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血》 第1章 景观城 大渊承平三十三年,承平帝第一次西征后二十九年,第二次西征后十四年。 冬。 凉州! 大渊留在大漠中唯一的孤城。 凛冽的朔风夹杂着沙砾,越过在大漠是显得格外高大的凉州城墙,吹打在瓮城那些破败的兵营中间,发出难听的呜咽之声。 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却依然暗淡无光,照在身上无法增添丝毫的温暖,天空中的霰隐隐发着五彩的光,那是冬雪将至的前兆。 两次西征失败,大渊失去了战略主动,只能派重兵死守着凉州城东侧,与凉州城远隔百里的青州五散关,把那里当成真正的前线。 无限广阔的大漠,来去如风的骑兵对中原士兵始终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所有的前出努力,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块,无声无息湮灭于海浪之中。 唯有凉州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凉州没有任何战略意义。 也许是因为凉州是《凉州和议》签订地,双方都需要留一个体面。 也许是因为《凉州和议》中规定双方要互市——虽然双方之间除了走私,从未真正互市,反而不停相互劫掠,摩擦不断。 也许是因为老天爷想给那些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苦难之人保留一个可以苟延残喘的庇护所。 整整三十年! 凉州城如同危立在悬崖边的鸡蛋,享受着那窒息却又令人着迷的和平。 瓮城凉州卫军营医士室中,一声沉闷的痛呼声响起,随着一股血箭喷出,少年军医杜西川把一根染满血的断箭杆从猎人秦大的肩头抽了出来。 切除碎肉,消毒,把一根沾满金创药的细木条重新插入创口中,再缝合...... 少年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全部治疗一气呵成,如果不是现场血腥异常,旁人定会觉得赏心悦目,无法相信这个手术的少年,仅仅只有十四岁。 一切完成之后,杜西川取下秦大口中咬着的毛巾,微笑道:“秦大叔,这次你运气好,捡到一条命!” 秦大脸色惨白,全身都是痛出来的汗水,他虚弱地开口道:“小兽医,多谢你,我的运气确实还好,这支箭如果下移两寸,我就交代在那儿了。” 杜西川摇摇头:“我说得不是这些。” 他拿过那支断箭,在箭头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只听“喀”地一声轻响,从箭头下方的箭杆处竟然弹出了两排串联的刀片,每排四片,组成了一个十字形。 杜西川道:“这支箭在射中你的时候,本来会在你的身体内炸开,撑开一个大窟窿,想缝都来不及,幸好这支箭可能出了故障,才让你逃过一劫。” 秦大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薄刃,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什么箭,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箭?” 杜西川又按了箭杆上的某个地方,八片刀刃缓缓而收,再次没入箭杆之中,然后他才答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惊风箭,我师父当年曾遇到过,只是这种箭极难制作,是西夏极境堂才有资格使用的装备。” 这一下秦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得极境堂,是那个被又称为风云堂的极境堂?” 极境堂,取名极境,意思是有潜力入武道极境者,才有资格加入。 除了武道天赋外,加入者还必须拥有西夏贵族的身份,是以极境堂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能力搅动天下风云,故又称为风云堂。 杜西川点头道:“是啊,有潜质入极境者方能入极境堂,我师父曾经说那里面的不是疯子,就是怪物,一个个眼高于顶,只是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拿这样的箭对付你这个普通的猎户,你是在什么地方被射中的?” 秦大艰难地抬起一个手,指了指西方:“我追踪一头中了套子的野猪,顺着足迹去了景观城,就在快到景观城的一个小山丘前,突然中了一箭,我没敢停留,急忙策马狂奔,这才躲过一劫。”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后怕和侥幸:“这样想起来,那个射箭的人,定然是认为我必死无疑,不然那样的高手来追我,我也难逃一劫,这一次,还真的是祖宗保佑了。” 杜西川微微一笑,以示认同。 在凉州城周边讨生活的人,个个都是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便会想到逃命,秦大能活下来,靠得也是这份机警。 可根据他师父以前所述,极境堂之人身份地位都非同小可,除非涉及军国大事,否则平时根本不出西夏皇都。 这样的人突然不远千里来到这神憎鬼厌的景观城,究竟意欲何为,是打算偷袭凉州城吗? 他问秦大道:“景观城中除了遗骸,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那些人这样小心翼翼,分明是在做什么事情,不想让人靠近”。” 景观城,并不是城。 承平四年,大渊兵败凉沧江,折损二十五万人,西夏没留一个俘虏,将二十五万颗头颅垒成了的景观,取名景观城,说是送给大渊皇朝的礼物。” 承平十九年,大渊再次兵败凉沧江,西夏人又送了大渊几道人头景观。 那个地方白骨盈野,怨气冲天,连最凶狠的豺狼都不敢接近,凉州大人想吓小孩,就会说:“再哭,把你扔去景观城。”那小孩便连哭也不敢了。 杜西川想不通极境堂中的人跑去这样一个地方有何用意,但是所谓来者不善,自然不会是有好事。 秦大也是一脸茫然,想不出所以然来。 杜西正要再问些什么,“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从内城方向传来,连屋子也跟着微微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城内炸开了一般。 秦大下意识抱头向角落一躲,转动着脑袋向西处寻找,口中嘟囔着:“完了,一定是西夏人杀进来了!” 然后他才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刚才这一个动作,牵动到了他的伤口,可是对凉城的百姓,尤其是他这样的猎户来说,这份谨慎,是刻在灵魂上的。 第2章 云暮然 杜西川连忙把他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口,宽慰道:“你别疑神疑鬼的,西夏人要杀进来,爆炸声该从城外传来,而且肯定不止一声。” 秦大有些羞愧,自己这个猎人,连这样都没想到,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镇定。 少年没有管他这些心思,只是飞快帮秦大把包扎做完,这样的爆炸声,极可能有伤者,他要抓紧把地方腾出来,也许等一会有用。 他刚把秦大送出门,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急匆匆跑来:“师兄,师兄,师父出事了!” 杜西川突然想到些什么,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二愣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刚才那声爆炸声,是师父弄出来的吧?” 二愣子哭丧着一张脸:“是,师父跑去亦心堂炼药,,不知什么情况,发生了爆炸,把整个亦心堂给炸塌了。” 杜西川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师父炼个药还能爆炸?” 二愣子急忙道:“刚才是师父非要去亦心堂买药,我也跟着去了,师父买了药后又说让我先回家煎药,我就没多想,先回来煎药了,可我一直等不到师父,就回去亦心堂找他,没到半路,就听到亦心堂的爆炸声,等我赶到的时候,衙门里人已经把那里围住了,说是师父把亦心堂给烧了,还死了人,我想不到办法,只能先来找你了。” 两人的师父名叫杜远,十多年前与师妹孔媛一起来到凉州城,杜远对孔媛有意,但孔媛醉心医学,始终没有回应杜远。 杜西川和二愣子都是孤儿,杜西川自小是由杜远收养,所以姓杜,二愣子大名孔钱,是由孔媛捡回来的,所以跟着孔媛姓孔。 孔媛只管检,不管养,于是二愣子成了杜西川的师弟,实际上是由杜远抚养长大,杜远对他们远比父亲更亲。 五年前,孔媛费尽心机,自攒了一个药方,号称服后可以直接超脱九境,可没想到不仅没有超脱,反而当场去世! 杜远伤心自责,浑浑噩噩,一直坚信孔媛未死,只是服药登入仙界而已,自此也开始醉心于调配孔媛的药方,想要一起飞升。 杜西川担心师父的安全,便让二愣子时时盯着师父,只是百密一疏,仍然出了意外。 听到这个消息,杜西川急得跳脚 :“你怎么这么糊涂,肯定先在把事情搞清楚才行,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两个刚刚走到兵营门口,就看到几个衙役急匆匆赶来,他们都认得杜西川,一看到他,立时大喊起来:“小兽医,你师父呢?” 杜西川心里一松,既然这群衙役都在找师父,那就说明师父应该没事,而且一定逃离了现场,只要人没事,其他的事情自然都有商量的余地。 他立时装傻充愣:“不知几位差役大哥找师父什么事,是县令大人家有什么事,需要我师父去帮忙吗?” 凉州县的县令叫张卫年,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与妻子成婚多年,一直到三十多岁才怀了孩子,生的时候难产,是杜西川把两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所以县令对杜西川一直很感激。 杜西川故意这样提,是想让衙役想起这层关系,双方就可以缓和说话的语气了。 没想到那个衙役根本不理这一茬,气势汹汹地道:“你师父犯了事,炸死了人又逃逸,你快把他交出来,不然就是一个窝藏逃犯之罪。” 杜西川故意装糊涂:“怎么可能啊,我师父是一个医生,这些年来一直身体不好,休养在家,怎么能去炸死了人?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那衙役态度极其嚣张:“杜西川,你别装疯卖傻,我告诉你,这件事大人,你兜不住,乖乖把人交出来,不然你也跟着吃官司!” 杜西川喝道:“丁三,去年你老年眼睛上长了个大脓包,差点看不见了,是谁去求得人,现在她身体好了,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此话一说,丁三顿时就熄了火,态度好了许多,但口气上仍然十分强硬:“小兽医,若是平常的事,以你和县令大人的交情,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现在是起火、爆炸、死人,你说,哪一件能含糊过关的?” 杜西川沉默了,丁三说得没有错,如果确实是因为师父的原因,烧死了或者炸死了人,这件事确实不是靠他和县令或者谁的一点交情就可以说过去就过去的,而且这件事还必须尽快处理,越拖,对后续的处理越不利。 他点点头,问道:“几位大哥,今天秦大中箭受了伤,我一直处理他的伤情,确实没有见过我师父,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秦大。” 几个衙役倒也没有怀疑他,他们相互交头接耳了一番,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由你来跟我们走一趟了。” 杜西川愣道:“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们走?” 丁三道:“整个凉州城都知道,杜远和你名义上虽然是师徒,实际却和父子无异,现在你师父逃逸,只能先把你找回去,平息民愤,等你师父回来了再处理。” 杜西川想了想,师父现在肯定是躲起来了,以后最好的办法是逃去西夏,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不处理,由自己去衙门应对,是最好的办法。 他把嘴俯到二愣子耳边,小声道:“我现在去衙门,尽可能把这件事情先拖一拖,让衙门的人先不要发通缉告示,你去找小然姐姐,让她帮忙找到师父,赶紧安排师父逃去西夏,暂时不要回来了。” 他口中的小然姐姐,是亦心堂老板云镜的独女云暮然,比杜西川大三岁,自小就爱带着杜西川这个小尾巴一起玩,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而云镜与杜远和孔媛是同门,靠着家族云家的力量和自身的努力,产业占了小半个凉州城,城里最大的酒楼、药店、粮铺、钱庄,全是云家的。 现在发生爆炸的地方亦心楼,是云家的产业,杜西川觉得杜远最有可能是被云暮然藏在某个地方,云暮然也有办法把杜远弄出城去。 第3章 五千两 二愣子点点头:“师兄放心,我马上去。” 杜西川微微一笑,二愣子虽然愣,可是不糊涂,尤其是在大事情上,绝对不会犯错。 他回过头,对几个衙役道:“行吧,那我跟你们走一趟,先去把事情弄清楚。” 一个衙役拿过铁链,就要往杜西川的脖子上套,杜西川下意识便躲了过去,问道:“要干什么?” 丁三陪笑道:“小兽医,现在那些苦主都在衙门里闹事呢,要是你不带个铁链,他们肯定不肯罢休,您放心,到了衙门,我们马上给您松绑。” 杜西川想了想,丁三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以他和县令的交情,他也不相信县令会给他挖一个陷阱。 他点点头,一个衙役便重新拿起铁链往杜西川头上套去,可突然听到后面一声娇叱传来:“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给小兽医上刑具。” 杜西川一抬头,就看到一道身影正向这边缓缓而来,正是他口中的小然姐姐,十七的少女身形特别高挑,十四岁的杜西川已经比同龄人高了半个头,却不到她的肩膀,只是她的身形单薄,与高挑的个子一衬,显得尤其瘦削。 “小然姐姐!”杜西川下意识她奔跑而去,靠在她的身边,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喜色。 而云暮然的嘴微微咧了咧,然后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兽医,才多久不见,又长高了!” 随即两人下意识地一愣。 杜西川幼年之时,最爱跟在云暮然身边,那时候的云暮然梳着两根朝天辫,穿着短衫,赤着手臂,在凉州城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那时候两人的见面,总是这样的,云暮然总是会摸他的头,让他快快长大。 可孔媛死后,云镜和杜远几乎绝交,原来云镜心里也偷偷爱慕孔媛,更把孔媛的死怪在杜远头上,连累着云暮然和杜西川也少了往来。 杜西川开始接替杜远和孔媛的工作,而云暮然作为家中独女,也开始接手云家的生意,尤其是最近大半年中,云镜外出,云暮然要主持整个云家,更是忙碌。 许久不见,云暮然青丝垂肩,秀眉微蹙,肌肤白腻,眼神的喜悦中夹杂着淡淡的忧愁,虽然话语依旧,但那副柔软的气质,与印象中的青涩几乎判若两人,似乎在突然之间已经变成了大人。 而杜西川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是行医六七年的“老医生”,时时经历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又要照顾师父和师弟的日常生计,也早就没有活泼和跳脱,更多的是“沉稳和暮气”。 当然,在凉州城中,所有的孩子都会显得“沉稳和暮气”,那些爱去挑战世界的,基本上早早埋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中,无法长大。 他微微后退一些,悄然离开了云暮然摸他头的那只手,向跟随着云暮然而来的几个人施了一礼:“见过杨大人,见过田师傅,见过香云姐姐。” 田七已近六十,是云镜专门请来保护云暮然的,以云家在凉州城中的身份,想打云暮然主意的人肯定不少,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没有人看见过田七出手,可是凉州人都知道,谁也越不过田七。 杨一平是凉州军卫所的千户,凉州军卫所初设之时,有上千军户士卒,但是凉州地处大渊对西夏的最前线,连年消耗,现在军卫所内已经不足百人,军卫所虽号称千户所,实际只有杨一平这个百户在撑场面。 而香云则是云暮然的贴身丫鬟,自小就跟在云暮然身边。 云暮然的手微微僵在空中。 十七岁的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时时处理家族生意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所以,她的心里才越发觉得与杜西川相处的那种自然而然是如此珍贵。 如果这一生中,永远都可以有这样的自然而然,又会是多么美好的事? 可眼前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板起一张脸,杏眉倒树,满脸寒霜,喝斥道:“杜西川究竟犯了什么事,需要你们拿铁链去铐他?” 那几个衙役敢在杜西川面前撒野,可看到云暮然时,却立刻换上一张嘴脸,点头哈腰地道:“云小姐,这杜远烧了你们家的药铺,还炸死了人,现在躲了起来,我们把杜西川抓起来,不信杜远不露面。” 云暮然怒道:“杜远的事就是杜远的事,与杜西川有什么关系,凉州城谁不知道杜远有离魂症,你抓了杜西川有什么用?” 丁三满脸堆着笑:“云小姐,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云家办事,您怎么还怪起我们来了?” 云暮然哼道:“为我们云家办事,县太爷还没发话呢,你们就先巴巴地来抓人,恐怕不是为云家办事,而是为了先把人枷起来,关进去,再去苦主那儿挑拨挑拨,好两头收银子吧?” 丁三被云暮然说中关键,可又不敢发作,只好讪笑着不说话。 杜西川毕竟年幼,虽然聪明,却还不能完全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以为凭与县令以及丁三的那点交情,对方不会为难自己,可没想到丁三他们一心在盘算他。 一旦他被铁链锁上了,再往牢里一扔,那时候就难由自主,任由他们勒索了。 丁三挠了挠头:“云小姐,杜远得确犯了事,现在又失了踪,如果我们不把杜西川抓回去,我们不好交差啊!” 云暮然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杜远烧得是云家的房子,出事的,也是云家的人,这个事情,云家自己会和杜西川商议,商议完了,我再跟张老爷去说,你们先走吧,不用操这个心了。” 丁三面露难色:“这个......” 云暮然给香云使了个眼色,香云立刻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银锭,递给了丁三,丁三接过银子,立刻点头哈腰,带着其余几个衙役离去了。 看到几人远去,杜西川忙问道:“小然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暮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药房管事说杜师叔把药房炸了,还去衙门报了官, 我想赶去衙里拦截,却听说衙役门要来抓你,我怕他们欺负你,所以急急赶来了。” 第4章 关键是赔钱 杜西川心下感激,忙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小然姐姐。” 云暮然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说客套的时候,你得赶紧想想,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略顿了顿,她道:“亦心堂的管事报的案,我已经让他把案子撤回来了,爆炸,烧东西都好说,可是死了人,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案,这件事不好弄。“ 杜西川眉头紧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是天经地义,可是现在杀人的是自己的师父,杜西川绝对不会有什么大义灭亲的迂腐,但杀人是事实,这个也无法视而不见。 云暮然又道:“而且前几天我爹发消息说,他快回来了,以我爹跟师伯的关系,如果我们不抓紧把这件事处理好,等他回来,他一定会落井下石,至少把师伯关进牢里去呆上几年。” 杜西川点点头,云暮然说得没有错,以云镜与杜远这几年的关系来看,不趁机踩上几脚,绝不可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小然姐姐,师父自小如父亲一般养我,我现在是当局者迷,有点六神无主,您说说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一旁的杨一平突然插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难是难在有人命在,事情掩盖不得,不难在于如同云小姐所说,现在都是云家的事,你们两个人商量好了,尽可能把案子定得轻一些。” 杜西川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终于想到,问道:“所以,关键是赔钱对吧?” 杨一平摊摊手:“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杜西川看看云暮然,云暮然也点点头,正如杨一平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死得是云家的人,只要银子给到位,苦主应该不会闹事,而且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苦主的那些亲戚朋友一劝说,这个事情必然越来越麻烦。 杨一平问一旁的云暮然:“云小姐,你知道情况,你说,要摆平这件事,至少需要多少银子。” 云暮然略作沉吟:“药堂虽然被毁掉了,但房子本身并不甚贵,就是不知道里面的那些药材保留下来的能有多少,要看现场清理的结果,这些也可以暂缓,当务之急还是人命.” 杜西川连连点头:“对,对,小然姐姐你帮我跟他们说说,不管有什么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向前看,我一定替师父向他们赔偿。” 云暮然伸出一个手掌:“我估计了一下,想要把这次的事情抹去,当作没有发生过,至少五千两。” “五千两?”杜西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眸中,染上了深深的忧愁。 在大渊朝,把普通百姓分成农户、军户、匠户和灶户,军户之家,每户出一丁称为正军,出一丁专门佐助正军,称为佐军,再有一人作为后备,称为余丁。 一旦编入军户,则世代为军,除非皇帝或内阁核准,否则不准改藉,凡敢脱逃军户者,称为逃户,朝廷有专门的清军御史清查逃户,一旦被抓,后果不堪设想。 但大渊军征戍远方,军费完全由军户提供,往往一人出征,累及一户人家甚至一个村,再加上军官克扣,生活更加艰难,许多人宁愿做冒着杀头的危险做逃户,也不愿意当军户。 在大渊,军户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赤贫。 而凉州城的军户,在大渊朝中,又属于最艰难的那一群。 大渊的其他军户,多少还有些地,凉州军户也有地,但凉州地处大漠,再加上兵祸连结,再多的地,也无法耕种。 再加上朝廷在过去几十年中,也从来没有给过凉州半点给养,凉州的士兵,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奇迹。 杜西川能医人,也能医马,这让他比普通军户多了许多收入,但饶是如此,他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不过十两银子。 也许把整个军卫所的口袋都翻一遍,还能翻出十两银子来,但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两银子,怎么去补五千两银子的窟窿? 可是,那是师父,是从小比父亲更疼爱着杜西川的人,杜西川怎么可以不救? 看着杜西川眼中那一抹与年龄全不相称的成熟和麻木之中,又多了一丝忧愁,云暮然的心如同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他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堆起一张不自然的笑道:“小然姐姐,你看,这个能不能,那个......” 长这么大,杜西川从来没有真正求过人。 而且如果可以选的话,杜西川最不愿意求的人,就是云暮然。 原本是一对两小无猜,可从杜西川开始求人的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从此两人的关系,再难以恢复到最初的纯净无瑕。 云暮然的心头变得更加苦涩,她真的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杜西川,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愿意用她的一切换眼前这个男孩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可是...... 她怔怔地出神了良久,久到杜西川甚至觉得笑脸开始变僵. 终于,她暗暗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了难色:“如果只是几百两银子,我把我的私房钱拿出来,再把首饰卖一些,或许够了,可现在需要五千两啊。” 杜西川虽然聪明,可是这些年中从来没有借过银子,更何况是这样的巨款,下意识也觉得这件事比通天还难,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云暮然似乎又思索了一阵道,终于道:“办法也不是没有,我现在替家里管着一些产业,临时调一些银子出来,或许有可能,可是这件事如果让我爹知道了,以我爹的脾气,你知道后果的。” 杜西川沉默了。 云暮然的父亲是典型的商人,用一个字形容,精明。 精明,并不是小气,每年云暮然都会给凉州的穷人作大量施舍,但施舍归施舍,该要计算的利益,该要节省的钱,他一个子也不会让。 云镜对女儿很是宠爱,可是宠爱归宠爱,作为云家唯一的女儿,在培养女儿成长这件事上,半点不肯马虎,该处罚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第5章 嫁或者娶 当然,这一切无可厚非,云暮然是云镜唯一的女儿,为了将来接手云家,怎么严格培养,都不为过。 再加上云镜与杜远的关系,如果知道云暮然拿自家的钱去填杜远挖下的坑,肯定得气个半死。 云暮然上前轻轻牵起他的手:“西川,你从小喊我小然姐姐,喊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不能白喊的,可是你也知道父亲他的脾气,这次我可以先帮你师父度过难关,可是你也要帮我退好后路。” 杜西川的眼睛泛起了光:“只要师父没事,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会配合。 少女红着脸小声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 杜西川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道:“小然姐姐,这个不好吧?” 少女的脸更红了,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想,如果父亲大人发现了这个事情,我有什么理由可以推?我只能说你自愿入赘,我为了自己的夫君掏银子,他也不能苛责我什么。” 见杜西川还有些犹豫,少女的眼圈瞬间红了:“小兽医,女孩子家家的,最重名节,为了你,我连名节都舍弃了,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看着少女眩然欲泣的表情,杜血川瞬间热血上涌,连忙结结巴巴解释道:“小然姐姐别误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 一旁的丫环香儿似是终于明白了云暮然的意思,连忙上前阻止:“小姐,你这是疯了吗?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一旁的田七也附和道:“这是件大事,是该持重些,不能马虎了。” 云暮然摇摇头:“你们都不用劝,我的主意已定,小兽医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香儿嘟着嘴巴,红着小脸,委屈巴巴地道:“小姐,如果真要这样,我觉得你还是让小兽医立个字据,不然万一以后别人传言,说你逼着小兽医入赘的话,你的脸往哪搁?” 杜西川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为了师父,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立!” 一封字据立完,杜西川擦擦手指上的印泥:“小然姐姐,我们赶紧去找师父,他只要还在这城中,总是不安全。” 云暮然把字据交给田七,说道:“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我自然早就安排人把师父送走了,我准备把他送到西夏的娑车城休息一段时间,等这边风头过去的,所以的案件都处理完了,再考虑把他老人家送回来。” 看到杜西川焦急的神色,她立时补充道:“你放心,娑车城那边,云家有一个店铺,我会让人安排好他和生活,不会让他吃苦了!” 杜西川点点头:“关键是不能让他再炼药了,我怕他最后跟孔师叔一样!” 云暮然笑了:“小西川,你什么时候对小然姐姐这么不放心了?” 杜西川挠了挠自己的头,云暮然说得没有错,小时候,云暮然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香云却在旁边道:“小兽医,小姐对你这样好,如果你敢欺骗小姐,违背约定,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你师父?” 杜西川一愣,为什么感觉整个画风突然就变了?他在那儿怔怔出神,完全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边上的杨一平、田七和香儿却似忘了他的存在,自顾自向云暮然道喜,而云暮然随手从怀中袖中摸出几个小银锭,一一分给了三人。 杜西川下意识想上前阻止,可是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讷讷地道:“我们只是演戏的,这个,那个......” 香儿却打断了他的话:“从现在开始到年底,大约还有两个月,年底的时候,老爷一定会盘帐,到时候这门亲事,不成也得成了!”。” 杜西川咬咬牙:“两个月内,我想办法还银子!” 香儿的嘴巴说得飞快:“让你嫁到云家不好吗?小姐好歹是凉州城第一美女,家里占了凉州一半产业,可以让你少奋斗二十年,多少人哭着求着想上门来当赘婿,便宜了你,你居然不满意?” 略顿了顿,她突然眯起眼睛,微笑着道:“小姐经常提起,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小姐屁股后面吗?还非得跟小姐挤在一个木桶里洗澡,现在给你机会了,你居然不满意。” 这句话一出,杜西川和云暮然顿时都红了脸。 云暮然没有夸张,杜西川七岁以前,确实爱跟在云暮然身后,一则云暮然素来个子高大,至少比同龄人高一个头,跟在后面极有安全感,二则云家家大业大,号称云半城,跟在云暮然后面好吃好喝,又有面子。 可是杜西川没想到,云暮然居然会跟香儿说这样话,饶是他少年老成,也开不了口。 他和云暮然很亲近。 可那只是小时候。 自从孔媛过世开始,杜远伤心成狂,杜西川开始慢慢接替他的工作,尤其是过去几年,杜远基本上沉浸在研究药方中,杜西川完全承担起了一切。。 在凉州城,普通人想要养活自己已然不易,杜西川只有十四岁,却还要需要养活二愣子,需要照顾时不时疯癫的杜远,日子过得更是艰难。 他很喜欢云暮然,从小就很喜欢,但只是喜欢,与爱情无关。 他可以为云暮然做任何事,唯一不包含的,是娶她。 他不信云暮然真的想让他入赘,厚着脸皮问道:“小然姐姐,我才十四岁,可比你小三岁呢。” 云暮然向他招招手:“你靠过来一点,我偷偷告诉你。” 杜西川乖乖凑上去。 其实他很怕云暮然。 一种习惯并且下意识地害怕。 云暮然一脸邪恶,小声在他耳边道:“我们可以先成婚,然后跟父亲说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父亲就不会再来追究了,再过几年再洞房,然后你跟姐姐生活一辈子,好吗?” 杜西川摇了摇头:“不娶!” 云暮然笑了:“没有要你娶,是嫁!” 杜西川哼一声:“也不嫁!” 云暮然伸出一个手去,捏住了他的脸。 杜西川居然忘了躲开。 她自小就爱捏他的脸。 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云暮然看着少年小眼晴中的眼珠子在滴溜溜地疯转,说不出的可爱,让他忍不住从心底中生出喜爱来。 可眼下她只能强行把这种喜悦压下来,用出她平生可以拿出来的最夸张的凶恶,大声问道:“再问一遍,真不嫁?” 杜西川被捏着腮帮子,却忘了反抗,只坚决地吐出两个字:“不嫁!” 风吹过少年破烂的衣衫和杂乱的头发,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淡淡药香传来,少年稚嫩的脸上有云暮然从未见过的坚决,让云暮然的心头有一瞬间的迷乱,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 她放开了杜西川,替他整了整衣服:“反正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我们都想想办法筹银子,如果我爹盘帐的时候,你还不了钱,你就先假装嫁过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杜西川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放不下师父,轻声道:“好!” 香儿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当时候你都不可以一走之了,小姐赌上了自己的名节,你绝对不可以对不起她。” 杜西川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如果凉州城都传言他入赘云家的事,再想要反毁,对云暮然的名声而言,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 可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是谁挖了一个深坑,然后他自己乖乖就踩了进去。 是错觉吗? 杜西川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军卫所内,越来越多的士兵来看热闹,看着两人,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那是老父亲们看小儿女的表情。 二愣子突然道:“师兄,到时候,我要不要作陪嫁?” 云暮然;“滚!” 杜西川:“二愣子,我代师父逐你出师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把断箭从怀中拿了出来,递给杨一平。 杨一平瞬间变了脸色:“惊风箭!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杜西川如实答道:“秦大传猎物到景观城,在那里被人射了一箭。” 杨一平下意识生出与杜西川一样的想法,立即问道:“西夏极境堂的高手,去景观城有什么阴谋?” 杜西川摇摇头:“秦大中了箭,立刻就回来了,什么人也没见着,必然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他,也许他有更多的消息。” 杜西川摇摇头:“秦大中了箭,立刻就回来了,什么人也没见着,必然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他,也许他有更多的消息。” 杨一平点点头,正准备再问些什么,一名传令兵骑着一匹快马,如旋风一般驰入校场,口中大声喊着:“圣上传旨,凉州卫全体士兵听旨!” 他大声喊叫着,在校场四周绕了一圈,只在看到杨一平的时候行了个礼,重新喊了一遍,随即快速穿过主城门,向主城内的衙门而去。 传令兵的喊叫声引发了校场内的骚动,凉州卫的士兵从窝棚一样的营房、库房、兵器库里探头探脑地走出来,像一群蚂蚁一样相互试探着慢慢聚到一起。 他们先看了看外城门的守卫,守卫摇摇头表明一无所知。 他们又把目光转向凉州军卫所的最高长官,百户杨一平,杨一平喝道:“耳朵都聋了吗?要宣旨,集合了。” 一众士兵懒懒散散向校场中间集合,只是他们早就已经忘了上次在校场集合是什么时间的事了,也忘了集合的时候该怎么站队,一群人相互嬉闹着,推搡着,如同在上演一场闹剧。 杨一平皱了皱眉头,正欲上前去集合队伍,却似突然想到一些什么,皱着眉头问杜西川:“小兽医,你还记得上次宣旨是什么时候吗?” 杜西川挠了挠头:“四年前,也就是承平二十九年,南五州都指挥司方牧在平定南昆州土司之乱时指挥失当,与土司擅起和议,致使贵南道、江西道五万大军陷入死地,被判斩立决,传首九边,子女流放,现在城里教坊司的头牌香儿姑娘,就是方大人的女儿。” 杨一平立时黯然了! 自承平四年凉沧江大败开始,大渊皇朝便被文官占据了主异导权,许多州县都是以文官指挥武官,一旦遇到造反或是兵变,在军事上非常被动。 南昆州士司之乱的根源,也与这种文官体系有关。 方牧也是文官,却是罕有的能懂得军事的文官,他是皇帝紧急钦命去处理叛乱的,在他的指挥下,这场叛乱被迅速扑灭了。 但是当地的原指挥官害怕自己被追责,便向朝廷密告,说方牧在处理叛乱中与当地士司勾结,又擅自答应了许多条件,同时又贪墨,可能为将来埋下隐患。 如此可笑的理由,朝廷竟然信了,将方牧斩首抄家,传首九边,可锦衣卫去方牧家抄家时,竟然搜不出十两银子,于是天下皆知方牧冤屈,但皇帝不认错,所有人都是无可奈何。 杨一平虽然不是文官,也没资格认识方牧,但是想到朝廷对凉州的不公,感同身受,自然不免唏嘘。 第6章 金子做的锅 杨一平看向云暮然,但见她神色淡然,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忍不住问道:“云小姐,你们云家从京城探听到一些什么消息没,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云暮然微微摇头,:“上一次京城传来的消息,是皇上龙体欠安,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上朝了,大臣们怎么请都没有用,内阁的的折子堆成了山,皇上却一律留中不发,六部的官员都快被逼疯了,根本没有听过有什么旨意。” 她略略停了停,把声音降了许多:“也有小道消息说,这几年之中,皇上迷上了修道炼丹,在宫中大兴土木,时时在不同的宫殿修炼,连身边的内侍都搞不清他究竟留宿在哪儿。” 这些年中,承平帝沉迷修真这件事,京城之中早有耳闻,只是凉州地处边关,消息闭塞,自然不知道这些情况。 二愣子突然插嘴道:“原来皇帝在做和师父一样的事,他是皇帝,用来炼药的锅,是金子做的吗?” 云暮然等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签。 杨一平想吐槽几句,可作为百户,终究还是不敢,他捏着手中的断箭,满脸都是忧色:“景观城来了西夏皇室的人,朝廷却突然来宣旨,但愿这两者不要产生什么联系,但事非寻常必有妖,这段时间,大家都得小心些。” 每个人都默默无语,在凉州城,小心是永远的话题,也是能够继续活下去的第一要诀。 杨一平把断箭向怀中一藏:“小兽医,你先盯着点,我去换件衣服,观察观察。” 他刚刚退进正门边的哨兵营房内,瓮城门口蹄声如雷,守门的卫士还来不及阻拦,数十名骑士已如风驰电掣般通过门口,驰入校场,在领头的骑士一杆大渊皇朝五军营左军虎骑营的军旗带领下,骑兵四骑一列,沿着校场狭窄地空间内高速绕行一圈后,最后停在点将台前。 所有骑士均披黑色大氅,黑盔黑甲,每一匹马都是通体枣黑,高大神俊,数十骑士兵安静列阵,没有任何声音,就连马蹄也没有丝毫移动,只有马鼻之中不断重重呼出雾气,形成扑面而来的压力 。 与骑兵们的骑术精良,令行禁止相对应的,校场内却是一阵鸡飞狗跳,士兵四处躲避。 凉州地处荒漠,干旱少雨,校场内更是寸草不生,满地沙灰,这样一阵策马狂奔,自然漫天灰尘。 终于,尘埃落定,凉州卫的士兵一边吐着口鼻中的泥沙,一边掸着头发和衣服上的灰尘。 他们盯着对面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神中露出浓浓的敌意出来。 一声短哨响起,黑甲骑兵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一名青年军官,他同样黑盔黑甲,只是盔甲前顶上镶了一个银色的虎头标记。 俞不凡从马中一跃而下,放开手中的缰绳,一步一步,徐徐登上了点将台。 眼前乱七八糟的校场和零零落落的士兵,与他想象中的凉州完全是两个世界,令他皱起了眉头。 是在兵部所收集的资料中,大渊皇朝御史们的奏折中、或者大渊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中,凉州城一直驻扎着一支铁血军队,无敌雄师。 正是这支雄师,让凉州孤悬于大漠中三十余年从未失陷,在群狼环伺的西域荒漠树着一面大渊的旗帜,让皇帝陛下在谈到大漠时可以自豪的宣称“寇可往,我亦可往。” 今天,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卫兵,以雷霆之势进场,就是要在这支雄师面前迅速建立自己的威严,震慑他们,折服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将来的班底。 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根本算不是什么“雄师”,甚至算不上是一支军队,更像是一队流民。 在这些人中,年长的已经头发花白,年幼的,看上去还不及弱冠,他们的军服打满了补丁,几成褴褛,只有几个人身上套着甲胄,只是甲胄同样破烂不堪,完整的只是多一些缺损,不完整的,就像几张破林片和破竹片挂在身上,不伦不类。 最让他失望的是,所有人都面黄肌瘦,七倒八歪,满身尘土,一个一个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活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僵尸,哪有半点军队的模样。 他皱起眉头,努力掩盖失望的神色,给这支军队,也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这是留守的,一定是留守的,一定还有一支军队,可能在外面操练,可能在外面巡逻,可能在做什么潜伏任务,那支不在这里的军队,才是凉州卫真正的主力。” 既然如此,他决定先震慑住这支留守的后勤部队,再去与那支主力部队碰撞。 他收拾起自己的情绪,高声问道:“凉州卫千户屠程潜可在?” “到!”杨一平长声喊着,从凉州城内飞奔而出,跑到点将台前站定,大声道:“凉州卫千户所百户杨一平,敢问上使名讳!” 他已经脱下飞鱼服,换上了一件普通军士的军服,套上一件破旧的罩甲。 虽然军服有些破旧,罩甲上满是刀削斧砍留下的旧痕,但却被杨一平收拾的干净整洁,再加上他标准的站姿,让他整个人如同一柄长枪一般,透露出凛冽的杀气。 俞不凡看着杨一平一个人站出了一支队伍的气势,心里顿时生出好感来。 同时因为千户不在,只留下百户,更让他对还有一支主力部队这个想法充满了信心。 他主动拿出自己的敕牒和腰牌递给杨一平检查,然后又手持虎符,高高举起,大声道:“本官五军营左军虎骑营俞不凡,奉圣上旨意,暂领凉州事,兼任凉州卫千户所千户。” 他又向台下扫视了一圈,在看到远处的杜西川和云暮然的时候,不自觉地目光一寒。 城墙边的少女五官明艳动人,衣着虽不华贵,却整洁得体,如同一株空同谷幽兰,一眸一颦之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朝气,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她身边的少年虽然衣衫破旧,五官并不俊朗,可是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仿佛阳光洒落在小溪之上,温暖而明媚。 第7章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明明如同一个矮小的乞丐站在一个高大公主的身边一般,可是两人却组成了一幅和谐和自然的画卷,没有任何的违和,仿佛这两个人天生便应该搭配着,衬得两人身后破败的凉州城墙也变得生动起来。 俞不凡无来由地心生嫉妒。 他突然想起了他来凉州之前,在资料上看过的一个人,他有直觉,那个明艳的少女,就是那个人。 这个少女,也许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杜西川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敌意,不由得莫名其妙。 他正讶异,云暮然突然冷冷开口道:“他是京城俞家的人,你千万不要惹到他。” 杜西川更为讶异,问道:“他的来头很大?” 云暮然点点头:“俞家虽然算不上倾权朝野,但也算得上威名赫赫,他爷爷是瀚海候俞破虏,大伯是当朝兵部侍郎俞言武,皇帝开大朝会时,他们家有三个人有资格进庙堂。” 杜西川哦了一声:“确实很厉害,不过这样大来头的人,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吧?” 云暮然摇摇头:“有关系,他们想在庙堂之上站得住,坐得稳,就需要无数个你拿命去填,你们的尸骸是他们的基石,尸骸越多,他们站得越高,地位也越稳。” 杜西川明白了云暮然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是在凉州城里长大的孩子。 凉州城里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这是什么意思。 台上,俞不凡的目光已经从两人身上移开,转向自己的卫队,他大声喝道:“俞彪俞百户,宣圣旨。 台下的数十名骑兵一跃而下,一手牵着马匹,转过身去,单膝跪地。 杨一平已经检验完印信,向着校场上的散兵游勇们喊道:“凉州卫,集合听旨。” 杜西川和二愣子跑过去,和一众军士站在一起,所有人零零落落地排成四排,站在杨一平后面同样单膝跪地,而云暮然和丫环也在远处跪了下去。 俞不凡同样单膝跪地。 百户俞彪从背囊中取出圣旨,大声颂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我国家定鼎,凉州严防,夏寇销萌,神京雄略......” 台上骈四俪六,凉州卫的士卒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只能把头转向杜西川:“小兽医,这里就你有点文化,这上面的,究竟在说些什么?” 杜西川低着头,小声道:“皇帝说,我们凉州的战略位置很重要,替京城抵御西夏入侵,我们牢牢钉在西夏的国土上,是为国争光,我们这里的士兵都很勇敢,他以有我们这样的士兵为荣。” 从四岁开始,杜远就教杜西川识字,首先教的便是《灵枢》和《素问》,杜西川记忆力惊人,那些文字,往往读一两遍便能解其意,倒背如流。 一个老兵小声问道:“皇帝有提到给我们什么犒劳,有提到发饷银吗?” 杜西川笑了:“你想多了。” 老兵黑爷哼哼两声:“妈的,光会画饼,朝廷都是一个德性,什么荣不荣的,就算给两斤白面,也比这个荣那个荣更荣。” 疤脸士兵元宝却道:“还以为又有大官被抄家了,能送两个小丫头过来,让我们娶了当老婆。” 黑爷啐了他一口:“僧多肉少,年轻漂亮的早被青州截了,能送到这里的都是老妈子。” 元宝不以为然:“老妈子也好,只要能生养就好,不然我王武绝后了。” 黑爷小声道:“我宁可绝后,免得我儿子也当个军户,一辈子在这个鬼地方死不死,活不活的。” 众人顿时沉默了。 二愣子幽幽地开口:“什么叫发饷?” 众人:“.......” 台上,俞彪终于读完了圣旨,俞不凡三跪九叩后接了过来,然后大声道:“凉州卫的将士们,圣上说了,神京稳固,大渊江山稳固,与诸位的流血牺牲密不可分......” “凉沧远上白云间,一边孤城万仞山,凉州城孤悬于西域百年,屹立不倒,是大渊军士的图腾,大渊子民无不钦佩敬仰...... 由本官领导凉州卫,五年之内,本官必把凉州卫打造成大渊第一神军,十年之内,踏破西封山,横扫西夏王廷,封狼居胥......” 元宝一脸迷茫,转过头去问杜西川:“他刚才是不是说要把我们凉州卫打造成大渊朝第一神军?” 杜西川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元宝又问道:“哪支军队?” 杜西川弱弱地问答道:“他的意思,好像就是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 一众军士相互对视着,满脸茫然。 二愣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明白了。” 一众军士把头转向他。 “这个人是个二傻子。”二愣子傻笑起来。 众人:“有理......” 台上的俞不凡突然大声喝道:“第一排右边数过来第三名士兵,叫什么名字?为何发笑?” 没有人回应! 第一排右边数过来第三名士兵是二愣子。 二愣子就没有反应过来俞不凡说得是谁。 杜西川连忙站起来身回道:“启禀大人,他叫孔钱,自小犯有脑疾,常常无来由的傻笑,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俞不凡把目光转向杨一平,杨一平连忙附和:“启禀大人,杜西川所说属实,孔钱确实自小犯有脑疾,大人可以明察。” 俞不凡没有回他,只是盯着杜西川问道:“那你,又是谁?” 杜西川躬身道:“小人杜西川,现任军中兽医。” 俞不凡冷笑一声:“很好,杜西川,本官没有问到你,你擅作主张站起来回答问题,视为违抗军令,杖责二十军棍。” 杜西川一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俞不凡并没有真的想要针对二愣子,他的目的是自己,这俞不凡的手段不一般。 杨一平连忙替杜西川求情:“启禀大人,杜西川是孔钱的师兄,最是了解孔钱的情况,所以才会替孔钱回答,还望大人明察,从轻发落。” 俞不凡没有理他,而是盯着远处城墙边的少女。 少女曾经如水的眼神中现在满是冰霜,她狠狠地盯着这里,如同一头誓死保护幼兽的母狼。 第8章 二十军棍 这样的眼神,莫名的让俞不凡觉得很是痛快,他盯着那些细微变化的表情,言语中满是挑衅。 “你既是军中兽医,在军营之中与女子眉来眼去,交头结耳,有伤军纪,再加杖责二十军棍,但看在杨百户求情的份上,暂时先罚二十棍,以后若有再犯,这二十棍一并加上。” 远处少女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马上冲过来打他一顿。 看着俞不凡的注视向远处的云暮然,杜西川下意识明白过来,俞不凡真正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远方的云暮然。 云暮然能知道俞不凡的底细,俞不凡也可能知道云暮然的底细。 虽然俞家高高在上,但是云家作为地头蛇,俞不凡来凉州上任,一定做过功课。 如果俞不凡知道云暮然,故意做这些动作,必定是来者不善,而他就是城门失火后遭殃的那条鱼。 二十下军棍虽然可怕,但是杜西川在这些年中学习孔媛自创的医术素问烛照经,武道已经偷偷进入第四境,而且素问烛照经既是医术,也能以特别的方式提升武道,极为独特,杜西川对挨下二十下军棍完全有信心。 相对而言,杜西川心中更担心云暮然。 但是凉州卫中的兵丁却是闹了起来,杜西川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中又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命,现在无端受罚,怎么忍得住? 老兵黑爷站了起来,拱手道:“启禀大人,杜西川仅仅十四岁,平时又是医士,身体瘦弱,如果被打军棍,会留下后患,他是孤儿,平时都是我们这些老兄弟们照看着,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如果大人一定要罚,小人愿意替他受罚。” 他已年近五旬,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一身破旧的军衣,脸上还有数道长长的疤痕,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充满岁月的沧桑,让人忍不住动容。 他旁边的士兵元宝跟着站了起来:“罚我罚我,黑大爷年岁大了,我替黑大爷受罚。” 元宝身形瘦弱,只是刚成年,一直由黑爷照顾,也随黑爷马首是瞻。 后排又有一名士兵跟着站了起来:“大人,杜兽医没有犯错,凭什么处罚他?” 越来越多的军士站了起来。 俞不凡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刚才下意识认定这支形同散沙的部队没有凝聚力,便想要给点刺激,顺便点一下云暮然。 可没想到现实刚刚与他想象的相反,他处罚了一个小孩,却如同捅了一个马蜂窝,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还没等他想好对策。 杨一平已经跑了过去,一脚一个把这些站起来争辩的士兵踹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你大爷的,上官训话,你们居然敢顶嘴,你们这是想造反吗?你大爷的,可别连累老子。” 很快一众士兵又跪了下去,场上只留下了黑爷和元宝 杨一平依然是一脚踢在元宝的屁股上:“你大爷的,百户大人让你们处罚,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难道要百户大人亲自动手吗?” “哦哦哦,是是是......”。 黑爷和元宝这才反应过来,拖起杜西川就走。 打军棍的技巧谁都会,如果让俞不凡的士兵来打,后果就不可知了。 两人把远远地把杜西川拉到校场边上,各自拿起一根军棍,小声道:“小兽医,大声喊总会吧?” 杜西川点点头:“会!” 黑爷笑了,抡起军棍就挥了下去。 杜西川立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二愣子突然似醒悟过来:“原来第一排右边数第三个人是我。” 众人:...... 看到杜西川正在被打,二愣子立时要起身:“他们为什么要打师兄?” 他身旁的军士黄豆连忙拉住了他:“没事没事,他们在闹着玩。” 远处的军棍声和惨叫声不断传来。 俞不凡的眼角不断抽动。 他的目力极好,听力同样极好,轻易分辨出黑爷和元宝正在造假,而且把戏演得太浮夸。 那一声声啪啪声,似是没有打到杜西川身上,而是打到了俞不凡的脸上。 捅马蜂窝的事确实解决了,可是结果却比捅了马蜂窝更难受,他刚才的动作,更像是一个闹剧。 他阴沉着脸,向一旁的俞彪使了个眼色,俞彪微微心领神会,便沿着点将台的阶梯而下,去接收责罚权。 抬头之间,却发现杨一平不知何时竟已站在台阶之前,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却不卑不亢。 俞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他刚刚还在心里夸奖杨一平识趣,可杨一平转身便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一股怒火开始在心头慢慢升起。 他缓缓上前走上一步,身上的威压无声释放。 他仅仅二十一岁,已经是四境高手,在京城的年轻一代中,已经属于佼佼者,他不信在边境之城的一个百户,能抗得住他的威压。 一旁的俞彪微微退后了一步,挡住了俞不凡向军士一侧的威压,试图让两人在无声之间完成这场较量。 俞不凡缓缓向前,身上的威势越来越盛,连衣服都如同被狂风吹动,发出猎猎的声响,连一旁站立的俞彪也惊诧不已,心里暗赞俞不凡果然是俞家翘楚。 但俞不凡的志得意满慢慢变成了震惊,任他使尽全力,而杨一平只是站在那里,无波无澜,就连头发都未晃动半丝。 俞彪眼见情势不对,向前几步,与俞不凡并肩,一起向杨一平施压,他已年近三十,早已经踏入五境多年,他与俞不凡联手,威力何止翻了一倍。 然而杨一平依然稳稳地落在当场,只是衣角被微风拂过,似有轻微摆动,对两人的压力如同视而不见。 三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台下的军士。 虎骑营的骑兵眼见主将动手,想要站起附和主将,但俞不凡未施令,却又不敢,而凉州营的军士见杨一平稳操胜券,也没有动手。 俞不凡突然有些后悔。 他自以为携万钧之势,可以轻易震慑这个边境小城,将其收入自己的势力。 可没想到他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潜力,便被一名百户给无视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怎么立威,而是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面子的事了。 第9章 五两银子 “杨将军好实力,真不愧是我凉州铁卫的顶梁柱!”俞不凡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撤去所有压力,俞彪也跟着收了动作,一场对抗消弭于无形。 杨一平依然躬着身体,似乎根本看不到俞不凡收到身后去的微微摷紧的拳头,也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只是恭恭敬敬地道:“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可不敢自认将军,大人这样夸赞,下官愧不敢当。” 俞不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许。 杨一平陪着笑,把腰弯得更深了,只如同遇到一个完全没有真力的普通人打招呼一般,任由俞不凡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肩头,没有丝毫防护。 这让俞不凡心头的压力更甚,杨一平这种云淡风轻的动作,实际在告诉他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探不到杨一平的任何底细。 他扶直了杨一平的身体,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的,便如同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般,口气轻松:“本官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以后还要依仗杨百户多多指教才是。” 杨一平再一次躬身弯腰:“大人客气了,下官是您的下属,自当辅佐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俞不凡连忙再扶直他的身体,拉着他的手,让他与自己并肩而立,对台下和颜悦色地道:“各位凉州卫的兄弟,你们也不必怪我严格,一支军队要保证战力,首先要强调纪律,没有纪律的军队,便如同一盘散沙,一旦遇到强敌,便会不战而溃,本官相信凉州卫,一定是一支铁律部队,一定会理解本官的心,对不对?” 他最后的一句对不对问得很大声,但是台下却鸦雀无声。 他自己带来的士兵,见长官问的是凉州卫,不敢应声,而凉州卫的士兵只管听着远处军棍敲击着地面的声音和杜西川的哀嚎声看笑话,根本没有管他说得是什么? 杨一平瞪了台下的众人一眼,带头鼓起掌来,凉州卫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鼓掌,场面开始变得热烈。 二愣子左顾右盼:“为什么要鼓掌?” 有人道:“管那么多干嘛?鼓就是了!” 二愣子:“哦!” 热烈的鼓掌声中,杜西川终于被“罚”完了二十军棍,他刚要起身,却被黑爷一把按住了:“你个傻瓜,哪有人被打完二十军棍后还行动自如的?” “哦哦”杜西川反应过来,只管趴在地上,继续呼痛。 黑爷跑到点将台前,大声道:“禀报上官,二十军棍已经罚完了,请上官指示。” 俞不凡点点头,装傻充愣,对三人的演戏视而不见,大声道:“本官的军令,是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赏罚分明,杜西川虽然违抗军令,但他维护战友的心值得奖励,杨百户,传我命令,奖励杜西川纹银五两。” 杨一平:“大人,卫所拿不出五两银子。” 俞不凡眉头微皱,猜不透刚才一直表现很好的杨一平,为什么突然又在众士兵面前捅他一刀,削他的面子。 虽然他刚才猜不透杨一平的实力,但是根据他的估计,杨一平的实力,应该在六境左右。 天下武道,一般按武力值分为九境,其中又把一至三境称为下三境,四至六境称为中三境,七至九境称为上三境,也有把九境单独划出来的,称为极境。 其中能入武道者,是一道坎,而从下三境至中三境者,是第二道坎,中三境到上三境者,是第三道坎,入九境者,是最难的坎。 传说中,能有人突破武道极境,进入陆地神仙之境,但是也只是江湖传说,普通武者从未见过。 在整个大渊军中,战力入九境者,只有三人,七至八境已属于顶级战力,被派到各地,是各地驻军的战力核心。 杨一平的实力如果在六境,已经属于凤毛麟角,至少应该是一个守备,而绝不应该窝在凉州这个地方当一个百户。 最让俞不凡头疼的是,他在兵部和家族提供给他的资料中,从来都不知道有杨一平这样一个六境的高手。 他下意识的觉得杨一平应该是怀才不遇,或者被人打击报复,只能窝在这个小地方。 所以,刚才他迅速转变了态度,试图把杨一平收入麾下,以杨一平看上去三十余岁的年龄,将来极有可能能进入七境乃至更高,再通过俞家的运作,让他镇守一方,对俞家是极大的助力。 更何况,俞不凡对这个家伙的感觉很不错,一个很自律的军官,作为军人,俞不凡最喜欢这样的军官。 他小声对一边的俞彪道:“俞百户,你暂时掏了这五两银子。” 俞彪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锭。 杨一平连那句“我替杜西川先收着”的话都没有说,便很自然地上前接了银子。 俞彪有点懵。 不是应该送到杜西川手上吗? 杨一平这一手是什么情况? 凉州卫的士兵却全把目光转到了那个银锭上,恨不得让俞不凡也罚自己二十军棍。 就算是真打。 为了五两银子。 也值了! 俞不凡眼见凉州卫的士兵眼神中已经没有适才同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变得异常兴奋,终于放下了心。 他觉得自己处理的很有急智。 演讲的很好! 处罚的很好! 想要表达的方式和程度很好! 奖励的很好! 跟杨一平的关系处理的更好。 杨一平是怀才不遇的英雄! 凉州城里的,都是英雄。 他一定要识英雄重英雄,而英雄惜英雄的方式,就该是这样的! 天下第一神军凉州军,也许就是从这次的事件开始的,俞不凡甚至很遗憾,为什么没有史官记录这一刻。 他微笑着上前拍拍杨一平的肩膀:“杨百户,屠潜程屠千户何时操练归来?” 杨一平愕然不解:“启禀大人,自承平二十七年六月,屠千户身体抱恙,便向兵部告假,此后便长期在青州休养,已经七年没来凉州了。” 然后他反问了一句:“大人来上任的时候是要交接的,兵部的官员没跟你说这些吗?” 俞不凡愣了。 他大伯是兵部侍郎,可兵部确实从来没有提过屠潜程告假的事啊。 可他看杨一平的表情,绝不是说谎的样子,那只能说明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第10章 废地和废物 他心里有点发慌,暂时不敢去猜想这个原因,只是继续问道:“那今天带兵出去操练的是王言王百户?” 杨一平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俞不凡问这些的目的,只是如此回答道:“承平二十一年,王百户率军外出时与西夏军遭遇,身受重伤,最后截去一手一腿,才勉强保住了性命。朝廷为了嘉奖王百户,已经允许王百户去军藉,回黔州恩养了。” 俞不凡彻底乱了,他几乎追问道:“那现在是谁带着军队在外面操练,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杨一平更加疑惑:“回禀大人,凉州卫现有正军六十五人,除了二十人外出执行任务外,其余四十五人均已到场,下官不知道大人所说的外出操练的军队是什么?” 俞不凡已经接近崩溃了,他盯着杨一平的脸许久,可是杨一平的脸上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整个凉州城,除了六十五名士兵以后,再也没有正式的军队了?” 杨一平奇怪地看着眼前的这位青年军官,心里思索着刚才云暮然的话。 按照云暮然的说法,俞家在朝中举足轻重,还有一名兵部侍郎,俞不凡来上任之前,就算做不到对凉州的情况了如指掌,至少应该对自己要带多少兵,跟谁交接的情况基本了解吧? 可是俞不凡所掌握的情况好像还停留在十多年前甚至更早,所以他才会幻想这里会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还试图带着这支军队横扫西漠,封狼居胥。 杨一平在凉州城呆了十多年,也见过如同俞不凡这样试图来这里镀金的人,可是这般信息不对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暗笑,平静地回应道;“如大人所说,是的!” 突然间,俞不凡想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他急切地问道:“你是说,你们就凭这六十五名士兵,守了凉州城几十年,从来不曾失陷?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守的?你把这些士兵全部排到城墙上去,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排?” 杨一平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自下官记事以来,西夏的军队去过青州,攻过五散关,却从来没有来过凉州,哪怕一次都没有。” 俞不凡茫然:“为什么?” 杨一平认认真真地回答:“因为守凉州城的只有六十五名士兵,他们排在这10里长的凉州城城墙上,每一里不到七个人,连正常放哨都不够。敌人不需要担心凉州城还可以分出一支军队,去袭击他们的粮草,或者切断他们的后方。” 他略顿了顿,又道:“对青州而言,五散关是防御重心,凉州城在不在,并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意义,他们随时都作好了放弃凉州的准备;对西夏而言,凉州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时可以在凉州城头上插上他们的皇旗。” 俞不凡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所以,凉州从来不是什么雄关要塞,也从来没有热血悲凉,凉州之所以能保存完好,是因为这里是个废地,你们只是一群废物,所以谁也看不上?” 杨一平似听不见俞不凡话中的羞辱,依然平静地回答道:“下官也不想承认我们只是一群废物,但答案确实是,因为我们是废物,所以我们才活了下来。” 俞不凡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和无奈。 他想起皇帝去东岳齐山封禅时,在历朝皇帝的石碑前说得那般气吞山河:“天子守国民,君王死社稷,凉州在,朕的决心就在,大渊军的军魂就在,大漠之地,贼可往,终有一日,朕当用西夏人的头颅,还他们十座景观城!” 有御史在下面大声道:“有先朝北守藩篱,令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有先朝横扫漠北,封狼居胥;但异族往往去而复返,如凉州这般勇立大漠近百年而从未失者,古未有也。