商人行会的势力，便是全部加在一起，恐怕都只占十分之一。 如今商人行会总部下达禁令，让手下加盟的商会绕开闪地——绕开血之主的势力范围，一方面当然减少了对当地的经济掠夺，但另一方面，这就是一种贸易封锁与禁运。 短时期内，还看不出效果。 燃油粮食等大宗商品也足以自给，不会出现大规模动乱。 但长此以往，多种细分门类的产品短缺就会逐渐显现，产生对闪地的制约效果；而另一方面闪地哪怕发展出自己的工业，缺乏商人行会提供的巨大贸易网络，他们也很难将产品销售出去。 要想解决。 只能寻求替代。 但这谈何容易。 施察等人的合作态度，确实让南丁感到有些意外，而她则是想到：莫非大团长之所以选择这一支贵族商队，不仅是想要借助他们的身份隐藏自己，同样也是要另辟蹊径，建立起能够为他服务的运输商队。 物流部不可能包揽一切，更高效的形式是作为管理者，而将工作外包分配给合作方。 而要问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资源。 还有除了商人行会自身之外的选择吗？ 这算是挖墙脚么……南丁暗道，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看向苏承开口：“苏先生，联合城帝国军的机械义肢覆盖率大概是多少……对不起，这个能说么？” “当然，因为哪里谈得上什么覆盖。”苏承对此无所谓，“残疾的士兵我看过不少，但经过机械改造重新上阵的……恕我直言，全军都找不出三位数来。” 有这个闲钱，不如配置好宝刀宝甲，当然更好的选择是直接花钱雇人以及打通关系免除兵役。 根本就不用上战场。 会加入中央军的，除了些穷苦武士外，绝大多数其实都是农民征召兵，兵甲制服都是帝国分配无法自带，战后统一回收。 有时候连战死的士兵，尸体都来不及收，他们身上的甲胄是一定要先带回来的，毕竟一副铠甲可是比一条人命值钱多了。 “我听说机械义肢都是科技猎人们从远古遗迹中搜刮拆卸出来的，所以才这么稀缺和价格高昂。”苏承用略带感慨和憧憬的语气说道，“我其实也想过，若是人类掌握了义肢制作的技术，许多重伤截肢的战友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并非是让他们一定要重新投入战场，而是在退役返乡之后，至少还能凭一己之力谋生……” 在战场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截肢手术后能保下一条性命就已经是非常罕见，却未必称得上幸运。 因为后面还有更大的不幸等待着他们，苏承见证过太多，有在行军过程中被抛下的，有被遣返回乡再无音讯的……他都不敢想象这些人之后遭遇了什么，帝国军那层层盘剥后分发下的抚恤金甚至都不够路费，而更多的情况下是这些伤兵自知无望，提前就已经识趣地结束了生命。 “但是，有时候仅仅是一条义肢，就可能让一名百战老兵重新发挥出比以前更加强大的战力。”南丁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辩驳道，“有这样的价值，帝国官方为什么不……” “不将机械义肢纳入军械采购是吗？”苏承笑了一声，“南联合城的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我所在的帝国军或许真的有这个实力。” 毕竟有商人刃的支持。 “可还就是像之前说的，这花费……可是比人命值钱多了。” 培育一名在战场上洗练过的战士，的确要花费许多的代价，每一名能被称为骨干的老兵背后，都是无数新兵蛋子自然淘汰出来的。 可是，即便不似神圣帝国那般人口爆炸，狂信圣选简直如同虫潮一般汹涌……联合都市覆盖近半片大陆，同样也是不缺人的。 重复利用节约的价值再高。 也比不过代价为零。 这就是商业与战场的逻辑。 南丁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面前的苏承，忽地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蓦然想到，这位武士本身就是从帝国军中被逐出，而他有着这般的天赋与实力，哪怕是大团长都予以过称赞……但在联合城看来也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敝，并不用特别珍惜。 你不听话。 有得是人忠心耿耿。 相比之下，余烬教团的机械改造战士的存在才是另类……南丁一开始只是为娜尔可的教义所吸引，加上自身在手术上也有天赋，能得到正向反馈这才如此热衷。 可是，直到今天经过与苏承的一番交谈，她才触及到了之前忽视的一个盲区：大团长立下如此的教义，甚至愿意将宝贵的机械义肢留给教团战士……对这些人自身，到底是何等的意义，如同再造。 她想起了麦尔教士。 难怪对方此前与大团长素未谋面，在得到霍祭司千里驰援的命令后，是那般兴奋，不畏辛劳。 还有此行的余烬战士们。 这都是用钱买不来的。 但是，受限于机械义肢的稀缺与价格高昂，哪怕大团长已经格外慷慨，也划出了一部分资金给南丁，让她用于购置一部分……但最后需求也一定会远远大于所能提供的。 除非…… “重新掌握机械义肢的制作技术……”南丁记着苏承刚刚的话，不由喃喃出口，随即回过神来，看向这名武士：“麻烦叫回你们的主家，在这里只需要买一副样本就够了，不必消耗掉所有的资金。” “嗯？”苏承应下，“那我们去哪。” “既然我们是在洼地泻湖、科技猎人的中继基地，可以说是除世界尽头、黑色划痕之外，全天下研究者最向往的圣地……”南丁的脑海中浮现除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影，“那么有一个人，一定最清楚如今大陆上最前沿与先进的研究进度。” 只是，几天前他们能被这位首席机械师召见，那是因为对方有疑惑在身，需要询问解答。 如今再想求见。 看对方那副不问世事，对金钱权力真不感兴趣的态度……世俗打通门路的方式估计完全没有作用。 而且还会嫌弃他们耽误自己的研究，直接回绝。 南丁并未后悔当时没有多沟通沟通，一来对方的身份在此，掌握着主导权，见面只是第一道最基础的门槛，他没有任何理由提供帮助。 二来大团长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敲门砖，随时都可以动用。 …… …… 黄相愣愣看着自己的下身。 空荡荡的。 原本两条不算粗壮却也走遍各地的腿，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这么忧心？”路梦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剂走过来，上面还冒着白色的雾气，他扇着闻了闻，放在男人的身边，“拖延的时间太久，虽然最开始只是一条腿的伤，但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加上坐骨神经感染……下半身截肢能够保下性命就不错了。” “哦，”他想起了什么，安慰道：“放心，我操刀的时候特地留意过，虽然看起来可能有些怪，但是以后生孩子不会受影响……大概。” “我不是在意这个！”黄相的脸一赫，尴尬道。 他当时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等醒来时见到的就已经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后来李叔说，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对方拿出的，看制式明显是一把战场上的杀人兵器，但其锋刃程度超乎几名漂流者的想象，哪怕是切入骨骼，都好似没有阻碍一般。 更加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路梦居然手持杀人兵器，就充当了手术刀，做完了整场手术。 有一种用大锤雕花的美感。 其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看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没有感染的风险。”路梦拆开绷带检视了一番，“至于如果想移动的话，这段时间就交给他吧。” 他向后指了指。 查德擦着手，正好从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科技猎人听到这话，脸也是一黑。 不仅是偷渡客，我的地位又退化到了坐骑不成？ “有另外一件事，”他开口，“人我已经问明白了。” 查德指的，就是他们带回来的社区头领。 (本章完) 第660章：吟游诗人 “怎么说？”路梦转向他。 查德看了躺在床上的黄相一眼，也不避讳，开口道：“因为他满身的纹身，第一眼我还没有认出来，这个叫花豹的老大，我以前其实见过，那还是在一次科技猎人招新的时候……” 彼时他还是一个在斯托伯的花园活动的悍匪，只是由于手下的势力被一伙崛起的神秘人所袭杀剿灭，自己走投无路之下来到洼地泻湖，寻求加入科技猎人的组织。 “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什么绰号，叫着另一个名字。”查德说道，“只是按照黑色划痕总部制定的条例，他身上之前背的血债实在太多，科技猎人不可能将之吸纳。” 科技猎人招募成员的条件已经相当宽松，无论你来自何方势力，只要之后表面上与他们断了联系，不要有过多牵扯，这都不会成为加入科技猎人的制度障碍。 但其中也有例外。 那便是新兵不能是各大王国的重要通缉犯，也不能在此前招惹下太多的势力——科技猎人要招的是能够干活的人，而不是来给他们背黑锅、当庇护所的。 否则，只要犯了事就往科技猎人中一躲，能人是有可能招到不少，但同时会引起各方的仇视，与这一组织在大陆上的安全原则不符。 路梦已经试过手，若那花豹真的成为一个佣兵，以他的实力应当还算优秀称职，可即便是在科技猎人这样宽松的招募条件中都刷了下来，之前惹下的麻烦肯定不小。 相比之下。 查德这样的哀矿镇人，出身干净，实力过硬，就成功入选。 “被淘汰之后，他并不服气，或许是知道离开了洼地泻湖之后，就会遭遇仇人的追杀，十死无生，只有留在科技猎人中寻求庇护才能得到一线生机。”查德结合着回忆与拷问出来的内容补充道，“据说气急之下，还大闹了一场……但肯定很快就被执法队镇压逮捕，之后就没有了消息，当时我和许多人都以为，他是被逐出了洼地泻湖，自求多福生死不知。” “结果没想到，”路梦说，“今天，我们在下城区里面看见了他。” 并且还在社区经营了多年。 从时间上算，这个曾经的悍匪，在被科技猎人拒绝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洼地泻湖镇。 湖镇可以不管飘流者社区具体的运作，但对于他们的管理者，不可能没有丝毫的了解。 只能是默认与许可。 这是被收编了。 “没错，按理说这违背了组织的条例……”查德苍白地重复了一遍，“但对于走投无路的他而言，这是最后唯一的去处，只能忠心耿耿。” 比任何通过正规渠道招募的科技猎人，都要‘忠心’得多。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私人势力哈。”路梦一语点破，“人呢？” “已经处理了。”查德一指另一边已经目瞪口呆的黄相，“你不是要我带着他么，那就没空带另一个累赘了。” 那悍匪原本已是重伤、奄奄一息，全靠科技猎人的药物才钓着性命，能够支撑查德与玻拷问一轮消息出来已是不错。 这事早在查德来之前就已经做完，他这会儿这么说，倒有些自暴自弃认清地位的意思。 “什，什么？”黄相诧异地看向两人，“你们说的是花豹？” 如果不是双腿已经被截肢，他这会儿一定已经吓得跳了起来。 “也许吧，放在外面这样的绰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放在这里只是为了掩藏自己原本的身份罢了……不过是只不敢让人认出来的小老鼠。”路梦不以为意，随口道：“但是以后，下城区应该是没有这一号人了。” 黄相木愣愣的。 他想说两人是不是为了安慰他刚刚失去了双腿，而编出一套笑话来哄自己开心。 可是无论看路梦的随意，还是看查德的认真，他们都不像是在说玩笑话的意思。 回忆涌入心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突然来到下城区、根本不似一般黑道头目的强者，黄相自己也绝不可能坐视那些小喽啰在社区管道肆意横行，欺压那些对他笑脸以对、互帮互助的漂流者，也不会被处处针对。 但是现在，他就没了？ “所以……”黄相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所以如果你感觉自己的伤势已经稳定了，那就跟我们走……来一趟。”另一道略带磁性的女声传来，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李叔和小李茵都已经转移走了，连带着还有其他的漂流者，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们说不定真的会丢下你。” 玻靠上墙壁：“花豹‘遇害’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了其他的社区，如果速度快得话，有人应该都做好了准备。” 这样的变故意味着他们可能被整个下城区的社区管理者敌对，未来的报复也如疾风骤雨一般……然而黄相听几人的语气，竟好似在谈论一件寻常的事情，轻松如故。 他一时痴了。 注意到男人的神情，玻笑道：“说实话，我以前也从未干过这么大的事情。” 反蓄奴者行动的时候，也有可能以迪乌等战争级浪人带队……但那也要看敌人是谁。 即便没有遇上同等级的对手，仅凭一人之力，他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战胜一座城邦的坚防与守军，尤其是那些有名的坚城雄关。 洼地泻湖成名不久，然而驻扎在其中的是大名鼎鼎的科技猎人，装备顶级、各个实力强劲，除了组织松散之外，几乎就是世界上最一流的军队。 即便是与路梦随行，玻其实也不觉得他们可以正面与之抗衡，顶多是在事发之后能护送着从中安全逃出。 这已经算是奇迹了。 但在此之前，过去的生活以及一路上的经历明白地告诉她：自己想要知道他们可以闹得多大。 “你们……到底是谁？”最后，黄相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与其问我们是谁，”路梦没有回答他，“我倒是想知道，你拖着这么重的腿伤，也要回到洼地泻湖……你原本是想要到哪里去？” “……治伤。”黄相沉默了一会。 “我知道，然后呢。” 虽说回洼地泻湖需要涉水泅渡，无疑会进一步重创感染，加重伤势……但只有湖镇的科技猎人组织，拥有可以治愈伤口的高级医疗模块甚至机械维修床，而待在外面就只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希望十分渺茫，但黄相以其意志回到下城区，一定是还没有放弃，心中有所执念。 只是途中又与黑帮起了冲突，伤上加伤，这才泯灭了求生的愿望。 而且他也低估了自己的伤。 一边的查德撇了撇嘴。 之前的手术，虽然都是路梦操刀，但这一过程中用的药剂与医疗模块……可都是他出的。 查德倒也不是心疼这点积分。 而是他不相信作为堂堂红之王，身上连这点药剂都没准备，开口就问自己这个科技猎人要…… 实在是抠死了。 但是，一想到那对漂流者爷孙看着自己时，透露出来的期盼与惊喜的眼神，查德其实就没有丝毫不快。 这位科技猎人也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一贯沉默冷硬的脸上，也挂起了一丝微笑。 “伤好之后……”黄相看向自己空荡荡的下身，心中苦涩。 按对方说的。 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但要说伤算不算好了，却是一件笑谈。 他已经是残废了。 这样的人，别说当一个漂流者能不能活下去，哪怕是一个有功的将士，在这个世界上，此后的半生恐怕都要全完了。 但是，这份绝望黄相将之很好地藏在了心底，并没有表露出来。 对面的这个青年，看起来儒雅得体，手术技艺又娴熟高超，应当是哪个地方的名医，他愿意诊治自己就已经是心善了。 怎么还能这样扫对方的兴？ 而且不知为何，另一边的那名蛇头姑娘也略带期望地看着自己。 于是，黄相释怀地笑了起来，决定坦诚相告：“其实，不久前在我们下城区，流传起了一道可笑的传说，说是在北方的那片草原上，出现了一位无名的王者，他统御群狼、驯服巨龙，让各大部族一齐坐在帐中，合而为一，从此以后不再有纷争扰乱，大家世为兄弟……” 男人越说越娴熟，显然这则传说他虽称之为可笑，却在心里面重复回忆了无数次，以至于都快要背下来。 路梦的面色如常，但玻和查德的表情都开始有些诧异与古怪起来。 “而后，他们谋划着要修筑一座闪耀之城，好似暗夜的星火，一明千里，流离之人如同扑月的飞蛾吸引而来，有工作、有居所……” “所以，你想要前往那里？”查德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道。 “是不是觉得我也很可笑？”黄相自嘲道，“但是你们应该可以理解，对于下城区的漂流者而言，听到这样的一则传说，哪怕知道它可能就像所有宗教里编纂的救赎一般虚无缥缈，但还是止不住会下意识心生向往，希望它是真的。” 查德并没有觉得可笑。 他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黄相说着的故事神话与史诗并存，最后又抛出了衣食住行这样最吸引漂流者的直接需求，就好似圣国的教士在传教时，总捧着本《圣火》说他们的奥克兰之傲是流淌着蜜与奶的乐土一般，也不怕腻……查德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口吻，怎么和自己在闪地时听过的一样？ 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等等……”玻好似有些焦急，“你就没想过其他的什么选择吗，比如反蓄……” “玻，”路梦笑道，“是我赌赢了。” 看黄相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之前显然并没有听说过这一组织的存在。 他们太过重视隐秘性，某种程度上也降低了自己的影响力。 要想挖掘新人，只能像玻这样一个个去考量与接触。 不过这一场，显然是她输了。 “嘁。”反蓄奴者耸耸肩，看她翻了个白眼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服气。 但是，就连洼地泻湖的漂流者都听说了这些故事，路梦其实并不意外——始作俑者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自从他在复仇之地的边境，与巴德谈过一次话后，这位吟游诗人此后虽说一直待在闪地，也在创作初火相关的的诗歌……但竟是从未再与路梦本人接触过。 就好似，担心被窥破什么秘密一般。 这一趟南下，路梦原本想着将巴德一起带上，对方最初跟随余烬教团的时候就说过，他是想沿着他们那位大团长的脚步，搜寻编排他的事迹……然而这一次，他竟是“失约”了。 这名吟游诗人在正式队伍出发之前，就独自踏上了旅程，没有告知任何人，就连影部都没有发觉。 如今看来。 他所到达的地方，竟就是路梦准备到达的下一站。 传说比他本人还要先一步到达。 “手无寸铁，独自跨越骸骨荒原、泅渡跋涉到洼地泻湖……这样的能力也是叫人佩服。”路梦略带戏谑地想，“难道这就是独属于吟游诗人的规则系能力么。” 按照对方的个性。 这一会儿，要想在洼地泻湖寻找到这位吟游诗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多半在风暴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前往了下一站，哀矿镇。 路梦并不在意对方的不辞而别，他们早有默契，巴德本人不算是路梦的势力成员。 路梦真正在意的是，“巴德”这个词汇，在古语中其实就是“吟游诗人”的意思，那么这片大陆上传唱的那些歌谣传说、甚至是等级设定……是否真的是他认识的这位巴德一人所为？ 毕竟再怎么说，一个人的鼓动能力再强，要想创造一个让整个世界都认同的共识，那可是相当艰难。 不过现在，他来不及管这些。 管道中，传来陆续的脚步声。 “走吧。”路梦叫上查德，科技猎人背起了黄相，自己则看着这位漂流者，直视对方的眼睛，“你想要去的地方，之后会有人带你去。” 漂流者大病初愈，恍惚之间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裹在自己身上的纯黑色衣袍，它在极其隐蔽的角落，纹着一抹银灰色的图饰。 如余烬未燃。 (本章完) 第661章：审查官 洼地泻湖，下城区。 1号社区的管理者杜恩，此刻正惴惴不安。 四周的帮众，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但此刻心里也带起了一丝疑惑：他们平素这位泰山崩于前都能岿然不动的老大，怎么最近的神色总是有些不安之感。 只有杜恩自己才知道。 别看在这下城区，他是堂堂五大社区的管理者之一，黑色的产业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掌握之下汩汩涌动……但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他不过是为对方鞍前马后、勤恳服务的一条狗。 如果能够看家护院，那就还有几分存在的价值。 可如今。 这家似乎有些看不住了。 “4号社区与3号社区的那两人还是没有消息吗？”他看着摇头的属下，心渐渐沉入谷底，当即吩咐道：“那就去2号！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就只能到0号的中央社区，联系上城区的科技猎人了。 如果连他们都渺无音讯……那之后会不会轮到自己……这一念头在杜恩的心中闪现后，就一直盘旋不去，直至化为肯定的事实。 但是，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哪怕有人狂妄地想要在下城区中进行势力争夺，也无法撼动整个洼地泻湖；自己上面的那位，也并不要求他们这些被外界抛弃的杂碎，能够守住下城区的基业…… 真正要命的是。 黑色划痕镇在风暴之前传来了问讯，总部对洼地泻湖的组织自查自纠后上报的结果相当不满，声称不日就将派遣审查官领队，亲自在洼地泻湖指导督察。 这在以组织松散闻名的科技猎人历史中，是极为罕见的行动。 据说与此前执行哀矿任务的小队叛离有关，并且内环的守望者们，也相当关注此事。 即便是在洼地泻湖，大多数的科技猎人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只是知道或许是受到上级的压力，往日里已经相当严苛的执法队行动更加频繁，不少基层成员被带走审问。 但是，只有杜恩他们这类人，才知道真相。 “之前在黑色划痕第一次下发通告的时候，那些大人物还不以为意，执法队甚至借着上报名单的机会，将平素的反对者安排其上，铲除异己……”杜恩心想，“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上面没有被糊弄过去，反倒态度更加严厉，恐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为了尽量拖延时间，洼地泻湖近来降低了外出执勤的频率，只是没有合理的借口无法直接封锁。 这场风暴，倒是天赐良机。 而从时间来算，如果不是外面这场笼罩着洼地泻湖，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黑色划痕的审查官恐怕早就已经气势汹汹地登上了此地。 但是，光靠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掩盖证据。 往日里，洼地泻湖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只需要给下属的科技猎人派发任务就足够了，但是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这些下城区的管理者。 无论是人手的数量还是素质，都远远不够。 偏偏，就在这种情况下，倒数第一层与第二层的两个下城社区，似乎一起发生了动乱，他们的管理者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作为1号社区的管理者，杜恩向下派遣使者传递回来消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同样的，他更加接近上城区，也更加明白外界的紧迫。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犹豫了一会，招来一个亲近的侍卫，“你跟我亲自到0号社区去。” 面前的侍卫嗯了一下，低垂着头，稍微有些看不清面庞，但仅从露出的轮廓来看，杜恩的确熟悉。 他还记得，这名侍卫忠心耿耿，办事也体贴，唯一有个缺陷，或许是因为年轻斯文的缘故，平日里太有女人缘，惹得帮里好多兄弟叫不平。 “嗯……我的钥匙呢？”杜恩准备完毕，临走前在大衣内兜中摸索了一阵，却是摸了一个空。 他此行要去见0号社区的管理者，倒不是去叙旧或寻求帮助，而是上面交给他们的任务，有一部分需要各个管理者合作完成。 这样每人的手上都过一遍，算是投名状，事后更加甩不干净，也不存在等抓到自己头上，再中途背叛求荣的可能性。 “是在2-4号钻井边的歌舞厅吗？”侍卫提醒道，“队长和我说过，您早上是从那边出来的。” 在这下城区，除了管道外，就是各式废弃的机械与钢筋结构，整个钻油平台的外部看起来十分整洁雄伟，但是内部的环境还是相当复杂的，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社区的管理者们依旧相方设法追求着舒适奢靡的生活。 哪怕并不能与外面相比。 “有可能。”杜恩脸色一赫，情况虽然紧急，但他就是越紧张越需要泄火，不成想越是误了事，“你去帮我取来……不，还是我自己去，你先在吊梯里等我！” 说完，杜恩不等侍卫答应，自己披上大衣，急匆匆地向着管道深处走去。 侍卫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并没有如这位管理者吩咐的那样，先去前往0号社区的吊梯，而是原路返回。 沿途遇到了帮中其他的高层、干员，也是正常打招呼，偶尔洽谈几句，并没有别的异样。 直至走到一面墙壁前，四下无人，他抚开遮挡在钢铁上的幕帘，显出一个机械密码锁。 青年一手按在墙面，感受着内部的震动，一手缓缓拨动锁上的铜环，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锁舌弹出，正好吻合。 隐蔽的暗门，缓缓打开。 足有大师级的开锁技能，加上捏脸模组的易容效果，让路梦做到这一切轻而易举。 “逐步逼近上城区，人员的警备程度高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科技猎人留下的痕迹。”他等待着沉重的铁门自动打开，“比如说这密码锁，明显就是他们从遗迹中搜寻出来的产物。” 越靠近上城区，也意味着这里一旦发生动乱，洼地泻湖就可以快速做出反应。 路梦等人从底层的4号社区开始，势如破竹一般一路往上，在下层社区的混乱还没有蔓延开来之时，就已经侵入了更上层。 4号与3号社区的管理者，如今都已经身亡，2号社区的管理者则比较精明，他在察觉到上一位管理者的身死后，就没有如前任一般试图调兵清缴叛逆，而是一边派人前往1号社区通风报信，一边自己躲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筹，而且在失去了首领统帅之后，2号社区的乌合之众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能力，竟是被玻策动的漂流者给占领了，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换装成了帮众的形象，一边以治乱为由封锁社区，一边阻碍上层社区的调查。 是以杜恩至今仍没有得到有效的消息。 原先的2号社区管理者，人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现在恐怕也不敢现身，否则就是自投罗网。 打通了三个社区之后，路梦几人已是明白，单纯地清理这些杂碎，或许可以改变漂流者们一时的处境，但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真正重要的，是洼地泻湖贩毒制毒的线索与产业明细……”路梦心想，“黄相之所以会被人盯上，就是那管理者想要拉他入伙，结果被拒绝——只是无论是黄相还是管理者，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 否则社区也不会留黄相到现在。 像是玻与路梦，之前都只是有猜测，而没有实际的证据。 从查德得到的证言中，可以知晓几位管理者与科技猎人高层之间存在关系……可一旦对方一口咬死不承认，事件的性质顶多是洼地泻湖对于漂流者社区的管理不力，清理一批手套之后就可以自罚三杯了事。 管理者们之所以都是过去的弃子，恐怕也与此有关，方便随时甩清关系。 设计这套体系的人，也算是心思深沉。 但这绝非玻或者路梦想要看到的：对那位出身洼地泻湖的反蓄奴者来说，她不希望自己的家乡从原本的老工业社区变成毒窟；而在路梦眼中，只要湖镇的性质不彻底改变，它依旧可能干涉到自己在哀矿镇的计划。 至于彻底占领洼地泻湖，这不现实——对方再怎么说都是科技猎人的地盘，出了问题也就是内部矛盾，简而言之是人家的内政。 若是借机入驻，且不提要与南方的科技猎人对抗，事后也等同于与整个科技猎人乃至机械师翻脸。 就是一个度的问题。 路梦清楚地知道，要想改变湖镇，只要还没有爆发武力冲突，那他就暂时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 于是，他也没有什么兴致对几位管理者动手，而是交给了查德与玻，自己主要帮他们屏蔽风险，就当是创造一个完美的历练场景。 所有的经验也不能由他一个人吃，由于边际效应递减的缘故，现在这么做的效率与整体期望还要更高。 每到这个时候，路梦也不由得感叹：他当初成长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好心的大哥关照，还得自己小心谨慎地创造机会。 现在，玻已经带着查德潜入了1号社区，说是带着他熟悉一下潜行刺杀技巧——这科技猎人和他们相处这么些时日，竟渐渐地有些不那么像科技猎人，而是更像反蓄奴者了。 至于路梦自己，虽然刚刚就和1号社区的老大擦肩而过，但他给自己的任务就是适当搜集一下这些管理者试图掩盖的情报与痕迹。 “不过，即便得到了……又能交给谁呢？”路梦在心中盘算着。 暗门，彻底打开了。 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光线，看起来非常符合刻板印象中“密室”的定义。 这是他的目标。 但是，本该踏步进去的路梦，此刻却是站在门边，额间眉毛一动。 “是杜老大吗……”里面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似乎是看守者。 “是……不，我是小路。”路梦顿了一下，“老爷子还记得我吧，的确是杜老大让我来的，他的钥匙忘在歌舞厅了，我代他来取‘东西。’” “记得，记得。”里面的声音应道，“你自己过来拿吧，老头我昨天起夜的时候崴了脚，现在走几步路就痛得紧，哎呦……” “那老爷子可得小心了，”路梦闻言侧身入门，里面漆黑一片，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您看您也不开灯，难怪崴了脚。” 随着他的身形进入密室，背后的整道暗门也开始合上，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还真的像一个腿脚受伤的老人，在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这边接近：“小路还是这么调皮，我都说了是昨天半夜受伤了，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有心思开灯。” “行，”路梦作势在墙面上摸索，“开关在哪呢？” “就在那……” 不知什么时候起，老人的声音变得相当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而他的步伐已经响动了好一阵了，但始终还没有来到路梦的身后，伴随着暗门关闭的嘎吱声，好像要等它彻底合上似的。 “喀”的一声。 厚重的钢铁们合上，机械转动，紧锁卡死。 一缕苍白的头发出现在路梦的视野后方，但在黑暗之中自己理应不能视物，于是他装作没有看见。 而在这个时候。 路梦也终于摸到了电灯的拉线。 “老爷子，我开灯了……”路梦说着，可在下一刻，他突然转身。 正对上了老人的视线。 那的确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遍布着皱纹，看起来年岁不小，根据短暂时间打探出来的情报，是1号社区老大杜恩的另一位亲信，负责为他管理这间储备了下城区各方资料流水的密室。 这职位虽低，也少有人接触。 但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可是，路梦对上老人视线的那一刹那，从他圆睁的眼球中，看到的不是别的感情，而是惊恐！ 只属于死者的，凝固在瞳孔中的惊恐。 飘浮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人已经被斩下的头颅。 路梦猛然偏头。 一枚利刃划破空气，呼啸着打在了他身后的暗门上，刃口与钢铁碰撞，打出火花照亮了他的侧脸。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咦。 下一刻，随着劲风划过，像是有什么东西架在了路梦侧边，只要他再移动片寸就会撞在上面，掀起的冰冷触感有如实质。 “黑色划痕审查官，林棘。”女人好奇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又来了一个送死鬼……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662章：“挟持” 说话之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惊疑与好奇，正是此前从水中偷偷登上平台潜入洼地泻湖的女子，她的身上还穿着特制的紧身服，不仅可以减少在水中的阻力，藏身在黑暗之中也不易被人发觉。 林棘撑着刀，在黑暗中朦朦胧胧地打量眼前这个自称小路，误闯进来的冒失侍卫。 她最初以为是个普通帮众，一路走来也见证了他们做的腌臜事情，于是随手甩出一刀，不管不顾。 只是担心动静太大，要等到暗门密室完全锁死后再动手罢了。 可没想到。 竟是被对方给躲了过去。 以她的实力，再逼近到这一个距离，哪怕是境界再高过自己一层，也只能是硬接，不存在临时反应的可能……也就是说，他这是提前预判到了。 林棘起了兴致： 这还有点意思。 可正当她问出这句话时，还没等到回答，只听得“咔哒”一声响，整间暗室大亮。 电灯被打开了。 绕是林棘眼睛也被晃了一下，她刚一慌，视线里就已经注意到，是眼前的侍卫扯下了灯线。 并且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就好似是受到惊吓，手一哆唆一般，而他的身形也有些倾斜，像是努力在寻找与够到开关的位置。 如此，恰好躲开了飞刀的路线。 是巧合吗……林棘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喝道：“你干什么！” “开灯啊。”路梦道。 充足的光线下，他也彻底看清了四周以及对方的情况。 密室的四壁都是钢铁铆钉，墙壁上还带有锁死的通风与送水阀，像是过去下矿的隔离间改造而成。 但现在遍洒血迹。 倒在地上的还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身形佝偻却又显出年轻时的健壮，应就是看守密室的老人，伤口与血迹上洒满了不知名的粉末，用于掩盖中和气味，心思细致。 而他的头颅，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手上，平举着直对路梦。 格在路梦颈侧，散发着一股寒意的利器，实则是一柄刀鞘，若是在黑暗之中，的确可以吓到不少人，刚刚也是对方凭借着技巧，改变声线，发出的那些伪装声音。 可是现在看清了，就显得动作有些滑稽。 别说是对路梦了，就是对一般的侍卫，林棘一记重击可能都无法将其彻底斩杀，而只能打晕。 是以这女审查官才有些慌乱。 可她听到路梦的回答，只能默默无言……道理好像是这么个理。 所幸林棘注意到，这侍卫似乎没有反抗的念头，或许是一时被吓傻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刚刚潜入这间密室，解决掉看守者，也还没有多久的时间，原本感受到暗门的密码锁转动，还有些紧张。 好在进来的只是个普通侍卫。 正好此前自己试图从看守者老头身上，逼问出一些线索，对方却是守口如瓶，不仅不露口风，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只顾反抗，之后急于脱身，不得以才杀了对方。 现在有新人来了。 或许正是一个突破口。 这才显出身份。 “你刚才说……”路梦开口：“你是黑色划痕的审查官？” “哼，怕了吧。这段时间你们应该也听说过相关事宜。”林棘见对方胆怯，继续施压已是无用，于是改变策略甩开了手上的人头，换成了一套循循善诱的口风：“年纪轻轻就能够知道密室的密码，你应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侍卫，该知道与总部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现在弃暗投明还有机会……这间房子的资料都放在哪里？” 林棘搜索了半天，没料到这特意开出的隔层竟是空空如也。 路梦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地面的无头尸体与她甩开的头颅上：“都在那里面。” “什么意思？”审查官皱眉。 “杜恩为了防止泄密，早就将材料全部烧掉，连灰烬都已经洒到了下城的湖水中……如今全世界上，还记得它们的，就只有一直看守此地，翻阅整理过档案的看守者。”路梦努了努嘴，“诺，就在那儿。” “……”林棘沉默。 “你真的没问出什么？” “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这么看来还真是忠心，倒是你……”林棘狐疑地看向路梦，“就这么把事情都交待了？” 而且她从对方刚刚的话语用词上，听不出任何对于当地管理者以及同僚的尊敬。 倒有些狂妄和前奏。 “他们待我不好，现在还欠着三个月工资没发呢。”路梦随口瞎编，继续追问：“你就没有试过让他自己写下来？” “什么！还有工资，我都……”黑色划痕的审查官大骇，随即想起正事将思绪拉了回来，疑惑道：“能用说的为什么要写？” 她自诩记忆力也不算差，而且没有同伴支援，留下纸质材料既不方便携带，一旦被发现也不容易隐藏身份。 “……没事，”路梦回过头去，“反正已经这样了。” “你在干什么？问你话呢，别回避我的问题！”林棘见他将耳朵贴在来时的暗门墙壁上，手上的刀鞘不禁用力，试图威胁道，“不要逼我拔刀……” 她的主战长刀不在手边，不过这位审查官用手套与袖口包住了刀鞘边，显得自己只是仁慈没有走到那一步而已。 “有人过来了。”路梦闭眼听着，“而且，审查官大人别伤着我……您的刀快要掉下来了。” “什么……”听到前一句话时，林棘先是一惊，而后在认为对方服软时心中刚刚有些得意，随后听完了整句话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愕然抬头。 只听“铿”的一声铮响。 一柄刀面雪白的长刀，直直地从天花板上倒刺而下，直接钉在了地板上——整副地板也是由精钢打造，这柄长刀显然锐利非凡。 林棘一愣，立马抢过握柄收刀入鞘，同时拉上了面罩。 遮住了全部的表情。 突逢变故，她竟是一时都忘了自己之前正在干什么。 她看着还在倾听声音的青年，心中庆幸还好对方是背对着的。 自己这才没有在一个地方侍卫面前暴露出窘态。 “……” 路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看向她：“是朝我们这边过来的。” “那又如何？”面罩下，林棘的嘴角上扬，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就只能杀出去了。” 既然唯一知晓信息的看守者已经死了，这间密室的探索也是一无所获，待在1号社区对她而言就没有了意义。 作为黑色划痕的审查官，林棘虽不是柳斯那般博学缜密类型的科技猎人，但她能够带队却是完全有这个资格——凭借自己的实力。 即便正面撞上管理者杜恩，都丝毫不惧，就是杀了他再逃出生天，都绰绰有余的。 “倒是你，小侍卫。”握住刀之后，林棘一顿，想起来什么，看向了路梦：“看你为人冷静也识大体，我就不为难你……你应该也能看出近来洼地泻湖的变故，这就是一艘正在漏水的巨轮，继续待在上面，只可能是与之陪葬的下场。” 水至清则无鱼，林棘即便是作为审查官，她也知道自己此行最关键的任务不是逐一清理过去，将所谓不干净有污点的人全部解决，而是要搜集证据上交给黑色划痕，让内环的那些大佬自己博弈。 至于最后能扳到哪一个层级，那就听天由命了。 说实话，林棘并不乐观。 “‘巨轮’……”听到这位女审查官的比喻，路梦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在它沉没自己给自己送葬之前，会创死多少船外的人呢？” “你说的话真粗俗，”林棘一愣，随即面罩下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不过说得很有道理。” 她原本只是想劝谏警告一番这个侍卫，以他之前的冷静识趣表现来看，有望在黑色划痕正式的审查到来之时配合调查。 相比之下，林棘并不在乎对方是否会泄露自己的行踪。 只是没想到被这话一顶，最后自己倒是有一种被对方反过来说教的感觉。 “这样吧，若是事后被人问起，你就说是被我挟持，无力反抗，这样应当可以逃脱问责。”林棘思索了一下，“不过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应该把你打晕或者绑起来比较好……” “不，”看到这个审查官拔出刀，用刀背对着自己的样子，路梦感觉她似乎真的动了念头，当即道：“我想说的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从另一条路离开呢。” 在林棘诧异的目光下，路梦翻开地上老人的无头尸体，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找到一个暗扣。 一抠。 密室的另一边，一道刚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门徐徐打开。 当它合上时候，样子就如同钢铁自然锈蚀的裂隙一般。 “原来如此！”林棘惊喜着自言自语道，“所以最后这老头最后是想要给我指出暗门，我还以为他单纯是在害怕挣扎……” 入口处时有人巡逻，如果她能够带着老人私下离开，有充足的时间细细审问，而不是留在这密室担惊受怕，也不用担心泄露行踪着急下手了。 “……”路梦说道：“他脑子里的东西虽然已经没了，可是涉及到的装置、实物都还留在洼地泻湖里。” 这场暴风雨不仅阻挡了商队与黑色划痕的科技猎人，同样也阻挡了洼地泻湖自己。 他们原本有充足的时间用蒙船将证据通过水路开道，转移到哀矿镇或者斯托伯的花园，但是如今只可能留在这钻井平台或千池湖泊的某一处。 “我们可以去0号社区。” 路梦说道。 那里是下城区的最上层，也可以算是下城区的最下层。 正可以说，是光与影交汇的地方，在湖水涨潮时，平台上升，也是最佳的水路港口。 如果说有人得把想要东西转移出去，而计划受阻。 最佳的储备地点就是0号社区。 “我知道，”林棘点头，一边思索：“但是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出谋划策的人居然换成了身边的这位‘敌方侍卫’。 从1号社区前往0号社区，需要乘坐专属的吊梯，其舱门的钥匙正是管理者杜恩去歌舞厅寻找的那一把。 虽然林棘作为科技猎人，探索遗迹时也掌握了一手开锁技能，否则不可能进入这间密室，但是吊梯所在的环境不同，有多人实时把守看卫。 拿着专属钥匙开门，还能靠潜行伪装混过去。 但要当着面做贼撬锁…… 可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等等……”林棘反应过来什么，吃惊地看向路梦，“你刚才说‘我们’？” “是啊，我不是被你‘挟持’了么。”路梦理所当然道，随即摸了摸口袋，手指一转：“我们用这个。” 一点金光闪现。 挂在他手指上的，正是杜恩贴身收藏，而后又找不到地钥匙。 “它在你这！”林棘惊喜道，“你之前不是说杜恩把它忘在了歌舞厅……” 她还没有忘记，之前伪装成看守老人时，对方与自己提过的说辞。 “他走得太急，没仔细检查，我也是刚刚发现。”路梦搪塞道，“而且审查官大人，您之前之所以不出去，该不会是没撬开……” 他在电灯打开的那一瞬就注意到了，对方的长刀正死死卡在天花板通风管道的缝隙中。 所以之后才会掉下来。 只是这管道徒有其形，是过去钻油平台的遗物，杜恩在改造时早就已经封死了。 林棘的实力再强，刀再利，也不可能凭空在一堵实墙上开出一条道来。 “绝无这种可能！”审查官气急道，但很快由羞转喜，“看来我‘挟持’你这个侍卫是做对了……” 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 1号社区，2－4钻井。 歌舞厅，一间灯火绚烂的小房间内，杜恩就在此处，不过原本衣冠革履的社区老大此刻却是鼻青脸肿。 “好慢啊……”一个飞机头男人擦着手，一边看着墙上的挂表。 “再等三分钟。”另一个娇小的女性身披黑衣，从房梁上跃下：“按照约定，时间一过我们自己就撤。” 第663章：阻拦 “我想老师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鲁代面色略有不悦地看向等候在门外的几人，“诸位还是请回吧。” 天外狂风呼啸，整个洼地泻湖正下着暴雨，可在这机械师的穹顶中，却是温暖如春。 各色植物花卉生长在温室，如果排除散发着恶臭的霸王花，倒也有些争奇斗艳的趣味。 透明穹顶的深处，就是机械师沃尔夫的实验室，南丁、施察等一行人前次刚到洼地泻湖时，便是从中出来，可这一次再登门拜访，却是被他这位机械师的学徒与女助手挡在了门外。 “鲁代小姐，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回来了，恐怕沃尔夫先生都还没有开始读我们送上的信吧？”南丁微笑道。 鲁代的脸一红。 南丁戳穿了她的把戏，这位女助手恐怕是刚将他们的信送到，还没等她的老师有答复，就擅自出来拒客。 两人虽然都是学徒，可跟在沃尔夫这种机械师学究身边的鲁代，终究还是比不过跟着曾经的黑医钟医生的弟子来得市侩与了解人情世故。 “那又如何？”见自己被戳穿后，鲁代脖子一梗，干脆也不装了，“没有价值的东西，就算送到老师手上，他也是不会看的……为了不浪费沃尔夫先生与你们的时间，大家还是各自请回吧。” 沃尔夫是一个天才，鲁代的天赋其实也极高，平日里沃尔夫并没有刻意按照传统的机械师课程教导她什么，更多是给与对方充足的自主权，让这位弟子自己使用实验室的仪器学习研究，并能够调动机械师的资源。 对应的，许多世俗的杂务，就由鲁代出面。 能挡则挡。 力求不干扰到他自己的研究。 这一次送信也是一样，鲁代已经好好地将信件放在了老师的桌子上，那个年轻人只是“嗯”了一声，随手就将她打发走了。 鲁代不可能催促他，也不可能等到有结果再出来通报，便直接按照惯例来处理。 “恕我直言，闪地来的先生小姐们，”女学徒将麻花辫从胸前甩到了脑后，“从老师接下前任机械师的衣钵、驻站洼地泻湖以来，像你们一样想要求见与交好的人不计其数，可全部被老师回绝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就连科技猎手的守望者大人都一样。 即便是对方想要见沃尔夫，也只得是出于必要急需的公务，而没有半分私交。 这在世人看来或许极其地不礼貌与不通人情，然而身为机械师就是有这样的资本，加上沃尔夫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一旦塑造起了这样的孤僻形象，反倒让他减少了许多麻烦。 “所以，之前老师他愿意见你们，已经是破例。”鲁代用略带一丝挑衅的眼神看向南丁，“大家还是请回吧。” 并且鲁代自己其实也有些私心：虽然上一次事后老师向她随口解释了一句，说自己对于兽灾活动本身的计算并没有失误，只是途中引入了极大的变量，导致兽灾在闪地直接结束了。就好似一道方程式，如果输入的值都改变了，那么计算的过程再怎么完美，最后也得不出原先既定的结果…… 只是，沃尔夫可以毫不在意地释怀，洼地泻湖乃至整个骸骨荒原上其他的人们却是不知道这点。 对他们而言，津津乐道的仅仅是“那个天才机械师的预测终于落空了”、“打破了沃尔夫不可战胜的神话”之类的谈资……鲁代已经不止一次听闻到了这样的闲言碎语。 虽说兽灾的提前结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以她对于老师的尊敬程度，还是不免下意识将这份不满迁怒到了这些闪地而来的人身上。 看着这姑娘的样子，感受到了她莫名的敌意，南丁微微一笑倒并没有动怒。 她想起大团长在一次闲聊中与他们提起过的、一种叫做河豚的水生动物：它一戳就气鼓鼓的，还会竖起满身的尖刺。 “好吧，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不过如果沃尔夫先生有消息了，还是请您快点帮忙告知。”南丁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纠缠下去，加上对方至少在自己刚到洼地泻湖第一天的时候帮忙解了围，这点体面还是要给的。 “那再见了河豚小姐，小心别让人钓起来刷鞋——”女医生挥手告别，领着一行人离开。 鲁代轻哼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河豚……那是什么？” “还有刷鞋是什么意思！” …… “南丁小姐你也别着急，”看着这位大团长走后、牧商护卫的实际领队有些沉默，施察跟上前去解释道：“就是在南联合城，这位机械师的性格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就连我们开顿城的利正大人想要见他，都只能以废品大师工匠的身份——将军的职位以及战争级的实力，那都不好使！” 对上这样的人，你固然可以一刀砍了他，但也休想拿走他脑子里的知识。 更别提对方机械师的身份，背靠世界尽头，以及明里暗里的受惠于他或有求于他的人脉……即便看起来是孤身一人，但实际上若要真与之为敌，可不比一个势力之主好对付。 一边的武士苏承也点头道：“主家说得没错，而且我还听说了，机械师的地位虽高也颇受尊敬，但在洼地泻湖真正做主的还是那位守望者，我们即便要交往人脉，也该去讨好他才是。” 进城后，他们已是打探好了。 施察自己作为贵族商会的领队，这次南归带着许多资财，其实就有与那位守望者结交或者至少是刷个脸的意思。 只可惜对方并未回城。 能够成为守望者，那位单名一个“秦”字的一城主政，应当也是一位极其优秀的科技猎人，甚至都在这套系统里走到了顶尖，进无可进。 此行说不定就是去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去了。 看这天气：愈演愈烈的暴风雨笼罩着整片洼地泻湖，千般池水汇成汪洋……如果秦的实力一般，在这自然的伟力面前，也只会被阻隔在外，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第664章：古语 “河豚……刷鞋……河豚……”鲁代一边念道着，一边低头进了实验室，抬头就见到了沃尔夫，“老师，‘河豚’是什么？” 年轻的机械师一手挠着头发，一手拿着一张纸，翻来覆去左右地看，听到弟子的话随口答道：“一种只在古籍里记载的灭绝生物，据说血液中积蓄着剧毒，但肉质鲜美无数人趋之若鹜……反正我没见过化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 “‘肉质鲜美’……说我？”鲁代嘟囔着，更加疑惑，“那老师，它能用来刷鞋么？” “刷什么鞋，是不是我布置的课业太少，让你脑子锈死了？”沃尔夫斥道，一招手：“过来看。” “哦。”学徒挨了一顿骂，低着头挪到老师身边，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信纸与拆开的信封，惊讶道：“这不是……” 正是刚刚自己送上的信。 沃尔夫其实也并不是全都会无视掉来客的消息，可大多数信件他只看一眼便知道有没有价值，如果是“废纸”那就随手丢进垃圾篓，不再回复了。 像老师这般，还要仔细看上半天的，的确是少有。 “上面写着什么……我怎么看不懂？”鲁代一瞥，只见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并非是通用语。 “看，不，懂？”沃尔夫的语气瞬间严厉了起来。 “不不，看得懂，看得懂……”鲁代认真起来，定睛一看，随后放下心来用嘲笑掩盖自己的尴尬：“哦，看起来像古代通用语，可是似乎写得不怎么合语法嘛……” “因为它的时间还要更早，据世界尽头的语言学家研究，这种文字极有可能是创造出古代通用语的几种最主要的原型之一。”沃尔夫哼了一声，“还能看出来一点我就不多说你什么了……只是作为我的弟子，居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古语的课程是不是落下了？给你一周的时间，完了我会检查背诵和默写。” “是……”鲁代瞬间沮丧了下来，机械师课程中，古语课程最为艰涩难懂，可又是解读古籍所必备的。 她看着信纸辨认，心中也勾起了好奇心：能够用古语书写已经是相当之难，但老师居然说上面写的文字还是古语的原型祖宗……这赛道也太小众了吧？ 这不是纯属炫技么。 只见信纸上排列着的，赫然是数十个象形方块字，工工整整。 …… …… 另一边，听了两人的话，南丁一开始只是沉默，最后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全是为了结交之意。” 他们已经离开了机械师的穹顶温室，天上的大雨瓢泼而下，淋在所有人的身上。 施察虽然披着雨披，但天凉渗水，这位小贵族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四顾一番，准备找个城中店家避雨，只是见跟随着南丁的那些人，各个屹立如同钢铁，视风吹雨打如同无物，当下也不好意思开口。 施察之前就从苏承那听说了，对方手下的都是不可小觑的战士……反正自家之前雇佣的流浪武士，都在人家面前全军覆没了。 而让他略有疑惑的是，这一次南丁来找机械师，竟是带上了商队的所有人……咋的，如果不让进还要强行攻打不成？ 这时，他又听到南丁与苏承讨论：“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洼地泻湖城里的气氛要更加紧张了？” 武士点头：“是这样，执法队出动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变多了。” 最近除了他们以外，没有新来的商队与进出人员，可是在暴风雨之前，还有许多其他势力的客商滞留在洼地泻湖。 洼地泻湖上城区基础设施完善，消费生活区域齐全，他们一开始倒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只是在这几天，随着执法队的搜查越发严厉，就连湖镇自身的普通猎手都不太爱外出了，商贾游民们更是多半躲在自家旅店住所。 不想招惹这麻烦。 相比之下，他们一行人的出动倒有些大张旗鼓，引人瞩目。 苏承已经感知到，街巷角落里有时会传来窥视打探的目光，不过担心吓到主家，还没有汇报、只是独自警戒而已。 “执法队之所以没有找上我们，估计还是因为第一天我们是被鲁代小姐给带走的。”南丁开口道，“对方是机械师的学徒，他们不知道我们具体交谈的内容，也无从打探——沃尔夫先生的一视同仁，这会儿可发挥了大用。” 执法队估摸不清他们与首席机械师的关系到底有多深。 自然不敢下手。 但时间一久，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这个时候拜访机械师，就相当于重新上了一层buff。”南丁再次使用了一个大团长用过的词汇，虽说此前从未听过，但结合语境众人却是可以听懂，“让执法队认为我们是被机械师看重的贵客。” 相比之下，南丁自己虽然对于机械义肢的知识很感兴趣，但这却是在计划之外萌生的念头。 能够顺势而为、一箭双雕最好。 不用干扰大局。 “等等……”施察听出不对味来，“为什么默认我们是要犯事了，我可是正经行商、认证良民！” 不料，南丁与苏承同时用怜悯地眼光看向他。 小贵族一愣。 忽然想到了他们实际上的身份—— “商人行会的二级特许”。 洼地泻湖的守望者与南联合城尤其是开顿城有着联系，甚至一起推动了交割哀矿镇整座城邦的项目合作，足以说明交往密切。 施察自己是三级行商，还可以解释说没有什么政治立场。 但作为会长触手的二级行商们……却是怎么也甩不开干系。 在南北对立愈发严重、穿袍商贵与佩剑权贵的矛盾愈发摆到台面上的如今，施察的脑中瞬间上演了一出碟中谍的政治大戏。 “但我们这不是被拒之门外了吗！”小贵族想到了什么，急道。 ——这样不就说明，他们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与机械师沃尔夫没有任何相识值得被看重的关系。 “是这样。”南丁点头。 苏承则是想到了那位刀客，开口道：“你托那位学徒小姐送上的信，里面到底写着什么？” “具体内容我不知道。”南丁说，“不过，是大团长的亲笔——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个鬼！”施察缓缓往众人当中缩了一缩，“现在就是龙恩他老人家亲自来都没用了……” “嗯。” 苏承按刀，闭上了眼。 他们就站立在雨幕当中。 可是，除了洗刷的雨声，不知何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环绕着，就要逐渐将他们包围。 第665章：佚名 “老师，这上面到底写着的是什么？”鲁代辨别了半天，绞尽脑汁，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选择开口向沃尔夫求教。 她在古代通用语上的造诣其实不低，有时甚至可以无障碍地阅读科技猎人送上来的古籍。 奈何这信纸上的文字太过小众，作为古代通用语的原型，穷尽整个世界尽头，涉及过这一研究领域的恐怕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而要算得上精通的。 就更加少了。 所幸，她的老师沃尔夫，就是其中之一。 “唔……”平素对研究之外的事情极少关心的沃尔夫，看着纸上的文字，罕见地沉思起来，最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道：“像是一首小诗。” “诗？”鲁代更觉怪异，用原型语写信就很奇怪了，怎么还会特地给自己的老师送上一首小诗，那书写的难度就更加高了吧？ “你看上面每一行都是七个字符，上下齐整，若用古语发音，韵脚应当也是对仗，是诗无疑。”沃尔夫再次清点了一遍，确认道，“我念念看……” 机械师清了清嗓子，用一股异于通用语的古怪发音，念出了纸上的文字，虽然声音有些艰涩，可强调还颇有些抑扬顿挫，听得人只觉铿锵有力——正是早在第二帝国之前，就已经失传的古代语言。 换成了发音之后，没有了辨认字形的困难，熟悉古语的鲁代也能够听懂嘞，只是一开始这位学徒盯着老师，还有些期待，但她很快就变了脸色。 因为鲁代只听到：“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这也能算是诗吗！”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不是单纯算数吗……简直就是幼儿启蒙的水平，即便换成是用古语写作，鲁代自己七岁的时候都可以做到，怎么值得这么郑重其事？ 不料，听了弟子下意识的质问，沃尔夫只是瞥了她一眼，口中根本不停，继续念道：“千片万片无数片……” “飞入余烬都不见。” 在听完前半句时，鲁代的眉毛依然紧皱着，但已经开始渐渐松动，她从诗句的用词已然可以感受到单纯数量的堆砌已到极致，进无可进。 当思维形成定式时，就再也逃不出樊笼，可同时会产生隐隐地期待。 接着，如同雪崩。 学徒的瞳孔骤然放大：“飞入余烬……都不见……” “这是……” “题名：《雪》。”机械师缓缓结声，咋着舌仿佛还在品味，意境悠长：“余烬，灰也。” “这是灰烬之地的景象。” 所有冒险者的噩梦，所有科技猎人的绝境……也是所有机械师魂牵梦绕的理想乡，远古文明在这块大陆上的最后留存。 神秘的灰烬之地！ 听完了这首小诗后，鲁代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副画面：“雪片在她的头顶飞扬，可是放眼望去，却是无尽的苍白与浩渺，它们一片片汇聚在一起落在地上，在原本的积蓄里消失无踪……天上飞的哪里是雪，而是上一个文明燃烧殆尽时仍在下落的余灰，可以把一切都埋葬。 又怎么能看见？ 这首诗从一开始的无趣幼稚，忽地峰回路转，仅用结尾的一句，便将全诗的尺度拉到文明兴覆、成千上万年的尺度上，跨越之大让鲁代不由得身子开始有些战栗起来。 更让她在意的是：“老师……这真的是在描述灰烬之地？” “写这首诗的人，真的去过那里？” 哪怕只是探索了灰烬之地的边缘，就让科技猎人复原出了旧世界弩、防尘风衣与目镜、行军营帐等精妙实用的设计——如果有人真的深入过其中，又从中归还，他到底能够得到什么样的财富？ 并且，以灰烬之地的危险程度，即便是战争级都不敢轻易靠近，那个人的自身实力，即便是放在整个世界，恐怕都是首屈一指。 “这倒是不一定。”沃尔夫早就读懂了这首诗，没有他弟子这般惊骇，也要冷静得多：“关于灰烬之地的事情，大多数都是猜测，即便说了也无法验证；而具体的环境有前辈科技猎人带回来的外围观测，通过想象倒也有可能描述一二。” “他真正利害的是，”机械师点着桌上的信纸，“能够用古语原型写出这么一首诗，精确地描述出灰烬之地的景象……这样熟练的运用，水平造诣已是很深。” “是啊。”鲁代恍然，她之前被诗中的意境震撼，以至于都忘记了他们原来关注的焦点。 这些文字是用原型语写成，她并非生活在同一文化环境下，无法评价其文学性，但其构思巧妙却是任何人都能够明白的。 像鲁代这般能够阅读古语就已经很厉害了，但即便是她也没办法自如地使用其书写。 更别提在古语原型的基础上，写出还有一定水平的作品。 她自己连词汇都记不全呢。 倒推回去，其作者在古语领域的研究深度，只能用惊人……不，是用吓人来形容。 鲁代感叹过后，看着年轻的机械师依然凝重的神色，反应过来，连忙宽慰道：“老师您能够看懂这些生僻的文字，还能给我解读，您的水平也不差嘛，只是可能没用在这个领域……” 沃尔夫少年天才，在各个领域都有建树，哪怕还没有真正轰动学界的成果，可所有机械师都认可他的潜力。 但相应的，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来到了这位机械师的身上，一旦他无法做出与名声相匹配的成就，之前多么大力度的吹捧，之后就会有双倍力度的讥讽随之而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沃尔夫更是不服输，试图在各个领域都不落于人，可在此刻，这首小诗摆在面前，对方在古语领域的造诣无疑是败了，鲁代心说以老师的骄傲，恐怕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呢。 “不是这个问题，”沃尔夫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我认得这种小众的语言，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真正能够读懂与使用他的，是我在世界尽头的一位师兄。” “是他从古通用语中解读出这门语言的所有常用字后，我才知道记下了其中的意思。在所有在语言上的天赋，我确实不如他。” 说着，机械师不自觉摸了摸信纸，语气既感慨又没落，而最后话里的‘他’既像是指刚刚口中的‘师兄’，又像是指信的作者一般。 沃尔夫，同时向两人认输了。 鲁代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师，原本就明亮的眼睛瞪得更大，她不料自己再一次见证了这位天才的这幅模样，而且都是在短短的几天里。 并且，相比起上一次，这回沃尔夫没有再找理由，也不是因为意外的客观因素影响。 而是心服口服。 同时，鲁代的好奇心被忽地勾起，她犹豫着开口：“老师你说的师兄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众所周知，沃尔夫在世界尽头的师门，他是唯一出师的弟子——当然能有这么一个也就不错了。 “师兄犯了一些‘错误’……之后就被开除了，你们不知道也是自然。”沃尔夫似是不愿意多说，“看着这封信，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寄过来的，吓了我一大跳。” 沃尔夫知道，对语言的掌握不代表着一个机械师在其他具体领域的研究水平，但在现在的这种环境下，解读古籍的能力，却是复原所有失落科技的研究基础。 以那位师兄的天才程度，就算离开了世界尽头，理应也不该默默无闻，只是即便沃尔夫已经外驻到了洼地泻湖，消息比以往灵通了许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近况。 该不会是死了吧？ 机械师暗自念叨。 不过或许……这对他和这个世界而言，还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送信的人呢？”沃尔夫晃了晃信纸，“请他们进来。” 鲁代还在惊讶于老师口中的师兄如此有造诣，却还是被世界尽头给开除了，那得犯了多大的事时，听到沃尔夫的话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心说坏了。 她想起了之前的情景。 因为所受的震撼已经占据了所有的脑容量，以至于鲁代都没能将这封信与之前的那对客商联系在一起，毕竟反差实在太大。 她不知道这封信对方是如何得来的，但既然心性高傲的沃尔夫都如此认可，甚至将其与他的师兄相提并论……在他的心目中，对方肯定是值得以礼相待、认真交流的贵客。 世界上， 多少人能得到这般礼遇？ 如果让老师知道，她居然把他们给轰走了…… 责骂事小。 自己学徒的位置可能都不保啊！ “！”在沃尔夫诧异的目光中，鲁代几乎是一个激灵间倒退出好几步，闪到了门边，只留下麻花辫尾的影子：“我这就把他们给请进来……” “老师稍等片刻！” 现在她只希望对方还没有走远。 “倒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慌慌张张的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沃尔夫略有些皱眉地嘀咕道，“知道自己要请的人是谁么，不问清楚就去……” 他拿着信纸，在灯光下比对，自信看着小诗下方的落款。 正如他对弟子坦诚地那样，沃尔夫对于这门名为“汉语”的原型语言掌握并不深，好在诗歌的用词都极为简单，这才能够读懂。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对方的功力深厚——不堆砌词藻，却能传递出深邈的意境。 便是换成现今通用语写作，恐怕都足以留名了。 但沃尔夫看到这汉字落款，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开始在师兄解读出的词汇库中脑内检索着： “‘佚名’……身份不明，或者尚未了解、不愿透露姓名的人。” 用在作品上，可能是流传的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原本的作者已经不为人所知，临时的冠名。 “这首诗是从民间搜集摘录而来……‘他’是这个意思吗？”机械师轻声道，“亦或者是这个词在通用语中的另一个意思……” ——无名者。 …… …… “诸位大人，”南丁冷冷地看着将他们包围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的行动都在监视之下，我想其中没有一条是违反了‘科技猎人’的条例，或者是‘洼地泻湖”的律法的吧……” “那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雨幕当中，闪地牧商加上施察的贵族商队，被团团包围，已经逼到了一处广场的死角。 他们的外围，是白袍的身影。 湖镇的执法队端着十字弩，即便是在风雨中，手依然稳健。 执法队的成员并未直接动手，显然也是有些顾忌影响，毕竟代表着城镇律法的他们，一旦肆意妄为，破坏的是自身存在的合理性。 他们像是在等对方自己放弃。 又或者在等一个，足以让他们能够开始肆意妄为的时机。 “我的大小姐，你这个时候和他们讲这些有什么用？”施察小声急道，贵族出身的他都被逼得用起了僭越的称呼，随即他拿出自己的行会凭证，满脸堆笑地试图与执法队成员套关系。 然而，就在他刚刚挪动了一步之时，无数道寒芒就指向了他。 施察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差点就要蹿到南丁的身后。 苏承拦在了主家的身前，同时也按刀劝道：“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我不知道在闪地是如何，但至少在其他地方，一定是这样。” 作为联合城人的经验之谈。 对普通的内陆平民而言，真正有威慑力的可能都不是远在天边的盗匪，而是城中腰佩十手、披甲夜行的武士警卫。 南丁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包围着他们的执法队一阵骚动，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而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认为是对方即将动手的征兆。 然而，人群中打开了一道裂隙，一群身披黑色学士服的人走了出来——洼地泻湖的机械师们。 为首的机械师人至中年，戴着眼镜一副儒雅的样子，当他打着伞走过时，听到后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你们打定主意如此么？” 中年人笑笑：“我不懂这些。” 他随即越了过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对着被包围的客商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抱歉，我们的贵客……” “久等了。” 第666章：中央社区 施察的视线诧异地在来人的面庞上一个个扫过。 作为仅次于黑色划痕最大的科技猎人基地，洼地泻湖的驻站机械师自然不止是沃尔夫一位。 事实上对方作为首席，除了在模型预测这种大项目上把关外，更多的还是醉心于自己的个人研究。 平日里负责装备维修、提供技术支持的，还得是下属那些普通的机械师们。若是洼地泻湖一旦失去了他们，可以说整个基地的正常‘狩猎’活动，都将无法进行下去。 眼下到场的机械师相比起执法队这种武装力量，自然不算多，也就只有十几名——然而施察知道，如果他们愿意投靠联合都市的其他领主，每一人都必定能够深受倚重的心腹学士。 即便是在开顿城这样的工业城邦，也足以跻身废品大师铁手会议的前几席。 其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平日里他们工作繁忙，分散在洼地泻湖的各处，现在即便没有全部到场，能够同时出现这么多机械师迎接，甚至能为自己这些人与执法队站在对立面，这种可能性甚至比见到沃尔夫还要稀缺……至少他们还见过一次。 如今有他们在，执法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施察看向南丁……仅仅是因为一封信？ 那所谓的大团长，手写的一封信？ 虽说能够打动机械师的，与世俗中用来衡量价值的尺度并不一样，但光靠一封手书，就对他们有如此的吸引力，恐怕世界上还没有几人有这样的能力吧？ 余烬的女医生则是笑了笑道：“我就说没有问题吧？” 她向着领队的机械师行了一礼，在对方的微笑中，带着队伍跟他离去，排开了执法队的身形。 这些白袍的弩手虎视眈眈，视线像是能够在他们身上钉出一个洞来，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一来他们不敢与机械师有什么冲突，本质上这些学士不仅属于洼地泻湖，也是属于全世界文明的财富，万一磕着碰着谁的老寒腿又犯了，顶头上司还好说，自己还要被推出来背锅，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份后果。 二来在看到这么多机械师出现的时候，执法队便也觉情报有误：看来这伙外来客商真的与机械师交际匪浅，最初的行动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只是，他们与施察一样，心中同样震撼与充满疑惑。 南丁的视线，则穿过了一堆撑伞漫步的机械师，在他们宽松防水的学士服掩护下，“抓”住了一个尽力躲藏的身影。 鲁代混身湿漉漉的，头发都被浸透了，她正上气不接下气，从嘴里呼出一团团白雾，原本精心扎好的辫子已散开搭在肩膀上。 她从老师的温室棚顶中冲出来时，见到的已是执法队追逐跑远的背影，知道再赶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鲁代也没有傻到觉得仅凭自己一个人，就能说服对方的暴力武装——她虽受重视，可毕竟还不是正式的机械师，严格追究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湖镇居民。 如果对方咬死这一点装聋作傻，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这位学徒连伞都来不及撑，直接赶到传发室，给所有驻站的机械师都拍去了一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也很简单。 短短几个字： “古语，突破。” “白衣，拦人。” 这台由历史上某位伊予奖得主‘发明’的设备，将求援的信息在几毫秒内传遍了整个洼地泻湖，到达了每个机械师的工作站内。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兴趣。 尤其是看到电报的来源之后：能够让那位沃尔夫都如此认真对待的事情，他们更加没有道理看不上。 鲁代知道自己假借了老师的名义，用词也颇有些夸张，不过电报的形式能够承载的信息有限，情急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 但是，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刚刚沃尔夫无意中泄露的信息：对方说这种原型语已经被他的师兄破译倒推出了所有的常用字……沃尔夫说得轻描淡写，但鲁代却是知道，这绝对是可以获得伊予奖的重大成就。 但那位师兄，却是默默无闻。 甚至，机械师大学连原型语词库都没有公开，只有零星的一些发现，还是在之前研究的基础上。 就好似是在刻意隐藏一般。 如今，这一套原型语，除了自己的老师，恐怕就只有他的那位师兄，以及来信的作者知道。 鲁代也曾怀疑过，来信之人是否就是老师的师兄，可她了解沃尔夫，如果真是这样，对方不会有半分隐藏，肯定已经直言不讳了。 从这个角度说，自己发出的电报措辞，倒也并没有夸张，毕竟是涉及到上古原型语的解读。 前提是，她真的能找到那封信的作者，并且祈祷这首诗不是对方从哪个遗迹里随手抄来的、而本人其实对古语一窍不通…… 怎么感觉要查漏补缺的地方越来越多了……鲁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而这时，她也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迎了上去，随后就慌乱了起来。 鲁代远远对上了南丁。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躲什么，可就是莫名感觉很丢脸的样子，接着就见到那位女医生嘴巴无声开合，随后读懂了她的口型： “河豚小姐，你这个样子更像了……” 毕竟是水生生物。 雨水哗啦落下，鲁代彻底泄了气。 …… …… 中央钻井内，暴风呼啸，几乎每一秒中天空都有成吨的雨水泄下，落入其中宽达几百尺的深渊。 深渊的下方直通洼地泻湖的地底，那是曾经的原油矿脉，钢铁将四壁包得圆滚滚的，连平台外汹涌的湖水都阻隔在外。 自从原油枯竭后，湖镇原先的产线设备，包括这最大的中央矿井，都已经停工停产，巨大的机械设施哪怕原本再昂贵，现在也只能如同屠龙术一般废弃在旁，等待在雨水与风蚀中慢慢生锈倾塌。 不过，中央矿井所形成的空洞本身，现在却是吊梯上下、人来人往。 因为，它正是传说中的0号社区——曾经发生在下城区的黑道战争，正是各位被选中者为了争夺这一核心社区的管理权，所掀起的一场竞争赛。 优胜劣汰。 败者的尸骸将湖水都染红。 而后各司其职。 作为最核心的社区，这里的卫兵人手也是最多的，只是他们相比起巨大的空洞本身，还是显得太过于寂寥稀缺。 就是在这空旷皓大的钻井壁上，却有两个渺小如爬虫的外来者藏身其中，在缓缓蠕动。 “没想到我们真的上来了……小路可以啊，有两手。”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看着身下的深渊，兴奋异常，“我说，既然决定投诚，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跟着你……”她的身后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那岂不是要三顿饿两顿？” “怎么说话呢！”女子佯怒道，“别看我现在身边只跟着你一个，在黑色划痕我还是很有势力的……只是现在看不出来！” 两人正是潜入0号社区的黑色划痕审查官林棘，以及沼泽与闪地之主、血刃的红王、点燃余烬的初火……无名者路北游。 ——路梦心道。 他运用【妙手】的盗窃技能，在与1号社区的管理者杜恩擦肩而过时，就偷走了对方开启吊梯舱门的钥匙，以此引诱对方前往玻与查德埋伏的歌舞厅。 那两人如果单独对上杜恩，胜负暂且难料，可是有心对无心，以玻最擅长的潜伏加上查德的正面作战能力，暗算对方绝无失败的可能。 至于他自己，有钥匙在手，加上侍卫的外表装扮，混入电梯成功开启上行通路自无问题。 战场局面千机万变，路梦知道，以那两人的作战素养，如果看到自己没有如约汇合，肯定不会傻等着，而是先行前往下一个地点。 他看向身前之人的背影。 相比之下，还是跟着这位与自己顺路的冒失审查官，确认她的行踪来得更加重要。 也算是意外之喜。 听完林棘的自夸之后，他只是笑笑：“那可真是厉害。” 一路上的相处下来，他们互相已是解除了戒备——至少是表面上的。 言语中要随意地多。 “一听你就不信吧？”林棘一跃，攀住了钻井上垂下的安全索，一荡而起：“如果你有抱负想要努力的话，凭借这一次的功绩，我完全可以将你举荐给内环，若是能被哪位守望者给看上，不知可以少走多少年的弯路。” “就算对方是阿尔克……也不是不可能哦？”待到她稳稳落到了下一个脚手架的平台，这才转过身来喊道：“接住！”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甩来，路梦伸手一捞，正好抓住尾端。 入手的正是刚刚的安全绳。 两人走的并非是0号社区仍在使用的常规路线，他们所攀援的地方都是过去老工人上下矿井检修维修所需的通路，如今早已废弃不用。 就连这安全绳，都不知有多少的年头，上面的纤维即便还没有老化，却也长满了陈年苔藓，滑腻粘手。 林棘并没有似她过去那般直接将安全绳末端抛给他，而是将绳索从挂钩上取下，在手臂上绕了一圈，双腿站稳锚定。 便知这审查官是担心原本的钢钩锈蚀，承担不起路梦的体重。 这一路上对方一直走在前面，既是自恃实力，也有探路的意思。 路梦并不点破，抓住绳子一跃而起，同样稳稳落地，而后随口敷衍道：“可我这人生性懒散，不爱努力……这回出去以后，如果只是想平稳度过一生，那又该怎么办？” 为了尊重对方的好意，他没有全凭自己的身手跳过去，而是从安全索上借了半分气力。 “没想到你体重还挺轻的……”林棘嘟囔了一句，随后听到路梦的话，她作势就伸了个懒腰：“那不是更好？这世上之人总是喜欢拼死拼活的，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挣到，不想努力的话就和我一样，整天吃吃睡睡，起来就去大图书馆借本小人画看，食堂还免费……日子不同样悠闲自在？” “真要偷懒，还会跑到这来？”路梦说。 作为黑色划痕的审查官，哪怕原本还有其他的同伴协助，但再怎么多也不可能与整个洼地泻湖相抗衡。 何况，这干得本就是得罪人的工作。 从林棘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来看，可也一点都不像是在偷懒的样子。 “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像是被点破了什么，审查官含糊地应了一句，状似不经意地一侧头，眼角则在偷偷打量着这侍卫。 她倒是有些惊讶：对方如果身份真的低微，不了解黑色划痕镇的组织架构，从而不心动也就罢了。 可即便自己提到阿尔克那家伙的名号，对方的面色依旧如常……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不会到这份上。 在他们黑色划痕内部，这位剑圣的名气之大可是都被戏称为“明星”守望者，感情或是调侃或是艳羡——自古以来，名气大也并不代表着实力强，但无论如何这一位却是其中绝对的名符其实者。 想了想，林棘又自己摇头。 略有些自嘲地想道： “不过在这个时候若真是被那剑圣看上，对一般人而言，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事……” 正当她略有些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时，忽地听到耳边一道小声：“小心，有人来了！” 几乎是在同一刻，这审查官也反应过来，她一个鞭腿上扬，踢中了来人的下跨，随即“砰”的一声重响，一拳打在对方的脖颈，直接击晕了这人，让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是一个巡逻的卫兵。 “谢了。”她就着安全索一把将对方缠绕了起来，抛进身后的空洞中，他们此刻正途径一道架桥。 空洞中没有传来落地的身影，片刻后，路梦从中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卫兵的服饰。 “能够遇上社区的人，说明我们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了。”他开口道，“对方的巡逻频率与戒备程度，也将严密起来……这是在防备着什么。” 像是为了映照他的话。 头顶原本的巨大空旷的钻井上方，忽地一黯。 一道巨大的阴影缓缓下落……竟是一艘用绑索钓着的帆木巨轮。 从天而降。 第667章：运船 “快点，快点……手脚麻利些！”一个气质不俗的监工正在怒喝，“如果胳膊腿长在你们的身上这么不中用，那么我不介意把它们全部给砍下来！” 在他的驱策下，全身都被暴雨打湿的劳力，咬着牙接力将一个个木箱搬上大船，如同一整条流水线。 而这位监工的身上，赫然穿着如雪的白袍。 等看到搬运得差不多时，他一声令下，脚手架上的人松动扭机，木制外壳的大船在钢索的吊动中缓缓下坠，巨大的压力让整个船身都发出嘎吱的响声。 他们竟是要将整艘船下放到钻井的底部——那与洼地泻湖地下河相邻的深渊。 若是一般其他地区的地下水道，再怎么水蚀也不可能扩张到足以容纳整艘木船通过，然而这里的地底早就已经因为过去成百上千年的开采而挖空了。 只待暴风雨结束开启闸门，外面的潮水褪去，水位下降到内外齐平的状态，这些装载着原料以及设备的大船，就能立马开出去。 驶离洼地泻湖。 寻找新的落脚点。 随着这艘货船在钻井中的落下，身着白袍的监工一跃而下，落在它的甲板上，而监工的头顶又笼罩起一片阴影，挡住了倾泻的雨水。 又是一艘新的、等待装货的大船，至于监工的位置，也有同僚顶替。 这名监工从装货的平台跳下，稳稳落地，期间平台与甲板的距离起码也有十数米，连厚实的木板都被砸得发出巨响，积蓄的雨水溅起一人来高。 但他还是像个没事人般起身，准备前往船长室。 “等等，站住……你们想干什么！”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厉喝与推搡声，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些布衣打扮的人被守卫拦下。 “执法队的大人们，我们可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你，你带我们来到这样的地方又是要做什么？”见监工回头，为首的一人像是见到了希望般喊道，“又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不要多嘴！”他身边的守卫一巴掌就要打上去，却被一人给拦住了，看他身上的迷彩雨披与制服，还是个科技猎人。 科技猎人道：“有生大哥，还是把情况和他们说清楚吧，这么下去闹得慌。” 回头的监工道：“有这个必要么。” “至少可以让他们彻底死心。” “也好……”执法队的下城区分队长、骆有生缓缓开口：“反正，你们也该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拥挤等候着的人们心里已是一凉。 “汉利兄弟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来之前也签好了合同字据……这是一场委托。”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你帮我们运东西，我借用你们的商号，事成之后付款船货价值的三成，怎么事到临头了，又要反悔了呢？” “那是因为你们没告诉我们，运的是毒……毒……”客商有些结巴，“而且这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哀矿镇吧！” “这般胆小，又怎么能做成大事。”骆有生嗤笑一声，“我知道这在你们联合城是违禁品，但说是这么说，如果真查得如此严苛，那些公子小姐喝的‘血色朗姆’又是从何而来？” “至于要去的地方，的确不是哀矿镇，可我们从没有说过要去那里，所谓荒凉、隔绝……符合这般条件的可不止那座废都，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以为的。” “比如，‘冒险”又何如？” 斯托伯的冒险。 这回，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那是一块禁绝之地，虽说与骸骨荒原、洼地泻湖两者相连，可是后两者起码还有人烟人迹。 在斯托伯的冒险，有一座名为阳泉的火山耸立，据说至今仍未熄灭，不时喷薄出熔岩余灰，遮天蔽日……只是大体还处在休眠之中。 除了实力高强者，其余普通人根本无法在斯托伯的冒险中探索生存。 客商们知道，在木船的庇佑以及科技猎人的开道之下，他们或许可以成功进入其中。 可之后的事情，就谁也说不准了：信息断绝、无法脱身……这不是完全处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 科技猎人在大陆上的信誉有口皆碑，他们最初才会那么轻易地签立下契约，并且随着执法队来到此处、原本禁止对外开放的下城区。 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黑色划痕的监管。 不要相信任何一人在幽暗处的道德水平，更不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的自律与善意。 科技猎人的管理的确松散，可自由的前提是不能损害到组织自身的形象与利益，否则总部绝对会重拳出击，这原本是所有猎手以及外部合作者的共识。 现在，他们的货船从下城区出发，前往斯托伯的冒险，一路上都将脱离世人的视线，哪怕发生事故，也不会有半点消息传播出去。 这种情况下，又有着执法队的绝对武力押送。 结果只可能是任人宰割。 “要怪就怪这场暴风雨吧，否则我们说不定还真的有其他路可以走。”骆有生状似喟叹，“不过也要感谢这场暴风雨……让我们还有这么多的时间。” 科技猎人汉利沉默地看着这位队长，作为早已经选边站的一员，他知道带这些客商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要将产业逐步从下城区、甚至是从洼地泻湖转移出去，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 除了依附于湖镇的飘流者，整座城镇唯一可以动用的，就是这些外来的客商——他们本就不是湖镇的居民，少了他们，后续即便有黑色划痕镇的审查官到来，也不会过问外人的生死。 行商本身也不会长期留宿，加上有契约文案留存，若是在路途上发生些什么意外失踪，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之所以以往没有如此激进，还是因为当时许多工作都可以拆分伪装成普通的任务，下发给组织里的猎手完成。 可随着黑色划痕认真起来、以及产业转移出洼地泻湖，再继续这样就行不通了。 那位大人，成也是因为科技猎手，败也是因此……从创立掌控执法队开始，便可以看出他组建自己私人势力的尝试。 至于这些客商。 就是第一批居民。 或者说……奴工。 好在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其中总可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才。 货船在不断下坠，雨水如柱，拥挤在甲板上的人们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这会儿心里也像是身上被浸湿了般，逐渐凉透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钻井的四壁不断有人搭上甲板，学着他们的队长（也就是新船长）一般，一跃而上时。 作为中央社区，这里的钻井贯通了上城区与1号、2号社区。 其中1号社区可以与之直接自由往来。 2社区与钻井平台之间则只有单向通路，他们放开时才可以通过，下城区的人则没有资格主动联系。 至于最外围的3号与4号社区，则几乎只是作为伪装一般的存在，知道的事情也更少。 也是一种等级分明，秩序井然。 如今开展这般规模的行动，湖镇的暗面已是动员起了所有的力量，除了上城区明面上的执法队，当然还有下城区各大心腹的武装。 哪怕有一些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但总也算人手。 如此加在一起，这些被欺骗、或挟持上船的客商们至少是无法反抗的。 骆有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因为耽搁了一点时间，索性就站在船头清点汇合的人数。 “就快了……沃尔夫那毛头小子也送来了新一轮的预报，雨停就在这几日。”他心道，“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此行准备的货船一共有四艘，除了自己脚下的，之前已经装满了两艘进入了地下暗河。 剩下的，就是头顶那条最后收尾、也是唯一的一条铸铁战舰。 洼地泻湖本质上是一个内湖，而且水域之间分散得厉害，并不连贯，也承载不起吃水多深的重船……但在这种环境下，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其打造出来，就已经足以说明湖镇的财力与生产实力。 作为战船，它也需要运载货物，只是具体装上的什么东西，即便是以骆有生的权限也无法知道。 而这一个过程，大概还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此刻，在他的视线内。 整艘船的甲板上却是乱糟糟的，人员散漫。 这名执法队长不由皱起了眉：那些下城区的人哪怕凶狠，可素质还是太过低下，许多都与所谓的黑帮混混无异，根本不如他们。 一想到那位大人的手下实在太过紧缺，对这些人也不过是不得以而用之，何况都是些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存在……骆有生也就释然了。 “排好队！把人都押回去……你们自己整顿秩序！”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看不过眼，随口吩咐两句，便自己带着卫兵前往船长室。 具体掌舵的工作不用他自己来，现在船还没有进入地下暗河，只是在悬空下降，也暂时没有大副与水手叨扰……那里还有着他专属的卧室与上好松木炭烘出的火炉。 在这寒风骤雨的洗刷下，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暖意。 骆有生进入船桥，在狭窄的甬道中穿行，身后跟着四五名同样白袍的卫兵，皮靴踩得木板嘎吱作响。 可是忽然，他一抬手。 拦住了手下们。 “噤声……”他刚要暗示，忽觉不对，侧头一看，身后竟是只剩下了两名卫兵，当即喊道：“后面！” “——动手！” 一声炸响，骆有生同时发力，他健壮的身躯直接撞破了右侧的木墙，炸裂的木屑飞扬，灯火中映出女人拔刀的身影。 兵刃交击。 林棘长刀刺出，可骆有生的反应丝毫不慢！ “倒是很敏锐！”女人大笑。 这位审查官根本没有遮蔽自己的面容，一张笑颜在四散而飞速消逝的火星中绽放，竟有些娟狂。 锋锐的长刀，一劈斩下。 直接划破了男人身后的白袍。 