陛下贤明,远追尧舜......” 于是文人们在下面高声诵道:“单于西望烟云锥,杀马登坛祭几回。渊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但是! 这一切! 都是假的? 只是一个笑话?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按照兵部造册,凉州城内该有军户1442户,正军1400余人,可你告诉我实际上却这只有六十多人,你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报空饷,真的不怕军法吗?” 大渊的军户制度严格,俞不凡不相信,凉州城的军户敢明目张胆地当逃户。 杨一平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递了上去:“靖安八年设凉州卫时,得确有军户1442户,可是现在是承平三十四年,已经过去了六十余年。” 俞不凡迅速翻着军户名册,脸上的神情从急切到不可思议,最后慢慢扭曲,甚至有些狰狞,他喃喃自语道:“你是想说,我知道的信息,是六十年前的?” 杨一平没有回应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道:“承平四年和承平十九年两次凉沧江之战,大渊都损失惨重,凉州卫随军出征,每次回来的都百不存一,能留下六十五名正军,已经是奇迹。” 俞不凡合上名册,急切地问道:“那军饷呢,兵部一直按照一千多人给凉州卫报饷,户部也按照兵部的名单发饷,我知道这其中会有克扣,但是发下二三百人的军饷是没有问题的,这批军饷呢?” 杨一平微微摇头:“下官不知道朝廷发饷的程序是什么,但是自承平四年,朝廷就没有给凉州发过一粒麦子,一文钱,一寸布。以前屠大人在位时,还年年向青州请饷,可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我刚接手屠大人的职务时,也是这样的结局,所以,这些年中,我就不再做这些傻事了” 俞不凡终于绝望了,但他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刚才你说凉州库房中没有银子,这件事,是真的?” 杨一平又拿出一本账簿,递给了俞不凡:“大人明察,凉州军卫所库房中不仅没有一两银子的存银,反而在这数十年中,欠了不少债务,连利息都还不上!” 第11章 可能性 俞不凡的脑中已经彻底混乱了。 为什么凉州的现实与他在京城中所得到的消息,呈现出完全相反的两种对立状态? 是谁在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青州? 兵部? 内阁? 甚至是皇帝陛下本尊? 俞不凡不禁回想起他离京前的场面,许久不上场的皇帝遣内侍秘密挑选了几个杰出的青年军官,让他们以西进战略为题作策论,秘密上奏。 而这件事,是绝密,甚至连厂卫和锦衣卫都不知道。 最后,皇帝选中了他的策论,同样是让内侍秘密宣召了他,让他和当兵部侍郎的大伯一起觐见,三个人在宫内一个没有悬挂匾牌的宫殿中一直讨论了四个多时辰,皇帝甚至还留他们吃了饭。 这份恩宠,如此突然,如此厚重,让他和他大伯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皇帝跟他们详细讨论了前两次西征失败的原因,隐隐向他们透露了自己可能会进行第三次西征的战略构思,然后针对俞不凡的西进策论,跟他进行了深入的讨论,最后当场拟旨,让他前往凉州,熟悉敌情,以备将来。 这样前所未有的恩荣,让俞不凡感激涕零,恨不得的马上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在皇帝面前刻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当时他还向皇帝立下了四句誓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破西京,决不还朝!” 如果不是他大伯在旁边阻止,只怕他已经立下只要让他成为青州督师,他必可三年破夏的保证了。 如果皇帝陛下知道凉州的情况,他根本没必要跟他唱这样一出戏,还让他自己把这个隐藏的盖子揭开。 内阁有可能吗? 现在内阁的首辅许嵩因经常与皇帝一起论道,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是进士出身,当过翰林院庶吉士,曾在礼部呆过,后来又当过吏部尚书,兵部从来不是他的势力,他也不可能容忍兵部在这样的事情上造假。 更何况当今的承平帝无论军事或者权谋能力都登峰造极,虽然极少上朝,但是朝中的权力却一直平衡的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内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权力核心,而更像是一个权力平衡机构。它的存在是为了协调朝廷各方势力,确保权力的均衡与稳定。 内阁由多位大学士组成,他们通过讨论和协商来处理国家大事。这种集体决策的方式,使得权力不再集中于某一个人手中,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分散和平衡。 此外,内阁的权力也受到如六部这些部门的制约,并不可能一手遮天。 在大渊的政治舞台上,内阁的角色更像是一个调节器,而非绝对的主宰者。它通过权力的平衡,使得大渊的政治体制相对稳定,避免了权力过度集中所带来的风险。 也即是说,内阁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防止某些真相被掩盖的。 至于青州和兵部,更加没有可能,他大伯本身就是兵部侍郎,兵部的所有消息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而兵部在青州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根本造不了假。 可是再一想,似乎又都有可能。 对大渊情况的掌握,皇帝除了听取日常的奏报外,还有东厂和锦衣卫两个特务机构,如果凉州如此重要,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 而在俞家,虽然俞不凡出类拔萃,但是竞争者也很多,大伯的儿子俞不弃,不仅武力出众,更是智计无双,在京中素有“小诸葛”的美名,是将来争夺俞家家主的有力竞争对手。 有可能是大伯俞破虏嫉妒俞不凡,怕其威胁到自己儿子,才给了他一份假情报,把到骗到凉州,自生自灭。 每一种可能都让俞不凡感到沉重和无力。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利剑,直刺他的要害,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危机四伏的沼泽地,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俞不凡越想越是头大,内心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可是任他把自己的脑袋想破,却是猜不出一个任何一个答案。 但有一个结论确信无疑。 这对他是一个巨大的危机,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前途尽毁,甚至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儿,俞不凡再也没有了训话的心思,只想要找个地方,重新整理情况,认真分析,找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传令兵带着凉州城县令、师爷和几个衙役从正门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县令宋时节头发花白,早已经跑脱了力,几乎是被师爷和几个衙役半扶半拖着来到点将台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断断续续地道:“不知上使驾......驾临,下官......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还请恕罪。” 俞不凡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 他给杨一平下了一个命令:“解散吧。” 然后他又对县令道:“宋知县不必多礼,我来时,皇上有口谕要当面传于你,我们去县衙说话吧。” 县令被师爷扶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道:“是......是!” 他转过身对衙役喊道:“你们快回去,备好香烛,让县衙的人都跪好,准备接旨!” 俞不凡走下点将台,翻身上马后,又对杨一平道:“杨百户也来吧,本官有许多事情要请教。” 杨一平躬身应是,上前去牵起了俞不凡的马缰:“大人,下官为您引路。” 俞不凡点点头,任由杨一平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脑中却仍然是思考这件事的细节。 云暮然终于得到机会,急急向杜西川赶去,虽然她知道杜西川刚才所挨的是假打,只不过终究不放心,必须要当面确认才行。 俞不凡眼前云暮然在路过他身边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顿时心中不爽,找到了发泄口。 他突然大声喝道:“杨百户,下次军营中再出现女子,我不会罚她的军棍,也不罚杜西川的军棍,而是罚你的,你可记住了?” 杨一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转身向他拱了拱手,以示明白了。 第12章 谁会害死我们 云暮然正心头不虞,突然间找到了机会,立时停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瞄了他一眼道:“凉州卫的医士和兽医欠了我家药房五千两白银,我是来要债的。” 俞不凡一愣,不明白军营里买什么药需要花这么多银两,他把目光转向杨一平。 杨一平本来想应声是,却改成了一句:“确有此事!” 但他马上又道:“这是他们个人欠得钱,与军营无关。” 俞不凡点了点头:“与军营无关就好,以后不得擅闯军营。” 云暮然的眼神中透着淡淡的轻蔑。他的眉毛轻微上挑,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既然大人要说与军营有关的,那就说说军营欠下的。” 她转过身问自己的婢女香云道:“告诉这位大人,凉州卫欠了我们云家多少银子。” 香云的声音又尖又利:“过去十五年中,凉州卫共欠下军营维修款、兵器维修款、用餐费、由军营担保的士兵个人借款等等费用一共白银三万七千五百两,要是算上利息,怎么也得五万两银子出头了吧。” 杨一平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一丝尴尬:“禀大人,云姑娘说得句句属实。” 云暮然的脸色却终于舒展了。 面子是靠别人给的。 也是凑上来自己丢的。 她淡淡地道:“大人刚上任,民女本不想给大人太大压力,可是大人非要算帐,民女只好跟大人算清楚,大人想想办法早点把钱还了吧,否则我日日来军营要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好看。” 她说完这句,也不等俞不凡回答,顾自去看杜西川的伤了。 俞不凡脸色发青。 他十五岁入锦衣卫,一年后因功调入禁军,两年后再次因功调入五军营任百户,再两年积功升千户,再加上他家世不凡,京中人人奉他为明日将星。 他也知道云家,知道云家在凉州的地位,并且在第一眼就猜到这个女子就是凉州城云家的独女。 但在资料中,云暮然终究不过是边远小城中的一个富家之女而已,俞不凡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本来想着借打压她而打压凉州首富云家,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功课做得不足,反而被这样一个女子当场摆了一道。 在处罚杜西的事上,他丢了一次面子,这一次发难,依然落了下风! 俞不凡的心中涌起一股羞愤之情,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右手的马鞭握得越来越紧,目光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燃烧一切。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在涌动。 云暮然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 田七婆婆! 俞不凡的心头突地一跳。 似乎那个老人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跟在云暮然的身边,可是俞不凡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下意识便忽略了,并且一直都忽视着。 可现在这个老头就突然出现了,明明只是背对着他,却似在背上长着了一双无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俞不凡座下的马竟然开始不安稳地躁动。 好可怕的威压。 是个高手。 他正欲调动全身气机,县令张卫年却上前打起了圆场:“上使息怒,云姑娘天性烂漫,不如上京之人懂礼数,还请上使原谅则个。” 田七婆婆的威压突然消失了。 俞不凡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凉州城不是他设想中的凉州城。 那云家也定然不是他设想中的云家。 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想象。 隐忍,谋而后动,俞不凡在顷刻间便想好了接下去的计划。 县令继续替云家吹捧:“云姑娘家不光纳了凉州城七成的税收,还经常赈济百姓,给军营也捐了款,这几年如果没有云家,衙门的房子只怕也都早倒完了......” 俞不凡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管自己策马进了城。 这是他最后的可以表达骄傲的方式了。 凉州卫的军士看着俞不凡从最初的志得意满,然后突然变得患得患失,然后又草草收场,他们对战马扬起的尾尘面面相觑。 “然后呢?” “这就是然后了?” “这就是然后了。” “什么朝廷啊,还不如青州兵呢,青州兵来我们这里让我们干活,要么给吃得呢,要么给钱呢,这朝廷的兵把我们骗出来,连一文钱都不给,耽误大爷我睡觉,真可恶!” “确实可恶!” “妈的,刚才我还在梦里吃鸡,正要下口,便被喊醒了,现在饿得厉害,全怪这群瘪孙,谁有吃得给一口。” “滚滚滚,谁管你的吃喝?老子自己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可恶!” 云暮然去扶还趴着的杜西川,伸手便要替他去号脉:“先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杜西川如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疼!“ 云暮然和其他凉州卫军士都恶狠狠地瞪向黑爷和元宝。 元宝连忙把军棍扔到一边,举起一个手对天发誓:“天地良心,我们真没有打实了他,一下都没有,如果他挨到一下,便让我屁股开花。” 杜西川在一旁道:“喊得嗓子疼,谁给口水喝。 扑哧一声,云暮然笑了,笑得花技招展,举手一个炒粟子扣在杜西川头上。 杜西川又忘了躲。 众人:是不是吹了什么大瓜?还是被塞了一嘴口粮? 二愣子仍在那儿苦苦思索。 杜西川走去拍拍他的肩:“好师弟,你又在研究什么?” 二愣子:“西夏兵四处劫掠,还时不时去五散关下转一圈,为什么从来都不到凉州城?” 一众军士大眼瞪小眼。 杜西川用手指了指云暮然:“你问她去,她知道答案。” 二愣子蹬蹬跑过去,用满是期盼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云暮然。 云暮然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个手来,拍了拍他的头:“乖,以后离他远点,他会害死你们的。” 说完这些,她转身离去。 俞不凡的到来有些异常,既然杜西川没事,她要赶紧把这个消息传到家里去。 众军士又把头转向杜西川。 “谁,谁会害死我们?” 第13章 灵枢烛照经 “二愣子?” “你怎么跟傻子一样,云姑娘说的是新来的这位俞千户,那个二傻子。” “他真的会害死我们吗?” “他怎么害死我们?” “那个人莫名其妙的,也许突然发了疯,让手下的人来杀我们?” “有可能,他今天无缘无故打了小兽医,那天说不定就杀人了。” 黑爷突然道:“云小姐说得没有错,也许他真的会害死我们的。” 一群军士都盯着他。 黑爷轻声道:“承平三年,皇帝陛下派人来了凉州城,第二年,凉沧江大败,大渊折损二十五万人,西夏没要一个俘虏,血水积成湖泊,头颅堆成了景观。” “承平十八年,皇帝陛下又派人来了凉州,第二年,依旧在凉沧江边,依旧是大败,景观城又多了几道人头景观。” “现在是承平三十三年,到明年,又是一个十五年,皇帝陛下怕是想报景观城之仇了,可会不会又是一场凉沧江之败。” “我是两次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我们的兄弟都敢拼命,没有认怂的,没有逃跑的,可是西夏的骑兵更强,他们来去如风,每一次冲击都带来一批箭雨,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弟兄不断死去,却根本无法把刀伸到敌人的头上。” 黑爷不断喃喃自语,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噩梦般的战争中。 被围困在凉沧河边的大渊士兵用大车、盾牌、马匹组成了最后的环形防御阵地,作着最后的挣扎。 而西夏的轻骑兵狂笑着,吹着号角和哨子,如飞蝗一般在远处高速来回奔驰,一边奔驰,一边射箭。 而大渊步兵的防御阵地如此密集,他们甚至无顺须瞄准,只需要举起弓箭人群任意射击,便有击中某一个盾牌无法遮住的倒霉鬼。 大渊士兵的手中弓弩也在不断还击,却难以击中那些如狂风般移动的骑兵。 在更远的地方,西夏人用回回炮向环形阵地里投掷一切可以投掷的东西,巨石、狼毒、砒霜、甚至是感染了疫病的尸体。 有些人绝望的放下了手中的盾牌,立刻被如雨点般袭来的飞箭击中,有些人试图作死亡冲锋,可还没等他冲出工事,便被射成了刺猬,有些人试图跳入凉沧河中的逃生,却被混浊的夹杂着泥沙和冰块的激流冲得无影无踪。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那个地方不是地狱,那里比地狱还绝望。 只有他和极少数人凭借绝顶的水性和运气从凉沧河中逃生。 而如今,那地狱般的场景,要再一次重现了吗? 黑爷也曾经相信,大渊是无敌的,但是两次绝望摧毁了他的一切信心,让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在这大漠之上,西夏的骑兵是永远的噩梦。 所有士兵都怔怔地盯着黑爷,他们知道黑爷是两次从凉沧河之战中活下来的英雄,可是黑爷从来不讲他们曾经经历的一切,只偶尔从只字片语中,读得出黑爷心中最深的恐惧。 可在这凉州城中的军卫所当兵,不也是另一种绝望吗? 元宝突然拍了拍手:“想那么多干嘛,人死鸟朝天,怕个球。” “对,怕个球!” “对,咱们这光景,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别投军户的胎,投个好人家!” “就你这偷鸡摸狗的损样,还想投个好人家,不如去做梦吧,梦里啥都有了!” “对对对,梦里啥都有!” “睡觉睡觉,回去继续睡觉!” “睡觉睡觉,睡着了不会肚子饿!” “别起来太晚,今天押运队出去了,会带粮食回来。” 杜西川突然想起一件事,杨一平没有把五两银子给他。 这个王八蛋,假正经。 ...... 杜西川带着二愣子晃晃悠悠回到药房,吩咐道:“一会儿记得给马儿喂草料,今天记得要放点黑豆,你小心别让人偷多了,那玩意儿吃多了拉不出屎。” 二愣子仍然在纠结:“师兄,谁会害死我们?” 杜西川捂住了自己的脸,再也不想说话,走进药房把门关上了。 他还得炼药。 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在这个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塞外城池中,这是他用来养活自己和二愣子甚至半个凉州卫的最重要手段。 严格来说,杜西川的药房更像是一间厨房,他的四面墙壁都由巨大的石块建成,石块中间没有泥灰,风会从每个缝隙里吹进来。 战争来临时,这些石块将快速被拆起来,可以装在发石器或在城墙上,当作大杀器,而填上泥灰会让拆房子变得麻烦。 但这已经是整个瓮城最好的房子了,瓮城内不允许有永久建筑,一旦战争开始,这里需要坚壁清野,什么也不能留下。 硕大的药炉边上,杜西川正用双手扶着炉耳,聚精会神地盯着药炉内翻滚的药汁。 药汁中间,一枚微小的红色晶体在少年的真力引导下,开始散发出炫丽的光芒,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红色晶体中渗出,一部分融入药中,又一部分通过药汁反馈回少年的体内。 在神秘力量的作用下,药炉内的药汁如同狂暴的脱缰野马,在炉壁内疯狂咆哮,左冲右突,试图冲破药炉的包围。 但少年的绝学灵枢烛照经牢牢地约束着这个力量,让其得不到丝毫可以逃脱的机会。 灵枢烛照经是他的师叔杜媛自创的一门医术,也是一门武道秘术,作医术时,可通种这种医术,在患者的体内和经脉中点一盏灯,清楚地映照出患者每一处病灶的情况,所以取名“烛照”。 而作为武道秘术,在修炼之时,其可以映照自身,消除武道提高过程中的每一处隐患和不足,在攻击对方时,可以绕过无视敌人的表面防御,直接攻击对手的经脉,让人防不胜防。 而杜媛在一次炼药过程中,无意中对这种红色晶体进行“烛照”,居然发现红色晶体中存在神秘的能量,这种能量不仅能让药效变得神奇,更可以通过炼将能量反馈给炼药者,快速提升实力。 这给杜媛打开了一座新的大门,以为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但她立刻发现了,只有凉州附近发现的红水晶才拥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其他地方的全都没有,而凉州附近的红水晶在提取完这种力量后,便会变成普通的红水晶 第14章 凉州卫的活计 良久之后,红色晶体内的光芒渐渐消失,颜色也变得黯淡,炉内的药汁也随之平静,成了一大锅只偶尔冒几个气泡的药膏。 大功告成,杜西川长吁一口气,虚引真力,将彻底失去光泽的红色晶体从药炉中捞出来,清洗干净后,随手丢进一旁的杂物框中。 已经完成了整个炼药过程中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步骤,剩下的只需要稍微控制火候,等膏体慢慢熬干,就制成了治疗外伤的金创药。 无论在大渊皇朝或是凉州城,金创药不是秘密,几乎所有药店都会做,但是利用灵枢烛照经和红色晶体,却是杜西川的不传之秘,甚至没学灵枢烛照经的杜远都不会,使得杜西川的金创药具有其他金创药所不具备的强大疗伤效果。 倒不是杜媛不肯教杜远,只是杜远一向脸皮薄,不愿意主动提,更不会让杜西川教,而杜媛一心医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不要教杜远这件事。 慢慢的,炉火熄灭,药炉也降了温,里面的药汁凝结成了粘稠的胶体,散发着浓浓的药草味。 杜西川拿起小刀,在自己手指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飞快渗了出来。 他在药炉中刮了一点胶体,涂在手指上面,几乎在瞬间,伤口的鲜血便停止流动,一道褐色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伤口慢慢形成。 这种可怕的止血能力,正是红色晶体中神秘能量对金创药的提升效果,杜媛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仍然称金创药为金创药,只是在前面加了特效二字,以示略有区别。 杜西川欣慰地点点头,这一炉药很成功! 他拿出一个一个巨大的木板,把胶体取出来均匀地涂在上面,再用药刀纵横分割,将其均匀分成一个个小方块,晾在一旁,这样的天气里,只需一个多时辰,这些胶体就可以冻成硬块。 等要用的时候,只把这些硬块加热,就可以重新化作胶体,刮一些敷在伤口即可,十分方便。 弄好这些,他又开始准备重复刚才的操作。 炼药法其实十分简单,先把各种草药按比例熬出汁来,再把汁水熬干成药即可。 药效的高低全凭各种草药的成份和配比,而红色晶体才是杜西川所炼的金创药神效的关键。 他刚把水烧开,门口被二愣子敲响了,敲得特别响,仿佛垒屋子的石块都在发抖,整个房子随时会倒塌! 杜西川无名火起:“好你个二愣子,让你去看师父看不住,让你去喂马,你又跑我这里来偷懒,唉我这个爆脾气啊,如果换成我是你师父,你敲门那个手现在肯定已经断掉了!” “押运队回来了。”二愣子委委屈屈地回答。 杜西川的火气更大:“回来就回来,他们只要有吃了,少了谁也不会少了我们,你要是真饿了就去啃黑豆,保证饿不死你。” “不是啊,运输队拉回来一个人,重伤快死了。” 砰地一声,杜西川已经拉开了门,跟着一个爆栗敲在二愣子头上:“为什么把一句话分成两半说,谁受伤了,是黑牛还是大壮?” 二愣子摇摇头:“押运队的人没事,是路上捡到了一个病人,快死了。”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好事,好事,生意上门。” 他飞快地向医务所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给锅里加点冷水,控制着点灶里的水,别烧开,也别冷了。” 二愣子在后面喊道:“师兄,怎么才算别冷了?” 杜西川已经远去,没有回应他。 二愣子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的水,又看了看灶膛里的火,犹豫了许久,最后拿起一边的桶,他觉得应该先去挑两桶水。 杜西川到医士所的时候,押运队二十个人有一半等在那里,还有一些前来看热闹的士兵,把小小的医卫所挤得满满当当的。 几十年来,凉州卫在无法耕种,也无法得到军饷的凉州卫艰难地生存着,押运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作为世仇,大渊和西夏都没有把凉州和议中的互市落实下去。 但是两地商品的差异是天然存在的。 大渊有最好的丝绸、瓷器、茶叶、细盐以及从海域外运进来的玻璃、白糖和迷魂烟,而西夏有最好的毛皮,最上等的大宛马和五光十色的漂亮宝石。 因为互不流通,两地的商品投放到对方国度都有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润。 在巨大的利润刺激下,走私在半明半暗的地方一直存在着。 五散关的官员抵挡不了走私者塞过来的高额贿赂,飞狼山脉和天连山脉再险要的地势都阻止不了贪婪。 那些走私者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他们用钱砸开五散关的门,或者翻过五散关旁飞狼山和天连山脉的崇山逡岭,先在凉州城内短暂集合,再悄无声息地渗入西夏。 而无数的流寇和盗贼就静静地等在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中有些是真正的流寇或盗贼,有些是西夏或者大散关上的士兵装扮的。 他们像一条一条鳐鱼,等待着猎物偷偷靠近,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吞下。 从某些角度来言,这些人走私者养活着凉州城。 但凉州城自己也需要活下去,活下去需要物资,比如粮食,粗布,粗盐,这些东西需要大量从青州城或者西夏运过来,与凉州城自产的皮毛马匹以及从走私者手中得到的金银交换。 但这些物资也可能遭劫,所以需要押运,押运队一向由凉州卫的士兵们完成。 西夏或者大散关上假装盗贼的士兵不会去劫他们。 都是当兵的,谁都想活下去,谁都不容易,大家都有同理心。 一些经常在这些道上混的盗贼们也不会。 ——他们经常需要去凉州城进行补结,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意思也不敢抢。 但每年总会有几次意外,总有些不懂事、不长眼或者急了眼的。 这个时候便需要拼命。 一旦押运的货物被劫过几回,就不会就有人来付钱托他们押运了。 为了凉州卫能活下去,必须拼命。 王百户就是这样受伤的。 杨一平一直让自己站立得像一支枪。 就这样过了三十年。 第15章 凉州城没有好人 走私者养活凉州城,让周边根本无地可垦,无粮可种的凉州城一直延续下去。 凉州城的存活需要凉州卫的军士,虽然养活不了最初的一千多军户,但是慢慢就可以了。 只剩下不足七十户的军户了。 勉强可以不再被饿死。 甚至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存点银子,再向云家借一点,凑点钱娶个老婆,娶个被流放,被贩卖、被遗弃或者被逃亡的可怜女子,生下新一代的军户。 凉州卫就这样延续了下去。 三十年这样的默契。 三十年一直这样活着的凉州卫和凉州城。 杨西川的医卫所是没有门的。 同样是石头垒成的房子,几个木头上面钉着一些破席子,破席子上在压着一些茅草,勉强可以抵挡雨雪,反正一年之中,这个地方也下不了几场雨雪。 病床是由几根木条子钉在一起拼成的,上面染满各种血迹,最新的是猎户秦大留下来的,虽然已经凝固,却未干涸,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杨一平每次带士兵来看病治伤的时候,都会大声说:“这个地方就是临时的,等到打仗的时候,就搬到内城去,把云老板家的亦心堂征用了,这地方就这样吧。” 于是其他士兵也跟着这样说。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 实在没钱修。 可人啊,总得有点希望,即使是假希望,总好过没希望。 现在医卫所中间那张破烂的木床上似是堆着一堆烂布条,一直到靠近了,才能看清那堆破布条竟是一堆衣服,里面裹着一个人。 那衣服实在太破了,太脏了,便如同披挂着一个旧拖把在身上,裸露出大片的肌肤,只是这肌肤瘦得如同枯树皮,比破布条更脏,上面遍布伤痕,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翻开着在流脓,甚至有些蛆虫在那里爬,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那人躺在那里,似乎要等待许久,胸腹之间才微微隆起了一次,让人知道,那不是一具尸体。 杜西川看着那些烂布条和上面勉强挂着的皮饰微微皱眉:“西夏人?” 一个押运的士兵道:“不是的,是大渊人。” “你怎么知道的?”杜西川看着他的神情有些不解。 “刚看到他的衣服,我也以为是西夏人,可是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歹喔贵嘎。” “歹偶贵嘎?什么意思?”杜西川依然不解。 士兵突然红了眼睛:“是粤州语,意思是带我回家,我爹临死的时候跟我说得也是这一句,可是我做不到,在我爹死后十五年,我终于听到有人说粤州话了。” 士兵叫黄征,四十年前他的父亲因事被发配到这里从军,后来生下了他,他总是爱跟别人讲父亲跟他讲的故事,总是说,粤州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里有捞之不尽的海鲜。 所以他还有一个外号,叫海鲜。 从来没有见过海更没有下过海的海鲜。 一直渴望可以看一次海,然后下一次海的海鲜。 当听到伤者在说着与父亲口音一样的家乡话的时候,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让他激动的事? 杜西川明白了! 所以他没有再有丝毫停顿,上前开始检查伤者的伤势,一边把脉,一边看伤者的眼睛,又翻开他的嘴巴看他的舌头。 最后他又用另一个手按住对方的的另一个脉门上,透入一丝虚真气,在伤者体内慢慢游走诊断。 灵枢烛照经,左手或阴,右手为阳,左手为虚,右手为实。 而所谓的虚真气,并不是真气,而是利用真气与伤者进行短暂真力链接,在伤者体内引发感应,如同在伤者的体内点一盏灯,映照出伤者的全部经脉。 灵枢烛照经的优势在于洞若观火,可以看清伤者的任何问题,缺点是使用者太耗真气,而且伤者如果是武道高手,可以故意通过攻击虚真气伤害到诊治者。 眼前的伤者居然是一名武修。 只是等级不高,生命已近油尽灯枯,丹田闭塞,经脉上满是裂痕,杜西川的灵枢烛照经几乎得不到任何感应。 他只好加大施术力度,终于在伤者的经脉中点燃了一个小火苗,只是这小火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杜西川控制着这粒小火苗一点点映照过伤者的经脉。 伤者的情况比想象中恶劣,全身经脉如同一个充满裂纹的瓷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终于,他找到了问题所在。 伤者的气海穴上有一根针,针上带着特殊的力量,这些力量彻底阻止了经脉与丹田之间的联系,并且在一点一点腐蚀着伤者的生命。 杜西川治疗过这种伤,这种特殊的伤,是由巫师或者特殊的巫器上的诅咒所造的,十分邪恶和神秘,但是在灵枢烛照经的治疗下,这种伤势并非不可修复。 只是杜西川从来没见这么重的诅咒伤害,严格来说,杜西川从来没见过有人受了这么重的诅咒还能活着。 杜西川试着提起“灯火”,小心翼翼地向巫针慢慢靠近。 伤者的经脉已经太脆弱,杜西川需要防止巫器上诅咒的反击,任何一点真力波动,都可能对杜西川形成反噬,更会导致伤者经脉彻底崩碎。 越临近巫器,杜西川越是崩气凝神,全力施术,豆头大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完了!”有人叫起来,“兽医流汗了,海鲜你早点去城外挖坑吧。” 黄征刚要骂娘,杜西川已经松开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喊道:“跳蚤,查查他身上有多少银子?” 黄征笑了。 每每杜西川要查银子的时候,就是伤者还有希望的意思。 跳蚤的祖上也是被发配来当兵的,犯的事是盗窃,因为祖上的外号叫鼓上蚤,再加上他出生时不足三斤重,所以便被人喊作跳蚤。 他得到祖上的真传,是管城门的一把好手,不论进城门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都不可能逃过了他的眼睛。 跳蚤挠挠头,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一两都不到。 早在别人还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搜过了,只是他知道杜西川这样说的意思,乖乖把银子交了出来。 黄征白了他一眼,他也只是笑笑,露出一口满是黄褐斑的龅牙。 杜西川捏着碎银子有些发愁。 他叹了口气:“才八分银子,那就按八分银子的方法治,让她多吃点苦头喽。” 杜西川不是那种会贴钱给军卫所外的人治病的人。 他不是好人。 凉州城大多是穷人,也有云家这样的富人。 但是没有好人。 即使有好人到了凉州,要么死,要么变成坏人! 第16章 五十两黄金 自己活着都很艰难,谁愿意做好人! 有钱是有钱的治法,没钱是没钱的治法。 “治吧。”黄征突然开口,“不管多少医药费,都算我的。” 黄征的眼圈有点红。 杜西川点点头:“行,按你说得来,但你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黄征郑重地点点头。 杜西川道:“你现在去一趟城里亦心堂,请宋妈妈过来一趟。”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好像亦心堂已经被自己的师傅给炸塌了,可能暂时没有亦心堂了,于是他又改口道:“哦,不是去亦心堂,去云家,找张妈妈过来一趟。” 平时,凉州卫的人如果真有事,便会让杨一平开条子,以军卫所借饷为由向云家借银子,云家一般都会同意,而凉州卫交接的人,便是云家的宋妈妈。 杜西川没来由的有点担心,师父别把宋妈妈给炸伤了,这样整个军卫所的人可能都没脸见云家人了。 黄征一愣,不解道:“你要请宋妈妈做什么?” 杜西川笑得有点怪:“你救的是个女孩子,这军卫所里没有女人,我得请宋妈妈帮忙给她擦拭身体!” 黄征的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跳蚤的一张脸在他的眼前晃了又晃,露出一个贱兮兮的表情:“海鲜,你真走狗屎运了,在这荒漠之中,居然也能淘到海鲜......” 杜西川从怀中掏了银针,点燃一盏灯,一根一根在上面灼烧,口中道:“海鲜,你让宋妈妈在府里向丫环沽一套旧衣服,一起带过来,跳蚤,你去我药房跟二愣子把我刚烧好的开水送过来,黑牛去给我沽些烧刀子来。”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黑爷、元宝,你们去拿打我的棍子过来,把门口守好了,谁敢偷看,直接打断他的腿。” 一群人相互推搡,乱糟糟的出去了。 将近三个时辰以后,杜西川向外面喊道:“可以进来了。” 黄征领头,一群人又闹哄哄地涌进来。 宋妈妈皱起眉头:“轻点,都轻点,人家姑娘需要休息。” 一众士兵不敢再发声,嘿嘿嘿看着病床上的女孩子傻笑。 女孩子已经换了一身杏黄色的衣裙,脸上虽然被洗去了污垢,脸色依然腊黄,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深陷,形销骨立,任谁看了都不由心生怜惜。 杜西川拿起布片捏起一枚金钉,笑咪咪地对黄征道:“她的身上取出了这个东西,已经够付她的医药费了,黄老板你运气不错,不用破产了。” 黄征不认识金钉,伸手欲待去拿:“什么东西。” 杜西川却避开了:“这上面有诅咒,不能直接碰,不过这东西是黄金做的,最起码得有四钱重。” 一众人吓了一跳,大壮咽了一口口水:“直娘贼,谁家这么有钱,居然拿黄金做钉子。” 杜西川轻轻答道:“这叫噬魂钉,是西夏皇室的东西。” 空气突然安静了。 在凉州城中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闪开,闪开,别挡着杨大爷的道。”话音刚落,有人穿着凉州城一身新军服,挎着一把腰刀闯了进来。 一众士兵下意识地向两边闪 杨一原,凉州卫小旗官,杨一平的堂弟。 杨一平属于正军,而杨一原是杨一平的军余,虽然挂着小旗官的职务,但实际没有什么职权,只是为了出入五散关官走私时候方便,真正的身份是凉州卫城中的二道贩子。 他姓杨,天生对各种好东西敏感,人人都笑他长个狗鼻子,所以私下里有个外号“洋狗”。 他一进来,眼睛就盯上了杜西川手上的金钉,再移不开分毫。 “什么东西,让本官检查检查。”杨一原伸手去找杜西川手上的金针。 杜西川的手一晃,轻轻松松避开了杨一原这一抓。 杨一原怒目圆睁:“本官既然是小旗官,绝不允许军中有不安定的因素发生,杜兽医,不要以为你懂点医术,等本官告诉我哥......” 杜西川:“你哥今天拿了我五两银子没有给。” 杨铁原指着他的鼻子:“杜西川你不要过分啊,我哥是欠你银子的人吗?他只是暂时替你收着,是暂时,是暂时,我告诉你,不要转移话题,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必须......” 杜西川:“前天你去关上走门子,拿了我十贴伤药没有给钱。” 杨一原下意识去怀中掏摸:“给给给,我杨大人会欠你小子的银子吗?” 杜西川:“前个月我替你爹看病,你也没有给钱。” 杨一原扑通一声跪在杜西川面前:“我错了,杜爷,杜大人,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看看东西行不行?” 杜西川笑了,把金钉举到他的眼前。 杨一原只看了一眼,眼神中立刻闪出星星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黄金煅打,七层禁制,通体铭文,天啊,这真的是西夏皇室噬魂钉,而且是最高级的噬魂钉啊,禁器啊!” 他在顷刻间化成一个奸商完全体:“这虽然是个好东西,不过不好出手啊,而且我的本钱也不够啊,要不这样,我带去青州找人卖掉,不管什么价,你们拿八成,我拿两成,成不?” 他伸出两根手指,顿了顿,加了两个手指,又加了一根手指,终于道:“五十两黄金,我知道有一家人一直在找这种东西,愿意出这个价。” 一众军士的嘴巴张得老大,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五十两黄金堆在一起,是一个什么样子。 他们连稍大块的金条都没有见过。 可能他们的祖上也没有见过。 杜西川摇了摇头。 杨一原急了:“杜大爷,我知道京城有人开价更高,我也知道你跟云家关系好,可你欠着云家钱,你把东西给他们,他们卖再高,也跟你没关系,听我的,咱们走五散关,我有人,保证安全,五十两,在青州绝对是顶价了。。” 杜西川还是摇摇头。 杨一原的额头的汗冒出了汗:“你觉得我拿两成太高了?兄弟你不能这样啊,五散关那个地方能少得了打点?那一成半,一成半真是成本价,我差不多是白跑一趟。” 第17章 断簇 杜西川依然摇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个钉子的重量是四钱,你给我三钱九的金子。” 杨一原愣住了,不明白杜西川的用意。 杜西川把钉子用布包着塞到跳蚤手中:“拿去二虎那儿熔了,温度一定要比煅钢刀的时候一样高,如果熔不了,先烧红,再浇点童子尿降温,然后再煅烧,一定能融了。” 他又交代一句:“你让二虎小心点,一定不能直接拿钉子,如果发生什么异常,马上到我这里检查身体。” 西夏的巫术诅咒,是一种秘术,即使最醉心研究医术的孔媛,也不了解其中的方法和原理,幸好灵柩烛照经可以有效驱除诅咒,否则杜西川也只能对着这种武器干瞪眼。 杨一原几乎想扑上去:“我求你了,杜兄弟,不,杜大爷,你不能暴殄天物啊,这五十两黄金啊,够我们整个凉州卫美美过上两年,杜爷啊,我杨一原这辈子没倒过这么好的东西啊,你这样毁了,会遭报应了啊!” 杜西川想了想,把钉子举高了一些:“这个钉子的来历非同小可,肯定牵涉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不是我们可以知道的,这个大家都明白,所以这件事不仅仅是我或者海鲜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凉州卫所的事。” 周围一众军士都明白他的意思,凉州城之所以能苟安,最主要的一个原则是“苟”,普通的西夏军队尚且要少惹,西夏皇室的事情,更是听都不要听到。 杜西川继续说道:“如果大家选择要黄金,就不能救这个姑娘,这样的话,我们只要在路上捡到个死人,发现了这个金钉子,然后卖了换钱,只要钉子不在我们手上,就谈不上危险。”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如果大家选择留下姑娘,我们就必须把钉子毁了,以后这个姑娘就是我们在路上偶然救的一个普通姑娘,凉州城每年都会捡到许多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一众士兵默然不语,他们都穷怕了,为了五十两黄金,命都可以不要,可是,让他们为了五十两黄金去害一条人命,似乎又说不过去。 眼前这个伤者衣衫褴褛,身上拿不出一两银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显然也是苦命人,苦命人对苦命人,总是能共情的。 杨一原问道:“我们可以把这东西偷偷藏起来,等到风声过去,再挖出来怎么样??” 杜西川摇摇头:“这金针最内处的一层有阵法,施术者可以通过阵法感应到金针的位置,藏不住的,你越藏,越是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觉得我们已经知道了秘密,到时候更加麻烦。” 黄征站起来向外走去:“你们去换金子吧,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带这个女孩走,不会给你们留麻烦的。” 黑爷拦住了他:“你要做逃户?” 黄征点点头:“我会带这个姑娘越过大青关,这样就可以暂时摆脱西夏皇室的追踪,我一定会把这个姑娘送去粤州的,就算是会死,我也只能死在去粤州的路上。” 杜西川摇摇头:“她的伤太重,根本抵挡不住旅途之苦,你们还来不及到大散关,她就必死。” 黄征的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那我就把她的尸体带回去,我答应她要带她回家,我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元宝拍拍他的肩:“别傻了,我们是兄弟,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其他人一个一个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没有海鲜,这里也是你的家!” 最后是杨一原,他咬了咬牙,终于道:“海鲜,其实我的心里真的好疼。” 黄征咬着嘴唇,脸上有眼泪正在滑落。 二愣子突然问道:“把钉子钉在这姑娘身上的人家,以后会不会向她来要钉子?” 杜西川:...... 洋狗:...... 海鲜:...... 其余人:...... 黄征回到病床边,拉起女孩子的手,轻声道:“不要怕,我一定会带你回粤州,我发誓,一定会!” 女孩的手凉得没有丝毫温度,脸色黄的看不出任何生机,这让他再次感到不安。 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杜西川, 杜西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重新给女孩把脉。 情况完全出乎想象,刚才取出噬魂钉后,女孩的体症明显已经开始好转了,可是现在居然又开始恶化了,而且恶化的更快,似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快速吞噬女孩的生命。 他皱着眉头摆摆手。“都出去,都出去!该干嘛干嘛,别挡着病人呼吸!” 一众人听话地走了出去,杨一原开始追着跳蚤:“你慢点慢点,万一......” 他的话未说完,海鲜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给他来了个狗吃屎,可他根本不理海鲜,立马爬起来边拍屁股边追跳蚤:“你慢点慢点,再慢半个时辰看看这里的情况,万一小兽医治不好她呢,我是说万一,我们还可以有机会......” 啊的又是一声,这回是跳蚤抬脚绊倒了他,杨一原根本不在乎,如同弹黄一样重新跳了起来,又追着跳蚤说好话。 杜西川顾不上这些,再一次用灵枢烛照经在女孩子的经脉中细细“烛照”。 他立刻找到了问题所在,在女孩的膻中穴中,居然还有一块细小的断簇,断簇上发出的力量比噬魂针强上百倍,它仿佛一头巨兽,正快速地吸取着女孩的生机。 他刚才感受不到这根针而只感应到了噬魂钉,是因为噬魂钉的存在,压制了断簇,延缓断簇对女孩造成的伤害,而噬魂钉上的诅咒伤害,是副作用。。 眼见女孩的生命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杜西川再来不及顾忌,伸手解开女孩胸前的衣服,左手捏起一根长银针向着膻中穴刺入,真气虚引,右手阳劲全力发动。 断簇纹丝不动,杜西川的真力被完全隔绝了。 杜西川感觉到,在断簇上包裹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大的植物,把根系伸进到女孩的每一寸经脉之上,不断汲取着营养。 第18章 深渊 想要拔除断簇,必须要把整株植物和所有根系一起拔除,只要留下一根根系,就可以形成后患。 杜西川稍微试着尝试,便立刻放弃了。 断簇上所包裹的力量太大了,杜西川那点牵引的真力只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更可怕是,女孩的经络就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任何用力,都可能让所有的经脉断绝,以女孩现在的体质,再承受这样重伤的话,必定绝命当场。 杜西川急得满头大汗。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方案。 既然断簇如同高手一般有自己的真力,自己可以尝试用牵丝手建立与断簇的真力链接,引导断簇自行离开女孩的身体,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女孩的伤害。 他将手中的银针慢慢触碰到断簇,真力缓缓探出,如同探出一个触手,小心翼翼地向断簇探去。 在触手面前,断簇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突然间,他感觉到在深渊中似有什么东西,正探头探脑向他凝视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杜西川心中突然无来由的示警,他下意识地想要断开与断簇的联系,可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巨大的闪电突然从深渊中伸出来,顺着真力桥梁,直直刺入他的丹田和识海。 杜西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已经被闪电拉入了深渊。 等他再睁开眼,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他自小熟悉的凉州城已经面目全非,整个城市地动山摇,房屋不断倒塌,就连最坚固的城楼也正在被撕裂,化成一片废墟,每个人除了抱头四窜外,再也做不了什么,一切都陷入最深的绝望之中。 远方地平线出现了一片岩浆海,一个巨大的黑龙头颅正缓缓从岩浆海中探出来。 它的尺寸超乎想象,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头颅呈三角形,锋利的龙牙从嘴角露出,闪烁着寒光。 每颗龙牙都如同巨剑一般,锋利而巨大,让人不寒而栗。龙眼犹如燃烧的火焰,透露出一种狂野和霸气。 黑色的鳞片覆盖着整个头颅,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其质感如钢铁般坚硬。鳞片的纹路细腻而复杂,仿佛是大自然的杰作。 在黑龙的前方,立着三个虚影,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手握银枪,一个则挥舞着一把法杖。 突然间,龙嘴吐出一道毁天灭地的火舌,杜西川还没来得及反应,三柄武器上各自吐出一道冰霜射线,瞬间形成一张巨大的冰霜结界,堪堪抵住了火焰的侵袭。 黑龙硕大眼睛中露出了嘲讽之色:“羿神弓已经耗尽了力量,帝落剑、刹神枪、玄黄杖,你们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没有了羿神弓,再没有什么能力能阻止我爬出深渊,我!深渊之主,将把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 长剑后面一个虚影淡淡开口:“既然我们能封印你五万年,必然可以再封印你十万年,二十万年,将来一定会有人,将你彻底消灭。” 黑龙狂笑不已:“晚了,今天,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结。” 话音刚落,黑龙口中又是一道火舌出现,帝落剑、刹神枪、炎黄杖再一次组成冰霜结界,抵住了它,只是黑龙的火势越来越盛,冰霜结界上开始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黑龙哈哈大笑,他把身体向上挣了少许,一个巨大的龙爪从岩浆中探了出来,这让它更加兴奋了,它仰天大笑:“怎么样,我说了,你们阻止不了我的降临,哈哈哈哈哈。” 长剑后面的虚影没有丝毫惧意:“羿神弓一定会苏醒,然后将你埋葬深渊,永远不得出世。” 黑龙再一次大笑,然后突然将目光转向杜西川:“苏醒?羿神的血脉早已经断绝,你们死了那么多人尝试,有成功过吗?还是说,你们觉得这个小虫子可以做得到,行啊,让他来送死啊。” 他的爪子向天伸起,默默念起咒语:“深渊 、灭世!” 随着话音落下,天空中血色光芒闪现,一个如太阳般巨大的火球在云中慢慢露出形状,向着凉州城快速袭来,随着距离不断逼近,火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个火海,覆盖了整个天空。 “不!”三道影子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各自祭出冰霜,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盾,堪堪抵住了火海的降临。 “螳臂挡车!”黑龙的口中发出一句嘲讽,爪子虚握,缓缓下压。 瞬间,火海的压力倍增,再次向凉州城降落,三把武器拼死抵挡,可一切似乎无济于事,一道又一道的裂缝开始在冰盾上出现,无数火球带着滚滚浓烟从裂缝中落下,如火流星一般向凉州城飞快袭来。 刹那间,巨大的爆炸声在凉州城内此起彼伏,一团又一团的蘑菇云升起,树木、房屋、甚至四散逃窜的人都开始燃烧起来,整个凉州城陷入末日火海之中。 “不!”杜西川的口中发出哀鸣,他自凉州城中长大,这里就他的根,是他的一切,这里有他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毁灭。 可在如同天劫一般的巨大灾难面前,他弱小的仿佛蝼蚁,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羿神弓?”他突然想起来,黑龙刚才说羿神弓可以阻止黑龙,而且羿神弓似乎与自己有关,可是羿神弓在哪里? 他茫然自顾,可是天地之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哪里有什么羿神弓的影子。 他正待开口询问三个影子,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突然在他的心头升起,他闭上眼睛,左手为阴,右手为阳,左手为虚,右手为实,灵枢烛照手慢慢引动虚空。 刹那间,无尽的神光在天际浮现,它起初如飘渺的烟雾,微弱而迷离,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随即,这些神光快速凝聚,被杜西川的手心的神秘力量吸引着,慢慢地凝聚在一起。 神光的流动变得更加稳定,它开始呈现出一种具体的形态。光芒交织、缠绕,仿佛在编织着一件华美的艺术品。在光芒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显现,那是弓的形状,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第19章 一寸 当神光最终凝实时,一把完整的弓出现在眼前,可出乎意料的是,在他手中的,只有一把最普通的硬木弓,甚至可以说,只是一把半成品的普通的硬木弓。 上面没有装饰,没有任何花纹,弓弦也只是使用普通的牛筋,如果不是弓身已经被磨得异常光滑,这把弓简直如同在一根普通的弯木的两端绑了一根牛筯来充数一样。 杜西川有些失望。 可他突然发现黑龙看他的目光少了一些狂傲而多了一份凝重。 难道这就是羿神弓? 杜西川的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么霸气的名字,这么拉胯的外形? 这把弓就算是被丢在凉州城外,估计也不会有人去捡,甚至不会有人去看一眼。 杜西川的右手试着拉了一下弓弦,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弓上传来,在一瞬间便抽干了杜西川的所有真力。 而弓弦也被拉开了......一寸。 杜西川目瞪口呆,他自幼修练灵枢烛照经,在神秘红晶的帮助下,实力一日千里,早已踏入四境,军中五六石的强弓也能轻易拉开,可是对上这种破旧木弓的时候,竟然只能拉开一寸。 “哈哈哈哈,一寸,一寸,竟然只有一寸!”黑龙疯狂大笑,笑声犹如一阵狂风吹过,尖锐而刺耳,让人浑身战栗,他一边笑,一边用刚伸出来的爪子拍打着地面,巨大的力量让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笑声中颤抖。 “我见过那么多试图拉羿神弓的,最差的也能拉半尺,你竟然只能拉一寸,真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羿神弓真的完蛋了,竟然找这样弱的传人。” 三道人影微微摇头,却也默默无语,只顾转头向黑龙攻去,可是黑龙只是口吐烈火,就瓦解了三人的全部攻势。 杜西川不服,调用全身的力气,试图再把弓弦拉开一点,可任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再也无法把弓弦拉动半分。 黑龙笑得更癫狂了,甚至眼角已经有岩浆喷涌而出:“哈哈哈哈,回家去吧,再喝几年奶,我会留下你的性命,让你再来挑战我,我想知道为什么羿神弓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废物,哈哈哈哈,太有意思!” 杜西川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正想扔下硬木弓,拿怀中匕首,趁三道虚影在正面作战时在背后偷袭时,异变突发,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在他的脖颈处闪现。 这道光芒如此巨大,仿佛一颗恒星瞬间爆发,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只剩下耀眼的光芒,连天空中的太阳都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然而,就在这道强光闪现的瞬间,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同时在杜西川的手中出现,是那把粗木弓,它如同伸出了一只无形之手,牢牢地抓住了那道强光,硬生生将其拉入木弓之中。 粗木弓重新被杜西川慢慢拉动。 一寸、二寸......一尺、二尺...... 只刹那间,粗木弓竟然已经被拉成浑圆,一根冒着刺骨寒意的冰霜之箭在弓上慢慢浮现。 “怎么可能?”黑龙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西川右手一松,冰霜之箭已经电射而出,直直向黑龙射去。 “不......”还没等黑龙躲闪,冰霜之箭已如流星贯月一般扎进了它的眼中,一个恐怖的冰环在火山顶上爆开并且向四周迅速扩大。 随着冰环的扩散,天空之上火海随之逐渐熄灭,飞行中的火流星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的冰渣子,向地面纷纷坠落,大地停止颤抖,一切的燃烧物体都随着冰环的到来而熄灭,冻成一个又一个的雕塑。 黑龙的头颅变成一个巨大的冰雕,连同身下巨大的岩浆湖也在瞬间成了一座冰湖。 杜西川目瞪口呆,这样的力量,是自己一箭射出来的? 三道虚影都齐齐看向他,虽然看不清脸,但明显也被彻底震惊了! 山头上,黑龙的头颅渐渐虚化:“小娃娃,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力量,而这也只是我投在这个世界的虚影,我的本体即将脱困,到那个时候,我会再回来,到时候把你炼化成深渊傀儡,生生世世为我驱使!” 啪的一声,黑龙的头颅散成一道冰晶,还没等其他三把武器阻止,这道冰晶向着杜西川快速飞来,瞬间将杜西川淹没其中。 巨大的能量涌入,杜西川脑中剧痛,又一次昏迷过去。 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石室之中,黑龙、羿神弓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女孩面前,只是手上多了一块残缺的断簇。 他面前的宋妈妈正愣愣地看着他。 “我昏迷多久了?”杜西川连忙问道。 “昏迷?”宋妈妈更愣了:“没有啊,你刚才把这东西取了出来以后,只是站着不动了一会,根本没有昏迷。” “我的意思是,我这个样子站了多久?” “多久?”宋妈妈认真思考了一下,举起了两个手,“大约十个呼吸这么久吧,我还好奇这个东西有什么好看,让你看了这么久呢。” 才十个呼吸? 杜西川呆了。 刚才整个过程,起码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可宋妈妈告诉他只有十个呼吸,那么说,全是幻觉? 他急忙运起灵枢烛照经进行内视。 没有使用过真气的痕迹,真力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黑龙变成的雪光痕迹。 他又摸摸自己的脖子之处,刚才运弓的时候,是从那里传来的力量。 那里只有一个普通的绳子,下面挂着一块普通木牌,上面刻着西川二字,那是杜远发现杜西川时,唯一找到的与杜西川有关的信物。 可那只是普通的榆木和普通的线绳,普通到凉州城的任何一户人家都能找到这样的木牌和这样的线绳,普通到把它丢在路边,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种木牌和线绳。 所以,一切全是幻觉。 这幻觉来自于手中的断簇。 可眼前的断簇只是一根普通箭头的一小部分。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阵纹,没有铭文,没有符文,甚至连简单的花纹都没有,上面还长满了铜锈,断裂之处凹凸不平,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第20章 懒货 可这样平常的断簇怎么会在女孩体内造成这么可怕的破坏力,又怎么会产生这么恐怖的幻觉? 难道女孩体内另有异常? 他正要再去察看女孩的情况时,床上女孩突然挺起胸口,极长极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奇迹发生了。 女孩干瘪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腊黄的皮肤也渐渐有了血色,胸口膻中穴上那个取出短簇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合拢,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只在顷刻之间,眼前的女孩已经从一具干尸变成一个完全正常的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的年龄,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伤口包扎处以外的皮肤光滑细腻,吹弹可破,身材纤细苗条,凹凸有致, 杜西川从小跟着孔媛和杜冷行医,到现在已经完全能独立行医,看过无数的病人,可如眼前这样吸一口气可以吸胖一个人的,从来都没有见过,连想都不曾想过。 这不合理! 他怔怔地盯着女孩子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间他面红耳赤,转过身去,对宋妈妈道:“宋妈妈,那个,帮着穿个衣服,那个,我刚才是诊断,不是故意看的。” 宋妈妈笑了。 好可爱的孩子,比小时候更可爱了,怪不得小姐那么喜欢。 杜西川又仔细地看了看手上的断簇,还是那么普通,完全看不出异常。 他拿着断簇在自己的鞋底下细细的磨了一下,摩擦之处显露出亮亮的铜色,可就是普通的青铜,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他再一次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仍然没有察觉任何变化,也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想不出任何的原因,也许他的师父和师叔在,可以给出答案,可是现在,显然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在心底默默腹诽:“两个懒货,从我背得动药箱就开始使唤我,明明懒得教我,还美其名曰让我自学成才,还爱作,现在一个作死了,一个作跑了,除了几张药方、半本笔记,连本医书都不给我留,看我以后给不给你们养老,给不给你们上坟?。” 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忽然红了。 在他的心中,早把孔媛当作母亲,而把杜远当作了父亲。 现在一个过世,一个下落不明,他如何不伤心,如何不担忧? 再硬的口气,也挡不住他思念两个人的心。 毕竟,他只有十四岁。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下定决心要想办法付掉五千两银子,这样才可以让云暮然早点接杜远回家。 一旁的宋妈妈眼见女孩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已经与常人无异,自然是以为杜西川医术如神,喜滋滋地道:“好了,好了,真的好了,小兽医你真是神医,比你师叔厉害多了!” 杜西川:“不许对我提那个老坑货!” 宋妈妈:“小姐真有眼光。” 杜西川:...... 他重新在女孩的体内点亮一个“烛火”,仔细检查了女孩的每一处经络。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异常,虽然女孩的经脉中仍然空空如也,经脉上破碎的裂纹也并没有消失,但随着心脏有力的跳动,一丝丝地生机正从丹田缓缓渗出,正缓慢的滋养几近于崩坏的经脉。 只是相对于近乎千疮百孔的经脉来说,这样的滋养等同于精卫填海,除非得到灵丹仙药,否则在女孩子有生之年内,女孩的经脉都很难再恢复如初。 即使最后修复了,这样的伤势也已经断了女孩的武道根基,再不可能有寸进。 但不管怎么样,女孩体内的隐患已经解决了,只要她不动用武道真气,就不会有危险,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的生活。 杜西川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有人利用断簇和巫术在女孩体内制造了一个幻阵,这个幻阵可以掩盖女孩的生机,也可以拉着接触断簇的人进入幻象。 而现在幻阵已破,女孩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至于制造这个幻阵的手法、目的,全然无知。 他想了想,决定把这件事详细记录下来,等以后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也许师父会多一点答案。 他点点头,对外面喊道:“行了,可以进来了。” 黄征带头,一群人又挤了进来。 看着床上的女孩,一众人都傻了。 明明刚才床上还是干尸一样的女子,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嘴角一粒小小的美人痣,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让一众老光棍们眼睛都直了。 黄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兽医,兽医,这是同一个人?你没有换人?” 杜西川笑了:“海鲜,这一次,你真的捡到宝了。” 一众老光棍一个一个都跳了出来。 “不行,这不是你一个救的,我也有份,我要和你竞争!”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是我把他抬上马车的......” “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 只有杨一原挤到杜西川身边:“兽医,又发现什么好东西没?” 杜西川把手中的断簇递给他:“这个断簇是从她体内的穴位中取出来的,你能不能看出什么来头?” 杨一原接过满是铜锈的断簇,把他拿到油灯底下一分一分细细打量着,又拿断簇在自己的鞋底细细的磨,直到磨出了光亮,也没有看出有任何异常。 他问杜西川道:“就是根普通的断簇?” 杜西川道:“反正我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或异常之处,就是一个断了的箭头而已,而且是不是惊天箭这样的名箭,只是一个普通的青铜箭头,只不过应该在她体内留了不少时间,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重要的伤害!\" 杨一原仍然没有死心,把断簇再反复反复的看了又看,甚至还拿到嘴里咬了咬,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道:“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可这个东西不应该有那么可怕吧?” 杜西川眯着眼睛道:“我觉得也许并不是断簇的原因,而是原来附在这上面的某种诅咒,现在可能已经被破解了,才会看不出什么异常。” 杨一原摇摇头:“附加诅咒,要不使用铭文,要不使用符文,不然没法附加在武器上,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猜想的,西夏王朝的诅咒术一向神秘,我们也只能略知一二。” 第21章 你可别迷了眼 杜西川把断簇递给了他:“也何能是这个断簇留了太久了,上面的铜锈有毒,这种毒素再结合原来噬魂钉上的诅咒,才形成了可怕的后果,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东西送你了,你去好好研究研究。” 杨一原不知道这是不是杜西川以退为进,故意哼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捡破坏了,什么都收。” 他把断簇还给杜西川,杜西川看也没看,随手丢到一旁的杂物框中。 杨一原偷瞄了一眼断簇,见杜西川的眼神没有半点变化,终于确信这真的只是根普通的断簇。 杜西川这种随手丢弃的样子,证明他确实完全不在乎。 他终于彻底相信这真的是根普通的断簇。 二愣子问道:“师兄,这姑娘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睡了不知道多少时辰了,她为什么还不醒?”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杜西川。 杜西川对众人摇摇手:“还早着,她受伤太重需要休养,至少还需要五六个时辰,她才会醒。” 此时已近黄昏,按照五六个时辰推算,也就是说要到次日的凌晨才醒。 黄征起身挠了挠自己的发皮,红着脸道:“她醒来以后,一定会饿,我去给他煮碗粥,再熬碗鸡汤,粤省的汤,起码要炖好几个时辰。” “海鲜,你想熬鸡汤,你有鸡吗?你别看着我,我辛辛苦苦养了大半年的鸡,留着要过年呢,你不许盯着我看......” “我也去熬汤......” “她伤重初愈,需要补气,我还有点参须,我去熬参汤......” “我去......” 杜西川火了:“这个姑娘的恢复正常前,所有饮食让海鲜解决,谁要敢把东西拿进来,我直接给扔出去。 一众光棍们面面相觑,都不敢有意见。 一群人又闹哄哄地走出屋去。 在凉州城里,不能得罪的人不多。 杜西川算一个。 毕竟谁没有一个头疼脑热的? 城里云家的亦心堂里得确有一个郞中,可云家的小姐把杜西川当禁脔,杜西川不给看的,云家肯定不收 得罪杜西川,跟作死无异。 再说了,当初是黄征坚持要救人的,现在自然有优先选择权。 脸皮厚归厚,总还是要一点。 杨一原突然道:“差点忘了大事了,明天城西棺材铺柳老太爷出殡,需要招八个抬棺的,还要两个哭丧的孝子,抬棺的给五十文一天,孝子给八十文,管两顿饭,做好了,也许还有赏钱,谁要去。” “我、我、我......”一群人立刻忘了屋里的姑娘,争先恐后起来。 “别吵了!别吵了!吵得我脑仁疼”杨一原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本子来,看了看上面的排序,然后道:“抬棺的轮到花猪,黑爷、大背头、甩棍、炮仗、夜壶、八只脚和歪脑壳。” 他又翻了翻道:“哭丧的轮到西洋镜和跳蚤。” 有人喊道:“前次东街的胡员外家上梁,跳蚤去过了,该轮到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一原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了:“那你是说,我记错了喽?” 那个人马上闭了嘴。 其他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妈的,这柳老头这几年生意可赚得狠了,整个人肥得像个球一样,居然死了。” “听说前些天去翠红楼,后半夜死在小青姑娘的肚子上。” “柳家为了名声,没少花钱打点,家里人怕人说闲话,才找我们来抬棺。” “这次去柳家,赏钱肯定少不了,这花猪他们的运气真好。” “也没跳蚤运气好,上次肯定漏记了,又让他白捡一回。” ...... 有人问二愣子:“二愣子,你师兄从来不让你跟我们一起出活,他诊病得到的钱,有分给你吗?” 二愣子很认真地回答:“师兄说了,谁来问我这个问题,下次看到他去马槽偷黑豆的时候,直接打断他的腿。” 所有人立马噤了声。 凉州孤悬于荒漠之中。 马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城里的的小户人家买了马却养不好,就会寄养在军卫所马房里,一些大户人家虽然有马房,但是马匹出现问题时,也得暂时寄在马房里让杜西川医治。 马房是军卫所的收入来源之一。 到冬季,马寄养的最多,军士们因大雪封道却找不到活,城里也找不到吃的时候。 杜西川便会向马槽里多放点黑豆。 喂马。 也喂人。 ...... 杜西川自然不会去管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只管对宋妈妈道了谢,又叮嘱宋妈妈道:“这件事只可以告诉你们家小姐,其余任何人都不要说。” 宋妈妈点点头:“老身省得。” 杜西川点点头。 宋妈妈又补充了一句:“这姑娘虽然长得挺好看,可是看那腰细的,屁股上一点肉都没有,跟我们家小姐一比,那真是差远了,公子你可别迷了眼!” 杜西川..... 次日凌晨寅时三刻,天空飘起了雪,雪花从这个破旧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飘进来,在屋子里零零落落的飞扬着。 偶尔有几片雪飘落到了女孩的额头上,微微的凉意让女孩子醒了过来。 留在她最后的记忆是她从凉沧河刺骨的水中爬了起来,然后倒在某个草丛中昏了过去。 眼前的却是一个石砌的屋子,一盏昏暗的油灯散着淡淡的光,让人可以依稀看见屋子的大致轮廓,旁边一个被燃得旺旺的火炉让屋子里很是温暖,只是门口两扇门有点歪斜,有点残破,似乎是临时放在那儿的。 她的身体下面垫着厚厚的襑子,上面也盖着厚厚的被子,虽然被子上有浓浓的男性气味,但是很温暖,是她许久都不曾感受过的安心和温暖。 最让她的欣喜的是,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那种痛入骨髓的痛处已经消失了,整个人如同被泡在一个温水缸里,懒洋洋地十分舒服。 她试着微微运用了一下真气,立刻有一种强烈的酸痛从四肢八骸传来过来,那是真气被彻底消耗殆尽后的感觉,让她立刻放弃的努力。 所以,她现在可以确认了,她真的还活着。 虽然情况很糟糕,但确实还活着 不管怎么样。 活着! 总比死了要好! 第22章 失忆 她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勉强嘶哑着发着一个字:“水。” 她刚有动作,一边的海鲜立时反应过来,把脸凑了过来,问道:“姑娘你醒了,真的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女孩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脱力,就连起身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海鲜托着她的肘,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弄痛了她,又怕失了礼数。 女孩靠着墙坐了起来,向海鲜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正要问些什么,另一旁的二愣子把憨憨的脸凑了上来:“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他递上一个水杯:“师兄刚才说你差不多这个时候会醒,醒了会想喝水,我一直捧在手里给你温着呢。‘ 女孩子想去捧水杯,却举不起手来,海鲜拿起杯子放到她嘴边,她实在渴极,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了下来。 水很温,而且里面有淡淡的咸味和甜味,是专门在里面放了糖和盐,这有助于她快速地恢复体力。 她微笑地问眼前的人:“我这是在哪?” 虽然海鲜看上去也很可靠,可是女孩下意识觉得二愣子的外型更安心。 “凉州城军卫所医士室,我师父的地盘。”二愣子回答的罕见的快,让一旁的海鲜插不上嘴。 女孩子回想了半天,可是脑中完全一片空白。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二愣子指了指海鲜道:“你昏倒在凉沧江河边,是海鲜他们把你救了回来。” “这么说,是海鲜大哥救了我?” “不止海鲜一个人?”二愣子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道:“跳蚤先发现的你,海鲜决定要救你,还替你出药费,师兄在你身上拔出一个断簇,然后你好了,所以,应该是他们一起救了你!” 海鲜很想表明自己在救她的过程起了关键作用,可如果这样说得话,未免有挟恩图报的意味,所以他没有开口,任由二愣子讲述着整个过程。 女孩子眉头微蹙:“你说你师兄在我身上拔出了一个断簇,然后我就好了,是什么样的断簇?” 二愣子点点头,转过头在一旁的杂物箱里一阵翻找,找出断簇递给了女孩,“就是这根断簇,初看到你时你脸色很差,把这根断簇拔出来以后,你就好转了,连师兄也不知道原因。” 女孩举着断簇,怔怔出神。 眼前的情况出乎了她的想象,确实是这个断簇,可是眼前的断簇已经变成一个最普通的青铜块,没有了丝毫的力量,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必定不寻常。 她很想问清楚整个过程。 可是这个秘密太大了,任何的泄露都可能给自己给周围的人带来灭顶之灾,她无论如何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结束,就如同这场风雪,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才发现二愣子和黄征正满脸关心的看着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极艰难地向两人行了一礼:“小女子感谢海鲜大哥还有这位小哥的救命之恩,只是小女子现在......” 黄征立时打断了她:“你千万不要这么想,相逢即有缘,出门在外,理应互相关照的。”末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那个,海鲜是我的外号,我的大名叫黄征。” 他变戏法似的从手中变出一碗粥来:“姑娘你饿了吧,我给你煮了鸡丝粥,也一直给你温着,你昏迷那么久,肯定饿了,赶紧吃一口吧。” 女孩子很想拒绝,只是确实饿得狠了,还没开口,肚子里已经不争气的连叫了好几声,不由得她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等她伸出手想去接黄征手上的粥时,却发现双手提起来时,仍然不停地颤抖。 黄征明白这是脱力了,他拿出勺子盛了一勺,递到女孩子口中:“已经不烫了的,你吃吧?” 咕嘟,喷香的鸡丝粥让女孩子竟然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让她的脸色更红了,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多谢黄大哥。”随便张嘴把粥吞了下去。 黄征笑了。 笑得无比满足。 他一边为女孩喂粥,一边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孩一愣,停下了吞咽的动作,眼神开始从一开始的茫然直到慢慢变得痛苦,最后甚至抓起了自己的长发,口中不停喃喃自语:“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黄征一边示意二愣子去找杜西川,一边连声安慰:“别急别急,你昏迷太久了,难免会忘掉一些事情,也许明天你就能想起来了。” 杜西川进来的时候,女孩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但整个人依然愁眉苦脸,只顾着在冥思苦想。 他先附耳黄征说了几句话,然后去给女孩子诊脉。 女孩的经脉破碎依旧,但是情况稳定,并且有向好的趋势。 女孩子却被眼前的杜西川老道的手法和闻所未闻的诊治手段惊呆了。 更被二愣子一声又一声的师兄吓倒了! “是你替我医治的,这位小哥的师兄是你?” 她自己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完全是十死无生的结果。 可是现在的她的表面看起来很健康。 虽然她的体内乱七八糟,可是很稳定。 至少她可以活下去了。 是眼前这个小医生让自己活下去的吗? 女孩子不相信。 这太不可思议了! 毕竟杜西川太年轻了! 他自小跟在孔媛和杜冷身边,只稍大一些,两位懒人便会让杜西川拖着跟他一半身高的药箱跟着一起出诊,七八岁时,杜西川已经开始替人诊治,然后越来越准确,越来越熟练。 当孔媛去世,杜冷得离魂症后,杜西川实际开始逐渐继承两人的工作,独自在凉州城内行医。 凉州卫和凉州城的人并没有任何的怀疑,甚至没有任何的不习惯,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 所有人都下意识忘记了杜西川的年龄。 忘记他只有十四岁。 即使他再增加十岁,作为一个医者也是太过于稚嫩,毕竟最好的医生也需要经验的积累。 可杜西川已经是凉州城内最好的医生了。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西川,几乎快忘了自己失忆的事情了。 杜西川把着脉,微笑道:“恢复得不错,你的身体没有问题。” 第23章 我不会收你当徒弟的 女孩子几乎结结巴巴地问道:“敢问这位医生哥哥几岁了?” 二愣子在一旁习以为常:“你们没来过凉州不知道我师兄,就爱这种傻问题,我告诉你,年龄不重要,在凉州城里,如果我师兄看不好的病,没人可以看好。” 女孩子终于开始相信眼前这个震惊的事实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表情,正想要感谢,一旁的黄征突然开口问道:“来勾曼名?” “喔勾娄咏肯。”女孩子下意识地接口, 还没等黄征说话,她已然反应过来了:“原来我叫刘咏晴,是粤州人,黄大哥也是粤州人吗?” 黄征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啊,我祖上是粤州人,我父亲来到这里以后生下了我,其实我没去过粤州,我父亲过世后,今天是我第一次听到粤州话。” 黄征明显有些激动,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刘咏晴静静地笑着,眼中满是委婉,一副岁月静安的模样。 她轻轻地开口道:“唔街,歹日先讲。” 黄征更是激动,他也想说粤语,可是他已经太久时间没有讲,忘了该怎么开口,略等了等,还是用凉州话问道:“刘小姐,为什么会来到这远隔万里的凉州呢?” 刘咏晴侧着头想了一会,终于还是摇摇头:“除了名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黄征连忙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只是昏迷太久,只要能想起名字来,其他的,总能慢慢想起来。” 他很想告诉刘咏晴,见她第一面时,她说想回家,他就愿意陪他回家,哪怕那个时候,她的身形与一具干尸无异。 他还想说,他不怕等,不管是等多久,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直陪着她,直到她把一切都想起来。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也许从那个女孩子说第一句粤语的时候,黄征就已经把她当成了宿命。 他已经在凉州生活的太久,久到完全忘了有希望这种东西,而女孩的出现,让他的生命中突然有了光。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杜西川却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还要给刘姑娘诊治一下,你们在的时候不方便。” 他话音才落,二愣子立马起身离开,黄征有点不情愿,却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为什么要说谎?”杜西川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他一直捏着刘咏晴的脉门,可以通过刘咏晴经脉的跳动,清晰的感受到刘咏晴情绪的变化。 刘咏晴回答自己名字的那一句话,是真话,而后面说自己失忆的话,体内情绪变化异常。 如果女孩子的身体正常,自然可以用真力抑制和伪装自己的情绪,让外人难以探测,但现在女孩真力几近于无,身体比常人更差,自然难以伪装了。 刘咏晴几次欲言又止。 少年的脸庞稚嫩而干净,但是眼神却是深邃幽远,让她如同直面深渊,恐惧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 她定了定神,平复了许久,终于道:“我的手不干净,上面染过很多血,他是个好人,知道了我的那些过去,对他没有好处。” 这句话的语气很淡。 但是没有说谎。 杜西川点点头:“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离开这里吗?” 刘咏晴又思考了许久,终于下决心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吗?以刘咏晴的身份。” 杜西川有点惊奇:“你不叫刘咏晴吗?” 刘咏晴有些黯然:“我还有个江湖上的名字,叫惊鹊,明月别枝惊鹊的惊鹊。月明惊鹊未安枝,一棹飘然影自随,我是一名杀手。” 杜西川并未觉得惊讶。 早在他为刘咏晴缝合的时候,她身上那些旧伤早就已经证明她经常与人殊死搏杀。 “但现在所有知道惊鹊的人,都会认定惊鹊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了惊鹊,我只是刘咏晴。” 她以为杜西川多少会听过惊鹊这个名字。 可是没有,如果大渊和西夏之间如同一场大风暴,凉州城一直是风暴中心,风暴的中心,往往比任何地方都安静。 杜西川的手一直按着他的脉门。 刘咏晴说得是真的。 刘咏晴继续道:“从六七岁开始,我便被人卖掉,从此没有了刘咏晴,只有了惊鹊,这些年我无数次想,如果我只是刘咏晴,会不会简单幸福,现在,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想回到刘咏晴。” 她看着杜西川,杜西川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他是个医生。 医生天性就是悲悯的! 何况他只有十四岁。 即使经历了许多的过往,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总是容易同情人的。 她继续道:“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状况,再去做惊鹊,只不过死路一条。” 杜西川点点头,他已经信了。 他很想了解关于断簇和噬魂钉的事,但最终没有问,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历过羿神弓的幻像,更不想与这件事扯上任何联系。 即使是关于她是杀手这件事,杜西川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可是想想海鲜那种情根深种的样子,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最初的刘咏晴留在凉州城中,会做些什么?” 刘咏晴笑了。 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 “我小时候一直在想,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开个小饭店,我看得出来黄征很喜欢我,对我有别样的情绪,也许我可以说服自己接受他,然后跟他一起打理饭店,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地过一生。” “也许我可以学医,可以拜你为师,跟在你身边,在几年以后也成为一个名医,毕竟我只有十八岁,而且我学任何东西一向比别人快很多,我一定可以成为凉州城的女医士。” 她指了指门外的二愣子:“我一定比他聪明,学的比他好,将来由我来继续你的衣钵......” 杜西川打断了他:“我的师弟很聪明,用他的方式你聪明,只是你们不知道。” 刘咏晴的眼神中满是期盼:“你可以测试一下,我们可以比一比。” 杜西川摇摇头:“我不会收你当徒弟的。” 刘咏晴的表情有些失落。 杜西川不希望刘咏晴觉得自己不教她学医,与她体内断族以及噬魂钉有关,想了想,解释道:“你现在的经脉状态,在未来几年之内,是不可能使用真力的,若是强行使用,只会让你立刻殒命,所以我的医术,你学不了。” 第24章 只问前程,不问往事 刘咏晴的心里一惊,她刚才就察觉自己经脉的状态不对,不过没想到竟然坏到这种程度,但她仍然心存侥幸,问道:“我这样的状态,多久可以恢复?” 杜西川略作停顿,考虑着让她认清现实,应该会对她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有好处,于是说道:“如果没有那些传说中的灵丹妙药,十年之内,你可能很难使用真力,至于恢复原状,这辈子都很难做到!” 刘咏晴黯然无语! 从她接受这次的任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她现在还能活着,从某种角度而言,已经是上苍对她的恩赐了。 但是人总是贪心的。 当她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便又希望自己能恢复一身实力,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心情郁郁。 杜西川又道:“当医生,是要四处行走的,可你刚才说自己是一个杀手,一个失去武功的杀手,在家相父教子,或者做点其他不用抛头露面的事,更好。” 刘咏晴如何不明白? 真的可以抛下这一切吗? 她的心中一片茫然。 她刚才说想以刘咏晴的身份生活,并不是谎言,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在经历了大江大湖之后,她很难在一个池子里平静地生活。 她突然道:“我体内的东西,是你取出来的吗?” 杜西川摇摇头:“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整个凉州卫的人都不知道,你只是凉州卫从路边捡来的一个流浪的病人,凉州卫每年都会捡到许多你这样的人,他们大多会选择留在凉州,做一个全新的人,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刘咏晴明白杜西川说的意思,可她的心中仍然有疑虑,她曾经是杀手,杀手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不过轻易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杜西川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意,又说道:“这里是凉州,我师父曾经说,凉州是被遗忘的地方,被大渊遗忘,被西夏遗忘,甚至被自己遗忘,你现在遗忘了自己,刚好可以重新开始,凉州人只问前程,不问往事,这是凉州人的好处。” 刘咏晴若有所思。 一切变化的太快,她不可能马上下定决心,但是杜西川的话,她完全听懂了! 杜西川道:“不管你做什么,我希望你不要欺骗任何人,不要辜负任何人,我们这里的人活得都很艰难,如果你做不到,不要给他们假希望。” 杜西川相信刘咏晴明白自己的意思。 刘咏晴很认真地点头:“他是一个好人。” 杜西川摇摇头:“凉州城里没有好人,我不是,二愣子不是,海鲜也不是。” 他略顿了顿,又说道:”你觉得他是好人,是因为他想让你知道他对你很好,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里的人,活得都不容易,你可以让他帮你活下来,但是不要伤害他。” 刘咏晴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他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他也忘了自己只有十四岁。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人来说,这样的早慧,已近于妖! 可那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妖! 他已经拥有极高的医术,可以治很多人的病,可对于人性的真正了解,却差得太远。 所以,他猜不透刘咏晴心里真正的想法,下意识地为海鲜感到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刘咏晴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寅时末,凉州城开始飘起了大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到卯时末,雪越下越大,凉州城和周边的一切都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 天空却依然昏黑,如同从未破晓,这预示着这场大雪只是开始,凉州城一年中的极寒季很快将要来到。 雪是用来粉饰太平最好的东西,暂时性的掩盖了一切的肮脏和丑陋,连贫穷和富贵之间的天差地别都被掩埋了起来。 而凉州城周边的雪,又与别的地方有很大的区别,在这样的天气中,大漠中的极寒天气会伴随着大风,让人根本无法在野外生存,即使是西夏的牧人,也早早避开了这些地方,前往一些相对温暖的山谷越冬。 早到的大雪打乱了凉州城,棺材铺柳家首先受到影响,按照习俗,雪打棺材头,一世不出头,柳家的一些小辈想停灵几日,待雪晴后再下葬。 但柳家的家主却不同意,毕竟柳老太爷死的不光彩,多停一日,便多一日的笑话,也多一日的费用,毕竟眼前这场雪,一时半会停不了。 何况他家是开棺材铺的,大雪一下,凉州就会冻死人,死了人,就会有人要买棺材,就算是路边冻死的乞丐,也会有义庄来买副最薄的板子收着。 习俗虽然重要,总不能耽误了生意。 好不容易,双方统一了意见,还是按照原定时辰出殡。 可临出殡了又出了意外,来抬棺材的军户士兵并没有出现,而是被堵在了营房门口。 堵人的是俞不凡和他的骑兵。 昨天晚上,他经过与凉州县令以及杨一平交谈以后,对凉州城有了重新的了解,在与俞彪一夜商量以后,迅速制定了新的计划。 凉州城内除了有七十户军户,六十多名正军,还有两万多的居民,只要发动他们,组织一支千余人的军队不是难题, 居民们虽不是久战沙场的士兵,但这里是血与火之地,在这里出生的人,天生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懂生死,是最好的士兵,完全不是京城那等安逸之地可比。 先重建一支军纪严明的凉州卫,小队出击,立下战功,再吸引凉州居民加入,边作战,边练兵,边淘汰,最后建成一支无敌的凉州师,完成自己在大渊朝廷上夸下的海口。 这就是俞不凡的计划。 他是皇帝钦定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困难,都要向着目标前进,绝不放弃,不管有没有可行性,做一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而俞不凡的计划,首先从训练凉州卫现有部队开始。 一大早,他便在营门口拦下了正冒雪要去柳家做苦力的黑爷等人。 “训练?” 黑爷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俞不凡。 第25章 对峙 黑爷在凉州生活了将近一辈子,知道当这样的大雪开始时,意味着什么! 即使是最耐寒的雪原狼,也不敢在这样的雪天外出觅食,更不要说是普通人。 这样的极寒天气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冻伤手和脚,如果失温,更有可能危及生命,尤其是在凉州卫的人根本吃不饱的情况下,在这种天气下训练,与自杀无异! 现在他更加相信了云暮然说得话,眼前这个人会害死他们,害死凉州卫的所有人,甚至可能会害死凉州城的所有人。 他很愤怒,胸口有热血上涌,那些被强压着的血腥记忆重新涌现出来,不断冲击着他,几乎要使他崩溃,他只能死死地握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地篏进肉中,以这样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对面的军队根本没有想要顾及他们的想法,俞彪振振有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下雪天是最好的训练时间,让我们可以习惯严寒,为将来攻打居延海作准备。” “你有病吧?这鬼天气能不冻死就谢天谢地了,还攻打居延海?” “肯定有病,让小兽医给他来瞧瞧。” “快让开,别耽误了大爷们赚钱,大爷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谁不让我吃饭,我干死谁。” 双方士兵开始相互推搡,凉州卫的人并没有全部出动,虎骑营的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再加上装备齐全,占据着绝对上风。 俞不凡寸步不让,他的态度很坚决,昨天丢掉的面子,他要重新拾回来,必须收服这支涣散的部队。 前来联络的杨一原想打个圆场:“要不大人让剩下的人去训练,我们这些人还得出去工作。” 俞不凡瞪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杨一原躬身道:“下官凉州卫小旗官李一原,参见千户大人。” 俞不凡问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见过你?” 杨一原答道:“下官是李百户的佐助,平时要干此跑腿的事,少在军中。” 俞不凡立刻明白了,杨一原是杨一平的人,也是杨一平的的白手套。 昨天晚上他已经了解清楚了,杨一平在凉州扎根极深,是凉州卫的实际控制人,要想掌控凉州卫,在短期之内绝离不开杨一平的支持。 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杨一平依然能够稳定凉州卫,他的能力绝非寻常,俞不凡想要收服杨一平,不是易事。 俞不凡甚至动过杀掉杨一平,让俞彪取而代之的念头,但马上被自己否决了。 一方面是风险太大,会让凉州卫视他为仇人,另一方面是俞不凡觉得杨一平人才难得,一个杨一平,也许比现在的整个凉州卫更有价值。 眼见杨一原来求情,俞不凡有点犹豫,要不要给他这个面子,不给的话会打了杨一平的脸,可给的话,他自己的脸就没了。 李一原见俞不凡脸上阴晴不定,只道他是要好处,连忙苦着一张脸上前:“大人,今天是去柳老爷家抬棺材,只有五十个铜子一个人,大人不会看在眼里的,等下次有大油水的活,属下一定首先孝敬大人。” 俞不凡顿时气得差点眼前发黑,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士兵居然要去给有钱人家抬棺材,而眼前这个小旗官,却认为自己想要克扣抬棺材的钱。 他的额头青筯暴起,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恨不得立刻砍了眼前这个混蛋,可是想到他的身份和自己的计划,他终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和克制下来。 在咬牙切齿良久之后,他昂首大声道:“兄弟们,你们是军人,军人当有自己的脊梁,当有自己的骄傲,你们将来,是要随我一起杀入云州城,活捉西夏帝的勇士,怎么可以去替一个商贾抬棺?” 凉州卫的士兵们很漠然,他们现在只想着柳财主家的一顿大餐和几十文赏钱,谁敢阻挠他们得到这一切,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黑爷更加确信,这个人,会是将来害死整个凉州卫,甚至是害死整个凉州城的人,这样的人,比疯子更可怕。 所有人都恨恨地盯着俞不凡,很想立刻上前咬死他。 俞不凡继续慷慨激昂。“军士当以守土御敌、保家卫国为天责,而训练便是你们最重要的日常,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朝廷恩养你们多年,现在正是报效的时候,只有训练才能让我们......” 黑爷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这位长官,您说朝廷养兵千日,我当兵三十多年了,打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便是这凉州城的军户,我问问长官,朝廷怎么养着我们了?” 俞不凡道:“朝廷划给你们土地,让你们可以耕种,难道不是在恩养你们吗?” 黑爷笑得狂了:“土地,你说得是这凉州城外的土地?” 其余众人跟着一声发笑,二愣子说得太对了,眼前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二傻子。 俞不凡完全不明白士兵在笑什么,反问道:“难道朝廷没有给你们土地吗?你们笑什么?” 一众士兵笑得更狠了。 黑爷抹了抹已经笑出来了眼泪:“长官,算上那些死去的人,我在这里向西二十里有八百多亩的沙地,十两银子卖给你了,要不要?” “我有七百多亩,也只要十两银子,要不要?” “我有一千二百亩,八两银子就卖给你,行不行?” “再往西的大漠,几万亩几十万亩,一两银子一万亩,全归你了,哈哈哈哈!” ...... 俞不凡瞬间明白了。 这里是凉州,确实是寇可往,我亦可往的地方,也是我可往,寇亦可往的地方。 这地方本来就荒凉贫瘠难以垦种,更何况还有来去如风的西夏骑兵,这样的土地再多,又有何意义。 朝廷的军户政策有弊病,作为军官的他,不是不知道。 但在大渊的其他地方,军户们虽然困难,但只要有土地,总还能活下去,只有凉州不一样,凉州的土地,有等于无。 几十年的不闻不问,凉州对大渊皇朝的忠心,只剩下骨子里对大渊的那点认同感,而没有了忠心,也就没有了敬畏,更没有了服从。 第26章 绝户 他试图作最后的尝试,大声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不好好训练,西夏人会重新回来,再一次把你们当作奴隶,会杀光你的亲人和后代,让你们永远没有未来。” “呵呵呵呵呵!”黑爷冷冷地笑着,“我不会有后代,我不愿意他们像我一样做一个军户,过得连狗都不如的生活,更不愿意我的后代在战场上拼死保护你这种一心想要害死我们的人!” 俞不凡的心,凉到了极点。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大渊人的常识。 可是如黑爷这样的军户,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继续当军户,宁可选择绝户! 要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士兵们下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士兵,该怎么带领? 俞不凡的心中又一次陷入迷茫。 “二傻子!”黑爷哼了一声。 一众凉州卫的士兵再一次哄堂大笑! 他的亲卫见他被士兵羞辱,心中不忿,俞彪已经拔出长刀,上前大声喝道:“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顶撞上官,视同谋逆,当军法从事。” 黑爷呵呵冷笑,他上前一步,把脖子伸到了他的眼前,用手掌比划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喝道:“来,从这儿向下砍,今儿你要是不砍,你就是孙子。” 俞彪愣住了。 他跟随俞不凡在京军中任职多年,一句军法从事吓倒过无数士兵,甚至他也真正砍过一些桀骜不驯的。 可是眼着这颗花白的头颅下面,黑瘦、苍老而满是皱纹的脖颈,他又怎么砍得下去? 更何况,从现场情形就可以看出来,黑爷在这些军士中是父兄一样的存在,这一刀砍下去,将彻底断了他们与凉州卫的联系。 眼见俞彪被逼着连连后退,杨一原连忙上前打圆场:“黑爷,你搞什么,上使只是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俞不凡趁机下台:“俞彪,这些都是老英雄,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 俞彪顺势收了刀。 俞不凡道:“大渊士兵,罗雀掘鼠,煮铠弩以食,尚不忘守城卫国,可你们竟然一心想着吃得,这成何体统,从今天起,军纪必须整治,以后士兵有事,必须请假,没有我的批准,谁都不准离开兵营。” 跳蚤的嗓门尖尖的:“各位大人,我们今天去刘家,本来可以赚八十文铜钱外加一顿饭,大人却说要训练,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给我们八十文,不,给我们这些人每人五十文就行。” 歪脑壳的脑袋歪得更厉害了,他哼哼道:“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先不说别的,要训练也成,先把这顿早饭管了,只要给顿稀饭,这个早上,我就跟着你们搞训练!” 这时候,军营门口的对峙已经惊动了整个凉州卫军营,士兵们从营房里走出来,纷纷涌向门口,当他们知道情况后,立刻都跟着大喊道:“要训练,先管饭,没饭,练不动!” 俞彪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再一次拔出长刀:“站住,你们这样躁动,是想要哗变?” 他的手上士兵跟着拔出长刀,刀尖闪闪,指向凉州卫的人。 黑爷眼前俞彪故技重施,轻蔑一笑:“小崽子们,会砍人不,来,往爷爷身上砍,两次凉沧江之战,你爷爷我都死里逃生,西夏狼都不怕,会怕你们这些小崽子们。” 他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伤痕,或深或浅,组成一张恐怖的图案。 他把胸膛顶在俞彪的刀尖上,一步一步向前走:“捅啊,还是那句话,今儿个你要是不捅,你就是孙子。” 俞彪一步步后退。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俞不凡皱起了眉头。 承平四年和承平十九年两次凉沧江之战,是大渊皇朝的耻辱,大渊皇朝两次都是大败,活下来的士兵十不存一,而黑爷能参加两次凉沧江之战而活下来,本身已然是个奇迹。 而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他的军功标记。 作为大渊的士兵,谁敢把刀捅向这样的先辈? 大渊的文人墨客会怎么样写这件事? 朝廷上那些在两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将帅们会怎么看这件事? 俞家在朝廷中的那些政敌又会怎么利用这件事? 可这样的台该怎么下? 俞不凡一个头两个大。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时,一顶青衣小轿从营中抬了出来,轿后面跟着云暮然、杜西川、黄征等人。 “你们敢在军营中狎妓?”俞彪手下的一个士兵下意识把矛头对准了杜西川。 他的话音才落,啪地一声响声,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个耳光,他吐了一口血,连同两颗牙齿都吐到了地上。 “熟归熟,你这样诽谤,我只能打掉你的牙齿。”云暮然的声音比飘着的雪还要冷。 她虽然不是京中贵女,至少名动凉州城,而今却被人诬称为妓,一旦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把她的名声毁了? 她是凌晨时分来到营中的。 其实她昨天晚上就想来。 宋妈妈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便把杜西川整个救人的过程向云暮然讲述了一遍。 云暮然听得很仔细,包括杜西川从女孩体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女孩的身体如何从一具干尸突然变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一个过程都听得很清楚,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整个晚上,云暮然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欣喜地是,杜西川特别请了宋妈妈前去帮忙,整个过程中都让宋妈妈参与,没有任何回避,这个显然是刻意的,其目的是通过宋妈妈把所有的情况告诉她。 杜西川明白这个女孩的身份不简单,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所以他算是让她参与了此事。 而担忧的是,杜西川仍然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凉州每年得确会捡到很多人,但大部分都是丢了货物的走私者、逃犯、逃兵、流浪汉这样的无路可走、无家可归者。 捡到的女人是凉州城的稀罕物。 更何况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 凉州的位置太特殊,普通女子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到凉州城外,而有能力来到这凉州城中的女人,其背后一定有极其复杂的背景和势力,这样的女人一旦在凉州城周边失踪,她背后的势力会不假思索地把追查方向看向凉州城。 第27章 指腹为婚懂不懂 最可怕的是,这个女孩的背后涉及到了西夏的皇室。 西夏皇室的内部情况远比大渊要复杂的多。 作为一个统治着几个大渊面积那么大的荒漠和草原的国家而言,西夏并不是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而更像是各个草原部落的大联盟。 西夏皇位继承也不是如同大渊一般,子及父位,而是由子及父位以及弟及兄位两种继承方式混合在一起的,甚至更旁支的直系,在理论上也具有继承的可能性。 部落联盟大会,又被称为合台大会,才是西夏的最高决策机构,甚至新皇的继位,也需要得到合台大会的认可。 而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是实力,实力决定一切,最有军事实力和被更多的部落拥护者,才有资格继承皇位。 也即是说,只要是西夏皇室的核心成员,任何人都有机会做皇帝。 西夏的皇位之争,比大渊更加残酷和血腥。 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凉州城只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更不该冒这样的风险。 要想在凉州城藏一个人确实不难,但是要避过西夏在凉州城的暗探和眼线,也绝不是易事,要做一系列的铺垫,要讲好一个故事,还得让所人都不怀疑这个故事。 偏偏整个凉州卫的人,只怕都已经知道这个女孩的事了,这下让事情几乎无法被隐瞒,要讲故事的难度,不知道会增加多少倍。 云暮然盘算了一整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去替杜西川擦这个屁股,在凉州城,也只有云家可能有能力擦这样的屁股。 而作出这个决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云暮然绝对不会承认。 云暮然害怕这个女孩子会成自己与杜西川之间感情的变数。 十七八岁,如花似玉,孤独无依,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这些词语连在一起,立刻让她想起了话本子上的那些落难小姐与单身书生的故事。 实在太危险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便顶着两个黑眼圈,急急忙忙让人抬着小轿来到杜西川的医卫所。 一进门,黄征立时上前打招呼:“云小姐怎么来得这么早,可是来找小兽医的吗?” 没办法,他多少也欠着云家的钱,看见债主,自然和杜西川一样头皮发麻。 云暮然没理他,急着去看病床上躺着的刘咏晴。 女孩比张妈妈描述的还漂亮,除了如花似玉这个形容词外,至少要加上,弱风扶柳,我见犹怜,何况老奴这样的形容词,最让云暮然嫉妒的是,她居然有“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连厚厚的被子都遮不住纤细的身材,那是身材高大的云暮然做梦都求而不得的。 她左右扫了扫,杜西川没在,黄征的手上拿着一个粥碗,显然是在给女孩喂粥,这让她心里的警惕略微少了一些。 “她叫什么名字?”云暮然问黄征道,口气很冷。 “刘咏晴,她是我们粤州人。”黄征的脸上多少有点献媚的表情,这也没办法,对着债主,自然已经低了两分,哪怕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这份本能也没有减少太多。 “有什么打算?”云暮然依然问黄征。 黄征的老脸居然略微红了红,但是马上又回道:“还没想过,先在凉州安定下来,找个地方养病吧,小兽医说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好不了。” “嗯!”云暮然没有再跟黄征说话,终于把头转向了刘咏晴,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这位姐姐是?”刘咏晴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充满敌意的美女,不由得十分诧异。 云暮然呆了一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她来这里的理由好像不太充分。 在杜西川没有发话之前,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干涉此事。 还是一旁的香儿反应的快:“我家小姐来找她相公,就是杜医士,听说昨晚上为了你操劳整晚,她很是心疼,特意一早来送早餐。” 刘咏晴却抓住了刚才一瞬间云暮然的表情,故意问道:“杜医生这么年轻就成婚了吗?” 云暮然用手遮了自己的半张脸,扮作一副羞涩的样子出来:“也不算正式成婚,我们是世交,早就定了娃娃亲了。” 一旁的二愣子很不识趣地打断了她:“云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师兄定亲了?为什么没有让我去喝喜酒。” 香儿白了他一眼:“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小姐和你师兄定亲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二愣子摇摇头:“我虽然很笨,但是你也不可以骗我,师兄比我年纪还小,我没出生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出生呢?” 香儿顿时语塞,不过她的反应极快:“你知道什么啊,指腹为婚懂不懂啊?” 二愣子有点懵,他准备好好算一下,自己比师兄大着好像不止一年。 云暮然拍了拍他的头:“乖了,乖了别算了,以后你改口喊我嫂子,我和你师兄成婚以后,也给你娶个老婆,你看我家香儿怎么样?” 香儿:...... 二愣子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可随即又平静下去:“我还是得听师兄的。” 云暮然问道:“你师兄呢?” 二愣子说:“我不知道!”然后他把眼神看向墙角,那里有一堆杂物,上面盖着一块破席子。 云暮然有些想笑,终于还是忍住了。 刘咏晴立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刚才的敌意来自哪里,也大概猜到了她与杜西川之间的大致关系,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她是杀手,制造混乱是她的本能,只有混乱,她才有可乘之机,不管是什么样的机会,总好过没机会。 于是柔声道:“那要请姑娘替我多谢谢杜神医了,杜神医医术好又有耐心,我的身上有几十道伤疤,全靠杜神医一道一道替我缝好,又替我仔细清洗了每一个地方,现在我身上一点不适都没有了呢?” 她的话一说,云暮然和黄征脸色均是大皱眉头。 “喂喂喂,你可别乱说哦!”杜西川揭开破席子走了出来,“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他想说刘咏晴昨天的身体跟一具骷髅差不了多少,自己根本没有想法,可这样一解释岂不是让人误会他对现在的刘咏晴有了想法吗? 第28章 解决麻烦 刘咏晴似猜到了他的想法,看他的眼神中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似乎想问:“我现在的样子,你会有别的想法吗?” 杜西川的心中无来由地生出一丝厌烦,他忽然觉得,救下刘咏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杜西川的表情,刘咏晴突然敛去了笑容,委委屈屈低声致歉:“对不起,杜医生,我怕云小姐发现你躲在角落里,才想引开她的注意力,不是想故意让云小姐误会的。” 此话一说,黄征的脸色已经转好,杜西川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他突然走到云暮然身边,轻轻靠住了她:“不需要道歉也不会误会,昨天给你洗身体的宋妈妈,是小然姐姐的奶妈,她已经把昨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小然姐姐了,她明白的。” “不过!”他的口气一转,又道,“你得确应该谢谢她,要不是我们从小就在一个澡桶里洗澡,我的医术也没法提升的这么快。” 云暮然的脸瞬间红了,却笑得如同一朵桃花:“医者父母心,这位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刘咏晴却傻了,事情的走向与他想的,似乎不一样。 “小西川。”云暮然觉得自己的话从未说得如此温柔,“兵营里都是男人,这位姑娘住着不方便,而且这里太过寒冷潮湿,不利于伤势恢复,不如搬到亦心堂去住吧。” 刘咏晴愣了愣,云暮然的这个计划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 她终于明白了,云暮然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并且对她有敌意的原因。 她现在是麻烦! 云暮然要解决麻烦。 这让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她更后悔刚才无缘无故给自己加了一出戏,让云暮然对她的敌意又多了几分。 她不愿意跟着云暮然走,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她现在唯一的优势是柔弱,在满是男人的军营,这份柔弱足以让周围的人产生保护欲,更何况还有黄征这样一个护花使者在,足以保她高枕无忧。 但到了云暮然那儿,这份优势会变成最大的劣势,云暮然不会惯着一个漂亮女人,在失去真力保护之后,任谁都可能欺负她。 她用一种楚楚可怜的,满含着深情和祈求的目光看向杜西川,希望杜西川能把自己留下来。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杜西川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立时表示了赞同:“小然姐姐想得周到,我也认为这样安排挺好的。” 刘咏晴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黄征身上:“我不敢麻烦小然姐姐,我觉得我可以住到我可以住到黄大哥那儿去,我们是老乡。” 黄征顿时激动起来:“对对对,我家在甜水胡同还有个房子,里面只住着我妹妹,我反正住在军营里,刘姑娘和我妹妹一起住,正合适。” 云暮然白了他一眼:“甜水胡同那个房子,是你家的吗?今年的房租,你交了吗?去年的房租......” 杜西川生怕黄征在刘咏晴面子丢得太甚,连忙打断了她:“我觉得小然姐姐说得对,你还是住到亦心堂去吧,宋妈妈有护理经验,又对你的情况最了解,小然姐姐也很懂医术,可以让她给你身上换药。” 刘咏晴连连摇头:“我不能去,去亦心堂肯定要花很多银子,我听说这药费是黄大哥垫付的,我不能再化黄大哥的钱了,我住到黄大哥家里去,可以省钱,还可以照顾黄大哥的妹子。” 黄征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对对对,说得对,住我家去,唉,不对,该去亦心堂,不要怕化银子,不管多少银子,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治就是了。” 云暮然的语气越来越淡:“要替海鲜报恩是吧,行啊,先去我家把病养好了,然后在我家做工,海鲜欠我家那么多银两,你正好替他还债。” 杜西川居然在一旁点头:“小然姐姐安排得很对,我举双手赞同。” 云暮然点点头:“香儿,把她移进轿里去,立刻回家。” 刘咏晴看着黄征,眼神里满是幽怨。 杜西川的眉头快要拧出水。 黄征急了,他几乎要给云暮然跪下了:“云小姐,您不能这样,刘姑娘的伤还很重,受不得折腾,你这样折腾她,她会死的,你现在还她一条生路,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云暮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刘咏晴,问道:“你还要继续演戏,从他身上榨取你想要的东西吗?” 这一次刘咏晴再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的眼中有晦涩不明的东西在流动,略略一会,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声应道:“好,我去。” 云暮然这才把目光移回来,淡淡对黄征道:“可以让你妹也住到我那儿去,让她和这个姑娘互相有个照应。” 黄征大喜过望,弯腰如捣蒜:“多谢云姑娘,多谢云姑娘!” 云暮然摆了摆手:“上轿走人!” 香儿看看刘咏晴,又看看杜西川,心里暗暗发笑:“小姐真高,一下子控制了两个隐患!” 黄征的妹妹黄娴,十二岁的年龄,没事总爱往杜西川身边凑,老早就让云暮然有所警觉了。 香儿又看看二愣子,突然想起刚才小姐说要把自己嫁给这个傻子! 不嫁!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死也不嫁!” 一群人从医卫所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兵营门口两部人马的对峙,无端地背上了一口锅。 俞不凡盯着云暮然和杜西川。 田老再次闪现,挡在那人面前,阻住了俞不凡的视线。 俞不凡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是京中骄子。 挟着圣旨而来! 下决心要在凉州这不毛之地立下一杆大旗。 可从昨天立威开始,一切都成了笑话。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猴子,被凉州城嘲笑和围观。 他甚至可以忍受杨一平和杨一原两兄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地捣鬼,可以容忍黑子这样的老兵骄横无忌。 可是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在这军营之中打了他士兵的脸。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如果他忍了,他在凉州城,就真的将成为一个笑话。 他拔出了手中的长刀,大喝道:“虎骑营的兄弟们,现在敌人打伤了我们的兄弟,我们怎么办?” 第29章 我要打你了 他手下的士兵跟着拔出长刀,大声回答道:“报仇,报仇,报仇!” 俞不凡跟着喝道:“如果敌人很强,我们可能会死,怎么办?” 他手下的士兵跟着大喊:“死战、死战、死战!” 黑子眼前情况不对,试着上前阻拦。 俞不凡又对着凉州卫的军士喊道:“凉州卫的兄弟们,现在有人要踩在大渊军士的脸上,你们要怎么办?你们要举起刀对着你们自己的袍泽弟兄吗?” 凉州卫的军士沉默了。 这里是军营。 田七在军营中打了士兵的脸。 也是打了整个虎骑营和凉州卫的脸,这个时候,不可能上前帮着田七对付虎骑营 更何况俞不凡是长官。 凉州卫的士兵可以对长官耍无赖,可以管他要吃的,可以偷奸耍滑,可是,他们不可以把兵器对准自己的长官。 一众士兵默默退开了。 黑子焦急地四处张望,这样的情形,只有杨一平或许可以解决,而且他刚才似乎看到了杨一平的影子,可转眼间又看不见了。 田七试图摆开迎敌的架势,但是想了想,终于又收回架势,静静立着不动,准备束手就擒。 大不了就挨顿打,就是丢点面子,田七不相信对方有能力打伤自己。 他有些后悔,刚才这一耳光得确有些莽撞了。 云家是凉州卫最大的雇主,也是凉州卫最大的债主,他已经习惯于不把凉州卫放在眼里了。 打狗要看主人面。 主人是京城俞家的人,官至千户,他爷爷是勋爵,大伯是兵部侍郎,他不是凉州卫的杨一平。 他轻声对一旁的云暮然道:“我后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所有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你一定要撇清与我的所有关系。” 云暮然急了:“田爷爷,你虽然不姓云,可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爷爷,况且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云家一定与你并肩到底。” 她护在田七身前,疾声道:“姓俞的,你不要忘了,凉州卫还欠着云家银子,你如果敢动手,我立马要你还银子!” 俞不凡冷笑一声:“云小姐,你还不明白吗?你云家再厉害,也是我大渊的子民,凉州再无法无天,也是我俞某人的辖区,想在凉州与我斗,你云家差得远呢,如果你敢拦在我面前,我连你一块抓。” 云暮然的脖子一梗:“我不信你有这个胆。” 俞不凡笑了,一切正落入他的节奏,这是凉州卫军营,他占着天然的主场优势,云家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贾,他不信云家一个护院真的敢对士兵动手。 他不急着动手,就是要激怒这个云家的小姑娘,只要把她抓在手心,云家就可以落在自己手中了。 俞不凡冲着田七喊道:“老头,你无故殴打我大渊的士兵,今日我必拿你归案,凡有阻挠者,一律视为同谋,统统给我拿下!” 田七连连给杜西川使眼色,让他把云暮然拉下去,可是云暮然却挡在他面前,一步都不肯退。 俞不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哈哈一笑:“兄弟们,跟我上前捉拿犯人。” 一众人跟着他向前冲去。 田老默默运气,同时跟杜西川使了个眼色,准备先把云暮然救出去再说,只要云暮然不动手,俞不凡就抓不到把柄。 杜西川突然冲了出去,拦在俞不凡和一众士兵面前。 俞不凡停下脚步,心里却更加高兴,如果杜西川敢在这个时候冒头,他正好趁机拿下,一石三鸟,大获全胜。 他大声喝问道:“杜西川,你要协助逆犯拒捕吗?你不把朝廷的法纪放在眼里吗?” 杜西川摇摇头:“大人误会了,我是来自辩的。” 俞不凡大为不解:“自辩,什么自辩?” 杜西川很认真的施了半礼,严肃地道:“刚才我娘子随我出门,这位兄弟无缘无故骂我娘子,我心中气愤,所以打了他一下,我跟这位兄弟道歉!” 俞不凡立时反应过来杜西川要做什么了。 如果是田七动的手,那是外人欺负自己的士兵,而如果是杜西川动手,那只是士兵之间的相互斗殴,性质完全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杜西川一承认,就把俞不凡的一石三鸟计划全破了。 俞彪也已经反应过来,喝问道:“滚开,我们不找你,打得是那个老头。” 杜西川摇摇头:“什么老头不老头,我打人确实是我不对,但刚才那个家伙无缘无故骂我娘子是娼,这件事也是他有错在先!” 黑爷和凉州卫的一众士兵都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立时围在杜西川的身边,乱糟糟地道:“是啊,是啊,你们还是京城里来的呢,一来就诬蔑别人的妻子,这都是什么素质啊?” “是啊,自己的老婆被骂,是个人都不能忍,打耳光还是轻的呢,是我说不得已经动刀子了。” “小兽医做得对,保护自己老婆的名声,天经地义!” 一众士兵再次闹哄哄地挤在一起,把田七和云暮然等人与俞不凡的士兵隔绝开来。 俞彪怒极,喝问道:“你怎么证明这一巴掌是你打的?” 杜西川慢悠悠走过去,来到被打的士兵王从检的面前,一脸真诚地说道:“要不我再打一次,现场还原一遍。” 王从检眼见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放在眼里,歪着头道:“就凭你这样一个小孩子,也有能力打得到我?” 杜西川走到那士兵面前,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蛋,问道:“我打的是这边脸吧,我现在再打一次,但这一次是现场还原,俞大人做个鉴证。” 他的话音才落,一个手掌慢慢划过,已是一个耳光抽到王从检的脸上,只是打得极轻,几乎如同拂过对方的脸一般。 俞彪惊呆了,不明白王从检为什么不躲,他下意识以为王从检还没反应过来,连忙喊道:“你使诈,这次不算!” 杜西川点点头,问王从检道:“我提醒你一下,我现在要打你了,你可听好了!” 然后他又回过头,问俞彪道:“俞大人,我已经提醒过他了,这一次再不能说我使诈了吧?” 第30章 证明 俞彪点点头,却把目光死死盯着田七,这里的所有人中,他只忌惮田七,只要田七不出手,他不相信杜西川能玩出什么花来。 杜西川的手掌高高扬起,似是为了让人看清,下落的动作极慢极慢,可王从检却是一动不动,任由手掌再一次拂过他的脸。 杜西川笑了,转身对俞彪道:“大人您看,这个人就是个木头人,很好打得。” 俞彪终于发现士兵的异样,他走到士兵的身边,真力透入,解了王从检被控制的经脉。 士兵终于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盛怒之下,张口骂道:“他娘的,你小子敢搞鬼,看老子怎么整死你?” 俞彪瞪了他一眼,问道:“谁做的?” 王从检茫然摇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人控制的,只好把目光看向远处的田七:“大人,肯定是那个老头,他有妖法,他......” 俞彪打断了他,喝道:“丢脸丢得还不够吗?滚下去!” 王从检满眼愤怒,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全身战栗,灰溜溜躲到一边。 俞彪也已经知道王从检是被人控制了真力,无力躲避,但他一直盯着田七,实在猜不透田七是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王从检的。 俞彪当然看不到。 控制王从检的,从来都不是田七而是杜西川。 在他第一次用手指触碰到王从检的时候,就已经丢过去了一个“烛照”,短暂控制了王从检的真力。 王从检只有二境的真力,而杜西川已经在四境顶峰,接近五境,两人实力相差本就悬殊,再加上灵枢烛照经根本闻所未闻,王从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着得道。 他只是发现自己整个人突然如同白日梦魇,一个手指一个脚趾都无法移动,甚至连喊叫都做不到,只能任由杜西川抽着他的耳光。 一直到俞彪解了他的控制,他才可以回过神来。 一开始他还在无比愤怒,可突然想到,如果刚才杜西川拿着一个刀来肢解他的话,只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剐,这让他瞬间冷汗直冒,再也不敢辱骂田七半个字。 俞彪向俞不凡使了个眼色,他自然不认为是杜西川控制了士兵,而是把罪魁祸首推到远处的田七,以为田七使用什么未知功法搞得鬼,对田七的实力又高估了几分。 他试图作一下努力:“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我亲眼看到是田老头打得人。” 杜西川连连摇头:“你肯定眼花了,田老头都老成这样了,走路都费劲,哪有力气打人?我都自认打人了,为什么你们就不信呢?” 俞彪指着周围虎骑营的士兵道:“这里所有人都看到,是那个老头打得人。” 杜西川呵呵一笑:“凉州卫所有的士兵,都可以证明,是我打得人。” 黑爷等人立刻接了上来。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了,那小子乱说话,我们小兽医就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小子就是个木头,被人打耳光都不会有反应的。” “这种人,被打死了,都是活该!” 俞不凡眼见杜西川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偏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说谎,再加上凉州卫的士兵跟着起哄,他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盯着远处的田七,怒道:“好,你无故殴打同僚,造成同僚受伤,依律责罚五十军棍,加上昨日欠下的二十军棍,一共七十军棍,我亲自来罚,看你是不是承受的了。”。 云暮然顿时大惊,俞不凡存心想杀人,这七十军根下来,杜西川哪里还有活路。 田七急道:“别胡说,刚才......” 还没等他来得及承认,杜西川已经打断了他:“大人,这不公平,明明是他侮辱我的未婚妻在先,我愤而反击,有什么错?” 俞不凡的目的,就是要引得田七出手,只要坐实了田七殴打军人的证据,那一石三鸟之计依然可以实行。 但杜西川又一次打断了他的如意算盘,让他心中的怒火更甚,他冷冷地道:“你才十四岁,哪来的妻子?更何况,昨天她还说你欠着她家几千两银子,你想骗谁?” 杜西川指指一边的角落里:“你可以问他,他是证明人。” 黑爷没有看见杨一平,杜西川却早就看见了,只不过杨一平一如既往地先躲起来,看情况。 杨一平从一堆人后面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手中居然还拿着半个大饼和一根大葱。 他把手中的大饼和葱往旁边一递,立刻被四五个手哄抢了过去,然后就听到一堆狼吞虎咽般的咀嚼之声。 这让他有些尴尬,他上前几步,向向俞不凡行了个礼:“俞大人好,俞千户好,杜兽医所言属实,杜兽医的师交欠了钱,杜兽医已经入赘云家作为抵押了,两人的文书上,我是公证人。” 俞彪在一旁道:“两人尚未成婚,女子就敢留宿军营,如此不检点,又怎么能掩住旁人悠悠之口。” 杜西川还未应对,秋香却在一旁骂道:“你这个大男人说话怎么这么脏,我们云家家属生病了,昨天晚上让姑爷来看病,今儿一大早,我家小姐来接人,怎么就不检点了?” 她拉起布帘子的一角,露出里面斜靠着的刘咏晴的一点点身形,继续道:“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上来查看,敢如此诽谤我们家小姐,我们一定去衙门告你们。” 俞不凡眼见这件事再难逆转,再加忌惮田七的实力,终于完全把目标对准了杜西川:“纵然王从检没了解情况说错了,那也是他想维护营中风纪,你明明可以解释,却先动手打人,就是有错。” 黑子在一边道:“大人身为凉州卫的千户,却只顾偏袒自己的亲随,苛责我们凉州卫的士兵,何以服众?” 元宝等人立刻跟着附和道:“是啊,大人还说要纪律,自己都做不到公平,又怎么让我们守纪律。” “不公平,不公平!” 