不过，林棘的武器装备质量过硬，可骆有生作为执法队的骨干，得到基地的大力支持，内衬软甲竟也是精钢不破。 上面仅仅是出现了一道白痕。 更加重要的是，骆有生虽有实力与之对战，可他清楚地明白，眼下关键并非是要力敌。 他撞破了木墙之后，大步不停向前冲去——前方正是全船收发警报的警卫室！ “拦住她！”骆有生大喊。 剩余两位没有掉队被暗杀的卫兵，这才行动起来，拦截其上。 这一动作他们几乎是用身躯来为自己的老大来阻挡对方前进的道路。 “啧。” 女人咋舌。 刹那间抽刀如风，断刀似水，随后浓浆四溢——骆有生感到自己的脖颈后方，沾上了一点温热。 刚溅出的鲜血。 不过，就是这争取到的片刻时间，已经足够骆有生再次撞破木墙，冲到警卫室拉响警报…… 可是他没有！ 男人强行转身，白袍飞扬，从他的衣摆下方，直接探出了一点早已准备好的寒芒，那是旧世界弩的箭矢。 从一开始这名队长就没有想着逃走——既然这刺客能够进入埋伏在船中，那又怎么能够保证对方没有潜入到警卫室，破坏所有的通信警报设施？ 他不会赌这一把。 骆有生要用这争取到的时间，直接杀死对方。 能够被选中的人。 都拥有这股狠劲。 林棘察觉到了这点，她一边抽刀格挡，一边从腰间掏出同样满弦的旧世界弩。 看起来是要来一场中门对狙。 不过，正如之前所说。 她毕竟被阻挡了一瞬。 “砰！” 男人忽然向天栽倒，后脑勺狠狠砸地——就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被谁用脚轻轻绊了一下。 原本紧绷的平衡。 瞬间打破。 有力的旧世界箭矢钉在天花板上，直接全部没入。 只剩下尾端的一个大裂口。 “铿。” 林棘隔开了飞溅向她的碎片，另一只手上的旧世界弩还没有打开上弦的保险。 “其实不用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顺手将十字弩抛给了骆有生的身边之人。 一身卫兵打扮的路梦接过，娴熟开弦，在这位头晕目眩的队长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单手持弩，对向了他的头颅。 那根锋利的箭矢，都已经刺破了男人的额头，留下一丝红血。 他一边聆听着甲板上的动静，一边状似庆幸道：“我总得帮些忙不是吗？” 第668章：动乱 听到路梦的话，林棘笑笑：“你能够带着我找到他，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她看向撑在地面的男人，骆有生对他们怒目而视，可眉间那一点寒芒的刺痛，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执法队中主管下城区的分队长，同时也是0号社区这一任的管理者。 能够在曾经的黑道战争中胜出，统领中央社区，骆有生也是终于拥有了“洗白”的机会，在一番运作后成功加入了执法队，获得了正式的科技猎人的编制。 同时，也是最凶狠的狼与最忠诚的狗。 “你是怎么判断出，应当是这一艘船的？”林棘好奇地看向路梦，这个人此刻挟持着管理者，脸上丝毫没有兴奋或是惧色，持弩的单手稳健得更是有如铁铸。 旧世界弩的使用门坎虽低，可易学难精，若不是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刚刚丢出去的小号女士定制款，看这姿态还以为这就是他自己的配弩呢。 “总不可能是那一艘吧？”路梦用另一只手作势指了指头顶，“就算是，我可也不敢登上去。” 作为洼地泻湖的战舰，它采用燃油轮机驱动，平日里环绕着湖镇的深水区航行，铁铸的护甲加上联排双射孔270度角的鱼叉炮……整个就是一台移动的要塞堡垒。 上面的守卫也是最严密的。 不可能还需要从黑道中补充人手。 若非骆有生还要统领下城区势力，他自己肯定也想登上那艘船。 “所以，都是运气。” 路梦顶着骆有生的怒气，将小号旧世界弩往前又送了几寸，这名管理者原本心中倍感屈辱，可是视线一迎上这冒牌卫兵的眼神后，一股莫名的恐惧就袭上心头。 如同被刀剑的清光击中般，瞬间就萎靡了。 不再挣扎。 “运气？”林棘没有看这边的情况，她为倒地的卫兵一一补刀，最后振血回鞘道：“如果都是运气，那我们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两人虽也遭遇过变故，其中不乏惊险，然而到最后却总是逢凶化吉，一路上杀将过来。 世上或许真的有强运之人，但林棘不认为其中包括自己。 一定要说的话，她自认还是最为倒霉的一类。 十赌九输。 于是她从不去赌概率。 只做确定的事。 “这分量够了么？”路梦没有接话，他踢了踢脚下的男人，“中央社区的管理者，同时还是执法队的骨干，如果没有上层授意，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包揽下整个下城区。” “再加上制毒贩毒、绑架客商、公为私用……这船、这人，可都是总部支援发展起来的。”路梦一条条数落着，“现在却要驶往私库。” 说实话，如果换成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的势力，这些可能都不是什么问题，有无数猖獗的盗匪犯下的事情都要更加过分。 只是，科技猎人创立的宗旨就与他们不一样，无论手段如何，最后的目的都是要与世界尽头一致，即以搜集遗落科技的形式，为复兴上古文明做准备。 无论中途怎样经营、筹措资金、发展势力……都不能偏离与影响这一目标，而只能成为助力。 然而，他们进入湖镇下城区，一路上目睹的这一切，哪怕怎么牵强解释，也很难再将其圆回去了。 林棘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关切，咱俩到底谁才是审查官？” 听到她的名号后，原本精神萎靡的骆有生瞳孔一缩，路梦注意到反应后开口：“这位就是黑色划痕派来的审查官大人，识相的话还是早点降了吧，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我知道，”骆有生骤然开口，他的视线竟再也没有落在路梦身上，而是死死盯着林棘：“你是……” “退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路梦侧开了身子。 下一刻，带着白光的刀身从他的眼前划过，鲜血溅出。 锋刃的刀尖，死死钉上了骆有生的额头，又从后脑穿出。 这位管理者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仰天倒下。 血液漫流了一地。 只剩下一柄细长的直刀在微微颤动。 林棘擦了擦手，上前握住刀柄——她刚刚自七步外，掷了出来。 路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留个活口？” 相比起前几位社区的老大，这骆有生管理着中央社区，知道的信息与机密最多，最有价值。 并且作为登记在籍的执法队成员，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人证。 至于合作程度…… “你看他刚刚还有话想说呢。” “有时候，话多了也不太好。”林棘擦了擦刀刃，语气有些冰冷，却是接上了路梦之前的问题，“或许无论原本设立的初衷如何，当它拥有了这么大的规模，手下拥有这么多的人工作创造财富，也同时全部仰仗着它吃饭……它总会生出自己的意志，不为外人所左右。” “就好似一个怪物般。” 理想不能当饭吃。 但是践踏它可以。 林棘满目所见，都是某个人勃勃的野心——不过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不少人也是这么看自己老师的。 与其自证，不如见证。 “不过，呃，你好像说得有点道理。”这位审查官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那股寒意仿佛从她的身上褪去：“接下来我们得考虑怎么处理他的问题……” 林棘看着骆有生的尸首，有些不知所措，虽说刚刚就是她动的手。 他们潜入了货船，现在还吊在半空中缓缓下坠，可以说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正如骆有生所预想的那样，林棘已经破坏了警报设施，但拖延不了多久，一旦人们发现自己的船长与领队失踪甚至身死，恐怕就会全部动员起来。 那时候，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原本我们可以把他作为人质，但……”路梦靠在墙壁上，一摊手，示意‘不关我的事’。 “这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林棘有些羞赧，“这样，你还是假扮成卫兵，混在他们当中，以你的身份上这艘船也很正常不会有人起疑，到时候再伺机逃出去，至于我……” “咚！”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整条货船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受共鸣的影响，船舱内部更是滚过一道巨响。 林棘两耳嗡嗡的，就连她的身手，刚刚那一下脚底都有些不稳：“发生什么了！” 地震？ 可他们现在吊在天上…… “起火了，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是木柴炸裂。”路梦贴耳在墙壁上，“恐怕是靠近船舱的甲板。” “这你也能听得到？”林棘惊讶道，她之前在密室中见对方的动作与通报时其实就觉得离谱——那里其实隔音效果极好。 可他报出了有人靠近。 “信不信由你，或者你也可以说是我猜的：外面还在下雨，这样大的火势只能是动力机组轮机的燃油爆炸泄露——或者说刚刚的震动就是爆炸，那一定会引起火势。”路梦快速道。 “这么说……”林棘睁大了眼睛。不管怎么样，她相信科技猎人的技术，他们打造的货船，不会无缘无故爆炸泄露。 “没错。”路梦扯下卫兵的外衣抛在一边，带着一丝微笑道：“是‘动乱’啊。” …… …… “啪。”船舱中，火光滔天，可科技猎人汉利万万没想到自己首先挨上的居然是一个巴掌。 这一下打得他头晕目眩倒退了好几步，好在有帮众扶住，否则就要撞到墙上。 视线恢复正常，看着眼前那披着风衣，但是体量不长的一道身影，汉利诧异开口：“玻姐？” “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他话说完，嗖嗖两下，短刃自汉利的两边脸颊飞过。 划出鲜红的血花。 帮众与守卫大惊，想要冲上前去，可是汉利拦住了他们。 “打你一巴掌，再饶你一命，以前的相识便算是两清了。”玻冷笑了一下：“还有，没必要耍小聪明。” “接下来，生死毋论！” 一些手下还以为是因为这突如起来的女刺客是他的故人，汉利才阻止他们，各自心中刚有不忿，忽地打了一个激灵：只见身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她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形同鬼魅。 如果他们冲上去，非但连对手的影子都找不到，恐怕人家随手一划就能结束自己的性命。 汉利的背部则是冷汗直涌。 玻没有任何掩饰，而他当然也记得对方是谁……她就是故意现身，否则以自己的感知能力，怎么能比得上对方的潜行？ 真正令他诧异的是，这位曾经直接拒绝了守望者秦大人招揽的特级猎手，竟是重新回到了湖镇。 相比之下，汉利则是奋斗多年、干了不知道多少脏活，才能够登上这艘货轮，一同启航。 双方受到的看重程度，差距不言而喻。 如玻所说。 真要杀他，一刀就结束了。 相比起他们这些曾经以对方为榜样的同僚后进，一直以来都是她本人更加念情…… 可是玻姐的最后一句话意思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艘货轮忽而传来一阵更大的震动，如同要倾覆一般，将他们全部颠倒在地。 …… 甲板上。 查德从2号社区的平台一跃而上，连续两个飞踢，踩着守卫骨折的脖子抱住了吊索。 随后身形一转，从2号社区延伸出来的挂钩就紧锁在了这根吊索上——挂钩连接着七八根铁链绞在一起的粗壮钢缆，另一端牢牢焊接在这一层的矿脉平台上。 受着下坠与牵引的力量，货船再次一顿，直接撞上了平台。 卡死在上面。 有人试图阻止查德，然而他肌肉在衣袍下如同流水般转动，蓄力冲拳，刚一接触就将对方的胸膛打了一个对穿。 “人体自带几十把刀……”男人暗自念着口诀，“那是我们身上的骨骼！” 话到一半，他已经接着船帆跃下，紧接着去锁死另一条吊索。 而后，从2号社区的平台上，呼啦涌出了一大帮手持兵刃的人，直接冲向了这艘货轮。 按照规定与设计，2号社区的人要想靠近钻井平台，只能等待中央社区的许可，现在随着货物与设备的转移，正是时候。 然而，下位社区早已经被占领！ “冲啊！”黄相衣着完好，一马当先地怒吼着。 在浩大的声势中，没有多少人发现：他的脚踩在钢铁的平台上时，偶尔竟会践起零星的火花。 在黑暗幽深的隧道中，就如同是几只萤火虫在跟随着人们。 低空起舞。 路梦原本准备机械义肢，就是为了防备自己在实力低微之时被人断肢，虽说后来添购那些义肢的品级已经不太够看了，多数已经留给了余烬教团支配，但他还是在隐藏背包中保留了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配合上模组医疗天使的鼓舞加持，这次正好给这名漂流者用上。 在这庞大的下城区，有着无数的漂流者，他们艰难生存，可并非都是因为自己实力低微。 有的，只是缺乏一个机遇。 是有人，强行堵住了他们上升的通道。在这个所有人都同样只能仰赖上位者施舍的鱼塘，有人多吃一口就有人少吃一口：如果不踩着千万人弯下的脊梁仰头，又怎么能够彰显出我才是有乞食的资格？ 有潜质的漂流者，总体比例还是稀少的，但在如此大的基数加持下，一旦他们全部汇聚在一起…… 也是一股足以颠覆的力量！ 一声巨响，黄相落在甲板上，将厚实的木板都砸出了一个坑，他在查德之后率先登上了货船。 木屑混合着雨水。 倒映出船舱中部喷吐出的火舌。 燃油虽然能够在暴雨中燃烧一阵，并且点燃部分温暖干燥的船舱，但科技猎人也配有防范与灭火设备，加上外围木料潮湿，不可能烧毁整艘船的结构，造成的影响有限。 更多是为了制造混乱。 但这已经足够了！ 而在人群当中，一个中年男人一边挥舞着武器向前冲，可他的怒吼声中却带有一丝胆怯与恐惧。 格林其实就是那位2号社区原本的管理者，他深谙隐于市的道理，于是干脆毁容改变身份，充作一个外来的偷渡客，混在了动员的人群之中。 他原本想趁机反水，重回组织的怀抱……然而在眼前的盛况下，就连格林都有些震撼，更关键的是，身后的人群已经将他完全裹挟。 狂热的人们几乎是架着这位管理者，让他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跳上了混战的甲板。 第669章：四条船 暴雨天倾，井壁上的探照灯在混乱之中被人击碎，逐步蔓延到甲板上的火势，却让这艘庞大的货轮在那么有一刹那，如同悬浮在空中的火炬。 在查德的带领下，组织起来的飘流者军团冲上了甲板，有下城区的守卫认出他们原本是管道暗河中求生苟且的仆从，当下惊惧同起，可是下一刻就被绝对的人数给淹没。 严格来说，以中央社区的力量，镇压整个下城区或许都不是问题，然而能够分配到这艘货轮上的，最多不超过四分之一。 甚至那些更精锐的人手，还要留在最后的一艘泻湖战舰礁石号上。 其余的各艘船上的力量，只要能够看守住挟持的客商就足够了。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往日畏缩恭顺的漂流者们，竟是有一日也敢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挺直脊梁向着自己举起屠刀！ 在这阴湿的地下城。 曾几何时起，实则已经埋下了一个危险的炸药桶，只差一星火苗引爆。 连滔天的湖水都掩盖不住。 管道平台上，火光映射在老人的眼中，让这位漂流者原本浑浊的瞳孔都有了明亮的光彩一般，回忆在他的心头闪动，他想起了那些坚强的人们，自己的儿子，以及生育下孩子的母亲。 最后，落在了那句传扬在漂流者社区的歌谣之上： 旧世界的余烬， 新世界的初火。 老人拍拍怀里的孙女：“去吧。” 小李茵点点头，与其余那些没有能力手持兵刃的漂流者妇孺一起，奔向了老旧社区重新启动的传送带，她的脸颊虽然依旧干瘪，可隐隐地已经透出了些许红润。 这个女孩原本就没有什么疾病，一定要说的话，有的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也最难治愈的绝症：饥饿。 仅仅只是饱食了几顿，以她年轻的生命力，气色就已经好得多。 传送带上，缓慢而断断续续地运送着一排蒙着幕布的箱子，到达2号社区后，漂流者接力将它们装卸下来，堆放到一边。 这些都是从货轮上抢下的。 2号社区的管理者，原本想用它将自己的私财与人手运上这些即将驶往秘密新基地的大船，可没想到此刻却是被倒着运转。 直到有人搬运一个货箱时，里面传出来惊恐的尖叫，掀开幕布一看，却见装在里面的却是几个浑身湿透的客商，在狭窄的一方空间内，就这么挤满了好几个人，姿势扭曲。 在骆有生正式登船，弹压下闹事的客商后，手下的人就将他们全部如此处理，这样还能节省出装货与船员们生活的空间。 这还是过去来往的猎人帮运奴船上的手段。 毕竟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与货物无异。 “不，不要杀我们……” 几名客商已是惊恐万分，经历过背叛、愤怒与绝望的他们，在黑暗中只能感觉到天旋地转、喊杀震天，根本搞不清状况。 现在重见天日，矿道中的灯光加上畏惧，让他们根本睁不开眼。 “你们也是偷渡者吗？”一道脆生的声音响起，一个胆大的客商诧异睁眼，看到却是一个小女孩。 李茵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对方的身上现在还穿着精美的服饰，哪怕已经被雨水浸透得褶皱，可还是能够看出其华贵。 这些商队本身的资金与财富，也是他们被盯上的理由，否则单论人手，还是漂流者更为廉价。 更何况，执法队利用的是世人对科技猎人的信任，损害的却不是自己的名誉，可谓是毫无代价。 “没事，我这就放你们出来。”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茵也没等他们说话，取下了自己纤细手腕上的简易手环—— 那是一根缠绕起的带锈铁丝。 随即，她在囚笼的锁孔上笨拙又认真地鼓捣起来。 在这个世界。 哪怕是年幼的孩子也不能一无是处。 李茵还不明白‘偷渡’的含义，只是在他的眼里，这些‘偷渡客’还比不上之前的那几位更加有吸引力呢。 在暴雨的浇灌下。 瞬间的火焰，停息了。 可它已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下面发生什么了？”礁石战舰上的指挥官皱着眉，洼地泻湖上空的暴风雨仍未停歇，远处的湖面上甚至出现了一道小型的水龙卷，狂风呼啸与水滴拍打在甲胄上的声音，几乎掩盖了一切杂音。 可他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对方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打出通行的‘旗语’。 “他们已经下降到了2号社区，那是整个下城区的最底层。”副官懒洋洋地说：“如果有什么问题，陆龟与蝮蛇号会发现的吧。” 在下城区的划分上，他们之所以不允许2号社区与中央社区自由沟通，便由于这一社区某种程度上是阻隔漂流者与内城的门户。 洼地泻湖镇原本并没有这样的划分，它只是一个钻井平台，在还能开工的时候，下方与内部才是最活跃的，有些地点连现在的科技猎人都还没有完全清点梳理干净。 不如按照地势一刀切。 陆龟与蝮蛇号，则是早已经沉入地下暗河的两条货船，它们与正在下坠的渡鸦号，距离倒是更近一些。 “最后传送一次信号——在守望者大人回来之前，一切都不能有闪失。”礁石号的船长，同时也是执法队的总队长，看向了副官：“还有，城中的可疑人物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没有根基的闲杂人等，该清理带走的也不要留下。” 听到前半句命令，副官依旧有些懒洋洋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当队长说出之后的嘱托后，他心中却是一紧，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笑道：“那是当然，大哥你都嘱托过多少次，都已经……嗯，听厌烦了。” “定不会让秦大人失望。”他连声保证。 地下暗河。 蝮蛇号的船长，负责洼地泻湖对内戒律的执法队分队长，站在船尾看着身后的通路，有些分神。 不出意外的话，渡鸦号就会从那里降落，沉入水中，与他们一同驶向湖外。 作为船长，他要时刻准备好迎接这一整艘满载的货船、直接坠入暗河造成的波涛冲击。 “怎么感觉有一股血腥味？”他耸了耸鼻，嗅道。 是这地下暗河死人了？ 总不至于是天上下血雨吧。 “下城区的人，如果受伤死了没有地方安葬，随便找个位置抛到身下的湖水中，顺流飘来也很正常。”副官从甲板上走来，“这些天我已经打捞上来了一网的尸体……晦气，原本还想捞两条鱼吃。” “你也是心大，这里的鱼你都吃得下。”船长回身看他。 “有什么要紧。”副官作出一个夹烟的手势，“你也知道我是‘这个’——” 随即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陆龟号的那些人呢？”病态地嗤笑一阵后，副官回复了正经，好奇问道，“好几天没见到他们。” “他们先走了，说是……去追什么东西。”提到此事，蝮蛇船长也是有些犹豫，“你也知道，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而是合作者。 那一艘礁石号战舰的图纸，就是由他们提供的。 黑色划痕原以为这是湖镇猎手搜寻远古遗迹，临摹废旧船骸制造出来的，光是这一项成就都抵得上许多冒险的收获。 为此总部多加褒奖，又给予了对方更多的自主权，任其充分发挥。 却不知洼地泻湖已经许久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探险任务发布，这整船的蓝图，完全是来自馈赠。 或者说交易。 有着这种份量的礼物，让对方的人单独占用一艘货船，可以说毫不过分。 “说来那些人也是挺神秘……他们在找什么？”副官好奇道，“这世上还有让他们都感兴趣的东西。” “据说是一头白色的巨兽，”船长回忆道，“有人在地下暗河报告了类似的传闻和踪迹，陆龟船长听到之后还很惊讶，说什么这不该出现在这里，它应该在哀矿镇之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由他们去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对方是难以控制的人，就连秦大人都对之礼遇有加。 而在整个南方，除了那开顿城的天心利正就没人有资格拥有这般的待遇。 副官听罢，也收起了好奇心，他们虽都是登录在籍，可并没有那些普通科技猎人的探险精神，明白有些事情就不该由自己来追究。 可是，正当两人带着整船等待之时，钻井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轰鸣！ 钢铁与木梁折断倾塌，碎石如雨般落下，激起淡红色的湖水。 好似天塌地陷。 …… …… 林棘冲出了船舱，她原本正在追逐一个熟悉的背影，可是对方潜行能力极强，又身形灵巧，在这狭窄逼仄的船舱内部，最是她发挥的空间。 有不少的打手与卫兵，便是因为她破坏巷道通路，同时刺杀头目领队……而分割阻隔在了各个不相连的空间，从而被武装起来的漂流者逐一击破剿灭。 事实证明前次反蓄奴者结队途径闪地，确实没有恶意——一旦他们深入敌后、毫无顾忌，哪怕是孤身一人也能制造出超绝的破坏。 一旦没有亚穆杜这般熟知其手段的人坐镇，一般势力组织甚至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反制。 林棘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从惊鸿一瞥中，察觉对方很像自己在黑色划痕见过的一位姑娘的背影——也算不上熟人，只是自己下班后到酒馆小酌一杯时，总是能见到她独自买醉，由此留下了印象。 按理说那位姑娘在黑色划痕镇众人心中的形象还有些孤僻与怯生生的，怎么可能在远至千里的洼地泻湖掀起这般浩大的破坏与混乱……不过，就连自己都能作为审查官来到这里，种种巧合联系起来，林棘无法不在意。 只是这么一追，她竟是已经追到了甲板上。 而且关键是…… 在这个途中，小路还跟丢了。 无怪，以她们追逐的速度与烈度，世上没有几人能跟得上。 审查官一敲脑袋，只觉得自己又有些冲动，不过她已经将骆有生的人头割下，留给了对方。 即便是遇上漂流者，这都算是最有力的投名状。 保下安全没有问题。 可是，当林棘一身明显不合漂流者或黑帮打扮的装束出现在甲板上时，四周的目光直接就汇聚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不乏敌意。 他们都没有想到。 林棘倒是丝毫不惧，她按着刀扫视一眼，寻找脱身的机会，可是在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后，忽地一愣：“查德？” 正在靠近她的拳手也是同时愣住：“你认识我？” “档案里有写……别担心，你是干净的。”林棘随口道。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道打光，穿透遮蔽之下依旧重重的雨幕，照亮在渡鸦号的甲板上。 随后，开始闪烁。 林棘脸色一变：“旗语？” 她连忙看向守在船舷上的查德：“你们没有回应吗？” 查德还在震惊于对方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并且思索那句‘干净’的意思时，他下意识答道：“回应什么……” “……完了。”林棘大踏步走向他的位置，“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接着！”她掏出一个黑色的本子抛给查德，“再把你的手电给我。” 周围的漂流者原本还想要阻拦，只是查德一翻开这证件的第一页就变了脸色，连忙下令到：“停下！” 随后掏出猎手特制的强光手电丢给了对方。 林棘三下五除二攀上船杆，立在最顶头像是一枚暗夜黑星，她对着光柱的方向打开开关，按照频率，熟练地发送出内部的信号。 她虽然不知道这些暴动之人的目的，然而此刻他们是“真”同在一艘船上，若是被上面的战舰发现了…… 那就得一起沉没！ “你看，我就说果然没事吧。”副官看着闪烁的光柱，随口解读道，“只是由于吊索年久失修，撞上了钻井岩壁有些磕碰，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顿了顿：“好吧，好像还有点失火……不过问题不大。” 礁石船长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有回应就好。 至于其他的问题，那都是骆有生工作不利，这些下城区出身的人果然没有办法完全信任—— “咚！” 就在这时，甲板上忽然传来一阵炸响，惊得所有将官与水手向后望去，同时机弩炮台带着探照灯，全部瞄准了那里。 随后，他们又放下心来。 或者说，是带有一股狂热的窃喜。 只见一个长身长发的男子，半跪在地而后慢慢起身，水流从他的衣袂滑落，好似刚刚浸泡过一般。 副官眼睛一亮，行礼开口：“大人，您回来了……” 可没等他说完，男子就直接打断了他：“把船沉下去。” “什么？”这回，就连礁石战舰的船长都是一愣。 “我说……”守望者秦，冰冷下令，“把这艘船，沉下去！” 第670章：回归 “大人，但礁石号的装载还没有完成，哪怕是再加快速度，至少也还需要半天的时间……”船长连忙道。 闪地的变故发生，察觉到黑色划痕的态度发生转变之后，守望者秦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自己前往开顿城寻求更进一步的合作。 为此没能亲自指挥下城区的搬迁工作。而有的骨干成员一度以为由于暴风雨的影响，秦大人都要赶不回来了，为此心中多有忐忑。 现在虽说不知他是如何破开了风浪，回到停歇的礁石号上，总归是一件值得振奋的事情。 只是听到他冰冷的语气，船长还以为这位守望者是在责怪他们办事不力，延误了时机。 “再不动手，老家都要给人偷没了。”秦瞥了自己的两名手下一眼，那视线中的冷意竟将船长和他的副官看得心里一寒，吓得直接跪地行礼，都不顾甲板上还有水手守卫以及在他们眼中低贱的劳工。 对外，秦是一位合格的守望者形象，虽说桀骜了些但那是因为有其资本，可只有这些心腹才知道，在他们面前，这位大人绝对是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主宰。 因此哪怕不明原由，只要大人一斥责，也只能先行谢罪。 “放下绞索！”船长直接下令，他虽然是跪在地上，但对下的语气口吻竟也能保持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牵引着礁石号的钢索，比其他各艘货轮的数量强度都要来得大，因为即便只算金属船体本身，它的吨位恐怕就比得上其余船只满载。 此刻随着船长的下令，厚重的扭盘转动，这艘二十余米的内湖战舰在钻井空洞中缓缓下沉，它固然比不上漂泊终地或贩奴公会的远洋战船，但此刻与钢索碰撞发出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也好似凶兽的尖啸。 副官到这时才敢微微抬头，却不敢看向一步步走向船舷的秦，只能四处张望，他心存疑惑：他们装载货物的平台，虽说与洼地泻湖的上城区高度齐平，可名为中央社区，那它所在的位置就并非是湖镇平时接引渡客的港口。 秦大人从外归来后，是如何登上的船？ 刚刚的场景。 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啪。”直到下一道声音坠下，副官在甲板上看到了四溅的木片，那是一艘普通的渔船——在这样的暴风雨天气中，别说横渡湖水，就是一个波涛都可能将其打翻在水中 现在怎么到了船板上？ 他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浑浊的水柱带着白色的水沫，在湖面上拔地而起，一直接到天际，远处看着并不太浩大，可是随着它撞击到钻井平台时，那带来的震撼才让人意识到其伟力也如同一条巨龙一般……那是水龙卷！ 若非洼地泻湖镇的基底是由古老的技术打造，钢铁架一直贯入地底的深处，恐怕整座城镇都要如同水面上的小舟一般被其撼动。 莫非……副官睁大了眼睛。 瞳孔中满带惊喜与震撼。 大人真的是‘从天而降’！ 秦接过一名执法队成员恭敬递上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后丢在一边，随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原本被遮住的面容。 从轮廓上看，他原本应该也是英姿飒爽的一名男子，只是如今只剩下半张脸——剩下一半嵌着金属的铁面，从黏合处还能看出某种化学药剂腐蚀的痕迹，另一半皮肤光洁，可隐隐看得出底下有刀疤纵横的痕迹。 这是极强恢复力的结果。 由此也看不出真实年岁。 随着他登上甲板，湿透的衣服逐渐显干恢复如常，雨水打在这名守望者赤裸的皮肤上，则好似水浇在了滚烫的熔炉壁上一般，翻出股股白气，被生生烤干。 “他们竟是派了你来……”秦单脚踩上围栏，饶有兴致地向下看去，在旁人的视野中，钻井空洞中除了偶尔闪烁的灯光外，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可他竟能够将之完全看穿一般：“我的小侄女。” “好了。”林棘将手电抛还给查德，随后从桅杆上一跃而下，身形如燕，“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对自己湖镇的执法队动手……莫非也是要立功不成？” “……也？”查德接过，他无意解释与辩驳，却注意到了对方的措辞。 他知道此人是黑色划痕镇的审查官——他与玻都出身科技猎人，知道这一身份的含金量。审查官虽比不得内环成员或守望者这般固定的席位，可在其执行任务期间，他对所有的科技猎人都拥有临时的管辖权。 如果用联合城的官职来类比，这就是所谓的“钦差大臣”。 并且由于科技猎人组织的特殊性，任命专门对内的审查官这一情况，可是比常驻守望者还要少见。 玻等人曾推测出黑色划痕或许会派出审查官，如果在洼地泻湖遇上，有一定可能与之沟通结成助力——可查德没有想到，这证件上说的林棘小姐，看样子身边就只有她一人。 这能发挥什么作用？ “嗯。”于是查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甚至牛唇不对马嘴。 他的性子如此，如果不是自己熟识的人，或者有用有关联……那是半句话都不愿意讲。 林棘微微皱眉。 在科技猎人当中，她绝对算是佼佼者，这位叫查德的猎手，虽然成绩很出众，但档案评价也只是未来可期——这从对方还在湖镇，而不是被调往总部就能够看出来。 一个是中央，一个是地方。 如果做不到封疆大吏的心腹，那么该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看这位科技猎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讨领导喜欢的类型。 反观林棘，已经做到了总部任命的审查官，虽然是临时的……她并非是看不起查德，而是有些疑惑对方为何竟都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 哪怕单论实力而言，她虽然还没有晋升那万人之上的战争级，可也已经表现出了能在千军中纵横来往的潜质，只是不能持续。 并且全部依靠的是自身。 短时间的爆发下，整个洼地泻湖都没有多少人能够挡得住她，这也是林棘一路上大胆前进的底气。 而查德，虽然也十分优秀，但至少还没有达到这一层次。 如果只是这样，就敢领导漂流者冲击湖镇的货船……林棘钦佩对方的勇气，但说实话，即便这一刻取得了成功，之后也不过是带着他们全部送死而已。 何等的儿戏。 想到这里，哪怕是林棘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怒气。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孤身一人走到破损的船舷边，眺望下方的湖水，寻找弃船的机会。 渡鸦号被2号社区截下，悬停的高度距离地下暗河还有一百来米，这个高度如果高台跳水的话……林棘在思索自己以什么样的姿势入水，才能又优雅自如又少断几根骨头。 她活动活动了筋骨，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查德：“喂……猎手，你们搜查船舱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自称‘小路’的卫兵？” 听到林棘的问话，原本已经打算不管不问的查德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她，开口：“小，小……你说小什么？” “小路啊。”审查官回道，可是看着查德的样子，她有些遗憾地自己摇了摇头：“果然是没找到哈……” “不是，你说的那人长什么样子？”查德连忙上前一步。 “呃，他是1号社区的卫兵，以前侍卫的是那里的管理者。”被他的样子有些吓到，林棘先垫了一句话，接着道：“长相嘛……” 她正要开口，准备流利地描述那位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青年的样貌。 可回想起来，她才突然发现：从一开始自己在密室中遇到他，再到船舱中离别，对方的样貌竟好似有着极大的差异一般。 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可林棘细想起来，自己又没有一刻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变化，应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次偏离一点，所以完全没有察觉。 积少成多，就发生了质变。 可这可能吗？ 林棘不自觉张大了口，捂着嘴巴后退了一步。 她想到搜集来的证据。 加上渡鸦号一度燃起的大火。 莫不是自己吸嗨了…… 还是说这是自己的错觉，只是环境变化光影产生的幻象……或者是对方根本也利用了这光影呢？ 但这样的潜行伪装技术，恐怕只有自己追逐着的那位女子才有，如果小路也是如此，他怎么会跟不上。 又或者…… 世界上真的有他这个人吗？ “他，他大概二十四五岁……”林棘陷入一片混乱，按着头回想着，最后灵机一动说出了对方一直都没有改变的特征：“对了，他的头发是白色的，有些像雪或者月一般的纯白……呃。” 话一出口林棘就后悔了。 因为显然对方就是一个焦土之子，发色的特异倒并不罕见，就连眼前的查德都是同类。 只是查德的飞机头无疑更加有个性和张狂罢了。 这特征，说明不了什么…… “呃，”不料，查德却是面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了林棘一眼，随后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 “你认识……不，你见过他？”审查官的眼睛亮了起来。 “也许吧……但反正他如果是你说的那人，那他不会有事。” 查德不想多说什么了。 ——谁敢那么叫他啊。 查德算是明白这位路北游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早就勾搭上来黑色划痕的审查官，难怪对方会出现在这艘他们的既定目标上。 如此，就能解决自己这行人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而不被认为是来搞破坏的了。 否则一位早脱离科技猎人的反蓄奴者、一位现任基层猎手，和一个……呃，怪物，怎么都没有立场来干涉湖镇的事情。 那位红之王早就做好拉下面子耍赖的准备了，反正不会给对方尤其是科技猎人的全体利益造成损失，有时候大家彼此互相卖一个人情，反倒能够加深私底下的联系。 现在有着审查官背书。 却是不用了。 只是查德还有最后一个疑惑：这位审查官刚刚向上方的礁石号战舰发出信号回应…… 计划里没有这茬啊？ 他们明明不用的…… 不过，林棘显然只关注到查德的最后一句话，而没有注意到这位科技猎人原本就有些死硬表情背后复杂的神色。他们原本就不熟。 听到那卫兵没事后，这位审查官竟自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又或者是因为从另一人的口中确认了消息，知道他不是自己幻觉呢？ 但林棘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着正在从渡鸦号上撤离的漂流者部队，点了点头，自己抓着船舷就要翻下去。 查德上前想拦：“不从这边走么？” 他指了指社区平台的方向。 “偷袭能够成功一次，不可能成功第二次……何况下一次就是礁石号了。”林棘笑笑，“现在从2号社区不可能再登上0号社区，唯一的机会只有前往地下暗河，在剩余的两条船上，等待……” 她顿了顿。 最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秦。” 说出了他们黑色划痕的内环成员，在审议之后划出的最大目标。 也可能是唯一的目标。 作为拥有银卡的守望者，他荣誉加身，同时实际管理着洼地泻湖这一整座科技猎人最大的分基地，形似一个自主运转的城邦。 可以说，即便是总部那些加入内环的守望者，也没有几位拥有他这般的权限。 就算是阿尔克。 如果这位剑圣排除自身冠绝的实力，其他的地位也无法与秦相比。 唯一可能相提并论的，或许就只有远在极北方的那位…… 拥有这般的权力，也要承担对应的责任，洼地泻湖如今出现如此的顽疾，这位守望者也难辞其疚！ 可一听到这话，查德再次皱起了眉：他们劫下渡鸦号，已经有机会搜集齐全船的货物与解放人质——那些成品、设备以及获救的客商，就是最佳的物证人证。 这位来自黑色划痕的审查官，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但她似乎觉得仅靠这些东西……完全还不够！ 的确，守望者秦隐藏极深，查德即便已经是在南方活动的科技猎人，对这位上司的了解也相当表面，想必他不是会被轻易扳倒的——但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实力，你直面他又有什么用？ 然而，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制止对方时，所有人的耳边都传来了一阵雷霆般的响动，由远及近。 仿佛连暴雨都被震得停歇了。 或许，它是真的停了——因为有一道阴影直接拦截在了渡鸦号的上方，将所有还在船上的人都给笼罩在内，逐渐扩大。 如山渊崩塌。 战舰礁石！ 第671章：守望者 听到这声音后，所有还停留在船上，来不及撤离的漂流者，也一齐抬头向上看去。 目睹了这番景象，霎那间，原本涌动的热血瞬间平息，鸦雀无声。 林棘的面色一变：“它怎么这个时候就下来了……明明至少应该还有半天的时间！” 礁石号战舰距离他们的绝对高度其实还很远，然而对方的舰体修长如同古老的蛮族长船，看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一柄悬空的巨斧。 当然，如果它真的照这么落下，两船相撞，礁石号的确可以如同刀砍斧劈一般，仅靠船体强度就将渡鸦号货船砸得粉碎！ 林棘心中惊惧，她明明已经发出了正确的信号…… “加速撤离！”见状，查德对还留在船上的漂流者下令，“还没有搬走的货物就不要了……人都找齐了吗！” 他问的是那些被挟持的客商。 “黄大哥已经带人去搜索了，但是还有没有剩余我们也不敢保证……”一名漂流者答，“这都要之后清点完才知道！” 他没有来得及说的是，这出身4号社区的黄相跑得也太快了，后面的几人跟都跟不上。 “剩下的就不管了！”查德果断下令，“先让所有人都撤回来，黄相断后，不用担心他跳不回来。” 林棘有些意外又略带赏识地看了他一眼：紧急关头下没有被冲昏头脑，更没有固执地一定要救人，而是先保存自己的实力。 决断还是相当理智的。 至于万一真的还有客商滞留在货船上，在这种天倾般摧枯拉朽的灾祸下，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个……再把你的手电借我用一下。”不过林棘还抱有一丝希冀，再次向查德请求道，不过这一回就一点都不酷了——这种制式装备她原本也有，只是在一开始泅渡潜入洼地泻湖时，就入水泡坏了，在当时那种天气下，能够保全自身和随身的长刀就不错了。 “还有，我说的那人……” “送你了。”查德头也不回地将手电一抛，“至于那人……你就别惦记了，这种情况下没空，也没必要找他。” 林棘接过手电，心里一紧，可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她抹去灯罩上的雨水再次打亮了强光，照向上方的战舰。 她心存的一丝希望便是：礁石号上的人或许是误读了自己刚刚的信号或者没有接收完全，从而下达了下吊战舰的决定。 现在，就要伪装成骆有生的身份，示意渡鸦号依然在停泊休整，命令对方暂时止在半空—— 可是，就当手电灯光照亮上空的时候，这名审查官浑身的血液就凉透了。 光柱照亮的不仅是礁石号船舰下方的铁锈与藤壶，还有一个人影……一个坠在半空中的人影。 男人一手抓着礁石号上垂下的铁锚钢索，一边作势用手掌挡了挡刚好照在他那半张铁面上的强光，微笑出声：“小林侄女，好久不见，你已经出师了吗？” “这次回去，记得代我向阿尔克大哥问好！” 说完，守望者朗声大笑。 他束在脑后的长发干爽如新。 秦在半空，按理说是极其渺小的一个人影，可声音却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在这狂风骤雨交加、钢铁战舰下坠的钻井深洞中，仅是他一个人，却好似比这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还要更加有威势。 雨水打在林棘的脸上，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漉漉的了。 可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秦……你果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而且还不是一天。”审查官直呼其名，“但为什么此前从来没有向总部汇报过，明明……” “明明可以成为一条你们更好用的狗是吗？”守望者冷笑，“可我偏偏觉得现在的样子更加自在。” 如果说有哪一个组织，即便是战争级也不会得到如同在世俗里的那般绝对的尊重，那便是科技猎人或者说它背后的机械师了。 世界尽头见证过太多的历史，知道连千古的文明都将化为灰烬，更别提某一个个人。从更现实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拥有着反制措施。 对他们来说，真正永恒的只有那些历代智者所凝淬出的知识、真正象征着文明顶峰的精华。 当然，如果你真的拥有强悍的个人实力，出于实用目的，机械师依旧会拉拢你，给予极大地自主与权限——但这并非是讨好，而是交易。 有借有还。 历代殒命于险境的战争级猎手，可也不在少数。 其中甚至还有被虫群吞没的……那便是虫之主毁灭西南中继站的一役，因为有近乎可以组织其一个内环的守望者全部葬身，至今那片遗迹仍被称为“守望者之环”。 由尸骨组成的内环！ 何等唏嘘与讽刺。 这一切，彼时还只是一个基层猎手的秦，就已经牢记于心。 “抱歉，刚刚我说错了一句话。”也就是见来人是林棘，他才饶有兴致地多说几句：“你就算能够回去，恐怕也见不到阿尔克大哥了，因为……” “他注定将会死在雾岛！” 就像上一批守望者那般。 为怪物裹腹！ “老师他不是你说的那样……”林棘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下意识刚要反驳，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喝令：“趴下！” 接着，就被查德给拽倒了。 同一时间渡鸦号的船帆放平展开，整张特制蒙布笼罩了甲板，这原本是用来遮蔽雨水躲避风浪的设计，但科技猎人采用的材料强度之高，它也足以防备好几轮箭雨。 哪怕仅仅是货船。 所有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漂流者，在查德的命令下一同倒伏，寻找着掩体前往下方船舱。 受蒙布遮蔽，雨水的拍打声瞬间小了起来。 可下一刻，它又骤然响起。 是箭雨！ 就在光柱照出守望者秦的同时，礁石号上的射手与机弩就一齐放弦，将成匝的羽箭向着他们抛射而来。 加速了几百米后。 箭落如钉。 “原来是这样。”查德心中了然，刚刚林棘与秦看似对话流畅，但他们实则相隔甚远。 寻常人这般说话，别说听清了，就是连口型都对不上。 以林棘的实力还做不到，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秦的体能与感知，都已经到达了非人的境界。 秦能够脱颖而出，在众多守望者当中做到独自一人主政洼地泻湖的地步，外界一直有传闻他早已经晋升了战争级，然而他本人矢口否认又从不展现实力，就连黑色划痕总部对此的态度也相当含糊。 