俞不凡怒极反笑,哼道:“既然你们要公平,那好,王从检和杜西川斗殴,王从检有错在先,负主要责任,罚四十军棍,杜西川负次要责任,罚十军棍,再加上昨天的二十军棍,一共罚三十军棍,这下你们可有异议?” 第31章 要不要暴露 虽然强词夺理,但从公正这个角度来说,这个处罚确实没有问题,凉州卫众人都只能沉默,连杜西川也闭了嘴,他知道,这一次的三十军棍,只怕逃不过去了,只能硬扛。 俞不凡大喊道:“俞彪你来执行对王从检的处罚,我来执行对杜西川的处罚。” 俞彪应了声是,拉起王从检向一旁走去。 俞不凡来到杜西川面前,眼睛却盯着远处的田七以及云暮然:“杜医士,既然你想当这个英雄,本官便成全了你,但是本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本官不是昨天你那两个同僚,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就算你死了,也是自己倒霉!” 杜西川默不作声,只在心里暗暗盘算。 从昨天俞不凡与杨一平暗中对抗的表现来看,杜西川已然察觉对方的真力要略弱于自己,可现在是认罚,俞不凡占据着绝对主动,他却只能被动承受,很吃亏。 如果杜西川放弃抵抗,可能会受伤,甚至受重伤,但是俞不凡不会知道他的实力,可如果他全力抵抗,也许不会受伤,但他的真正实力,将会彻底暴露。 这不是什么好事。 在凉州城,每个人都多少有一些秘密。 灵枢烛照经和神秘红晶便是杜西川最大的秘密,孔媛曾一再告诫,绝对不能将这两个秘密显露出来,杜远也一直这么说,杜西川一直小心翼翼。 整个凉州城都知道小神医杜西川。 可是没有知道十四岁的小神医杜西川已经进入武道四境,甚至已经摸到了五境的边缘,就连云暮然都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医士,或许有点内力,但是不会太多。 一旦有人知道他这个从未修炼过的小医士有这么高的战力,就会有人想方设法偷窥和调查一切,这对他,对二愣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甚至神秘红晶可以修炼的秘密都可能暴露出来。 权衡之下,杜西川觉得暴露以后的风险太大,太过于得不偿失。 还是示弱一番,向俞不凡展示一境左右的实力,赌俞不凡不敢真的打死他,他会受点伤,但是不会太重,至少肯定死不了。 他这样想着,先偷偷向嘴巴里塞了一枚特效归元丹。 俞不凡不过去考虑杜西川的打算。 他也没有把杜西川放在眼里,他的真正目标,一直是田七和云暮然。 他把自己的衣领一拉一扯,黑色的大氅顿时向空中飞出,在雪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立时有识趣的士兵上前接住了。 他又将双袖一捋,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的胳膊,皮肤下的青筋微微凸起,彰显着力量的流动。手臂上的肌肉饱满鼓起,随着手臂的伸展和收缩,展现出优美的曲线。 他向虚空一抓,营门口的一条水火棍已经被他用虚劲抓到了他的手里,他用力一挥,只听咯咯连声,这条手臂粗的水火棍竟然承受不住他的真力,在空中碎裂成了两截。 这一下声势浩大,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连凉州卫的人都暗暗心惊,俞不凡年纪轻轻便成为千夫长,实力确实非同小可。 俞不凡洋洋得意,故意斜睨着田七,继续道:“杜西川,你不要心存侥幸,本官保证你的下场不会比这根木棍更好,我劝你,现在就把实情说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光可以饶了你,还可以给你记一功!” 杜西川已然打定主意,只是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牵连别人的。” 俞不凡呵呵冷笑:“我希望我打你的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 他又看着云暮然,继续挑衅道:“小姑娘,你放心,看着你们两个情比金坚的份上,我只打断他的腿,不会要了他的命,下半辈子,你可以用轮椅推着他,继续行医,哈哈哈哈哈!” 云暮然把指甲篏进了肉里,差点就要发作,田七却拦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个狗官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他的目标,一直都是云家!” 云暮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杜西川有难,这个难还因自己而起,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田七小声对云暮然道:“先看一看,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带着小兽医离开,到时候你一定要撇清与我的关系,我所做的一切,都与云家无关。” 云暮然也知道没有什么选择,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俞不凡似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使了个眼色,他的亲随们都拔出长刀,排成一圈,刀尖晃晃,对准了田七。 只要田七敢有异动,这些人会立刻动武,等到田七伤了其中任何一人,这个谋反的证据便算是坐实了,到时候,必定可以牵连到云家。 杜西川向云暮然摆了摆手,手指屈成了一个钩,微微摇了摇。 那是他小时候与云暮然达成的暗号,意思是让她放心,他不会有事。 云暮然怎么可能放心? 杜西川跟着俞不凡向一旁缓缓走去。 田七开始运转内力,随时准备动手。 一旁的黑爷和二宝等人开始相互使眼色,有几人跑去库房拿刀剑,如果俞不凡真要杀了杜西川,凉州卫的人不介意直接哗变。 但他们还是把目光盯向杨一平,在凉州卫,杨一平才是真正的核心。 杨一平白了众人一眼,突然上前大喊道:“大人棍下留人。” 俞不凡眼见又有一个人来破坏自己的计划,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一直试图拉拢的杨一平,心中更是愤闷,吼道:“杨百户,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欺人太甚,逼得我连你一块对付!” 杨一平竟然露出了一个笑脸,上前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那个,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俞不凡眉头一皱,杨一平的这个动作太失体统,与一直以来那种稳重的表现天差地别,这引起了他的好奇,想看看杨一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走到边上开始交头接耳,更奇怪的是,俞不凡居然频频点头。 虎骑营的人和凉州卫的人看着两个人在边上咬耳朵,很是奇怪,刚才俞不凡还在一脸震怒,可突然之间就风淡云轻了,甚至两个人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许久之后 俞不凡:“你怎么证明?” 第32章 来了 杨一平:“今天,今天就可以证明,大人,这件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俞不凡:“好,我今天就看你给我证明,如果今天证明不了,我连你一起罚。” 杨一平:“多罚一倍都行。” 他转过头来对杜西川招手:“过来,过来!” 杜西川不明就理,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俞不凡的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你确定你说得就是他,这个要上门入赘的废物?” 杨一平连连点头:“对,凭他就可以,我向你保证,他很有用,比这里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有用!” 俞不凡微微摇头,显然对杨一平的话很是不信,但是对杜西川的敌意,显然已经消失了大半。 杨一平问杜西川道:“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 杜西川终于明白杨一平跟俞不凡大概说了什么,也明白俞不凡对他态度大变的原因,杨一平要在俞不凡面前证明他的价值。 对俞不凡这样的人来说,情绪什么的,全是演的,利益才是核心,只有在俞不凡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会让俞不凡放弃敌意。 杨一平想在他和俞不凡之间当一个和事佬,杜西川也很愿意这样做,毕竟俞不凡是凉州卫的老大,如果执意要给他小鞋穿,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如果俞不凡能发现他的价值,双方就此消除了矛盾,然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杜西川走自己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是杜西川最喜欢的状态。 于是杜西呼微笑道:“回大人,按您的吩咐,半个月前,小的就已经准备好了!” 杨一平点点头:“那还等什么,快点支楞起来。” 杜西川也点头:“没问题。” 杜西川对二愣子喊道:“师弟,下雪了,开张了!” 二愣子乐了:“好嘞,吃肉喝酒的时候到了!” 杨一平举手给了他一个头锤:“小小年纪敢喝酒,老子关你禁闭!” 凉州卫的人都是一头雾水,他们搞不清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什么在突然间就变得轻松愉快了? 那两个刚从库房里拿刀出来的人更是满脸尴尬,不知道是该把刀分下去,还是该重新放回库房去。 杨一平转头骂道:“训练的时候拿个刀都能拿那么久,你的刀是现打的吗?猪都比你们勤快,现在重新把刀放回去,下次再这么慢,罚你们背上这些刀围着凉州城跑上十圈!” 两个背刀的人连忙道歉:“是是是,小的下次一定加快速度,一定加快速度。” 杨一平转头向俞不凡赔笑:“大人,下官平时训练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俞不凡轻轻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虽然演得假,但是杨一平毕竟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也算是给了他面子。 杨一平转过身,对着凉州卫的众人喊道:“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杨一原赶紧带着黑子和跳蚤等人出营去柳家做工。 俞彪等人把目光看向俞不凡。 俞不凡一言不发,自顾自整着袖子,又从士兵手中拿回大氅穿回身上,俞彪等人心领神会,收了刀,让开了一条路。 云暮然小声对田老道:“田老,你和香儿先带人回去,我留在这儿看看情况。” 田老摇摇头:“你和香儿先回去吧,真有什么情况,我只能带一个人走。” 云暮然略略沉吟:“那就让香儿先回去,我和你留在这里,如果有事,你带小兽医走,只要我什么也不做,姓俞的不能拿我怎么样。” 田老点点头,随后跟香儿吩咐了几句。 没多少时间,二愣子和杜西川已经在城门过道口摆上了全套出诊的架势,一个问脉的案几、一排椅子、砚台、笔、纸张,针炙的银针,艾条...... 旁边还有一个小摊子,上面堆满了各种药,金疮药、驱虫药、解毒药、防蛇药......。 杜西川坐在案几后面的太师椅上,这也许是整个凉州卫唯一可以拿出来的一张太师椅。 他小小的身躯以及稚嫩的脸庞,与这张巨大的太师椅有些不搭,但他微眯着眼神,单手抚着自己根本没有胡子的下巴,架势倒是摆了个十足十。 他右边是杨一平,杨一平旁边站着俞不凡等人,左边却是云暮然和田老。 俞不凡想到县衙中,县令给他准备的那把粗木椅,心头略有一丝不爽,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这一点耐性,他还是有的。 气温很冷,但俞不凡所带的士兵都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没有移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军纪之严,让杨一平忍不住在心中暗赞。 他小声对俞不凡道:“大人,这凉州的气温不比京城,如果长时间站着不动,手指和脚指都会冻伤的,这种冻伤很难治,严重的只能直接切掉。” 俞不凡点点头,凉州的情况,杨一平肯定更熟,他这样的提醒,绝无恶意。 他跟俞彪交代了几句,让士兵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士兵们还是没有走,全跟在俞不凡的身后,想看看杜西川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有俞不凡在,他们也不敢乱说话,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只有风卷着雪花不断向城门过道中间吹送,慢慢也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一直快到中午的时候,远处风雪中隐隐传来马蹄之声,杨一平笑了:“大人,来了。” 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在风雪中出现,每个人都骑着一匹马,又牵着一匹或两匹马,马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少的东西。 虽然人数不多,整支队伍却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他们身着破旧的衣物,与马匹的皮毛一样,久经风沙的打磨。面容被太阳晒得黝黑,透着坚毅和冷酷。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 领头之人身材魁梧,目光阴狠凌厉,脸上一道巨大的伤疤从头顶斜穿过大半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他背上背着一根黑色长枪,枪头比一般的长枪要长出一倍,泛着黑色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第33章 俞不凡的新想法 他身后的队伍中人,个个眼神如利刃般锋利,目光中透露着凶神恶煞的气息。浓密的胡须遮掩着坚硬的下颚,仿佛是野兽一般威武凶猛。他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则低声交谈,神情严肃。 他们虽然衣衫各异,但是每个人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衣衫之下更是明显埋藏着各种兵器,只要在一瞬间,他们就可以化成战斗队形,与敌人展开生死搏杀。 这些人的马匹显得疲惫不堪,马蹄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但它们依然跟随主人,缓慢而坚定地前进着。整个队伍透露出一种狂野和不羁的气息,仿佛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无人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 直到看见城门口的杨一平和杜西川等人,领头的目光突然变了,他露出一脸讨好的喜色,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杨一平跑过去:“杨大人,好久不见,您老依然丰神俊朗。” 杨一平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高傲冷俊的表情:“马老大,早就听闻你今年生意不错,现在看你们居然第一队就回来了,看来是真的发财了。” 俞不凡看着杨一平用那张死人脸说得这么讨好的话,忍不住膈应,心里越发觉得他捉摸不透。 马老大已经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元宝,拱手道:“都是刀头舔血的活,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发财?” 杨一平用眼神向他对着俞不凡示了一个意。 马老大立刻反应过来,躬身向俞不凡行礼道:“这位大人眼生的紧,是哪位上使么?” 杨一平道:“这是我们凉州城的新千户俞大人。” 马老大赶紧从怀中又拿出一个小元宝,递了上去:“小人姓马,专门搞搬运的,俞大人多关照。” 居然敢在城门口公开行贿?俞不平皱起了眉头。 可杨一平已经伸手接过了马老大手中的两个元宝,随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好说好说,只要你们在城里安分守己,俞大人一定保护你们的。” 马老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元宝来,递到了杨一平的手中:“给弟兄们买杯水酒喝。” 杨一平居然难得地笑了一笑:“多谢马老大。” 俞彪在一旁郁闷不已,他也是百户,资历比杨一平更高,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马老大又走向杜西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居然比之对两位官员都要有礼的多:“小神医,好久不见了。” 俞不凡在一旁小声问杨一平:“什么来头?” 杨一平也小声回道:“马匪。” 俞不凡的目光一寒,顿时就要发作。 杨一平似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大人冷静,衣食父母啊,不能得罪。” 他开始向俞不凡解释这些马匪。 从凉州前往西夏的道路,是大渊和西夏间走私的必经要道。 有走私,就会有劫匪。 劫匪的来源和三种,大渊的军队假扮的是一种,西夏军队假扮的是另一种,凉州城中专职为匪的,是第三种。 大渊和西夏军队假扮的马匪一般都会确定好目标后才动手,动完手后立即返回军营,而凉州城的土匪一般长年在城外活动,风餐露宿,碰到什么,打劫什么。 凉州城外的马匪,与别处的马匪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般的土匪,或占据交道,或占据险要地形,占山为王,临水结寨,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基地。 但凉州城外的地形以荒漠为主,一望无际,是骑兵的天然的主战场。 马匪们找不到什么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处可以修建寨子,即便勉强修了,也无法种植或养殖,不能为外出的土匪提供后勤支援,没有什么意义。 西夏以及大渊军队可以对来去如风的小队马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允许在野外出现对他们可能构成威胁的大规模匪兵。 发现一个寨,就剿灭一个寨,不论西夏和大渊,都是如此! 久而久之,凉州城的马匪就放弃了建寨的计划,而是把凉州城当作补给和后勤基地。 每年到这样的大雪天,凉州到西夏的道路几乎完全隔绝,基本不会再有走私者行动,马匪们也无法在这样极寒的天气中继续在野外生存,他们便会回到凉州过年,做一段时间的普通百姓,待道路畅通后再外出打猎。 这个时候,就是凉州卫士兵赚军费的时机。 杜西川头也没抬:“怎么样,今年有哪些需求?” 马老大牵过一匹马来,对杜西川道:“小神医,这是我的坐骑黑风,您老先给看看。” 听到黑风的名字,俞不凡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来,不由得脱口而出:“黑马黑枪黑面神,你是七年前黔州劫粮案的首犯阎世仇?” 马老大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顾给杜西川介绍道:“这老小子跟着我二十几年了,我一直把他当亲兄弟对待,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心疼,您老一定给好好看看!” 俞不凡眼见马老大装傻,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衣领,大声道:“阎世仇,你不用装傻充愣,七年前你在黔州劫夺官粮,杀害官差,朝廷发下了海捕文书要拿你归案,你以为你靠装傻,就能逃得了吗?” 此话一出,马老大背后的马匪们齐齐变了脸色,只顷刻间已各自从衣服中掏出武器,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杀意凛凛,已经扑面而来。 俞不凡的手下也是反应极快,一个一个拔出了刀,刀尖寒光闪闪,对准了这些马匪,双方都紧张到极致,战斗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马老大任由俞不凡抓着自己的衣领,转过头对自己的小弟骂道:“直娘贼,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们是凉州城的普通百姓,在城外要防土匪没办法,在城里舞刀弄枪的算什么样子,还不把家伙什都收起来?” 一众马匪这才慢吞吞地把武器收了起来,俞不凡的手下却不敢放松,依然死死盯着这些马匪。 马老大眼见众人都收了兵器,才拱手对俞不凡道:“这位大人,小人姓马,家中行三,所以又叫马三,在凉州城出生,在凉州城长大,这辈子从未进过五散关,这些在县衙内均有登记,还请大人详察!” 第34章 拿多少银子治多少病 俞不凡指着他的马区和长枪道:“黑马黑枪,你以为靠抵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今日我便要将你抓捕归案,等到了朝廷验明正身,看你还怎么抵赖?” 马老大依然不慌不忙,如同看一个二傻子一样看着俞不凡,微笑道:“大人,在这凉州城中,骑黑马使黑枪的,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人,他们若以此断定我是什么劫案的逆犯,小人也无法可说,只能请大人把其余几百个人一并抓了送京城,这样大家才公平!” “你!”俞不凡顿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大人,大人!”杨一平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地跟他解释一些凉州城的规矩,不问往事,只问前程,是基本之一,真要认真查一查,这凉州城中,起码能抓上千名各种要犯。 最起码,这些马匪个个手上带血,先砍脑袋再查案,保证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马老大他们,只是第一队,随着大雪落下,会有越来越多的马匪队伍回归,光靠俞不凡的队伍,是抓不完的。 俞不凡目瞪口呆! 事情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想象,也进一步说明,他原来所知道的所谓情报,完全是一个笑话。 他的脑中突然一闪,像是抓住了某些希望。 他想要组建一支军队作班底,光靠凉州卫的几个人显然不现实,但眼前的马匪不是最好的兵源吗? 他们对凉州的地形极熟,有一定的武道基础,精于马术,常年战斗,只要进行一定的配合训练,就可以成为最好的骑兵。 而更重要是,他们都见过血,杀过人,整天在生死线上徘徊,视生命为草芥,这一切是普通军士根本做不到的。 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兵。 这样的想法,让俞不凡的瞬间兴奋起来,连脑袋都有点发热! 暂时把对这些马匪的憎恶放一放,再偷偷把这些马匪的黑料收一收,关键时刻,可以用这个当作拿捏他们的手段。 他给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使了个眼色,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继续向杨一平询问关于凉州城和马匪的详细情况。 那些士兵心领神会,个个收起了刀,退到一旁。 一声危机消弥于无形,马匪们也放松了警惕,重新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杜西川这才开始认真地检查黑风。 他先看了看马口,又拉着马走了几步,马匹已经瘦弱不堪,前蹄明显瘸了,每走一步便会有肌肉抽动,是极度疼痛的表现。 他蹲下身,看着马腿前关节处一个明显的伤疤,又依着这个伤痕向上向下仔细摸索了个遍。 然后他细细解释道:“这匹马的关节中了箭,没有及时治疗,反而拼命跑,硬生生把肌腱跑断了,那箭上还粘过粪便的,伤口中了毒,整条马腿都有脓,要清创,可能要把整条马腿上的肉都切下来,才有机会活。” 马老大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情况不容乐观,他只好开口问道:“这个,还有办法治吗?” 杜西川摇摇头:“很难,这马将近三十岁了,按照人的年龄,差不多已经是八十岁的高龄了,没有了生命力,很危险,就算能救活,以后也只能瘸着走,不能跑,更带不了人。” 马老大混浊的眼睛里居然有了眼泪:“都是我的错,当时我被三个人追,只能催着它快跑,根本没注意到它早就中了毒箭,它是真的傻,硬是把腿跑断了,才跑赢了他们啊。” 杜西川拍拍他的肩膀:“马老大,我们先节哀,你先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安排你的救命恩人?” 马老从的眼中流露出期盼地目光:“小神医,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杜西川竖起一根手指:“如果把他治好,他大约还可以活两到三年时间,一百两, 我会治好它的腿,再让它在这军卫所里寿终正寝,怎么样?” 马老大还没回应,一旁的二当家已经急起来了:“一百两,你开什么玩笑啊?买匹西夏的大宛神驹也只要一百两,你治个病也敢收一百两,还不如买匹新马呢?” 杜西川也不气恼,掸了掸手,施施然回到案前坐下,用手指向城内的一个方向指了指:“城东帽儿胡同李屠夫,一刀就能解决了它的痛苦,还能送你们二两银子的肉,慢走不送。” 马老大的手一个耳光打在自家二当家的脸上,喝问道:“怎么跟小神医说得话,你是想把我们这一帮兄弟们都害死吗?还不给小神医道歉!” 二当家的居然不敢气恼,乖乖地上前向杜西川作了一个揖:“小神医见谅,我今早被大雪糊了一脸,脑袋发了烧,迷糊了,乱说话,您老人家不要放在心上。” 杜西川大马金刀般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诊病的案几:“自我师叔坐诊凉州卫开始,拿多少银子治多少病,从没多收一两,也不会少收一两,这个规矩凉州城都知道,你们不想治,就别治,敢质疑我的,滚!” 马老大兜手又在二当家的头上来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口黄牙满脸堆笑:“是是是,这牲口昨天晚上灌饱了马尿,现在都还迷糊着,小神医你原谅则个。” 一旁的俞不凡几乎要看呆了,这帮一言不合就敢对官军动手的土匪居然会怕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而且怕到如此程度? 这个废物的医术,真有这么神? 从他见到杜西川的第一眼起,便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与云家亲近的小孩,一心想通过打击他来达到打击云家的目的。 昨天的杜西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人之处。 可从今天早上替田七背锅开始,杜西川表现出了远超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的心智,而眼下,杜西川更表现出了与其年龄完全不相配的惊人医术。 俞不凡下决心要对杜西川的价值进行重新评估。 再成长几年,杜西川的医术必定还能更上一层楼,一支队伍中如果有这样一位医士在,对于提高队伍的持续战斗力和士气,是显而易见的。 他小声问杨一平道:“杨百户,这废......啊这杜医士真有这么神?” 杨一平小声回道:“别急,继续看,还有更神的!” 第35章 二两银子的肉 马老大教训完二当家,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全部倾倒在案几上,细细数了一遍,最后只拿回几个铜板和碎银子,其余一股脑儿全推到了杜西川面前。 “黑马黑枪黑面神,我马老三能活到今天,黑风的功劳最大,他是我的坐骑,也是我的生死兄弟,其他事,我没法为他做了,但我至少让他安享晚年,得到善终,少挨那一刀,这钱我自己出,与帮里无关,小神医,拜托了!” 杜西川给了他一个微笑:“明年开春后,你来看它,如果不满意,我退钱给你。” 马老大丝毫不怀疑杜西川的技术:“有你小神医的一句话,我有啥不放心?” 他回手拍了拍黑风的头:“跟着小神医吧,你会没事的。” 黑风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算是作了回应。 杜西川向二愣子示意,让他把黑风牵去马厩将养着,等这边的工作结束了,再去给马诊治。 黑风很乖,跟着二愣子缓缓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看马老大,马老大眼睛中的眼泪终于挂不住了,大滴大滴掉下来。 云暮然突然觉得有些心塞,眼睛酸酸的。 杜西川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意思让他继续看戏。 看完黑风,马匪队伍中的三当家是被人扶过来的,他倚坐在案前,浑身瘫软,面如死灰,进气少,出气多。 杜西川给了号了许久的脉,又仔细检查了他的眼睛和舌头,细细思量的半晌,问道:“你连续吃了两次强行提升真力的丹药?” 三当家无力开口,只是微微点头。 杜西川又问道:“你被对方真力侵入后,为了与对方两败俱伤,自爆了丹田,又断了肺经?” 三当家再次微微点头。 杜西川微微摇头:“你的病很麻烦,丹田废了,肺经全断,手足阴经全部闭塞,其余经脉也断了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靠着我师叔以前的归元丹,当时就该没命了,不过现在也是一条命去了九成九了。” 三当家无力开口,一旁的马老大替他答道:“小神医果然是神,还请小神医医治。” 杜西川思索了片刻,竖起一个手:“五百两,我可以保证他能活下来,以后只要不跟人动手、不吵架,不乱跑乱跳,不出去瞎搞,活五到十年还是有希望的。” 俞不凡再一次震惊了! 杜西川能看清病症,虽然有能力,但也不算稀奇,他能把三当家整个动手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他靠什么续命的都诊断出来了,这份医术,已属十分难得。 可这么重的伤,连他一个门外汉都觉得必死无疑,可杜西川居然说能治,这份医术,简直可怖! 这让杜西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了。 想着刚才马老大对一匹坐骑的感情,云暮然觉得这些马匪一定会赶紧凑银子,可现实却让她大跌眼镜。 马匪众人一个一个居然默不作声。 虽然刚才马老大治马掏了一百两,可马老大说了,用得是自己的银子,这个谁也不会说什么。 可要治三当家,掏的是大家的银子,五百两,摊到每个人的身上就是二十五两,可以养家里人一年,马匪们提前脑袋干了一年,又赚了多少银两?都是拼死拼活攒下来的银子,怎么轻易舍得。 马老大有点后悔。 他掏一百两银子治马,除了确实对黑风有生死情感外,重要的还包含着给自己立人设的目的。 而他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就连云暮然都觉得他这个老大,确实很讲义气。 但他没想到治三当家要这么贵。 这下他被架到了空中,治吧,舍不得,关键是三当家治好,也废了,没什么用,而不治吧,刚才立得讲义气的人设,就全部白立了。 他偷偷向二当家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治,多少银两都治,都是自己弟兄,自然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何况三当家还是为兄弟们才受得伤,怎么可以为了区区一点银两罢三当家的生死于不顾。” 二当家心领神会,立马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治自然是要治的,可是老大,帮里面,现在掏不出这五百两银子了!” 大当家厉声喝斥道:“怎么搞得?我们今年做了那么多单生意,怎么连五百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二当家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老大,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我们在野外讨生活,什么东西都比在凉州城贵上许多啊,我也在努力省钱,可实在省不下来啊,还请老大责罚!” 大当家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倒也是事实,这个事不应该怪你,可眼下老三的病情才是重头戏,你说说看,我们该怎么样把这个银子凑出来?” 二当家皱着眉头似乎沉吟了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问道:“老大,我听说,城里亦心堂的云老板是小神医的师叔,说不定他有更好的医治方法呢,要不我们先去亦心堂看看,也算是给老三多一重保障,看完了,到时候再想办法。” 大当家点点头:“你说得这个办法,倒也妥贴,兄弟们,你们觉得呢?” 一众马匪们没有说话,但都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唱完了戏,一旁的田七却不想他们如愿意,开口道:“不用送亦心堂了,按小神医所说的症状,你送去亦心堂,亦心堂肯定是要劝你马上回家安排后事的。” 马老大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凑成的面子在顷刻间被人破了,顿时大怒,他刚想发火,猛然看到杜西川身边的云暮然,立时想起来这是云家的掌上明珠,是比杜西川更不能惹的存在。 这让他顿时熄了火,甚至连一句狠话也不敢说,只好灰溜溜地向杨一平求情:“杨大人,不知你老人家能否给作个保,先救了我的兄弟,短了的银子,他日必定奉还。” 杨一平还没开口说话,三当家却先开口了:“兄弟们争银子不易,老大,老二,你们不用为我这个废人劳民伤财了,把我送去家里,给我留一百两,让我和家人有个交代吧?” 第36章 当然是比抢要好 老大和老二做戏,三当家自然是懂得,他现在只是后悔,当初不该为了这些所谓的兄弟牺牲自己,白白送了性命。 可一切已成定局,他再后悔也是无用,不如利用场面上的机会讨点银子,给自己的家人争取一点生存的资本。 马老大拉着他的手,眼泪又差点流下来了:“兄弟,咱们一起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哥哥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呢,听哥哥的,咱得治,行吗?” 三当家摇摇头:“哥,刀尖上舔血,迟早有这一日,我们去草原上觅食,本来就是拿命去换银子,现在能够拿我换五百两银子,我已经赚大了,反正小神医说我就算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让我以后连人都不能骂,还不如让我早点死了。” 马老大还想说什么,二当家的上前劝道:“老大,老三的脾气你知道的,一旦决定了,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尊重老三的选择,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 一众马匪这才纷纷开口:“老大说得对,我们都要尊重三哥!” “三哥当了一辈子英雄,临了这个样子,确实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三哥你放心,你家小子和你娘,就是我的亲儿亲娘,我们一定照顾好他,将来为你报仇!” 马老大用手拭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泪,哽咽着道:“好,我让两个兄弟先送你回家,你先安顿安顿,等我把其他人安排好了,再去看你。” 眼看三当家的要被人拉走,杜西川突然道:“等等!” 三当家的眼中露出了希冀之色,只道杜西川善心发作,肯救自己了。 就连一旁的俞不凡都有这种想法 杜西川却只是拿出几根长针,一一刺入三当家的天池、风府等一些头部的穴位,一边刺一边道:“这几针下去,给你三天时间安排自己的后事,而且保证你三天之内不会太痛,你好自为之!” 几针扎完,三当作满是死灰的脸上竟然恢复了一些红晕,连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向杜西川行礼道:“多谢小神医的恩情,小人......” 杜西川摆摆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把你体内最后的潜能逼出来罢了,本来你还可以活十多天,可现在,只剩下了三天寿命,只不过这三天之中,你不会再痛苦,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但三天之后,你必死,你现在去安排后事吧。” 三当作的脸色变了变,瞬间明白了杜西川的意思,他还是向杜西川行了一礼:“多谢小神医免了我十多天的痛楚。” 杜西川依然摇摇头:“不必,我师父的规矩,有多少钱,治多少病,谁也不欠谁的,更用不着谢恩,我只是强行替你作了选择,你抓紧时间吧。” 三当家点点头,从二当家处取了一百两银子,也不让别人送,自顾自骑马离开了。 直到三当家消失不见,马老大才重新拾起些笑容,问杜西川道:“小神医,三当家用得那种归元膏还有吗?我们想买一些。” 杜西川摇摇头:“没有,今年只有特效金创药,你们要的话,可以买一些。” 马老大大惑不解:“不可能吧,刚才杨大人不是说,我们是今年第一批回来的人吗?为什么会买不到。” 杜西川解释道:“特效归元丹,还是我师叔在的时候炼的,可我师叔离开后,天下再也没有人识得星玲草,没有星玲草,也就没有了特效归元丹,要不你们再等几年,等我多做几次试验,说不定可以重新把特效归元丹给炼出来。” 马老大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小神医,你肯定有些存货对不对,多少给我们一点,价格好说,关键时刻可是靠这个救命啊!” 杜西川指指远处的炼药房:“药房就在那儿,凡是找到一粒归元丹,全部白送你。” 马老大面色有些讪讪,显然不信,却又无可奈何。 特效金创药和特效归元丹,是利用特殊红晶炼成的两种神药,前者用于外伤,后者用于内伤。 对普通受伤者来说,特效金创药是救命药,但是随着武道境界提高,自身防护力越强,恢复能力也越强,高效的内伤药便弥足珍贵。 普通归元丹就是江湖中常见的疗伤药,而利用神秘红晶后的疗伤药,对内伤的治愈效果提升了几十倍。 三当家如此重的内伤,也能靠着归元丹吊着一口气。 杜西川原来也计划利用归元丹硬扛俞不凡的体罚。 杜西川敢供应一定量的特效金创药,也因特效金创药只会在低境界武者中传播,不太容易引起高境界武者的注意,不会造成太大的风险。 可特效归元丹一旦传播出去,杜西川很害怕自己会被某些隐世的老怪物抓回去,成为他们专属的炼药工具。 早些年孔媛在的时候,还曾经卖过一些特效归元丹,可等到杜西川开始炼药的时候,他很快听从了杜远的警告,让这种药因为“原料绝迹”而跟着绝迹了! 现在偶尔还出现的特效归元丹,也只是孔媛留下了“遗物”而已。 马老大买不到特效归元丹,只好问特效金创药的价格。 杜西川举起一个手掌:“特效金创药五十两银子一份,而且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一份。” “这么贵?”二当家好了伤疤忘了痛,瞬间就已经爆了粗口,“小兽医你大爷,你干嘛不直接抢?” 这一次杜西川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很玩味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比抢要好,否则我干嘛要当医生卖药,直接去当马匪不是更好,要是我去当马匪,你们不得把你们二当家的位置让给我,而且还得你们那些老大哭着喊着来求我当?” 马老大和二当家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杜西川愿意入他们帮,别说是当二当家,马老大这个大当家都会说让就让。 不光是马老大哭着喊着,就算整个帮派的人一起出动,是在医卫所门跪上三天三夜,都不会有人有二话,毕竟只要杜西川在,人人都敢拼命,整个帮派的战斗力瞬间便提升了几个档次。 就算他们不来,多的是其他帮派会来,就算是为此火拼,也绝不会有人退缩。 第37章 狂热的战争贩子 俞不凡也是震惊不已,问一旁的杨一平道:“杨大人,药店的金创药不过卖了几十文一份,这杜西川却卖五十两银子,这不是疯了吗?” 杨一平还没有说话,已经从柳家回来的杨一原却在一旁献起了宝:“大人,这就是您对我们小兽医还不够了解,我们小兽医这特效金创药,哪里是那些普通杂货可比的?” 他招招手,从俞不凡的手下招了一名士兵,还没等士兵反应过来,已举起匕首在士兵的手上扎了个口子,随即他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刮了少许,抹在士兵仍然在流血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竟然立刻止了血,然后甚至开始缓慢结起疤来。 俞不凡瞳孔骤缩,这种金创药的止血效果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力,简直神乎其神。 他突然觉得,有一道灵光在他的脑中闪现,这道灵光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但是直觉让他觉得,他刚刚发现了绝对了不得的东西,这个东西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杨一平看着俞不凡眼中突然冒出的光,心头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错误,眼前的俞不凡不是想要在凉州城里得过且过的逃难者,而是一个狂热的战争贩子,他会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去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而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可能成为重要的催化剂。 他有些后悔,为了保护杜西川,反而让杜西川暴露了更大的秘密。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谈不上暴露,俞不凡掌控着凉州卫,又想要扩大凉州卫的话,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 只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凑过头去,对俞不凡小声道:“其实也卖不了这么贵,只是让马匪平平安安进城过年,平时还要保护他们的家小,我们凉州卫不得向他们收些银子吗?这卖药的钱,就当是保护费了!” 俞不凡疑道:“可这卖药的钱不是归杜医士吗,凉州卫有什么好处?” 杨不平道:“今日收得所有诊费和药钱,扣除成本,杜成川得半成,凉州卫得九成半,兄弟们都指望着这笔银子过年呢。” 二当家已然反应过来,连连向杜西川道歉:“小神医,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些靠刀头舔血的实在不易,这五十两一份的金创药,真的买不起啊,您老能不能给让点价?” 杜西川从案几桌肚里抽出一张图画来,图画中画着一种长相奇特的花草,通体颜色呈现浅蓝,中间却是一个粉色的花蕊,花蕊是空心的,壁上竟然有一个一个的小孔。 他扬着手中的图画道:“这是轻歌花,我也不瞒大家,我这金创药能有神效,重要的是多了这一味主药,只是这种花太少了,我去年一年,才找了几颗轻歌花,炼成了这些金创药,那里算贵了。” 在众人一个一个看着纸张的眼神中,他又扬了扬手中的图画:“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凡是找到轻歌花,一株花可以换五包药,随时可以换。” 马老大连连叹气:“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别说我们,整个凉州的马帮,只怕都知道这件事,可是我们留心了一年,也没有找到一株花,实在是运气太差了。” 二当家的也道:“宝物难得,所以才有成效,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份药卖五十两银子,确实不贵了!” 云暮然在一旁拉拉杜西川的衣袖:“小西川,你是疯了啊,这种神药中的主材,你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杜西川微笑道:“不是我不想藏私,实在是轻歌花太难找了,我发动了整个凉州城的人,才在一年中找到了五颗轻歌花,如果光靠我一个人,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全在凉州城外寻找,也未必能找到一颗。” 一帮马匪也跟着附和,这轻歌花的花形十分奇特,颜色也很显眼,就算在草丛中,也是一眼能认出来,可是他们留心了一年,就颗形状相近的花都没有看到,可见这花确实神秘! 刚刚被打的士兵王从检突然凑到俞不凡的耳边小声道:“大人,此事有蹊跷!” 俞不凡不解道:“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王从检道:“小人家中数代行医,虽然算不上医学世家,可是也算颇通医理,小人也是自小跟着学习医术,知道凡是良方,那些名医肯定是要珍藏的,即使是开药,也必定要放几味无关紧要的混淆视听,避免别人猜到药理,哪里会如同这杜西川一样大声嚷嚷把神药的主药喊得天下皆知的?” 俞不凡微微思量,相询道:“你的意思是?” 王从检道:“我觉得,这个轻歌花也许确实是重要的药材之一,但是绝非主药,真正的主药,必定是别的东西。” 俞不凡连连点头:“你说得极是,杜西川的做法,确实有些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王从检连忙拍马屁道:“大人英明!” 俞不凡小声道:“现在杜西川在替凉州卫赚银子,你不必声张,只需小心观察,如果能够发现端倪,便算是你的功劳!现在凉州卫缺个小旗官,你可要努力!” 王从检大喜过望:“多谢大人提点,小人一定效死力,找出这个杜西川的秘密。” 他低下头去,眼中满是得意的邪笑。 他刚刚被打得满嘴血,连牙都掉了一颗,又当众被打耳光丢了颜面,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他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和道歉,心里实在是恨极。 虽然他也认定打人的田七,捣鬼的也是田七,可是田七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让他想想都后怕,哪里敢报复?他只好把矛头指向了杜西川,一心想让他倒霉! 马匪们认可了杜西川的价格,逐渐开始交易,一包包药拿出去,一锭一锭的银子收进来,二愣子兴奋的满脸通红。 俞不凡的心头突地一跳,他已经知道了,刚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第38章 俞不凡的破局 杨一平是用一句话劝阻俞不平的。 “大人,您先想想您和您的部队该怎么在凉州活下去。” 然后俞不凡突然脊背发凉! 此时,他才回过神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坏得多。 如果说,他所得到的情况不对称可能会害死他一个人的话,那么凉州三十年来不发饷的事,一定会捅破天。 而在捅破天之前,别说组建新的凉州军,就算是养活俞不凡自己那四十个人,都可能是个大难题。 该如何破局? 俞不凡想不出办法。 第一种选择,他把凉州三十年不发饷的事情直接密奏给皇帝,而皇帝确实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震怒之下,杀得人头滚滚。 然后皇帝为了安抚这些被杀官员的家属或者背后的势力,又顺手把他杀了,至少也让他永远不得晋升,老老实实在凉州呆一辈子。 第二种选择,皇帝知道凉州的情况,甚至凉州不发饷这件事本身就是皇帝授意了,而他又把这件事捅了出来,于是群情激愤,御史们逼着皇帝处理此事。 皇帝为了安抚天下民心,依然会杀得人头滚滚,而这滚滚的人头之中,必定会有他一颗。 所以,如果要讨饷,不管上报也罢,不上报也罢,最终他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要破这个局,必须要有一个切入点,可以试探这件事究竟涉及到什么层次,这些层次隐瞒这样一件事的真正目的何在。 而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就是一个契机,一个破局点。 上报特效金创药必定是奇功一件! 大渊号称有军队三百多万人,但大多数都是如凉州卫一般装备极差、战斗力极弱的地方卫所,真正常备部队是称为京师三大营的前锋营、五军营和八千营等三支常备部队,以及被号称军中精英的禁军。 上述四支部队加起来总人数接近四十万人,士兵基本由较为强壮的普通人和下级武者构成。 如果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能在这些部队中推广,可以极大的减少士兵的伤亡,提高士兵持续战斗的能力,将使部队的战斗力产生质的提高 军方的上层一定会喜欢这个药,普通士兵也会对他这个发现者感激涕零,让他在军中的声望直线上升。 重要的是,俞不凡可以夹杂一点私料替自己做一些事情,可以在报告中隐晦的提一些事来刺探上面的反应。 比如说,他可以提凉州原千户屠程潜已经数年上曾到过凉州,原百户王言已经退养多年,与兵部的资料不符,以此来试探究竟是兵部的资料真出了问题,还是他的大伯故意给了他假情报。 他还可以隐晦的说,凉州地处偏远,土地无法垦种,士兵戍边辛苦,希望朝廷体恤,增加军饷等等。 如果在平时提这些要求,这个消息必定会被截断,但是随着金创药这一大功一起上报以后,下面那些人,一定瞒不住。 有心利用的人,一定拿起这把他递上去的刀子,捅他们的政敌一刀,而别人捅破的事情,于他无关,他拿到的,只有实惠。 就算这件事真是皇帝授意的,有特效金创药作为引子,皇帝会认为他在用特效金创药作一声交易,换点军饷,这样的做法,至少不会引起反感。 这样想着,他顿时觉得杜西川看上去顺眼了不少,就连边上的杨一平也不觉得讨厌了。 可当看到杜西川另一边的云暮然以后,俞不凡的心情立时又不好了。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云家招杜西川入赘的真相,云家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得到这个特效金创药的配方,它会给云家带来无尽的财富。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拿到这个配方。 在城门口,杜西川正一个一个给马匪们诊疗各种伤情,再把一包一包的药卖给这些马匪,二愣子一捧一捧收着银子,只激动得满脸通红,杨一平也在一边傻乐着。 俞不凡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正策划着如何拉马匪加入自己的队伍,而特效金创药就是最好的契机,只要有特效金创药,再用以军功抵消旧罪这种做法,必定可以激励马匪们给自己效死力。 这样一来,自己同时解决了钱和军队的问题,自己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横扫西漠,已是指日可待。 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个马匪把两块红色晶石放到杜西川桌上:“小兽医,我寻到了这两块晶石,是不是跟您老人家要寻找的石头一致?” 杜西川拿过来细细察看了一番,又不动声色的用灵枢烛照经探查了一下,果然就是神秘红晶,不由得心花怒放,问道:“你要换什么,一颗石头十两银子,或者两颗石头换一份金创药?” 那马匪想也不想,马上道:“换一份金创药。” 杜西川点点头,随手把晶石扔进一旁的杂物框内,然后扔了一份金创药给他:“你们继续找,凡是找到这种石头,就是这个价。” 马匪喜滋滋的去了,其他的马匪看着他手上的金创药有点羡慕,拼死拼活的,还不如捡块看不起眼的破石头赚钱。 王从检又一次来到俞不凡身边,小声道:“大人,有蹊跷!” 俞不凡把他拉到了一边,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端倪?” 王从检道:“小人从小熟读本草纲目,从没听过什么轻歌花,而且那花图形奇怪,从来没有一种花的花蕊上居然开有小孔,这与一般植物的生长相悖。” 俞不凡微微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以前也从没有无法想象,一种金创药,可以有这般神奇的疗效,要炼神药,必需神草,我倒觉得合情合理。” 王从检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指指杜西川扔进杂物框的红晶:“大人,您觉得有没有可能那种红晶才是真正的原料,不然,一块破石头,杜西川怎么舍得花这么多的银子来购买。” 俞不凡的心里突得一跳,王从检的话不无道理,他回忆整个交易过程中的杜西川的表现,在检查神秘石头的时候,杜西川的眼中确实有一闪而过的喜色。 他觉得王从检的判断很有道理,杜西川的神效金创药与什么轻歌花和星铃草无关,真的有关系的,是这个红色晶石。 他低声吩咐道:“这件事你不可声张,继续静静观察便是,我先去试探一下。” 他来到杨一平身边,小声问杨一平道:“杨百户,这个红色晶石是何物,为什么杜医士要用这么高的价格买这东西?” 杨一平道:“就是普通的红色水晶石,这不是他要收的,而是他那个发了疯的师父,到处收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想要炼出仙药。” 俞不凡下意识的生出联想,更觉得这种红晶绝非凡物,于是问道:“真的有仙药?” 杨一平附在他耳中轻声道:“他这一门中的,全是疯子,他师叔孔媛原是军中医士,也是一心想要炼取仙药,最后中毒而亡,他师父喜欢他师叔,因此发了疯,一直觉得他师叔是升了仙,所以当初收集奇奇怪怪的东西,想要炼出仙药,随他师叔而去。” 俞不凡又问道:“那他师父呢,现在何处?” 杨一平叹了口气:“炼药的时候,把人家房子给炸了,怕被追责,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俞不凡不由得微微失落,原来只是疯子喜欢的东西,可他仍然将信将疑,直觉神药与这红色晶石有关。 他开口道:“杜医士,本官一向喜欢收取奇石,我观你刚才获得的红色晶石甚是奇特,能否让给本官?” 杜西川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大人也很喜欢这种石头吗?” 俞不凡点了点头:“我相信杜兽医一定愿意割爱吧?” 杜西川也点点头:“当然没问题。” 他从杂物框中再把那两块红晶拿出来,递给了俞不凡:“大人,承惠二十两!” 一旁的杨一平一记耳刮子敲在杜西川的后脑勺上:“大人初来乍到,又免了你的军棍,你送几块石头给大人又怎么了?别这么小气,反正这师父也不在,这玩意也没什么用。” 杜西川伸出一个手。 杨一平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干嘛?难道向我要钱?” 杜西川:“昨天的五两银子!你把昨天大人赏我的五两银子给我,我便把石头送给大人。” 杨一平仰起头来,目光东转西转,装作没有听见。 俞不凡哭笑不得,向俞彪示了个意,俞彪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银锭,杨一平的目光立时被吸引过来,可是终究没有再出手。 杜西川刚把银锭拿过去,就被云暮然劈手夺了过去,杜西川想质问,云暮然开口道:“还欠四千九百九十五两。” 杜西川立刻没了脾气。 云暮然笑嘻嘻地又把银子放在他手里:“你也长大了,总不能手上没点银子,这五两银子就当姐姐给你的零花钱,可以不算在债务里。” 杜西川笑了,转手又把银子放在云暮然手中:“四千九百九十两。” 云暮然...... 杜西川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向云暮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弟弟没钱了,姐姐再给点零花钱!” 云暮然...... 杜西川并不是故意洒狗粮。 他意识到自己收购神秘红晶的事,已经引起了俞不凡的怀疑。 第39章 试探 在凉州这种恨不得把所有沙子淘一遍淘点金出来的地方,以十两银子一块的价格去收购红晶,确实太惹眼了。 但这也没有办法,神秘红晶太过稀有,而且其出现几乎全无规律可言,似乎只要它高兴,它可以出现在凉州周边的任何地方,沙土中,石头缝、草从中甚至溪水里 最难的是,这种红晶混在泥土之中,发现难度极大,如果让杜西川自己去找,一整年未必能发现一个,只能借助马匪的活动。 不提高价格,马匪们不会去特别留意这种红晶,可提高了价格,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是一个死循环,任谁都无法走出来。 杜西川一直以师父喜欢为借口收购红晶,以前也未必没有人怀疑,如杨一平这样的,心里肯定怀疑,只不过杨一平不会来拆他的台,自然会装不知道。 可是俞不凡不是杨一平,当怀疑的种子开始出现后,即使杨一平在一旁试图解释,也不可能轻易的消除。 杜西川现在能做的,便是要把事情的发展方向扯偏,让俞不凡不要一心盯着红晶,尽量减少俞不凡心中的怀疑,但又不能显得那么刻意,这种自然而然卖狗粮的行为,是最好的。 只是如俞不凡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轻易消除得了怀疑? 俞不凡拿过红色晶石细细打量一番,口中发出啧啧之声:“这种红色水晶果然漂亮非常,却不知要如何打磨,才能美仑美奂,杜医士,只说令师也喜欢这种水晶,却不知他平时是如何利用的。” 杜西川翻了个白眼:“我师父他现在越来越童心,就爱这种七七八八的新奇玩艺,只是收了这种水晶后,根本就没有用过,一直堆在那儿。” 俞不凡眼睛一亮:“按你这么说来,杜医士那里岂不是有许多这种水晶?” 杜西川点点头:“不算多也不算少,有那么一些。” 俞不凡微笑道:“能否把令师的收藏拿出来让本官开开眼界,大家都是爱石之人,以后见了面,也可以相互切磋切磋。” 杜西川没有丝毫犹豫,转头对二愣子道:“师弟,你去那些红石头搬出来,让俞大人仔细看,仔细挑便是。” 这些动作和说话都很得体,作为一个下属,对于长官的要求,自然应该是这样回应的,俞不凡无法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二愣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才一会功夫,便搬着一个大筐过来,里面全是红色晶石,份量着实不轻。 他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把框搬到俞不凡面前,腾地一声直接扔在地上,激起了一堆灰尘和雪粉。 然后他竖竖起两根手指,在俞不凡的眼前晃啊晃着:“大人,这一筐,不论大小,二十两一块石头,你自己慢慢挑。” 俞不凡弯下身去,在筐中慢慢翻找起来,这一筐红石晶石,跟刚才杜西川随手扔给他的石头除了形状略有区别,颜色有深有浅以外,完全没有区别。 框中上面的石头还略微干净些,到了底部,晶石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放了多年从来未曾翻动过。 他一边翻找着,一边偷观察着杜西川的反应,只可惜杜西川自顾自与云暮然小声说着话,根本连看都没看这里一眼,似乎这一筐红色水晶与自己毫无关系。 杜西川的动作极其自然,俞不凡依然看不出杜西川有任何关心这些红晶的表现。 而杜西川也确实不关心这些红晶,在这个筐里的,全是炼完药以后的红晶,跟普通的红色水晶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杜西川为了圆杜远喜爱红水晶这个谎言,早就把这些红晶扔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了。 俞不凡虽然失望,但仍不死心,他打定主意,如果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确实与红晶有关,只要让王从检对比一下新收红晶和旧红晶的区别,必然可以找到与炼药有关的线索。 他翻找了一遍,在几乎框底部的位置找到了块外形相对完美的红晶,又把手中的红晶放了一块进去。 然后笑道:“这些红色水晶是令师至爱,我强行夺了两块,已属过分,再多拿,就不礼貌了。” 一旁的杨一原反应极快,一下蹿过来,在一堆红水晶中又找了几块外型和颜色都很不错的,一股脑儿塞到俞不凡的手中。 “大人,整个凉州卫都是您的,您客气个啥啊,不用听这个傻子说什么二十两银子一块的傻话,您老要是喜欢,全部拿走就是了。” 俞不凡嘴上念着不好意思,手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把这些红晶收入了自己怀中。 不是他真的贪心,他只是想看看杜西川和二愣子的表情,尤其是他想试探二愣子对于这件事的反应。 他已经可以断定,杜西川一看就是一个聪明的人,十分精明,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可如二愣子这种一看就傻兮兮的,就算日常教也未必教得好,绝对做不到滴水不漏。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杜西川炼这些药的时候,从未让二愣子在场,二愣子也得确不知道这些红晶的用处,所以不论俞不凡怎么折腾,二愣子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站着等着,师兄说要眼前这个人挑,那就任他挑便是了。 直到俞不凡示意他确实够了,他才俯下身体,把挑剩的红晶一块一块放回筐中,正要默默搬回去的时候,香儿带着几个食盒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十七八个云家的保镖和护院。 晌午已至,再加上香儿也不放心,所以借着送餐的的理由,往云暮然身边又送了一些人,这一下云家的声势顿时浩大了不少。 食盒里的食材很丰富。 切得薄如蝉翼,色泽深红,散发出浓郁肉香的酱牛肉。 洁白如玉,上面点缀着青翠葱花和褐色胡椒粉的菜心。 香气扑鼻、乌黑发亮、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仿佛是艺术品一般的松花蛋,甚至还有白切鸡和凉州城下雪天时根本看不到的凉沧河鱼。 但是食材数量却不多,香儿只备了五个人的量,田七、云暮然、杨一平、杜西川和二愣子。 第40章 花花轿子抬人 香儿这么做的目的,自是帮着自家小姐出气,恶心一下俞不凡,云暮然却不敢也这么想,毕竟俞不凡现在是整个凉州城的老大,占据着至高点,而云家再有势力,也只在势力,不可同日而语。 便如今天的情形,云家便占据着绝对的劣势,除非云家真的要跟朝廷作对,或者找到一个可以压住俞不凡的人替自己的撑腰,否则这样的劣势,必定会一直持续下去。 而俞不凡绝不是那种容易对付的人,从昨天到今天的表现来看,杀伐果决,善于寻找机会,时刻掌握大势却又拿捏着分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又能听杨一平的劝,及时变通,身上更没有少年得志的那种狂妄和自大。 这样的对手实在很可怕,今天上午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便让田七束手束脚,如果他接下去处心积虑的对付云家,云家的日子不会好过,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搞得两败俱伤,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冤家宜解不宜结,云暮然下决心要做出一些什么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缓和与俞不凡的关系。 至少像香儿这般故意给俞不凡置气的小孩子行径,云家绝对不会做,官场之中,花花轿子抬人,首先一定要把面子给得十足十。 眼下俞不凡在杨一平的劝说下,已经缓和了态度,放下了身段,云暮然必须抓住机会递上橄榄枝,和气生财,云家是商人,自然信奉这一原则。 她剜了香儿一眼,亲自把自己的食盒递到俞不凡的面前,微微弯腰以示尊敬:“大人,云家备了一些吃食,还请大人用餐。” 俞不凡看着盒里的食物,略有意动,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得那些亲随,立时拒绝了:“云家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一向与自己的兄弟们亲若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搞特权,这些食物,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云暮然还待说些什么,凉州卫的元宝和黑虎各着抬着一大桶食物和一些碗筷晃晃悠悠向这儿走来 俞不凡指了指那个大桶,对云暮然道:“你看,凉州卫的兄弟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杨一平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终于想到自己漏了一件事,早上的时候,他还想吩咐厨师,给俞不凡和他带来的士兵特别安排一些吃的,可是一大早的就开始发生对峙,他便把这事给忘了。 俞不凡肯定吃不下他们凉州卫的食物吧? 可是他马上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事,反正瞒不住,也不用瞒,俞不凡是凉州卫的新长官,应该了解这些真实情况,尝尝凉州卫士兵真正吃的东西。 一大桶食物放到了俞不凡面前,揭开盖子的一瞬间,一股酸腐的味道直冲上来,让俞不凡瞬间皱起了眉头。 桶里是碎米、小米和小麦混成的杂粮粥,黄黄的颜色,上面飘着一些切碎后已经完全煮成黄褐色的菜叶,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有几根已经煮得分不清颜色和形状的肉纤维,整桶食物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腐味道。 杨一平连忙上前道歉:“大人,一早上前来处理这里的纠纷,忘了特别交代给你安排别的食物,实在是抱歉了。” 俞不凡皱了皱眉,问道:“平时你们就吃这个?” 杨一平无奈道:“这个粥还算是比较稠的,到明年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到时候粥稀的可以照得出你的脸。” 俞不凡看着桶里的食物,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 他出生于军武世家,爷爷是朝中侯爷,小时候虽然算不上养尊处优,但对于食物一向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即使从军以后外出执行任务时只能草草解决,但也一定要做到干净,能吃饱,有肉食。 可眼前的这桶所谓的食物,哪里是人吃的东西,俞家泔水桶里的东西,也比这个要好上许多。 可现在轮不到他后悔了。 他一咬牙,从一旁拿过一个碗一双筷子,在桶里面打了一勺粥,强压着恶心,拿起来呼哧呼哧向嘴巴里灌了下去。 瞬间,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心中升了起来,一种又酸又腐的味道从胃中泛出来,直向脑门冲去。 俞不凡只能用真气强压住这种不适感,可实在没有勇气咀嚼,只能强自大口大口向下咽。 眼见俞不凡已经开动,俞彪以及他身后的士兵纵然心有厌言,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一个拿着碗,盛了粥,硬着头皮向下灌。 最后才轮到杨一平、杨一原、杜西川和二愣子等人。 俞不凡用余光观察着,自己的士兵和自己都是同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想咽实在难下咽,想吐却又不敢吐,只能一个一个强撑着把粥灌下去。 而杨一平等凉州卫的人却是大口大口吞咽着,二愣子甚至还在跟杜西川夸耀,说自己好好嚼到了一根肉丝,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你觉得东西难吃,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经历饥饿,当你真的饿得发慌的时候,就算是最难吃的东西,你都会觉得无比香甜。” 到某天,他俞不凡也会和这凉州卫的人一样,把这些猪食当成最香甜的美味? 那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俞不凡不想经历这样的噩梦。 看着俞不凡和士兵们在用吃苦药一般的表情吞着桶里的食物,云暮然倒是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又佩服又担忧。 佩服的是这个年轻军官真的可以做到与普通士兵同甘共苦,而不是与一般大渊官员一样说一套,做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担忧的是,一个人可以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待敌人也必定不会留情,现在俞不凡明显把云家当成了目标,云家该怎么化解这个危机? 她略略思索了一番,来到俞不凡跟前,盈盈福了一福:“俞大人,今天中午,是云家安排不周,致使大人受了委屈,今天晚上云家在云福楼为大人和全体兄弟接风洗尘,还请大人和全体兄弟务必赏光!” 第41章 意外来客 这是自俞不凡见到云暮然起,这位少女第一次向她露出了温暖和柔顺的一面。 在呼啸的风雪以及难咽的食物面前,少女明眸善睐,犹如神京清晨温暖的阳光,又如夜空中深邃而迷人的繁星,带着极淡的清香,在一瞬间照亮了俞不凡正不断下坠的内心世界。 俞不凡有一瞬间的愣神,在他心底的某一个地方,突然不自觉的多跳动了几下,以至于呼吸略略有些紊乱,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似乎突然忘了自己正要经历的一切,似乎现在的他正站在神京城门口,看着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姑娘在向他问好。 他下意识回了个礼,拱手道:“云小姐是本地名门,本官早就想请云小姐讨教一些凉州之事,现有云小姐这凉州主人有邀,下官自当识趣!” 云暮然何等敏锐,俞不凡只是一个眼神,她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过于亲和了,以至于让俞不凡产生了某些联想,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略微向着杜西川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再一次下拜,眼神之中没有柔软,只有恭敬。 “俞大人客气了,俞大人远来是客,云家虽在凉州多年,却只是产业略微做多了些,绝不敢自称凉州名门,更不敢自称凉州主人,但如果俞大人有疑问,云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晚上,妾身与外子便在云福楼躬迎大人光临。” 当听到外子这个称呼时,俞不凡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想起来,这位美丽的少女已经和杜西川定了亲。 定了亲倒也不算什么,但从目前来看,杜西川很可能是他破整个局的关键。 这个不得不重视,一切都需要为大计划让路。 他微笑着连连点头:“很好,今天酉时三刻,我必带全体士兵前往赴约。” 正说话间,大雪之中,又有马蹄声出现,有人大声喊道:“好香,好香,什么东西这么香?” 俞不凡微微皱眉。 凉州卫的食物又酸又腐,偏偏有人喊香,这明显是故意要损他们的面子。 远处风雪中出现了三乘骑士。 第一骑上的是一名年轻公子,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袍袖宽敞,质地柔软,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即使粉乱的雪花也不能掩盖其光芒。腰间束着一条镶有宝石的腰带,更显其尊贵身份。 他的面容轮廓分明,眉宇间不自觉透露出一种威严和自信,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随便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底,即使在风雪之中,他的发型依然保持整齐利落,每一根发丝都仿佛经过精心梳理。他的身材高挑而挺直,穿着得体的服饰,更显得气宇轩昂。 第二骑却是一个年轻的和尚,身骑一匹雪白的骏马,一袭洁白的袈纱,衣袂飘飘,随风而动,透露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现在凉州城正飘着大雪,滴水成冰,可是这位和尚却是一袭单衣,手持一根锡杖,盘腿坐在马背上,连马缰都没有牵着。 他微闭着眼睛,面目俊美如妖,却显庄严而慈悲,周身隐隐散发着一种宁静气息,让人无形中便感受到平静,仿佛是一种启示,告诉人们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还有这样一种超凡的存在。 而第三骑是一位年轻的剑客,身姿矫健,气质冷峻,长发如墨,随意地束在脑后,眼神中透露着坚毅和果敢。 他的长剑没有什么特点,就是那么随意地挂在腰间,但却让俞不凡和俞彪等人骤着缩紧了瞳孔。 他们都是用剑的高手,可看到这位年轻的剑客腰间挂着的长剑时,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挂了那么多年的长剑,都挂错了地方。 剑,应该这样佩才对。 还没等士兵盘问,领头的年轻公子已经一跃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云暮然的食盒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太香了,就算是在那么酸腐的味道中,也掩盖不了精美食物的香味啊!\" 他向云暮然施了一礼,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能否把这盒食物卖于本公子,本公子一向最喜美食,可自半个多前离开神京后,风餐露宿,便再无闻到过如果香气诱人的食物,实在饿得慌了。“ 云暮然见这人衣着高贵,气质优雅,绝非凡人,便回了一礼道:“这些食物刚好多了出来,这位公子若是喜欢,拿去吃便是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必如此客气的。” 年轻公子一听,欣喜异常,拿起一边的筷子便要动手,青年剑客已然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身前:“王......王公子,吃东西前还须先验一下的。” 年轻公子却是瞪了他一眼:“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东西吃,你居然还要验,你要不要点脸?走走走,给我让开。” 此话一出,青年剑客便不敢说话,乖乖地退到一旁。 而身边的田七等人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青年剑客那一下闪身,快的如同鬼魅一般,如果青年剑客以这样的身法拔剑杀他们,俞不凡和杨一平等自觉连躲都没办法躲,只能闭目待死,便是田七,也觉得压力沉重。 俞不凡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三个人绝不简单! 他在神京为官多年,见过无数人物,但是如眼前三人一般气质非凡的,绝不多见。 这王公子虽然说话随便,但举手投足之间所展露出来的,全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尤其是他瞪向青年剑客的那一眼,那是久居上位者才能表露出来的气势。 青年剑客极有可能已经是上三境的高手,现在却心甘情愿做一个保镖,更显得这王公子身份非凡。 而最神秘的,却是一直端坐在马上的白衣僧人,始终微微闭着眼,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简直如活佛转世一般。 凉州这种偏僻之地,除了那些走私者,平时连外地人都极难见到,突然来了这么三个非同寻常的人物,而且他第一天到,这三个人第二天就来到了这里,难免不让他联想到一些什么。 第42章 草蛇灰线毒 杜西川突然站出来,拉住云暮然的手,向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个闪身挡在了她和王公子之间,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云暮然虽然不知道杜西川的意图,但是他绝不会怀疑杜西川,自然而然配合着他的动作。 杨一平立时察觉出异常。 杜西川虽然年幼,但是行医多年,自然养成了持重的性格,绝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无端吃飞醋,他这样防备王公子,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想不到的大事。 他下意识地拉着俞不凡等人后退,俞不凡不明就理,但还是配合地跟着他后退,转眼之间,王公子的周边瞬间清出了一个大空地。 王公子却恍若未觉,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慢慢放入口,轻轻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然后他又夹起几片牛肉,细细咀嚼着,脸上瞬间露出难以言表的满意表情。 “好!小黄牛腰肉,每一刀快到精致,切断了牛肉所有的肌腱和纤维,却没有任何撕扯和挤压,把牛肉的鲜香原汁原味保留了下来,而且每一片的厚度都切得一模一样,还有这卤汁,这卤汁!我去,怪不得从三年前开始,天下第一楼再不见了吴六指,原来吴六指竟然跑到凉州来了!” 云暮然惊呆了! 虽然她不知道吴六指,但他却知道号称神京美食之最,超过大渊皇宫御膳房的天下第一楼。 她还知道做这道牛肉的厨师,得确是三年前来到的凉州,当时他用六个手指表演了一套神乎其技的菜刀刀法,获得了留在凉州云福楼的资格。 没想到那个叫李老六的人原来叫吴六指。其竟然来自神京的天下第一楼。 又是一个有故事背景的人物! 但现在这些并不是最让云暮然震惊的问题。 最让云暮然震惊的是,居然有个人只简单吃了几片牛肉,就能知道云福楼中藏在神京天下第一楼的大厨。 她终于回答道:“云福楼没有一个叫吴六指的大厨,只有一个叫李老六的厨师,他做的东西虽然不难吃,但也不怎么好吃,但是他的切菜速度快,所以云福楼很喜欢用这个厨师。” 王公子居然没有反驳,而是一边吃着食盒里的东西,一连咂巴着嘴巴:“只问前程,不问往事,凉州规矩,懂!” 这下轮到俞不凡震惊了。 这个王公子知道的凉州规矩,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所以,这其中肯定有太多需要他去调查清楚的信息,不然他以后的路,必定步步坎坷。 只顷刻之间,王公子已经将食盒里的所有食物都吃的干干净净,这才停了筷子,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肚兄啊肚兄,你有多久没有这样爽快的开怀爽吃了?这该死的旅学之路,实在委屈你了。” 香儿正要去回收食盒,杜西川却拦住了他:“不要了,等下我会收拾这个食盒,然后把它丢掉。” 香儿大奇:“好好的食盒为什么不要了?” 杜西川思索了良久,终于轻声道:“这位公子中毒了,而且已经中毒了很久,这种毒的非常特殊,有一定的可能性会传给他靠近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如你这样没有武力的人。” 此话一出,除了王公子等三人,其余人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杜西川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王公子的病在神京时就已经发现,诸多名医束手无策,甚至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病,只是听说西夏有人得过此病,才打算出关西夏去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在凉州遇到一个年幼的医生,一口说出这是中毒。 这让他立时来了兴趣,问道:“我确实得了此病许久,这病也确实对普通人有一定的传染性,但是京中名医都说我中的是不知名的时疫,却不知小神医为什么说我是中了毒?” 杜西川没有开口,分别悄声向杨一平和云暮然说了几句话,杨一平悄声和俞不凡说了几句,俞不凡便让士兵都远远迁开了,而云暮然也把香儿以及她带来的保镖打发回了家。 直到现场只剩下云暮然、田七、杨一不、俞不凡以及王公子三人,杜西川才开口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中的西夏极境堂这一代的草蛇灰线毒!”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连马背上一直微闭着眼睛,打坐不说话的白衣青年僧人,也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杜西川,如同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怪物。 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年轻剑客,他急急地道:“绝不可能,如果是慢性毒药,必定是得在公子身边有人长时间持续下毒才行,但公子平日衣食起居都由我负责管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年轻剑客是王公子的贴身护卫,如果王公子是被人下毒才导致现在这种状态的话,他是第一责任人,而且他一向尽心尽责,自然不愿意承认被下毒的事。 杜西川道:“西夏极境堂有五种神器,惊风箭、噬魂钉、草蛇灰线毒、承影甲和斩魄刀,惊风箭专门用于狙杀敌方高级将领;噬魂钉专门用于审讯犯人,让人灵魂崩溃,成为傀儡;承影甲防护无双,斩魄刀锋锐无匹;而草蛇灰线毒无色味味,下毒手法神秘莫测,匪夷所思,让中毒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能让人轻易打到防护方法,怎么还能算是天下第一奇毒?” 说完此话,杜西川的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在西夏极境堂的五种神秘武器,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件,可在这两日之内,居然让他连续遇到了三种。 会是巧合吗? 凉州城长大的人,从来不相信巧合。 如果一件事有一种最坏的可能性,那么事情最后的走向,往往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才是凉州城的人所知道的巧合。 王公子一直神情自若,对一切都似毫不在意,这时候却突然认真了起来,问道:“这位小神医,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草蛇灰线毒?” 第43章 白马寺 杜西川道:“你面色潮红,双眼充血,说明你的发烧之症,头发班秃,头指关节和掌腹部有红色结节,刚才拿筷子的时候,你面露略微痛楚的表情,说明这些结节一直在发疼,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身上还有蝶形红斑印记,这一切都是这一代草蛇灰线毒的表症!” 王公子目瞪口呆,只因杜西川说得所有症状一点都不错,可眼前的杜西川实在太年幼了,他实在无法因为一个小孩子话,去推翻神京中那些名医的诊断。 他试探着质疑道:“你说得症状都不错,可我也请遍了神京中的名医诊治,他们一致说我是中了时疫,染了疫病,从没有一个人说我是中了毒。” 杜西川让王公子坐到诊椅上,拿一块帕子盖在他的腕脉上,他害怕草蛇灰线可能会利用虚拟真气进行传染,这一次没有使用灵枢烛照经,而是用常用的普通诊脉手段细细诊断了一番,终于道: “你的脉象偏数、弦紧、缓滑无力,中毒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毒性已入五脏六腑,只是依靠大量补品和名医在不断诊治,才勉强压制着,表现不深,只是这一月间,毒性已渐渐入脑,每晚子时之后,你会有一刻时间头痛难忍,如被锥刺,而且时间越来越长,对不对?” 这一次,王公子终于信了,尤其是在说到头痛难忍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年中,他被这“疫病”折磨的几乎快要疯掉,尤其是最近一个月中,每日子时毒性发作之时头痛欲裂,恨不得让人立时把自己头砍了去。 可不论是皇宫中的御医,或者神京中的其他名医,都只说这是疫病,束手无策,他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永远找不到希望,无奈之下,他才抓住一点传言,远走西域,寻找那一点希望。 可没想到,一到这凉州城,遇到第一个少年医生,一下就指出了他的病症, 王公子突然如同看到了光,激动地无与伦比,他下意识地要去抓杜西川的手:“神医,这个毒要怎么解?” 杜西川的手一缩,避开了他一抓,在情形不明之下,他可不愿意染上毒性。 王公子一怔,终于发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不由得有些尴尬。 “慢着!”突然有人喊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色人影突然出现在杜西川和王公子之间,竟然是一直在马背上打坐的白衣僧人。 这一下,众人的惊诧更甚。 刚才青年剑客的轻功虽高,总还有迹可寻,可是这青年僧人几乎如同闪现在两人之间,包括田七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他是如何下马,又是如何走到这里的,这样的轻功,简直匪夷所思。 青年僧人的面庞轮廓清晰,如同最优秀的画工亲笔描绘,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温和而又坚定的气质。 他的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泊,充满着智慧和慈悲,他似乎没有看任何人,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他无形的目光荡涤着。 如此秀美却又温柔的长相,连云暮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暗暗夸了几句英俊。 他双手合十,向杜西川深深弯腰:“贫僧白马寺道衍,有几句话想向施主请教,不知可否?” 他的语音温和,态度彬彬有礼,充满了大慈大悲之感,让人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念头。 只有俞不凡在心里打起了鼓。 白马寺在神京之外的邙山之中,声名不显,但只有朝中重臣才知道这白马寺的地位。 据说,当年大渊皇朝建国之时,白马寺僧就曾几次救主,后面几次大渊与西夏高手的无形较量,都有白马寺僧的身影,皇帝做一些重大决策的时候,甚至会亲上白马寺去征询主持的意见,白马寺在大渊的地位,实在非同小可。 而面前这位道衍和尚,无论长相气质武功俱是超凡,在白马寺中必定有重要位置,他能陪着王公子前往西漠,王公子的身份地位,几乎呼之欲出。 杜西川却不了解这些,但他见和尚行礼,自然连忙起身,向他回了一礼,回道:“大师尽管问便是,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年僧人道了声谢,又向王公子行礼道:“公子见谅,小僧也知公子心急,但是小僧还是有一些疑惑想让这位神医解答,公子先听完解答,然后再决定是否让这位施主诊治,可否?” 王公子没把青年剑客放在眼里,却不敢怠慢了道衍,立时站起身来,回道:“大师只管先问便是,我这病也不急于一时。” 青年僧人又行了一个礼,才问杜西川道:“小神医,您刚才说到,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解?” 杜西川道:“草蛇灰线,是毒药名称,伏脉千里,是指这种毒的下毒方式极其隐蔽,手法匪夷所思,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这一代草蛇灰线的特点,就是要中毒者慢慢死去,越到后期,越是痛苦。” 道衍又问道:“白马寺也曾记录过一例据称是草蛇灰线的案例,可是与王公子身上的全不相同,却是为何?” 杜西川神情淡然:“所以,我才说,王公子中的,是这一代的草蛇灰线之毒。” 白衣僧人的眼神中亮了一亮,追问道:“小神医刚才一直说这一代,难道草蛇灰线有很多代吗?” 杜西川点点头:“没错,每隔几十年,草蛇灰线毒就会更换,每一代草蛇灰线的下毒方式,表症,治疗方式都全不相同,所以才让人防不胜防,也难以症治。” 白衣僧人疑惑地道:“江湖传言,草蛇灰线是西夏极境堂最神秘的武器,无药可解,可有其事吗?” 杜西川点点头:“有些代的草蛇灰线确实极其厉害,例如七百多年前,前大晋王朝的年轻军神陆去病,二十一岁便进入九境,人人都说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是上千年来最有机会成为超凡的第一人,最后就死于那一代的草蛇灰线之毒。” 第44章 也很正常的 陆去病一直是俞不凡的偶像,他念念不忘要攻占西封山,横扫西漠,封狼居胥,所追逐的,无非是陆去病的足迹。 耳听提杜西川提到陆去病,他顿时来了兴致,问道:“不是说陆去病是因为攻下烟云锥,挖了西夏先祖帝陵,中了帝陵中的诅咒,所以才不幸仙逝的吗?” 杜西川摇摇头:“我师叔曾详细研究过陆去病死前的种种症状,与当时王晋王朝夭折的几位天才的症状极其相似,都是出于那一代的草蛇灰线这毒。” 俞不凡的神色有些黯然:“史书上都记载着,那一代天才辈出,是中原地区近千年来最强的一次,被称为黄金一代,可最后那些天才却纷纷夭折,都道是天不灭西夏,没想到竟是那些西夏狗的阴谋。” 杜西川没有回答。 他自凉州长大,自小要学习的,便是如何生存下去,至于封侯拜相,那是遥远而与他没有任何关联的事,他之所以讲这些,也只是复述孔媛曾给他讲过的关于草蛇灰线的事罢了。 道衍问道:“如果草蛇灰线之毒如此可怕,为什么西夏人不大规模的使用,为什么还要一代一代更换。” 杜西川回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我一一为你们解答,草蛇灰线之毒虽然厉害,可是这种毒是一种无形之毒,所以才让人防不胜防,但他的保管极其复杂,据说必须保存在活人体内,直到要使用时才能取用。 可是活人在中毒之后,往往会在短时期内失去生命,极境堂的人只能把毒性向下一个再下一个人不停地转移,可这无形之毒在转移了很多次以后,往往会莫名其妙失去毒性,让谁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寻找新的毒药,这便是毒药换代。” 道衍奇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杜西川摇头道:“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师叔仔细研究过,也是不得其解,只是猜想这无形之毒如同一种生命,也会有老死的一天罢。” 道衍点点头:“既有其生,必有其死,有始有终,倒也合理!” 杜西川继续解释道:“西夏人之所以没有大规模使用草蛇灰线之毒,是因为这种毒如同在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有几代毒药根本就没有解药,害了敌人,也可能害了自己,最后搞得两败俱伤。” 众人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有矛必有盾,为什么研究出一种毒药,竟然连解药都没有? 见众人一脸疑惑的表情,杜西川也不解释,而是继续道:“三百年前,出现了最强的草蛇灰线毒,但极境堂的人保管不力,让那一代的草蛇灰线毒外泄,半个月内,前后中毒者数百万人,直接导致三个部落除名,外泄地周边近一千里范围内,所有生物全部死亡。” 白衣僧人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传说三百年前,西夏境内突发瘟疫,死亡惨重,以至西夏国力突然断崖式下跌,帮助了大渊皇朝在短时期内崛起立国,难道并不是时疫,而是草蛇灰线毒外泄?” 杜西川回道:“确实如此,那一次是极境堂的人押着中毒之人前去执行任务,而中毒者突然发疯,咬了押运者一口,而被咬之人立刻中毒,开始撕咬别的押运者,当所有押运者都中毒后,又开始向当地的草原部落传播。 到后来,毒性不仅传染到上人,连牛马兔子都被传染,所以中毒的人和兽都是状若疯魔,见到任何活物都会上去撕咬,而被咬之人会立即中毒,然后又会嘶咬下一人根本无药可治。 若不是中毒传染区域地广人稀,最后的中毒者来不太赶到下一个地方前便已经死亡,这场毒性泄露直接可能导致整个西夏王朝灭国。 饶是如此,那一次伤亡之重也是无法想象,上千里的牧场内除了各种尸体以外再无一个活物,连地下的老鼠全都一网打尽,幸好那些吃尸体的兀鹫并不传毒,否则只怕整个世界都可能在那一次浩劫中毁灭!” 这个故事讲完,场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面面相觑,惊讶的不敢多言。 道衍和尚问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种草蛇灰线之毒,就真的是地狱所放出的恶鬼了!不!地狱的恶鬼修罗也没有这么可怕。” 其余人都很赞同这句话,即使是最残暴的部落君主,都不可能制造如此规模的无差别杀戳,即使是最凶残的屠城,也会留下大车轮子高以下的孩子,最凶狠的恶鬼,也不可能同时杀掉这么多人。 杜西川继续道:“那一次事件以后,制造事件的人和整个极境堂的管理层都被要求自裁谢罪,自那以后,极境堂控制了后来研发的草蛇灰线的毒性,再不再去制造那种可怕的毒药,这才有了现在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道衍和尚轻轻点头,算是相信了杜西川的话,但他还是问道:“这些秘辛,施主是如何得知的?” 杜西川微微叹气:“如果你有两个不太靠谱的师傅,让你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出诊,还整天研究各种乱七八糟的医术,收集各处地方的奇怪病例,时不时有各种奇思妙想,你就能知道这些知识了!” 王公子立马打断了杜西川与道衍和尚之间的对话:“原来你还有师父啊?” 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不妥,如果没有名师,又如何教得出杜西川这样,如此年幼又如此见识的医生。 更重要的是,杜西川刚才的话中,还特别强调了,他的师父专门研究这种草药灰线之毒,显然深有心得体会,极有可能会解这种毒药。 他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对不起,我的话没说明白,小神医自然是有神医师父的,我只是希望小神医能替我引荐尊师,看看我身上这草蛇灰线之毒是否可解。” 眼前的杜西川实在年轻的过分了,纵然他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了,王公子的心中总还是满满的怀疑。 他对杜西川的师父却充满了信心,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凉州这样的地方,有一个不知名的神医,也是很正常的。 第45章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杜西川摇摇头:“来不及了,教我这些知识的师叔,四年前就去世了,我自己的师父,就在昨天,因为一个牵扯到一个案件,外出采药去了,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会知道他的位置。” 王公子一愕,眼见杜西川一脸淡漠,明明在说自己的师父和师叔,却像是在谈论两个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人,可偏偏又不是像在说谎,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他只好试探着问道:“想不到两位神医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遗憾,以他们的医术,必定名满天下,可否请教一下两位名讳。”” 杜西川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总还是不死心,他也不破刺破,只是回答道:“我师父叫杜远,师叔叫孔媛,如果要说在这凉州城,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们也就是凉州这种小地方行医几十年的两个土郎中,要说在你那个名满天下,却也是不可能的。” 王公子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衍和尚道:“白马寺一向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却不知有没有听过这两位神医的名讳?” 道衍和尚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而且周边俞不凡等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全无异常,想来杜西川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那唯一的解释,是这里与西夏接壤,两个凉州城的医生,研究一些西夏的病例,也属正常。 他只好无奈摇头:“抱歉了,公子,贫僧也未曾听过这两个名字。” 王公子淡淡地道:“朝廷不惜一切代价,以国士对待白马寺,希望可以对抗西夏极境堂,可没想到你们这么多人,花了这个多人力物力,在一个草蛇灰线都搞不清楚,还不如一个凉州的本地医生。” 此话一出,道衍顿感压力沉重,表情有些僵硬,但他很快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情,淡然应道:“贫僧这便让人外出寻找杜神医,以后聘入白马寺,专门从事这草蛇灰线毒的研究。” 杜西川却在一旁淡淡道:“不必了,自我师叔过世后,师父思念过甚,犯了脑疾,没法再去替你们卖命了,而且他是兽医,不会解草蛇灰线之毒,你们不用再去打他的主意了。” 他看得极明白,王公子和道衍和尚之间,无非是在演戏,有王公子打压道衍和尚几句,再卖杜西川一个好,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骗杜西川把杜远请出来替王公子治病。 至于治完了病后会怎么样?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人杜西川见多了。 当官的人要是有良心,荒原上的那些狼就会改吃草了。 王公子的眉心一蹙,发现自己失算了。 对于凉州这种小地方的小医生,他以为自己只要给点饵,对方就会立即上钩,可是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却对他的心态洞若观火,根本不上他的当。 这让他有些进退失据,再去求杜西川的师傅显然不现实,可是想要让杜西川替自己治病,一则开不了这个口,二则杜西川的年龄实在太小,他终究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上。 但想到自己的病症,他还是咬了咬牙,偷偷给一旁的青年剑客使了个眼色,青年剑客心领神会,上前恭恭敬敬给杜西川施了个礼:“这位小神医,听您刚才的口吻,好像对解毒颇有心得,不知能不能替我家公公看看?” 杜西川有心拒绝。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孔媛虽然告诫过她,不能把能治疗草蛇灰线毒的秘密泄露出去,可是他一直以为草蛇灰线毒的相关知识,只是一些医学常识,算不得什么江湖秘辛。 他也猜到了王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可是却没有想到所谓的白马寺在大渊有如此重要的位置,更想到白马寺居然完全不知道草蛇灰线毒的秘密。 他在无意之中捅了一个大篓子。 秘密掌握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是凉州生存法则中最需要避免的事。 如果他替王公子解了毒,可能会同时会进入极境堂和白马寺两个庞然大物的眼线,这对他来说,绝不是好事。 可是他也无法拒绝。 如果这时候再装一窍不通,就会得罪王公子和白马寺,那结果可能立时就会很惨。 他点点头,示意王公子坐下,一边却说道:“虽然我知道草蛇灰线之毒,可是真正见到,却还是第一次,我师叔过世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岁,她也没有教过我解毒之法,但是既然王公子请求,我再详细症一下脉试试吧。” 他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王公子的手腕上,目光变得专注而深沉,先是用食指感受患者的脉象,细微地调整手指的位置和力度,接着,中指和无名指也加入了诊脉的过程,共同探索脉象的变化。 他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舒缓,似是在细微的脉象变化中寻找着疾病的蛛丝马迹。 接着他还用金针分别刺入王公子的手指、腕脉、脖颈、脚底之处,把血滴在一块铺满白色香灰的铁盒之中,观看血的颜色,细细闻着血中的味道。 这一次听诊的时间极长,而且两个手不停切换问诊,把一众人看得云里雾里,看不懂这是什么手法,可是猜到这可能是师门绝学,却是谁也不敢多问。 直到过了一刻多钟,杜西川终于放了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这位公子中毒太深,我也无能为力。” 杜西川当然会解这种毒,早在八九岁的时候,孔媛便教过他用灵枢烛照经治疗草蛇灰线毒的方法。 可是孔媛还告诫过他一定要谨慎,绝不能让西夏极境堂的人知道这件事,否则只会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西夏极境堂派高手来绑走他或者杀了他,免得治疗之法流传出去,另一种是极境堂被迫更换下一代的草蛇灰线毒,然后为了报复他,派高手来杀了他。 王公子本来还心存着希望,听到这句回答,立马就泄了气,默默叹了一声,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果然如此。” 道衍和尚用一双慧眼盯着杜西川的双眼,声音之中充满了慈悲之意:“施主是真的不会治吗?” 第46章 你一定会出卖我 杜西川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之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可是瞬间又恢复了清醒,淡淡然道:“如果我师叔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可是师叔在四年前已经误服药物,突然去世,我当时只有十岁,根本没有学到她太多本领,所以确实无能为力,抱歉!” 道衍和尚微微愣神,他刚才与杜西川说话之时,用上了佛门中天眼通之法,试图对杜西川进行催眠,让他说出实情,可杜西川只是微微愣神之后便立即恢复,极大的出乎了他的意外。 一时之间,他猜不透杜西川为什么没中招,可他生怕真的惹杜西川反感,让他产生敌意,不敢再故技重施,只好退到了一边。 他向王公子劝慰道:“公子别急,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是西夏极境堂下得毒,贫僧便陪你去极境堂走上一遭,如果不行,便是让白马寺全体西出大漠,就算个个血染黄沙,也定让极境堂替你解了这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始终观察着杜西川,虽然刚才的天眼通没有产生效果,但是他有有直觉,杜西川没有这么简单,他一定能解毒,只是不愿意出手。 一旁的青年剑客跟着道:“对,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定当为公子取回解药。” 他看了看道衍,读出了眼中的某些意思,试探着问道:“小神医,既然你能知道这种毒,又诊断了那么久,肯定对毒性有所了解,请你出手缓解一下我家公子的症状,谢春风必定有报。” 杜西川想了想,说道:“二千三百两。” 青年剑客谢春风一头雾水:“二千三百两,什么意思?” 杜西川道:“三百两,是诊病费,可以缓解你家公子身上各种又痒又痛的症状,保证一个月内不会发作。两千两,是押金,我不希望我替你缓解病状的事让西夏极境堂知道了,如果一年后我没事,你们来收回这笔银子,如果一年内我被西夏人杀了,这笔钱就是我的抚恤金。” 刚才短短的时间内,杜西川已经想好了对策,按照眼下的情形,如果他不治,等王公子到西夏极境堂的时候,定会把他诊断出草蛇灰线毒的事说出来,极境堂为了消除隐患,极可能派人来暗杀了他。 可如果真把王公子治好了,那个当初给王公子下毒,并且在一旁盯着王公子病情变化的人,肯定会去追查王公子如何解毒的过程,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他凉凉。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解一半。 让王公子免了当前的痛苦,在与西夏人讨药的过程中占据一些主动,却又不会泄露了他的秘密。 而他的治毒水平“不足”,就不会引起白马寺之类庞然大物的关注,他可以继续安安静静在凉州城当一个小医生。 王公子脸上瞬间浮现出愤怒之色,显然感到了严重的被冒犯。 他冷着脸,沉声问道:“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反而会出卖你?” 杜西川点了点头,他要的本来就是王公子的这种反应,而且他必须把话点明,以保自身安全,他盯着王公子的眼睛,轻声反问道:“如果西夏极境堂必须要你说出,究竟是谁替你诊出这草蛇灰线之毒的,才能给你解药,你会怎么选。” 王公子下意识便要说出宁死也不会出卖他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口。 对面的少年虽然年幼,可是眼神如同深渊,似乎早就洞穿了他的心理。 最后他终于说道:“我向你承诺,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有办法为向极境堂保守你的秘密。”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王公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如此真诚过。 可是杜西川对这样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道:“二千三百两,我师父定的规矩,拿多少银子,治多少病,先掏钱,再治病,不会多收你一文,也不会让你赖得一文。” 王公子听得杜西川对钱念念不忘,顿时哭笑不得:“你觉得,本王......公子会在乎那么一点银子吗?。” 杜西川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王公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杜西川彻底打乱了节奏,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只好道:“好,那就二千三百两,也不用谈什么押金不押金,只要你替我缓解了症状,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他略顿了顿,看了周围一眼,又道:“还有一件事,小神医只管放心,今日这里有九个人,本王全都记住了,如果这件事有人外泄,本王定把这里的人全都杀得干干净净,替你报仇!” 众人的呼吸顿时一滞,只感觉头皮发麻,王公子这话已经说得极为直白,他自己定然不会外消息泄漏给极境堂,如果这个事件外泄的话,必定是田七、云暮然、俞不凡、杨一平和俞彪五人中的一人,他只要把这五个人都杀了,自然是替杜西川报了仇。 可是这王公子的话不会只是空口恫吓,具不说他身上那上位者的气质,足以证明他绝非普通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白衣僧人道衍和青年剑客谢春风这两位高手在,只要这两人出手,五个人只能引颈就吻。 可杜西川也只是微微一哂:“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先把二千三百两拿上,我立即解你的痛楚!” 他在凉州城当了太久医生,自然是不会信这些的。 所有人来求救之前,哪一个不是恨不得倾家荡产来换自己的一条命,可等到真治好了以后,立马恨不得连诊金都可以赖掉。 所以师傅的规矩是最对的,先收银子再治病,拿多少银子治多少病,绝不多收一文,也不会让人赖掉一分。 王公子有些无奈,向谢春风示了个意,谢春风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数了几张,递给了杜西川。 杨一平有些无语。 幸亏今天是下雪天,城门内没有人,如果在平时,让路人看到他怀中有这么多银子的话,只怕他一出城门便会被人围追堵截了。 第47章 治疗 即使知道有青年剑客和白衣和尚这样的人在,也会有人穷追不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正面不行,可是侧面。 强抢不行,可以行骗,还可以下毒、挖坑、设陷阱...... 三十六计,总有一款适合你。 杜西川接过银票,看了一遍,递给了云暮然:“还差二千六百九十两。” 云暮然白了他一眼,把银票接过去,一张一张开始检查真伪。 杜西川对王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这位公子到在下的医室内治疗!” 然后他又对其余众人行了一礼:“烦请各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俞不凡有些心动,可是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诊疗手法,便如同各门各派的秘籍,断不肯让人轻易看到的。 可一旁的青年剑客谢春风却急了:“不行,王公子治病,我必须陪在他身边。” 眼看杜西川一脸不屑的表情,他连忙又解释道:“在京城,就算是御医替王公子诊病的时候,我也必须在场,必须确保王公子的绝对安全。” 他是王公子的保镖和亲随,心中担忧,深怕杜西川对王公子不利,也怕杜西川的医术不精,反而把王公子医坏了,那时候,便都成了他的责任,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杜西川瞪了他一眼,又从云暮然手中把她正在检查的银票拿回来,甩到了桌上:“各位慢走不送了!” 王公子虽然心里也想谢春风在旁边陪着,可眼见杜西川不肯治,事急从权,他只好妥协,连忙道歉:“对不起,小神医,我这小兄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没规矩惯了,但他也是好心,还请小神医见谅!” 谢春风喏喏不敢吱声。 杜西川白了谢春风一眼,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不开心,是不是想说,如果王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必然让我救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会杀了我全家,然后再自杀谢罪啊?” 谢春风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敢说话,可是眼神中的威胁之意显露无疑。 杜西川嗤笑一声:“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一害怕,说不定会忘了什么步骤,到时候你家公子治不好,你杀我全家也没有用,我全家也抵不过你家公子一根手指头精贵。” 王公子喝道:“春风,道歉!” 谢春风不敢违背王公子的命令,只能乖乖向杜西川鞠了一躬:“对不起,神医!” 杜西川一笑,向云暮然指指桌子上的银票,带着王公子走了。 虽然昨天晚上刘咏晴睡觉的时候,海鲜已经尽可能把杜西川的医卫室整理了,可是王公子进去的时候,仍然皱起了眉头! 他实在无法明白,这个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此见识的天才医生,为什么会呆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地方,连带着对杜西川能治好他的信心又少了一些。 杜西川没有去管的这些心思,指了指床:“脱下上衣,趴在床上吧。” 刘咏晴垫过的褥子,盖过的被子尚在,虽然旧了些,但是海鲜为了让刘咏晴,特意挑了干净的。 否则让王公子看着污迹斑斑的木头拼床,却又怎么躺得上去? 饶是如此,他的心中仍然万分不愿,可是为了身体,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趴了上去。 他还待交待些什么,杜西川已经把一根长针插在了他的脑门上风府穴上,劲力透入,王公子顿时昏睡了过去。 杜西川引针如风,大椎、陶道、身柱、风门.....只顷刻间已经在他后背大穴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银针,又一个一个在银针顶部套上艾条,用香一一点燃了。 直到这些做完,他才重新捏住王公子的脉门,灵枢烛照经透入,在其经脉中燃起一个火球,细细地炙烤每一个病灶。 孔媛曾经说过,草蛇灰线之毒虽然奇特,却与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有区别,不会让人当场死去,而是在体内表现为各种阴阳失调,心肝脾胃肾等等每一种器官都会出现气滞郁结之状。 而这种毒的厉害之处,便是让体内这种病症都显得表症不一,各种表现相互矛盾,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治疗。 唯有灵枢烛照经可以直入病灶,清除积毒,再以滋补药物培元固本,最后达到彻底治疗的效果。 他之所以用针灸,只是为了混淆视听。 以青年剑客谢春风的谨慎,必然会在事后细细查看和盘问整个治疗过程,现在王公子已然昏睡,不会记得治疗过程,再加上满背的针炙和熏艾,就算是大罗金仙,只怕也查不出任何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到叮地一声轻响,王公子忽然睁开眼睛,瞬间恢复了清明。 治疗完了吗?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惊喜地发现手指的灵活性也回来了。接着,他试着转动脖子,那曾经如铅般沉重的头部,此刻也变得轻盈起来,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展着双腿,感受着腿部力量的回归。每一次伸展都带来一阵轻松的感觉,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坐了起来,动作虽然还有些虚浮,但是以前身体的沉重感已经完全消失,这具身体已经回到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状态,连后脑部引发刺痛的那个麻木区域也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在床上一跃而起,几乎想长啸一声表达兴奋之情,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沙哑的声音:“你不必高兴的太早,我只是暂时替你压制了一下毒性,一个月内,你必须找到解药,否则下一次痛性发作,速度会更快,伤害也会更大。” 王公子转过头,才发现杜西川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微微喘息,外头滴水成冰,他竟然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可见刚才的治疗,必定耗尽了他的心神。 他心下感激,顾不得穿衣,向杜西种深深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待我从极境堂归来,必当有报!” 这一次,他在心里发誓,说得是真心话。 只是很多话,说得时候都是真的,后来,就慢慢变了味道。 毕竟他是王公子。 杜西川微微摇头:“不必了,我刚才说过了,二千三百两,无欠无余,就是这样。” 第48章 多配两个月的药 略略顿了顿,他又道:“你的底子亏空的太厉害,还需要一些药物调理,你去喊你的保镖和云小姐过来,让他去云小姐家的铺子抓药,每日一贴,可能保你在两个月内平安无恙,而且对手就算把着你的脉,也未必能查出你中了毒,到时候,你跟极境堂拿解药的时候,便可以方便不少。” 他的目的,是要让王公子知道,虽然他解不了毒,但是可以缓解他的症状,让他保持健康状态,就凭这一点,王公子便不得不重视他,不会轻易把当弃子。 草蛇灰线之毒确实厉害,但是为了要下毒,所花费的代价绝不在少数。 西夏极境堂对王公子下毒,却迟迟不告诉他中了什么毒,而是通过各种手段诱使他自行去西夏寻找答案,所图自然甚大。 到了西夏,极境堂必定会以治疗他为条件,逼着他答应一些条件,甚至还可以因为救了他的命让他欠了人情,所谓名利双收,便是如此。 而王公子已经知道极境堂下毒谋害之事,有了防备,便可以有对应之策。 而杜西川能让他表面上看不出中毒之兆,这等于半废了极境堂最大的一张底牌,让他在与极境堂对峙的过程中更加主动。 在感觉到自己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完全控制权后,王公子有些后悔。 王公子根本不曾想到,杜西川的医术能够如此高明,他谋算着,如果把杜西川带在身边一起去西夏,那对极境堂谈判的时候,把握就会更大。 可这样一来,杜西川必定会被推到明面上,成为与极境堂谈判时的重要筹码。 杜西川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逼着他刚刚在众人面前承诺过,绝对不会暴露杜西川的秘密。 他可以很不要脸,但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王公子盘算了许久,还是想不出如何诱骗杜西川的办法,只好先转身出去,喊了谢春风,其余几个人也都跟着进来了。 那谢春风眼见王公子已经神色如常,脚步轻松,与先前判若两人,显然身上的毒性已经解了大半。 白衣僧道衍立时上前握住了王公子的腕脉,一探之下,顿时大为惊奇,除了略微虚弱,王公子的脉象竟真的与常人无异了。 他脸露喜意,向王公子和谢春风点了点头:“这位小神医,确实有点本事!” 王公子也点头:“确实如此!” 谢春风心神激动,猛然下跪,向杜西川深深一拜:“神医在上,小子刚才言语间多有得罪,万请见谅!” 他自小跟在王公子身边,这份忠心和喜悦,倒不是造假的。 杜西川摆了摆手,无力说什么。 云暮然立时发现杜西川状态不对劲,上去扶住了他:“怎么了,小兽医?” 杜西川脚步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云暮然连忙扶住了他,眼见他形容憔悴,与刚才判若两人,不由万分心疼,急忙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杜西川温香满脸,有些尴尬,有些幸福,他嘶哑着声音道:“这个草蛇灰线奇毒确实是天下第一奇毒,刚才他突然反噬,差点让人吃了大亏!” 云暮然心下大惊,连忙抓着他的手,要替他把脉,她也是家传医学,虽然不如杜西川高明,但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杜西川摆了摆手:“不碍事,我早有所备,虽然多费了一些周折,终究是有惊无险。” 云暮然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她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其中掏出两颗翠绿色的药丸,塞进杜西川嘴里:“这是父亲亲自炼制的碧灵丹,专门用于治内伤的,你赶紧服下去,好好休息。” 杜西川也不矫情,吞了下去后,微微调息:“唉,终究还是我实力太弱,医术不精。” “不不不!”一旁的谢春风连连夸奖:“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有这么高的医术,如果到了神京,你必定被奉为不世出的天才!” 杜西川呵呵一笑,挣扎着站起来,拿起一支笔,准备书写药方,可是手指却是不停地颤抖,根本无法下笔。 云暮然自然明白他是脱力了,更加心疼,上前替他拿起了笔,又扶他继续在椅子上坐下了,说道:“你只管报药名便是,我替你写。” 杜西川点点头,报道:“车南子二钱、鹿茸三钱、杜仲三钱、老山参一钱......” 把所有的药名报完后,杜西川道:“这样的,一共备三十包,每天一贴,五碗水煎成一碗,每日午饭后服下,可包一个月内毒性不发。” 云暮然目瞪口呆,只因杜西川所报的药材中全是名贵中药,这三十包药下来,只怕会是天价。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杜西川的眼神,杜西川微微给她一个眼神,她心领神会,喊道:“田爷,带这位谢公子去抓药,你告诉药房,王公子是贵人,一定要给最好的药,绝不可以以次充好。” 田七心领神会,正要带着谢春风离开,道衍和尚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向杜西川微微稽首,问道:“王公子现在大病初愈,根基不稳,你给他开如此剂量的大补之药,虚不受补,会不会让他的身体反而出现问题。” 杜西川轻轻哼了一声:“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王公子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了,并没有完全治愈,你说的也没错,他的底子,已经亏损严重,毒性会每日消耗他的根基,如果没有这些大补之物压制,毒性就会再度发作。” “这个......”道衍还想反驳,可他虽然略懂医理,毕竟不精,更对草蛇灰线之毒不了解,也不敢反驳什么。 可谢春风却听出了一些别的内容,问道:“小神医,刚才你说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让公子一直喝这个药,毒性就不会发作。” 杜西川道:“确实如此,不过是药三分毒,草蛇灰线之毒虽然可以压制,但长时间服药,对你家公子的身体,仍然会有不少的伤害,你们一定要慎重!” 谢春风大为高兴,连忙对田七道:“跟药房说,多配两个月的药,有备无患!” 第49章 不情之请 看着这个送上来挨宰的主,田七有点哭笑不得:“这位公子,我家的药房,可能未必能拿出这么多的药来。” 谢春风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家是什么药房,这点药都配不出来,不如早早关门算了,行了行了,赶快去配药,我要给公子煎药,能配多少,就配多少便是了!” 两人出了门后,云暮然心疼杜西川,仍然在一旁搂着他。 看着云暮然温柔如水地照顾着杜西川,俞不凡竟然有点酸。 可是别人定了亲,杜西川又确实累到不行,他们就算是在秀恩爱,任何人也不能说什么,俞不凡同样只能在一旁吃干醋。 杜西川的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大半是装出来的,整场治疗虽然耗费心神,但实际并没有这么累,。 他已经把草蛇灰线之毒解了大半,又开了大量培元固本的药来压制毒性,即使没有极境堂的解药,依靠王公子自身体质,也有可能清除余毒。 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这么轻易就解了这世界上最神秘的毒药之一,一旦消息外泄,必定有更多人来找他求医,以他现在的实力,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名气。 而且这王公子有钱有地位,杜西觉得还是可以宰上一宰的。 二千三百两,是一个试探,而王公子果然没把它当回事。 至于装出心神耗尽的样子,无非便是用来卖惨。 现在王公子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他没有了用来对付王公子的筹码,只能卖惨博同情,而且卖惨是最好的要钱方法,这个无法标价,只看王公子有多少良心。 只可惜这个王公子似乎没有什么良心,完全不提多给一点银两这种事,杜西川只好多开一些昂贵而大补的药,这种药现在只能去云暮然家买,以云暮然的精明,肯定会趁机咬上一口,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天潢贵胄的王公子,以为遇到高风亮节的妖孽小神医,根本没想到小神医一直在盯着他的钱包。 一直想尽办法打小算盘的小兽医,以为又遇到一个光说不练的假老板,心里骂咧咧,脸上无表情,誓要把戏演到底。 谢春风跟着田七去买药,留下王公子仍然留在原地等着煎药,来这里之前,他饱受病痛折磨,几乎已经对生存失去了信心,只想在余生吃一些好吃的,看一些好看的,他让道衍和尚作陪,多少也存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得到高僧的一些宽慰的目的。 而今毒性得到压制,他立时变成一个正常的王公子,开始饶有兴趣的视察关于凉州城的一切,直到看到了凉州卫士兵的伙食,他才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平时都吃这些?” 他的话似乎很随意,语气也极平淡,却似带着令人不敢抗拒的上位者威压,俞不凡恭恭敬敬地开口回礼道:“是的,凉州地方贫瘠,无法耕种,弟兄们没有什么收入,只能勉强吃这个度日。” 他猜测着王公子的身份,本来想试探着要不要把凉州不发军饷的事捅出去,可转头想想还是太冒险了,现在的他还没在凉州站稳脚跟,也没安排好后手计划,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公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俞家的俞不凡?” 俞不凡的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这位王公子果然知道自己来凉州的事,心里更加确定了他可能是谁。 他连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下官俞不凡,见过公子!” 王公子拍拍他的肩:“你能吃苦,很好,很好!” 俞不凡把头低低垂下,他明白王公子夸他能吃苦,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糟糕的食物,还包括很多很多方面,这是对他的极大肯定,顿时让他喜不自胜,得意之情差点溢于言表。 然后王公子在嘴巴里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没有继续问什么,又是拍了两下俞不凡的肩膀,让俞不凡一头雾水,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看完伙食以后,王公子又突然变得意兴澜珊,回到杜西川的医士所中,怏怏地坐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衣僧人道衍来到杜西川面前,又行了一礼:“神医小施主,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毕竟眼前是个和尚,杜西川的脸微微一红,赶紧从云暮然的温柔厢中爬起来,稍稍坐直,回道:“既然大师也知道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讲了。” 道衍一愕,没想到杜西川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他年少成名,武功高强,在白马寺地位超然,但却为人低调,深居简出,京中豪门世家平时想见他一面都难,便是皇室子弟,也对他礼遇有加。 可在凉州的一个破军户面前,他竟接连吃瘪,这让他心里难免不痛快。 他定了定神,仍然厚着脸皮道:“施主,我们能来到这凉州城中,听到关于这草蛇灰线之毒,也是有缘,施主能否再详细说一说这毒药的情况。” 杜西川的脸上似笑非笑:“你回去跟白马寺说一说,是从我这个凉州小兽医身上得到的情报,然后整个天下,包括极境堂都能知道这个消息,我就会很出名了,对吗?” 道衍立时噎住了,甚至于他的脸都开始微微涨红,嘴唇微张着,却发不出一个字。 王公子刚刚说过,绝不会让杜西川知道草蛇灰线毒这一消息泄露,而他整这么一出,简直是在昭告天下,也是在狠狠地打王公子的脸。 但他仍然不死心,继续厚着脸皮道:“既然如此,贫僧也不再强求,但是贫僧刚才听施主说,今师叔对此毒颇有研究,虽然她已经过世,不知有否留下一些笔记或书籍之类的文字资料,能让贫僧有所了解。” 他略顿了顿,又道:“施主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只要施主能提供这些资料,贫僧愿收你为纪名弟子,以后你以白衣僧道衍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这天下任你去的。” 一旁的云暮然被道衍的厚脸皮给震惊了! 一开始,她还对这个长相英俊,气质超凡的和尚颇有好感,可是没想到这一袭白僧衣下所包裹的,却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她忍不住道:“大师......!” 第50章 不可以退钱 杜西川猜到她想说些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认真地说道:“首先,我师叔是个凉州城的土中医,没有什么医学着作,也没有留什么笔记,留下来的,也不过是几个药方,都与草蛇灰线毒无关,是不可能给你看的。 其次,我也只是凉州城里的一个小中医,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平平安安在这凉州城中活下去,至于你说得行走江湖,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还要娶老婆,对于当和尚,一点都没有兴趣!” 道衍还待解释,自己的记名弟子,并不需要当和尚,并且白马寺虽然以寺命名,但在白马寺中的,也并非全是和尚。 一旁的王公子却突然道:“大师,白马寺做事,总得像白马寺才是!” 道衍略顿了顿,躬身合十,回道:“是!” 一弯腰间,他突然看到杜西川随手扔在筐中那个断簇,顿时神情一动,一个闪身,冲到筐前,拿得时候,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可只是在转瞬之间,他的震惊就变成了疑惑,似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 他以一种极平淡的口吻问道:“神医小施主,这件器物,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杜西川的脑中立时发出了警报声,断簇被杨一原鉴定为普通东西后,他便随手扔在筐中,还没来得及扔掉,而白衣僧人独独问到这件物品,说明其必定有不凡之处,而这会牵涉到刘咏晴以及更复杂的事,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于是他用仍然虚弱的口气问道:“哪件器物?我看不清。” 道衍极有耐心地把断簇递到杜西川的面前,杜西川想了想,反问道:“大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道衍一愣,他想不到杜西川先会反问。 如此一来,如果他不先回答杜西川所问,反而显得小气,杜西川自也不会回答他的疑问。 他略略沉吟,终于道:“据传一万年前,世界多有超脱者,他们寿元极长,割据一方,盘剥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力反抗。 至五千年前,中原诞生了超脱者神射手羿,羿曾师从名箭手弧父,羿出师时,弧父赠他长弓落日和神箭一百支,羿以此长弓和神箭诛尽了大陆内的其余超脱者,至此大陆之内再无超脱者,九境成为武者极境,而大陆也从此进入皇朝时代。” 杜西川微微愣神,他立时想起刚接触到这个断簇之时的幻境之中,黑龙称他是什么羿神后裔,难道这个断簇真的与羿神有关吗? 他忍不住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这个断簇是羿的神箭中的一部分?” 道衍微微摇头,说道:“大陆超脱时代时,各超脱者割据,为了奴役一方,往往禁止割据区内的百姓使用文字,今日世界对于超脱时代的了解,只能通过咏游诗人以及各种传说,并不精确,甚至关于超脱者以及羿本身,也都只是这些传说,连羿是否存在,都未可知。” 他略顿了顿,又道:“但在我白马寺中,存有半支断箭,箭头部分基本缺失,但缺失的纹路,与施主这支断簇极为相似,所以我才会问施主,这支断簇出自何处?” 杜西川似思索了一会,才回答道:“具体我也记不得了,可能是在凉沧河边上,也可能在景观城附近,好像有一次去采药,遇上了这个东西,开始时还以为是块马蹄金,磨了磨才知道是块铜,随手便丢在药筐中带回来了。” 道衍虽然直觉杜西川似乎隐瞒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相信了他的话,一则杜西川从开始就表现出一个少年医神的“高贵”品质,说一是一,不愿苟和,在他看来,这样的人不屑于说谎的。 二则这支断簇确实被这样丢在杂物筐中,上面还留有摩擦后的痕迹,显然是拾到者根本不认识这个东西 他双手合十,向杜西川深深行了一礼,问道:“不知神医小施主可否割舍此物,让贫僧把此物带去白马寺,如果此物确实是神箭一部分,合寺上下必对小施主感激不尽,算是欠了施主一个人情。” 杜西川的眼睛一亮,他正愁这东西被追查起来会惹祸,如今有白马寺去顶这个雷,以后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是他的脸色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地道:“感激倒是不必了,但是这件东西与我有缘,要割舍,自然也是不可以的。” 道衍心中一顿,正想要游说一番,却听得杜西川继续开口道:“不过,可以卖钱,在这凉州城,只要有价格,一切都是好说。” 道衍心中哭笑不得,差点又要破防了。 为什么刚才看上去高风亮节、很有原则的“小神医”,突然变得这么市侩? 可是他旋即又明白了,这是凉州,白马寺虽强,却极是神秘,连俞不凡这样的京中骄子都未必清楚,远在凉州的杜西川更不可能听说过。 所以白马寺的记名弟子之类的,对杜西川可能真没有什么意义。 这样一想,他的心中立刻释然了,他起手道:“好,施主只管开价便是。” 