以至于明面上的战争级猎手，只有阿尔克一人。虽说有这么一位极其出色的，那也就够了。 如今，他们算是彻底撕开了面皮，不再掩饰，而在黑色划痕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守望者的实力太强，对于大家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查德拉住沉默的林棘，箭雨拍打在蒙布上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他不由得大喊：“从船舱下方走，走原本的逃生通道……然后跳船！” 湖镇的漂流者们，因为要来往泅渡，各个都水性极佳，单纯跳入暗河不会有生命危险。唯一的问题是现在距离水位还是太高，光是下坠的冲击都有可能杀死他们。 查德心想，还要找机会重新启动渡鸦号的吊索，让它下坠到接近暗河的高度，同时也能躲避上方的礁石号战舰，两者不能接触。 这工作只能自己来做，所以他的话也是只对林棘说的，更何况对方作为审查官，还要作为见证，将目睹的一切带回黑色划痕。 之后科技猎人要如何内斗，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林棘神色一动，显然仅靠短短的几句话就听懂了查德的意思，但她并没有动作。 查德又是急切，正要催促，不料猝不及防间，林棘飞起一脚踹中他的腰侧，速度之快竟让这个精通武术的科技猎人都没来得及躲避，从甲板上滚翻出去。 一阵旋转，正好落进打开的甲板舱门，摔下内舱。 “要留下的是我。”她冲上去一脚踩实舱门，“单纯一个普通的科技猎人，或许无法取信于人……” 林棘环顾四周：“但挡不住悠悠众口。” 漂流者们已经都下了内舱，而在外围，原本2号社区与钻井空洞衔接的大门也在徐徐关闭。 中央社区禁止下等社区的居民与打手升降，然而若是他们主动关闭通路，上层社区的人也无法打开——只是过去没有人“傻”到会这般做而已。 钢铸的闸门，锈蚀古老却又坚不可摧。 林棘刚刚直立起身子，她的体量修长，受蒙布阻隔，头都有些抬不起来，可是下一刻她心头警铃大作。 连忙翻身躲开。 一连串的炸响，这一回空中降下的不是箭雨，而是礁石号上射出的鱼叉炮！ 这艘战舰正位于渡鸦号的正上方，礁石号平时在湖水上巡游，并没有考虑过针对水下的对手，因此设计的炮口角度略有限制，这一轮齐射顶多动用了四分之一的火力。 即便如此，钢铸的长矛列雨依旧足以将整艘渡鸦号的甲板给覆盖，密集如同天谴审判！ 原本还能够抵挡一两轮箭雨的特制蒙布，在一瞬间就被大力撕裂。 这一件或许是整艘货船上单价最高的设备部件，就这么化为了破布。 漫天翻飞。 撕裂了蒙布的鱼叉炮，继续向下，钉向甲板——而其中一枚正瞄着林棘的后心！ 审查官躲开了最密集的阵势，却不再闪躲，这一次她的长刀就在自己的腰侧，纤细的手指握住刀柄却如铁钳一般紧紧锁死，借着转身的扭力，拔刀！ 科技猎人不似一般势力抠搜，鱼叉炮装填的长弩都是全钢打造，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动能，然而林棘手中的是上古刃行者锻造的利器，又以极其精湛刁钻的角度，正切在箭矢与弩身的焊接处。 火花爆溅。 拳头般大小的箭头，直接抛飞出去，剩下的长铁棒横打在林棘的胸前，让她一个趔趄，撞在了船舷上，差点就要往后翻出去。 审查官强行止住身形，留在甲板上，有着特制作战服的保护，林棘的皮肤上应当留下了很大一片的淤青，但是并没有大碍。 第一轮鱼叉炮，已经射完了。 坠在半空的秦，向上摆出了一个手势，显然刚刚就是他下令自己的属下们开炮。 以他的身份与实力，要亲自对付这么一个小辈还是太掉价了，何况能够远距离解决对手，就不要靠前。 这既是他的傲慢又是他的谨慎。 不过，远远地看到林棘起身，秦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讶，他带着玩味的表情说道：“当年我跟大哥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才见他一刀斩断遗迹机关，除此之外还没有见其他人用出过……他倒是在教你的时候从不藏私。” “老师是何等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哪像你这般对待自己的同僚和手下。”林棘撇了一眼上方的礁石号，哪怕她其实并看不清，却也能想象那些水手哪怕是船长战战兢兢的样子，“他的品性，就是再来三个你，你都赶不上！” “毕竟是负数呢。”最后，她笑道。 “但活下来的会是我。”秦不置可否，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礁石号战舰上转载的本就是双联排鱼叉炮，他们甚至不需要交替射击与重新装填，就可以紧接着打出两轮毁灭性的攻击。 林棘一边说着，试图激怒对方，眼底却是死盯着船头固定住吊索的挂钩，之前漂流者一方就是用她拦截下下坠的渡鸦号，但是现在自己却是要解开它，让货船继续下行。 若非顾忌如此，林棘在刚刚就可以借势翻身入水了。 只是，还来得及么…… “等等，大人……不要开炮，不要开炮……”这时，忽然一个狼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哭腔：“求求您，不要开炮啊！”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秦皱起了眉头，在他超绝的视野中，只见渡鸦号的甲板已经被摧毁了一层，露出了中间的夹层，而这是漂流者们没有搜索到的地方。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一边喊，一边惊恐挥手，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柄大斧架在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妻脖颈上，他们应是客商的领队，所以被骆有生的人单独押送。 男人正是格林、那位消失又被裹挟上船的2号社区管理者。 他的身边，还有一堆人质，瑟瑟地站着，看起来都是被挟持了。 林棘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然后直接愣住了，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路？ (本章完) 第672章：断电 只见在众多人质之中，一个身披长衣、两手空空的白发青年就站里面，他混身已经被雨水打湿，样子也是林棘熟悉的面容。 正是之前失散的卫兵小路，但到底他是在船舱中遇上了管理者格林被认了出来，还是主动前往甲板夹层解救客商时正好撞上…… 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无疑是最遭的情况，但不知为何当林棘见到这青年时，竟好似突然有了一种安心感，而对方的样貌也没有再变化，就是分别时的样子，看来之前果然还是因为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 路梦也注意到了她，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或许是没有想到竟是对方留在甲板上，他略一思索，随即隐蔽地打出个“没问题”的手势。 ——没问题个鬼！ 林棘心中吐槽。 他是不知道如今的情况有多么危急吗？且不提正在逼近的战舰礁石号与守望者秦，光是他自己与十几个客商还被管理者挟持这，就不是轻松就可以解决的。 格林混杂在全副武装的漂流者当中时，还不好发作，然而当他独自一人，又察觉到守望者秦的归来时，就暴露出了本性。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之前的一轮鱼叉炮已经吓坏了他，彻底断绝了其骑墙的念头，若是再不表明身份，就要与这艘货船一起粉身碎骨了。 而这也让事情出现了一丝转机。 格林手里还拿着巨斧，但见守望者大人认出来自己后，忙不迭地就直接跪下，而他身边的客商夫妻瑟瑟发抖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男人的脸上刚刚浮现出讨好之色，秦冰冷的话语就直接打断了他：“格林，这次动乱是由你管理的2号社区而起，也葬送了我的渡鸦号，不自裁谢罪也就罢了，现在还好意思腆着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说他之前面对林棘时的语气还只是戏谑，是乐得见故人与竞争者的弟子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么这一会儿秦就是真的动怒了。 话语里的寒意比深秋还冷。 “不，不是这样的！”格林连忙甩锅，“动乱是从外围社区而起，我只是……对了，您请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球布裹，向着钻井的上空打开，如敬天神。 上面，赫然是骆有生的头颅。 “这事不能全怪我一个，就连骆有生都失手了。”男人飞速道，“但是好在，我已经将杀害他的背叛者给您带到了面前！” 他挪动了几下膝盖，让出的位置后，却正是路梦的身影。 格林了解他的这位上司，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光凭借推诿与找借口，根本不可能让秦放过自己。 然而，现在下城区几乎全部失陷，五大管理者存活下来的只有自己——秦主掌洼地泻湖，看似势力庞大，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科技猎人，并非私兵，尊重的是对方守望者的身份而不是个人。 一旦与黑色划痕起了冲突，甚至如果秦自己想拥兵自重、分裂出去……这些普通的科技猎人，绝不会支持他。 对方的亲信本就少之又少，如果又少了一员干将，那将更加无人可用。 格林拿出骆有生的头颅，正是为了提醒对方这点，同时抓到了凶手，好歹也说明自己没有无所事事，又资格戴罪立功。 不过，这个中年男人心中却是窃喜，毕竟这是那倒霉蛋自己撞上来的。 礁石号正在下降，远远地认出了骆有生的头颅后，秦的眉头真的皱了一下，只是另外半张铁面依旧冷硬。 即便是在各大管理者当中，骆有生也算是干将，否则也不会吸纳进执法队中，让其担任分队长职责的同时，委以中央社区的管理权。 人手，确是他现在的短板。 这么多年借助科技猎人的框架，他一直暗中积蓄自己的势力，固然少了白手起家的麻烦，却也始终无法脱离其樊笼。 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或许，这也是黑色划痕明知秦这位守望者已经与内环隐隐决裂，却始终纵容的原因——他可以有野心，但只要不公开背叛，那这份能力与威慑就还能够为人所用。 “好，”秦放下了手，垂在半空中的身影如同孤高的王者，他的语气也平淡了起来：“那就许你戴罪立功……” 另一边，趁机悄悄挪动身子接近吊索的林棘见到路梦被推出来时，就已经心道不妙。 她将骆有生的尸首留给这位同行者，原意是为了在漂流者占据上风时，保下对方的一命，怎料会落到下城区管理者的手上。 这不是羊入虎口？ 现在秦是否会原谅格林还两说，他这个杀害了中央社区管理者、守望者亲信的人，肯定要被当场算账。 现在，林棘也顾不得许多了，就准备开口说出真相，不求能改变局面，只是拖延时间，将火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她的嘴巴刚刚张开。 却听到上空、秦的宣判声继续传来：“比如，就到阴间为我继续赎罪吧——” “放！” 礁石号战舰传来齐刷刷的咔哒声，它的船长早已经下令做好了准备，那名副官则是趴在船舷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心道这些下城区的老鼠还是太不了解他们的这位大人——若是犯错之后不付出代价，那么今后秦的威严何在，又如何统御手下？ 更别提你的这副姿态，隐隐中还有威胁大人的意思。 怎能容你。 秦在之前的确人手稀缺，为此不惜暗中从外界通缉的盗匪恶棍中选拔骨干委以重任，然而这一次黑色划痕决意调查，既是一场危机又是一次机遇，秦终于决定彻底脱离出来。 第一步就是转移产业与核心的财富，待到城区空心化之后，第二步再反过来掌握洼地泻湖。 他已经联系好了开顿城，许以巨大好处，承诺接手哀矿镇的烂摊子既是其中之一，也是削弱湖镇与黑色划痕总部的尝试。 彼时期间若有反抗，即便秦自己无法解决，待到那位天心家的将军出兵，一切自然可以镇压下去，至于之后…… 之后独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早已经发展起来，南方原本的科技猎人架构，则被掏成了空壳。 是为腾笼换鸟。 到那时，从洼地泻湖甚至到骸骨荒原与斯托伯的冒险的一部分，恐怕就要诞生一位新的王者。 又怎会在意你的想法！ 礁石号战舰上的鱼叉炮的确是双联排，一次可以激发两轮，然而一轮鱼叉炮从刚刚的威力来看，顶多洗刷掉渡鸦号的一层甲板，而“暴民”们早已经跑向了底舱。 即便再射一轮也无济于事。 只是追到他们的屁股而已。 而就在这等待的片刻，礁石号的水手已是重新补充好了钢芯长矛，拆卸调整了更多炮台的角度……秦的意思竟是要将渡鸦号一次性全部摧毁，而不留一丝撤离机会。 林棘对上了秦冰冷的视线——他早已察觉。 仅凭一个普通的侍卫，又怎么可能杀得死骆有生这名自己亲信的干将？多半还是他这位“好侄女”在其中捣鬼。 而林棘的动作虽然小心，可守望者高高在上，加上战争级给身体带来的蜕变，哪怕是对方在甲板上轻微的移动也能够尽收眼底。 林棘距离挂住渡鸦号的吊索只有十多米，大概也就是一个冲锋的路程，完全可以在鱼叉炮的覆盖之前赶到，随即翻身跃下，借助下坠的船身阻挡火力。 但是另一边，她与格林以及那白发侍卫也就是一跃的距离……秦的视线没有一刻在侍卫的身上停留过，根本不值得，可是这名守望者却察觉出林棘似乎对他有些看重。 鱼叉炮降临之前，作为剑圣的弟子，她有望解决掉格林顺便按下那名侍卫，但接下来就会被数十根长矛撕成粉碎，对方也未必能够活下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所在的甲板夹层再次坍塌，让废墟阻隔一阵，但也只是延缓死亡的过程罢了。 但凡是聪明人。 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可是，剑圣不是“聪明人”。 ‘你会怎么选？’秦瞪大了眼睛，他铁面上嵌着的眼球没有眼睑，布满血丝，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此刻竟也目眦欲裂，‘我那好大哥……又会怎么选！’ 说实话，秦并不想现在杀死林棘，对方毕竟是审查官，代表着黑色划痕，而依他的计划，此刻还不能够与科技猎人真正翻脸。 这对他不利。 否则也不会这么费力地从下城区开始转移，走地下暗河了。 林棘一身黑色紧身作战服，沐浴在雨水中如同一头疲惫但凶狠的豹子，紧抓着破碎的甲板地面。 她脚下发力，动了。 头顶，鱼叉长矛破空呼啸。 矛尖将漫天地雨幕都击成了水雾，这意味着其蕴含了无法匹敌的速度与力量。 如果不是沐浴在水中，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会与空气擦出火星。 紧接着，却传来一阵惊呼： “大人！” 只见这长矛是从渡鸦号的甲板上，逆天而上！ 直奔缀在半空的守望者秦。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自己此举是为了第一时间抓住时机与俯瞰战场，但是现在被锚索吊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似避无可避。 成为了活靶子。 然而秦是何许人？哪怕长矛来势极凶，看起来甚至超过了一般鱼叉炮的火力，但他抓住锚索凭空用力，足有手臂般粗细的铁环都发出了嘎吱的惨叫，带着整个人一跃而起。 矛头正中他头顶的锚索，惨叫变成悲鸣，可毕竟被秦的大力带偏了一瞬，且无法变轨，长矛转而击中了上空的礁石号，它的船底。 一阵火星溅闪。 铁矢没入同样的钢铁之躯。 “哐！” 整艘礁石号竟是发出了剧烈的震动，快速下坠了片刻——但这自然不是因为被长矛击中。 从钻井上方，放下这艘战舰的滑轮吊索……停了。 这一下剧烈的颠簸，不仅让操作鱼叉炮的弩手没能口东扳机，还让不少人直接颠翻在地。 包括许多临时摆放的炮口。 执法队的总队长兼礁石号船长同样如此，他们虽然也习惯湖水波涛的颠簸，却还没有尝试过在半空下坠时急刹，各个重心不稳。 只是，正当他刚站起来时，就见一名传讯兵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急忙报告： “船长，船长……这是城中机械师刚传来的紧急通告……” “洼地泻湖，停电了！” “什么！”船长一把抢过电报通讯，只见上面写着：尊敬的居民、用户以及科技猎人与漂流者们，受洼地泻湖近期的极端恶劣天气影响，为了确保电网的安全稳定运行，提升供电服务质量，经全体机械师研究决定，全城计划于近期对电力设施进行检修与维护，因为特向您作出如下的通知安排……他的视线快速扫过。 “计划停电日期：现在。” “预计恢复供电：未知。” “责任人：湖镇首席机械师、世界尽头百年一遇的天才……” “——沃尔夫。” “开什么玩笑！”船长一把将整张纸拍在甲板上，满脸怒容。 电报力求字数精简，言简意赅……有必要像纸面通知一般写这么长一大段吗？ 怕不是发信员坐在那里敲了半天，然后负责接收的通讯兵又记录解读了半天……偏偏还把最关键的信息写到了最后。 还有这“未知”是什么鬼，那位天才机械师不是一向以预测精准著称吗？什么时候竟也这般儿戏了起来。 雨水浸透了墨渍，让上面的字体张牙舞爪起来。 如同嘲讽。 但是，船长现在管不得机械师那边出现的猫腻，战舰礁石号的供电系统与全洼地泻湖镇是独立的，下水之后的航行与进攻都不受影响。 可是，失去了吊索的动力，这整艘战舰既无法继续平稳下坠，也不可能由人力拉到钻井平台上方。 整个卡死在了这幽暗的空洞中。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真正的无天无地之所！ 而在渡鸦号的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则诧异地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白发的青年双臂展开，活动刚刚投出长矛的筋骨肌肉，那原本格林用来临时束缚他的镣铐如同橡胶一般被扯开，最后直接崩断。 掉落在碎木上。 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673章：求死 路梦看向上空，礁石号像是一头浮天的鲸鱼，挡住了大半的雨水以及钻井外的天光。 这艘战舰砸下，无疑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威胁，与鱼叉炮还不同，那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可现在，那些牵引着礁石号的吊索，失去了湖镇提供的动力，在钻井中沉睡一般逐渐锁死——而如果放大到整个洼地泻湖，俯瞰之下，则可以见到以钻井平台的0号社区为中心，黑暗像是水波一样扩散开去。 原本繁华彻夜不熄的城区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忙碌的机械设备停歇下来，整座湖上城镇陷入了死寂。 只有风暴大作。 礁石号战舰，则在这样的风暴中，被自己的吊索困在了半空，形似入网之鱼！ 并非是路梦的出手引发了他，而是他察觉到电闸正式关闭，才知道到了可以暴露的时刻。 现在，礁石号固然可以不顾一切地斩断吊索，带着千钧之势砸穿同样困于半空的渡鸦号。 但这前提是，连同它自己也一起粉身碎骨！ 巨大的动静，也惊动了此前正在向秦谄媚的管理者格林，他诧异地向身后望去，所见正是路梦挣开枷锁的一幕。格林身边没有手下跟随，还要挟持客商伺机而动，自然不放心逮捕的嫌犯自由活动，而路梦遇到他时，手上也的确没有兵刃。 只是，如果要找鱼叉长矛的话，之前那一轮礁石号的齐射已经投下了数以吨计的“弹药”。 随手就能用。 “你在做什么……”格林还有一些不敢确信，毕竟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都无法立刻将那差点击落守望者秦的逆势长矛，与一个简单的背叛者侍卫联系在一起。 他还以为只是路梦擅自活动呢。 这名管理者，原本还跪在支离破碎的甲板上对着秦忏悔，但面对路梦，他显然觉得自己这样有失体面，一手握住大斧，一边就要撑着起身——可是下一刻，一面光洁有力的手掌，就按在了他的头上。 格林能够单手挥舞足以劈开实心钢铸的大斧，一身蛮力也是惊人，只是不擅长速度与群战而已，可被这只手一压，他竟完全直不起腰来。 时间像是被拉慢了一般，他的头颅缓缓低下，混身的骨骼发出哀鸣一般的爆响。 格林原本单膝跪地，可是“咔”的一下，他的下半身忽地整个与甲板齐平了——这个男人的双腿齐断，压得黄梨木板破碎，一齐陷在里面。 “嘭！” 旁边一起跪地的客商夫妇发出惊恐的尖叫，碎骨与鲜血溅到了他们的脸上，在他们的眼中，那名管理者就像是气球炸掉一般。 只在一瞬间就从凶狠精壮的暴徒，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 尸体向前倒下，摔在他的巨斧旁，路梦的手还保持着半伸出来向下压的姿势，如同教士在等待抚摸信者得头顶，只是他掌中的血迹很快就被漫天的大雨洗刷干净。 留下淡红的水。 这时，他才看向了林棘。 这个审查官在秦下令礁石号开火之前，的确已经行动了，然而她的身边，现在多出了另一个人影。 已经完全换装的玻，一身能够融入暗影的刺客劲装，面罩挡住口鼻只露出一对锐利的眼睛，就连一身作为女性的特征也看不太出来。 她从被打碎的船板下跃出，半途拦住了林棘，所以现在也看不出对方原本是想要冲到船舷，还是扑向路梦的方向。 林棘与这名自己颇感好奇的刺客重逢，她原本应该十分在意，但现在这名审查官好似根本就没有发现玻一样，那对双眼只是愣愣地看着沐浴在风雨中的路梦。 她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变化，整张脸在滑过的雨水的衬托下，更加像是一面光洁的玉石，可从那微微放大的瞳孔来看，足以说明这个女人心中的惊诧： “……小路？” 带着不敢确定的语气，仿佛觉得刚刚的一幕，连同这个青年，又重新变回了自己想象中的幻觉一般。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 他们还身处在战场与危机之中，高空中的守望者、满弦的礁石号战舰……但现在的林棘觉得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疑问充塞了她的内心，每一个都迫切地需要解答。 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审查官。”路梦点头，他看得出来，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位青年的语气平淡，脸上也没再挂着之前相处时的微笑，好似他们真的从未相识一般：“我算是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了。” “你，就是来‘送死’的。” 林棘的实力过人，单凭这一点她挑得起领队的大梁，可如果要论侦察探测、搜寻线索……作为审查官，这方面的能力，她也的确不足，甚至说得上堪忧。 而后者才是此行潜入洼地泻湖，理论上最重要的考核要素。 林棘杀死了看守密室的老人，虽是迫不得已，实际上却并没有因为永久损失情报而感到多么惋惜；后来在骆有生即将叫出她的身份时，毫不犹豫先行出手灭口，更加没有考虑到拷问与获取证据的因素。 加上她对于渡鸦号上的货物并没有多么热衷，一路前行到中央社区的目的，反而像是要直面守望者秦本人…… 那么，目的就只有一个。 ——被他杀死。 所以，才可以一路莽撞，甚至来不及等到同伴的支援，孤军深入、悍不畏死……因为，从一开始林棘就已经选定好了自己的结局。 区别只是，要盛大而已。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就是作为审查官兼剑圣的弟子，她被杀死这一事实本身，才是能够成为黑色划痕对守望者秦定罪、动手的唯一依据！ 路梦只是说了一句话，然而林棘却像是被重炮击中了一般倒退一步，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凝固的表情寸寸瓦解，并非由于恐惧，而是因为一直以来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人给看穿了，无所适从。 还是被眼前的这人。 她想起了临行前某位科技猎人的高层对自己说过的话： “奴役平民蓄养家兵也好、勾结罪犯走私贩毒也罢……对在黑色划痕镇成长起来的你看来，这些或许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它们甚至也违反了科技猎人的组织条例……” “但是，这个世界外面，都是这个样子的。” 哪怕她有能力将所有的铁证搜集起来，上报总部交由内环审议……那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洼地泻湖进行一次大换血，可以名正言顺重点打击那些秦的手下。 却绝对不会涉及秦本人。 谁还能够审判一位战争级呢？ 当然，就算是前者的结果，秦也无法接受，这对他而言是巨大的损失，所以才要在还没有脱离科技猎人之前处处阻挠布局。 而他的自信也在于。 从一开始，无论程度如何……自己都永远立在了不败之地。 “原则立下的那一刻，就是用来打破的。”那人感叹道，“作为科技猎人的一员，你阅读了那么多的文献，也该知道从古至今我们的文明经历了多大的滑坡——偏偏科技猎人的条例，又是在这个组织初创时定下的，参与者都是当时的人杰，其中甚至还有序列排名1位的守望者，那位找寻到第二枚智能核心的……哈，他也许不能算是猎人吧，但这些人的期许，又怎么是我们此等后辈能够承担得起的？” 许多的条例在如今的环境下，已经不适用了，黑色划痕没有将之改变，但还是不免成为一纸空文。 一股无力感涌上林棘的心头，但她不死心地问道：“那就没有什么准则、规矩、条例……不管什么都好，就没有一条是至今科技猎人都不允许打破的么？” “……有啊。”高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背叛之徒，绝不原谅。” 科技猎人组织松散，所谓的背叛自然不包括正常的人员流动、加入退出……而是真正对自己的兄弟，刀兵相向，置于死地。 明明有着异者程序，还做出如此选择，那绝对是背叛。 如果一个组织，连这样自相残杀的背叛者都可以原谅。 但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然，以秦的身份实力，哪怕他杀死一两个不服管的科技猎人，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甚至还可以通过运作将之合法化，视为守望者施加的惩戒…… 可如果黑色划痕的审查官死在了他的手上，这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将被视为对总部的公然抗命，矛盾暴露在公开的台面上。 湖镇的大多数猎手不会跟随秦，这名守望者就必须被迫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揭竿而起。 哪怕这个时候也很难有人能够制裁他，但这绝对是综合林棘的身份与手腕，所能做出的最强一击！ 至少，可以有机会等到阿尔克能够成功从雾岛脱身……这件事情就像秦说的，就连林棘作为他的弟子，都没有多大的把握。 “小路……”她的眼神颤抖，瞳孔里倒映出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伪装成卫兵、一路同行、又掷出惊天一矛的青年，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初次见面……”这回，路梦笑了笑。 可就在这时，钻井圈出来的圆形天空上再次传来连绵恐怖的呼啸——礁石号战舰上原本被剧烈的颠簸给打翻在地的水手们很快振作起来，重新操作起了他们的炮塔。 发出了守望者迟来的打击。 而也是在这一刻，路梦感知到查德终于带领着所有的漂流者全部赶到底仓，并且打开舱门，将那些沉重的货物与压舱石一件一件抛下暗河。 渡鸦号作为货船，它的吃水原本可以极深，这一下又减轻了近半的重量。 而守望者秦，也在躲开长矛的惊惧中恢复过来，他攀着的索锚在剧烈的发力下，原本如同秋千一般在整个钻井空洞中来回晃荡。 他的眼中，喷吐出了怒火。 像是能把所有人烧穿。 与此同时，路梦的身上开始蒸腾起冉冉的白气：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像是奔流的河水一般沸腾，仿佛与汹涌的波涛形成共振，这位青年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如同熔炉一滚烫炽热。 就连风暴都无法将之熄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迎着漫天而下的钢制长矛，一跃而起，脚下的冲击力直接将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甲板给彻底震碎。 有的客商在见到格林被杀死后，就已经聪明地跑了下去，但还剩下几位胆怯得站都站不起，此刻甲板破碎后，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就坠入了下一层。 路梦攀住了桅杆，他一次发力就跳出了十多米的高度，下一刻他再次跃起，抓住了牵引整艘渡鸦号的吊索，坚固的桅杆在后作用力的打击下，顷刻间化为了碎片。 在狂风中，吹散无尽。 玻拉住呆滞了的林棘，向着船舷冲去，她身形小巧，但力量却是惊人，几乎是将审查官给拖在了背上，而后从渡鸦号上一跃而下。 作为土生土长的湖镇人。 她的水性向来是一绝。 在林棘的视野中，刚刚还在脚下的渡鸦号，这一次真的像是一直腾空的渡鸦一般，越缩越小，距离自己越飞越远。 “初次见面，林棘。”她的耳边，回响起那个人最后的声音： “我是……” “路北游！” 白发青年的手上，赫然出现了一柄刃口猩红的长兵，似刀似剑。 他将铭刃插进卡住的吊索当中，手腕一翻，直径足有碗口粗细的的铁环就这么像豆腐一般被削断，整艘渡鸦号货轮发出怒吼般的嘎吱声，脱离了2号社区的平台。 路梦再次一刀。 这回直接削断了因为断电卡死货船的滑轮。 失去了动力，渡鸦号固然不能平稳下降，但是…… 它至少可以直接坠落！ 不过，它的起步毕竟还追不上有初始加速的鱼叉炮，绕是路梦的身手已经极为迅速，看在常人眼中只是一道残影，但漫天的铁雨长矛还是追上了这艘货船。 数量，两倍于前。 将巨船与上面那渺小的人，全部笼罩在内。 第674章：交锋 作为湖上之城，这一次席卷洼地泻湖水域的风雨已经算得上相当狂暴，雨滴拍打在脸上，都会让人有一种痛疼之感。 但比起这从天而降的长矛铁雨，便是风暴都显得如此温柔！ 双联发的鱼叉炮齐射，礁石号还在急停的颠簸中微微晃动，便是最优秀的炮手都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准确瞄准对手——然而他们有着一整排的炮口，哪怕只是随意激发，都已经将整艘渡鸦号笼罩在内。 这一回，没有了蒙布和甲板的阻碍，渡鸦号上层的船体彻底被狂风暴雨半摧毁。 它的主体结构虽是木质，但纤维紧实又有钢圈紧箍，有时候便是遇上刀砍斧斫，都只是会溅起一些木屑，无比坚固硬质。 但是此刻，它们像是爆炸了一般，全部化作了碎片，船的尸骸溅起，瞬间成为了四散的雨中烟花。 仅仅是一轮射击，就摧毁了渡鸦号将近一半的船体，像是巨人用暴力削平了。剩下的那一层，也只是遥遥欲坠的残骸。 船上除了玻与查德率领的部份漂流者，绝大多数的还是此前登上渡鸦的下城区与执法队船员，他们有的被杀死，有的只是重创倒地，当然还有像格林一样躲藏起来的……但是此刻，礁石号的轰击显然丝毫没有顾及他们，要将所有人一同摧毁于此。 掌握着这般的力量，但礁石号上的炮手此刻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就在长矛铁雨到达的前一刻，他们竟是见到了亮光。 铁屑激射的火花！ 鱼叉炮的速度惊人，对一般人来说，在听到长矛离弦而出的声音时，就已经相当于宣判了死刑，再怎么反应都来不及了。 可是路梦看向头顶，那些尖头都倒映在了瞳孔里，在他的思维中，却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它们飞行的轨迹。 他一手攀住吊索，借力挥刀！ 猩红的刃光轮转如圆，像是一面大伞覆盖了他的头顶。 接着，便是火花四射。 路梦并非强用蛮力，长矛到达的时间也有所不同，可他就是在同一时间斩中了它们钢铸的躯干，铭刃的锋锐直接切断了它们，沛然的大力在他的手臂上震起流水般的波动。 一轮箭雨，全部斩落！ 路梦所在的吊索下方，成为了渡鸦号表面唯一完好的区域，画出了一个扩散的圆。 而这套吊索，也紧紧攀着货船，但终究无法独立支撑起这么庞大的重量，原本用于最后保障的安全阀崩开，渡鸦号彻底失速下坠。 如今这些吊索的作用，已经不是放下货船，而是牵引着渡鸦号让它不止于在下坠的过程中失去方向，撞上岩壁、粉身碎骨。 同时，礁石号这艘战舰的一轮齐射，其鱼叉炮的动力反倒是推了它一把，让渡鸦号获得了启动的初速度。 在上方的人看来。 它正在肉眼可见地越离越远。 失去电源动力的礁石号，已经卡死在了半空，何况他们也不可能有对方的决绝，这艘战舰的设计本就没有正对着下方射击的炮口，最大倾斜角度时覆盖对方已经是极为勉强。 再这么下去，渡鸦号就要脱离礁石号的炮火射程。 “蠢材！”这时，一道怒喝声响起，“换成带锁链的鱼叉，给我钉住他们！” 还身处在礁石号下方的秦，看得比船上的人更加清楚。 这时候只能像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捕鱼猎叉一般，射穿渡鸦号，倒钩住它，将其同样困在半空。 秦如此喊着，可视线的方向却没有看着渡鸦或者礁石，而是盯着那一闪而逝的火花。 以及里面短暂照亮的身影。 他同样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路北游！” 那个新晋的年轻后辈，占据了一片密林与草原就敢僭越称王的人。 最近的时间里，他可谓是风头正起，某种程度上自己的洼地泻湖之所以会被总部盯上，也是因为对方。 只不过，如果要论生产力，对方占据的原始蛮荒地貌就是加在一起都比不过自己经营下的的洼地泻湖，更别说过去还能够生产原油燃料的全盛时期。 就是免费交给他。 秦都看不上。 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他从未想过染指其中的原因——要知道，沼泽地以前那都是属于遗迹秘境的层次，是科技猎人前往探索捡宝的垃圾场。 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对方的战绩与实力。 但，那是还没有遇上硬茬。 看在秦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晋升战争级，就志得意满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的过家家而已。 殊不知世上有太多的危险，足以致你于死地；就连同为战争级，也可能被天心利正或是剑圣这般的同辈翘楚压制，不敢造次。 若非阿尔克傻到自入雾岛，受困其中，科技猎人当中无人掣肘；而秦又以收购哀矿镇为筹码，讨好开顿城获得废品大师与天心家的支持，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暴露实力。 然而，路北游…… 秦也相信区区一轮鱼叉炮不可能解决对方，但问题的关键是： 你居然敢孤身进入洼地泻湖？ 进入他的地盘。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刀！”守望者同时大喝，礁石号战舰下方的舱门打开，好几个身披白袍的执法队成员从中拖着一件硕大的长条兵器，他们的身体各个精壮，但齐心之下竟都有些吃力的感觉。 “嘿”的一声，执法队将兵器朝着秦的方向抛去。 它直直下坠而后速度惊人。 但是这守望者只是伸手一捞，就紧抓住了握柄。 就连吊着他的锚索，一瞬间都发出了清越的响声，像是不堪重负，这武器的长度，竟是还要超过秦的身量。 “秦大人要出手了。”礁石号上的副官眼睛一亮，他并不负责具体的防卫事务，这一会儿四周都在跑动戒备，他倒有些无所事事。 要论对守望者大人的了解，城中无人能出他之右，副官知道，自从组建执法队以来，大多数的脏活累活都是由他们干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人都懒得出手。 而一旦他如此决定，那就一定是怒火中烧。 不将对方毁灭绝不罢休。 副官有些幸灾乐祸。 不管怎么说，大人的怒火撒向别人，都好过他们自己承担。 只是，他也有一丝疑惑…… 秦大人居然再次拿起了他的武器，这说明他认真了起来。 这在以往的情况中。 可不多见。 同样的一幕落在全体礁石号的水手眼中，他们也从之前的诧异中恢复过来，带着振奋。 开始更换鱼叉炮，使用锁矛。 下面的那人能够抵挡住鱼叉炮的射击，的确让人意外。 他们清楚地知道，要是对方跳上船来，以这般实力与自己硬碰硬，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人会是对手。 然而现在两者的距离起码也有数十米，还是上下相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礁石号固然是被困在了半空，但渡鸦号下坠，失去了落脚点的你，同样如此！ 更别提还有秦大人守护了。 部分极为忠诚的队员看到这位守望者做出的准备，心潮澎湃之中却也带有一丝耻辱。 不能为大人分忧，居然要让他亲自劳累。 于是队员更加卖力地整备，将剩余空闲的炮口集中对向了之前观测到的人影，就要一雪前耻。 反正他在那里。 也就是个活靶子…… 忽然，这些人都愣住了。 不见人影！ “在那！”侦查员大喊报告，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他……过来了！” 只见路梦虽是攀在吊索上，脚下无处借力，他却是光凭双臂的力量一荡，整个人腾空飞出。 没有冲向上空的礁石号，而是一脚踩在了更靠近的钻井崖壁。 近乎垂直。 古老的钻井废弃已久，根本没有人来清理，上面长满了苔藓，加上雨水冲刷更显湿滑。 可是路梦的力量之大，单腿直接踩碎了坚硬的岩石，在这样的一瞬间，脚底几乎是嵌在了里面。 要知道在过去，那些开凿地脉岩石的人，所依靠的可都是重型的钻机，足以说明其坚固。 当然，没有人来得及惊叹。 因为他们都看不清——只在下一刻，路梦已经借助坚固的岩壁弹射而起，只留下四溅的岩石碎片，若非雨水冲刷，一旦会激起尘埃。 风暴肆虐，乌云蔽日。 幽深的钻井中更是晦暗无比。 路梦长身如鸦，以礁石号炮手的追踪速度，却根本瞄不准他。 而这个青年上跃的方向……正是礁石号！ 竟有人从下而上地冲锋？ 战舰上的人都看傻了眼，差点忘了自己就是对方的目标。 就连秦的瞳孔都收缩了片刻。 不过礁石号毕竟身在高处，光是一次跳跃不足以拉平距离，路梦在势头力竭之前，就不再等待，再次抓住了某一条吊索，否则当他的速度降到0时就会成为滞空的靶子。 虽然短暂，却也无处借力。 这一条吊索的下方已经断裂，大概是被某一道鱼叉炮给擦中了，但上方依旧连接着钻井平台。 平台上还有守卫，但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除非想让同样坠在下方的礁石号一齐粉身碎骨。 不管是在何种势力，造舰的价格都是高昂的，为了这艘战舰执法队已经挪用了许多本该分发给科技猎人的经费，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路梦抓住吊索，就要再次荡起。 这时他与战舰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 可就当他准备故技重施时，一丝凉意闪过他的背脊。 即便是在暴雨中，路梦此时的体温也如同熔炉一般滚烫，但这凉意比漫天的雨水还要冰冷。 那是杀意！ 他直接荡起，却没有向着岩壁，而是如秋千一般，抓住了另一根吊索，回身挥刀。 电光火石。 兵刃相击。 就在他的头顶，守望者秦竟也是一跃而下，借着下坠的态势，向着路梦直接挥出了手中的兵器。 那是一柄修长的重刀。 他与路梦竟是擅长的同一类兵器。 而这一下若路梦不改换方向，他整个人的身形都将笼罩在秦的刀势之内，两人都身处半空无处借力，对方却有下坠之威。 如果说路梦刚刚的身形如鸦，轻盈矫健，那么秦的态势，就好似从天而降的陨石！ 两人刚好擦身而过。 路梦都在对方的铁面上，看到了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秦的剩下半张脸，却是笑得狰狞。 守望者一刀不中，也抓住了一根吊索，与路梦远远对视。 身为战争级的骄傲，让他没有选择在礁石号下方等待，而是一跃而下，要知道一旦失手，最好的结果都是摔落到下方的渡鸦号残躯体之上。 更差一点，就是直入深渊。 当然，被路梦瞄准了一矛后，秦知晓对方有远程作战能力，如果只是待在原地，成为活靶子的反而是他。 而如果在渡鸦号上等待，一旦对方登上战舰，正面厮杀……战争级之间的对决，可不知道要对他这艘宝贝疙瘩造成多大的伤害。 赢了也划不来。 死人是没法赔偿的。 秦可心疼地紧。 “路北游，无名者。”这个男人单手攀索，单手提刀，看着远处另一个吊在空中的人笑道：“客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但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前辈的么？” 他提出这个名号，指的是对方同样获得了守望银卡这件事。 哪怕双方的序列相差甚远。 价值也完全不同。 同时，同为踏入战争级之人，秦暴露的时间虽晚，实际晋升的日子却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早。 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这一回，还是少有的可以肆无忌惮，摆摆架子。 无尽的雄心从他的骨子里升起。 “你可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路梦单手抓住吊索，另一手臂平举，斩马剑翻转，刃口对向了秦，在他的眼中好似一条直线，“——不配。” “找死。”秦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并非是由于对方。 而是想到有人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还不止一个。 下一刻，锁链激荡。 铁环间自己的摩擦都爆发出了火花，在这耀眼夺目的灼热铁屑被雨水浇灭之前，两人已是同时从吊索上跃起，杀向了对方。 第675章：凡物 被激怒之后的秦丝毫没有失去冷静，他的心就好似在遗迹中变得残破不堪但又重新修复的身躯一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点的波折，如今充斥起的忿怒只会让他更有力量。 足有一人高的长劈刀在空中自由挥砍，率先斩断的是被劲风荡起的悬垂吊索，粗大的铁环根根断裂，像是雨落一般坠下不见底的深渊。 接着，秦则与路梦正好撞上，路梦手中的斩马剑相比起对方的巨刃，显得自然是无比纤细，可是兵刃交击的一瞬间，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令人诧异的是，如此剧烈的碰撞，两柄兵刃甚至都没有溅射出火星，猩红与漆黑的刀刃架在一起，干涩的摩擦声听得令人牙酸，两股同样凶狠的劲力在其中抵消。 “好刀。”两人错身而过，秦抓住了路梦刚刚的吊索，一转回身，一瞥他手中的斩马剑，“就便是沼泽地的铭刃吧？” 他的语气中带有惊叹。 但并不十分艳羡。 秦自己手中的长劈刀虽不是铭刃，可也是刃行者打造的凶兵，品级已经达到了刃之二。 可以说是除了铭刃之外，路梦到此为止所见的品质最好的武器。 到了这个程度，其坚固性与刀口的锋锐，其实已经与铭刃相差无几，至少不可能在一碰面间就被对方斩开，只是少了绝对无法损坏、锈蚀的特异性。 因为这个原因，除非是像沙克国王或圣主那般，世代拥有着铭刃传承，同时族群又精修对应的武艺，其他的强者与其刻意追求铭刃，有时候反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想办法获得刃行者的兵器，只求契合自身。 这难度就要低得多。 毕竟刃行者的作品虽然同样稀少，但好歹也是量产的，只是终究没有能够学到‘十字”匠师的精髓，迈出那一步而已。 秦抓稳了吊索，然而另一边的路梦身形却是直直下坠，他们原本应该互换了位置……但是秦原先待的那一根，已经被他自己斩断！ 好在为了牵引货船，加上平时钻井平台中央社区上下的吊梯，现在垂下的吊索并不少。 路梦的目的就并非是在一招一式中与秦分出胜负，他挥出斩马剑，却是以此借力，改变了在空中跳跃的轨迹，一把抓住了另一根吊索。 这根吊索的上方连接的不是最高的内城平台，而是一根已经布满锈迹的钢管，它看起来是过去某一脚手架的一部分——据说古人早已经掌握了名为‘不锈钢’的技术，并且运用到了工业生产中，但即便如此还是耐不住时间的侵蚀以及过去曾经堪称灭绝灾难的巨变。 被路梦这么一拉，发出嘎吱的响声，就有些从岩壁上脱落的态势。 秦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只听得“砰砰”四声惊响，从礁石号的舰首，射出四根带着锁链的长矛，矛头后是倒刺钩爪。 向着下方急降的渡鸦号追去。 一道长矛射空了方向，但剩下的三道全部命中，其中一个钩爪甚至挂住了这艘货船的轻钢旁龙骨。 渡鸦号生生急停了下来。 可以想见上面的人遭遇了多么大的颠簸。 但与此同时，礁石号战舰也被巨大的冲击带得直接下坠了好几米，卡死的滑轮与吊索之间，生生摩擦出了火花，像是数道流星。 毕竟这些钩矛鱼叉原先真的是设计用来捕鱼的。 却没有想过‘捕捞’另一艘舰船。 “想跑？那是不可能的。” 秦自信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战术。 留下路北游一个人拖延，然后让渡鸦号坠入暗河——它虽然有近一半的船体已经被摧毁，但全部集中在上部，蓄水存货的底舱却是完好，完全可以在暗河中飘浮起来。 甚至如果动力系统还完好的话，他们还能够以此驶出洼地泻湖。 那些漂流者，将货物与配重抛出船外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脱守望者的眼睛。 虽然途中还要遭遇等候在前的蝮蛇号与陆龟号，但那两艘毕竟不是礁石号这般的战舰，船上武备有限，未必能够阻拦住它。 即便困难重重。 可这就是对方想要撤离洼地泻湖，所能选择的唯一途径！ 同级别的拼斗，没有谁说一定有把握杀死对方，秦自信进入战争级的时间已久，近十年的积蓄不是眼前这个新人能比的，但也只是能确保将路北游压制。 可如果能把路北游留在洼地泻湖，留在这属于自己的城镇，那么秦就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他！ 