杜西川不敢报价格,他虽然聪明,也不过是个14岁的医士,治病行医是高手,可是要论到做生意报价格,却是弱了一些。 他把目光向云暮然探寻,云暮然瞬间明白了,向他做了一个手势,又用一个手指晃了晃,杜西川立时反应过来了:“一千两!” 道衍想也没有想,立时答应道:“好!” 杜西川追着道:“你拿回去以后,不论这件东西真或是假,都不可来退钱。” 道衍点头:“那是自然!” 他心中微微摇头,虽然这个断簇不知为何失去了力量,但以他的观察和直觉,极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寺里人知道只用了一千两就买到了这个断簇,只怕要笑醒,而杜西川如果知道这东西的意义,以后一定会哭死。 杜西川得确想哭死,他现在还欠着云暮然三千两银子,他突然很后悔,如果直接报三千两,这和尚说不定也会同意。 第51章 佛血红莲 可云暮然也惊呆了,她刚才向杜西川示意的是一百两。 凉州城外到处是古战场,西域的游牧民族和中原的农耕文明不知道在这里交战了多少次,即使是游牧民族各种族之间,也打了无数仗。 那些沙砾之中,不知道埋藏着多少的断箭头、破刀片和碎甲片,任凉州最穷的叫花子,也不会去看这些垃圾半眼。 而在京城中,那些号称已经有上千年的完整青铜器也卖不到一百两。 她敢把一个生锈的断箭头报上一百两,已经是敲竹杠了。 可杜西川却会错了意,报了一千两。 而道衍居然同意了。 云暮然也后悔了,她觉得,也许报一万两,这个和尚也可能同意。 好像那个不行,如果杜西川有一万两,就可以还了债,她就不能娶他过门了。 云暮然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 杜西川问道衍道:“银子呢?” 道衍:...... 他下意去掏银子,可很快停了手,他身上有些银票,也有些碎银子,但是绝对没有一千两,有一千两银子的,是谢春风。 看着杜西川一脸虎视眈眈盯着他,生怕他会空手套白狼的架势,道衍竟然觉得心虚的很,自己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彻底崩了! 好在,没过多时,谢春风先拿着一包药,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要赶紧学着给王公子煎药,以后这项工作会是他的日常。 道衍赶紧从谢春风那儿借了一千两银票,把断簇给买过去了。 他喜不自胜,对着断簇反复察看。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断簇上面的铜材年代十分久远,与白马寺保留的那支断箭上面的一部分材料十分相似。 但是也有区别的是,那支断箭上面的材料拥有一种他们无法探查的强大力量,而这根断簇却是平平无奇,就是一块普通的旧青铜 而这一切会与眼前的这个小医生有关吗? 他让自己归入“禅定”状态,仔细地感受着这个小医生、这间医士室以及周边的一切。 但他马上放弃了,可以确信,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与断簇有关的气息。 道衍没有怀疑。 毕竟这件断簇很特殊,一般人看不出异常,如果小医生知道一些什么,也不会随便把他扔到杂物筐中。 至于一千两什么的,出家人从来不会把黄白之物放在眼里。 俞不凡突然自怀中掏出红晶,递到道衍面前,问道:“大师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何物?” 道衍略略看了一眼,微微诧异,回道:“佛血红莲,施主为何会对这东西有兴趣?” 俞不败一听佛血红莲的名字,顿时觉得名字非凡,心下有些兴奋,更觉得这材料也许与杜西川的神药有关。 他抑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恭恭敬敬向道衍请教道:“大师,此物的名字中有一个佛字,可是与佛家有什么渊源吗?” 道衍点点头:“传说佛祖在大雪山上练成丈六金身,被孔雀一口吞下,佛祖以上无修为洗净孔雀魔性,剖其背而出,孔雀魔性也随背上流出的魔血而消失,被尊为佛母大孔雀明王。那流出的魔血中既有孔雀血,也有佛血,魔血染红大地,便是这佛血红莲。” 俞不败更为惊喜,追问道:“这佛血红莲有这么大的来头,是不是蕴含了无上神力,可以助人起死回生?” 道衍惊奇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这军官是不是失心疯了,莫不是看到自己拿了一千两买了个断簇,于是也想拿块破石头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换点钱。 看着俞不败贪婪的目光,他也懒得告诉他真相,只随口说道:“既然被称为佛血红莲,自然是与我佛有缘,如果使用得法,或许能有奇用,也未可知。” 俞不凡几乎要兴奋地发抖,他连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可果然如此什么,他却没有说。 道衍在心底忍不住鄙夷了俞不凡一番,不过好在俞不凡并没有要拿这破石头卖给自己的意思,让他可以免了后面的说辞。 可无意之间,他发现小兽医的情绪刚刚出现了强烈的变化。 小兽医刚刚卖了一套药炉和药壶给谢春风,又附赠了一些炭,一共只收了四钱银子,这个价格很良心,一点也没有宰人。 虽然这个价格比普通的炉子要高一些,但这些炉子是经过改良的,即使是在野外,它也很容易被点燃,而且有一定的防风能力。 从凉州要到西夏的首都西封山,他们还需要跨越数千公里的土地,谢春风需要带着这套炉子,一路为王公子熬药。 虽然小兽医背对着道衍,可是道衍很分明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包括他刚刚盖上药炉盖的动作,都有些微的停顿。 为什么小兽医会对这种水晶感兴趣? 道衍想不明白。 但是他现在对小兽医很感兴趣,自然对小兽医感兴趣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于是他继续试探着道:“在一些古老门派中,会把这些佛血红莲制成阵石,在这些红水晶阵中修炼,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在对敌的过程中,这种佛血红莲,还可以防御敌人的精神攻击。” 这一次小兽医的情绪又略微波动了一下,但是波动的并不大。 从道衍第一次说出佛血红莲这个名字的时候,杜西川确实很有兴趣,毕竟连他师叔孔媛也不知道这种红色水晶究竟叫什么,杜西川很想了解道衍所掌握的关于这些红色水晶的知识。 可道衍接下来的话,杜西川立时知道了道衍根本不知道红水晶中神秘力量的存在,而是在信口胡诌。 但这样的信口胡诌,对杜西川不是个好消息,万一俞不凡真把它当成宝贝,以后极有可能会真正暴露红色水晶的秘密。 可他不能阻止,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对红色水晶的兴趣,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只会越黑。 感觉到小兽医没有了兴趣,道衍也失去了胡说的兴趣,而一旁的俞不凡却是意犹未尽,追问道:“是不是可以用这个佛怒红莲入药?专门用来疗伤。” 第52章 云福楼 道衍终于明白了俞不凡的目的,可是他不知道俞不凡与小兽医之间的那些复杂关系,只是因为连续在小兽医那儿吃瘪,不由得想给他添点麻烦。 于是他随口道:“凉州是神奇的地方,我们随着王公子前来,还没进城,便缓解了王公子的毒性,也许我们还可以收到更多惊喜,比如说用这佛血红莲来炼药,还请这位大人和小神医一起努努力。” 俞不凡差点就想把杜西川拥有特级金效药的事暴出来,可还是立即制止了自己的冲动,如果现在把这件事的秘密暴露出来,这个功劳绝大部分是杜西川的,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他觉得他已经掌握了关键,杜西川将是他的掌中之物,跑不了。 杜西川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道衍,甚至很想上前狠狠地踹道衍几脚。 他如何不理解道衍的目的,可却也无可奈何。 损人利己的,他能理解。 损人不利己的,是真的坏。 道衍虽然披着白僧衣,却是真的坏。 云暮然仔细把银票又查了一遍,心满意足的揣进了怀里,现在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饥饿了,除了小兽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银票更让她喜欢的吗? 看着指异完煎药的小兽医渐渐恢复了神色,而王公子也服完了药,她心下满意,上前去向王公子等三个行了个礼:“公子请了,妾身是杜医士的未婚妻,今晚在自家的云福楼摆了宴席,请了俞大人等凉州卫的哥哥们赴宴,如果三位方便的话,还请一同光临。” 云暮然虽然容颜娇丽,可是王公子阅人无数,倒也未对她有非分之想,刚才她搂着杜西川的动作,令王公子早就猜到了她与杜西川的关系,爱屋及乌,他对云暮然自然客气有加,当即回道:“王小姐如此盛情,我等必将赴约,但是我吃的菜,一定要那个吴六指来做。” 云暮然笑了:“公子放心,妾身定让他使出浑身解数,令公子能大快朵颐,只是乡野之间,拿不出名菜,还请公子见谅。” 王公子摇摇头:“你们对于美食的理解,便是差了点意思,一个好的厨师,在于能激发食物本身最好的味道,与食材本身是什么,没有关联,我相信吴六指的手段,你尽管安排就是了。” 云暮然又道:“此间风大雪大,要不就请公子移步云福楼,妾身为公子备些好茶和吃食,公子可以慢慢欣赏雪景。” 杜西川的屋子里虽然点着炉子,但外面大雪纷飞,靠这个炉子根本御不了寒,刚才王公子为了喝药,没有办法,只好苦等着。 现下他刚刚喝下杜西川配得药,只觉得有无穷的精力正从自己身体中涌出来,充入四肢八骸,整个人都如同泡在温水中一般,说不出的舒服,立时站起身体,笑道:“好,那便烦请姑娘带路了。” 云福楼在凉州城的东侧,楼前有一条河道,连接着城外的护城河,只是凉州干旱,只在春夏两季里才有河水,现在是已近隆冬,河水早已干涸,露出了黑色的河岸,河底早就积了一层雪。 云福楼是凉州城建立后第十年建成的,几乎与整个凉州城一样古老,在经历了几代主人后,现在成了云家的产业。 岁月的痕迹在它斑驳的外墙上清晰可见,但几乎没有什么修葺,一直都旧旧的。 一个原因是凉州城内除了走私者,平时确实没有什么旅客,生意清淡,云家勉强维持着,懒得再翻修。 另一个原因是凉州城除了云福楼,几乎找不出第二家稍微像样一点的客房,既然没有竞争,当然没有花钱去装修的必要。 酒楼共有三层,高耸而厚重,屋顶的飞檐斗拱彰显着昔日的辉煌。然而,时光的冲刷让它显得有些沧桑和陈旧。 进入酒楼,一层是宽敞的大厅,摆放着许多木质桌椅,虽然略显破旧,但仍然能看出当年的热闹景象。大厅的中央有一个高台,是曾经的戏台或表演场地。 沿着木质楼梯登上二楼,这里的包间虽然布置简陋,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城里的风景。 王公子等人被引到了三楼,这里平时少有人来,里面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是每一件家具器物都极具有年代感,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引得王公子啧啧赞叹。 同上二楼的,除了王公子和梁春风,还有俞不凡、俞彪、县官、师爷、杜西川、云暮然、杨一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黑爷,因为王公子想听听关于继续西行的路线,而在军中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比黑爷走得更远。 只有道衍和尚并没有参加,毕竟他是出家人,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让云家做了两个素菜,独自去了客房。 杨一原带着俞不凡队伍中以及凉州卫中的几个下级军官坐在二楼,其余人则全部坐在一楼大厅。 云福楼似乎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如此热闹过,整个楼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原来厨师和小二根本不够人手,让云暮然不得不把家里以及其他产业的一些佣人全调过来,这才勉强凑够了人数。 既然要交好俞不凡,云暮然也不惜代价,又从青楼去请了几个清倌人和唱曲过来,虽然是庸脂俗粉的,王公子等人肯定看不上,但是那些普通士兵,尤其是凉州卫的那些兵丁,一个一个眼神发直,恨不得能从眼睛里伸出一双手来,上台去占些便宜。 当然云暮然也没有心疼,杜西川今天下午挣了大笔的银子。 按照往年的规矩,凉州卫从马匪那里挣的银子,首先应该还给云家,然后再从云家借一些银子给士兵们过年,云暮然今天也没有提。 她觉得她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了。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 对于一头恶兽而言,永远都是喂不饱的。 俞不凡就是这样一头恶兽! 宴席开始,牛羊肉开始不停地往席间送,为了这场晚宴,云家准备了十头牛和数十头羊,不是因为里面一百多名宾客能吃掉这么多,而是让凉州卫的士兵偷偷塞到怀中带走的。 第53章 败了很多仗 云暮然太了解凉州卫的人了,经年都难得吃一回肉,眼下居然同时能看到牛羊肉上桌,第一反应自然是藏起来带回去。 在凉州卫士兵的桌子上,满满的大盆肉刚刚上桌立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士兵们一边假装在嘴上嚼着不存在的牛肉,一边被怀中的牛肉烫得呲牙咧嘴。 但士兵们马上就真的吃到牛肉了,因为牛肉被一盆一盆不停地往上送着,直到每个士兵都心照不宣的不再往怀中塞牛肉,而是真正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整个酒楼的气氛才真正上来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凉州卫渣滓和京营来的精英们第一次消除了隔阂,划拳声、为唱曲叫好声、鬼哭狼嚎声,声声不绝,把一座酒楼整得热闹非凡。 在三楼上,云暮然以主人的身份熟练地招呼着一桌子的人,甚至干了好几小杯酒。 虽然她现在名义上是杜西川的妻子,但杜西川是入赘,按照大渊朝的礼仪,赘婿是没有地位的,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被云镜培养多年,待人接客已经极为熟练,说话也是得体大方,不卑不亢,大有女中豪杰的意味,便是王公子,也是颇为欣赏,再加上对杜西川的感激,对这位云姑娘极具好感。 而俞不凡看着云暮然喝酒之后俏脸微红,说不出的娇艳动人,心头如同有一只小猫正伸出一个小爪子在不停地挠啊挠啊。 可偏偏云暮然除了向他敬了一次酒以外,连眼神也没有多给他一个。 他当然不敢发作。 原本今天的主角是他,但现在不是了,王公子才是。 虽然王公子的身份几乎已经是呼之欲出,但是既然王公子没有问,自然谁也没有提。 酒过三巡之后,王公子突然问黑爷道:“您老人家脸上身上那么多伤痕,一定打了很多仗吧?” 黑爷的脸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回应道:“不是打了很多仗,是败了很多仗,我运气好,每次都侥幸活命下来了。” 王公子又问道:“既然您败过那么多仗,我想请教老人家,这西夏,真的那么难打吗?” 俞不凡咳嗽一声,杨不平悄悄拉了拉黑爷的衣袖,而黑爷却恍若未觉,可是认真地答道:“西夏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王公子蹙起了眉头:“那以您老人家的分析,为什么会这样?” 黑爷道:“西夏人的战术,源自于他们团体合作进行大规模的狩猎,他们会在某个地方布置一个口袋型的陷阱,然后在一片很大的范围内,通过逐步驱赶野兽向着口袋方向慢慢压缩。而随着野兽越来越向口袋靠拢,野兽的密度会越来越大,也会越来越恐慌,越来越失去自我,失去战斗意志,最后变成蛮无目的徒劳狂奔,直到失去全部力气,束手就擒。 而要布置这样一个口袋战术,需要外圈包围的每一名骑兵都能服从指挥,精确配合,在遇到野兽想要逃跑的时候坚决驱赶,不惜牺牲,绝不退缩。 西夏人大部分人的战斗,也是这样的战术,连续进攻、袭挠,造成对手的恐慌,逃窜,按照他们预设的阵地不断后退,被逐渐压缩,直到失去所有机动空间,最后只能被消灭。” 黑爷一字一句讲得认真,王公子也一字一句听得认真,他反问道:“我们没有这样的应对手段吗?” 黑爷摇摇头:“我们的军队仍然以步兵为主,步兵的机动性天然不如骑兵,遇到这样的快速骑兵,步兵只能被动应对?” 王公子又问:“那我们的骑兵指挥官,难道没有这样的能力吗?” 黑爷道:“战术、指挥、骑兵能力,这三者合而为一,如肩使臂,如臂使手,如手运指,西夏人天生在长在马背上,从小就骑着马驱赶着牛马群,这些都是长在他们骨子里的,我们那些平时连马都很少骑的骑兵,这样的能力,想都不要想!” 俞不凡忍不住说道:“黑爷老哥,你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见过我带得虎骑营的骑兵,难道不如西夏的那些骑兵吗?” 黑爷道:“我曾亲眼见过黑夏骑兵的训练,两支数千人的骑兵以密集队形相互对穿,队形之中最多只能容一匹半的马穿行,可是两支部队对穿之后,并无一人一马相撞,等到俞大人有一天能做到这种程度,再来与西夏那些骑兵比较不迟。” 俞不凡也是骑兵指挥官,他当然知道这样的骑术意味着什么,他想找到理由反驳,却又实在没有好说辞,而且王公子在场,他也强压不得。 王公子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对他轻轻摇头:“俞大人,你是对西夏第一线的指挥官,在战略上我们要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我们却半分轻敌不得,你应该仔细听听这些有丰富对敌经验的老兵的话,这对你以后练兵有好处。” 俞不凡连忙起身,低头道:“公子教训的是,下官谨记。” 王公子拍拍他的肩,拉他坐了下来:“俞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布衣,跟你说这些,只是善意提醒,绝无教训之意。” 俞不凡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公子言辞恳切,满含谆谆教诲之情,犹如下官离京之时,家中长辈曾告诫我的一样,下官忍不住心生感慨,这才如此回应,还请公子不必多想。” 王公子微微摇头,俞不凡这样的表现,他实在看得太多,早就失了兴味。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注定了这一生中,别人就会以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也注定了这一生中,他很难有机会听别人发自肺腑地说一些真话,很难有机会看到一些真相。 相较而言,性格鲜明的杜西川,敢说真话的黑爷,显然更适合他的胃口。 他又转头问黑爷道:“这位大叔,以你在草原上这么多年的经验,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消灭西夏,把大漠之地也归于大渊的领土呢?” 黑爷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永远不可能!” 眼见黑爷如此不识抬举,俞不凡差点又要发怒,可又见王公子一脸忧心忡忡,只好把怒气忍了下去。 第54章 我会死在战场 黑爷解释道:“我们大渊人靠种田维持生计,最好一辈子能把一块田种得又肥又高产。 而大漠人逐水草而居,风调雨顺,牧草丰茂的时候,便大量生育,等到遇到大天灾,找不到牧草的时候,便会为了一块好牧场相互厮杀。 如果整块大漠都找不到一块好牧场,他们便向中原、向南疆和北疆不持续战争,直到让现有的大漠能够养活剩下的人口。 你可以打败西夏,但是西夏人天性嗜杀,从来都把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可以把人当食物,除非你消灭所有的西夏人,把所有的牧场改成良田,否则西夏人永不可能被征服。” 王公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怔怔地没有再发声,眼神之中满是忧虑之色。 云暮然突然道:“也并不是没有方法的,西夏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是人就会希望过好的生活,希望世世代代可以繁衍下去,只要他们能羡慕大渊生活,喜受大渊的物品,接受我们的文化,时间长了,自然就可以把西夏人变成骑马的大渊人。” 王公子原本眉头紧锁,双眼游离,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听到这话之后,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像是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丝曙光,反问道:“你是说要互市,让他们习惯了大渊的商品,像大渊百姓一样不再四处流浪漂泊,这有可能吗?” 云暮然道:“只要交流和融合,所有人最终会一样的。” 王公子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他又一次沉默不语,但表情变得专注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满意。 随着思考的深入,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他的眉毛开始舒展,眼睛变得明亮而有神,仿佛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最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是对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观点的肯定。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突然,王公子问道:“黑爷,我要去一趟西夏的西封山,你能不能陪着我走这一程,你刚才说你不喜欢当军户,只要走完这一趟,我便让人解除了这军户的限制,和我去神京一起生活。” 黑爷一怔,脑中瞬间又回到那个嗜血的战场,无数大夏的士兵在箭矢和血泊中艰难求生,对方的骑兵如同专门收割生命的死神,举着黑色的镰刀,不断地向他们飞舞,不断向他们飞舞。 那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是他一辈子都在逃避的噩梦。 他宁愿绝后,也不愿下一代继续这样的噩梦。 王公子看清了黑爷眼中最深的恐惧,他嘴唇轻启,语言温和,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你是两次从大屠杀中活下来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有对西夏人最深的恐惧,整个大渊皇朝还有很多很多如你一样的人,所以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西封山,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解除你心里的恐惧,如果某一天,你找到一个理由让你有勇气重赴战场,那这个理由也可以让其他和你一样的人重赴战场,那个时候,大渊才会有战胜西夏的希望!” 黑爷的眼中突然渗出泪来。 这是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和说出了他内心的恐惧,如果说他的内心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湖,这是第一次有人试图敲击着冰面,把他的灵魂从最深的湖底捞出来。 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王公子点头道:“但说便是。” 黑爷看了看杜西川,然后道:“我想把除掉军籍的条件给元宝吧,他做梦都想要娶个老婆,生个儿子,请您还给他自由,至于我,我会死在战场的,也一定要死在战场的。” 王公子微微一笑:“我会让人改了他的军籍,他还可以去神京,我在神京的郊外有很多庄子,他可以去庄子里领一份地,娶一个老婆,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黑爷点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跪到地上:“鲁深舟,叩见主人。” 王公子也不矫情,挥了挥手,对谢春风道:“你给他安排一下。” 看着黑爷,杜西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真挚而又纯净的笑容,少年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像是晨露在阳光映照下的晶莹剔透,如同一阵春风拂过心灵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便连王公子也不自觉感受到了幸福。 他问杜西川道:“小神医,要不要也替你转了军籍,你随我一同去西封山。” 杜西川摇摇头:“我不是军户,我是孤儿,现在的户籍还在给恩院里,我师父和师叔也不是军户,他们只是自愿留在这凉州城里行医的。” 一旁的杨一平道:“没错,杜医士不是军户。” 王公子有些遗憾,他本想着能不能以这个为条件把杜西川带在身边,但现在看来也只能失算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杜西川:“这样也好,如果某一天你想去神京,便拿这块玉佩来城西红柳庄园找胡管家,他会带你来找我,我好好招待你。” 俞不凡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他也完全确定了这王公子的身份。 城西的红柳庄园,是皇庄。 杜西川也不矫情,接过玉佩,也不感谢,便揣进了自己怀中。 一旁的县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王公子对杜西川如此偏爱,但他反应极快,连忙道:“杜医士小小年龄,却是医术非凡,下官会把其户籍编入医户,请杜医士进县衙当差,主管凉州城的医护工作。” 王公子嗯了一声,说道:“如此甚好。” 杜西川倒是对去那里当差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想起师父的事,他觉得如果去县衙,倒也是不错。 他连忙向县令行了一礼:“感谢县令大人抬举。” 县令摆了摆手:“为朝廷选拔人才,是我的本份,不必感谢。” 杜西川又作了一揖:“昨天亦心堂爆炸中,听说死伤不少,可那时候我师父正在犯糊涂,脑子不清楚,望大人断案的时候,一定要考虑这个因素。” 第55章 你听我解释 县令大人一愣,奇道:“昨天亦心堂爆炸时,虽然造成了一点损失,但是无人伤亡啊,这件事难道跟杜远医士有关吗?” 在凉州,杜远和杜西川的医术无人不知,县令也请他们治过病,自然也知道! 杜西川连忙道:“哦,那可能是我对师父关心过甚,道听途说了,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县令对这事自然不甚关心,他和俞不凡一样,现在的一颗心全在王公子身上。 杜西川转过头,看向云暮然,目光之中满是狐疑之色。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让杜西种一直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只是对杜远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再加上他根本不会去怀疑云暮然。 从昨天直到现在,他所有的时间都被挤得满满的,根本没有空闲去调查和思考,自然也没有时间去怀疑。 可如同会在所有在凉州发生的事情一样,如果一件事会有一种最坏的可能性,那往往这种最坏的可能性,才是真相。 “为什么?”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盯着云暮然。 他允许所有人来骗他,但除了云暮然, 这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是一种最深的痛苦和失望。 那个自小以来如阳光一样照耀着自己的姐姐,居然也会欺骗他,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这个凉州城以及这个凉州城的冬天已经足够寒冷,为什么连最后一丝温暖和最后一丝光都要夺去。 云暮然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从昨天的爆炸到现在,一切都太仓促了,刘咏晴、俞不凡、王公子,太多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作出安排,没有及时与县令对好说辞。 “你听我解释。”云暮然几乎本能地回答道。 “好,你解释。”杜西川收摄自己的心神,很认真地望着云暮然,想听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说,他真的好期盼云暮然给她一个解释,纵然很假都不要紧,只要合理。 云暮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许多事情远远没有到可以说得程度。 “人太多了,等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再向你解释。”云暮然只好这样应付着。 “好!”杜西川想也没有想,拉起云暮然的手,走出了三楼的雅间,来到楼梯口,正色道:“这里没有人了,你跟我说吧!” 一楼二楼的人正喝得兴致极高,根本不会去注意三楼楼梯上的两人。 包间里的人全都把心神放在王公子身上,也没有太注意两人,更何况大家都把他们当作小两口,小两口躲起来说句悄悄话,谁都不好意思去管。 只有俞不凡注意到了,他找了个如厕的借口,悄悄来到离两人稍远的距离,想听听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小然姐姐,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杜西川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的严肃和认真,甚至连那一份委屈,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承受着太多太多。 如同母亲一样的师叔意外去世了。 随时需要照看着的半疯半傻的师父。 一直不会与人交流,并且看上去有些心智不全的师弟。 在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凉州城中,他崩得像弓一样,十四的少年却必须如同四十岁一样活着。 他总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不需要像四十岁一样活着。 可现在这些都将要死去了。 所以他努力挣扎着,想寻找一个答案,拯救他心中的小然姐姐,拯救他的少年梦。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对面的云暮然说了他意料之中,却又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对不起,西川,有些事,还没有到要跟你说的地步,可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直都是为了你好,一直都是。” 他微微摇头:“谁都会说为了你好,便是今天马老大看着三当家回家等死,那些兄弟一个一个说得冠冕堂皇的,也全是为了他好,可事实呢,还不是为了自己好。” 云暮然连连摇头:“不是的,西川,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杜西川点点头:“相信啊,我一直都相信,现在都希望可以相信,你哪怕再编个理由,骗骗我也好,我可以相信的,真的可以,你告诉我一个理由,行不行?” 云暮然给不了任何解释,只能不停地说:“西川,你别这样,我和你师父,都是你的亲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杜西川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了:“凉州卫的人盯着我,让我养着他们,我能理解;那些马匪一边交钱,一边恨不得掐死我,一边却不跟不陪我演戏,我也知道;还有那个俞不凡,现在已经盯上了特级金创药的配方,我同样知道?” 他略略顿了顿,抬起迷蒙有眼睛:“就算是师父,其实根本没有疯,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他伤害自己伤害我,只是因为不愿意面对,他又不愿意看到我真的受伤,所以才装疯,装疯了就不用面对了,我知道,可他是师父,我装着,我陪着。” 云暮然更加茫然无措。 她已经能体会到十四岁的少年杜西川日常所承受的那些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听说杜远炸掉了亦心堂,又伤了许多人时,当时的内心会有多少恐慌。 这一次的她似乎真的做错了。 杜西川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又似乎在喃喃自语:“那么小然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我好,是为了得到什么?” 看着杜西川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云暮然的泪水成串成串掉落下来,她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来解释,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塞,无法出声。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疼痛却丝毫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他的悲伤如此清晰地刻在她的心中。 “不是的,西川,真的不是你想的,我从来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想你平安喜乐,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走完这一辈子,真的,西川,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第56章 刺客 杜西川点点头:“好,小然姐姐,我相信你,那你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命,但是你不可以骗我,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好吗?” 云暮然想把一切都告诉杜西川,可是没有办法,远远没有到可以说的时候,她只能强行控制自己的表情,让一切冷静下来,最后他沉声对杜西川道:“西川,你将来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的,我从来都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为你好。” 杜西川也渐渐冷静,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只想要那个带着我逃学,和我一起打架,一起去打泼撒野的小然姐姐,不管什么样的事,她都不会骗我,不管怎么样的苦难,她都会和我一起面对,可是我知道所有人都长大了,那个小然姐姐也长大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也相信,你是为了我好,但那只是你认为的为了我好,并不是我认为的,以后,你是云小姐,不再是小然姐姐。” 听着杜西川叙述着这些,云暮然明白杜西川的心中正在经历着什么,曾经最美好的她正在他的心中慢慢死去。 十七岁的她死了,十四岁的少年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的心瞬间如被锥刺,痛到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世界正在慢慢崩塌,死去,甚至让她的身躯都开始轻微摇晃,仿佛随时都无法站立,她张着嘴巴,艰难地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小兽医。” 一个小二端着酒壶从楼梯口上来,看到云暮然后,行了个礼,进了包厢。 杜西川看了眼小二,没有再回话,也没有再看云暮然,只是突然转过身,随着那个小二,重新进了三楼的雅间。 云暮然看着杜西川瘦削的背影,几次想要把他喊回来,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云小姐好演技!”俞不凡突然从一旁的阴影中闪了出来。 云暮然看见他,立时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俞大人,您好歹也是堂堂大人,居然跑来听我们小夫妻的墙根,未免太失身份了吧?” 俞不凡丝毫不以为忤,他慢悠悠地走到云暮然的面前:“云小姐,明人不说暗话,刚才杜西川说得没有错,我得确是盯上他的特效金创药了,可是你云家,敢说没有盯上他的特效金创药吗?” 云暮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俞不凡却以为自己已经说到了点子上,心里得意,凑到云暮然面前道:“其实云小姐想要特效金创药的话,完全不用委屈了自己去嫁给那个小叫花子,只要我们两个人联手,杜西川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整个凉州城,甚至整个青州,都会是我们的天下。”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佻,身体微微前倾,向云暮然凑得越来越近,甚至伸出一个手去,试图去碰触云暮然柔嫩的脸。 “无耻!”云暮然勃然大怒,伸出一个手便要去扇俞不凡的耳光,却被俞不凡一把抓住手腕,“云小姐,想要打我,你还差得远呢!”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他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他下意识松开了抓着云暮然的手,喝问道:“是谁?” 田七似笑非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淡淡地道:“俞大人,要不要把你的士兵再去集合一次,我们再碰一碰?” “哼!”俞不凡知道在田七面前也讨不好了,转过头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云小姐,我听说,令尊大人就快回来了,我会去找他聊聊,也许他会对我和云家的合作感兴趣。” 云暮然看看田七,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泛了起来,可最后她还是强忍下一切,跟在俞不凡后面,进了包间。 她是此间主人,现在不是挥发自己情绪的时候。 此刻,在包间内,气氛正浓,刚进包厢的那名小二正在一碗一碗给席上的人倒着酒,王公子拿起刚满上的酒杯,正要喝的时候,突然被杜西川给拦住了。 王公子正愕然的时候,杜西川已经问小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二道:“回大爷的话,小人牛德全。”声音偏尖,是正宗的凉州口音。 杜西川却追问道:“整个云福楼的人,我都知道,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牛德全的人,你老实回答,你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这才发现画风不对,谢春风、杨一平和俞彪等人反应极快,已经将牛德全团团围了起来。 “小人......”牛德全正要思索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杜西川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你们云家的姑爷,对云家的所有人都熟得很,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小人......”牛德全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手一抖,两支飞镖从他提着的酒壶底部射出,直向王公子射去。 谢春风早有准备,双手如风,轻轻松松把两支飞镖抓在手中。 牛德全原也没指望这两支飞镖能伤人,只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罢了,他手中酒壶跟着落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跟着一阵白雾升起。 “小心!”杨一平喝了一声,和谢春风、俞彪等人瞬间发动,全部招式都向牛德全身上招呼过去。 可牛德全不知用了什么招式,身体忽然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跟着像泥鳅一样扭了几扭,竟然在瞬间避开了几人的攻击,来到窗边,一掌拍开了窗户。 谢春风刚待追击,牛德全却对他笑了一笑,也没见他弯腰,一个人竟如壁虎一般滑上窗户,一闪身,消失在窗口。 谢春风的掌力刚刚到达窗口,却是扑了个空。 他刚准备出窗追击,突然窗口一个影子一闪,那个牛德全竟然重新出现,直直向里扑来。 杨一平和俞彪正因为刚才没抓住他深没有面子,眼见他自投罗网,顿时大喜过望,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抓脉门,一个抓后颈大稚,牢牢把他控制了起来。 跟着两人才发现牛德全一动也不动,原来是刚才出窗的时候已经被人制住,封了经脉,扔了回来。 第57章 怎么招得这么快 窗口中又飘进来一团白色僧衣,露出道衍那张英俊的脸,他只是向王公子微微行了一礼,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你是什么人,敢来行刺?”谢春风怒不可遏。 他是王公子的贴身护卫,连续觥筹交错后,也就疏忽了防备,更没有对王公子要喝的酒验毒,致使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差点酿成大错。 牛德全连忙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刺客,我只是看到这位公子似乎身体不好,特别来治病的。” “是吗?”谢春风脸上似笑非笑,“那你跑什么啊?” 牛德全脸上的肌肉抽动,开始后悔自己有些冲动了,可事已至此,再想说什么也晚了! 王公子瞬间明白了牛德全是什么人。 他来到牛德全面前,慢慢蹲下身去,让牛德全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脸,然后问道:“请问,你觉得我怎么身体不好,所以要来给我治病?” 牛德华立即道:“我看公子好像身体不舒服,所以......”他的话说到了半,突然顿了顿,反问道:“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王公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间的门又打开了,众人立时高度戒备,转头看去,才发现来得人是俞不凡。 俞不凡一进包间,立时发现气氛不对,看着被人控制的牛德全,他立时反应过来,这是来刺客了,而他居然不在现场,错过了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 他的反应极快,立时对着随着他的后脚进门的云暮然喊道:“云家居然敢行刺!” 云暮然还没来得及的应,杜西川已经首先开口了:“俞大人好大的官威,什么情况都还没问,张口先给人定了罪。” 俞不凡还待说什么,王公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俞大人慎言!” 俞不凡立刻如同霜打的茄子,不敢再开口了。 “你是西夏极境堂的人,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王公子问道。 牛德全露出恍然的表情,反问道:“你果然都知道了,谁替你查出的中毒,又是谁帮你解了毒?” 王公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极境堂为什么要给我下毒,究竟是怎么下得毒,想要图谋什么?” 牛德全脸上露出莫名的微笑。 刚还没等他闭嘴,杜西川动作如风,一根银针插入他脸部的大迎穴,牛德全顿时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 杜西川背对着他,小志对谢春风道:“查一查他的牙齿,有没有假的。” 谢春风掰开他的嘴巴,将手伸入他口中,一颗一颗仔细检查着牙齿,没一会,果然拔出一颗假牙,牙齿里面藏着一颗极小的药丸。 他向杜西川点点头,杜西川拔出银针,牛德全才重新可以张嘴说话。 他死死地盯着杜西川:“小兽医, 你怎么知道我牙齿里藏了毒?草蛇灰线的毒,是不是你解的。” 谢春风抖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小子,我觉得你一点没搞清楚状况,现在你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居然还有心情问东问西?” 牛德全竟丝毫不以为意,只管饶有兴趣地看着杜西川,笑道:“真有趣,我在凉州呆了整整十年,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的小神医是这么有趣的人,挺好的。” “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说!你是不是极境堂的人?”谢春风一把抓住他的大椎穴,真力透入,如同一根钢条在牛德全的体内搅去, 作为王公子的贴身侍卫,他这一天的表现可以说是糟糕至极,先是没有发现刺客近身,等杜西川发现刺客,然后又被他跑了,好不容易道衍把他抓回来,又差点让他自杀。 谢春风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眼见牛德全明明被抓,还敢如此嚣张,正好借他出出气。 可是牛德全极是强硬,明明疼到深身抽搐,眼珠翻白,却是一声不吭,任由谢春风施为。 道衍上前道:“行了,还是让我来审吧。” 王公子问云暮然道:“三楼有没有什么小间?” 云暮然点头道:“左边有一个小间,我替公子引路。” 王公子带着道衍、谢春风和刺客都进了小间,一群人只好在外面等着。 俞不凡再次端起了架子:“云小姐,你们云家是怎么搞得,居然能让一个刺客混进来,如果不是道衍大师发现得快,只怕王公子已经遭遇不测,那我们这里的人,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杨一平连忙在一边拉拉俞不凡的袖子:“俞大人,不是道衍大师发现的刺客,而是杜医士!” 俞不凡愣了,说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刚才与云小姐......”说到这时,他连忙顿口,他总不能主动承认在偷听杜西川和云暮然的秘密,这个实在有失体统。 杜西川正想要说什么,小间的门开了,谢春风走了出来,对杜西川道:“小神医,公子请您进去。” 俞不凡更加忌妒,明明他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可在王公子心里,他的地位显然不如杜西川。 他冷着脸,问道:“云小姐,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有没有同党,快点细细查来。” 云暮然想了想,回道:“这牛德全是亦心堂的伙计,在亦心堂已经工作十年了,一直都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居然有问题。” 俞不凡喝道:“好,俞百户,你立刻带人把亦心堂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我要一个一个查问,看看他还有没有同党。” 谢春风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公子刚才交代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做什么动作,如果打草惊蛇,唯他是问!” 俞不凡愣了一下,只好低声道:“是!” 杜西川眼看云暮然没了危机,便跟着谢春风进了小间。 也不知道道衍用了什么手道,刚才还精神奕奕的牛德全此刻已经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谢春风在一旁解释道:“已经招了,极境堂在凉州城的探子,专门在这里等着公子,假装看出公子有病,顺便进一步引导公子向西夏进发。” 杜西川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招得这么快?” 第58章 白马寺需要的下一代 没有人回答他,谢春风的表情有些不忍,道衍却站在一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牛德全是个死士,刚才已经准备服毒自杀,可道衍只在顷刻间便让他招供,必定用了什么秘法,杜西川顿时想起,道衍白天问他问题之时,他曾有一瞬间的恍忽,道衍审问牛德全的手段,极有可能与这个类似。 王公子坐在一边,看上去心情很是糟糕、 这也难怪,如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被人下毒而不自知,还被人设计着一步一步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杜西川提醒,只怕最后还得去感谢极境堂的救命之恩,这如何让他不恼怒? “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王公子盯着道衍和谢春风,他倒未必是对二人有所怀疑,可是他选三个人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隐秘,可结果仍然一步一步在别人的计算中,任谁都想不通。 杜西川笑道:“公子,小时候,我师叔经常会跟我们玩一种游戏,她会在城里的每一个地方一条一条放置线索,每一条线索都需要上一条线索才能找到,所有的线索拼完,才能找到最终的奖品。” 王公子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一定是确切掌握了行踪,而是从一开始便设计好了一切,等着我一步一步去发现,最后的奖品,便是极境堂?” 杜西川点头道:“应该便是如此,如果你在青州得到提示,那么必定会在今天来到凉州城,这很容易便能计算出来。” 王公子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出了五散关,只有凉州这条路,不过小神医说得客气了,我更觉得我们像头笨驴,别人在我们的头前吊了一个萝卜,们就乖乖地跟着走。” 道衍和谢春风都默默松了一口气,刚才王公子质疑两人的时候,虽然心里没有鬼,却也觉得窝囊的很,现在即使被王公子骂成驴,但王公子只是在自嘲,他们心里反而舒服了不少。 王公子在默默盘算着什么,道衍和谢春风不敢打扰,杜西川见三人都不说话,不由得纳闷,不明白他们喊自己进来做什么。 他看看在一旁半死不活的牛德全,问道:“要我救醒他吗?” 王公子摇摇头:“这种极境堂的小喽啰,没有什么价值,死便死了,否则留在这儿,反而可能会走漏风声。” 杜西川点点头,这牛德全刚才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如果让其回到极境堂,对自己确实是极大的威胁。 道衍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刺客的?”刚才杜西川发现牛德全异常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所以想问清详情。 杜西川道:“今天到三楼服待的人,全是店里原来的小二,这个人虽然穿着小二服,身上却有淡淡的草药味,这种味道只有长年在药房工作的人才有,一个药房的人故意穿着小二的衣服,不按规矩来三楼送酒,明显很异常,所以我才诈了他一下,他果然露谄了!” 谢春风明显有些后怕:“幸亏此人从一开始进来就不是为了行刺,否则他在给公子斟酒的时候直接行刺的话,只怕防不胜防。” 道衍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这是你的责任啊?一个武功如此低微的人,你居然能让他跑的,你平时练的武道,只怕全是假的!” 杜西川摇头道:“也未必,我是从楼梯开始跟着他进来的,如果他有什么异动,我早就示警了!” 谢春风向他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小神医又救了谢某一次,谢某以后一定有报。”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如果王公子有什么意外,他必定只能自杀谢罪。 杜西川依然摇摇头:“这里是云福楼,是小然姐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瞬间想起来自己刚刚说过,以后将不再有小然姐姐,只是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实在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他继续道:“是云家的产业,保住公子也就是保住云家,所以你们不必谢我。”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眼神清澈如水,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成分。 道衍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杜西川,虽然从一开始杜西川就显示了他高超的医术,但是道衍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道衍才发现,从他们见到杜西川开始,杜西川从来没有犯过一个错,哪怕是一个失误都没有。 所有的事情都被杜西川处理的恰到好处,这样的分寸感别说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便是那是四十岁的名宿都很达到。 最难得的是,杜西川对于该是自己要争取的利益,绝不放弃,比如治病和卖断簇,可是不该他要的东西,他绝不贪恋,比如王公子和自己对他的拉拢,谢春风对他的感谢等等。 白马寺收拢天下人才,道衍天才少年数不胜数,他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的天赋,但是这些少年也一个个的眼高于顶。 他们勇于冒险,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收入自己的囊中,而这份贪婪本身就是最大的缺点,意味着他们很容易被毁灭。 眼高于顶就意味着狂妄,狂妄会让人盲目,从而产生失误。 而杜西川却把谨小慎微刻进了骨子里,这是一位在凉州这种特殊环境中磨砺出来的特殊少年,道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 他忽然觉得白马寺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下一代。 如果说刚才他想收杜西川为徒弟是作为某种条件,那么他现在真的起了收徒的念头。 杜西川在医学上的成就,足以证明他的天资,而他的心性不骄不躁不慎独不越界不拖泥带水,时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是万中无一。 他虽然没有显露武道,但就凭刚才他刺牛德全大迎穴的那一针,道衍直觉他的武道天赋远超常人。 如果以后有自己的悉心教导,将来必定可以在白马寺中大放光彩,甚至可以比自己走得更高更远。 所以,必须要调整对杜西川的策略。 第59章 当然是你啊 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原本古井无波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是讨好的感觉。 这种笑容与他之前那如同佛子一般的淡定从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笑嘻嘻地问道:“杜西川,你可愿拜我为师吗?只要你拜我为师,以后这天下......” 杜西川下意识退了两步,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他:“大师,要不你还是用你那目空一切、众生平等的眼神吧,你这样笑,我害怕! 道衍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的表情确实有些过了,他轻咳了一声,脸色又变得平静,继续道:“以后这天下的江湖,你可任意......” 杜西川看看他:“大师,你们白马寺能比得上锦衣卫和厂卫吗?” 道衍一怔,这个打脸有点狠。 锦衣卫和厂卫直属御前,而白马寺却直属太子,当今皇上会怀疑每一个臣子,唯独绝不怀疑自己的太子。 曾经有个笑话,西厂有位提督密奏皇上,说太子暗中积蓄力量,意图谋反,可是皇上给他的回批却是,你们去调查一下,太子所积蓄的力量可够,如果不够,你们都去加入,务必保证太子造反成功,还提醒太子要低调行事,绝不要让人查到,免得御史啰嗦。 皇帝指标锦衣卫和厂卫不许干扰白马寺做事,但白马寺绝不敢说凌驾于锦衣卫和厂卫之上。 他只好道:“这个,大家都是为了大渊效力,职责不同,这个无需比较!” 杜西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医术高明吗?” 道衍的脸有点黑,杜西川明摆着在那壶不开提那壶,他压着自己的性子,继续道:“我可以教你别的东西,武道、佛法、星相、卜易、兵法,除了医术,我都可以教你。” 杜西川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这个人比较笨,也就能学点医,至于你说的其他的东西,都太危险了,在凉州这个地方,懂得越多,死得越快!” 道衍哭笑不得:“小医生,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跪着想拜我为师,我却看都不看一眼,你现在可以做我的大弟子,也许还是唯一的弟子......” 杜西川又一次打断了他:“师父说过,送上门来的东西都不会好,你这种专爱损人不利己的,我更没有兴趣。” 道衍愣了,不知道为什么杜西川会给他打上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标签。 王公子同样很欣赏杜西川。 但他的这种欣赏与道衍的大不相同。 他是上位者,需要可以为他谋划天下的国之重臣,杜西川虽然医术高明,为人机警,可是把杜西川带在身边,最多也不过是多了一名御医罢了,于整个天下却于事无补。 如果道衍能好好教他,把他培养成一个综合人才,也许倒可以大用。 不管怎么说,是杜西川发现了他身上的草蛇灰线之毒,几乎相当于救了他的命,又是他发现了刺客,虽然这个刺客未必会对他造成什么损伤,但却可以让他确认某些消息和情报,让他可以做更多布局。 通过道衍给他一个未来,王公子也觉得不错。 可惜杜西川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便在一旁打断道:“行了行了,今天没有时间了,现在先想想行动方案,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道衍略略沉思道:“公子身上的毒必须要解,所以西封山必定要去,但我们不能继续被极境堂牵着鼻子走,我认为我们可以一边假装在这云福楼治病,一边星夜兼程,由黑爷带路,直扑西封山,前往极境堂当面质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杜西川回道:“既然知道奖品是什么,也知道了奖品隐藏的地点,确实不必再大费周章,直接上门质问,坦坦荡荡,是占据了主动,再加上你现在表面上看不出中了毒,极境堂摸不准你的身体,更会落了下风。” 王公子赞同道:“此计甚妙,现在大渊与西夏仍然在交好,我亲自上门质问他们为什么谋害我,他们必定要给出一个交代,否则便是主动破坏凉州和议!” 杜西川质疑道:“此计虽然好,但是只不过你要假装治病,恐怕不易,这个牛德全一定有同党,他只要不回去,只怕同党会立刻向西夏示警,甚至他现在就可能已经示警了。” 道衍摇摇头:“不会,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或者信鸽之类的离开云福楼。” 杜西川一愣,立时知道自己还是小看道衍了,从牛德全跳窗离开开始,道衍便牢牢掌控了一切,也在监视着一切,这个人一边在跟他们说话,一边却能监视着整个云福楼内外的一举一动,实在强得可怕。 道衍继续道:“最后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只要我们一直扣着牛德全,又对外宣布牛德全在替我治病,他的同党肯定不敢冒然发消息,而是千方百计打探实际情况,这样一分析一打探,时间就过去了,而我们星夜兼程,一刻不停,必然可以赶在他们前面。” 王公子看看智力重新上线的道衍,心中终于多了一丝欣慰,白衣僧道衍,果然还是不一般,他赞同道:“你说得很对,有时候情报所争的,便是一个速度,差之毫厘,缪以千里,让云小姐把牛德全身边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再送一些赏赐到他家中,就说我病重,让他在旁边作倍。” 道衍摇摇头:“全控制起来,反而打草惊蛇,不如暗中观察,看谁对这件事反应最大,谁便最有可能是他的同党。” 杜西川在一旁道:“你们这些办法,都很不错,可是,你们三个人都走了,谁来操刀这件事呢?” 三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当然是你啊!” 第60章 换了一个人 杜西川连连摆手:“这怎么行?我就是一小医生,什么职务也没有,谁也指挥不动,这事我做不了。” 道衍略略思考,对王公子道:“让小西川来办这件事,确实不妥,倒不是说他的能力不够,只是他还太年轻,这样抛头露面的事,还是太危险了,这种出头鸟,就让那个俞不凡去做好了,至于小西川,你在暗中留意便是了。” 他现在有意收杜西川为徒,想法一变,态度自然不一样,开始设身处地为杜西川考虑起来。 杜西川连连点头,凉州法则,枪打出头鸟,越是蹦得欢,死得就越快,他绝不去当那个出头檐子。 道衍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铁牌,小声对杜西川道:“好徒儿,为师的白马寺在这凉州城中也有几个人,只要你认了我这个师父,这些人都归了你,如何?” 杜西川一边摆手,一边连连后退:“当然不干,我说大师你不是出家人吗?整天想着让一个小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的慈悲之心去哪里了?” 道衍白了他一眼:“你是一般小孩子吗?你是为师未来的大弟子,也许还是为师唯一的弟子,适当的冒险有助于你成长。 杜西川拒绝的很干脆:“不干,我可不想夭折。” 道衍哭笑不得,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一个杜西川推辞不了的理由:“行吧,但我还是把铁牌给你,你想,那位俞大人已经盯上了你的小娘子,如果他以后仗势欺人你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了这块铁牌你就有了身份,万一他欺负你欺负得狠了,至少你可以拿这个吓唬吓唬他。” 杜西川一愣,关于云暮然的事情,他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相处与她的关系,对于云暮然欺骗他的事情他很生气,但生气归生气,他也不愿意别人欺负云暮然。 但他还是有点怀疑道衍的好心,他接过铁牌,可上面除了一些乱乱的符文,什么内容也没有,不由疑惑地问道:“这个东西有用吗?” 道衍连忙道:“当然有用,这是我白马寺的专用符文,别人假冒不了的,两块符文合在一起,就可以证明彼此的身份?” 杜西川又问道:“那这个身份很高吗?” 道衍点点头:“很高,至少在凉州找不到比你更高的。” 这个是自然,他想让杜西川做徒弟,肯定得先让他找找狐假虎威的感觉。 杜西川的问题在于一向谨慎惯了,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欲望,没有体会过权力的味道,所以不知道权力的妙用。 想要改造杜西川,首先是要让杜西川有追求有目标,一定要让他品尝到权力能够带给他的快乐,而这是世界上最令人难忘的味道,一旦杜西川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再想戒掉,就不可能了。 那个时候,杜西川一定会哭着喊着求着来当他的徒弟,而他到时候再教杜西川规矩,杜西川就会听话得很。 杜西川略微想了想,终于还是接下了铁牌,顺手放进衣服兜里,问道:“你们白马寺在凉州城的暗探是谁?” 道衍回答道:“城东帽儿胡同的李屠夫。” 杜西川大吃一惊,脑子中马上浮现出一张肥腻腻的脸和满脸猥琐的笑,尤其是这张脸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买肉的时候,表情更加不堪。 这个家伙居然会是暗探? 但转念一想也很合理,正是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目标,才是最好的暗探。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些暗探们的收入总比般的百姓要好得多,他们拿了银子肯定会偷偷去买点肉。 掌握的凉州城也是经常去买肉的人,也就掌握了凉州城很多情况。 当暗探去杀猪,确实是极好的办法。 白马寺派人做事还是有一套的。 王公子见杜西川收了铁牌,心里不由得夸了一下道衍,他精于权谋,对于道衍的心思能猜到大半,如果能用这个方法控制杜西川为自己所用,王公子同样很满意。 时间紧急,他也不再啰嗦,分别把俞不凡、县令和云暮然一一喊进来,各自交代了一番后,趁着天黑,悄然离开了凉州城。 离开的时候,道衍悄悄把杜西川叫到一边:“小徒儿,为师刚才给你去小小捣了一点乱,可是也给你帮了一个小忙,但总而言之,为师做得不光明,所以为师赔你一个礼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塞到了他手上:“这本极道逍遥功,你可以试着练练,打打基础。” 杜西川有点蒙:“大师,你是佛门中人,可这极道逍遥功,一听名字便是道家的功法,你一个佛门中人,为什么要修道家的功法?” 道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惊异,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见的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只凭一本功法名,就能猜到是道家功法,这份见识,更加让他相信杜西川一定是个天资卓绝的人,也让他想收徒的心更加坚决。 他微微摇头:“当年老祖摩携西域经书东来之时,佛家的功法确实与他家功法大相径庭,可是八百多年前,老祖慧开始,便将道家和儒家功法融入佛家之中,今日佛家,乃是集三家之大成,与原来的佛门和西域的佛门已经大相径庭。” 杜西川听完,大长见识。 