抓住了渡鸦号之后，礁石战舰的双联排鱼叉炮重新开始瞄准，正待装填上弦。 这一次的射击，就足以将对方的整艘舰艇都给摧毁。 虽说好像都是洼地泻湖自己的船，无论怎么做都是他们的损失最大化……但只要秦下令，这些人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嘎吱——” 垂下吊索攀着路梦的那根钢管再次发出了晃动摩擦的声音，一边是被捕获的渡鸦，一边是不牢靠的落点，他好似是陷入了死局。 秦瞄准了他的上方，不过在此之前轮换了一下攀附吊索的手臂，这名守望者之前单手提刀，可长劈刀乃是双手武器，一般品质的倒也罢了，刃行者使用的材质不同，其重量要远超普通凡物。 平时这可以增加挥砍的威势，但在此刻只有一只手能动用的情况下，即便是秦也感到有些劳累，不如说刚刚几下能够用单手挥动长劈刀这般的巨刃，就已经是相当夸张的奇迹了。 可是，就在这一个瞬间，一道棕红的暗影却向着他打来。 以秦的动态视力，看起来都觉得有些模糊，可他还是辨认出来了，却不是什么兵器…… 而是一根钢管。 钢管？ 只见之前还吊在半空的路北游，此时忽然仰天直落，他的手中明明还抓着吊索，可另一端却紧紧连着脱落的钢管，向着秦的面部直砸而来。 就好似钩爪链锤。 他竟是不顾坠落，自己扯下了钉在岩壁上的钢管，挥向了这名守望者。 秦在惊异的同时，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是被气笑的。 明明有铭刃这般神兵在手，却甩过来一根钢管，也不知该说是侮辱还是自大，无论他的力道有多强，这都不可能伤害到一名战争级。 不过，他们相隔有一段距离，这的确是可以攻击到他的方式。 秦犹豫了一下，他可以轻松斩落这老旧的钢管，但似乎都不值得挥动长劈刀自己付出所消耗的气力，不过这样的犹豫只是一瞬，就在路北游独特的“链锤”打来之前，他还是逆斩而上。 毕竟若是不管不顾，被钢管打中脸……哪怕不会有什么损伤，说出去还要更加地难听。 可是，就在长劈刀接在半空，距离锁链只差一半时，一股比之前所有的危机感还要强烈的寒意，涌上秦的心脏。 这不是预知，而是纠集了所有的感知能力，在一瞬间的信息处理中，下意识得到的结果。 那是一点寒芒。 并非弩箭，而是一片刀尖——因为它直直对向秦的瞳孔，以至于只能看到这一剖面。 同时更难察觉。 修长纤细的刀身破空而过，甚至都没有掠起风声。 就在路梦下坠的后一刻，他掷出了得自水部落的无镡刀，因为没有刀镡带来的风阻，它的速度要略超同类型的其他兵刃。 就是这一点细微的差距，就足以让秦措手不及。 但这还不是关键。 重点在无镡刀的品质也足有刃之一，是路梦目前除了铭刃外拥有的品质最好的武器，可这把宝兵在他的手中竟化作了一次性的掷刀。 换成其他的武器秦都可以无视，可若是被它命中，无论你是何等人，头颅只会贯穿当场！ 剧烈的危机感在守望者的心头荡漾，到了他们的这种层次，人体的反应已经是比意识还快，劲力传导到手臂，沉重的长劈刀直接变向。 “铿！” 这巨刃势大力沉，换成一般人，早已经被路梦抓住了时间差，可秦竟也是能生生变道过来。 接上了无镡刀。 他的手臂一颤，像是被打中了一拳，可自己的长劈刀品质还要更高，加上飞刀毕竟后续乏力，赶上之后就轻松地接了下来。 纤细的长刀撞飞在空中，打着旋儿向下坠落。 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它大概是掉入了这洼地泻湖镇的地下暗河，不过这么远也听不见声音。 然而，秦还没来得及庆幸，视线就被一道黑影拦住，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钢管！ 锈蚀的钢管连着锁链，狠狠打在了这名守望者的脸上，他的手中刀已经斩落了偷袭，自然无从阻拦。 巨大而纯粹的劲力，将钢管甚至直接拍碎，棕红的铁锈飞溅，绕是秦的体质都不由眼冒金星。 秦身子一颤，劈刀差点就要脱手。 被一根铁锈管差点打晕的战争级，他大概还是第一个。 还没来得及感到耻辱，失去了钢管的锁链顺势缠绕了几周，紧锁住了秦的脖子和半张脸。 路梦正是横挥出去的。 正处在下坠之势的他，还紧握着锁链，这一下生生止住。 只是这巨大的力量挂在秦的喉间，别说把脖子给扯断了，光是骤然的紧勒都可以阻塞大动脉的血液流动，让人窒息。 守望者眼眶欲裂，眼球上布满血丝，但到了这一关头，他仍旧理智地记得紧握住手中的劈刀。 只是迫不得已，他必须腾出另一只手，卡住逐渐收紧的锁链。 否则只在下一刻，他就有可能被勒得断首。 如此一来，秦再无借力，从吊索上直直落下——然而就在此前停顿的间隙，路梦已经抽出了精钢长枪，一把贯入身边的岩壁，攀附其上。 【妙手】这一原本用于盗窃的技能，到达了他们的这一层次，却是帮助路梦随时可以从隐藏扩容背包中拿取物品、切换武器。 就好似按下了暂停。 “准备……”礁石号新一轮的鱼叉炮已经装填完毕，船长巡视船舷，‘发射’两字就在嘴边。 “等等！”副官拦住了他，这个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战局的执法队成员，此刻却是满脸地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那一幕。 接着。 守望者大人……被抛上来了！ 挡在了礁石号的鱼叉覆盖，与下方的渡鸦号之间。 只见路梦站在枪身上，却没有松开手里的锁链，另一端还吊着被缚住脖颈的秦，对方直直下坠，但在锁链的牵引下，已是划出了半个圆。 接着，路梦借势将他直接甩了出去。 向着上方！ 在两股合力之下，这名不可一世的守望者，好似破碎的玩偶，就这么直接被抛飞了出去。 根本不受控制。 这时，短暂缚住他脖颈的锁链，也终于崩断，它是被秦给生生扯开的，毕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普通的金属凡物。 可就是这样的凡物狠狠甩了守望者一脸，并且带着他拦住了整艘礁石战舰的炮口。 第676章：歪门正途 副官清楚，礁石号战舰上的执法队员有胆魄不顾残存的同僚、遵守秦的命令对着渡鸦号开火，但是绝没有那个勇气敢伤到秦本人。 蓄势待发的鱼叉炮们，生生止了下来，副官连忙冲到最前面，越过船长下令：“把大人接上来……” 可是，还没等锚索抛下去，礁石号的船侧就传来一声闷响，秦直直地撞了上去，挂在上面。 “都别动！” 他一手提刀，另一把掏出的匕首，刺入了战舰的精钢外壳，好似一根铆钉，承接起了全部的重量。 副官趴在船舷上，向下望去，忽然一张铁面出现在了面前，他吓得后退了半步。 “啪。”守望者的手搭上了船舷，竟是靠自己的力量，借势登回了礁石号，他一跃而上。 单手提刀，背对众人。 片刻后，甲板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从船员们的视角看去，他们的这位守望者依旧风度翩翩，威势凌然，在钻井空洞中来去自如，仿佛连重力都无法束缚住他似的。 船长要指挥战斗，副官在观察敌情，至于其他人的实力，哪怕能够看见，也无法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秦还是路梦，他们的动作都是极快。 这一下见守望者回舰，还以为是凯旋。 惟有副官下意识地连退了好几步……只有他是和大人对上了眼的，只见秦的脸上，那是一道乌青渗血的红痕，就连另外半张铁面，都被打得凹陷了下去。 副官忘不了秦那时眼中的视线，带着羞赧与耻辱，以及外溢的愤怒。 “完了。”他的心凉了半截——最后的愤怒怕不是对着他自己而来的，目睹了守望者大人如此的丑态，以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船长反应过来：“放……” “砰！” 他的命令还没有传出，礁石号再次遭受重击，这一次连甲板上都感觉到了震动，接着就见一根长枪旋转着打向秦。 这名守望者已经恢复过来，哪怕是在被短暂缚住的时候，他都没有丢下自己的武器。 这让他始终都可以保持戒备。 金铁铮响，秦劈刀一拦，就已经隔开了打来的长枪，可是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衣袍狂震——一同跃上来的还有路梦！ 这长枪正是他之前的落脚点。 他亲手将秦抛了上去，阻住了鱼叉炮的齐射，但秦已经登上了礁石，那对方也会毫无顾忌。 不过，没有了守望者作梗，路梦与礁石号之间，也再无阻碍！ 他如飞鹰一般坠落，甲板上的船员一时甚至都没有将之与他们的敌人联系起来，毕竟谁能想到有着守望者出手，对方还能够成功登舰。 只有一个弩炮手下意识地将准星对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可是长枪已经被路梦抓回到了手中，他随手一掷，钢枪好似炮弹一般激射出去，不仅贯穿了这个弩炮手，还打翻了一列临时架在船弦上的炮台。 血肉与哀嚎声齐飞，有被波及到的人皆是断筋裂骨。 这时。 路梦一顿，侧身闪避。 脚下赫然出现了一道足有半米宽的裂口，嵌在上面的，正是秦的长劈刀，沉重修长。 他站在了甲板上，发力已是不同以往。 噼里啪啦声从这个男人全身的关节中爆响出来，好似是陈旧的闸门打开了它的锁一般。 再无桎梏。 “不愧是野路子里爬起来的……”感受着力量在全身涌动，秦的眼神却依旧阴沉：“小把戏真多。” 从人生经历来看，这路北游无疑是草莽出身，一路摸爬滚打，不似那些联合城的名门贵族，甚至都不如自己，至少接受过组织的系统培养。 拥有这些，在一个人的发迹之时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但对应的，他们在应对不同地形、不同类型的敌人时，难免就会有所欠缺，好比有的人是专在战场上厮杀成长起来的，擅长军阵与正面对敌；秦作为科技猎人，也曾在各种险境中游历，但那些远古机械保留到现在，不生锈就不错了，可远没有眼前之人灵活与有脑子。 秦的长刀劈下，路梦本想踩着他的刀背跃起，可是秦的下一式就接上了横扫，将他生生逼退。 狂暴的劲风席卷，甚至将甲板上的雨水都给吹散，出现了片刻空隙，下一秒雨落狂流。 自从成为了守望者、更是晋升了战争级之后，秦就已经转换了作战方式，走上“正途”。 为此他甚至时不时地会与那位开顿城的天心利正切磋：这名曾经是兜帽侍卫、后来因为救主又出类拔萃被当时的大领主赐姓收养的联合城将军，不仅有着传统佩剑贵族的傲气，更是一个看重名誉与所谓忠义之人。 这别说在联合城了，就是在整片大陆都可笑得少见。 反应在武道上，天心利正也是堂堂正正，每一次将秦击败时，依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实力，让这名守望者虽然暗藏愤懑，却不得不服气。 这也是统御之道。 作为有着同样追求的秦，自然不断向之靠拢，并且一次次感到自己的差距与对方越来越小。 说话也硬气了起来。 路梦闪开之后，一脚踩在刚刚的船舷上，借势跃了出去，钢板上都出现了凹痕。 可是这肉体留下的印记，相比起秦造成的破坏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这名守望者手持巨刀，紧随其后地就砍杀上来。 横扫之下，正面船板直接削开。 明明是沉重无比的战刀，在秦的手上就好似训练用的竹刀木剑一般轻盈，他已经转换了双手。 但若是碰到一下。 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说天心利正的战法就像他的身份一样，是一名武士，力求在正面击溃敌人；那秦今天遇到的路北游，就好似一个狂徒刺客。 他之前原本想利用经验将对方直接压制，不想字面意义上被“打脸”不说，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看似威胁不大，却总是隐蔽鬼祟，让自己束手束脚、打断原有的节奏。 就连追击渡鸦号都做不到。 这让秦感到仿佛有一股郁结的气纠集在胸口，始终不得释放。 但是现在，能够双手持刀，脚踏实地……对他来说，自己已经回到了最熟悉的战场。 哪怕可能会破坏礁石号的表层，上面的每一样都是他自己的财产，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也是到这时，秦也终于是打心底里重视起来，认清路北游并非以往自己可以随意凌虐碾压的弱者，而至少是同级别的对手。 “你就知道逃跑吗！”看着白发青年的背影，男人在风雨中狂笑，追杀而上，他的嘴角都因为凝固铁面的牵动撕裂，流出了鲜血。 “等等等……”副官还没有从看到上司的窘态中恢复过来，就迎面看到了长衣飞振的白发青年。 他嘴巴开合，脖颈上飙出一道血线，路梦已经冲到了人群之中。 第677章：战场 见到敌人上船，所有卫兵和队员的第一反应都是马上备战，联合守望者大人将其一起剿灭。 这就显示出执法队与下城区暴徒的不同来：一旦遇敌，他们绝不会松懈逃窜。 高级成员组成作战小组、剩余的人则列成严密的阵型，正面阻拦与袭杀兼备，在训练有素的配合下，有着人数优势，哪怕对手的个人实力超出他们许多，也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大家快闪开！”一道带着惊惶的命令响起。 却是来自礁石号船长，队员们不由得有些诧异：不同于副官有时候的吊儿郎当，他们平日里的这位总队长，可是一贯以作风刚硬著称。 在他的面前，若是怯战退却，所会遭受到的惩罚丝毫不亚于违背守望者秦本人。 这一回，怎么反倒是队长让他们退开？而不是当即组织反击。 殊不知，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他却是已经看见了副官脖颈上的血线。 它不断蔓延。 而后骤然化作一道裂口，切面平直，副官的头颅冲天而起！ 逆流而上的血泉，让雨水都染上了淡红……而这仅仅是一个照面。 这个敌人是不同的！ 他是闪地的红之王。 但在这受联合城影响颇深的南方，人们更愿意称呼他为血之主。 他们的守望者大人可以不以为意，但如果自己这些下属受其感染，失去了敬畏与警惕…… 那就是自取死路！ 哪怕队员一开始并不理解队长的意思，但他们习惯于听从命令，七八个满编的精锐作战小组顿时散开，只是离得并不远。 心底里还存着一丝念头。 然而正面阻击的卫兵，就来不及了，路梦一头扎向了其中，比他的身形先至的，是手里的刀光。 斩马剑横扫，如同平移的半月，只是在光晕的外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腥。 他们与其他的势力不同，名为卫兵，可一身的装备依旧是科技猎人的底子，看起来轻薄，实则防御力丝毫不亚于上等的革甲，尤其是不失灵活，更适合这湖镇的环境。 可无论是他们的坚韧还是敏捷，碰上铭刃与路梦的速度，只能是土崩瓦解，形同无物。 只在接触的一瞬间。 就尸横遍野。 就连追击的秦都有些吃惊。 “灵敏型的吗……”但他很快想通了关节，“是了，焦土之子。” 科技猎人当然搜集了路北游的情报，但是当一名强者进入战争级，他的各项能力都全方位大幅碾压他人，从旁观的视角看很难再清楚地确定他具体的优势，超过了测量估算限度。 毕竟他可以不用全力。 你又怎么知道？ 不过，在同级别的对抗中，那就有把握逼出对方的极限。 好比此刻。 路北游不与秦正面对战，选择迂回闪避，即便是连秦都有些追不上他的步伐，让他冲进了自己的船员手下之中——他对此倒是没有感到受挫和惋惜，因为从客观上说，这些人的死的确阻拦了路北游一时片刻。 以此消磨掉对方最大的优势。 能够发挥这点作用。 也就足够了。 就是这么一迟滞，秦再次追上，长劈刀如同山石崩塌一般压下，路梦不得以回身格挡，铭刃的坚固程度不可能被斩开，但千钧的力量丝毫没有折扣地传达到他的身上。 骨骼应激爆响，他的脚底踩在甲板上都微微凹陷下去。 不过下一刻，路梦的身形暴退，或者不如说他是滑了出去，脚下的雨水混合着血肉，形成了一层黏腻的地毯，诡异暗红。 他再次闪开。 秦的劈刀横扫，斩开了半个他所依靠的舰艏，烟囱与通风管道破裂，喷吐出滚滚的黑烟。 礁石号的锅炉始终在运作。 不过如果有一台红外线测量设备对着两人，则可以看到两人的体温也在逐节攀升，好似两轮小太阳。 难以想象会有如此蓬勃的力量在人体的内部涌现。 这已经不是高烧的程度了，就如同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燃油一般，雨水打在皮肤上瞬间化作了白色的雾气，蒸腾而上。 换成一个普通人，都足以把自己炙烤得晕厥。 如果说这是进化的结果，那么他们的先辈得是经历过多么恶劣的环境，恐怕不亚于从炼狱中幸存。 执法队队长的判断是正确的，别说一艘礁石号战舰了，战争级的厮杀到了极致有时足以横跨两地，整座城邦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战场，肆虐之后沃野化为荒原，波及白骨无数…… 怎么是他们可以掺和的？ 也就是在这矿井深处，岩壁本身坚固限制，加上礁石号甲板足有上、主、下三层，精钢足额足料，若是换成渡鸦号这样的货船，恐怕都经不起几下折腾，就要凭空散架。 暴雨大作，天上的乌云里隐约有奔雷滚过，然而在礁石号的甲板上，所有人都只能听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破风声，但他们来不及捂住耳朵，就连原先准备伺机待动几个执法队精锐小组，都忙不迭地开始四下逃窜。 被追上的路梦，这一回再没有机会甩开，在他与秦的厮杀下，哪怕只是触碰到战场的边缘，都有可能被剿成一团碎肉。 就连甲板上都遍布尺深的划痕、桅杆、建筑倒塌。 更别说架起的鱼叉炮了。 整艘礁石号，都摇晃了起来。 摸清了路北游的底细后，秦也改变了作战风格，不与对方比拼细微处技巧的精妙，而是大开大合。 毫无顾忌。 他的长劈刀是最适合大规模战场的兵器，在单挑中固然会造成额外的损失，但对认真起来的秦而言，这都算不了什么。 何况能够发家到现在，真正的核心也只有他一个。 至于其他人。 也该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秦的战法也相当有效，他的劈刀始终压制着路北游，逼得对方不停转战，而看到这一幕，这名守望者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快意。 他终于是证明了自己。 劈刀逆斩，千钧一发之际，路梦竟是踩在他的刀尖上，借着秦上挑的力量，一跃而上。 而后抓住了吊索。 ……吊索？ 守望者忽地一愣。 渡鸦号固然是依靠吊索缓缓放下深渊的，如今被战舰射出的钩锁挂住……但他们的礁石号同样也是！ 上方连接着内城平台。 在刚刚的厮杀波及中，八根主要的吊索已经断掉了三根，所以船体才会剧烈地摇晃，可好歹还可以勉力地维持这平衡。 但如果这一侧剩下的…… “等等……” 当秦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路梦铭刃一横，按在吊索上，用力一绞，近乎成年人腰围的巨大钢环如同豆腐一般断开，切口平整。 第678章：数值 沉重的钢索像是一条巨蟒般打下，但甲板上的秦来不及闪避亦或者迎面而上……因为，整艘礁石号都落空了。 八条钢索分别牵住了这条战舰的船首和船尾，现在船尾的四条钢索依旧完好，可是船首的牵引已经全部崩断，失去平衡，整艘战舰像是一个摆锤，逐渐竖直，向着钻井坚固的崖壁上拍去。 “你疯了？”秦一个不稳，没能够跃起，劈刀倒插进甲板，定住了身形。 他下令将礁石号放入深渊，本意是借助这艘移动堡垒，堵截下水道的小老鼠们，平台的动力系统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可以说只有他们是可以自由移动的。 然而谁能想到，整个洼地泻湖都断电了？从根本上截断了能源供应，权限再高也只是无米之炊。 之后一定要算账。 一旦失去了最后的牵引，他这艘铁甲战舰，同样可以当场坠落的，但是……礁石的下方还挂着渡鸦，你们同样如此！ 而且，如果同时坠下，铁甲战舰还要身处在上方，它或许只是受损严重，却足以将渡鸦号这艘货船，给全部粉碎。 “海盗船坐过吗？”路梦挂在吊索上，闪过一道刀锋，他在这个位置其实可以继续上攀，走上方平台离开战场，前提是平台上的执法队守卫没有反应过来，提前截断。 秦显然以为他的意图也是如此，一立住身形，就马上向着上方追击，可听到了路梦的话，一愣：“什么？” 却见他没有赌平台之人的反应速度，而是借着吊索的一荡落下，向着船尾冲去。 他的目标是剩下的四根吊索！ 秦的脑子一嗡，潜能全力激发，以他们的思维反应速度，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相当缓慢，礁石号战舰正在倾斜，但踩在甲板上还是如履平地。 那些还来不及听从队长的命令、撤到船舱中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剧烈颠簸之下，他们双脚离地，像是被抛出的麻雀。 虽说现在还在半空中，但秦知道，他们的命运不是撞上岩壁，就是坠入暗河，而在这个高度，无论是那一个结局，都是死路一条。 秦的心里毫无波动。 是了…… 对方理应也是同样的人。 既然自己不在意他们，那么路北游明明也不会在意那吊着的渡鸦，更何况其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萍水相逢。 现在，他是想拉着所有人一同去死。 守望者的脚底震出一发爆响，厚实的钢板生生凹陷下去一个圆坑，他的身形爆冲出去。 密集的雨幕被撞开形成空洞，而天上的雨还没来得及落下。 全力爆发下，他瞬间追上了路北游。 就好像沙克族天生神力、身披骨甲，兵蜂擅长作战、坚韧不拔一样，焦土之子的优势在于其生存能力与敏捷，这样的优势在生长的过程中不断叠加，最后会放大到一个很夸张的地步，固定为每个种群的普遍的战斗风格。 而这也是秦摸清的对方的底牌。 不过，作为绿原之子的他，身体素质与战斗天赋上虽然没有任何加成，可也没有任何的减成。 这让他们能够全面发展，更有可能全方位摸到生命体的极限。 踏入最后的层次。 不过这也只是猜想。 来自那位天心利正。 路梦的面前，雨水同样被破开，密集的撞击压缩在一起，几乎形成了一道厚重的水幕，他感觉到身后的压力，也是对这个湖镇守望者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秦猜得没错，【速度】属性的提升没有太多捷径可走，但就是依靠着焦土之子本身的种族天赋加成，他的这项基础属性已经堆到了92点。 这样的便利，也是路梦当初捏人时选择焦土之子的原因之一。 不过，秦哪怕本身并没有种族系数的加成，展现出来的速度，与自己的差距也不大。 至少不可能轻易甩开。 这就是积累的差距。 你是跑不掉的——声音已经跟不上他们的反应，这让秦表情像是无声地怒吼，但与此同时，就连风雨的大作都已经被遮蔽。 他倒劈长刀，如斩。 脚下的发力，让甲板提前裂开，而这凹陷也让他能够踩得更稳。 之前的切磋中，秦已经发现了：路北游在使用铭刃时虽然已经相当娴熟精妙，放在世人面前都可以被称为足以开宗立派的大师，但这在战争级之间的对决中…… 还远远不够看。 果然还是太过年轻，这不是什么过错，每个人都有这个阶段，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走来的。 不过，秦即便还做不到如天心利正一般通习百兵的层次，但他专精一条，臻入化境，这已经不是可以传授给他人或者能够向他人学习的武学，必须要每一个人自己领悟。 哪怕之后成就有限还需要重新补足，但至少此刻足以称王称霸，更加足以实现他的野心。 路梦回身，血红的铭刃倒刺向追上的秦，他的这柄斩马剑足长五尺，使用起来已是相当不轻便，但按理说相比起沉重倒夸张的长劈刀，已是更为迅捷。 但守望者轻松接住了它。 两柄兵刃间，第一次碰撞出了火花，铭刃在秦的刀面上划出一道白痕，像是流星一般激射，不知名的材料留在痕迹中微微发红，连雨水都没能够浇灭。 铭刃的锋锐毕竟无可阻挡，但刃行者同样也是无限逼近传说“十字”的绝迹大师。 路梦后退了一步。 秦在他的下方——他们的世界，已经如同天倾一般，雨水打在他的后背，头顶则是钻井的岩壁。 这是礁石号在不断竖直。 已经接近了六十度角。 伴随着坠落的惨叫声，听在他们的耳中，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模糊却也能听出其中的凄厉。 两个战争级，都必须要靠脚下的力量在甲板上踩出凹痕，如同攀岩一般才能够发力站立。 不过，至少从表面上，他们谁都没有受影响，夸张的长劈刀在秦的手中竖直高举，看起来朴实得充满破绽，但路梦知道，这个时候一旦试图脱离刀势的范围，无数中变化就会接踵而至，而且每一道都能置人于死地。 秦之前“误判”了路北游对渡鸦号的重视，以为能借此牵制住对方，为此没有着重防备许多种可能性，包括他对礁石号的吊索下手。 这已是犯错。 归根结柢还是因为自己那小侄女林棘，他们那出戏搞得自己是一个反派，而对方像是什么正义使者似的，就连秦自己都代入了，以此揣摩制定战场节奏——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哪会有这样的戏码？ 说到底还不过是为了利益而争斗，就连正义本身都可以作为算计中的筹码，成为蛊惑他人为自己去死的旗帜。 秦一开始就明白这些，所以他对执法队，对下城区的管理，一向只衡量以利益。 反正都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摆开在台面里说呢？ “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这时候的他忽然开口了，但路梦知道，秦并没有松懈，他的气势反而还在逐节攀升。 伴随着倾塌正在撞向岩壁的船只，倒流的雨水，以及坠落的惨叫声，这一个守望者到了此刻，才真正像是战场的主宰。 男人的铁面下，激射出鲜血，这样强行嵌合的金属机械都承受不住他肉体的力量。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秦忽然狂笑，力劈挥刀：“你很好！” 与剑圣阿尔克不一样。 与天心利正也不一样。 ——那位开顿城将军说得没错，他们的确不可能成为朋友。 其中不仅有天心利正的傲气，也有秦自己的厌恶。 只有我们。 或许是一样的人。 但这样，他们就能够成为“朋友”吗？ 更不可能！ 秦早就知道，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了自己的同类，那么最首要的选择，就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否则后患无穷。 秦踩着近乎垂直的甲板爆冲而上，斩下的劈刀像是超越了重力，迎着天上的乌云暴雨。 人未至，劲风先来。 路梦的长衣被吹得向后狂摆，这名战争级的速度距离突破音障只是一步之遥，但当然若他真的做到了，秦自身的肉体是否有足够强度承受，还要另外两说。 即便如此，秦此刻的刀术已经完全超脱了世俗的樊篱，那或许是普通的刀道宗师穷极一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开悟出的只在想象中的燃尽一刀。 但在战争级的手中，却是能够随手使出。 化境！ 秦认真了起来，要以自己最强的姿态终结这整片大陆上都可能没有爆发过多少次的争斗。 毕竟像无名者路北游一样孤身入城的狂徒，即便是在战争级中，那也不多见。 路梦动了。 他向下俯冲，速度丝毫不亚于秦，有着重力加速度以及种族系数的加持，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 不如说秦还要佩服对方的勇气，没有再次选择闪躲，明知不敌也要冲上前来，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放大。 因为路北游手持着铭刃，却是将这神兵向着身后、向着上方直接抛了出去。 代表着沼泽地之王权柄的赤剑，在空中划出一个红色的圆。 他两手空空，脚下却再次加速，这一回全凭蛮力，接连的钢铁陷坑在他的身后炸起，如果没有同样钢铁般的身躯，光是反作用力都足以让这个青年的腿骨断裂。 就是这一瞬间。 路北游不仅切进了秦的长刀范围之内……更是欺身到了他近前。 探手。 【武术：74（化境）】 按在了劈刀的握柄上。 刹那间，空气炸响，两人的冲击造成的波动将周遭的雨水直接清空，残留在甲板上还挂着的尸骸，更是粉碎成了肉沫，如同血雾。 空手夺白刃？秦大惊，他没有想到路北游的武术功底竟是比兵刃还要强上许多，难道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伪装和底牌。 但他的反应同样迅速，双臂直接发力下砸，无论对方如何敏捷，只要挡不住刀势，肉体在刀兵的切削下只能是不堪一击。 可是，秦的动作卡住了。 不，是他动不了！ 路梦的手掌顶在了长劈刀的握柄，没有试图抢夺，然而聚集了守望者双臂之力的刀势，就这么止住了。 虽说他们两人都在微微颤抖，发力角逐。 然而毕竟是停住了！ 【基础属性：力量（99）】 路梦一直都是焦土之子中的异类！他牢记：机制可能会迭代……但是数值永远不会背叛你。 进无可进。 对秦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致命的瞬间，他慌乱地抽开一只手，想要格挡，却被路梦直接抓住手臂。 手掌发力。 守望者哀嚎出声。 肌肉糜烂，粉碎性骨折。 即便是他，一时也没有防备住这样的痛苦。 就在这时，整艘礁石号再次巨震。 秦忍着剧痛，趁机脱开了束缚，径直下坠，在就要脱离礁石号时，长刀贯入甲板，挂住了他。 他没有让对方抢夺走武器，这样便还有反击的机会。 他一抬头，却看见牵引着铁甲战舰的吊索只剩下两条——是飞出去的铭刃！ 光靠路梦投掷出去的力量，加上一般的兵器，顶多断开切断一条粗重的钢索，但是斩马剑是何等的锋锐。 它在路梦设计的角度下，直接一串二，最后钉在了钻井岩壁上。 深深没入。 铁甲战舰砸在钻井上，发出恐怖的轰鸣声，无数的岩石碎裂掉落，就连甲板上的两人都只能抓住掀翻的凸出物，才不至于被晃下。 剩下的两根吊索，发出吱呀的悲鸣，秦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裂纹。 仅凭它们的强度，终于不可能再支撑住整艘礁石号的重量了。 正在逐渐断裂。 但这样一来，路北游的手中也没有了那把神兵铭刃，他的空手武术过人，可秦知道只要小心不被对方近身，在长劈刀的范围内，对方就没有任何的可趁之机。 至于其他随手的兵器，对上刃之二的武器，真的会被当即斩断，哪怕有再高明的后手，都使用不出来…… “所以，我只有一次机会。” 秦的瞳孔放大，眼睛中倒映出那个白发青年的身影，只见他一边抓住一根护栏，另一只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握柄，在虚空中缓缓拔刀。 形制，长劈刀。 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第679章：他人的勇气 当看到相同的长劈刀出现在路梦的手中时，秦的脑海中嗡得一下，像是确认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作为主管着整个南方科技猎人的守望者，他当然搜集过这位战争级新人的信息情报，只是更多的消息集中在他成名之后。 一来在斯坤镇的早期活动有着巴彦掩盖，这名首席顾问的内政手腕自不用提，对于当初隐瞒无名者身份的约定也是尽职尽责，力求不暴露蛛丝马迹。 而到了闪地，伴随着这名白发青年大杀四方的，也主要是他那把得自沼泽地的铭刃，属于军刀系，对世人而言，宝刀配英雄的故事要更加津津乐道得多，也更乐于提及。 就好比路梦的空手格斗功底，他正儿八经用出来的时候，其实都是在与反蓄奴者进行切磋，无论是杰格还是浪人迪乌，都不可能泄露他的消息，这才每每能发挥奇效。 并且与大陆上其他的战争级不同的是，有关这位路北游的传说歌谣似乎格外地多，版本繁复、众说纷纭，其中甚至有湖中仙女送剑，天赐铭刃而被各大王国通缉杀出重围的故事……对于深谙宣传机器运作的秦来说，对之自然不以为意。 可这客观上也造成了许多消息的可信度大大降低，难以分辨。 像是一层迷雾。 越是闻名，反倒距离真实越远。 其中，只有一条提及过。 “不可能……”秦的声音淹没在风雨中，他并非不相信情报，而是不相信自己的所见与经历：如果路北游所使用的铭刃，其实并非他最得心应手的兵器，这岂不是代表着……对方仅仅用副手武器，就能与自己的全力对抗到现在？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天心利正。 这位联合城将军，平日里佩戴的都是帝国最常见的武士军刀，也是由他自己亲手打造，优雅华贵，在与秦切磋时也是这套装扮。 可他在见证过对方的一次全力后，便知道不是如此。 通习百兵！ 然而天心利正可是上一代就成名的人，镇守南联合城近乎一世，路北游……他才晋升战争级多少年？ 所以，不可能！ 无论是常识、经验，还是秦自身的骄傲，都不允许他接受这样的事实，守望者的脚下一空，踩中的船舷护栏瞬间如同软泥一般塌陷下去，狂风吹散了他的长发，他整个人向着上方直冲而去。 手臂上的肌肉快速生长愈合，血流将碎骨冲刷而下，溶解在了机体里，仅靠着强健的体质与肌肉，就将断臂生生固定。 秦拖起了劈刀。 在甲板上倒滑出一道流星！ 轰！ 一声鸣响，受他的撞击，牵引着战舰的最后两根吊索哪怕同样粗壮，却再也无法承受起它们全部的力量，当空断裂。 铁甲战船，刮蹭着岩壁。 礁石坠落。 下坠的方向与秦背道而行，整面甲板已经垂直成了九十度，这更快地拉近了他与路梦之间的距离。 而这时，路梦才刚刚将足有一人多高的长劈刀全部拔出。 他双手交替齐握。 这也让路梦不得以松开了栏杆，无处借力，整个人的身形自然向下坠去，只是速度与礁石号相同，看起来还没有变化一般。 相比起秦的狂暴，他看起来似乎甚至都没有挥刀的意思，而就是等着对方到来。 故弄玄虚——秦冷笑。 这更加让他确信了，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在最后时刻的虚张声势。 一个人的积累尚浅，那么中途改换任何道路都不用付出太多的代价，要知道他自己原先使用的也并非是长劈刀，而是在自遗迹中搜寻到这刃之二的宝兵后才决定专修，为了它他们的小队可是折损不少。 对了……那个人还劝自己来着。 事实证明，秦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有了它，决断又早，自己才能够在战争级当中也不落于人。 而不是仅凭守望者的身份。 连一把刃之二都可以促使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何况是铭刃这般的神兵？ 连见多识广的科技猎人，都会为此犹豫而改变自己的道路，更何况是你一个野路出身的草莽？ 失重感传来，周围的空间景色迅速变化拉长，无数的流线模糊成一块，无论是秦还是路梦，在他们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秦自不消说，他的冲锋至此力势未揭。 便是路梦，他也在甲板上一踩，速度陡然拔升，顿时超过了礁石号下坠的速度。 也迎向了秦的刀锋。 这时，他才双手翻转，将自己的劈刀向前推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秦准确地计算出对方的兵刃就处在自己的刀势的范围内，它们将会正好撞在一起。 硬碰硬！ 而正如之前所说的，以对方这样普通的武器，哪怕他们的水准相同，在接触的一瞬间，也会被自己斩断。 铿。 刀刃相接。 时间在这一瞬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接着路梦的刃口，爆发出剧烈的火花。 炽热的铁屑激射，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已经燃尽，雨水也来不及浇灭——因为四周的雨水早已经被两人撞击掀起的狂风给吹飞吹散。 不过，它们足够照亮秦的视野。 他正对着天空，看到的是洼地泻湖的暴雨与乌云，而路梦的眼中，因为倒映着铁屑，看起来倒像是这个人的眼里燃起了火星一般。 但就是在这一刻，秦的耳边突然听到了一点杂音。 那是落水的声音。 怎么会，礁石号虽然在坠落，但它们距离平台下的暗河至少还有百八十米的距离…… 电光火石间，一丝灵感闪过。 那是渡鸦号…… 被礁石号捕获，缀在下方的渡鸦号！ 上面的人，跳水了。 直接坠下无疑是危险的，但从2号社区的平台开始，路梦第一次斩断吊索，任其下坠，迫降了一段距离；而后被礁石号捕获，滞留在半空，如今第二次下坠。 相比起它的初始位置，起码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二。 要知道，训练有素的运动员高台跳水的极限也不过二三十米，这样的高度，对于飘流者而言也算相当危险……却并非不能承受！ “你总是以己度人……”两柄形兵刃剧烈撞击，路梦的长劈刀是由他亲手锻造，品质到达了mk3改进型，放在俗世当中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利器，若是在一般拍卖场上足以作为压轴的藏品，引起一堆的拥趸……可相比起刃行者们的作品，还是远远不如，两柄兵刃虽然形制相同，但现在与其说是在相持，不如说是秦的武器在将它生生切开。 爆裂的火花，就是它流出的鲜血，作为一把兵器，它的生命力正在不断耗尽，直至濒死。 可是火花照亮的两人中，面露慌乱的反而是秦！ “所以，就会低估别人的勇气！” 那些登上渡鸦号的漂流者，本就抱有了必死之心，哪怕滞留在了船上，在半空遥遥欲坠，可依旧听从查德的命令，保持秩序不慌不退。 同时，他们也是相信路梦。 相信那个从遥远的无名之城，一直燃到洼地泻湖的初火！ 第一步，让秦判断渡鸦号是要逃窜，而路梦是为了他们做掩护，由此沉入钻井炮击，在摧毁近半船体，减轻了货船重量的同时，以捕捞索反过来提供了下坠的缓冲。 他们自己也被向机械师的请托，直接困在了半空。 第二步，却是让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为并不能以渡鸦号威胁到他的这个同类，由此迅速反思改变战略，忽视这条货船。 最后，双船坠落。 对于一项将敌人推崇的我便要反对的信念奉若圭臬的秦而言，他却始终没能够抓住路梦根本的目的，战场的节奏始终被这个青年掌握在手中。 这是何等的余力！ 而渡鸦号当然不是想要逃跑，他们即便运气极佳能够走地下暗河离开，洼地泻湖也可以轻易追上。 路梦也并非是为其掩护，不如说：整个下城区，对这艘货船的行动，才是他真正的掩护。 他的目的。 就是这名守望者本人！ 炽烈的白光闪过，一瞬间好似阳光破开了漫天的乌云一般，却是路梦的乌金长刀，彻底被斩断破开。 半截刀身飞落出去。 但是，身形暴退的却是秦。 不如说，从想明白了这一切后，到了中途这名守望者便想要撤身，然而正是他的兵刃切入了路梦的断刀，却也卡住了他自己。 不过，已经晚了。 路梦探身其上。 他的手中紧握着刀柄，哪怕已经被斩断了一半，乌金刀刃仍有近一米，相当于一把普通佩刀。 断刀的不规则、重心发力的变化，在这一瞬间哪怕是最娴熟的刀客也不一定能调整过来。 可，路梦是不同的。 断刀的切口追在秦的兵刃上，摩擦得赤红，火星爆射，而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一道不断逼近的刀光。 足足碾过自己一个境界。 【砍刀：84】 镇压绝世。 轰鸣爆响，雨滴碎成白雾，就连积水都倒流而上。 礁石号的舰首。 直接当空折断。 落水的漂流者在查德的带领下，没有丝毫停歇，有的哪怕是忍着骨折的伤痛，都在摆动中肢体，向着幽深的湖水底中游去，再四下散开。 黄相下意识地跟上他们的动作，他以往也是泅水好手，不过双腿一摆就觉得沉重无比，这名漂流者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成了机械义肢。 根本游不动了。 他咕咕吐出了几个泡，不过倒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被双腿一拖，黄相直直下落的速度倒比其他人潜水还要快。 不用费力，他趁此抬头看去。 在这水中，虽然浑浊，本也该能朦胧地透出一丝光线。 可是这一刻。 一朵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上，逐渐扩大，由远及近。 而后坠落。 是他们刚刚跳开的渡鸦号。 货船拍打在水面上的声音，通过深水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膜，沉闷刺痛，而更大的冲击接踵而至。 好在漂流者们的动作够早，离得够深够远，有着深水的缓冲，除了剧烈的摇晃外，并没有造成更大更严重的影响。 但他们没有丝毫停歇，反倒是更加卖力地行动散开。 如同水底的虾米游鱼。 下一刻，礁石号从天而降，铁甲船如同一道凶悍的战斧，直接追上了先入水的渡鸦号，狠狠砸在上面，将这艘本也已经残破不堪的木船，彻底粉碎成片。 同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似天塌地陷。 蝮蛇号的船长与副官原本正在聊天，可他们都被落水的声音给惊到。 他们已经先行深入到了地下暗河，可刚刚的声音大到都在四处回声游荡，如同怒龙狂吼。 简直像是洼地泻湖这座城镇，自己发出的咆哮。 两人不由得齐回望，船上的卫兵、下城区打手也疑惑不已。 钻井方向发生了什么？ “那是……”这时，一个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了暗河尽头，他们来时的通道。 只见浑浊泛着白花的湖水，掀起足有一层楼高的浪花，奔涌而来。 “下锚填舱！”船长怒吼，“快——” 他的反应已经极为迅速，可是地下暗河原本就逼仄狭小，能够勉强容纳进货船以及未来的礁石号航行已经是奇迹，这一会儿突然拔高的水位灌入其中，就好似一道突然收缩的激流一般，直冲而来。 顷刻间，就将他们全部淹没。 第680章：机械师 “3、2、1……好。”年轻人一手捧着个热水杯，一边看着桌上的怀表，指针一格一格跳动，最后落在了一个数字上，“各位同僚们注意了，洼地泻湖全城重新恢复供电。” 说完，他靠在了沙发上，一旁原本麻花辫的女孩头上裹着毛巾，刚刚擦干了水分，用手指一遍一边绞着露出来的发梢——鲁代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沃尔夫看向了南丁等人：“那个人请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希望之后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光凭这个还不够吗？”南丁的视线落在了首席机械师的手中，那是一份笔记。 “别以为我不知道。”沃尔夫轻哼了一声，“这本来就是你们与科技猎人合作的筹码，只是先一步送到的是黑色划痕。” “拿一份我早晚都能看到的东西就想打发走‘沃尔夫’？”他向着众人，又像是自言自语，“无名者未免想得也太过便宜了吧。” “的确，对您而言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正因为是时间。”南丁笑道，“智能核心的解读笔记送到黑色划痕，必定是先被大图书馆收录，而后交由总部的驻站机械师研讨学习，最后送到世界的尽头……然后才会分发到你这儿。” “到了那时候，恐怕都已经编成教材了吧？” 科研，讲究的就是一手材料与时效性，哪怕是同步进行的解读，谁先发表那就是谁的研究成果，后者即便不是剽窃那也是拾人牙慧。 从原则上说，任何古代典籍被科技猎人找到后，都要统一发往世界尽头，交由大学里的机械师研究——但这在早期双方就在当地合作的时候还行，随着科技猎人的足迹遍布世界，每一次运送都要至少半块大陆，期间也发生过小队被人截获，科技战利品永远损失无法挽回的悲剧。 再因循守旧就不可能了。 这才有了中继站的存在。 各位机械师，之所以愿意离开象牙塔，到地方去，勤勤恳恳地为当地科技猎人服务，不仅仅是因为合作的关系，对他们个人更重要的是：自己所在的中继站发展得越好，也意味着自己能接触到更多更好的一手材料，有更大可能抢先一步做出突破。 机械师并非不追名逐利，只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在学术体系中，那同样是不流血的战场。 当然，这对于实现他们这一组织的创建理念也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仰望星空可以将理想主义者们团结在一起，但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够走得更加长远。 沃尔夫从鼻子里再哼出了一口气，不过这一回没有再多说什么，显然南丁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作为机械师，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智能核心解读成果的价值——那些黑色划痕与世界尽头的老东西，要是看见了可恨不得嚼碎了咽到自己肚子里！ 到时候留给他的，就只剩下干巴巴的渣了。 沃尔夫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再捣鼓出什么名堂。 现在，无名者将解读笔记另备一份，提前送到他的手中，就算不一定比黑色划痕到手的速度快，起码还是要超过远在极北的世界尽头。 沃尔夫的确受看重，可木秀于林，他的资质一定会遭人嫉妒，甚至不免一些人暗中打压。 哪怕他理论上有资格第一时间获得笔记材料，说不定都会有人拖延。 这样的斗争在哪都存在。 但若是在同一起跑线，他可不惧怕、也不逊色任何人。 “啧……真是脏。”这位首席一边轻拍着手里的笔记，一边道，也不知道是说学界明里暗里的现状，还是在说用这笔记就打发了他的人。 要知道，这又不是智能核心、独一无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另外抄写一份而已。 这就是知识付费么。 真是暴利。 不过沃尔夫也没有资格说什么，要知道整个机械师能够运行，某种程度上就是靠垄断知识与科技起家的，他们大学的印刷社，至今还在做着类似的生意呢。 只是，以往从没有机械师想过，还有别人能把这门生意做到他们自己的头上。 在这沃尔夫的实验室，还有着其他的机械师，正是当初护下南丁等人与施察商队的那一批，不过这一会儿他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在那本手抄笔记上，但没人吭声。 注意到这一点，这位年轻的首席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各位同僚放心，人人有份。” “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独吞下来自智能核心的知识啊。” 说到这儿，一边的鲁代第一次从老师的脸上看出了敬畏之色，那并非是敬畏任何一个个体，而是对已经失落、但毕竟曾经无比辉煌的整个文明的敬畏。 那是无数前辈智识的结晶。 沃尔夫再怎么自傲，也不会狂妄到凭自己一人就能与之相比。 听到这句话，机械师中的气氛才又轻松了起来，他们原本是为了古代语言而来，但半途居然捡到了最新的第一手材料……也不知道是亏是赚。 看见这一幕，南丁也是笑了笑，同样有着学术底子的她，对机械师们的振奋感同深受。 只是可惜，对方不知道的是，不仅是他们自己，包括黑色划痕与世界尽头能够拿到的材料，都已经是被嚼过一遍的了，顶多是消化得不太干净……这么说似乎是有些恶心，但医生出身的南丁却觉得贴切。 而以闪地目前的科研力量，暂时还无法攻坚克下又没有必要独占的这一部分，正好可以借此转交给更专业的人士，如果得出了成果，南丁他们自己也能有启发。 