可他还是觉得,这个道衍是抽了风,否则为什么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实在不习惯别人的好。 本来他还相信云暮然的好,可现在这一切似乎也需要怀疑了。 这本极道逍遥功,他还是决定看一看,毕竟除了师叔教他的灵枢烛照经,他也没有正经学过其他功法,道衍这种人拿出来的东西,想来不会差。 道衍有交代道:“大道之简,这本功法看似简单,实际内容却是深不可测,你在看的时候如果发现问题,切记不可心急,慢慢思索,不可冒进,对你打好武道基础大有好处。如果实在有看不懂之处,等为师回来的时候,再来教你。” 杜西川向他拱了拱手:“谢了!” 道衍向他摆了摆手:“走了。” 第61章 两个雪人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才用传音入密对他说道:“去你的炼药室前看看,为师给你留了个小礼物。” 杜西川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所说得意思。 他刚才说小小的捣了一个乱,是他刚才根本没有在客房吃饭,而是去了他的炼药室寻找孔媛留下的关于草蛇灰线的线索了。 不过这肯定是徒劳的,孔媛最是担心这种事情惹来麻烦,他连对杜远都瞒得很紧,怎么会留下任何线索让人发现? 更何杜西川的炼药室和医士室都是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连门都关不严,怎么可能在里面藏东西? 但是道衍所说得留下个小礼物是什么意思? 杜西川又立刻反应过来了,道衍会去他的屋子里找草蛇灰线的线索,俞不凡也有可能在他的屋子里找特效金创药的线索。 这个小礼物,极可能与俞不凡有关。 他赶紧去找了杨一平,跟他耳语了几句,急急地离开了云福楼。 云暮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见杜西川着急离开,便想去追,可出了门口还是晚了一步,杜西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 看着黑黑的夜空,少女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站着,默默地看着。 而俞不凡却在的某个阴暗角落中注视着云暮然。 在云福楼门前气死风灯灯光的照耀下,少女的长发的雪花中飞舞着,长长的睫毛向上弯曲,上面似有亮亮的冰晶闪现,与微红的脸颊相互映衬,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可是一丝暗淡染上了少女的眼眸,让少女有种说不出的忧伤和倦怠。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少女心中的少年一直无忧无虑,乐观天真,是她心中最明亮的太阳。 可今天的太阳不见了,在烟雪的昏暗中,少年遗落在这个城市的那一丝伤感,飘进了少女的心中,酸涩了少女明亮的眼睛。 良久之后,少女终于摇了摇头,招呼着田七,坐着一座青衣小轿回云府去了。 田七小声提醒她,俞不凡正在阴暗角落中偷看。 云暮然也只能苦笑一声,让田七爷增加一些人手,小心戒备。 她怎么会不知道俞不凡的龌龊心思和险恶用心? 可俞不凡究竟没有实质性的动作,而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方面的事。 直到云暮然的小轿在黑暗中完全消失不见,俞不凡才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满脸阴鹜,嘴中喃喃自语:“云小姐,你终究会是我的,那个时候,我会让你为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付出代价!” 猛着间,他想起了什么,暗号了一声不好,连忙向着杜西川的炼药房飞掠而去。 杜西川和杨一平刚来到炼药室门,便在门口看到两个雪人。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是谁有这种兴致,在他们喝酒的时候,跑到这个角落里来堆雪人,而且还堆了这么大的两个雪人。 杜西川更是纳闷,道衍跟他说送了他礼物,总不可能是跑来这里堆了两个雪人送给他吧? 更可疑的是,整块地面的雪并未减少,这里却平白无故堆着两个雪人,这些雪究竟从何而来? 杨一平也察觉出了异常,问道:“小兽医,你没发现这个雪人堆的太像了一些吗?” 确实,两个雪人一高一矮,分别站在炼药室的门口,身材比例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说不出的诡异。 杜西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惊呼一声:“不对,快救人!” 杨一平也反应过来,两个人连忙上前,拍掉了雪人身上的雪,露出了两张冻得发白的脸,竟然是王从检和俞不凡的另一个手下,杨一平记得他的名字叫钟薛高。 道衍来偷草蛇灰线的相关信息的时候,恰逢俞不凡让王从检和钟薛高来偷特效金创药配方,便顺手控制了他们,扔在这里,想给杜西川一个示警,也是卖他一个好。 他也估摸着时间,直到快要离去的时候,才告诉杜西川,既是给了王钟二人一个教训,也不至于真的冻死了他们。 但陈一平和杜西川却是大为担忧,这样的天气里,两个人被封住经脉,扔在这个地方冻了不知道多少时辰,早已然昏迷过去,连落在身上的雪都不再融化,盖在两人身上,成了一个雪人。 在这样的极寒天气中,如果把两个人摆在这里放一晚上,必定送命。 两人七手八脚把人抬进屋里,杨一平赶紧给人输入真气驱寒,杜西川则打了一盆雪,不断地揉搓两人的四肢,防止两人的手脚坏死,直过了小半刻钟,两人才各自慢慢清醒了过来。 看见杜西川两人,两人有些尴尬,捉贼捉赃,现场被人抓住,最后还被人救了,哪里还有什么脸? 杜西川正要问些什么,门口传来吼声:“杜西川!你在搞什么?” 杜西川一回头,看到俞不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他正待要说些什么,俞不凡却先怒气冲冲地喝问:“为什么要把王从检和钟薛高抓起来,你眼里还有军法吗?” 杜西川顿时大怒,做小偷已经够不要脸了,现在居然还想倒打一耙,这俞不凡的脸皮是金刚石做的吗? 他正要说话,陈一平拉住了他,上前行礼道:“大人误会了,我和杜西川下了席后来到这里,却发现王兄弟和钟兄弟两人不知因何站在这里,而且还被冻成了雪人,我们把他们请进来,也是为了救人,还请大人明察。” 俞不凡心里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趁着宴席的时候,安排王从检和钟薛高来偷药方,可等到宴席结束,他只顾盯着云暮然看,全然忘了这件事。 等到云暮然离开,他才想起来没看到王从检和钟薛高前来汇报,再结合杜西川匆匆离开的情景,他顿时猜到两个人定是出了事,便也急急忙忙赶来,想来个贼喊捉贼。 可没想到陈一平也在,这下他想要一手遮天的计划顿时便落了空。 第62章 大漠的记忆——马匪的故事 他端起脸,来到王从二人面前,喝问道:“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好好的宴会不参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王从检的反应极快:“回大人,今日上午,我被人打了一掌,等到开宴会的时候,才发现我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祖传玉佩不见了,我便让钟薛高陪着我一起来寻找,找到这儿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昏了过去。” 钟薛高在一旁道:“是的是的,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人事不省,醒来后,就看到了陈大人和杜西川,我觉得肯定是那个杜西川搞得鬼。” 俞不凡装模作样沉吟道:“突然昏倒,难道此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你们中了毒?” 王从检顺杆子上爬的速度极快:“对对对,我们肯定是中了杜西川的毒,杜西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毒我?” 俞不凡也转过头来,问道:“杜西川,你老实交代,你跟王从检究竟有何冤仇,竟要这样处心积虑的设计于他?白天打了他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要设陷阱下毒?” 杜西川自小便在凉州长大,又兼行医多年,见惯了恃强凌弱,见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病患家属为了逃避责任互相推诿,可是如俞不凡这样,直接颠倒黑白的,他还真是没见过。 便是杨一平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见惯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西川忍不住反唇相讥。 俞不凡却是一本正经:“杜西川,以后长官问你话的时候,问你什么,便回答什么,不要说无关的废话!” 杜西川冷冷一笑:“俞大人,王公子和道衍大师可还没走远呢,要不要请道衍大师回来,让他讲讲他是怎么抓住这两个鸡鸣狗盗之辈的?” “是道衍?”俞不凡也立刻回过了意。 他也立刻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三楼席中唯一没有参加的是道衍,他也跑到杜西川这儿偷东西,偏偏王从检和钟薛高倒霉,被道衍看到了,他顺手便把王从检和钟薛高抓了,三个人的武道境界差得太远,王钟二人可能连自己被谁抓了都没看到。 俞不凡可以对杜西川颐指气使,可是对道衍,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得罪,他也明白杜西川连续救了两次的王公子,也一定不会任由他颠倒黑白,栽赃嫁祸。 这下彻底丢光了脸,他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把目标对准了王薛二人,恨恨地骂二人道:“两个废物,还想躺在这里过夜吗,脸丢得还不够吗,还不快滚?” 王从检和钟薛高哪敢回应,连忙想走。 可两人刚刚从冻僵的状态醒过来,身体还未恢复,根本难以行动,最后只能相互搀扶着,颤抖着,拖着依然麻痹的身躯,艰难地走了。 俞不凡也一言不发,跟在两人后面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杜西川一眼。 杜西川想上前去拦住三人,查查他们身上究竟偷了些什么。 陈一平连忙拦住了他:“算了,小兽医,他是长官。” 杜西川默然无语,他突然想起俞不凡刚到的那天,云暮然说的话,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句玩笑话,可现在,他越来越确认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轻声问道:“陈大人,这个俞大人真的会害死我们吗?” 陈一平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无比凝重。 如果俞不凡会害死凉州卫的人,陈一平一定会是最开始害死的那几个之一。 第二天,雪不仅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天地一片昏暗,几乎分不清白昼和黄昏、天空和大地。 一天一夜的暴雪压垮了城内的几处房屋,有一房人家被坍塌的房屋压在下面,然后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雪夜里。 还有几户人家比这家人幸运一些,虽然塌了房子,人却没事,但在这样的大雪天,也是难挨的很。 军卫所内前所未有的忙碌:协助衙门的人一起救援、清理城内的主要道路的积雪、检查城内所有房屋的安全隐患、清理军卫所内主要道路上的积雪..... 昨天吃了顿好的,还带回家几十斤牛肉,每个人的干劲都很足。 俞不凡昨天收了几百两银子,立刻给所有军士发了新冬衣,又给了一批粮食,顿时让军士们有了精神。 杜西川与这些无关,一大早就到城楼之下继续摆摊。 一天一夜的暴雪将让凉州城外活动着的所有土匪放弃最后一丝侥幸,寒冬真的来了。 未来的几个月,凉州将成为孤岛,周边几乎不会有任何人类活动,想要活下去,只能回城。 城门刚开始的时候,就有马匪帮的人来了。 每一个马匪帮都有一个故事。 可是也只是这样的故事罢了。 黑吃黑。 杀人或被杀; 抢劫或被抢; 逃窜或是追杀; 决斗或者群殴; 设伏或者被伏; 欺骗、背叛、阴谋、诡计、失落、迷茫、彷徨、无奈、宿命; 左右不过是强者为王、弱肉强食。 无数队伍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荒漠之上; 又有无数年轻人跟随着亲人的足迹出发; 屠龙! 然后又成为恶龙; 年年马相似,岁岁人不同。 最初都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是一张雪白的卷轴,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团散发着恶臭的污烂抹布。 所有的个性在最终都变成毫无不同。 他们在大漠中高喊狂呼嚣叫,一言不发就动手杀人,到了这城楼门下时却似失去了所有的脾气,变得小心翼翼,唯唯诺诺,除了骂几句娘,诅咒黑心的兽医永远长不大,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连一丝想抢劫的念头都没有。 这里是最荒凉和无情的凉州城。 但这里是让他们唯一可以安安稳稳过个年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在荒漠中烂成一堆枯骨,但是他们的后代会活下去,长大,继续追逐他们的脚步。 所以,他们要维护这样的凉州城。 就如同维护自己的家。 大漠无情,但是有记忆,这便是大漠的记忆。 第63章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尽管下着雪,杜西川仍然一早便在城门口等着,陪同他的是二愣子,俞不凡、俞彪、杨一平和杨一原也是早早到了现场,云暮然也来了,带着帐房先生和几口大箱子,还有十几个保镖。 昨日,为了给俞不平面子,她并没有收银子,但是面子给一次就够了,军卫所欠了云家太多的钱,该还得必须要还,能借的还是继续借,一还一借,账目必须清楚。 杜西川还在生云暮然的气,但是并不是讨厌她,他只是不知道未来该怎么与云暮然相处,所以只能不停地与那些马匪交流病情,看得前所未有的仔细,让那些马匪一个一个受宠若惊,以为这认钱不认人的小兽医开始转性了。 而云暮然同样不知道该如何与杜西川说话,杜西川想要的答案,她给不了,而杜西川的脾气她最了解,不必哄,哄也没有用,所以只能等着,等杜西川开口,她也相信杜西川一定会开口,因为杜西川只有她这样一位小然姐姐。 俞不凡看着两人闹别扭,心里暗喜,凑到云暮然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与云暮然聊天,云暮然应付了几句以后,开始觉得很烦,于是便以天冷为借口躲到青衣小轿中去,只留下田七与帐房先生应付着。 只有杨一原最是认真,一笔一笔记着银子,与云暮然的账房先生仔细登记交接,一板一眼,连一个铜板都不敢错疏。 看着杜西川与年龄绝不相称的神乎其神的医术,俞不凡的心中满是复杂。 如果这样的人全力效忠于他,肯定会成他未来的一大助力。 可这显然不容易,以王公子的身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杜西川也根本不愿意接,而他可以给的,不如王公子能给的万一。 更糟糕的是他从见到杜西川的第一面开始就得罪杜西川,中间更是多次明显地针对和打压,昨天晚上那次偷盗以及偷盗后的处理,更是把最后一块遮羞布都给扯掉了。 只不过他现在是凉州卫的千户,所以杜西川只能忍气吞声。 但杜西川还会配合他吗?用脚趾头想都不会。 如果杜西川某一天跳到他的头上,结果会怎么样? 俞不凡想都不敢想。 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以前或许没有,可现在杜西川认识了王公子,救了王公子的命,还给了他一块玉牌,这便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也是俞不凡潜在的危险。 俞不凡不想给自己埋一个雷。 但现在要处理杜西川变得复杂了许多,他认识王公子,他不是真正的军户,县令因为王公子的原因也想交好杜西川搭块跳板,云家的云暮然把杜西川当女婿,杨一平和杨一原把杜西川当摇钱树,而那些马匪把杜西川当救星。 俞不凡理着理着,竟然发现整个凉州城似乎离了谁都可以,独独离不开杜西川。 所以在处理杜西川的时候,一定要慎重,一定要万无一失,一定要计划周全,再不可以出现像他刚到凉州城时的那种严重的情报失误。 到了中午,风雪渐小,但回来的马匪仍然络绎不绝,每一队都是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直把俞不凡看得又惊又喜,惊得是这么多的马匪窝在城中,会不会天天互斗,喜的是,这么多的马匪是最好的兵源,足够替他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 他好奇地问一直无精打采的杨一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马匪,有这么多人让他们抢吗?” 杨一平回道:“倒也没有那么多,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毕竟每一次的利益都太大了,他们生怕错过了,所以只能撒开了网,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俞不凡居然点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养家糊口的活,不寒碜。” 看着开始有点凉州味的俞不凡,杨一平有点意外,于是他试着劝这个踌躇满志的青年军官道:“其实你应该反过来想想,西夏与大渊之间的真正互市现在有多大,才能养得起这么多的马匪,整个青州卫和五散关都被渗成筛网了,每个当官的都只想着捞银子,没有人想打仗!” 俞不凡立时愤怒起来:“原来如此,这群败类,竟敢如此一手遮天,瞒天过海,资敌以资,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报皇上,刹住此风,如果有一天,皇上能让我掌管青州卫,我必定砍一批脑袋,让他们知道通敌的下场。” 杨一平有些无语, 他脑中又浮现出昨天晚上杜西川问他的那些话,俞不凡会害死他们吗? 一定会的! 而且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大,不是死在西夏人的手中,就是死在朝廷的手中,俞不会总有一天会把整个凉州卫,甚至是整个凉州城都作死。 就这样过了两天,回城的马队才渐渐少了,杜西川手中的药也卖得七七八八了,他明白这一年的任务,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了。 直到第三天中午,雪停了,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之上,只是冷冷地,照到身上丝毫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风却越发地大,吹着地上的雪粉,激起一团一团的雪雾,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城门口进道上的雪已经被凉州卫的人清扫干净,露出了斑驳而丑陋的地面,而在那些无人的旷野之中,而在护城河之外,雪积到齐腰深,可以想象,在旷野那些低洼之处,雪极可能已经没入人顶。 今日轮到海鲜和歪脑壳来给众人送中饭,连海鲜的妹妹黄雅也跟着来了,她是黄征同母异父的妹妹,黄征的父亲过世后,他母亲改嫁给了黄征的叔叔,生下了黄雅,所以,黄雅既是黄征的亲妹妹,又可以说是自己的堂妹。 在大渊的神京等地,黄征母亲的这种行为,必然会被左邻右舍所不齿,骂什么水性扬花之类的,但在凉州,没有人会在乎这样的行为。 凉州如此缺乏女性,连典妻这样的行为,也是稀松平常,更何况黄征的母亲是寡了以后才改嫁,更不会有人说什么。 第64章 打断施法 人越是贫穷,越是想抓住些什么,或者留下些什么,以作为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据,于是留个子嗣,便成了执念。 就连年纪轻轻的元宝,都开始这么想。 十二岁的黄雅个子还没长开,穿得鼓鼓囊囊的,像一个小圆球。 这几天她住在云家照顾刘咏晴,云家人挺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给了她一些旧衣裳,她心里开心,便趁着刘咏晴休息的时候,跑到杜西川这里显宝。 她从怀中偷偷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杜西川。 杜西川没有接,而是问她:“什么东西?” 黄雅翻了翻白眼,心里对杜西川的行为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云家今天做牛肉包子吃,我也分到了两个,我没吃,特别留给你吃,我一直放在怀里,没有冷掉。” 杜西川问道:“牛肉馅里面放了葱没有?” 黄雅很奇怪杜西川为什么这么问,可也没多想,只回道:“放了葱了,可香着呢!” 杜西川道:“我不吃葱,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 十二岁的少女不明白平日春风和煦的西川哥哥为什么今天变得这么冷漠,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杜西川,用上了十二份地讨好,小心翼翼地道:“其实里面有没加多少葱,西川哥,看在我专门给你拿过来的份上,你就吃一口吧?” 杜西川仍然只是摇摇头,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不吃!” 然后他又尽量用平淡地口吻道:“这里风大很冷,我也很忙,你先回去吧。” 他如何不明白黄雅的好意? 也知道这个从小就粘着他,总是对别人说长大了要嫁给他的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黄雅还很小,这份喜欢未必与爱情有关,可对他的心意却是发乎真心的。 正是出于这份真心,在平素,杜西川也就是会笑笑,由着她在一边闹。 可现在他只觉得很累,似乎与云暮然的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年轻,让他真正活成了一个四十岁的老医生。 就连活泼可爱的黄雅,也激不起他内心的半点波澜,只想自己可以静一静。 黄雅的年龄虽小,可是女孩子总是成熟得早一些,而且又是在凉州这样的地方,更是敏感一些,她直觉到发生了什么,让杜西川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于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她想把包子扔掉,可是又舍不得,便转过身,恶狠狠地把包子塞进了哥哥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向哥哥投诉:“哥,西川哥哥凶我! 自从他的父母叔叔离世以后,黄雅已经是海鲜唯一的亲人,自然一向疼爱的很,他很无奈,只能向杜西川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哄哄自家妹子。 杜西川很是头疼,他刚想要开口,另一边的云暮然先开口了:“小兽医只是不吃加葱的牛肉包子,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可不要胡说?” 她当然看明白了,如果黄雅的牛肉包子里面没放葱,杜西川便会说,没有加葱的牛肉包子她不吃,所以,不是包子的问题,而是杜西川不想搭理黄雅。 云暮然莫名地有点爽快。 黄雅的撒娇套路,她作为过来人,最是懂得,她当然不会给黄雅这个机会,果断打断了黄雅的施法。 她一开口,黄雅立时收住了眼泪,心里却真的委屈了起来。 刚才那一套只是少女的撒娇手段罢了,可现在云暮然一开口,风向瞬间就变了,云暮然是云家大小姐,现在她和哥哥的意中人都寄居在云家,她万万不敢得罪云暮然。 海鲜同样不敢。 杜西川却开口道:“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你对她凶什么?” 云暮然的眼眶瞬间红了,在她印象中,这是杜西川平生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训斥于她,也是第一次用这么凶的口气跟她说话。 一切莫非真的变了吗?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杜西川看到云暮然的眼眶红了,立时心疼起来,他下意识地想道歉,可是某种莫名的情絮又阻止了他,让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两眼,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俞不凡觉得自己看到了机会,他连忙站到云暮然身边,大声指责道:“杜西川,你怎么跟云小姐说话的?我命令你立刻向杜西川道歉!” 云暮然如何不明白她的把戏,她向俞不凡微微福了一福,淡淡地道:“多谢俞大人开口,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俞大人还是不必插手了。” 俞不凡的脸有点黑。 杜西川的脸色也没有好转。 黄雅刚刚还在为杜西川维护她而开心,正想着怎么对付俞不凡,转头却听到了一个词语,一瞬间,她觉得她找到了杜西川突然之间对她冷淡的原因。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哭哭涕涕地跑到杜西川身边:“西川哥哥,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再等我两年,再等我两年,我一定嫁给你,不行的话,我现在就嫁给你,我给你当童养媳好不好?” 杜西川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黄雅却又跑到云暮然身边,继续哭哭啼啼地道:“云小姐,我求求你,你家有那么钱,那么多田地,那么多金银珠宝好吃的,可是我只有一个西川哥哥,你不要跟我抢西川哥哥好不好?我求你了!” 云暮然也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 她只能连连向海鲜使眼色。 海鲜装作没看见。 还是旁边的丫环香儿机警,一把把海鲜拉过来,低声道:“自己的妹子再不管好,你的老婆就别想要了!” 海鲜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把依然在放声大哭的黄雅强行拖走了。 云暮然偷偷看一眼杜西川,杜西川也在偷偷看他,两个人对视一眼,瞬间都觉得有些脸红。 俞不凡的脸却更黑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认,他与杜西川之间,无法在凉州共存。 如果杜西川是在凉州城中土生土长的那株小树,那他就是被朝廷强行种植在这里的大树。 凉州这样的地方,注定只会长出一棵参天大树。 第65章 无耻 这棵大树,要不就是他,要不就是杜西川。 所以,从现在开始,趁着他有优势,先下手为强,挤占杜西川的一切生长空间,把他扼杀在萌芽状态。 他小声问杨一平:“还有多少支马匪队伍没回城。” 杨一平微微摇头:“凉州城外的马匪便如同这外面的野草,被烧掉,被践踏、被啃食,又重新长出来,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从这几天回来的量来说,应该不会多了。” 俞不凡点点头,回来踱了几步路,下定了决心,又踱到杜西川面前,居然行了一礼:“杜医士以一已力养着一半的军卫所,可谓劳苦功高,本官初来乍到,不知道杜医士在凉州卫原来如此重要,让杜医士受了委屈,还请杜医士不要见怪。” 杜西川大皱眉头,俞不凡突然变了态度,绝对不安好心,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回作:“身为凉州卫的一员,这是小人应该做得。” 俞不凡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说得好,如果大渊士卒人人如你,何愁景观城之仇不报,何愁西夏不灭,凉州卫军士,当人人以杜医士为楷模。” 杜西川心中更是诧异,俞不凡脸上的笑容让他更加不安。 俞不凡向着自己的队伍中喊了一声:“钟薛高。” “到!”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从队伍中跑出来,他的面容硬朗,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果断和坚定的神情,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带着一丝成熟的稳重感,下颚处有一道淡淡的刀疤,不仅未让他破相,反而多出一份刚毅和狠厉的味道。 俞不凡介绍道:“这是钟薛高,钟小旗,从军前学过医,颇通医理,杜医士身兼兽医和医士,太过辛苦,以后便由钟薛高暂代医士一职。” 杜西川当然认识钟薛高,昨天晚上道衍抓了两个小偷,一个是王从检,一个便是他。 俞不凡又喊道:“王从检。” 掉了颗牙齿,说话漏风的王从检也是应声而出,两人前几天晚上被冻了一次,幸得杨一平和杜西川抢救及时,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我也升你作为小旗,以后你配合钟小旗,两个人一起把凉州军卫所的医士室打理好。” 杜西川心头一凛,他知道俞不凡一直在觊觎他的特效金创药,但是他没想到俞不凡这么快憋不住了。 但他没有作任何表示和任何反对,躬身行礼道:“多谢大人照拂,小人一定会抓紧与武小旗作好交接手续,刚好县令大人让我们县衙,以后我便去县衙出力,让我师弟来当这个兽医。” 俞不凡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这一茬。 他的本意是想撤掉杜西川的医士之职,杜西川自然没有了继续炼药的必要,接着再除掉他兽医的职务,让他无处谋生,他可以就堂而皇之地让钟薛高和王从检抢夺了杜西川的一切成果。 可现在杜西川正好顺势去了县衙,反而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是县令当着王公子的面承诺的事情,他改变不了这个决定。 即使不是王公子的原因,对于县衙的事,他好像也很难干涉。 凉州卫在设立之初,确实实行了军管制度,凉州卫千户既是军事长官,也是地方的行政长官。 但是上百年以来,这个军管制度早就崩溃了,凉州卫只剩下区区六十几户,可以称得上是名存实亡,远远没有县里的衙役、各处里正保长加在一起的数量多。 凉沧河之败后,大渊朝中文官集团的地位越来越高,而武官集团的地位却是每况愈下。 即使他这个千户是正五品官,而县令只不过是七品,即使皇上在旨意中让他领凉州事,但是县令也只不过需要在表面尊重他一些即可,在日常事务中,县令根本不会来听他的。 何况凉州卫在杨一平当百户的时候,一直都很弱势,县令当惯了土皇帝,表面应付他也许会,真的来听他的,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俞不凡的脸色浮现出狠厉之色:“很好,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要把炼制特级金创药的药方拿出来,再把炼药的方法和步骤教给钟薛高和王从检,这才能算正式交接完成。”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都呆呆地望着俞不凡,想不通他怎么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出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要求? 就算是傻瓜都知道,炼制这种神药的方法必定是不传之秘,涉及到一个门派传承和生死,任谁都不可能轻易示人,甚至连子女和弟子都未必告之,更不用说是向外人透露。 大渊的各行各业都有不少秘术,可就算作为朝廷,也从未让任何一个行业的任何一个人必须公开自己的秘密,而俞不凡居然敢开这样的先河? 可是俞不凡的脸色平淡,丝毫不以为忤,仿佛这一切如此天经地义,丝毫没有介意。 杜西川的脸色郑重,他明白俞不凡已经被神药的巨大价值蒙住了眼,下了决心想要抢夺,而且一定准备了后手,便如同草原上盯上了猎物的恶狼,一旦发现目标,便会死死盯住,不吞下猎物,绝不放手。 他正色道:“炼制金创药的方法属于师门秘技,与医卫所无关,恕小人无法交接。” 俞不凡却道:“或是寻常医术,我自不会向你索要,但是此医术涉及到我大渊将士生死,如果我大渊医士人人都能习得此术,大渊军士必定人人如龙,无敌于天下,无论北荒或者西夏,都将并入我大渊朝之疆土。” 杜西川默然不语,俞不凡虽然霸道,但这话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大渊军士人人备上足够的金创药,确实能极大加快伤情恢复速度,实际提高战斗力。 只是炼药需要的红色晶石太过特殊,孔媛早就做过无数次试验,只有在凉州附近中的荒漠中找到的红色晶石才具有这种神奇的效果,而其他的,却没有任何用处。 荒漠之中的红色晶石太难寻觅,就算杜西川发动了那么多马匪一起寻找,一年之中,也不过寥寥可数,以这些数量,供应凉州城的马匪都不够,想要供应大渊几百万的军队,简直是杯水车薪。 第66章 弱小即是原罪 要将红水晶中的神秘力量提炼出来,只能依靠灵枢烛照经,这个功法是孔媛所独创,其后传给了杜西川,即使作为同门的杜远和云境都不会,而孔媛死后,这门功法只有杜西川才会,杜西川自然也不会传给别人。 俞不凡想要抢夺,杜西川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 见杜西川等人默然不语,一旁的云暮然忍不住了:“俞大人,你这样做,与强抢有什么区别?” 俞不凡脸色不变:“国家大义之前,一切都当从权,只要让此药为大渊将士立下大功,我必将上奏皇上,为杜医士请功!” 云暮然哼道:“大渊律刑律中规定,任何官员不能强取豪夺,占有百姓的私产。” 俞不凡冷冷应对:“大渊律中,只规定官员不得以权谋么,强取豪夺,现在本官为大渊江山社稷考虑,谁敢说本官做得不对,就算是现在你等与我一同面圣,本官也一样理直气壮。” 他略顿了顿,又道:“况且,大渊律中保护的,只是百姓私产,如此等神术,便应如《本草纲目》《百草经》一般,知晓天下,而不是敝帚自珍,囤积居奇。” 云暮然默不作声,各行各业的各种技术,尤其是各种修炼秘术,一向被视为无价之宝,但是大渊律确实没有任何条款强调这些属于百姓私产,俞不凡以国家大义让杜西川上缴,并不违法, 田七突然道:“大渊境内,还有那么多的修真门派,如果朝廷需要,他们是不是都要把自己的宝术秘藉奉献出来,俞大人,你在开一个很坏的开头。” 俞不凡冷笑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一个门派没有什么实力,却拿着什么了不起的宝术秘藉,反而是其取亡之道,弱肉强食,难道不是如此?” 田七也安静了,这个世界确实如此,只不过天下人都愿意粉饰太平罢了! 云暮然又道:“可是朝廷组建军队,不是为了要维护公平吗?如果朝廷的军队也弱肉强食,那还要这样的军队做什么?” 俞不凡道:“想要维护公平,朝廷的军队首先是一支最强的军队,为了维持这种强大,一切都可以牺牲。” 云暮然嗤之以鼻道:“利用抢劫得出的公平,会是什么公平?” 俞不凡丝毫不为动容,依然正色道:“维护公平需要成本,也需要代价,牺牲一些小节,让维护公平的力量变得更强大,才能在更大程度,更大范围内发挥成本,这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没有错。” 云暮然针锋相对:“那凭什么要牺牲杜西川的公平?” 俞不凡摇摇头:“这不是牺牲谁的问题,而是需要谁的问题,杜西川的药方被需要了,就会被牺牲,这也是一种公平。” 云暮然还要再争辩什么,却被俞不凡摆手制止了:“云小姐,你真的没有和我争论的必要,说完了,你也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而是弱肉强食的问题。 俞即使今天我俞不凡不让他交这个配方,只要这个消息传遍天下,明天也会有李不凡,刘不凡来跟他要,交给他们,不如交给朝廷,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我刚才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没有做错什么,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弱小本身就是一种错,就和你们从商的人是一个道理,小商户被大商户吃,大商户又被更大的商户吃,但所有的商户都得受朝廷管着,这便是弱肉强食,也是现实。” 云暮然还想说些什么。 杜西川突然道:“俞大人的情怀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昨天已经说了,这两种特效药与普通药的配方和炼方几乎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两味药物,轻歌花和星铃草。” “杜医士,您是想欺负我不懂药理吗?”王从检自怀中取出两块红色晶石,长吸了一口气,又拿手指在晶石上面一抹,放入口中,细细尝了一下。 他的脸上露出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杜医士,这上面有残留的金创药的味道,必定是你将这晶石放在药炉中与金创药一起熬制,你虽然已经用水清洗过,但这种清洗能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我这样的同行。” 在他讲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杜西川的眼睛。 可是十四岁的少年,眼神纯净的如同一枉清水,除了略略多了一丝嘲讽之色,竟然没有半分变化。 他走上前去,与杜西川四目相对:“所以你一直在说谎,红色晶石才是炼药的关键,而什么轻歌花从来没在任何药典上出现过,完全是你的杜攒,对不对?” 他死死地盯着杜西川的眼神,想要寻找一丝惊慌或者逃避,可是完全没有,少年的眼神一平如镜,宛如刚才所听到的一切完全与自己无关。 弱小即是原罪! 俞不凡说得并没有错。 这是孔媛把灵枢烛照经传授给杜西川的时候,也一起传授给杜西川的道理。 无数次,孔媛都告诫他,在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低调,绝对不能把相关的秘密透露出去,而他也足够低调,足够小心,可是还是被俞不凡这样的野心之辈给觊觎了。 以孔媛的智慧,在知道可能产生这种后果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做出应对之策? 事实上,所有的漏洞,早就已经填满,相关的训练,孔媛也早就做过无数次,直到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 所以王从检注定是要失败的。 杜西川的眼中只多了半丝嘲讽之色,他转头对二愣子道:“师弟,你去把所有的石头都搬出来,十两银子一个成本价,全部卖给这位武小旗。” 二愣子愣愣地问杜西川:“师兄,这东西太重了,搬出去又搬进来的,会不会太折腾了?” 杜西川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不折腾了,这些石头和炼药房都与我们师兄弟没有关系了,以后你继续喂马,师兄去县衙,等有空的时候,师兄陪你一起去喂马。” 第67章 你们当我是狗 二愣子高兴了:“师兄,咱们以后能不能不住这破地方了,到处漏风,晚上可冻死我了,那县衙里的屋子又大又宽敞,我以后陪你一起住县衙。” 杜西川很想告诉二愣子,县衙虽然宽敞,但那是县令大人住的地方,自己如果去县衙,还是得另外找地方住,只能挤在县衙外的几间小牙房内工作。 不过这个这时候,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大二岁的憨憨师弟开心就行,他点点头:“行,师兄去哪里,你跟着去哪里。” 二愣子更加高兴,他兴冲冲地跑进药房去,一筐又一筐,把所有红色晶石都搬了出来。 杜西川用脚踢了踢木筐,震得木筐底部的灰尘到处飞扬:“大人,这里估摸着有一百多个红石头,你给一千两银子就行,余多的,就当送您了。” 王从检急道:“你急什么,你还没有怎么把晶石用于炼药的方法告诉我呢?” 杜西川看了看俞不凡和王从检,露出一个很玩味的笑容:“大人刚才在说,这些石头如此重要,有关江山社稷,国家安危,可让我大渊士卒人人如龙,炼药术不属私产,小人理应上交,但这样的秘术,大人也该化点银子补偿吧?” 俞不凡哼道:“只要你把秘术交了,本官息会奏明朝廷,给你奖赏。” 杜西川点点头:“大人英明,秘术可以上交,可这些石头却是小人用银子买下来的,属于私产,大人不能强取豪夺吧?” 俞不凡一时语塞,刚才他把说大渊律时振振有词,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杜西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小人也不为难大人,只要大人把这些石头买了去,这个所谓秘术,便是送的。” 王从检有点支支吾吾,俞不凡赏识他,给他这个机会,可他对于晶石炼药一事,也只是猜测,他不是大富之家,哪里拿得出一千两银子? 杜西川如果不理解王从检只不过是个出头鸟,所有的事情一直都是俞不凡在后面把控,今日的一切,同样是俞不凡早就谋划好的。 他对着王从检说话,眼睛却看向另一边的俞不凡:“大人刚才说得慷慨激昂,让人热血澎湃,小人也甚是感怀,这样,小人只要大人出两成的定金,只要二百两,其余的在半年内付清,小人就把你要的秘术给你,等大人以后得了赏,再补点银子给小人,如何?” 俞不凡看到杜西川眼中的狡黠,不由在心里暗暗嘲笑:“小子,你以为只靠这么简单的把戏就可以诈我?你以为我连二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举手入怀,再伸手时,手上已经多了两张银票:“既然杜医士如此给面子,本官自然不能小气,这里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杜医士可以去青州任何大的钱庄兑换。” 杜西川伸手接过银票,随手又递给云暮然,云暮然仔细观察了一番,随手交给账房:“银票没问题。” 杜西帐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少顷后递给王从检。 王从检接过后喃喃自语:“雄土鳖四钱,胆南星五钱,血竭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九个,龙骨三钱,轻歌花四钱......” 他突然似发现了什么,问道:“为什么没有写红色晶石?” 杜西川赔上一个笑脸:“实在对不起。” 他提起笔,在纸上又刷刷刷写了几个字,再次递给了王从检。 王从检看了看上面的字,眉毛缩成一团,只因杜西川的纸上只写了几个大字“取红水晶少许,一起煮。” 他顿时火冒三丈,指着纸上的文字怒斥道:“兽医,你妈的是在玩我?为什么还要什么轻歌花,为什么写什么取红色水晶少许一起煮?” 杜西川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这位大人,这个要拿红晶石一起煮的,不是你教我的吗?你不是还尝过了,水晶上面有金创药的味道,那是因为和药一起煮了,这是你自己的原话,我不是配合你吗?” 王从检的脸色都变了,他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杜西川,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抵赖?如果物效金创药与红水晶无关,为什么上面有金创药的味道?” 杜西川冷冷地道:“我的炼药室在那里,前几天晚上没找仔细吧?你可以再去找一找,好好闻一闻,看看什么地方还有金创药的味道?” 云暮然顿时明白了杜西川的意思,在一旁冷言冷语道:“从杜西川的师父开始,那个屋子炼药炼了几十年了,天天用药熏着,别说是一直放在那里的红水晶,就算是垒墙壁的石头,地上的泥土,立在旁边的药架,都有药味了吧,这位大人最好都去舔一舔?别漏了!” 云暮然这样一说,杜西川顿时笑了:“对,你可以把房子拆了,一件一件地舔,发现什么有味道,我都可以写在药方上,你慢慢研究,包你满意。” 云暮然跟着冷言冷语:“七爷,回头你去把我爹那个红色水晶杯去要过来,天天煮水喝,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侵,您老人家一定天天用。” 田七也很识趣,在一旁拼命内涵:“多谢小姐,小老头一定跟老板去要,如果他不给,我就去抢,反正他肯定打不过我,那个怎么说来着?” “谁让他弱,弱就是有罪。”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味。” “你们当我是狗?”三个人冷嘲热讽之间,一旁的王从检又生气,又害怕。 他虽然发现了水晶上的药味,但根本无法知道水晶的用法,甚至无法确定水晶是否真的与炼药有关,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居然沁出了汗珠。 这些日子,他和钟薛高两人早就已经拿水晶用各种药理进行反复试验,甚至研磨、煅烧,可水晶始终只是水晶,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今日他拿水晶上的药味当证据,更多的是一种讹诈。 眼见讹诈失败,他只好把眼神投向俞不凡,试图寻求帮助。 俞不凡向他做了一个凶猛的表情。 第68章 原始药方真的有 王从检心领神会,喝道:“你不用演戏,也一定知道这水晶的用法,快老老实实把用法交出来,否则的话,今天的事,你过不去。” 杜西川在一旁的药篓中取出一块金创药,扔给钟薛高:“王大人鬼迷心窍了,钟大人看上去清醒一些,请钟大人尝一尝,这块金创药的成分与普通金创药有什么不同,再想想这个不同的成分,与这水晶有没有关系。” 钟薛高默然无语,他早就把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研究了透,也确实发现了其中的神秘成分,只是他总是先入为主,不愿意承认这种成分与什么轻歌花有关,也认定了轻歌花只是杜攒,所以才想逼迫杜西川找到答案。 俞不凡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我不相信,你把原始的药方拿出来,我要检验。” “你!”杜西川的额头青筯暴起,似乎委实没想到王从检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他的拳头深深握紧,指甲深陷肉中,已经到了随时快要爆发的边缘。 一旁的云暮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安抚住了他:“西川,破财消灾,除了你自己,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管怎么样,你身边有我。” 杜西川的心中蓦地生出一阵异样的温暖。 所有这一切的情绪,都已经经过千锤百炼,任是最懂人情世故的老狐狸,都找不到破绽,包括对杜西川知根知底的云暮然,也是当了真。 所以,当云暮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杜西川才会发自内心感动。 毕竟他只是十四岁的孩子。 在这贫瘠荒芜的凉州,承受着根本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压力,面对着他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 怎么不让他感到世态炎凉。 云暮然的话,却如一个小小的太阳,照进了他孤独疲惫的内心,扫清了一切,甚至连他的灵魂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暖意。 他微微红了眼眶,轻轻地对云暮然说了一句:“好!” 云暮然的眼眶也有瞬间湿润了,她真的好想好想保护眼前这个少年,就如童年中无数次保护一样,把他护在身后,抵挡这个世间的一切。 杜西川转头对二愣子道:“师弟,去把师伯亲写的那个药方拿出来。” 二愣子应了一声,回头去了一趟房中,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张纸,递给了杜西川。 杜西川看了一眼纸张,又递向王从检。 俞不凡却夹手将纸张夺了过去,展了开来,招呼王从检道:“钟小旗,来看看这张药方的真伪。” 王从检见那药方纸张陈旧,上面的字迹清秀灵动,是女性手书,墨迹亦是陈旧,显然已存放多年,绝不可能是现场另写的。 两人仔细的核对两张纸条上的内容,结果发现除了那一句后写的与水晶一起煮外,其余与杜西川第一次所写的竟一个字不差。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和不解,他们绝对不相信,杜西川就这么简单把药方交给他们,可是眼前的药方确确实实是八九年前写得,总不可能是杜西川未卜先知,在那么多年前就造好了假。 可杜西川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那个时候才五六岁,怎么可能想这么远? 但事实上,这得确是孔媛的手笔。 当年孔媛是在创造了灵枢烛照经后,无意中在当地的红水晶中发现了这种神秘的能量,然后又制造出了这种具有超级愈合能力的特级金创药,恰好她又发现,从水晶中透出的神秘力量会改变一部分药性,多出一种特别的成分。 于是她又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叫轻歌花,用来给这种成分取名。 不管任何人来查,这个说法都绝对无懈可击。 在两个人检查药方的同时,杜西川又刷刷刷把药方写了一遍,递给了云暮然:“既然为了大渊苍生考虑,那就把这个药方公开了吧,让天下皆知,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也不能让有人拿了这个药方别有用心。” 俞不凡捏着药方的手蓦地一紧,他不顾身份抢夺药方,无非是想把这种神药抓在手里,在军方,在朝廷给自己争取一个地位。 可一旦杜西川向天下公开药方,他是不是掌握药方已经毫无意义,恰恰相反,当天下人得知是因为他的逼迫让杜西川不得不公开药方的时候,必定会大骂他不知廉耻,强取豪夺,那他的如意算盘将尽数落空。 甚至那些文人墨客要会口诛笔伐,痛斥他丧尽天良,逼迫凉州孤城英雄。 朝中的那些政敌们也一定会借机起事,攻击他们俞家血肉百姓,欺凌良善。 最可怕的是那些修真门派也一定人视他为敌,毕竟他公开开了一个最坏的头,以后凡是有独门秘技的门派必将人人自危。 他怒视着杜西川,低低的吼出两个字:“你敢?”尽管只是两个字,似乎已经将满腔的愤怒以及威胁之意尽数融入其中,让人不禁胆寒。 杜西川却完全不以为然:“大人刚才说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还说弱小本身就是原罪,我把药方公诸天下,既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再盯着我,也可以让大渊人人如龙,一举两得,有何不好,莫非俞大人还有其他目得?” 俞不凡顿时语塞,可他仍不死心,喝道:“此药方为军方所有,绝不允许外泄,否则,视同谋逆!” 杜西川和云暮然目瞪口呆,都被俞不凡的无耻程度给惊呆了,明明是杜西川的东西,可转瞬之间竟然成了军方的了。 田七在一旁冷笑:“俞大人,您否忘记一件事情了,刚才杜医士已经把药方送给了云小姐,所以,这不仅是军方所有的,云家同样拥有所有权,也可以炼药。” 俞不凡的目光中充满了冷意,他右手握着刀把,死死盯着田七:“本官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此药方目前已经被军方征用,只能用于大渊军方,任何人私自炼药,让西夏人得到,视同谋逆!” 田七丝毫不惧:“这位大人,你说杜医士弱小,你可以任意抢劫,杜医士又是你们军方的人,我们也管不了,但既然是云家的东西,恐怕并不是你说抢就想抢的吧?” 第69章 登徒子 俞不凡丝毫不退:“本官现为凉州军卫所千户,兼领凉州事,凉州大人事务均由本人决断,若有人敢违抗,视为谋逆,这句话,本官已经说了第三次,下一次本官不会再说,而是会直接动手。” 云暮然已经站了起来,在俞不凡面前转了个圈,施施然拿过田七手中的药方,慢悠悠地道:“我们云家也不是只有凉州这一个地方有药房,大人或许可以凉州城内只手遮天,可是这大渊可是大得很,大人认为自己能把这天下都禁了吗?” 俞不凡恼羞成怒,可他对云暮然心存不良,明知道云暮然存心蹊落于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赔笑道:“云小姐,前些天晚上我们单独说话时,我已经把心迹都告诉你了,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必要针锋相对,只要大家能够团结一致,如同一家人一般,一致对外,何愁银子赚不到,你们云家为什么要与银子过不去呢?” 云暮然还没说什么,云暮然身边的丫环香云先坐不住了,在一旁尖声喝斥道:“我们小姐一向自持,怎么可能在晚上与你单独说话? 姓俞的,我家小姐已经定了亲,就算你真的爱惨了我姐小家,这份心思也该藏一藏,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哪里还像一个大人,简直是登徒子行径!” 她云暮然的贴身丫环,对云暮然最是忠心,也最注重小姐的名节,听到俞不凡当着未来姑爷的面提什么晚上两人单独说话,表明心迹,又是什么如同一家人一般,简直如同说他与自家小姐在私会一般,她怎么可以忍得? 此话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是杨一平和杨一原两人,就连俞彪以及在场的几个俞不凡的手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毕竟那日对峙的时候,人人都听到了杜西川和云暮然定亲的事,而俞不凡居然对有夫之妇存心不良,这份心思着实有些龌龊了。 更多人甚至联想到,这些日子俞不凡不断针对杜西川,根本性的原因,是想横刀夺爱,公器私用,对杜西川打击报复。 看着众人一个一个眼色不善,明显带着鄙夷和不屑,俞不凡瞬间又羞又怒,心中的无名之火被瞬间点燃。 他对云暮然确实有点想法,但也就那么一点罢了,换作他还在京都的时候,如云暮然这样的门户,即使再漂亮几分,他连纳妾都未必会考虑。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现在虎落平阳,只能选择与云家合作,也让他向云暮然释放了某些信号。 按他的理解,是他给了云暮然机会,让她可以高攀于他,以后有机会做一个官家太太,甚至还有机会得到诰命。 可按照香云的说法,这种性质已经完全变了,而且他以后将很难解释得清。 云暮然也就罢了,现在一个乡下地主家的丫环也敢对他颐指气使,顿时让他的高傲在瞬间上了头,喝道:“我和你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丫头说三道四?” 抬起头,他便一个耳括子向香云扇了过去。 云暮然没想到俞不凡会如此没有下限,想要阻挡,却已经不及。 一旁的田七和杜西川反应更快,双双向前,势要拦住俞不凡的拳锋,可也已经慢了一拍。 香云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疼痛迟迟没有传来。 她睁开眼睛,眼前有一个手稳稳地接住了俞不凡的拳头,杨一平的手。 这让俞不凡更加愤怒,他防着杜西川,防着云暮然,更防着田七,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杨一平会来拦着他, 他额头的青筋暴起,怒喝道:“杨一平,你怎么敢以下犯上?” 杨一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稳:“大人,冷静!” 俞不凡根本不听:“冷静个屁,我奉圣谕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无非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他妈一个一个全都跟我作对!连一个小丫环都敢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而你,杨一平,我一直以为你是可造之材,现在连你也要帮着一个小丫环一起对付我?” 杨一平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大人,属下刚才对您确有不敬之处,但属下知道您励精图治,目标远大,所以才向大人苦谏,望大人能为长远之计忍一时之气,不要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俞不凡的心中略略舒服了一些,但口气依然愤怒难当,厉声道:“那你说,如果你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杨一平又一次躬身应是,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大人,过去十几年,凉州军卫所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是两个力量。” 他指了指杜西川和他在案桌上的药:“这个你已经看到了,每到大雪封城的时候,杜西川的药材可以让我们得到一笔银子,当然,马匪们愿意交银子,不仅仅是药材的原因,但至少因为药材,他们掏银子的时候,变得很爽快。” 他又指了指被他挡在身后的云暮然:“兄弟们家里或者自己如果发生点什么事,就会去云家借银子,这几十年下来,也欠下了巨额债务,可是云家也没有向我们催讨,我们给云家押货的时候,云家还是会给我们付现银。” 他慢慢把俞不凡的拳头放平,直视着他的眼睛,话调变得从所未有的郑重和深沉:“可是你今天抢了杜西川的药方,以后我们向马匪们收银子的时候,就少了理由,如果你再打了云小姐的贴身丫环,我们以后还怎么有脸再去借银子?” 他又略顿了顿,声音中充满悲怆和凄凉:“大人,兄弟们还得在凉州城中活下去,你不能把兄弟们的活路全给断了啊!” 俞不凡注视着杨一平,眼神慢慢变得平静,他如何不知道杨一平所说得是真的,作为军人,他也十分理解凉州城军士的不易。 可如果按照杨一平的思路,未来的他,将和这座凉州城一样,被人遥遥放在神坛之上,祭拜,猜想,遗忘。 这不是他要的未来,也不是俞家化这么大的代价把他送到这儿来的目的。 第70章 请辞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城门口不远处那个陈旧的石晷,上面积了厚厚的雪,只露出顶部一截短短的指针,在日光的照耀下,把淡淡地影子投在雪上。 远方隐隐约约出现两个影子,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人,也是他为今天的场景真正准备的大戏。 面对用出十二份真诚和期待看着他的杨一平,他轻轻张开嘴,摆出了三个字的造型:“对不起!” 杨一平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声音,问道:“大人想说什么?” 俞不凡还没有回答,风雪之中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俞大人想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大渊的士兵可以违抗军令,任意质疑长官,甚至敢直接对长官动手了?杨一平,我看你是越来越嚣张了。” 来人刚开口说第一个俞字的时候,人影尚有些模糊,但等到说完嚣张了三个字的时候,竟然已经到了众人面前,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而最可怕的是,他距离变化如此之大,可这一句话的声音却没有任何高低,仿佛这个人一直站在众人面前平静开口一般,这样的真力,绝不简单。 两人出现在城门之处,前一个人头戴乌纱帽,身着圆领衫,腰悬锈春刀,衣服胸口处绣着熊罴图案,杨不平认得此人,乃是青州五散关副守备梁中野。 而他身后之人身材异常高大,梁中春的身体并不矮,却只到此人的胸口,在这样的下雪天,他竟然只穿着一件青衣单衫,却背着一口四尺长的巨剑,一股杀气腾腾的威势,扑面而来。 所有都感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威压,连田七都开始皱起眉头,暗暗戒备。 这种气势,极有可能是上三境高手,梁中野在这个时候带着这样的高手进入凉州城,一开口又是这样的定调,显然是为俞不凡撑腰来了。 杨一平如何不明白梁中野的用意,他只能自嘲一笑,上前向梁中野见礼:“见过梁大人。” 凉州和五散关同属青州卫,并无相互的隶属关系,但是凉州是片遗忘之地,虽是千卫所,但是千总长期欠缺,杨一平以百户身份实际领导着,却从来没有得到正式任命。 五散关位于飞狼山和天连山脉之间,利用地势险要,连筑了五道高大城墙,扼住了大渊与西夏的交通,是真正的易守难攻之地,也是大渊真正的最前线。 五散关,历来是大渊第一雄关,梁中野作为五散关的副守备,其官职地位自不是一个杨一平可以相提并论的。 梁中野却似没有见到他行礼,反而满脸嘲讽地道:“杨大人现在成了一城之主,连圣上钦点的俞大人都没有放在眼里,现在居然给我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行礼,未免太意外了。” 杨一平知道他来者不善,却也不以为意,依然恭敬有礼:“天寒地冻的,不知大人为何驾临凉州不毛之地?” 梁中野听他的话语之中虽然恭敬,却显然想说他无缘无故跑到凉州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由得更加嘲讽:“杨百户,有俞大人在此,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句话,你真把自己当作凉州军卫所的老大了?” 俞不凡和俞彪此时才上前见礼,却是喊了一声:“世叔!” 梁中野上前拦住了他,目光之中满是亲近:“五年前神京相见时,你只是初入锦衣卫,稚气未脱,没想到才五年不见,你已能独掌一旅,近年中我虽在边垂,时时听到你勇冠三军的消息,实乃后生可畏。” 俞不凡躬身道:“此次过五散关甚急,未及拜见世叔,实在失礼!” 梁中野连连摆手:“你大伯与我有过命交情,你过五散关时,我在外操军,等到回来时才知道消息,这才急急赶来与你相见,你喊我一声世叔,我应得惭愧。” 俞不凡的脸上从所未有的恭敬:“世叔都说与我大伯有过命的交情,这一声世叔,如何不当得?” 两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拉家常,说得尽是神京与大散关之事,把其余众人都视为无物,言下之意,却是由梁中野将两人的交情说得清楚。 两人说着说着,梁中似乎才想起还在一旁躬身着的杨一平,眼神微微一睨,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度:“杨一平,你可知罪?” 杨一平早就猜到梁中野会把矛头对准他,可他也无法可施,只能苦笑摇头,配合着单膝下跪,口称:“下官不知,还请梁大人见示!” 梁中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围着他转了一圈,又把目光从杜西川等其余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杜西川身边案几上的药包中。 他走上前去,取了一包特级金创药,打开外面的油纸包装,用鼻子闻了一下,然后才又回到杨一平的面前,沉声道:“五散关的将士天天都在流血牺牲,你凉州卫明明有此等神药,竟然不上交朝廷,而是卖给马匪,卖药自肥?” 杨一平刚想要开口解释几句,梁中野却打断了他,笑呵呵地去拍拍俞不凡的肩:“俞大人上任不过区区几天时间,便发现了这等奇药,立下大功,我替五散关全体守关将士感谢俞大人。” 俞不凡连表谦逊,两人互相一顿尬吹,似乎完全忘了杜西川才是制药者,而这个药从来也不属于凉州卫,更不属于军方。 一顿做作之后,梁中野才把矛头再次对准了杨一平:“杨大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旁的杨一原立时想要上前解释,每次去五散关上办事,最好的贿赂之物,便是这种特效金创药,这些年中,究竟送了多少包特效金创药,连杨一原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而今梁中野却假装第一次知道有这种金创药,实在是滑天之大稽。 杨一平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慎言,他从怀中摸出信印,半跪下去,没有任何犹豫地把信印递到空中:“梁大人说得,自然是对的,下官今天便辞去百户之职,从明日开始,在凉州卫当个普通小兵,不知两位大人可满意否?” 第71章 讨债鬼 按理说,杨一平辞去百户职务,应该当一介平民,可在大渊,军户是世袭的,入了军户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当兵的命,杨一平可以辞去百户的职务,却逃脱不了当兵的命。 梁中野斜睨了杨一平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笑容。 杨一平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显得格外滑稽,仿佛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大渊的百户,可统领120人,正六品,属于正式的军官序列,可以世袭。 在他眼中,百户的职级虽然不高,收入也不高,但与普通兵丁相比,却是天与地的差别,是军户们几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千里当官只为财,他根本不信杨一平会舍弃这种富贵。 他敷衍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冷冷地道:“杨百户想以这一招以退为进逼本官让步?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杨一平微微摇头:“青州府三十多年都没给凉州拨过一文钱,我这个百户也从没拿过一文钱的饷,却要天天想办法让手下几十个弟兄活下去,早就心力憔悴了,以后凉州卫有俞大人主持,必定一日千里,我就少些烦恼,在俞大人的麾下,混个温饱,挺好的。” 俞不凡愣了愣,忽然觉得杨一平也许真的不是以退为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一个铜板的正式进项下,却要维持着几十户人家的生计,换作其他地方的军卫所,只怕早已经哗变了,而杨一平却依然能维持,这份艰辛,可想而知。 他皱了皱眉,却又不愿意低头,只能继续威胁道:“杨百户,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就把东西收回去,我可以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别怪我无情!” 杨一平微笑着摇头:“大人,我对您所说的,全是心里话,我真的不想做这个百户了,谁就是拿鞭子抽我,我也不干了,等大人正式全面接管凉州的工作,你也会和我一样这么想提。” 此话一出,俞不凡立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挑衅之意,他死死地盯着杨一平,眼中的愤怒与不满似乎要将对方吞噬。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为这个小孩与本大人作对?。” 杨一平也注视着俞不凡! 他从心底里理解俞不凡。 