那么接手的机械师自然越多越好，大团长可不会因为惯着对方内部的学阀派系而影响进度。 用他的话说，这叫手动帮忙对齐一下颗粒度……南丁对大团长时不时冒出的新语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回她想用时，对方说这不是啥好词，也就作罢。 “小沃夫，”之前领队的中年男人就在沃尔夫的另一侧，与鲁代一起像是左右门神一般，他倒是没有激动，而是看着他们的这位首席，笑着说，“你长大了……” “死费南，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和我说话——也别叫小名，整得我们好像很熟似的。”沃尔夫毫不客气地回怼，随即又嘟囔着，“这么多破事，我都说不想当这个首席了……” ——都是你赶鸭子上架。 他咽下了这句话，叹了一口气：“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吗。” 前面也说了，机械师们之所以愿意远赴千里来驻站，看重的就是当地能得到科技猎人搜集回来的第一手材料。 然而，作为仅次于黑色划痕总部的分基地、南方最大的中继站，洼地泻湖近些年的成绩如何，沃尔夫作为首席，难道不清楚吗？ 沃尔夫没能攻克伊予奖，不全是自己的原因。 若是真有这么多研究材料，他也用不着整天捣鼓天气预报和动物迁徙，整得都快要成为人们心中的神棍了——他是一个机械师，机械师！ 连他这个首席都如此，更别提其余的机械师了，他们能够获得的资源，有时候还不如那些穷乡僻壤新开设的中继站。 若非沙克王国距离有点远，指不定有人就想跳槽了。 沃尔夫不是不想改变现状，只是无能为力——他们表面上的地位很高，但这某种程度上也是高高架起，接触不到实务，能够干涉的也就是城中供电、设备维修这类专业工作了。 机械师中，一定有不满的声音。 所以，这位首席，才会接下无名者……那另一个有着守望者资格之人的委托，而并非全是交易。 只是，这一层理由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罢了。 沃尔夫沉溺研究，可并非真的不懂人情世故。 “所以你才是首席啊。”中年机械师费南笑笑。 他对自己的这个继任者，一向都很满意。 年轻人不置可否，这一回他没再反驳，而是看向了南丁：“你好像对我们机械师内部的运作很了解，是不是以前专门了解过？” “是。”女医生点头，的确如此。 ——从大团长那。 “看得出来，你对我们也很感兴趣……”沃尔夫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机械师？“ “我可以保荐你去世界尽头读大学——免试。” 从第一回见面，他就察觉出这位南丁的天赋，虽然是医生的底子，可对于工程、机器人学等方面也同样精通，重点是保持着充沛的热情。 这一点无法掩盖——进了他的实验室，看见他的藏品，如果没有丝毫触动，那真朽木不可雕了。 沃尔夫也不会去理会这些“庸人”。 而这位南丁，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兴趣，有时候都不能用热情与好奇来形容，那是一种信念般的狂热。 这样的人，哪怕受限于天资，不能在科研之路上一开始就走得很快，但一定可以走得很远很稳。 至于沃尔夫，当然是自认为是能走得又远又快的人了。 但是他的心里。 同样钦佩前者。 正是无数这样的人，奠定了过去的辉煌。 当面挖人？ 对这位首席机械师最先，也反应最大的，却不是南丁，而是他身边的鲁代。 这位学徒小姐听到消息后，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师，下意识用手指着自己——那我呢？ 老师你不是说这一届，你保荐的名额只有一个吗？ 鲁代作为沃尔夫的亲传，天赋与成绩都足够，湖镇的机械师们也很关照认同她。 可毕竟只是一个学徒。 就指望着导师放手呢。 “你还得学。”沃尔夫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弟子，不解道：“而且去世界尽头又怎么样，能学到的东西能比在我这里多么？” 这倒是实话……鲁代不敢吱声，就算不是那也不能反驳啊…… 去世界尽头正儿八经进修读书，与留在沃尔夫身边学习，说不定许多已经毕业成名的机械师都会想要选择后者，因此多留她几年与对南丁虽然愿意推荐但明显没有收徒意愿相比，肯定不能说偏心后者。 只是…… 我也想去世界尽头…… 作为机械师的总部，整片大陆唯一一所大学的所在，世界尽头无疑是所有学生心中的圣地。 没有在那里毕业、用学历镀上一层金，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还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 怎么可能拒绝？ 鲁代的气势瞬间低了下来，配合着已经湿啪啪没精打采的头发，看向南丁的样子就显得更蔫了。 沃尔夫也没理她，这首席也不是傻子，让弟子请人家进来结果等了半天还落了一身的雨……想想就知道有问题。 多半是她最初，什么都没问，直接给人撵走了。 关键是还跟着近乎半个湖镇的同僚，让他原本想问的一些话，都说不出口，看来只能等那送上古语小诗无名者本人，当面了解。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沃尔夫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放养鲁代了？这一回要认真教导，便当是惩戒与沉淀。 也是他负起这个责任。 决定后，这位机械师不再管她，而是看向了南丁，似是等待对方的回答。 这一回，南丁出奇地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看得鲁代又是瞪大了眼。 南丁笑了笑，说实话听到沃尔夫的邀请时，她的确有一瞬间的心动：自己加入余烬教团，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作为一个平民的孩子，没有资格得到正规的教育，接触不到更系统的知识，更别说有机会去大学进修、成为机械师了。 在一开始的她看来，余烬教团只是一个过渡。 但，也是教团给予了她机会。 而且，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自己的老师、团结热情的教友们、那些聚集在余烬旗帜下的建设…… 以及最重要的，那位时常冒出新词汇、看起来平易近人，心底里却总是藏着许多事情的……大团长。 南丁认为。 凭借这些，拒绝一份来自首席机械师的邀约，完全足够。 毕竟，看他的意思，这可不是单纯的进修那么简单。 第681章：致幻 “好。”沃尔夫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心头有些怅然。 毕竟他会提出这个邀请，原本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从世界尽头毕业回来，又重新加入自己原有势力成为顾问的学生并不少，参与决策的他们，关系一多潜移默化地就会为机械师带来额外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不过以沃尔夫的身份，他自然是希望能招纳到真正的机械师，能够潜心为世界尽头服务。 但此刻见了南丁的回答，沃尔夫也只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再追究，他也并非是上赶子一定要求着对方不可。 无论是机会还是陷阱。 一次就够了。 鲁代从诧异中反应过来，重新变得欣喜：“那么我……” 虽然有人居然能拒绝她心中的圣地，这件事让自己的追求显得有些不得劲，可话又说回来，既然南丁不去，那名额是不是重又是自己的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跟着我再学两年……”沃尔夫疑惑道，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来，“哦，名额啊，之后有机会再找一个人，不着急，我可是宁缺毋滥的。” 宁缺……毋滥…… 我是滥吗…… 鲁代彻底凝固了。 一边的机械师费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沃尔夫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方少年天才从小就在世界尽头长大，自然不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加上解读失落科技的事业在谈的人生中占据了太多，学得有些失去了人性……咳，太过理性纯粹了而已，说话便从不圆滑。 在对方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像一台冰冷运转的机器，只要输入相应的数据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不过，费南的确赞同沃尔夫的决定，这对鲁代未来的发展更有好处，她缺的是实践而非科班。 话是这么说。 屋外风雨大作，雷声滚滚，可在这房间里，好似还是能听到某人心碎的声音。 “剩下的，把这一份电报传送出去吧，盛极而衰，肆虐了这么久，看天气乌云也宣泄得差不多了，这场暴风雨很快就会停止。”沃尔夫显然没有听到，他把拟好的文件交到鲁代手上，另一页是密密麻麻的计算结果，虽说没有人会看，“不过，这也意味着在此之前洼地泻湖的水位将会达到峰值，下城区准备最后一波迎接潮水的冲击。” 说完后，他顿了顿，第一次加上了自己的主观判断：“问题应该不大。” “哦。”鲁代闷头向外走去。 “带上伞……等等。”沃尔夫提醒道，可在看到弟子的表情后，他又想起了什么：“鲁代，你上次不是问我河豚是什么吗？” “河豚……”女孩像一台锈掉的机器，生硬地回过头来。 “就像你这样。”沃尔夫对照着古书上的记载，打量了一番，才肯定地点了点头，为自己能够为学生答疑解惑而感到满意，“泄了气之后。” 为了保证严谨，他补上了最后一句。 “嗤。” 南丁笑出了声。 鲁代：“……” 再笑毒死你啊！ …… …… “潮水预警，等级轻量……潮水预警，等级轻量……” 洼地泻湖镇的电力恢复供应之后，所有的系统重新开始运转，礁石号的传达室中再次收到了信号。 然而此刻，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其解读，这些电讯就像幽灵的传唤一般，回荡在钻井平台。 直至最终消散。 狂风暴雨，洼地泻湖正是潮涨，水位不同以往，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大胆到在地下行船。 可是，一艘铁甲战舰从百米坠落，那造成的是何等冲击。 它击碎了渡鸦号之后，竖直砸入湖底，磅礴的力量甚至在一瞬间将触碰到的湖水给清空了。 掀起波涛。 浊水如壁。 长发的男人挣扎着站起，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倒转，座椅柜台四零八落，湖水本身不可能摧毁礁石号，但是现在它正在不断往整艘船倒灌。 秦在最后一刻逃入了舱室。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行动居然还要用上“逃”这个字。 一道骇人的巨大豁口，从男人的左肩开始，一直贯穿到他的右下腰，整张胸腹打开，露出残破的脏器。 所有刀势触及到的地方，都已经不是被斩开，而是肌体化作了肉泥，像是被绞过了一般。 只有一颗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还在鼓鼓跳动。 但也有衰竭的倾向。 换作任何人，遭遇这样的伤势都只能横死当场，但是秦却依旧能够挣扎出来，战争级的体质远非常人能比，甚至都超脱了一般的生命。 那路北游说得没有错，他只有一次的机会，那柄断刀的长度毕竟有限，只来得及斩中一次。 后续要想追上秦，也就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换一个角度说，仅仅只是一刀，就将他伤到了这个地步，秦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惧，并非是对于死亡，而是对那仿佛高山深渊一般无法逾越的差距。 否则，他绝不至于落荒而逃。 礁石号下坠的态势凶狠，哪怕是路北游，也必须在这之中稳定保全自己，反观秦，本就是身处绝境，不管不顾之下反倒是争取到了一丝生机。 如果说这就是勇气的话，这一瞬间他的确是有了一回。 可即便是这样的生机，也如同暴雨中的烛火一般，随时都可能被浇灭，为了逃生秦必须要舍弃掉自己那沉重的战刀，轻身遁走，而他现在还在礁石号内部，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对于这艘战舰复杂路线的熟悉，能够拖延路北游片刻。 让他能够有机会。 前往到礁石号的底舱，见到那些货物，那些即便是骆有生、格林等下城区的管理者都没有权限知道的机密，那些客人的礼物…… 如果能够开启它们…… 自己未必还没有胜机。 秦跌跌撞撞地拖着手臂赶路，失去了肌肉的力量后，他再无能压制这些伤势，而浑身的力气也在随着血液而流失。 “这样下去不行……”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贴合在制服内部的暗袋里，掏出一管针剂，看向自己裸露的胸口，一针打了下去。 秦眼睛都不眨，这样才能够准确地看清自己心脏的位置，直接贯穿进去。被路北游切开胸膛和肋骨之后，某种程度上还真是方便。 力量重新在他的体内复苏，到了他们的这个层次，普通的伤药效果甚至都不一定赶得上身体自己的恢复速度，除非躺上维修床，否则更好的办法是直接催化人体自己的潜能。 秦使用的是某种类似腺上肾素的活力剂，只是还要强劲得多，否则不足以支撑起这幅残破的身体，而它也是从某处遗迹中搜刮得来的，成百上千年过去了，也不知它有没有保质期的限制。 不过，在这之中，秦还加入了致幻剂，这倒是他们在下城区自己制造的，研究出黑浸膏的作用机制后，模仿其纯人工合成的化学品。 这样即便未来再也无法从沼泽地取得大麻原料，他们也可以自己生产，那些废水还可以就近排入下城区，有着整个洼地泻湖帮忙消化。 重点是，效果比那些“纯天然制品”还要强上百倍。 这一次运船，秦便是想要在斯托伯开辟新的生产基地，一旦这种新品打开市场，必定会快速流行开，从贵族到平民，积蓄资源与人脉的力量，可比单纯当一个守望者要大多了。 何愁发展不起自己的势力。 到时候，也就能彻底脱离科技猎人，也就……再也不用笼罩在那个人的阴影之下。 若非沼泽地换了新王，禁止了原先属于黑色转换者的大麻贸易，说不定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挪用资源专心研发，只不过其中耗费的时间与成本，秦自然要算在对方头上，势成之后早晚要还回来。 只是没想到在那之前，路北游就已经找上了门来。 并且，不自量力的人，似乎不是对方，还是他自己。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试问天下谁能够想象到，一个刚刚晋升的新人，展现的积累与底蕴，竟丝毫不亚于天心利正这般成名已久的老牌强者……甚至，回想起那种压迫，秦都不敢确认他们到底孰强孰弱。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评判范围。 只有真正打过才知道。 药剂随着仅剩下半副的循环系统流动，作用到骨子里，秦的心脏勃然跳动，就连残破的脏器都开始生长愈合，流失的血液干涸，蒸发血痂，这一刻他的确还恢复不到最佳的状态，可至少已经是个正常人，而精神更加振奋矍铄，只是眼前有些迷蒙。 像是身处梦境。 这却是致幻剂的作用。 按理说，这样的制品秦绝对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身躯的残破，他的精神也摇摇欲坠。 若不是这样，可支撑不下去。 守望者恢复之后，连忙绕过倒塌的障碍，向前，不，是向下赶去，他都已经能够听到外面的潮水以及隐藏在其中拖刀划动的脚步声。 可是，就在路过一个房间时，秦停了下来：“你……” “大人！”藏身其中的赫然是礁石号的船长，他早在秦与敌人交战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战场的差距，带着人提前躲下了船。 只是这一回经过剧烈的颠簸，其余手下早已经不在失散了。 秦的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他的半张铁面上，现在还带有被路梦的那根铁管打中的凹痕，可是他随即想到自己的身前还有着那么明显的一道伤口，再怎么掩饰也没用了。 终归不再体面。 看到自己的这名手下，他原不想理睬，径直就要赶时间离去，可是船长却追了上来：“大人，是您赢了吗，我就知道……” 秦不耐地就要甩开，可回头看见手下脸上的欣喜不似作伪，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是……” 话还没说出来，他又改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跳船？” 礁石坠落，它的高度与渡鸦号不同，上面的人即便被甩下去，也只会是粉身碎骨——可他们中的骨干精英除外。 就好比玻与林棘，一开始就跳下了渡鸦号，哪怕可能会受到一点轻微的伤势，但只要准确落入水中，终归不会有太大损害。 ——— 第682章：梦醒 自己的这名手下，作为整个执法队武装力量的头目，个人实力自是没得说，在察觉到礁石号失重坠落之后，完全有机会破开舱门。 跳船逃生。 换作秦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虽说现在看他的样子也是无碍，可外面还有那个怪物在，一旦被发现，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对了，既然如此，正好可以用他来引诱拖延片刻…… “您在开什么玩笑？大人还在厮杀奋战，属下怎么可能先一步离您而去。”船长正色，“更何况您将礁石号交给我，已是重任，船在人在船亡人亡，哪有独存的道理？” “无论是作为执法队的统领，还是礁石舰长，属下都不可能弃您于不顾。” “……愚蠢。”不知为何秦原先准备的话语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最后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以利为导，因利而聚。 秦一向以其为理念，也以此组建的队伍与势力，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失去了这些原先凝聚他们的东西，这些看似恭敬服从的手下，也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为了维系这些人，领袖只能不断搜刮来更多的利益，就如同滚雪球一般，一旦开始就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可是，秦没有想到，就是在他们之中，居然还养出了个宁死不屈的异类，即便对方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自己，受的恩惠也不少，但他的心底里从没有与任何人亲近过，以前也就从来都没有注意。 难道这就是所谓危难之际，烈火见真金？ 这句话，还是那个人告诉自己的……当时的他还年轻，还会为之而感动，可是当同样的情况发生到了自己的头上时，秦才觉得可笑。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试不出别人的真心，这也意味着自己永远不会遇上糟糕到绝望的境遇。 可惜事与愿违。 “我记得你是叫……”秦扶着额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只有一阵头晕目眩。 这样的情况本不该出现。 “＆＊％。”船长同样很诧异，可他一开口，听在秦的耳力却是模糊不清，守望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致幻剂发作了。 它虽然能让自己的精神一时振奋，但对大脑、神经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蒙蔽了记忆也是正常。 不如说秦到此刻还能保持大体的清醒，已经是沾了自身实力的光了。 他当即决定不再耽搁，将计划快速和盘托出。 当说道他自己下到底舱，唤醒那些沉睡的机械，而让船长走另一条路线，虽然也可能遭遇追杀而来的路北游，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时，却被对方给直接打断了。 “大人，您是说这个吗？”船长捧出一个方块般的黑盒，“我猜到您可能用得上它们，就提前取了出来。” 控制器。 “好，好……好。”秦连叫了三声好，欣喜到甚至有些失控，他等着船长将黑盒打开，将食指按了进去。 不用等针头刺破皮肤，他的手上本就满是血渍，感应器一亮，同时读取守望者的基因信息与指纹。 随之而来的，是震动。 整艘礁石号的震动。 连靠在这内部的舱壁上，都能够感知得到。 秦在渡鸦号与蝮蛇号安排了满舱的货物、设备与人手，他们虽也是秘密行动，但严格来说整个下城区都心照不宣——唯独这艘礁石号装载的货物，是仅有几人知晓的绝密。 若是以为这名守望者带领船队前往斯托伯，唯一的底牌就是礁石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铁甲战舰虽然坚固，上面的炮台齐全好似移动堡垒，但毕竟不能够登上岸去，不足以支撑他们在那片蛮荒之地立足。 可是，就在震动响起的同时。 秦的耳边，也听到了另一道杂音——那是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怎会来得这般快？ “我们走……”秦就要拉住自己唯一的部下，可是手上却拉了一个空，他回头一看。 整个隔舱，空空荡荡。 哪还有船长的身影？ 守望者心中大惊，连忙四下回顾，可是也并没有找到作为控制器的黑盒，他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头晕目眩，天地像是颠倒了一般，带来的失重感比礁石下坠时还要强烈。 视野中，泛出奇异的花纹。 难道，这也是幻觉吗？ 秦高估了自己的剂量，他的计算准确，却忽视了他的身体在路梦的绝世一刀下，已经受了濒死的重伤。 体质大不如以往。 因为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可是，礁石号的舱壁还在传来颤动，控制器的确被启动了，而如果没有被破解，它能够读取的只有自己的生物验证……他已经完全不明白了。 秦瘫坐在地，后背紧贴着舱室，冰凉浇灭了他身体里的灼热，他忽地不想再挣扎，原本哪怕启用了后手，自己对战那个怪物的胜率也不过三分……不，是两分而已。 其中差距之大。 就好似他才是那个新人。 只是，现在击溃秦的，并非身体上的伤势，而是心中的无力。 “壮大勇……呵。”守望者忽地想起了幻觉中那位船长的名字。 真土。 不过，那人本就是自己泅水而来上任洼地泻湖，路经下城区捡起来的一个孤儿。作为漂流者，又能有什么漂亮的名字？ 那时，秦作为内环中的异者，刚刚分派到这座中继站，什么也不懂，却还有闲心养大一个孩子。 看他自己长大。 就像看着宠物，又或者盆栽里的花草荣枯一般。 倒并没有别的心思。 但想来，在对方的心里。 秦也是如兄如父。 这样的人，他也曾经有过。 可到了后来，或许是壮大勇不断表现出的武道天赋，秦才受此启发，有了组建自己势力的灵感，那个孩子长大成人，也不断地被重用。 但过去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湖水涌入，冲刷进秦敞开的胸腹伤口，血肉滋滋作响，可在药剂的作用下，他丝毫没有觉得痛苦。 只是疲惫。 守望者这才发觉，他真正感到遗憾的是，为什么要让自己察觉到刚刚的一幕只是幻觉。 这样，他便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到底有没有烈火下的真心。 舱门打开。 一个长身的人影站在了秦的面前，守望者看着他手里那熟悉的长刀，忽地笑了。 幻觉、现实与记忆。 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大哥……”秦仿佛回到了，他与那如今已经举世闻名的剑圣决裂的那个下午。 那一次，他们拿到了智能核心。 作为一支还只是二线的小队，难以想象还将会有多么大的荣耀和未来的前景等待着他们。 可就在接下来是否要继续深入灰烬之地、扩大战果一举成就不世之功的讨论中，阿尔克成为了那唯一一个不解风情、争执不下最后与其说是退出不如说是被抛下的【异者】。 结果，事实证明： 阿尔克是正确的。 能回来的只有自己一人。 “是你来杀我啊……” 水面泡沫破裂，呢喃声戛然而止，有刀锋闪动，光幕弹现。 【实战等级：87→92】 第683章：船货 浑浊的湖水淹没尸体，杂货、血腥、不知名的油污……肆意飘荡。 能够与一名同样是战争级的对手作战，甚至杀死他，其中带来的实战经验无疑是海量。无论是降低经验衰减模组还是使用长颈鹿教练，它们都是比不上的。 这一波，一举将路梦的等级推高突破了90的大关，不仅可以称得上同境界中的翘楚，同时也越发逼近这个世界隐隐的限制极限。 而回顾之前的战斗，若非路梦的刀术已经有一门到达了“绝世”的层次，拥有这即便是在战争级中也算得上压箱底的本事，否则还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解决战斗。 更大的可能性是陷入旷日持久的死战，双方实力相近、恢复能力又都几乎无穷无尽，这其实才是常态。 恐怕即便是秦自己。 他会开了这个近年来的先例。 此行路梦的收获无疑极大，哪怕个人的实力提升不论，世人也并不会知道他每一次的努力都是事半功倍……不，是十倍。 光是手中的长劈刀，刃之二的品阶也补足了装备上的短板，要知道即便是同为战争级，许多强者都不一定能碰上适合自己的武器。 好比沙克王国自铭刃以下几乎是出现了断层，许多五人众将军使用的都还是骨人工匠手中的mk型，毕竟沙克族偏好分段斧，这几乎成为了他们文化与传统的标识，而王国又缺乏底蕴，想要刚好碰上古代刃行者的作品，无疑千难万难。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圣国，圣骑士十字几乎都算是圣剑了，审判官们为了彪炳身份，宁愿降低需求，也不会轻易使用别的武器。 唯有联合城与科技猎人算是例外，一者贵族家世财力雄厚，可以任意收购想要的兵刃，另一者自身就是它们的源头，好的自然先留给自己。 选择空间才大得多。 甚至，联合贵族的铭刃都不少，只不过它们大多是作为家传的配饰，只传家主，轮不上将军们。 反倒是一些隐匿山林荒野的草莽，机缘巧合下可能藏有宝兵，整片大陆毕竟不都是由三大王国统治的。 “不对劲。”路梦感受着舱壁的震动，脚下直接迈过了残破的尸体，看都没有看一眼。 秦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剂，他不需要也不感兴趣。 而此刻的路梦也并没有沾沾自喜，他察觉到了礁石号的异样，并且此前在追杀秦而来时，他看到了许多房间里的尸体。 无皮的尸体。 这些船员和卫兵。 显然不是“摔死”的。 路梦稍一思考，便不在停留，踏着水向船外赶去，如今礁石号已经头上脚下，原本的走廊通道横弯竖直，在其中穿梭与其说是走路倒不如说是攀爬，还颇有些费劲复杂。 林棘穿出水面，整个人都湿透了，长发贴在腰间。 她愣愣地看着坠落的礁石。 有些出神。 玻带着她率先跳下了渡鸦号，在这审查官被水浪打得懵圈的一刻，就已经‘逃之夭夭’，根本没有留给她确认身份的机会。 玻以前在黑色划痕活动，公开露面人畜无害，顶多是有一层‘过去曾是湖镇猎手、如今失意游荡’的神秘女郎光环在。 这恰好也成为了伪装。 可是丝毫没有暴露她与反蓄奴者的联系。 林棘会感到有些熟悉。 也是正常。 而与红之王不同，他们反蓄奴者的确还没有到公开活动的地步，世人不了解也充满非议。 不如就这么隐藏下去。 以待时机。 结果到头来，剩下的就只有林棘一个，显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眼前的一切像是梦境一般——在她的理解中，这的确是只有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惊奇而浩大。 战争级的厮杀，铁甲军舰从天坠落，矿井洪流……若非冰冷的湖水真的冲到了她的身上，否则这位审查官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渡鸦号上起火把一些货物给点燃…… 结果自己不慎吸嗨了。 而这也全盘打断了林棘一开始的计划，她没死成。 林棘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她的计划本身已经完全超脱了审查官的职责，自然也没有向之前同行的任何同僚透露过，但作为一个科技猎人……甚至说作为一个人，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付出的努力。 林棘曾在大图书馆读过一册古书，因为上面记载的只是上古的一些闲散轶闻，而并非失落技术，因此并不受人重视，甚至都没有备份送达世界尽头，只是随意放在书架的一个角落，落满尘埃。 不过，这样的书却是她喜欢的。 她还记得，上面有一句话。 “自古变革，无不流血牺牲。” 林棘说不上赞同与不赞同，如果以机械师冰冷的理性思维而言，这样的论断无疑是武断或不准确的，他们更喜欢模糊调和的字眼，这样才显示出科学的“严谨性”。 哪怕大陆上几千年的历史，已经一次又一次验证了这一点。 她只是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会希望血流在无辜者的身上，更不会派别人去牺牲。 而宁愿从自己开始。 亲入险地。 某种程度上，林棘感谢这场暴风雨，让她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与其余的同僚分隔开。 到时候，用不着离别与解释。 省心。 然而，就是这样隐秘的心思，却被一个人给看透了。 教导自己的老师不知道，朝夕相处的同僚不知道，哪怕是以她自己的性格都不会刻意去梳理，而是大大咧咧顺其自然地走向结局……却被一个同行不过一路、相处不超过一夜十二个小时的‘普通卫兵’给看透了。 就好像他比自己还要了解她一般，又或者，他天然就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 “……小路！”林棘突然反应过来，不顾波涛浪花向着逐渐沉底陷入漩涡的礁石号游去。 他当然不是什么普通卫兵。 他是路北游！ 当林棘看见这个白发青年斩断吊索、放下渡鸦，亲身向着上方的守望者冲去时，她便明白了。 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否则，怎会一语中的。 然而，路北游的对手毕竟是秦，哪怕隐忍多年但这对于实力无损，反倒可以暗中发育……而舰船上战争级之间的争斗不是他人能够插手观摩，如今礁石坠落，还不知谁生谁死。 “咔。”一声裂响。 铁甲战船的舰尾开裂，一个人影从中跳了出来，看那长衣白发，不是路北游又是谁？ 林棘顿住了，飘浮在水中。 审查官的视线被对方的手中给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柄修长沉重的战刀，他刚刚就是用它斩开了礁石，蛮横锋锐皆是难当——秦的刀！ 诧异、欣喜、惆怅……万般情绪瞬间浮上心头，可还没等林棘有所反应，路梦同样看见了她，神色没有丝毫放松，喊道：“快退下！” “查德，”他立于礁石，又四下招呼，“快带着人……” 话未说完，路梦身下的礁石号忽然一阵颤动，还水面交界外的船体爆发出剧烈的火星，一时都无法被浪花熄灭，像是水中燃烧一般。 而后，从中开裂。 无数只四足机械，倾巢而出。 礁石号的货物，开笼了。 第684章：安全蜘蛛 那当先破开礁石号船舱的四足机械，身上挂着残破锈蚀的铁片，林棘几乎是咬着牙叫出了它们的名字：“安全……蜘蛛！” 来自第二帝国的安保机器人，作为科技猎人的他们对此绝不会陌生，这些东西遍布在远古遗迹的秘密基地，有时候当你兴高采烈地打开一间房门正要大肆搜刮一番时，却不料常常等来的是安全蜘蛛的重击利爪。 光是一台安全蜘蛛，就可能让一支普通的满编猎手小队头疼不已，关键是它们通常并不独行。 它们因此成为了科技猎人小队探索遗迹时也许会遭受的最大危险之一，惟一的好消息是，若是打开一个房间里面有安全蜘蛛守护，至少说明过去还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 还有搜刮宝藏的余地。 只是显然，礁石号并非什么远古遗迹，它的船舱里也没有藏着什么宝藏——这些机械本身，就是这艘铁甲战舰要运送的货物。 林棘立即就想明白了：一旦脱离科技猎人，或许直接效忠于秦的人手并不多也不够用，然而这位守望者竟是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和渠道，获得了这么多‘活体’、能够运作的安全蜘蛛，甚至能够将其控制。 它们不用吃、不用穿，冷酷无情可也绝对不会背叛。 如此一来，足以支持这一伙人在蛮荒的斯托伯开辟立足，建立新的生产乃至军事基地。 但看现在的样子。 秦身死，他的忠诚宠物们非但没有待命停机，反而暴走了。 “大家快找个平台登岸！”听到呼唤的查德回头一看，也是脸色骤变，他这个下副本的实战派，见过的安全蜘蛛要比林棘多得多，可也更知道它们的厉害。 第二帝国承接着上古文明，有许多关键的技术已经遗失，统治者又是骨人，有时候并不讲究造物外观上的美感，他们也体会不到，以至于这些安保机械经历了上千年的风霜之后，看起来像是废品拼凑出来的一般，肢体裸露、钢架铁片摇摇欲坠。 可舍弃了多余的设计，某种程度上就能让他们的造物专精于应有的领域，变得更野蛮暴力。 看那当先出来的第一只蜘蛛，它除了行走的四足外，还有一对持握的机械臂，上面火花闪灭。 安全蜘蛛竟是生生撕开了铁甲舰的船舱甲板。 礁石号就像是分娩的母亲，而如今倾巢而出的就是它的子嗣……查德曾听闻自然界中有的蜘蛛诞生后首先吃掉的就是它们的母亲，而臭名昭著的血蜘蛛更是在厮杀中才能决出幸存者与新的族群，眼前的战舰与机械分明都是金属的造物，可是这一幕却让他想起了自然的残酷来。 如出一辙。 冒头的还只是少数，如今整艘礁石号都接近沉入湖底，那么从水面以下破开而出的蜘蛛铁群还会更多。 与所有的机械生命一样，安全蜘蛛无法游泳与浮水，几乎是刚一破开礁石号就坠了下去，像是下饺子一般，然而它们在水底的行动，丝毫没有阻碍，健步如飞。 大多跳船的漂流者，准备得早也没有耽搁时间，已经爬上了钻井岩壁，上面有着嵌在岩石里的凹槽，像是一个阶梯。 它却是不通往任何一个下城社区，只是过往的湖镇老工人们，下到此处歇脚用的。 上方只有一个简陋的平台，有时甚至还会被涨潮的泻湖给没过，木板纤维化严重早已经朽蚀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剩下个架子。 漂流者们还没有松口气，就感到身下一阵震动，低头一看才见是一只钢铁的蜘蛛脱出水面。 一直从水底爬了上来。 沉重的机械足，直接凿进了坚固的岩壁，石块化作砂砾落下，竖直的钻井对它而言好似平地般轻松。 身形沉重，安全蜘蛛的速度并不快，但它一步一步，却是不可阻挡。 “呲——”它的背上忽地爆出一点火花，一个人踩在上面一跃而起，攀住了上方的平台。 整头蜘蛛突如其来地失衡，又刚刚开机没能适应调整过来，脚下一滑就带着大片的岩石滚落，仰天摔回了水中，溅起的水浪都快打到漂流者们的脚面。 “快，快搭把手……”攀在平台上的人却是黄相，他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有些脱力，“你们这些不讲良心的，怎么都不记着拉我一把！” 他的下身湿漉漉的，浸透的湖水自机械腿上下流，滴滴答答。 他沉在水中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来约定中的接应，这才迫不得已冒险踩着湖底的岩石，自己跳出水面。 那一瞬间黄相刚出水也看不清，只是觉得又踩到了什么岩壁上凸起的东西，借力直接上来平台。 饶是这样，他也力竭了。 漂流者连忙把同伴拉上来，他们面色复杂又暗含诧异：光论实力，这一伙登船跳帮、又断尾殿后的人已经是从整个下城区结交筛选出的佼佼者，与黄相伯仲之间。 可对方刚刚的弹跳力，不仅可以一路跳出水来，甚至两段就登上了他们攀援才能到达的平台，“踹”翻了安全蜘蛛……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他原实力该有的表现。 漂流者们看着那对改造成机械义肢的双腿，也不知是该感叹还是羡慕：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不过，黄相早已经看开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只不过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你先等等……”这时，一个漂流者戳了戳他。 示意对方回头。 黄相被打断了还有点不乐意，要知道以他过往的性格，可不会随意与人吹嘘，足能说明兴致。 “怎么……”他缓缓转头。 大战落定。 还不许人放松一下？ 随即就呆住了。 只见除了他们所在的平台外，整个一圈的钻井边缘，都有钢铁身躯的机械蜘蛛，在脱出水面一步一步地凿上来，如同另类的地狱。 漂流者中还有曾聆听过奥克兰教义的人，那些传教士口中娜尔可的诅咒恐怕也不过如此。 “我刚刚踩的……” 包括之前水面下的“岩石”…… 同伴点点头。 黄相脸色煞白。 林棘身形暴退，借势拔出长刀。 身前的安全蜘蛛像是吐泡一般泄出黑色的“血液”，飘浮在水面形成了一圈斑斓的油污。 它一个不稳，侧身栽进了水里，可是下一刻，又有一只新的安全蜘蛛爬着破开水面而出。 不难想象，它们在水底已经叠成了罗汉，好似一根机械柱。 林棘在水中发力已是不易，只是退了两三米，就又重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当她再次上浮，对着身边的人怒道：“怎么不搭把手？” “你在开玩笑么，我是用拳的！”查德丝毫不怵，用同样的声音回击道：“你让我去打它们？” 拳拳到肉也就罢了。 他可还没有练到用一副肉拳，就能裂金碎铁的地步。 有时候查德也会想，与其执着于将自己的拳脚练到能够与兵刃金属相抗衡，那为什么不干脆把这玩意儿给换成铁的？ 他面对机械生命，以往都是以跑为主，空有一身本事用不出来。 此刻的查德念头一起，也是越想越有道理。 莫非…… 这才是他们这一派武学的真谛？ “该死！”林棘骂了一声，却也无法反驳。 她知道一个猎手小队中往往各有分工，从智囊解密到远程射手、近战主攻，只有配合得当才能顺利完成任务，达成合力的效果。 要论对付机械生命的经验，除了神圣帝国专门与“娜尔可”作战的圣战军，其余的恐怕就要数科技猎人了，更何况是其中精锐小队。 可查德明显是游走支援的定位，而林棘与对方两人，也组成不了一个满编作战组。 何况有一个小队，也拦不下这么多数目的安全蜘蛛。 它们看起来处于失控状态，还没有表现出专门的杀意，只是攻击范围内任何未经认证的生物——这在安全蜘蛛看来，就是正当防卫。 可如果让它们“逃”入下城区…… 在那些幽暗深邃、四通八达的管道里，安全蜘蛛一旦分散其中、难以搜寻，一旦它们定居下来，将这里视为应当守护的巢穴，不止屠杀漂流者，岂不是整座洼地泻湖下城区都要成为应当清理的秘境？ “你们之中，猎手就你一个吗？”在查德的提醒下，林棘瞬身躲过了一记偷袭，同时喊道。 “有一个就不错了。” 查德一边游一边退，身前的安全蜘蛛竟是追了上来。 这么一看，它们不是叠罗汉，而是直接垒成了一座防御塔。 “湖镇……”林棘刚一开口，就自觉止住了口。 且不提洼地泻湖镇的科技猎手们，是否知道钻井深处发生了什么，秦明显有意地将自己的事业与中继站的明面事务区分开，这下城区通过社区管理者已经经营成了他这位守望者的后花园，不容人染指。 更何况林棘现在也无法确定他们之中有多少像汉利这般已经投靠了秦的成员，以及沉默的大多数哪怕知晓真相，迫于淫威也并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查德这般的的确是少数。 而这些，本该是由她这位审查官带队调查清楚的事情。 虽说林棘自己也清楚，她只负责坐镇与干架，真正的具体操作还是交给那位专业副手。 但他们都被暴风雨阻住了。 再怎么说也来不及。 审查官的大脑思索，手上不停，长刀再次削过了头安全蜘蛛的顶盖，只是要知道战场上一名如联合城武士那般全副武装甲胄的士兵，就已经极难对付，打一般匪徒与征召等同于无敌，更何况是全部由金属构造组成的机械生命。 若非林棘手中的长刀，也是刃之一品级的利刃，恐怕砍上几下就要翻卷了刃口。 更别说切开了。 但安全蜘蛛的体型厚重，林棘一刀之下阻力毕竟极大，没有把握顷刻间杀死对方，只能边退边战。 可是，正当她又倒游出几米后，身前忽然大片的油污追上了她，满目都是黑色倒映的斑斓光彩，这都是机械生命的“鲜血”…… 来自礁石的方向！ 第685章：黑色划痕 路梦站立在逐渐淹没的礁石舰尾，脚下形似一方孤岛，那些刚刚破开船舱的安全蜘蛛，却是有一大半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从程序设定上，他才是入侵安全领域的第一人。 水中。 它们踩着彼此的身躯，争先恐后地向上方的人爬去。 尽职尽责。 只不过，安全蜘蛛的速度虽慢，在水里造成的扰动却是无法掩盖避免。 路梦的双腿已经淹没到了水中，但感受着湖水的波涛，他反而像是那只身处丝线中心的蜘蛛，将四周的一切异动尽数收拢在了感知当中。 【基础属性：力量99】 【速度92、韧性96】 【体质90、感知95】 有着远程技能十字弩训练的加持，路梦感知能力的提升并没有落下，如今距离【力量】一般到达极限也只剩下半程。 反倒是没有太多速成方式的【体质】，如今更多的是跟随着他实战等级的进展，缓慢地逐步开发身体机能与潜质，稍显落后。 可也全部突破了90大关。 已经死去的秦，同样误判了这点，要知道一般的战争级用数值衡量的话，能够拥有一项90以上的基础属性也是千难万难。 许多都只能依赖先天的种族禀赋。 更别提一些还有减成属性了。 谁能想到一个新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能够克服焦土之子在力量系数上的弱势——毕竟那一点的减成，在经验加成的基础对比下，影响已经是微乎其微。 如果说实战等级代表的经验是系统与软件，那么身体素质所量化的基础属性，就是运行发挥所需要的硬件设备。作战的意识再强，若身体孱弱，有百般实力也发挥不出来！ 脱笼倾巢的安全蜘蛛包围而来，清晰明了自己处境的路梦，一手持着原本那把沉重修长的战刀，另一只手中却是多出了一把宽背厚刃的十字重剑。 圣骑士十字。 水花迸射，一头巨大的安全蜘蛛直接跃出，它直立起来体型已如成人般高大，若是算上金属的身躯，只会更加沉重。 然而便是带着笨重的身躯，安全蜘蛛都能够做出这样的动作，足以说明其背后动力爆发的猛烈，更别说破开区区的湖水阻碍了。 一刀一剑，刃面光滑。 倒映出扑来的四足机械。 路梦双手舞动，挥转如轮。 刃行者品级的长劈刀自不必说，安全蜘蛛的躯壳再怎么坚固，也不过是骨人工厂的量产作品。 他一刀劈在安全蜘蛛的背壳上，沉重的力量将这狂躁的机械直接拍了下来，落入水中。 下一刻，金属才从中破裂。 那是生生被碾碎的。 若非是浸没在了水里，一定能够看到如同燃烧般的火花迸射。 随着第一只安全蜘蛛的行动，这些遵循着程序的半智能生物才像是意识到自己隐蔽的徒劳，争先恐后地一涌而上。 如同林棘查德两人面对的那样，它们沉重的身躯无法飘浮在水面，却是可以架在一起，捕捉上方的敌人。 甚至，因为有礁石号与沉没的渡鸦号的存在，安全蜘蛛甚至可以爬在废弃的船骸上，作为它们攀登的阶梯，从下到上。 路梦已经是被包围其中。 身后，四足扑食。 可随着长劈刀的劈砍，圣骑士十字的重刃，也已经平挥了出去。 这一把重剑的品质只是mk级别，按理说不过堪堪能与安全蜘蛛这种古代机械对抗的程度，若是砍杀得久了甚至会豁口卷刃。 然而重剑的光辉一触及到安全蜘蛛时，对方的钢铁甲壳竟是直接从中切开，像是利刃划过了豆腐一般，连火星都没有溅起。 【对机械生命伤害：加成35％】 奥克兰教的圣骑士们，钟爱这种十字重剑可并非全是因为信仰，那本就是因为真正的圣骑士十字无论是形制设计还是材质锻造，针对的就是娜尔可的恶魔、黑暗的机械生命们。 而据传，所有的圣骑士十字最初都是那一把铭刃的复制品，神圣帝国的建立者、初代圣主凤凰王菲尼克斯，就是拿着他的铭刃，率领奥克兰的选民们推翻了骨人统治的帝国。 它对于机械生命的伤害加成，则足有50％之多。 若光论与远古机械作战，哪怕是同为铭刃，也没有其他的武器能够与这已然封圣的十字剑媲美。 当然，像是一般哨兵手中配发的制式十字剑，大多都不是名家打造、徒有其型，只是根据着经意开光照猫画虎。 真要遇上危险的远古机械，能够起到的恐怕只有心理上的安慰作用。 然而，【兵刃锻造】技能已经到达了大师级、知晓其中原理又亲身得到骨人工匠传授的路梦，他的作品显然并不在次列。 他手中的十字重剑虽说伤害加成比不上正宗的铭刃，但配合着近战技能与战争级的实力，杀戮起安全蜘蛛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甚至比长劈刀还要顺滑。 后者在设计上，还是对全副武装的披甲战士更加有优势。 路梦身形轮转，两柄都沉重到原本需要壮汉力士才能搬动的巨刃，在他顶格的力量下，轻盈得好似单手刀剑，可一旦砸出去，丝毫不减威势。 扑来的机械尽皆当空破碎，古老的设计化成了零件，安全蜘蛛的机油则如同血液一般挥洒。 铺在水面上。 形似黑色的黏浆地毯。 礁石继续下沉，路梦原本应该已经被淹没了半腰，可是在他的劈斩下，劲风带起了漩涡，竟好似生生将身周满溢的湖水给清空了。 看得林棘目瞪口呆。 如非亲眼所见，自己绝不会想到这是以人类之躯能够做到的事情。 到了这一刻，林棘才真正敢确认路梦的身份。 那位新晋的战争级。 以林棘的地位和见识，并非没有见过这个等级的强者，甚至其中翘楚阿尔克还是她的授业导师。 面对一个战争级之人，虽不可能轻视污蔑，但也绝不可能神话跪舔。 ——别的不说，守望者秦的例子就在之前，林棘在直面他时，心中自然而然泛起了生理上的恐惧，可从头至尾没有片刻屈膝。 然而，就是这样的秦。 却死在了他的手上。 那个跟在自己的身边，机警、冷静、身上有着许多被埋没的优点等待人发掘，但终归还是要让人照料的小路……林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在自己心里就形成了这样的形象，她还想着如果可能真的可以提点对方，让人家弃暗从明走上正途，只可惜自己这一趟本就凶多吉少…… 结果…… “妈的！”审查官一下没有忍住，直接骂出了声。 玩我呢是吧？ 原本拽着她的后衣领往后游的查德都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什么话也没说。 心道习惯就好。 虽说无论你站在哪边都有可能被‘算计’，但是过后他死我生，能不能活下来……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林棘并没有真的生气，一句话吐出来后，心中反而无比地放松与释然——那是担忧消散了。 礁石号装载的安全蜘蛛数量虽然不少，但并不算夸张，至少比不过那些上古遗迹。 机械生命悍不畏死，甚至安保机器人们的智能设定，就没有恐惧与死亡的概念。这样的力量放在外面，或许可以击溃一只山匪或临时征召组建起的军团比如飘流者们……却绝对威胁不到那位无名者路北游。 所谓战争级，便是一人破军的存在，如果没有出现其他的变数，这些安全蜘蛛作为牵制与威慑尚可，要想伤到甚至杀死他。 却是很难独立做到。 可以用作筹码，却无法决胜。 林棘也看出来了，路北游留在沉船的中心，其实反倒是在帮助其他人牵制安全蜘蛛们，他利用这些机械悍不畏死的特点，将对方尽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安全蜘蛛没有什么明知不敌、暂时退却的想法。 在它们的程序中，还在等待开启控制器的主人出来掌控局面，自己只要尽到拖延的职责即可。 只是它们的主人，现在已经随礁石号一起埋葬到了水中。 控制器……路梦看向周边的环境皱了皱眉。 漂流者占据了一个临时平台，他们不可能抵御所有的安全蜘蛛一齐进攻，但如果只是防止一两头机械登上平台，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而除了围攻路梦的，四周的钻井岩壁上还有安全蜘蛛在攀援。 它们倒好似对战场完全没有兴趣。 失职？ 还是逃窜。 关键是控制安全蜘蛛的钥匙方块，然而路梦在秦死去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 是它们自己失控吗。 虽说不知道秦是从哪里搜集到的这些安保机器人，但经历了数以千年的变迁，其程序芯片出现一些故障与损坏倒也正常…… 这样一来，即便还有完好的安全蜘蛛保存或者修复出来，也没有办法加以利用。 只能说可惜…… 路梦原本还在挥动着刀剑，忽然就停下了手。 被他硬生生开出的‘空洞’，瞬间就被涌来的暗河湖水给填满，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波涛之汹涌便是安全蜘蛛沉重的身躯都被激荡了一下，堆叠在一起的‘蜘蛛塔’好似水草一般，结果大半被晃了下去。 看它们四足朝天挣扎着沉底的样子，哪怕明知道每一台其实都是危险的杀人机器，可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看出一丝憨态来。 紧接着路梦直接从水中跃起，水面原本已经浸没了他的胸口、落足点也只剩下礁石号最后一点伸出来的船舷围栏，可这一下他的身形还是凌空飞出一般，激起的水花都有几米高。 他一刀斩下。 沉重战刀打起的水波将追逐着林棘与查德的安全蜘蛛给震塌到了水底，路梦自己落到了他们的身边。 看到这白发青年的样子，林棘一时竟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应对——可是没等她开口，路梦的身形再次起跃，借着水波的反震，这一回直接跳上了岩壁。 他一刀嵌入其中，留下了刚刚才得到的刃之二长劈刀，拖着圣骑士十字踩在刀背一跃向上冲去。 如履平地般，竟是登上了2号社区的平台，远远地消失不见。 林棘：“……” 之前溅起的水浪铺天盖地，正好打了她一脸。 披头散发，湿漉漉的。 刚刚还说你是在帮大家吸引火力拖延，怎么突然就走了？ 话都不说一声。 我们是真不熟么…… “这么匆忙，他应当是发现了什么。”查德熟练地提前用手搭起一个凉棚，遮住了双眼。 根本没有被打湿。 他一手指向上方插进岩壁的长劈刀：“走那边。” 身后湖心的安全蜘蛛暂时沉底，无法追击，而路梦留下的劈刀朝下，刀背刀柄正好可以成为两人继续向上攀援的落脚点。 “啧……” 林棘看了看长刀与他们的距离，正好是两人一跃就能够到又不被安全蜘蛛牵制的程度。 林棘忽然想起之前在中央社区、钻井栈道上行走时，她担心安全索挂点年久失修便提前取下捆在自己手上，接引对方过来时的场景……原来他都注意到了。 “走吧。”审查官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那悠远的声音才传到了钻井底部。 “嗷呜———” 怎么有狼？ 林棘一愣。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探照灯打向了他们，亮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那是一个幽深的隧道，正好是钻井空洞的湖水通放地下暗河的方向，下城区的守望者一行人，原本就是想让四艘舰船从这里离开洼地泻湖。 礁石坠落后，从隧道洞窟倒漂流出许多的木板，像是在波涛与撞击中损伤的船只残骸，但没有见人。 可是这一次，随着探照灯亮起，所有人都见到一艘完好的货船从地下暗河中驶了出来。 看上面的旗帜…… “是陆龟号。”查德心下一紧，作为以湖镇为基地的科技猎人，他自然记得渡鸦、蝮蛇、陆龟这三艘货船之一。 据从社区管理者口中逼问得来的消息，陆龟号已经当先驶出了下城区，甚至可能脱离了洼地泻湖平台城镇本身的范围，进入了千池湖泊。 上面携带的同样是秦用于制毒的设备与原料。 现在渡鸦坠毁、礁石半残，整个洼地泻湖镇都没有追击的手段。 只有红之王提议，事后先行前往斯托伯堵截，虽说不知该如何得知秦准备的目的地在何处，但这也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查德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节点，陆龟号竟是原路返回而来。 意欲何为。 加上安全蜘蛛…… 他当即准备下令，指示漂流者们准备应战，却被林棘拦下了。 她呆呆地看向船头。 只见上面也有几个人在张望着，很快发现了这里。 招起了手。 “呦，审查官大人，您走得可真急，也不等等大家——”领队的一人高喊着打趣道。 他的身边，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 船上的人，清一色黑色制服。 他们的胸前绘着巨大的熔炉，高耸入云，炽烈的火焰在其中燃烧，绘制得栩栩如生，好似轰鸣运转。 熔炉上， 当先一道，黑色划痕。 第686章：幕后 就在黑色划痕镇的科技猎人夺下远行的陆龟号，冲破风雨驶进地下暗河的同时，于下城区幽深的隧道中，一个人影在踽踽独行。 看他的方向。 是朝着城外走去。 一身白袍的他，抬手打开了最后一道闸门，霎时间洼地泄湖的骤雨就倒刮了进来。 吹打在身上，都有些发疼。 他站在边缘，低头望去，下方就是汹涌的波涛，如果不是拥有载具亦或是至少如秦那般绝强的实力，其余人一定会受困于风暴。 无法离开洼地泻湖。 然而，此人并没有被风雨浪涛给震撼，他单纯好似只是打量了一番，随即身体前倾，就要跃入水中。 “咔哒。”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 他的身形，生生顿住。 回过头去。 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地神色： “你来得这般早？” 他的身后，幽暗的隧道中。 远处，白发青年架着满弦的旧世界弩缓缓走出，乌金箭头上泛着奇异的光。 它的形制有些奇怪。 却是从罗米的箭矢上拆下来。 那名科技猎人曾经试图用这刃行者利器改制的长箭，击穿展示出来的智能核心。 如果是真正的智能核心，配合上杰作鹰弩的强力，倒真的有可能被击碎，而长箭自身也会损毁。 只是它打碎的不过一个空壳。 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箭头自然就遗留了下来，路梦虽说不习惯使用鹰之十字弩，可也不会浪费，学习到的弓弩制作底子还在。 如果身前之人有什么异动。 这一发必定可以击穿他。 ——无论它是什么生物。 只见目镜的准星中，是一张不那么熟悉可也不完全陌生的面孔。 湖镇执法队的统领、总管战舰礁石号的船长。 也是效忠于守望者的第一人。 壮大勇。 刚刚，他还立于礁石号上，旁观了路梦与秦的大战，只是之后带人先行躲入了船舱。 不知所踪。 “是你赢了，红之王。”在旧世界弩的指向下，壮大勇缓缓举起了双手：“不过，我也只是想要谋一条生路而已，有必要这么特意追过来、赶尽杀绝？” “人走可以，”路梦不为所动，“东西留下。” “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还在装……你脸上的皮肤都裂开了。” 壮大勇一惊，下意识摸了上去。 然而，入手处除了被水泡发的褶皱，整体还是一片光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伤口。 更没有露出骨相。 路梦冷笑了一声。 “被你发现了。”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壮大勇也不再掩饰，在一击就能将人打得粉碎的旧世界弩下，他反而放下了双手，好似个没事人一般。 城外的光亮照在他的身后，给人只留下一个暗影。 可路梦看得出。 这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死一般苍白。 “你是从什么时候换过来的？”路梦顿了一下，开口叫破：“……吹哨者。” “没多久。” 对面笑了：“你果然知道。” 像是应声一般，他的耳后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逐渐扩大到了全身成为一条侧线。 他抓住一扯。 这“壮大勇”样貌的人皮软趴趴的，直接连成一片脱落了。 失去了滋养，它迅速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变得干瘪下来。而人皮之下的躯干，满是粘黏的血肉，可仍旧兀自站在那里，并没有死亡倒下。 这生物圆突突的眼球与路梦对视着，没法眨眼，只是瞳孔转动。 仿佛理所当然。 又惊悚无比。 生化骨人。 ——活着的吹哨者。 “船上有那么多具没皮的尸体，我怎么可能猜不到？” 不知不觉中，这种可以根据人类样貌改变形态的特种骨人，已经替代了礁石号船长的位置。 而从零二的例子看，虽然不是必要条件，但是受害者的整套人皮本身，可以帮助他们更快速地摹仿融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准确叫出我们名号的人，已经屈指可数。”吹哨者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黑盒，“还能够被人给记住，真是怀念啊。” 即便是在骨人统治世界的第二帝国，有关吹哨者的消息大多也是传闻与猜测。 更别说帝国毁灭之后，在它的废墟上重又建立起的新生文明了。 那真是如婴儿般懵懂无知。 唯一有一个例外。 那一个团体，在第二帝国时期就已经探寻着吹哨者的身影，并且某种程度就是他们将极有可能与古人文明崩溃有关的另类同伴，一度重新带入了大众的视野范围之中。 “果然，”吹哨者看向路梦，疑问句中带着笃定，“你是……‘骨肉换生’的余党？” 骨肉换生，这是一个在第二帝国时期诞生但又已经消亡的学派。 他们认为骨人的最初形态就是如同吹哨者一般，同样是长满了血肉、躯干饱满。 然而因为骨人需要定期清除记忆才能维持程序与思维的正常运转，加上血肉终归会腐蚀，一般的骨人又不像吹哨者一样能够自己补充制造出肌体，最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只剩一副机械骨架。 连他们自己也不记得。 可若仅仅是如此，骨肉换生顶多算众多骨人创生由来的假说之一而已，甚至无法证实。 即便信奉这一假说的公民，一时人数众多，风头无两。 ——他们也绝不会被彼时统治帝国的永恒贤君，亲自下令剿灭。 “……” 听到“骨肉换生”的词汇时，路梦的神色有了变化，这变化也落入到了吹哨者光秃秃的眼球中。 这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 “说实话，”骨人把玩着手里的控制器，一边感叹：“我也非常地惊讶……” “你们居然在人类中传教。” 骨肉换生，顾名思义。 他们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如果说认为人类就是骨人的起源，这还只是一个学术领域的假说，那么骨肉换生隐藏在背后、更深层次的主张则是： 人类也可以成为骨人。 在第二帝国，骨人名义上是统治者，可实际的地位更加像是服务者，他们以安保机器维持着治安、凭借不朽的身躯前入各种生物所不能及的险境、开采矿山发掘原油、日夜不休地进行生产、建立起覆盖全大陆的国家电网、将基于沼泽地生产的粮食运送供养给世界各地……明明他们自己并不需要进食。 骨人所做的一切，就是要重现远古文明的辉煌，即便那所谓的‘旧帝国’就是他们自己推翻的。 而供养人类、延续这一古文明统治者后裔，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当然，从今天来看，一部分骨人的幸存者认为这一举措完全没有必要，机械生命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重建这个世界，而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保留下了人类，才最终导致了第二帝国的灭亡与毁灭。 而从人类的立场，最典型的视角正是奥克兰圣教的经义。 作为反叛者，初代菲尼克斯看到的是：人类并非像帝国官方说的那般是他们服务的对象，而只是这些黑暗机械圈养起来为之取乐的宠物罢了。 五大元帅之一，犀牛机器人建立的儿童监狱便是其中一大例证。 不过，随着联合都市的建立，以各大领主为首，各大贵族对于神圣帝国他们这一宿敌的起义又有了新的评判：人类在骨人的照料下生活得好好的，你去推翻了它干什么？ 如今只能自己在绿原耕种，卖尽苦力有一顿没下顿，还终生蒙蔽在落后与愚昧之中。 同理，领主们告诫帝国的百姓：一旦脱离了贵族的保护与供养，就再也没有武士军团阻止敌人抢走烧死大家的妻儿、也没有好心的商人卖给大家粮食、落到与圣国一样的下场……所以绝对不要起反叛之心。 可不管后世怎么说，也不管当时就已经存在的非议，骨人帝国的高层创建者将保护人类的理念贯穿到了始终，这其中似乎有他们独特的理由。 然而，骨肉换生学派的出现，吸引甚至主动蛊惑了那些艳羡骨人统治地位的人类，从让他们舍弃自己的肢体开始、再到躯干脏器、最后则是踏上了替换大脑与思维的飞升之路…… 已然发展成了秘密教派。 那些将自己头颅交给骨人主持者的信徒没有想到，就连拥有全部智能核心的整个第二帝国，其实都还并没有编码并保存活体意识的能力。 更何况他们那位一开始只是个被排挤的学术圈民科教主呢？ 骨肉换生的理念，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完善。 在帝国警方看来。 这些仪式的背后，只是一场场赤裸裸地屠杀、尤其针对于人类公民的有目的的屠杀。 帝国建立之始，第一个被定义为邪教的团体出现了。 帽子12将军，率领着他的警察营，连夜出动将骨肉换生学派剿灭，这一过程中大部分赴死的又是认为自己的飞升之路被断绝、愤而起事的人类信徒。 只是，在彼时强绝的帝国暴力下，骨肉换生自然是无从对抗，但一个学派传播开来，信徒容易俯首，思想却是极难完全消灭。 甚至有传闻，骨肉换生学派的创始人自己，从围剿中逃出一劫。 即便是第二帝国，对于全大陆的探索也还没能够做到极致、搜捕无果。而作为骨人，那位教主有着悠长的寿命与记忆，随时可能再次传播开他的邪教思想。 为了防备骨肉换生卷土重来，帝国下令禁绝一切宗教活动，剿灭了不少人类社区中已经成型的教派。 而在这其中，包含一个信奉着光明之主的小团体，他们的信徒明面上假意改信，实则潜居幕后，慢慢发展，直到帝国崩溃走向末路时重现，再次举起了烈火焚心的旗帜，公然宣称自己的主人是曾经足以消灭所有黑暗骨人的奥克兰……这就是后话。 不过，直到第二帝国的毁灭，骨肉换生学派本身，都没有如官方担心的那般死灰复燃。 这让不少人确信了它的消亡。 当初的传闻。 或许真的只是谣传。 “——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余灰’。”吹哨者看着路梦，意有所指，“你们掩藏得很好。” “那么正好，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他伸出手，血肉模糊的掌上躺着已经启动、能够操控如今洼地泻湖下城区所有安全蜘蛛的控制器，“我就是要去找你们。” 第687章：控制 “这场风浪还是真大。”黑色划痕的副手站在船头，看向自己的长官林棘，感叹的话语里却有些自得：“不过林长官可不要小瞧了大家，兄弟们再怎么说，也不会让审查官一人深入险境，置您于不顾。” 暴风雨打断了他们前往洼地泻湖镇的进程，除了林棘有实力突破风浪单人入城外，其余的科技猎手只得半途返回，回到岸上。 科技猎人们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征集起周边的小型商船，加上随身携带的工具装备，原本打算改建出一艘足以冲破风浪的渡船，只是尝试了多次，都没能够完全成功。 顶多算有所进展。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撞上了在泻湖上搜寻着什么的陆龟号。 真是好运。 虽说科技猎人们的坐船无法单独突破风浪，但坚持到跳帮夺船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来自黑色划痕镇的精锐，与审查官一起组成的是名为“黑色之爪”的队伍，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于是果断下手。 “你们竟敢，对高贵的古老者做出这等事来……”陆龟号上，被五花大绑的船长苏醒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明显是一个绿原之子，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来得及除去——亦或是无法除去。 科技猎人一脚踩在他的头上，将整张脸都按在了甲板上。 “你就不累的么？”副手周敬看着脚下的船长，心里不由得也有些佩服，“这都多少次了。” 他们占领陆龟号时，别的战斗都算顺利，只有在进攻船长室时遭遇了极大的阻碍。 那些亲兵人人披甲，头戴铁面，战斗起来悍不畏死而且异常狂热，划痕镇的黑色之爪们一开始只是想打晕他们，留下活口，结果在一波一波的冲击下只能将其全部杀死。 惟独剩下船长一人。 可即便已经将他缚住，每当船长醒来，他还是不要命地挣扎反抗，仿佛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似的。 若非还要调查盘问，周敬早就想一刀给他了结了。 “我们早已经舍弃了欢愉、舍弃了痛苦、舍弃了这带来一切欲望的根源……又怎么会感到，感到疲惫……”陆龟号的船长即便已经头都被周敬给踩住，还是在试图奋力起身，这让他的脖颈发出像是要扭断一般的嘎吱声。 这个人类念着仿佛宗教祷文一般的话语，却不是在说给任何人，而只是在说给自己，像是暗示与打气。 因为他嘴里说着不痛苦不疲惫，可脸上的表情明显已经扭成了麻花，豆大的汗水汩汩留出。 “砰！” 周敬皱了皱眉，还是再次打晕了他，与周围的同伴交换了一下视线。 再怎么看。 这些陆龟号上的船员，都不像是他们的科技猎人。 秦作为守望者，不至于将这般一半神棍一半疯子的人，带入组织里。 可如果要说他们信奉着什么教义……周敬作为科技猎人，还从来没有在调查报告中看到过。 或许是某个不起眼的小教团吧。 这一瞬间，那些船长亲卫脸上戴着的面具闪过他的脑海，那是统一到刻板的铁面，大眼方鼻，无论是防护还是伪装，作用都有限。 一定要说的话。 周敬突然觉得，它们的形制样貌……有些像是骨人。 踏浪轰鸣。 陆龟号彻底冲出地下暗河。 实话说，这无疑是极具风险的举动，一旦前方有人堵截亦或者暗潮涌动，科技猎人都可能陷入交战与风险之中，但黑色之爪的成员个个艺高人胆大，某种程度上这与他们的审查官领队如出一辙。 而即便是周敬，也觉得自己一路上的运气好得有些过头了——不止是能够成功抢下陆龟号，他们还在暗河中发现了蝮蛇号的残骸。 对方不仅帮他们挡下了狭窄隧道中涌动的潮水，自己也葬身其中。 本来船员还有可能逃生，但随着陆龟号的倒行，这一会儿也通通碾过去了。 现在顺利发现林棘的身影，周敬意外又自得，他知道对方是一个不相信运气的人。 这位审查官与诸位同僚合作热烈，如同好友一般，但背地里也总好像有些隐隐的隔阂，不为人知。 或许是由于对方身份的缘故吧。 作为剑圣的弟子，自身实力又过硬、拥有潜质，自然会受到总部的重点培养，只不过因为阿尔克外出执行异常艰巨的任务，暂时离开了黑色划痕，这让她这一派系的影响力有所下降，出现了些微麻烦而已。 但，这同时也是机遇。 对方成为审查官也是因此。 只要能够成功甚至只是顺利地完成此行审查洼地泻湖的任务，林棘就能够积累起大量的声望，证明自己并非全靠剑圣的荫庇，甚至还能够反过来为她的老师争取总部的支持。 甚至，往更坏了说。 如果阿尔克在雾岛出了什么意外，凭借这份威望，她还有机会接替上对方的位置。 如此，他们的派系还不至于顷刻间完全倒台。 这几乎是默认。 而精锐猎手黑色之爪们，除了一部分跟随阿尔克前往了雾岛，剩下的也大多是他的支持者，所以才会与审查官一同前来湖镇。 周敬明白林棘身上的责任之重，某种程度上他们还要依赖对方，不过现在的情况下自己率领着陆龟号如同神兵天降，再怎么说，审查官应当也该刮目相看一番吧？ 看见身穿制服、胸配黑爪纹章的划痕镇猎手们站立在船头，林棘的确呆滞了片刻。 惊诧、意外、感动……种种情绪浮现，她本已经做好了觉悟独自承担这件事情，可是没想到这些同僚还是想办法冲破了风雨阻碍，来到此地。 在发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时，无论内心曾经多么坚强，总还是会有些触动。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 种种的线索连接在了一起。 “她怎么在傻笑……卧槽，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周敬的视线刚从审查官的方向挪开，环顾四周，这才发觉了这矿井深处下的一片狼藉。 探照灯，照亮了全部。 飘浮在水面的木板、水兵尸体、还有漫游出去的鲜血污浊，倒挂在岩壁上的断肢残骸、碎裂痕迹。 以及…… “安全蜘蛛！” 看着那些爬上岩壁的四足机械，陆龟号上全体的科技猎人都警戒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自己的身下，船舱底部传来的敲凿声音。 “长官！你都招惹了些什么东西……”周敬诧异地重又寻找向林棘，随即愣住了，“那是……” 这位审查官刚抓住一把挂在岩壁上的长刀，与查德一起跳了上去，站在刀背上。 而她脚下的…… “秦的佩刀！？” “谢谢各位，不过……还愣着干什么？新的任务来了！”恢复过来的审查官看向自己的同伴，话语中带着坚定与意气：“祸首已经伏诛，接下来请阻止走私逃窜的古代机械，绝不能让它们登入下城区！” “黑色之爪，行动！” …… …… “你为什么认为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交易？”路梦透过目镜看向吹哨者手里的黑盒，上面还沾有没能洗去的血渍，而对方这种生化机械虽然也有肌体，却是没有血的，他们有更高效的循环机制，“又或者，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陆龟号上的人，他们明显才更加是你想要的。” 这名生化骨人一直潜伏在礁石号上，秦在临死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正是他伪装成了壮大勇的样子，欺骗对方解开了安全蜘蛛的控制权。 吹哨者一开始的目的并非如此，而只是临时起意，显然他没能料到路梦能够杀死秦，以他自己的能力没有必要与守望者翻脸。 吹哨者可以通过读取血肉改变自己的样貌与生命体征，但这一个过程需要缓慢培养肌体，近乎克隆，因此如果要临时换装，只能借助现有的皮囊，那么真正的壮大勇肯定已经化作了礁石号上无皮尸体的一具。 “不要觉得可以用死亡来威胁一个骨人——很抱歉即便是我们，也并没有实装‘恐惧’这门弱点。”看着路梦的旧世界弩指着的方向，吹哨者不为所动，反而是将手中的黑盒举高了半分，让它正正好好落入准星，这样能够看得更清楚些，“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 他骤然发力。 血肉包裹的机械臂按在黑盒上。发出嘎吱的爆响，控制器的表面裂开出一道凸纹。 “但你也别想得到它。” 这些就算是秦这位守望者，都要用一整艘铁甲战舰来运送，并且认为自己有可能凭借其在斯托伯立足建立势力的安全蜘蛛们。 “你应该清楚，我并没有启动安全蜘蛛的攻击程序，现在他们的表现仅仅是自卫而已。”吹哨者停止了发力，“我只是想将它们带离这个地方——当然，为了掩护，一部分的蜘蛛必须要留下断后。” “可一旦失去了控制……” “好歹算是四分之一个同族，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些小可爱变得像是铁之径的那些机械一样。” 从狂暴走向废弃。 吹哨者看向路梦，对方毫不掩饰地提到陆龟号，这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陆龟号上的核心船员。 正是骨肉换生的余党。 但从他们都是人类来看，顶多也就是些被骨肉换生理论蒙蔽蛊惑的底层信众。 吹哨者知道一旦暴露出自己骨人的身份，或许可以得到对方的崇敬，却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他真正的想法，是潜伏在这支队伍中，再通过陆龟号上的信众试图接触骨肉换生的核心——甚至是它们的创始者。 如果对方还活着的话。 “世间万物自有次序，你会将牧者与他的羊群混为一谈么？”吹哨者以裸露的血肉发出了笑声，“这个例子你应该能听懂吧？” “——闪地的初火。” 余烬教团。 当吹哨者从人类社会中，第一次知晓这一教团的理论与教义时，就将之与骨肉换生学派建立了联系。 哪怕它表面上已经温和了许多，可正因如此，余烬作为教团才能够发展传播开来，为世人所接受。 吹哨者一开始也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巧合，只是历史在无尽的漫长岁月中，相同思维火花的再次显现。 然而现在。 路北游身为余烬教团的领袖，不仅知道他这位吹哨者的存在，也知道陆龟号上船员的真实身份。 这种程度的隐秘，都已经不是学识亦或者调查线索能够解释的。 非得是亲身参与者不可。 余烬教团是骨肉换生学派的外围甚至衍生，这一事实已是板上钉钉。 那个以一己之力，埋下第二帝国崩溃祸根的失落学派，竟是以这种形式光明正大地回归到了世界的舞台。 第688章：交易 听到吹哨者的话，路梦笑了笑，平举着的旧世界弩放了下来。 虽是逆光，但骨人的义眼还是看清了他的动作：“聪明人的选择。” “你想要什么？” “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吹哨者说出这句话时，终于没有再刻意摹拟出感情，变得机械应有的冰冷，“无论是人类还是第二帝国，都已经将历史淹蔽得太久了。” “‘我们’？” 路梦则注意到了。 吹哨者牵动嘴角，没有回答，带起的却是无皮的血肉。 显然，现在复苏的吹哨者不只面前的这一个，并且相比起之前见过的零二，他的思维与逻辑要清晰许多，并没有芯片损坏的痕迹。 到第二帝国时期，随着天际网络的断绝，即便是骨人也无法实时传输信号沟通，要找到彼此只能像其他生物一般、以声音在空气间的振动这样低效的方式面对面互相交流——然而吹哨者能够改换自己的形貌。 别说其他人认不出来，就是他们彼此如果没有事先确认，在路上都有可能擦肩而过。 这样的骨人，如果聚集到一起，必然是经过了长久的等待与谋划，并且所图不小。 “具体呢？”路梦卸下了那枚带有刃行者铁簇的弩箭，隔着隧道晃了晃，“而且，重要的是你们现在能带给我什么……现在的控制器虽然已经打开，但秦死了之后，就算是你也没有办法继续输入新的指令吧？拿到这样的一个东西，只能让安全蜘蛛遵循一套固定的程式行动，作用有限。” 你最好考虑清楚…… 自己能开出的价码。 “我懂。”路梦的语气中带着质疑，吹哨者反而放松了下来，在人类社会混迹多年，无论是市井还是朝堂，打压对方抬高自己都是常见的谈判手段，没有了情绪的制约，身为骨人的他反而能更准确地把握到对象的意图，“第一步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将我引荐给你的教众们。” “——让我成‘神’。” 他用最平淡机械的语气，却说出了最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一个设想。 让一台机器、一个骨人。 成神。 “当然，只是宗教膜拜的对象而已，你我都知道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吹哨者看着路梦，“骨肉换生寻找了那么多年，不就是想要找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甚至连这个学派本身，就是在对吹哨者的挖掘与猜想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在骨肉换生理论的两个角度。 无论是从骨人变成人类，还是人类成为骨人的可能性，拥有生化肌体的吹哨者都是最好的中间体。 无论是哪一方，都可以将吹哨者充作自己抱持着的理论的成功实践。 “……” 路梦想起了零二。 虽然它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反而自认为是即将进化为人类的成功体。 可它的存在，证明了的确有一方，在利用吹哨者，宣扬“骨人→人类”的路径。 而现在，想要成为“人类→骨人”代表的吹哨者，又找上了自己。 “放心，我对你的教团没有兴趣，但……信仰与蛊惑真的拥有无比巨大的力量不是吗？”吹哨者摊开了手，“我们可以告诉那些信徒，只有舍弃了这幅身体，才能摆脱附着在上面的污秽、肉欲与执着，以及最关键的：获得永恒的生命。”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哪怕是达官显贵……不，应该说正因为是达官显贵，越是身居高位越无法放弃此世已经获得的权柄与享乐，越是执迷其中。 死亡是最公平的结局。 可有的人明显会失去的更多。 “即便是奥克兰，也宣称他们的圣主能够无限轮回转世，永生统治庞大的帝国——而哪怕只是一些掌握着医学知识的小教派，因为能够治伤救人、缓解病痛就足以聚集起一村一镇甚至是颠覆国家的力量……”吹哨者说着他的见闻，“更别说是能够彻底摆脱一切苦痛的‘我们’呢？” 这并非空穴来风。 甚至，他还亲身尝试过。 作为吹哨者，他因肌体受损，不得以曾孤身潜入封闭的村庄，在乡民面前展示骨人的力量、水火不侵，惹得他们崇拜不已。 后来有一次杀死了前来问诊的病患，剥下他的皮肉，伪装成他的模样，只是健康如初身强体壮，惹得对方的母亲千恩万谢、泣不成声…… 为了培养血肉，吹哨者利用了不育妇人的身体，却充当托胎送子，让男人看着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欣喜若狂，每月准时送来供奉。 又比如…… 还有更多的。 最后，全村的人都视之为在世神明，杀伐予夺任取由心，便是命令人当场自刎剖开喉咙浇灌田地，对方都不会有所迟疑。 反正第二天大家又会看到死者完好无损地站立起身。 而将之视为了飞升之路。 直到需要扮演的人越来越多，吹哨者最后终于露出了破绽，这才不得以杀掉了所有人，将村子付之一炬。 但血肉也已经补充好了。 这次实践让他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极限的，总是拆东墙补西墙总有维持不下去的这一天。 可如果能够身处在一个更大的教派，有着更宽广的信徒与牺牲…… 结果将大为不同。 所以，他盯上了骨肉换生。 借助一套现有的体系。 吹哨者有把握再次复现在那个小村庄做到的奇迹。 不，是更强。 “这扩张的力量本身，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吹哨者看向路梦，自信道：“你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扩大教派的影响力、积蓄信徒；而我们也能以这个方式，重新、真正地回到世人的眼前。” 以神的姿态。 “呵。” 路梦忽地笑了。 “说白了，你是想技术入股。” “可是你讲的这些，说到底还只是‘画大饼’，我问的是你们……” “‘现在’能带给我什么。” “……真是久违的词汇啊，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语言。”被路梦的话一卡，吹哨者都有些顿住。 更让他诧异的是，对方最后的几句话，用的并非是如今大陆上的通用语，甚至也并非是古代用于纸面书写的固化文字。 而是在第二帝国之前，所谓的旧帝国古文明时期，只有在非公开场合才会使用的几种口语之一。 哪怕是一般的骨人，因为参与的都是社会大生产或统一兵团，都没有什么机会学习与使用到这些语言。 只有他们吹哨者，因为形态的缘故，可以接触古人的私密生活，这才有相关的需求与内置。 即便如此，为了保证几千年下来不爆存储上限陷入疯癫，吹哨者该删的部分也删得差不多了。 但不知为何，听到路梦用古语的音节说出最后的几句话，他就有一种想要服从的冲动，哪怕极其微弱——吹哨者整理好逻辑，将其归结为了对方如此，是更加证明了他与隐秘文明的联系。 在程序判断中就具有说服力。 “好吧。”他顿了顿，打开手上的黑盒，几根钢针从血肉中刺出，在控制器上连续按了几下，随即一道微光亮起：“带我回去找那个科技猎人的尸体，让我吃下他的血肉，等我将他的生物信息复制出来，就能够彻底解锁掌控安全蜘蛛。” “说实话，要不是你来得那么快，我原本就已经打算找机会这么做。”吹哨者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埋怨，“而这些安全蜘蛛本也就是我给骨肉换生的见面礼，你没有必要这么急切嘛。” ——短视。 同时，他的思维中浮现出这两个字，又很快消散。 吹哨者还是明白，该怎么样说话才能不得罪人。 与他们交流，有时不能太直白。 “没有必要回去了，就现在吧。”路梦说道，一边抬手。 只见一团东西抛了出去。 吹哨者一接。 只见那是一个布裹，打开来一看却是血淋淋的半截手臂。 “这是……” “切下来的。”路梦道。 “看来你一开始就有准备，”吹哨者都有些惊叹，说罢机体上的探针就已经刺入了这截残骸，“不过时间有限，要完全解开并且更改所有者还需要慢慢培育，可远不如我们骨人之间交接这么方便，毕竟它们原本就不是制造出来给人类使用的。” “都是卡特龙坚持要留下这个后门，蜘蛛工厂才不的不照做，我这里只演示给你看……” 吹哨者说话间，状似闲谈，可手中的肢体已经被切得七零八落，如同娴熟的外科大夫一般。 血肉肌理纤毫毕现。 然而，没等他处理完，眼底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吹哨者的眼球骤然暴凸，伪装起来的针状摄像头刺破了血肉，彻底激活所有的传感能力。 而在他的视野中。 路梦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好！”吹哨者仰头一倒，向着身后平台倾下。 身下，是波涛湖水。 骨人在这一个瞬间，双腿同时登在了铁板上，钢铁扭曲，他借力爆冲而下。 下城区外，湖镇边缘。 哪怕是乌云密布，暴雨大作，可总也是比幽暗的隧道更加明亮。 吹哨者看见了。 那长身的白发青年，手持十字重剑，就跟在他的身后，如同长鹰捕食一般紧追而下。 “你疯了！”骨人惊道。 自己给出的交易条件已经极其优越，哪怕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也是充满诱惑的——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谈判突然破裂。 可是，想不想得明白都已经来不及了，吹哨者在半空极速下坠，他紧握住黑盒控制器，而另一只手上原本裸露的血肉快速滋生。 长出新生的人皮。 他已经解读完毕。 “你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虽说对方掌控着秦的尸体，可那毕竟是个死人，整片大陆上，只有掌握快速克隆血肉培育技术以及拥有高深机械工程能力的人，才能够重新解锁安全蜘蛛控制器，更换权限易主。 一旦长时间没有新的指令，控制器本身则会陷入休眠锁定状态，直到时限已过，才会全部刷新。 它们是为骨人服务的。 这个过程，起码要上千年。 可无论是哪一种技术，世界上都已经失传已久，如今能够同时打开它的，只有他们吹哨者！ 吹哨者浑身上下，只有这半截手掌看起来是完好的，他将之直接按在了黑盒上。 红光亮起，开始读取。 他原本可以直接捏碎控制器，就像一开始威胁对方的那样，不过这样一来他自己同样会损失掉安全蜘蛛的控制权，有些得不偿失。 现在人家自己送上门…… 【错误：error】 嗯？ 【连续错误输入四次，程序将会自动锁定，您还有三次机会……】 这是假的！ 吹哨者顿时想明白了，恐怕那根手臂根本不是秦的，它的确是被切下来的，但路梦可没有说是从谁身上。 一股被戏耍了的愤怒浮现——吹哨者说了一个谎，骨人原本就拥有情感，更别提他们这些曾经要亲密侍奉在古人身边的机型。 他们的感性，还要更加强烈！ 狂风掀起路梦的衣摆，两人几乎是一起下坠，但彼此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 吹哨者毕竟在前，又有借力，并且他嘴上说着有些敬畏，可实际机械身躯爆发出的动力，让他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射向水面。 骨人愤愤地手掌发力。 他始终站在平台边缘，就是自恃有所准备，可以随时逃脱。 “呋……” 风中，一道声音传来。 同时，吹哨者诧异地回头，向着身下望去——那是一张血盆大口，根根利齿丛立，犹如密集的短刀。 “小骨！” 水面波涛涌动，一头白色的银狼从中跃出，好似吞天的巨兽。 在风雨中，鬃毛炸裂。 “喀嚓。” 骨人正入白狼的口中。 第689章：终止 地下暗河，钻井空洞。 只见三五成群的科技猎人，各自组成作战小队，围杀着安全蜘蛛。 或是以陆龟号为依靠，借助舰防火力；或是潜在水中，布下缆索；或是攀上岩壁，与这些四足机械贴身肉搏，居高临下…… 黑色划痕镇派出的审查官队伍，按理说要处理的是文职，可谁都知道此行的风险，挑选出的每一个成员都不是泛泛之辈。 以总部的底蕴，黑色之爪的人数虽少，可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不亚于一支真正的军队。 否则不可能在舰船有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夺下陆龟号；保险起见他们至少要能够确认自己进入洼地泻湖后，即便爆发冲突，也要能从中撤离，不会全军覆没。 现在，面对满壁的安全蜘蛛，黑色之爪也不像普通人那般手足无措——他们本就是最优秀的科技猎人，身在黑色划痕还经常探索传说拥有古代工厂的“禁岛”。 与这些远古机械作战，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次！ 嘭！ 水花溅起，湮灭火星。 一台安全蜘蛛倒落入了湖面，它的四肢已经被拆卸了两条，再无法支撑挂住自己的身体。 有着黑色之爪的掩护，其余人几乎都已经退上了2号社区的平台，也一次为据点坚守阻击。 只是…… “这数量也太多了吧！”周敬挂在平台上，冲着他的长官喊道，“你是挖了蜘蛛窝么，还是这水底下藏着第二帝国？” 要知道即便是往日里探索禁岛，遇到更多的敌人，还是普通的游荡铁蜘蛛。 它们一旦形成集群虽然也很恐怖，但在此之前如果是黑色之爪这般精锐的科技猎手，一对一单挑也能够解决敌人。 可安全蜘蛛就不同了。 这种型号的安保机器只存在于室内，往往守护着重要的遗迹地点。这既是因为它们的实力强劲，也是因为要驱动一台安全蜘蛛的行动，要耗费大量的能量，如果得不到补充，安全蜘蛛自身的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它们如同小弟铁蜘蛛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四处游荡。 科技猎人在开遗迹盲盒的时候，开出来一只就算是倒楣与幸运了。 哪会想到自己要与满集群的安全蜘蛛作战？ “很遗憾，要真是第二帝国，来得就不是我们而是内环了！”林棘抽出长刀，上面挂满黏腻的黑油，下一刻她飒动挥刀，又将它们全部甩净，像是在空中留下一道影子似的，刃光劈在安全蜘蛛的头上，“这些恐怕都是洼地泻湖这么多年以来，全部积攒起来的收藏品！” 湖镇作为南方科技猎人的中心，位置卓越，自建立以来大体上还是有在运转的。虽说秦接手以后有将之化为自己私产的趋势，但也只能慢慢进行渗透，而不能改变主营业务。 一次探索遇到安全蜘蛛的概率是小，但随着时间的积累，无数个优秀的科技猎手无数次的行动……几代人下来，俘获攒满一艘舰船的安全蜘蛛也不算难事。 这些，就相当于湖镇的底蕴了。 只是在林棘看来，秦是如何修复好它们，并且自信可以控制这些远古机械，依旧成谜。 有了黑色之爪的加入，他们阻击安全蜘蛛的效率大为提升，这些远古机械悍不畏死，科技猎人也不追求杀死它们，只要攻击薄弱处，想办法卸掉其行动力即可。 可饶是如此，仍有不少的安全蜘蛛突破了黑色之爪组成的防线。 “林长官，先撤吧！”周敬杀到了林棘的身边，拉住她：“这不是我们的任务，若非洼地泻湖镇的电力供应突然断绝，陆龟号不会这么轻易地躲过探测，现在我看他们的系统已经恢复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反应过来，还是先随我们一起退到湖上，以舰体为核心周旋……” “那如果是礁石号追上来呢？” 林棘冷着脸。 “这……”周敬瞬间哑住。 陆龟号只是普通的货船，在水面上再怎么运作也不可能甩开与抵挡住礁石号的攻击。 那艘铁甲舰即便是在总部，都为不少人耳闻称赞。 周敬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满矿洞的安全蜘蛛有些发怵而已，并且他的提议哪怕存在漏洞，却也是综合情况考虑，黑色之爪所能做出的最好决策。 “没事，”林棘忽然笑了，冷住的脸也化开了，“不用担心礁石号，也不用担心洼地泻湖……有的人已经帮我们解决了。” “什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审查官掏出特制手弩，熟练上弦：“既然已经如此，那我们也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做完能做的事情。” 嗖的一声，发出响箭。 黑色之爪得令，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改变编队，不再吝啬装备道具，全力向着机械蛛群杀去。 周敬皱眉。 男人借着制服擦拭掉刀锋上的黑油，摆出架势。 他没有听懂林棘的意思，可死战不退的命令还是明白的，对方是长官那自己就只能听令。 可就在周敬准备向着最近的安全蜘蛛杀去时，忽然见到对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红光。 无论是在哪种机械上，这都是象征着警告与毁灭。 “暴走？” 周敬强行止住脚步，向后一跃。 与此同时，整个幽暗矿洞的岩壁上，此起彼伏的红光亮起，一齐开始闪烁，照在如瀑的暴雨上，如同下起了一阵血雨。 这回，林棘也变了脸色。 “是失控了吗……” 她想起了那个人，冲向下城区管道的背影。 “长官，这回必须要走了！”周敬急切道。 作为科技猎人，他们此前也察觉到这群安全蜘蛛其实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欲望，即便如此对付起来都相当吃力——可一旦对方失控暴走，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结局。 这些远古机械，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戮能感知范围内的一切生物，直到自身支撑不住，自动崩毁。 “不，不能走。”红光照亮在林棘的脸上，她反而坚定了决心，“如果这样，就前功尽弃了。” “保存实力，且战且退！” “！”周敬一握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又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不是提出异者程序的时候，任何的反对意见，那都是在闲暇时才有存在的余地。 危机关头只能先拧成一股绳，否则与捣乱没有什么区别。 林棘则知道，哪怕不提安全蜘蛛……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们身为黑色划痕的队伍，必须要留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都不是成为笑柄那么简单了。 红光到达极致，黑爪猎手的心弦也绷到了极点，雨水打在安全蜘蛛的身上下一刻就瞬间蒸发，因为它们的身体里是有着货真价实的熔炉，此刻正以足以将内部零件熔化的效率传送着能源动力。 可是下一刻。 “诶？”周敬一顿。 满壁的红光，像是风中的蜡烛一般，骤然熄灭。 黑暗重新降临。 这一瞬间，钻井中只能听到暴雨、呼吸以及压抑不住地心跳声。 而后，无数的扑通落水。 “安全蜘蛛……”林棘抬头垂刀，“停机了！” 就在所有机械即将暴走的前一刻，它们全部失去了动力。 “没，没油了？”周敬还是不敢放松，不解道。 林棘摇了摇头。 洼地泻湖虽说如今已经不再出产燃油，但过去留下的炼油、燃机发电设备还在，以秦的性格，一旦开始准备，绝不可能犯这疏忽。 “嗷———” 这时，她又听到了狼嚎。 像是从缥缈的天际传来，又响彻整座城镇，在幽深的矿井回荡。 “怎么会有狼？”身边的周敬也变了脸色，显然这不是幻听：“我们在船上时也听到过……” 同时，看到所有的安全蜘蛛真的都没有了动静，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所有的猎手，都松了一口气。 “也？”林棘看向他。 “是，”周敬汇报道，“我们拷问过陆龟号上的船员，他们说自己就是在船长的命令下，追寻一头现身的白色巨兽才一直追入湖中……不料对方的体力、泅水以及隐蔽能力都超乎水手的想象，又是在暴雨中，始终未能捕捉到它的身影。” “白色巨兽……是狼？” “船员说不是……准确来说是他们的船长不这么认为，像是坚信一般，他们说这位船长和他的亲卫都有些怪怪的，也不敢问。”周敬想起那船长的表现与古怪铁面，“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一声嘶鸣就能够传遍整座洼地泻湖，即便是埋骨地狼都做不到吧？说是巨兽也没有错了。” 林棘点点头，若有所思。 “自然界真是无奇不有……”周敬还在感叹，一个黑爪猎手抱着一个布裹，泅水而来跳上平台：“您看，是从水上飘来的。” “这是什么……呃！”周敬打开布裹，而后就像浑身触电一般松开了手，林棘一接。 她看到里面的东西、那熟悉的面容，一时有些恍惚。 “长官，这，这是……”周敬有些语无伦次。 “大惊小怪。”林棘回过神来，笑了笑，“大概是有人潜入了水底，割给我们的吧。” 她想起了那个擅长潜行与水性的女子。 如果说之前对方还很神秘的话，现在知道了路北游是谁，那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自然是水部落的影人。 “大人，您没事吧？”钻井上方，缓缓垂下一道吊索，一队同样身穿科技猎人制服的人跳了下来，落在2号社区的平台上，只不过他们的制服上绘着的并非是划痕总部的巨大熔炉，而是波涛上的钻井，“属下来迟了……呃。” 无数的准星指向他们。 铁簇寒芒闪烁。 “确实是来迟了。”林棘举起包裹里的东西，“黑色划痕审查官林棘——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当先的一个湖镇猎手，脸色煞白，颓然地坐倒在地。 只见林棘手上的，是一个头颅：长发铁面，圆睁着双眼。 只是里面灰蒙蒙的。 瞳孔早已涣散。 正是曾威风一世的洼地泻湖主政、守望者秦。 “穿这玩意干嘛？”周敬上前，扯下倒地之人刚披上的白袍，“不好看。” 这名科技猎手也是欲哭无泪：他此前受到邀请时也是纠结犹豫了许久，直到在电力恢复供应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同伙来支援守望者——虽说真正的态度还只是为了表忠心。 毕竟不会有人怀疑，秦都亲自上阵出手，还解决不了问题？ 没成想…… 一下来就是这样的结局。 人群的背后，一个飞机头的男人叼着半根打湿的茄烟，却并没有点燃，就这么抱胸看着黑色之爪处理这场骚动与收尾。 “结束了。”查德吐出烟头。 回身，向着深处走去。 而就在某一个阴影的角落，留下了一套普通的制服。 叠得整整齐齐。 第690章：主人 巨大的钻井平台外，风吹雨打。 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只是如今钢铁锈蚀，上面又起了民居、哨所，以另一种方式变得繁荣。 也变化了模样。 在一处钢架凸起，下方距离湖水波涛仅有十多米，路梦搭腿坐在上面，看向身边：“笨狗……” “嚼得动吗？” 只见一头体型甚至超过了普通野牛的白色巨 这一天，李月华做了公公交代她的事，也和上级领导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更是翁兰被带来时，李月华还很亲近的和她像说话一样说了那天的事，翁兰也笑着，看两人的相处就像多年的好友一般。 听到惊呼，也已经注意到血迹的卫士这才如梦方醒，迅速将靠近王座的重甲战将围在当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对决已经几十回合结束，客厅里的家具被震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碎成块状落在墙边或是角落。 同时少君也听从师傅的命令从青城山离开，向着东边前进，他还需要寻找那样的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对后续内容毫不知情的灵魂还自然而然的以为筱铭受到了白森森和灵际的虐待呢，原本打算与这位sss级强者谈合作的事情也暂时的搁到了脑后。 这两天，韩宇没事的时候就在码字，他想要给卫瑾瑜一个惊喜，只不过事情并不如韩宇所想象的那样，就在他码字的时候，他听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主仆俩带着一身寒气回了会场，数秒后，庄严的大门仅仅关闭，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这个时候，那个程斌坤和许芊芊他们的电竞战局可是险象环生，他们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对手将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 在这些蠢货，被那些期货诈骗公司的骗子盯上时，被那些赌场的混混引诱时，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家人。 打了好一会儿也没打败这怪物，我不仅打出了火气，七星剑直接插到厚重的舱盖上，从空间戒指里面拿出了龙泉剑。 “是，叔叔，我知道了。”杰克说，本来就打算回来参加婚礼，休息一段时间，他手下的兵都已经放假，他也没什么事情。 来到银殿一看，苏云燕脑袋嗡了一下，他看见银殿内布置着灵堂，一副棺木停放在银殿正中间。慕云童和伯云鹰二人正跪在灵前烧纸。 说话的男人拥有低沉慵懒的声音，随着他浅浅溢出眼瞳的笑，这才明亮了一张俊美的面容。 两个保安身心颤抖，但他们接到布雷恩的命令，说一定要镇守电梯口，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如果办好了，他们将会被提拨成为莱恩大厦一个部门负责人，尤其他们还知道莱恩大厦主人是布雷恩的哥哥，保安更加深信不疑。 许汐完全找不到陆离，便将气撒在了泊伊尔的身上。陆离会突然不见，肯定是他搞的鬼。黑色海水将泊伊尔包裹，地狱冥火之前连续使用了两次，不能接着再用，却有另外一种更恐怖的火焰燃起。 “他就这么落网了，我总觉得……”一股‘阴’谋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有被害妄想症了吗？可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罗斯福不可能就这么被捕了。 “我是这么觉得的，我打游戏，辛苦创建了一个号，倾家‘荡’产买装备，把技能提升到最好，做到了全服第一，没想到这个游戏号有一天被盗号了，再也拿回来，我只能看着眼馋。”莉莉娅说。 第691章：洼地泻湖 云散日开，风暴停息，洼地泻湖镇久违地再次放晴了。 首席机械师沃尔夫一如既往地准确预测了天晴的时间，因此没有人感到意外，就像是迎接本就该到来的结局一般，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暴雨带来的并非只有破坏，事实上随着水位的上升，不仅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千湖中的毒池，而且淹没了那一道道陆地，将所有的水域连成了一片，这让外围的商客乘船而来成为可能。 否则，也不会有人在码头还会准备自己的渡船。 不过，按照惯例。 依旧有不少人在等待着洼地泻湖镇的接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一窥这世上少见罕有、名为礁石号的铁甲战舰。 也算是奇观。 为了回应人们的期待，负责此事的湖镇科技猎手一大清早起来，就要出门去，提前做好准备。 何转伸了一个懒腰，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底层成员，他加入组织还没有多久，甚至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探索任务都还没有参加过。 严格意义上都不算世人眼中的科技猎手。 不过世上总有些人有其他方面的才能，一个成熟的组织，最需要的其实是基层人员来维持运转，何转待在湖镇内部一天到晚忙上忙下，倒也没有闲过。 何转知道，他这样的人其实才是科技猎人中的大多数。 那些光鲜亮丽、波澜壮阔的故事，并不是虚假的，只是它们并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他并没有感到遗憾，事实上相比起在哀矿镇朝不保夕、即便为了求生也要奋力挣扎的生活，何转对现在的日子已经相当满意。 “咚咚咚。” 这时，他的宿舍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执法队来人了？” 何转下意识心弦一扣，想起了近月来的传闻。 他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违反组织条例的事情，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他不被执法队调查叨扰的护身符。 一旦上门。 会发生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好的情况下只需要破财消灾，若是势单力孤没什么人撑腰，此后就是一去不回也说不定。 私下里不少人也有怨言，可从来不敢公开传播出去，因为这本身就可能成为执法队手中的把柄。 “终于轮到我身上了吗……” 何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时常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足够明哲保身，以求总结经验……最后只能遗憾地承认，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足够小透明。 便是抓人，都想不起他。 事到临头，何转只感到战战兢兢，屋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显然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听着这声音他忽然意识到，与平日里执法队表现出来的张扬不耐不同的是，这敲门声富有节奏，不轻不重只是到可以保证门内人刚好可以听清楚的程度。 不像以往的风格。 “来了——” 何转带着一丝忐忑，拉开了门，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男一女，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披着执法队的白袍，而只是一套普通的制式战术服。 然而，在看清了他们胸前那纹着巨大熔炉的徽记后，何转还是吓了一大跳：黑色划痕？ “你好，黑色划痕镇的审查部队，同时也是黑色之爪的副官。”男人出示了证件，自我介绍道，姿态还颇有些彬彬有礼。 某种程度上， 这比是执法队找上门还要恐怖。 “你，你你……你们……”何转有些语无伦次，他知道总部提前下发过通知，然而看执法队近些日子活动，大有一副这湖镇就是我们的逆鳞谁碰谁死的架式，怎么会允许黑色划痕镇的审查部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城来？ “很惊讶是吧？”男人有些自得，“不过，也不要太意外……你干的事情我们已经都知道了。” “你，被捕了。” 咔。 还没有等何转反应过来，他拉门的手就一沉，一副漂亮的银手镯就挂在了上面。 只可惜一对之间是连在一起的。 “等等，审查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蓄意谋杀、贩卖禁品、私吞中继站公产……总共五十二条罪名，条条证据确凿，就不要抵赖了。”男人冷笑着，一边看向身边：“长官，我没有记错吧？” “嗯。” 他身边的女子身材窈窕，纤细中透着干练，只是之前一直都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此刻听到副手的话，才点了点头。 何转则要急哭了。 他并非是被男人那列出的一大套罪行吓住，作为基层行政，他恰恰最为熟悉组织条例，而隐秘地说，自己知道干过这些事的人也不少。 但是。 如果这些事情自己都干过……那也不至于还混成这副熊样啊！ 执法队暗中宣传过，一旦黑色划痕镇的审查官来到洼地泻湖，整个湖镇势必会扰得鸡犬不宁，安置莫须有的罪名制造冤假错案只是基础操作……这些话由他们说出来特别有说服力，何转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真的发生在自己头上。 没做过，还要背这个锅…… 很亏啊！ 看着几乎瘫软的科技猎人，男人笑了笑，但也很意外这次行动为什么这么顺利。 对方都没有什么抵抗。 按照情报，那家伙应该更加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否则也轮不到他们出场。 “等等。”这时，女人开口了，她打量着何转的脸，又后退一步看了看屋外的标识，“你……确定这里是e116区？” “当然……”男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而后顿住了。 只见那个古旧的门牌，已经被锈蚀得差不多了，但如果仔细一辨认……上面的数字赫然写着118。 “……”两人对视了一眼。 “咳咳咳……开个玩笑，”周敬连忙拉起何转，一瞬间手铐就如魔术般消失不见，“第一个测试你已经通过了，看来我们的湖镇兄弟心理素质很是过硬嘛哈哈……” “记过一次。” 周敬：“……” “话虽如此，程序还是要走的。”何转还一脸懵逼，林棘就走上前来，掏出一根针管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上一刺。 随着皮肤的破裂，一小截血液被真空吸入了管体。 “……这是干什么。” “例行体检，保证身体健康。”林棘摇晃了一下血液，看着它与管壁的药剂发生一系列自己说不清的反应，最后缓缓变色：“以及，为了确保你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 “何转是吧，我看过你的资料，说实话……真是单薄得可怜。” 只有半页不到。 书记员誊写的时候，都有些心疼纸。 “不过，这样下去就好，继续你的工作。”她笑了笑，“每多写一句话，背后可不知道代表着要多经历多少的风浪呢。” “太过丰富，心脏可是会受不住的。” 何转茫然地走到阳台上，目送着两位来自总部的审查官离开，临走之时那位长官还押着她的副手道了歉。 过了没多久。 楼道里忽然爆出了一阵近似癫狂的大笑、随即是男人的警告与喝骂、最后是一道风声以及血液喷溅。 “……”何转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别的事情他不懂。 不过无论是执法队还是审查官找上门，一大早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发现他们找的人，其实在隔壁。 阳光明媚。 湖面上传来隐隐的气笛声。 滞留了许久的外地客商，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这座以古老废弃油井为平台，建立起的手上城镇。 可当他们登上洼地泻湖时，却发现迎接审查自己的，已经并非是那些严厉肃穆的白袍执法队。 而是另一伙看起来温和但骨子依旧透着杀性的科技猎人。 熔炉燃烧，黑衣黑弩。 洼地泻湖已经被黑色之爪给完全接管。 在这湖镇的绝大多数科技猎人，可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立场，当面对黑爪调查时，心怀坦荡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抵触。 甚至，还因为他们来自总部，而更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剩下的，只有还没有死在中央社区的执法队成员，以及已经交过投名状、或者自知犯下的过错无可饶恕、以及单纯被药物吸坏了脑子的少数猎手还在负隅顽抗。 或许黑色之爪单凭借自己的力量，要快速战胜清扫他们全部人还有些吃力。 但是，这里是洼地泻湖。 是科技猎人的中继站。 这些猎手本身，就是世上最好的雇佣兵，而作为审查官，林棘则可以预支调动总部资源，发布任务。 过去，秦正是占据了这点便宜。 但是现在，随着守望者“卸任”，审查官的权限，就是最高的。 至于真正知晓内情的人。 早在得知情报的前一刻，恐怕就已经承受不住压力自裁了。 起码还能保住部分声誉。 黑色划痕并没有切割洼地泻湖的意思，湖镇再怎么说也是除了总部之外最大的中继站，是整个南方科技猎人的基地，许多的争夺矛盾，还是不适合摆在台面上。 科技猎人的组织虽然松散。 可也想要聚拢人心。 而这一切的磨合处理，恐怕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但这些。 就不是路梦所关心的事情了。 他站在温室内，看着茂密生长的各种植物——现在明明已是深秋了。 之前洼地泻湖天降暴雨、冷风萧瑟，这里一片温和。 如今日出云开，钢铁组成的平台都晒出了一丝暖意，但温室里面反而又显得凉爽起来。 就好似外界的变化丝毫影响不到这里，无论风起云涌、桑田变化，这里的世界永远如初。 也与它们永远无关。 他笑了笑。 这当然是错觉。 事实上，它的主人前不久就插手了自己与秦的战斗，甚至某种程度上还起到了关键的影响。 而别说整个世界，就是洼地泻湖发生剧变，光凭人工搭建起来的一间小温室，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久等了，刚刚工作有些忙。”年轻的机械师擦着手，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欢迎，无名者。” 沃尔夫。 这位湖镇的首席机械师，往日里总是不修边幅，无论是面对广大的民众、尊敬自己的弟子鲁代亦或是实际的主政守望者，都是如此。 我行我素。 但是今天，他的头发竟是梳洗得整整齐齐……年轻人双手暗扣，带着局促。 第692章：守望 “小事。”路梦上前与机械师握手，他一眼扫过，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发丝间还没有来得及擦干的水分，以及虽然好好扣上、但倒数第三节扣子扣错了位置的大褂，他心里暗自笑笑，却并没有必要戳穿：“能够让传说中的沃尔夫亲自出来接见，该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才对。” “……嗯，嗯。”沃尔夫明显颇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有 而且，所有的圣域强者都夜不能寐了吧？毕竟要随时防备着魔皇的入侵，这可真是件头疼事。 “我特么的现在没空，等以后再说！”大灰熊哪有闲情去捣鼓这些，直接甩开那护士就想跟去。 “你这个娃怎么说话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魏子杰说着就上手了，在他断掉的四肢上分别轻拍了一下。 怎么回事？乔搬山他们心中一咯噔，不可置信的看着四周，随后瞧清楚周围的情况时，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待到这一声枪响出现，孙汐给吓了一大跳，疾冲的势子也瞬即改变平挪了出去。 “嘿！有我主赐予的手段，你——受死吧！”高师头顶悬浮着血色人体，好像是主掌一切的神灵，高傲且冷漠地看向罗辰。 “哼，这才我看你还怎么嚣张。”有了外来真气的帮助，他顿时就再次朝着血色的“蝉”发动了进攻。 就在此时，秦弱水向邪月替来一把纸伞，而在其手中，亦是撑着一把精美的纸伞。 而由于这种不停的砸击，里面的人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哀嚎连连。但是，却已经死不认输，拒绝打开大门。 单连城看了他一眼，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将人搂得更紧，贴近她的脸，声音已经哑了。 “金矿？该死的，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洛克菲勒惊呼出声。 飞云岭与松虎峰在地图上的距离是58公里，不过朝鲜北部山林弥补，道路崎岖，即便有可以通行车辆的公路，也多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所以实际上两者之间的距离较之地图上要多得多。 在辛子涵挑选礼物的空档，喻可馨借口去厕所的时间，上网页查了一下有关辛子涵的所有消息。 岳鸣轻手轻脚地沿着楼梯往下走，但他只走下了一楼，到了14楼的时候，又钻进14楼道。 “你不去跳一个自己的房间吗？楼上有好几个卧室，每一件都各具特色，当初装修的时候我是参与到具体的设计中的。”李牧试图用这种方式，但看上去作用不大。 腿都已经摔伤的姬昌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异兽火牛，刚刚翻过一座山，在山下平原上姬昌被最后缓慢追来的纣王兵追了上来。 884号坦克炮长只来得及嘶叫一声，便眼睁睁看着那枚破甲弹打在临近自己战位的外装加上，旋即一股灼热的金属射流便灌入其中，令得包括炮长在内的坦克成员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高温射流活活烧死。 “你这自吹自擂之人，说，找我兄弟四人干什么。”北天门喝道。 树林里风吹叶作响，风月抬头看着斑驳的天，眯着眼睛慢慢回忆起来。 苏照飞在天空上也要御剑才行，可刚才那人却是踩在空气上飞行。 可是自己也早在两天前上奏建议拉开防线，在东北方向再以大军封锁……却因为魏主调军抵御来犯晋军，并没有采纳。 “这遵循……”荀谌下意识地就想说遵循祖例即可，可随即想到王轩刚刚的话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第693章：叛逆 “……‘学者’？”鲁代下意识重复着这个诘屈聱牙的词汇，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骇浪。 “师兄和我们都不一样，他对于遗落的数理科学都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心理学……骨人的心理学。”说开了之后，沃尔夫不再掩饰，也像是勾起了他的回忆，“当时所有人都嘲笑他，即便要研究骨人机械的逻辑，也应该从程序上去寻找，怎么 “恩，上次尝过兰儿亲自做过的菜，倒是领教了，果真是不同凡响。”弘历夹了一片鸭肉，放进纳兰碗中。 我真的很好奇，霍宁恩如果只是要找这个东西的话，应该不会非要抢了霍氏才成吧！或许这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怎么样？是不是也会上演一出你陷害太子的戏码？”吕楚河突然凑近萧影的身边，抓着她的肩膀问道。 “诗雅，你再给杰克打电话，问他到底是谁接机，他们现在又在哪里？”褚昊轩面色阴沉的问道。 果然，江湖，在你还算年轻的时候可以尽情的渲染还有疯狂，当一切都沉淀下来了以后，就会成熟，在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过去就会暗自唏嘘，因为最好的时光，居然都给了那么一段不愿意提及的日子。 见楚良娆走了，秦老爷子便不再收敛，直接问起夏氏的住处，进去便开始翻箱倒柜。霍泰环虽然不聪明，但也看出来他的意图了，当下便冲进屋去要把秦老爷子赶出去。 此时，夜色渐暗，除了风的声音，除了彼此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就是这里了，应当就在那一堆黄沙下”尊者说着把飞碟压得低低的，几乎贴着了卷起旋风的黄沙上面。 叶栗不由心一沉，他们来做什么？不会是还想撵她走吧？难道没搞定苏唯？ 北壁光滑的冰壁上，有很多利爪穿刺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熊人族应该可以轻松得攀爬北壁，也许这就是熊人族下来之后，到处找食物的途径！！而布隆的村子正是受害者之一。 一阵阵怪啸之声不断地响起，随着这魔脸猛然一张口，一道道墨绿色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叶磊顺势望去，发现说话的那人是阳明华一方的，而他口中的陛下，自然就是阳明华了。 “母亲！”叶梦涵惊恐的看向那些敌人，只是一个片刻间，就有一人的长剑刺穿了王黛的左肩。 而在深处，还有未知的存在，连天尸大军也没有深入，叶无双又怎敢踏入？ 相比于其它同等级的万人级生物兵器，须佐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和其它生物兵器不一样，他拥有着自主的意识和自主思考的能力。 僵神帝子一拳崩碎大片区域，将无尽刀光覆灭，但是，风绝的身影却从另外一处虚空踏出。 在把张烨押送到这里之后，原本呈月牙形的岛屿周围密布着五十艘海军战舰，防备着白胡子来袭。 但是这对于超凡境第三重之上的武者，根本就没有半点辙，毕竟她目前所驾驭的剑技，没有办法让剑气覆盖住整个武台。 当！震耳响亮的金属碰撞声！所有的子弹与爆炸都化作一声简简单单的响声，轻松化解道。 她不安的动了一下，娴熟的在他怀中找了个熟悉的姿势，然后又沉沉睡去。 也怪他们最初到来的时候只检查了四周的环境和可能有的阵法，却没有想过那些早早被搭建而成的擂台可能有问题。 第694章：暗线 “原来如此，”路梦这么说着，已是知道沃尔夫并没有隐瞒，“看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世界尽头将塞万特提交的申报材料压下，并非出自什么学术打压的目的，而是别有用意。 或许，他们早有定论。 所有涉及古原型语的研究，都被视为一种不能公开的禁忌。 就如潘多拉魔盒一般。 家用别克车到底不是为了飚车而设计的，动机性能就摆在那里了，就算把油门踩到底，度也是有个上限的，达到上限以后就不可能再提了。 罗辰的双手负在身后，视线远眺着苍穹，突然之间，若有所思的说了道。 虽然对于夜祭来说还是无法抵御，但和他的神灵的身份极度不匹配。 就连白玉飞剑镇压地底煞气的这件事情，都是他在爷爷留下的日记上看到的，要不是刚才那阵地动，都未必能想得起来。 但现在才发现，没有了夜祭那个家伙的镰刀，他们应该是很难应付这些家伙的。 当然，省打拐办一个想法，市公安局是一个想法，前几天刚刚接到报警去解救尹秀娟的棱山坳派出所更是另外一个想法。 “我爸他……没事吧？”一路上戴着头盔，呼呼的风声让两人根本没办法交谈，直到此刻，丁丝娜才有机会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对于这个声音，可以的保证，在着魔族界主的心中，永远都是不会的忘却，因为正是他，将整个的魔族，都是的毁了，逼入了这等的窘境，逼入了需要建立在不断外侵和杀戮的基础上，才是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步。 夏尘这时候已经度过了最为危险的时刻，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渐渐有所感应。 看到这儿，王凡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他可以肯定这里肯定有人来过，而且应该没有离开多久。 可如今，他们心目中不可战胜的存在，竟然败给了一名传奇九境，这让他们如何敢相信？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此时的紫凡一脸苍白，不断向着后方望去，眼中带着不甘，心中早已吓破了胆，可是却无可奈何，看着手中的残剑心底有着屈辱感，曾几何时被称作凡城第一天才的他，何时这么狼狈过。 那时大手崩碎，紫寒的神情却有些迷茫，在两只大手交汇时洛夜之手却如同碾压，似上位者面对下位者一般在一瞬间崩塌，那种感觉浮现，紫寒的心莫名一颤。 又是一道轰然，所有人在那一刻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切，紫寒立身，可是在那星云上却随着一片血‘色’淹没在了星云之上。 原本以他们的炼制水平想要通过考核应该不难，但因为陆光明的原因，一切都变的不确定。 渗人的饥饿和可怕的疲劳同时袭来。让雷狼龙不得不优先补充缺失了的体力和精力。 周围观战的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全都竖起了耳朵，他们对战矛的来历，也都不知晓。 看样子云梦传输过去的记忆已经完全的被唐宇接受了，这唐宇雕刻的手法，就是云梦自己对于雕刻技艺的感悟。 笼罩着黑池的鬼雾在剧烈的波动着似乎与黑池此刻的心情般激动。 她摸着黛丝莉的额头，忽然拿出刀子，在上面划了一刀，把黛丝莉的鲜血弄出来，然后施了个巫法，黛丝莉脸色一变，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渗入体内。 第695章：偶遇 之前与秦的一通乱战中，路梦在钻井空洞中遗落下不少兵刃，除去发挥了比较大作用的，剩下一些只是在切手交战中消耗掉了。 战况激烈，以两人的实力谁也腾不出手来顾及。 有的嵌在岩壁上，有的则落入水中，中央社区高且深，便是打捞也要花上不少时日。 路梦走上前去。 抚摸过那些如同新发硎的刃口 一起出场，三下五除二，原本破破烂烂的四合院就成了一片平地。 驱魔师如果遇见特殊情况可以汇报到冒险者协会，经过审核过后就可以对其他驱魔师发布协助任务，虽然没有金钱的奖励但是积分却会因此有所提升。 老魁蛮三在湖底待了也有些日子了，无比好奇的许南烛正蹲坐在岸边琢磨着要不要下去看一看，顺便培养一些人情，到时候滴水之恩必当涌泉所取也算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一位侍卫斗胆上前对着宋芷妤行了行礼，他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其他侍卫便立即进屋搜查。 看见李星云这么坚持，蓝若琳心里一暖，她知道李星云是想保护她，不想她收到任何伤害，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肉体上的，他都不允许别人侵犯她，这也让她感觉到了幸福感。 “老哥，你以前是在体制内工作吧？”贺轩别出心裁，看见如此慢悠悠的像个领导一样的人物说道。 赵燕雅原本还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没想到李星云再次英雄救美，让她看见李星云脸色都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眼中就差冒两颗桃花心了。 景星焕彩耀闺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宝眷情欢鱼得水，月圆花好配天长。 因为，他当初参加毕业考试的时候，由于太过大意，又听信传言，结果成绩差了1分半，没能顺利毕业。 这下楼兰公主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她手指举着下巴，眼神垂下，可却怎么样都想不到对方这般做到底是为了利用她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悟空头疼的抓了抓脑袋，虽然很想知道，但是追问下去似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哥，你怎么来了？”白启明丢下手里的铁丝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王老，杀了他，他妈的太烦人了。”范晓东冷淡的看过那两位化神老祖，冰冷的说道。 “呵呵，那是我练习的功夫有些奇异，需要这样来提升和稳定功力！”斗老说道。 而柳清溪她们一学期也只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而眼看还有一个月她们也放假了。 那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离李烨而去，带着一脸的疑‘惑’远远的看着李烨，“扑哧”笑出声来，“奴婢参见郡王殿下，人家可不叫老婆，奴叫公羊菲瑶，刚刚调到‘花’房来工作，郡王殿下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一旦夜魂逝去或者是明确表态，那就说不准了。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现在蜀南集团成立前期的关键时刻，这要是被夜青云咬一口，绝对是很致命的。 我轻轻舒出一口气。翻身下了床。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进了屋里。我坐在铜镜前。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里面。我感觉眼角处还有着些湿意。刚把手抬起想要擦一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条链子。 只是，这位将领在下一刻，被人砍掉了头颅，段锦容嘴角噙着笑意，他训练的这队死士，果然沒有辜负他的期望。 第696章：满载 “你自己不是也有一张么？”路梦拿出了他的银卡。 “这里的进出调度都有记录，得让它知道你是谁，系统可不讲人情。”林棘说道，接过卡在门禁上一刷，随着巨大熔炉的图案亮起，沉重的铁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像是推动一座山，“更何况，这张卡也不是我的。” 她这么说着，还是拿出了另一张银卡，在门上打卡记录。 张罗辉第六次带着弟兄们冲下山时，叶途飞带着邓有福连开始行动了。 “我这算不算是二进宫了？”赵铸自己也是有些无语了，先前在那个村子里是一次，这一次在岩洞里又是一次。 那时候，如果不是赵铸熊志奇以及朱建平三人死命堵门，这家伙，真的可能就从门里出来了，然后会一举吞噬大半个深圳人口的精血，恢复自己的力量。 这绝对是一门最顶级的剑道神通，就算是姜思南也都有写激动了起来。 王姐和郑护又不太一样，她平时需要负责做饭，还要照顾孩子，负责一家人的吃喝，所以是拿了三份工资的。 那拿着铜棍的男人看见寇仲一把抓住自己的铜棍，脸色一变，用尽全力想把铜棍拽开。可是无论怎么拽都不能把铜棍拽走。 邓怀远一声虎吼，不避不让，直直地向着我撞了来，我一把揪住他的意识，双手一分，邓怀远的意识就被撕了开来，他一声痛叫随即化做烟气，散开来。 但是伤亡也是相当惊人，国军的炮火虽然强大，但几乎都是没有明确目标的盲射，虽然有直升机可以高空观察，但敌人的电子干扰让他们无法将正确的数据传达下来。 “你不会是卖这药吧？”兄仨目瞪口呆的指着这丹瓶，异口同声的叫道。 姜思南点了点头，越感觉到压力，他心中的血液也就越沸腾，有一种冲霄的战意，瞬间周围空间破碎，来到了一片辽阔的大地之上。 “喂！飞哥，你还没睡呢？”韩飞的声音不管是任何时候，听上去都是那么的有激情，这源自于多年艰苦训练培养出来的生物钟，只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够保证身体里面最大的警觉。 萧枫虽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也清楚这种事儿，自己绝对不能理亏。他一挥手，示意陈仲豪和宋泽宇出面，毕竟在这儿，他们才是明面上的主人。 接着，轰——，巨茧忽然自爆，狂暴的能量喷薄而出，一下将裂空兽炸飞了出去。 公子又一怔，先看了看牡丹仙子，刚才正是牡丹仙子施展手段替他挡了一击。 两只闪电僵尸在矿石车周围逛了两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终于离开了宁海藏身的矿石车，继续朝岔道外面走去。 甚至就连那些已经江湖一辈子的老人们，也不由得把自己的心捏得紧紧地。 “这个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冷光棒了。”东晓轩大声的说道。 “对！今日他必死！”后边水心啸也是激动的喊道，一双充满无尽恨意的眼睛看着龙星羽。 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轻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罗长河身为化神初期修士，暴躁情绪自然不会再有，不过怀恨在心在所难免。 萧翠心见形势危急，连忙提醒乐异扬。乐异扬早有提防，此时飞身退后两步，避开那人刀锋，“嚯”地长剑出鞘，一招“沧海神针”，只见剑光一闪，那人大刀立即断为数截，刀片“哗啦哗啦”掉了满地都是。 第697章：威胁 见路梦心情很好的样子，林棘在一边沉默着，一直没有去打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安全蜘蛛的交接……” “无论你我，这种事情具体的工作自然有其他人来处理——你叫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吧？”路梦打断了她，看向这位审查官，“说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棘再次一卡。 的确。 有 炼药师公会能传承数万年，自然有着它的一套规则，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里只手遮天，哪天是药灵这个会长，就更别说药轩仅是副会长，一但较起真来，说不定就连他这个副会长的位置也有可能不保。 “别说那么多了，这边走，你们人少，能走就走，”瓦西里带着特种兵们向着楼里面走去。 威远侯紧要牙关，双拳握得吱嘎直响，过了良久，他慢慢的松开双拳，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场上裁判大声制止，可惜他那点声音根本无济于事，早就被淹没在粉丝们的声音海洋里了。 “真的，你看这船上现在都是水，那可都是你哭出来的泪水，你说你厉害不厉害！”林夏随手指了几处海浪溅上来的水痕，对洁西卡道。 在现代战争之中，美军的单兵装备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世人都认为，赤手空拳的人，面对持枪的士兵，只有两种选择，那就是投降或是死。 “嚯！”多伦多冷喝一声，长剑一分为三，朝着多德和亚克西杀来。 在打开之后，杨华赶紧上亲去搀扶那白送仁，他怕，怕被绑着这么长时间的白送仁有些不适应。 接过机场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包，舍普琴科慌忙打开自己的包，检查自己的东西。 原来张献忠在崇祯十六年，在湖南南部被商毅击败之后，一度躲进了广西山区，身边只剩千余人，幸好这时商毅进军浙江，才没有对张献忠赶尽杀绝,也使张献忠逃过了这一劫。 果然，那边郑蓥黑了脸，没看李珍珍一眼，冲李秋岁点了下头，人转身离开了。 尚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又是一道巨大的光柱一闪而过，在另一片敌舰里爆出一大团白光，这次的距离比较远，众人的视野没有被完全占据，但他们却看得出来，两次攻击的强度都是差不多的。 在场的华夏人都对这位口无遮拦的米国院士怒目而视，林禹也是，但是碍于礼仪，不能做什么。 “这位是刑事科的法医秦少川。”徐海向林禹介绍着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手上带着塑胶手套的男人。 老太太顺着云飞的话，也唾骂了几句，继续数落着她那前儿媳的坏话。 夜惊堂出生干旱的梁州，水性谈不上出神入化，但架不住武艺高，如同浪里白条在水里蹿了片刻，就逮住了一条三尺多长的大江鱼，飞身跃出水面，落在了船尾，开始在鸟鸟崇拜的眼神中，杀鱼刮鱼鳞。 这名护卫神色冷峻，听到车夫的话后，当下拱了拱手去向国师转达去了。 东方离人本来在想家里哪有姓白的，猛然又反应过来，身形都站直几分，眼神化为了五味杂陈，心头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过想到叶四郎刚出江湖，正处于江湖侠气重、不把朝廷当回事儿的愣头青年纪，众人又释然了。 孙悟空不禁童孔一缩，躬身一个翻转，速度同样达到了50马赫以上。 第698章：线索 “那还真是感谢了，我会留意的。”见林棘这么直白与认真，路梦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坦诚道：“无论如何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与黑色划痕的合作——我也不会让它影响到。” 正如他将濑户公主送往黑色划痕出使时承诺的那样，那片地方虽然安全却绝不轻松。 可以说是不见血的战场。 配合上玻曾经代反蓄奴者经营 于是，冷玉在解开傀二妹的控制之后，便瞬间冲到了高空！隐藏自己的气机，躲了起来。 “林荒，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把兵符给接下？”罗青盯着林荒。 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后，辰龙强撑着重伤后的身子，二话不说，便一飞冲天，瞬间遁走了。 “早知道你要来，就让礼杰哥和冰姐带你一起去了”池军一脸懊恼的说道。 向以星听完这些话，就基本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的人都抹黑她什么了。 本来沈依依也没认为，别人都是眼瞎看不到猫腻，但心里明白和表露出来是两个意思。 邱谷雨一步往前跨出，他原本就将很自然的一剑反击，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细芒。 “你~”令狐越顿时语塞，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又找不到任何借口来搪塞，冰火尖峰营这边嘘声一片，连着带异能营那边看向他的眼神都不自然起来。 再一抬手，一把抓住被传送法阵带回来，已经口吐白沫儿，鼻子眼儿蹿血的天道鸣人。 李思希望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不会被人轻贱，但他总觉得李思太过于理想。 但没办法，毕竟浩哥是好男人，答应了陆雪琪，又主动抛弃她，那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况且现在陆雪琪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要真的抛弃她，那她就太可怜了。 等待花开的时间有时是非常难熬的，但是如果心中充满期待，真心想要欣赏到那一朵特殊的花的容貌与芬芳的话，那么耐心地等待与温柔的呵护就是必须的。 毕竟陈宇那时候只是炼楸巅峰，如今是化气巅峰，整整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衣服也随手装了一两件，够换洗的就好，镯子，戒指，都稳妥妥戴在手上，还有指南针，金簪和那个荷包，都是他们送我的东西，我都想一一带着，也当做是怀念吧。 没有了压力，他开始炫耀起来，冲到两分线上，轻巧的跃起，指尖优雅的拨动，篮球脱手飞出，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听到篮球空心入网所出的令人心醉的‘唰’声了，还有我裸奔一中的壮观场面。 于是知道的人便为这不知道的开始讲了起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让骆良脸色忽白忽青的，李秀也是恨不得把头低得埋到地底下去。 叶嬷嬷被叶姑姑扶着，坐了下来，其余的人这才按照等级次序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定后齐刷刷的看着我，一脸严肃。 铁君义身体中传出一声淡淡的脆响，一件淡薄的黄金盔甲覆盖在了他的身上，犹如时间战神，威风凛凛。 “我要是做官，那也要做一个管钱的官，至于谏官，那种动不动就撞死自己来谏言的烈士，我可做不了。 可是为了家族，也为了保护所有要保护的人，她却没有别的选择。 “那个！水囊和干粮袋也给俺一些！”说到这里，张飞那张黑脸上有些黑里泛红！他有两天没正经吃饭了，一路上都是顺手采摘些山菌野菜充饥！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何况是饿了两天呢？ 第699章：元帅，奴隶 “希望他们快去快回。” 路梦知道林棘说的是陆龟号，可话里还有些意有所指。 “最后一个问题，你当时是怎么察觉出来我不是那老头的？”解开了这些沉重的事情，林棘的语气忽地恢复了一开始的轻快，这个女人眨巴着眼睛，里面带着疑惑：“我觉得我的口技已经很完美了。” “你是说……” 密室里， 而梦皇的辉耀太阳岩，更是公认的超能系最强者，同时也是火系实力仅次于爆炎飞虎的存在，同样吸收了圣焰，圣焰加护的底蕴不比爆炎飞虎弱多少。 这天风和日丽，龙明又和赫连紫云来到甲板上欣赏海景。两人注视着天水相接处，无尽的风光尽收眼底。 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秘阵才又重新启动。这一次，酝酿的时间久了一些，大家还以为会传送来许多秘者，谁想到却只有一个。 老萧头手掌内的紫色光球逐渐隐没，化为一枚七色令，低头看着手掌心这一枚七色令，眼角终于忍耐不住流下一滴泪水。 而他和三名诅咒魔人，只需从预先准备的城外入口进入，绕后，封死职业者最后的退路，简直完美。 然而这根本不顶用，白衣老者脸色突然一白，正准备撤退，然后想起身后的那些人，生生定住了自己的脚步。 而魔力则是与灵力性质相似，它是以不同的炼化之法从法力之中转换而来的，这便是魔族的炼化方式。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苏姻期待的冲游子诗问道。 这句话彻底的引爆了林墨寒的愤怒，他那张英俊冷酷的脸容，阴沉的跟魔鬼似的，眼神里血丝布满他的眼球，周围的冰冷突然，奇迹般的消失了，林墨寒笑了，这个笑容相比刚才那个冷漠的笑容，竟然有温度。 在同一时刻，他下意识张开手臂，抱住佳人那柔软而附带幽香的娇躯，同时，感受到胸前被两座柔软的东西低压着，叶晨顿时浑身一颤。 “放心，过两天官家人不来，便就无事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街上人那么多，走路哪有不撞人的。”掌柜夫人见子瓜动作以为他是怕了。 轰，莫道冲上去后，直接与妖寂灭等十几人爆发大战，莫道一人大战妖寂灭等十几人，法光‘乱’舞，惊人无比。 听到这道声音，项昊猛的转头看去，只见疯老人带着黑‘色’面具，正对自己招手。 却说孙乾等人在杨府住下，杨松每日间出入，又有各个汉中官员出入密谈，不觉又过去五六日。春来二月早，或许北方还是天寒地冻，但汉中如今已经冰雪消融，树木开始抽绿，迎春花开遍各处高低山崖，很是好看。 “谁是你老婆……”南宫倾城顿时嘟着樱唇，瞪了叶晨一眼，一副撒娇赌气的样子。 “求…求…求求你…”游侠的额头上已经遍布汗珠，不断有汗水流下，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村主回：“她这次生气生的挺大，砸了不少东西，还让我跪在这里。”村主说着抓起被子，看着被子说：“还让我睡在外面。”他说着又看向紧关着的房门。 虽然方雨樱是在笑，但她的眸子深处，却有几分失落却是瞒不过方逸的眼睛。 “谈谈？谈什么？”叶晨淡淡问道，他觉得，他和南宫倾城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