俞不凡和那些从凉州城里出发去屠龙的少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以为世界是自己最初想象的样子,以为可以简简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得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可最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天真罢了。 于是便试着改变一切,可改来改去,最后改得只有自己,最后活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可俞不凡又与他们不同。 那些少年,从小就懂得凉州城,所以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拖累凉州城,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他拖累凉州城。 而俞不凡出身名门,从小便是主角,从一开始就有极高的底线,可他马上就发现这样的底线会让自己被现实碰撞的头破血流,所以,他便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底线,比那些最没有底线的人都不堪。 所谓斯文败类,无非如此! 凉州城的少年,最多只会害死自己一个人。 而俞不凡,会拖着身边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身旁的杨一原用极小的声音道:“云小姐说得没有错,这个俞大人,是个讨债鬼!” 杨一平身躯剧震! 在凉州城,有一个传说,有些人的宿命就是为了让周边的人不得安生,一直要把所有想害的人都害死,才肯罢休。 这样的人,被称为讨债鬼。 凉州卫的人一直在问杨一平,俞不凡会不会害死他们。 其实就是在问,俞不凡会是讨债鬼吗? 现在杨一原很确定,俞不凡就是讨债鬼! 杨一平一直在试图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他拼命地想让俞不凡看清楚现实,看清楚凉州的现状,然后试着换一种思路去升官发财。 所以他也一直在隐忍。 不论是俞不凡让王钟二人偷窃特效金创药的配方,或者是俞不凡试着去亲近云家,杨一平都一直在让所有人退让。 而俞不凡前几天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俞不凡正在改变,他似乎正在试着融入凉州,成为一个地道的凉州人。 当他听到杨一平对云暮然有意的时候,杨一平甚至觉自己可以去云镜那儿做说客,抛开感情的事不说,不管从那一方面来看,俞不凡都比杜西川有前途,而凉州城从来都不是一个讲感情的地方。 只要俞不凡不去做那讨债鬼,他会比杜西川更适合云暮然! 但当看到梁中野的那一刻,杨一平明白了,前几天,只是俞不凡的蛰伏,他的野心,根本不是谁能阻止的。 杨一平甚至在心里嘲笑自己,都在凉州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还会想给自己保留一点希望,如果所有事情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这里还算什么凉州? 如果野心能够被劝服,还算是什么野心? 可他还是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他必须让俞不凡明白凉州城真正的处境,认清现实,才能立足现实。 “大人,我觉得,你想的角度出问题了,大人需要努力的方向不应该我们,而是青州甚至是朝廷。”俞不凡的对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而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全展现出来。 他的声音很清晰,一句一句传入俞不凡的耳中:“大人要明白一件事,如果西夏人知道大人在凉州试图建立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摧毁凉州,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略顿了顿,把目光转向梁中野,又道:“你不要指望青州或者五散关会来解救,就算凉州城最后一只鸡,最后一条狗都死光了,他们都不会派出一个人。” 梁中朝的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傲慢,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的眉毛高挑,显示出内心的优越感和对他人的轻视,整张脸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息:“大渊的每一个士兵都有守土之职,本官忝为五散关守将,岂能坐视国土沦陷而无动于衷?” 第72章 只是垃圾 杨一平冷冷一笑:“大人,我不求凉州遇敌时五散关前来救援,我只问一句,如果今天西夏来袭,凉州城举城迁移,五散关会不会放我们进关?” 梁中野如何不明白杨一平的意思,但是他也不愿意藏着摄着,于是直白地道:“如果真是大渊子民,五散关自然会保护,只是凉州城孤悬大漠多年,其中多有大渊逃犯和西夏细作,五散关为了保护大渊安危,自然需要仔细甄别,防止有不怀好意之人混入其中,累及五散关安危。” 杨一平追问道:“如果时间紧急,敌人已经衔尾,五散关是不是也需要细细甄别?” 梁中野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五散关是大渊朝最重要的关卡,五散关的安危重于一切。” 俞不凡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极为不可思议地盯着梁中野,问道:“大人的意思,即使的我们的后卫已经与西夏后卫接上了敌,你们也不能让那些妇孺老幼进关?” 梁中野没有丝毫犹豫,理直气壮:“贤侄,你要明白,五散关是大渊第一门户,绝对不容有失,如果西夏来攻,而你凉州的人正好在关前,正好可在关前与西夏厮杀一场,即使杀身成仁,也是得其所哉,史书工笔,会永远记住你的功劳。” 杜西川等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跳起来,让一群老弱病残被敌人屠杀,居然还是得其所哉。 除了俞不凡等人,所有凉州人都恨恨地盯着梁中野,梁中野却是毫不在意,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反而斜睨了杨一平一眼:“身为大渊子民,人人都有守土之责,凉州城城池坚固,又有多年守土经验,如若西夏来犯,必定要齐心协力,擒敌酋于马下。你作为凉州守军,不思御敌,却想着望风而逃,与叛国何异?” 杨一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跟俞不凡道:“俞大人,我想,你应该已经听明白了吧?对大渊而言,五散关才是真正的防线,而凉州城中的,不过是大渊朝发配罪犯和隐藏逃犯的地方,是大渊的一个垃圾桶,你觉得谁会在乎一个垃圾桶。” 他已经豁出去了一切,把话说得前所未有的露骨和明白:“包括你,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被人扔到这个垃圾桶里的,从你来到凉州开始,就已经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废物,是未来青州城需要甄别的对象,现在你明白了吗?” 俞不凡面如死灰,心头如被重锤敲击!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没有猜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当然猜想过,从第一天来到凉州发现异常后,他便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只是家族被人扔在凉州的弃子。 跟杨一平说得一样,是被丢在这里的垃圾。 谁也不会在乎的垃圾!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他也不能承认。 就算他真的是被扔在坑里的垃圾,他也得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回到顶点的位置,重新发光发热,重新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这才是他俞不凡。 这才是俞不凡的宿命! “不!”俞不凡大声吼道:“没有人天生是垃圾,只要你肯努力,你一定能从坑里爬出来,王侯将相,都是事在人为!” 杨一平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几乎是哀叹道:“大人,如果你想有所作为,要么就去青州城或者五散关,要么就让朝廷改变战略,派几万骑兵来保卫凉州城,或者你还可以与凉州城的军需官扯一扯,把这三十年来凉州不发军饷的真相找出来,这样也可以为你捞一点资本。” 他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杜西川,杜西川神色黯然。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杜西川如何不明白杨一平所说的意思。 不然的话,杜西川又怎么舍得把灭魂钉炼成普通的金子? 以云境的精明,怎么可能会让凉州卫欠下那么多的银子? 以马匪的凶狠,怎么会心甘情愿去买杜西川的高价药。 凉州就像一条破船,面对变幻莫测的深海,自然需要每个人都拼命,任何一个人作妖的后果,都可能让所有人跟着一起陪葬。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朝廷不会,西夏人也不会,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作为凉州人,从小让下一代学会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杨一平最后轻声道:“否则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包括你,俞大人,你也会死在这里,就跟几千年来那些戍边的战士一样,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记住。” 可是俞不凡听不懂! 或者不是他听不懂,而是他不愿意听! 谁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现在俞不凡就是那个装睡的人。 他紧紧盯着杨一平,眉头紧蹙,眼神中燃烧着怒火,仿佛快要喷出来。 自他出生在俞家后,学过的所有知识,见过的所有人,听过的所有话,都教育他要爱忠君爱国,要保家卫国,要雪景观城之耻,要“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不明白,作为一个边境守将,为什么杨一平可以不思进取,一心只想苟活,这样的表情,哪里有半点大渊军官的风骨? 他拔出手中的长剑,斜斜指向天空,沉声道:“本官发誓,有本官在此,凉州绝不可能弃城而逃,就算罗雀掘鼠,也必战至一兵一卒。” 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云暮然,信誓旦旦:“本官绝不允许任何西夏人踏入凉州,除非他们踏着本官的尸体。” 他觉得他的英勇一定可以感染云暮然,便如同他在神京带兵巡逻的时候,有些少女会偷偷向他递帕子。 只可惜,他根本没有想过这里是凉州。 凉州需要真正的英雄,而不是装模作样的色厉内荏。 那些很作秀的人,早就埋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杨一平微微摇头:“大人,您真的不明白吗?我们是被大渊丢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的,我们已经在努力活着了,说惨一点我们就是一群垃圾,你不应该指望着把我们这群垃圾再翻出来重新去锅里炸一次,去炼出油来,粉刷你们的顶子和补子。” 第73章 忠诚 杨一平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哽咽,作为一城城卫曾经的主管,杨一平也曾经年轻,也曾经幻想可以如游隼一般自由飞翔于天际。 可凉州城容不下理想,所有的年轻都早早被现实无情摧毁,最后只能卑微地苟延残喘,可现在有人连这样的苟延残喘都要剥夺,以至于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几乎是在向人乞求那一丝希望。 “大人,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们是棋子,是炮灰,可食君之?才忠君之忧,你不能一边让我们饿着肚子,一边却让我们忠君爱国,大人,这没有天理!你们当官的,总得有点良心!” 俞不凡却愤怒了,他上前狠狠地抓着杨一平的衣领:“你们究竟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从来到凉州以后,每个人都在害怕,每个人都在告诉我西夏无敌,他们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他拼命的摇晃着杨一平的衣领,大声吼道:“为什么要害怕西夏人,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个手,他们也会痛,也会死,只要你敢拼命,他们也会害怕,他们把我们当垃圾,正好,我们可以积蓄力量,到某一天,突然从他们的背后捅出刀子来,让他们知道,大渊的人,没有一个是孬种! 杨一平,你不要忘掉,你是一个军人,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总在阵前亡,青山处处有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军人的职责,就是流干自己的血,让西夏人胆寒,保大渊一方平安。 如果人人都如你一样,大渊还守不守了,是不是等到西夏再入侵的时候,我们都投降,然后让我们的子孙孙像狗一样,再生活几百年?” 杨一平苦笑一声:“如果你成功,对我们来说,就需要将把向大漠更深处前进,在更荒凉的地方更艰难地生活,然后你们会洋洋得意的返京,向大渊吹嘘着你们的功劳,而我们则承受来自西夏人的一轮又一轮的我报复,直到新得到的城市被完全摧毁,直到所有人死光。 如果你失败,这凉州卫中,再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整个城市都会被摧毁,里面的人或者成为尸骸,或者成为奴隶,或者成为攻城的先驱,被西夏的士兵推在队伍的最前端,去消耗五散关士兵的箭矢。 食君之?,才能忠君之忧,可是为君者连一粒粮食都没给过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忠君之忧,你还要我们罗雀掘鼠,可是凉州卫的粮仓中从来没有过粮食储备,又拿什么去养老鼠,就算有老鼠,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被凉州卫的人给吃光了,又到那里去罗雀掘鼠? 如果在五散关上,我也愿意为了身后的大渊流尽最后一滴血,可这里是凉州,就算我们流干了血,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会有任何人记得,只是在景观城上增加几具枯骨,然后让神京的那些笔杆子们写几首歪诗遥祭我们,我们看得到吗?我们听得到吗?即使我们在黄泉之下看到了,听到了,于我们有意义吗?” 俞不凡愤怒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一千五百年前,前大晋朝的扶一个人持着节杖,在那时还被称为羌的西域苦寒之地生活了整整十九年,却从来不肯变节,七百年前,前晋朝的士兵一直守着龟兹城,即使前晋朝亡了,也没有归降西夏。为什么我们不能学一学他们,如果每个大渊的士兵只是顾惜自己的生命,又有谁能替大渊去抵挡那草原上的虎狼之辈?” 杨一平苦笑一声,明白自己的努力终于还是失败了,他轻声道:“史书工笔,寥寥数语,便可把一生的凄凉写得悲壮激烈,可那些从来都不想成为主角的主角,他们心中所想,那些作者们可曾知道。” 俞不凡仍然悲愤莫名:“那不重要,如果能我的血,我的死换大渊的将士愤怒慷慨,无敌于大漠黄沙,我又何惜我头?” 杨一平连连摇头:“朝廷需要你成英雄时,便是你吃了满城的人,也会说你罗雀掘鼠,忠贞无匹,可朝廷生怕功高盖主的时候,便算你家中搜不出十两银子,也可以说你是巨贪,便如这凉州城,在神京的眼中,不也是寇可往,我亦可往的标记吗?可你到了这里以后,你所见到的凉州城,又是什么样?” 俞不凡早已经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深深打动,再也听不见任何真实的声音,也不想杨一平任何灰心丧气的失败言论,他再一次举起长剑,斜指向天,发誓道: “我会用卖这特效金创药的钱,打造一支无敌的凉州卫骑兵,三年之内,我会将凉州城真正打造成大渊在西域的第一坚城,五年之内,我会夺会景观城,剑指凉沧江,十年之内,我会攻破西封山,在西夏皇城还上一道人头景观!” 杨一平仰天大笑,声音悲怆! 对于俞不凡而言,如果后退一步,就可能永远留在这凉州城,与凉州卫的人一起发霉。 而于凉州卫而言,如果任由俞不凡的野心泛滥,整个城的人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杨一平已经豁出去了,为了凉州城,也为了他杨一平自己。 他笑中的嘲讽之意再也不加掩饰:“大人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十年前,原来的孔医士已经研究出了特效金创药,可为什么凉州卫依然那么穷?是凉州卫不知道这药的神奇效果吗?是凉州卫不懂得卖药换钱吗?是凉州没有像云家这样的医药商家吗?” 这一盆凉水泼上去,立时让俞不凡清醒了不少。 他只顾着盘算特效金创药可以带来的巨大利益,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再想来,才发现事情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句话也让梁中野瞬间清醒起来,你作为五散关副守备,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这种特效金创药? 只不过他已是六境高手,又身居高位,受伤极少,也极少关注普通士兵的生活,自然没有真实了解过这种特效金创药的性能。 第74章 轻歌花 俞不凡派人去寻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特效金创药所可能带来的巨大经济价值以及可能带给他的晋升机会,所以才会在这样的下雪天急急地赶来凉州给俞不凡撑腰。 可当杨一平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才清醒起来,以杨一平的能力和杨一原那不要脸的劲,有这样好的赚钱机会,凉州卫怎么可能放过?凉州卫为什么还会那么穷? 梁中野顿时比俞不凡还心急,还没等俞不凡开口,便急急地问道:“为什么?” 杨一平用手指了指杜西川,杜西川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杜西川回道:“只因要让金创药发挥神效,必须要用到轻歌花这种神药,而这种神药极为难得,我几乎发动了所有梁州城的马匪在凉州附近寻找,一年之中,有时候甚至找不到一株,所以你想要大规模生产,根本不可能,没有轻歌花,只能制造普通金创药。” 梁中野向俞不凡斜睨了一眼,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及时跟他说明? 但他的口中却还是轻描淡写:“这天下之大,又岂止一个凉州?只要发动军部的力量,在整个大渊甚至更远的地方寻找,不信找不到大片的草药,而且我们还能培植,可以建一个大大的草药园,到时候还怕没原料?” 杜西川摇摇头:“这两种草药没有种子,天生天养,只能生长在荒漠和戈壁滩中,而且出现的毫无征兆,甚至只有天气多一点雨水,便可能浇死,吹一些风沙,便会干死,离开土壤,便会枯死。” 杜西川说这些话的时候熟极而流,眼神如同星辰般闪闪发光,充满着神奇的光,显示出极度的真诚。 不论梁中野和俞不凡,都感觉不出杜西川有任何说谎之处。 但这段台词依然是孔媛让杜西川自幼背熟了的,连表情和动作都拿捏得丝丝入扣,绝不会让人产生半点怀疑。 更何况这个秘密本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别的人,就算怀疑,又从何处怀疑? 梁中野眼中的光芒开始变得闪烁。 他肯在这样的天气里匆匆赶来,自然是因为俞不凡告诉了他发现神效金创药的秘密。 如果一种疗伤药无法被大规模制作,就算他的疗效再强,也只能当作一种宝物,对于一支军队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对于到达七境以上的高手来说,自身防御能力极强,还有一定的自愈能力,金创药的治疗能力强不强,意义并不大。 所以,一种只对六境以下或者普通人有用的宝物,便显得有些鸡肋了。 在梁中野眼中,普通的士兵便如同那兵器一般,本身就属于消耗品。 如果能较小的代价提高消耗品的耐用程度,朝廷自然愿意。 可如果投入过大,或者没有普通意义,那就没有什么必要了,花这些钱,还不如培养一些高阶武者更为实用。 俞不凡向一旁的王从检使了一个眼色,王从检知道该自己上场表演了。 他来到梁中野面前,深深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道:“梁大人,这个杜医士在说谎,世上根本就没有轻歌花这种草药,杜西川为了掩盖特效金创药的真正炼法,才故意编出这么一种草药,前来搪塞!” 梁中野顿时来了兴趣,他先问跟他一起前来的巨汉道:“徐长老,你精于医药,可听说过轻歌花吗?” 巨汉全名叫徐悲程,并不是军方的人,而是大渊传真门派天玄门派在青州城一同镇守的高手,天玄门擅长炼药,梁中野把他一起带来,既是请他护卫,也是请他一起查验真伪,共同瓜分特效金创药可能带来的好处。 徐悲程略一思索,回道:“轻歌花这个名字,确实闻所未闻,但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来这凉州之前,我也从来不曾看到过某种金创药能有如此神效,如果确实有一份轻歌花的原料药,我也不会意外。” 大渊境内有不少如天玄门这样的武道门派,朝廷允许其在境内招收门徒,但也要求其派派遣门中弟子随军作战,作为军中的中高端战力。 徐悲程对于青州城和五散关有相对的独立性,所以说话更显公平。 但也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梁中野得不到答案,转头问王从检道:“这名士兵,你如何断定杜医士所说和轻歌花是假的?” 王从检洋洋得意地来到杜西川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杜医士,就算你演技再好,也是无用,我和钟小旗早就在你的炼药室翻遍了,根本没有找到你所说的什么轻歌花。” 钟薛高也在一旁道:“不光炼药室没有,我还去凉州的那些马匪处去走访了,他们都听过你说的轻歌花,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采到过轻歌花!” “所以!”王从检跟着道,“从来没有真正的轻歌花,这一切都是你编的,你有一定有什么秘术可以把普通金创药炼成特效金创药,今日梁大人在此,你还不老老实实交出来?” 两人一搭一档,如同唱戏文一般说着两人去炼药室里找不到轻歌花的事,只不过刚才云暮然用炼药产生的蒸汽解释红晶上沾着的药味,完全合情合理,他们已经不敢再断定特效金创药与红晶有关。 但是他们仍然坚信轻歌花是杜撰的,他们必须趁着这个机会,逼着杜西川把真正的药方交出来。 杜西川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位大人的脸皮真厚?跑到我的炼药室里偷东西,现场被抓后没有说一句道歉就走人,现在居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洋洋得意的说出来,你们还要点脸吗?” 这一下,不光是凉州卫的士兵,就连俞不凡的手下,在看两人的时候,多少也带了点鄙视。 而且他们也隐隐猜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极有可能是俞不凡。 饶是王从检的脸皮够厚,居然也微微脸红,但他还是更着头发道:“你不要打岔,先把轻歌花的事说清楚,我们绝不允许你在俞大人和梁大人面前装神弄鬼!” 第75章 真的有啊 杜西川不理他们,却向俞不凡问道:“俞大人那天说要什么公平公正,赏罚分明,关于王小旗和钟小旗跑到我房中偷东西的事,大人想如何处罚?” 俞不凡脸色微红,他怎么可能当众承认两人是自己所派,这和当作自扇耳光,又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略略停顿,便大声道:“如果这世界上确实没有轻歌花,那王小旗和钟小旗的行为便属于戮穿你谎言,不光无过,反而有功,反倒是你,一直欺瞒长官,才是该罚!” 杜西川笑了:“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把轻歌花拿出来,他们就算是小偷,否则的话,他们还而成了有功之臣喽?” 俞不凡眼见他一直东拉西扯,推三阻四,越来越觉得杜西川在说谎,不由得自相满满,说道:“对,只要你拿出轻歌花,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可是,你真的能拿出轻歌花来吗?” 杜西川微笑着不说话。 这下轮到云暮然和杨一平等人开始担忧起来。 杨一平在凉州城呆了一辈子,自从屠千户走后,便由他在主持凉州的工作,也是他年年陪着杜西川卖药,有没有收到过轻歌花,他自是一清二楚,甚至他早就隐隐猜到,特效金创药与红晶有关。 他连忙试着阻止:“大人,这不公平,偷盗即是偷盗,怎么可能因为没有偷到东西,就可以免于处罚,甚至可以立功呢?” 梁中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杨一平,你刚刚交了印信,现在已经不是百户了,这里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杨一平还待说些什么,杜西川却打断了他:“大人,还请说清楚,您所说的还我一个公道,究竟指得是什么?不然的话,大人等下又一言不发把人带走,让我只能忍气吞声,我又何必跟你说那么多?” 俞不凡更加确信杜西川拿不出轻歌花,于是笃定地道:“如果你拿出轻歌花,便算二人偷窃,每人罚五十军棍,便由你来执行,可是你如果拿不出来,便属于造假,罚你五十军棍,由他们来执行。” 杜西川点了点头:“那便一言为定!” 他转过头,对二愣子道:“师弟,去把轻歌花拿出来,让这几位大人开开眼!” 此言一出,顿时惊呆了众人,就连云暮然也傻兮兮地问道:“真的有啊?” 杜西川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俞不凡怒道:“那先前你为什么不拿出来,你是不是故意欺瞒?”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可先前你也没让我拿啊?” 众人都是一愣,仔细想想,好像俞不凡从一开始就在怀疑红晶是不是主要原料,后来又怀疑轻歌花是不是存在,还真的没有让杜西川拿出轻歌花过。 几句话未完,二愣子已经拿着一个锦盒过来,打开锦盒,却没有什么轻歌花,而是一些植物的碎末末。 杜西川把锦盒递到梁中野面前:“梁大人请看,这便是轻歌花!” 梁中野看到锦盒之中确实有一些植物叶子的碎末,但几乎成了渣,连一片相对完整都没有,根本看不出这些植物原来长什么样。 王从检和钟薛高两个人凑了过来,看了那些碎末末之后,指着杜西川道:“你少糊弄人,拿着看什么样子的碎叶子过来,假装是轻歌花,你有什么证明?” 杜西川点点头:“对啊,这世界上最了解轻歌花的人,便是我,自然是我说是就是了!” 王从检气得直跳脚:“这简直是强词夺理,简直是无赖,完全是在糊弄几位大人!” 杜西川呵呵一笑:“那就不用我说,找几个专业的人士验验啊!” 王钟二人就要去拿这些碎末,却被杜西川给拦住了,脸上一脸地鄙夷:“你们两个最多通点医理,还敢称什么专业人士?” 王从检反问道:“那就光听你的一面之词?” 杜西川指指云暮然道:“亦心堂药铺的大掌柜在这里,还有谁能比他更专业?” 王钟二人立时异口同声道:“那怎么行,谁不知道云小姐是你老婆,这与听你一面之词有何区别?” 杜西川摊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你找的人我不信,我找的人你不信,这个答案只怕永远都找不到了。” 梁中野突然把锦盒向身后的巨汉一递,说道:“徐长老,你来验!” 徐悲程接过锦盒,看到罐底部确实有一些植物叶子的碎屑,散发着一股淡淡地药香,他深深吸了一口,又取了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和普通金创药对比了一下,回道: “虽然我没有辨识出这种草药的成分,但从气味中分辨,这特效金创药中,确实有这种叶子的成分,而普通金创药中,却没有这种味道,所以,我个人觉得这种碎屑,应该就是杜医士所说得轻歌花。” 俞不凡的脸色大变,杜西川和云暮然可能会说谎,但徐悲程却不会,这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好,本官要看看那轻歌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然后你当着本官的面炼一次药,本官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 杜西川居然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好!请诸位大人移步到我的炼药室。” 一群人来到杜西川的炼药室,杜西川对梁中野道:“梁大人,为了防止俞大人怀疑我会在炼药过程中做手脚 ,本次炼药便由钟小旗和王小旗两位大人亲自操作,小人在一旁协助,大人亲自监督。” 梁中野点点头:“这个建议极好,那便由王钟两位小旗来炼这一炉药便是了。” 杜西川连忙夸赞:“大人英明。” 一旁的王从检和钟薛高面如死灰,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相信这锦盒之中的确实是轻歌花了,否则杜西川怎敢过于托大,让他们来实操炼药?“ 杜西川懒得看他们的表情,指挥道:“王小旗大人,钟小旗大人,你们两个见过药方了,便由你们按照配方抓药,免得到时候你们又说我加了什么其他东西,只是现在轻歌花不足,你们便按照十分之一的药量抓药吧。” 第76章 思念 王从检和钟薛高看了一眼俞不凡,俞不凡向两人点点头,两人便按照药方,从墙壁一边的药架子上一样一样开始配药。 等所有的药配齐,杜西川便把锦盒底部的那些碎粉子一起倒起药堆中,然后由王钟二人起火烧水、沥干、成胶,一气呵成,所有的动作全部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药的数量不足平时一次炼药的十分之一,成药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 等到药胶熬成,杜西川拿起匕首,走向王从检。 王从检闻着药味,已经知道所炼的药与特效金创药无异,心里已经是凉了半截,眼见到杜西川拿着匕首走来,顿时心虚到害怕起来,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杜西川也不理他,只是拿起他的手指,用匕首扎了一下,然后又刮点药胶贴了上去,止血愈合的效果比平时差了一点,但是比起一般的金创药却有天壤之别。 这也合情合理,毕竟这不是杜西川亲炼,而且原料不足,最后的治疗效果差一些,也算是正常。 王从检面如死灰,全然不敢抵抗,任由杜西川拖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俞不凡和钟薛高也都无话可说。 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 原料是他们自己配的,轻歌花也确有其物,杜西川也把整个炼药过程展示了一遍,就跟杜西川自己说得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也不跟那些红晶有任何关系,只因为有轻歌花,所以便有了神效。 再也找不到任何怀疑的理由,关于红晶,只是他们自己的臆想罢了。 梁中野也叹了一口气,知道关于特效金创药的泼天富贵,现在看来,只是泡影罢了,他想最后挣扎一下,死马当活马医,便问杜西川道:“这轻歌花的图案可有,我让人去青州和两座山上打探一下,或许能找到也未可知。” 杜西川点点头:“请几位大人再移步到城门处。” 回到城门处,杜西川从桌肚中拿出几张轻歌花的花像,递给了梁中野,梁中野接过以后,只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神物难得,本官时时在旷野中训练,关于这样的花,确实未曾见过。” 此话一出,杜西川的心中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孔媛果然算无遗策。 她早就猜测到,如果有人会逼着杜西川拿出配方,以杜西川的年龄,根本无力反抗,就算是把轻歌花作为借口,也未必有效。 轻歌花毕竟不存在,如果有人逼着杜西川拿出轻歌花,这个谎言便很轻易会被刺破。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把“轻歌花”拿出来,别人就再也无话可说。 可怎么把一种从不存在的特品拿出来呢? 孔媛早就想到了办法,找到了一种凉州本地特有的并且可以吸收特殊能量的植物,晒干以后,留下一些碎末,让其吸饱了浓缩的能量药汁,这些碎末就能散发出特效金创药的味道出来。 再把这些碎末和普通金创药的原料混在一起炼药,自然能炼出“次等”的特殊金创药。 炼出了药,“轻歌花”自然便存在了,至于这些碎末原本的样子是什么,又有谁能分辨得出来?自然是杜西川说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了。 杜西川突然很想念孔媛! 很想很想。 是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的思念!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算无遗策的孔媛为什么莫名其妙会被自己所炼的药毒死? 可惜杜西川当时实在小了一些,当听到孔媛中毒离世的消息时,心里顿时全部被悲伤占领,连思考都无法做到,有些细节根本没有去推敲,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变得很模糊。 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能想起那个对整个天下都不屑一顾,却独独对自己温柔慈爱的美丽女子。 他总爱在嘴上咒骂她和杜远两人,骂两人狠心绝情,把他这样一个小孩子当牛马使。 可他心里知道,只有这样的咒骂才能让他稍稍减少对他们的思念,可以让他不会因过于思念而崩溃,不会在午夜一个人的时候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梁中野见杜西川突然有些走神,奇道:“杜医士,本官所说得,可有不对之处吗?” 杜西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大人说得极是,神物才有神效,否则如同野草一般随处可见,又怎么会成为神物?小人只是想起了发明了这种药的师叔,心里有些难过!” 梁中野奇道:“哦,这种药居然是你师叔发明的,你师叔也是奇人,可否替本官引荐一下?” 杜西川微微摇头:“抱歉大人,家师叔已经过世多年了!” 梁中野轻轻叹息一声:“天妒英才,可惜可惜!” 他突然想到一些什么,对杜西川道:“杜医士,你说这轻歌花,会不会对提升武道实力有好处?” 杜西川低头道:“这个,师叔并没有教过小人,小人也不清楚,不敢乱说。” 梁中野道:“下次,你再找到轻歌花的时候,给我送一株过来,我要研究一下。” 杜西川躬身应了一声是! 俞不凡在一边一言不发。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他以为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以为可以用特效金创药逆天改命,但结局很残酷。 他想要的太多,底牌却太少。 便如同踩着钢丝走在悬崖之上,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的机会。 可他必须爬出去。 他咬咬牙,正要说些什么。 杜西川突然道:“俞大人,现在小人已经拿出了轻歌花,还请大人兑现刚才的承诺,惩治钟薛高和王从检二人的偷盗行为。” 俞不凡的心中咯噔一下,他想不到杜西川居然敢反击。 这让他顿时左右为难! 现在谁都能看出来,在这次事件中,钟王二人只是当作出头鸟罢了,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完全是他自己。 而钟王二人又是他从凉州带过来的亲随,是他的嫡系部队。 如果处罚二人,自然会伤了神京亲随的心,可如果不处罚,他便会落下个包庇亲随的罪名,以后再想要在凉州卫士兵中树立威信,只怕很难。 第77章 我不收傻子当徒弟 俞不凡只好试探着道:“杜医士,王小旗和钟小旗虽然有错,但他们也是为了我大渊军力强盛,为了我大渊千秋万代,情有可原,我觉得杜医士应该大度一些,让这事揭过去了吧?” 杜西川微微摇头:“凉州之人,从不大度!就如同我师父交代过的,有多少钱,治多少病,犯多少事,作多少处罚!” 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俞不凡对他的打压就从未中断,尤其是那天早上,因为田七的一个耳光,杜西川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杀心,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杜西川断不会大度。 虽然特效金创药的事暂时会告一段落,但轻歌花毕竟不存在,无法保证俞不凡以后不会再发现一些端倪,找一些证据,查出特殊红晶的真正秘密。 杜西川必须作出一些反击,即使这些反击会导致更大的报复,也必须要让对手知道,他也有牙齿,也有利爪,谁敢欺负他,他就会让谁付出代价。 俞不凡的脸色很阴沉,现在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就连梁中野也在看着他,想看看他会怎么样处理这样一个小危机。 他只好继续道:“杜医士,你可想好了,那天本来该罚你四十军棍,本官也一直没有执行,今日便与王小旗和钟小旗的处罚相互抵消了吧,至于你这次炼药和捐献药方有功,本官会另行赏赐,你看如何?” 杜西川摇摇头:“大人,小人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处罚的军棍和王钟二位大人需要处罚的军棍可以相互抵消,莫非在大人的心目中,凉州卫的士兵,也要分清亲疏,大人的这些亲卫是您要维护的自己人,而小人这些凉州卫士兵,却是敌人,所以才可以相互抵消?至于炼药有功,并不存在,我在凉州城炼了几年药了,从未有过什么赏赐,不是小人的东西,小人并不贪图,还有药方,那是你买了红晶以后,小人送的,更不敢贪功。” 俞不凡一愣,他本想着给个台阶让杜西川下来,可万万想不到杜西川如此不识抬举,如此不依不饶,却又如此擅辩,让他再难以说出什么来自辩。 他的口气变得冷竣:“杜医士,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杜西川丝毫不退:“大人,要严明军法,是大人自己三令五申要执行的,刚才的赌约也是大人亲口决定的,如果我拿不出轻歌花,大人是否也会如同维护王钟二位大人一样,说一句算了?大人,你如此出尔反尔,让凉州卫的兄弟们以后怎么信服?” 俞不凡咬了咬牙,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暂时牺牲王钟二人,以后再作打算。 他正要开口说出处罚,突然脑中一闪,想到还有一个办法,转过身去,微笑着对杨一平道:“杨百户,此事你怎么看?” 杨一平摇摇头:“大人,小人已经是普通一兵,不敢有什么看法。” 俞不凡上前把他的印信塞到了他的怀中,笑着道:“杨百户你误会了吧,我刚才明明说的是,暂时替你保管着信印而已,这里所有人中,你对凉州的情况最了解,发生了事情,怎么少得了你的意见?” 杨一平当然知道俞不凡现在向他低头,是想让他当和事佬,他很想说刚才明明是俞不凡指责他已经没有官职,不配说话,可他略微思考之后,终于还是没有说。 他必须来当这个和事佬,也只有他能当这个和事佬。 俞不凡毕竟是凉州城的老大,而这里所有人都需要在凉州城中生活,如果把俞不凡逼急了,以后他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出来,到时候连转寰的余地都没有。 今天如果他不出面保下王从检和钟薛高,改天如果俞不凡再针对杜西川,他也没法再去说情。 他假意咳嗽两声,对杜西川道:“行了行了,小兽医,反正你也要去县衙,以后这间炼药室就属于王大人和钟大人了,他们就算在炼药室中拿了一些什么,也都是自己的职权范围,算不得偷,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安安心心去县衙吧。” 既然杨一平开口,杜西川便也不再坚持什么,便道:“杨大人说得对,待小人把里面的一些私人物品拿走,这里便交给两位大人,祝两位大人诸事顺遂!” 俞不凡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他没有想到炼药室是属于凉州卫而不属于杜西川呢,既然现在王钟二人是凉州卫的医士,“偷”这个概念,自然便不成立了! 但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便是梁中野对俞不凡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他觉得俞不凡到了凉州也不全然是蛮干,至少与杨一平的关系处理的还不错,即使打压了杨一平,杨一平仍然没有真正撂挑子,这种能屈能伸的厚脸皮和御下的能力,仍然是值得肯定的。 王从检和钟薛高却在心里直打鼓。 他们来当医士的最初目的,不过是想拿到特效金创药的配方,如今这个配方确实拿到了,两个人甚至还亲自“炼”了一回。 可是没有轻歌花,拿不拿到配方完全没有意义。 他们确实懂点医术,可也就是懂一点罢了,如果想要独立坐诊,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尤其是这几天看到杜西川在给马匪们看病时那神乎其神的医技,他们连听都没听过,这样的工作,他们怎么接?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从检期期艾艾地问道:“俞大人,我和钟小旗初来乍到,对很多凉州的地方病不熟,能否请杜医士再留守一段时期,让我们能学一学?” 钟薛高也在一旁道:“对对对,我愿意拜杜西川为师!” 王从检连忙道:“我也想拜杜医士为师。” 俞不凡简直要被气疯。 他当然知道王钟二人的想法,也能猜到两人的目的。 可问题在于,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 他刚刚宣布让王钟二接替杜西川的工作,回头二人却要拜杜西川为师,不就是告诉别人,自己选了两个废物吗?脸要往哪搁? 偏偏杜西川冷冷地回应了一句:“我不收徒弟,尤其是不收傻子当徒弟!” 第78章 提亲 两人都看了看二愣子,又看了看俞不凡,心里郁闷,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俞不凡忿闷简直想拔刀自裁。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神冷静而坚定,像是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火焰,他告诉自己,必须忍耐下去,必须作出改变,绝不能永远窝在凉州,把自己烂成一堆垃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近乎决绝的目光看了一眼梁中野,梁中野明白他的意思,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头向云暮然走去。 “云姑娘,今日刚在关上听到的消息,令尊明日会经过五散关,如果不出意外,后天早上,令尊就能回家了。” 云家作为凉州的大商户,来往的货物都从五散关出关,平时少不了给五散关的守军孝敬,自然与梁中野相熟,云暮然也与他打过交道。 于是她弯腰行礼:“多谢世伯关照!” 梁中野看看她,又看看俞不凡,说道:“云姑娘,说起来俞大人和你都称我一声世伯,他虽然年轻,但已经是千户之职,再加上俞家在朝中的地位,可以称得上青年才俊,自从他来梁州之后,与云姑娘一见钟情,待你父亲回家,我会代他向你父亲求亲,与你成就一段佳话,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到无以复加,在看俞不凡的时候都带上了极度的鄙夷。 刚刚香云还在当面嘲讽,说俞不凡对自家小姐有不轨之心,而俞不凡当拒不承认,甚至恼羞成怒,直接想要打人。 可一转眼,却由梁中野公开当面提亲,这证明俞不凡确实早有预谋,存心不良。 这样的人品,不得不让人鄙视。 云暮然的心里更加慌乱。 从这几天俞不凡的种种讨好上,云暮然明白俞不凡多少对她存着点心思,可没想到俞不凡竟然会托人求亲。 他是京城的世家大少,而她只是边缘小城的一个富家女,两者的地位天差地别,云暮然根本不相信俞不凡会真的想娶她。 可现在俞不凡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俞不凡让梁中野当媒人,再去云镜那儿提亲,这是一种很正式的行为了。 她当然不喜欢俞不凡,她心里真正想嫁的人,只有杜西川,可在大渊,女子的婚事从来不是自己作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按照常人理解的家世地位,杜西川配不上她;而俞不凡向她求亲,却是她高攀了。 按照他父亲云镜那种精明的个性,再由控制着五散关的梁中野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出面提亲,云镜极有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着云暮然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还没等她阻止,第一个反对的人,居然是俞彪。 俞彪虽然姓俞,但却是俞家的本家旁支,严格地说,更加类似于俞家的家仆。 但家仆与家仆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尤其是俞彪这样极具武道潜力的家仆,也从小便被俞家所培养。 与俞不凡这样的嫡传子氏不同,俞彪从小接受的培养,便是对俞家的绝对忠诚和对俞不凡的绝对忠诚。 年岁稍大,俞彪便被派到俞不凡身边,陪着俞不凡一同成长,既是保护,也是督促。 俞不凡的未来,便是俞彪的未来,俞彪能走多高,全看俞不凡能走多高。 眼见俞不凡居然真的要娶凉州城的一个小门户之女,俞彪立时急了,他连忙走到俞不凡面前,劝道:“公子,这样大的事,是否先上神京请示一下俞老大人,待俞老大人同意之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他喊俞不凡公子,其言下之意,便是提醒俞不凡,云暮然根本配不上他,俞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俞不凡已然下定决心,他不能再给自己留后路,在凉州城,只有置之死地,才有机会后生。 他断然道:“俞百户不必多言,将在外君命尚且可以不受,更何况这婚姻之事,我对云小姐一见钟情,家中必定不会反对,梁叔一向与家父情同手足,有他替我掌眼,即可成礼了!” 俞彪急道:“公子,你前程似锦,万万不可因为区区一个凉州女子耽误了一生,请千万千万要三思啊!” 俞不凡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 俞彪满脸焦急,却也无可奈何,虽然他比俞不凡武道更高,但他终究只是个家仆,没有资格让俞不凡改主意。 眼见俞不凡如此斩钉截铁,云暮然更加着急。 在刚才的顷刻之间,她已经将事情想得明白了,俞不凡这次说动梁中野过来,必定是许下了利益,也是做了方案的。 第一个方案,便是杜西川的特效金创药,他要用梁中野和徐悲程共同分享特效金创药带来的利益,作为他建军计划的财力支撑,但随着轻歌花被确认,这个目标显然已经失败了。 而第二个方案,俞不凡把主意打到了云家身上,他想通过云家的财力,来组建一支队伍,在凉州打出一个未来。 而通过与她的婚约,是把云家绑定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她决不可能让自己和云家成为牺牲品,她连忙上前道:“梁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与杜西川早就有婚约了。 梁中野呵呵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你和杜医士之间的,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作不得数的,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如果让他在杜医士和不凡之间作选择,必定会选择不凡的。” 云暮然更加紧张:“不会不会,我与杜西川的婚约,整个凉州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当然要作数,西川,你快说,对不对?” 杜西川沉默着没有回答。 如果没有云暮骗她的那件事,不论云暮然说什么,他都一定会帮着承认,可是杜西川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承认这个婚约。 他喜欢云暮然,可是少年人的喜欢,是简单而纯粹的喜欢,是那种时时想跟她在一起,与她分享每一段快乐忧伤的那种喜欢。 他只有十四岁,在突如其来之间,他不能确认这份感情是否就是爱情,也没有作好娶云暮然的准备,更不想被云暮然设计着去认可这一段婚姻。 第79章 警报 看着沉默着的杜西川,云暮然很着急,如果杜西川不愿意争取,俞不凡极有可能会成功。! 她正要说些什么,从远处再一次传来马蹄之声,又一队马匪从风雪之中露出身形。 领头之人牵着马匹,身材魁梧,宛如一座屹立马背的山岳,踩在雪地上的步伐稳健有力,却几乎没有在雪上留下痕迹,眼神深邃而锐利,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的穿着是典型的西夏人的打扮,一袭白皮袍随风飘扬,与雪景的色彩相得益彰。他的长发随着风吹起的雪粉舞动,让人忍不住觉得赏心悦目。 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发现,那些雪粉还没有遇碰到头发便已经飘开,根本没有任何一片落到头发之上,这样的一种无形的气机防护,实在令人心惊。 可是所有人都只管注视着他腰上的长刀,那是一把弯刀,刀鞘上镶满了名贵的宝石,只有西夏贵族,才会使用这样的刀。 杨一平突然如被雷击,身体已经作出了本能地反应! “西夏人!快!紧闭城门!”他在最快的时间内用最简短的方法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随即拔出长刀,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挡在马队之前,刀尖寒光闪闪向上,遥遥指向来人。 “干什么的?站住!”他大声喝道! 杜西川的反应稍慢,却也已经从怀中掏出匕首,护在杨一平的右边,死死盯着来人。 然后便是杨一原,向着杨一平左边跑去。 杨一平没有回头,却大喊着道:“跑上来做什么,快去协助关门,快!” 杨一原不敢怠慢,急急向城门口跑去,二愣子的反应居然比他快的多,整个人如同一个猴子一般,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跳上了钟楼,来到警钟之前,推动钟杵,狠狠向警钟上撞去。 警钟上面也堆了不少的雪,在钟杵的第一声敲击中化成一团巨大的雪雾,以至于让钟声显得无比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沉闷的钟声连续的响起,也许这是过去二十几年中,凉州城头上的警钟第一次被敲响,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愣了一瞬间以后才反应过来。 出了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田七爷一手抓起云暮然,另一手抓起香云,飞快地向城内掠去,帐房拖着沉重的箱子紧紧跟在后面,几个保镖紧紧地跟着后面。 云暮然一边挣扎,一边在的口中大喊着:“不要管我,先去救西川。” 田七爷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快速后掠,口中道:“小姐,我先把你们放到安全的地方,回头再来救小兽医,非常情况,你不可任性!” 云暮然只好对保镖们喊道:“有田爷一人保护我就够了,你们全都去保护杜西川!” 几个保镖略略犹豫了一瞬,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一下头,转头向杜西川冲去,站到了他的身前。 凉州卫的士兵如同受了惊的马蜂一样从卫所的各处建筑中冲了出来,手上拿着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长枪、长刀、弓箭、盾牌,甚至包括锅盖、铲子、勺子、扫把。 他们开始疯狂地向各个岗位冲去,有些人协助守卫去关门,有些人站在杨一平后面和西夏人对峙,弓箭手跑到墙头的箭垛后面,一边拉动弓弦,一边探头探脑寻找目标。 俞不凡和梁中野这才反应过来,来的,是西夏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西夏的军人。 而且,光从对方踏雪无痕这一番表现来看,便可知道来人至少是五境以上的高手,而后面那队骑马的人,同样个个身手非凡。 这是天大的危机。 “让人集合,上马!”他飞快地发出命令,随即拔出兵器,与杨一平站在一起,死死盯着来人。 虎骑营的人反应极快,十余乘骑兵居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挤了出来,排在俞不凡身后,长枪前指,长刀出鞘,把城门处堵得严严实实,随时准备承受西夏人的冲击,为城门关闭争取时间。 然而情况却与他们想象的不同,对面的西夏骑士根本没有想要动手的意味,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在着忙忙碌碌着凉州军士,口中啧啧有声: “挺好,挺好,都说凉州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凉州卫形同虚设,今日一见,才知道是大错特错,这样的反应速度,别说是凉州城,就算是我西封山的士兵,也未必比得上。” “只不过!”他的话锋一转,“这些军士们的装备得改改了,你总不能指望用饭勺可以杀人,总不能指望用锅盖可挡箭吧?” 俞不凡长剑前指,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是不是形同虚设,是不是废物,饭勺锅盖有没有用,打了才知道,阁下只管放马过来,看看我能不能用扫把杀人?” “别介,别介!大家聊天聊得好好的,动刀动枪了就不文明了嘛,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蛮子,你们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俞不凡不敢有丝毫放松,挺着长剑,厉声道:“既然要文明,为什么要带着刀前来,分明是存心不良!” “原来你们被一把刀给吓坏了?”来人呵呵一笑,居然把腰上的长刀连着刀鞘一卸,随手扔到了杜西川的药案之上,然后竖起双手摆了一摆:“放松,放松,我们不是攻城的,更不是来偷袭的,只是路过避个雪,大家完全不必这么紧张。” 俞不凡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依然举着手中长剑,死死盯着对方,口中恶狠狠地道:“这是凉州城,是大渊的领土,西夏与狗,不得入内。” 来人丝毫没把俞不凡的恶语放在心上,反而言辞恳切:“你们大渊自称是礼仪之邦,我读你们的书,上面写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放下了刀,你们却举着剑,这礼仪是到哪里去了?” 俞不凡冷冷地道:“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不亦乐乎,可现在豺狼来了,自然只能刀剑相向了。” 来人还是笑呵呵地道:“俞大人,当年凉州和议中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大渊和西夏当互为友邦兄弟,你现在一开口就骂我们是狗,又骂我们是豺狼,这样还算是兄弟吗?分明是侮辱,这样侮辱友邦,引发两国交锋,破坏和平,可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第80章 打鼓 俞不凡顿时语塞。 十四年前的第二次凉沧河之战,大渊再次大败,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只靠着五散关坚不可破,才抵挡住西夏人想要东进的野心。 大渊无力再战,西夏则因为草蛇灰线之毒的后遗症,内部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无法在各族中达成全力东征的共识。 于是两国在凉州城再次起草了凉州城和议。 这份和议充分尊重了双方的体面,写了许多根本不会去落实的条款,比如两国互市,两国通婚,两国互为兄弟,永不再战等等。 不落实归不落实,但是和议就是和议,一旦形成文字,就成了两国关系的遮羞布。 在没有充分准备好,没有下定决心要再次开战的时候,谁也不愿意首先撕下这样的遮羞布,不愿意被对方拿住几方破坏和议的把柄。 俞不凡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把刀插入鞘中,又对后面的人命令道:“收刀!” 后面的士兵只是把刀尖和枪尖略略换了个方向,没有直接对着敌方,算是装了个样子,可是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来人却不以为意,他装作完全没看到这些小动作,自顾自装模作样掸着身上的风雪,虽然那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风雪。 等到他把身上差不多掸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和众人一个一个打起了招呼:“想不到能在凉州遇到梁守备,实在是难得,更难得的是梁大人一日比一日年轻,功力日见深厚,真正老当益壮。” “这位想必是新来的俞大人吧,果然年少有为,风度不凡,在这里好好干几年,等以后回到神京,必定可以接掌俞家,接了你爷爷的侯位,少年春风,前程似锦,真是羡煞旁人。” “还有这位杨百户,这一向可好,我这次带了点好东西,让你那么刚才关门的族弟过来跟我聊聊,我一定让他先赚点钱,然后大家可以经常合作!” “还有这位是小神医杜西川吧,可真是了不得,你的名气,连我们王城中都已经传到了,都说你医术如神,只要马儿还能剩一口气,交到你手中,你就能让马活奔乱跳的,我们草原中人,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神医,我的追风这两天没有什么了胃口,一会你给瞧瞧。” “还有这位可难得了,徐悲程徐长老,上次还听说你受了重伤,境界下滑,我还挺感婉惜的,想着要不要给您送点补品,助您早日恢复,今天看你在大雪天里还能赤个膊,看来一切都是传言,这下我放心了!” 来人一个一个的打着招呼,仿佛和每一个人都已经熟极,这让所有人都暗暗心惊。 认识杨一平和梁中野并不稀奇,但是他连刚来的俞不凡和名不见经传的杜西川都认识,这个就极为可怕了 俞不凡皱紧了眉头,刚才他还在跟杨一平说,要秘密练兵,可是西夏人早就连他的底细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可见凉州早就已经被渗透的千疮百孔,难怪梁中野根本不敢放凉州的人进五散关。 过去几十年,西夏人从未打过凉州的主意,他刚刚来到这里,有了在凉州建立强大骑兵的打算,西夏人立刻赶了过来,谁也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最大的可能性,是西夏人故意过来警告、威慑和敲打。 对他的野心而言,这又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梁中野的心里却开始打鼓了。 他是五散关副守备,自然也是西夏军队一直紧盯着的重要目标。 他昨日接到俞不凡的信息后,今日一早就匆匆赶到了凉州,行程紧急,再加上下着暴雪,除了徐悲鸣这个高手外,他连一个亲随都没有带。 原想着,现在是暴雪,西夏骑兵行动不便,应该不会出动,却不曾想在凉州与西夏人直接撞上了,一旦这些西夏人回去报信,把他在凉州城的消息散露出去,只怕西夏的军队和高手会立刻赶来,至时候他的处境就十分不妙了。 又或者可以先干掉对方几个人,然后迅速回到五散关,让对方来不及反应。 他这样考虑着,看着来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隐隐然已经露出了杀机。 可眼前这支西夏人的队伍足足有二十多人,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从这里到五散关还有上百里路,他没有把握可以甩掉这些人。 而如果这些人处心积虑,在回凉州的半路上再埋伏一些高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了一想,当前首要之事,是摸清对方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真实意图,他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气势,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来人笑嘻嘻地道:“在下耶律保保,是西夏商人,正要去五散关,不料中途遇到暴雪,道路受阻,我们自己也有危险,所以想进凉州避避雪,休整一段时间。” 俞不凡哼了一声,正色道:“作为凉州卫千户,我正式告诉你们,凉州城不允许你们进入,请你们马上离开。” 耶律保保不急不燥,徐徐说道:“俞大人,根据凉州和约,大渊和西夏互市,双方不得阻拦对方商队进入,并且还需要在各自境内为对方商队提供保护,还有,当对方国的子民因为天气和自然灾害等原因发生发险而求救时,另一国必须行使救助义务。 你看,我们是商队,又遇到这样的大雪天气,都符合进入凉州城的条件,大人如果不让我们进城,导致我们冻死冻伤在城外,便是破坏凉州和议,大人可要负全部责任哦!” “你!”俞不凡一时气急,但他马上想到什么,说道:“你们带着武器,绝对不能算平民,你们也没有货物,算不得商队,所以,你们没有资格进城。” “货物,当然有货物。”他指了指队伍的尾上,有几匹马驮着几个大大的沉重的包裹跟着,但从外形看,绝不货物。 俞不凡哼道:“你们这分明是帐篷,哪是什么货物?” “货物?喂,你们说,我们的货物哪去了?”耶律保保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调笑着问了一句,似是根本没想到俞不凡会去追究这样的问题,所以没想过要怎么应答。 第81章 凉州定律 “风雪太大,拉着货物的马队走丢了。”他的队伍中有人回了一句。 耶律保保回过头来,很抱歉地向梁中野笑笑:“你看,风雪太大,我们的货物丢了,真是没办法,我们也很惨。” 他这样随口说着惨字,眼中却没有半分惨色,只有满满戏谑,气得梁中野一阵牙痒痒。 但梁中野的心中立时有了另一份心思,这些人在野外的时候,自己没有把握动手,如果让他们进了城,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就十拿九稳了。 他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脸上却反而嫌弃地道:“进城,就你们这些人,进了城以后,就不怕羊入虎口吗?” 耶律保保再一次回头,问他们的那些队伍道:“兄弟们,这位大人说,我们进城,是羊入虎口,各位愿意当羊吗?” 耶律保保的手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们是羊,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谁是羊,谁是虎,那可说不准!” “你别说,他一说我是羊,我的心里可害怕了!” 梁中野的脸色越来越黑,却在竭力克制,露了杀心,他现在只期望这些人能乖乖进城,到时候就由得自己摆布了。 耶律保保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断一般。只见他手臂猛地一挥,原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的弯刀如同一道闪电般飞起,眨眼间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他手握弯刀,却并未立即将其拔出刀鞘,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狠狠斩去,这一刀没有丝毫花哨,只有凌厉无匹的气势和决然果断的决心。 刀光一闪而过,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一股旋风席卷而去。那惊人的速度和威势让人不禁为之胆寒,仿佛这一刀能够劈开天地,斩断一切阻碍。 只听得“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紧接着,一道凌厉无匹、快如闪电的刀气骤然划破虚空,带着无尽的威势呼啸而至。眨眼之间,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数十步之外那根足足有碗口粗细、用来拴马的巨大木桩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这道恐怖的刀气劈成了两半!刹那间,木屑四溅,断木横飞,场面异常惊人!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后,原本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厚度足有及胸高的大地之上,此刻却出现了一道格外引人注目的痕迹——那是一道深深的刀痕!犹如一条蜿蜒的巨蟒,自人们眼前延伸而出,直至消失于遥远的天际。 顺着刀痕望去,可以看到下方那片被切开的雪地,以及裸露在外的黄褐色泥土,与周围洁白无瑕的雪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啊呀!手抖了,实在不好意思!”耶律保保嘻嘻笑着,随手又把刀扔到了桌子上,“我这个人,一听到有人吓我,就会害怕,一害怕就会手抖,让各位见笑了,还请各位一定原谅!” 梁中野脸色凝重,看了徐悲鸣一眼,徐悲鸣向他微微摇头。 耶律保保这一刀之威,虽然还没有超脱六境的实力,但是徐悲鸣也不敢确定耶律保保是否隐藏了实力。 徐悲鸣虽有七境实力,但是重伤初愈,实力多少打了折扣,就算眼前所展示的,已经是耶律保保的全部实力,徐悲鸣也没有把握可以拿下对手。 这一下,梁中野又沉默了,他刚才的主意,是想引诱耶律保保进城,可现在又改了主意,万一后面那些人中有比耶律保保更厉害的高手,只怕他这关门打狗的计划,最后会变成引狼入室。 “各位!现在可以允许我等进城避雪了吧?”耶律保保依然笑得灿烂,却丝毫没有掩盖其中的鄙夷之色。 “不可以,你们不是商人,你们是极境堂的人!”突然之间,杜西川大声说道,“凉州和议中确实同意西夏的商人可以自由进出凉州,但是军队的人,并不包含其中,极境堂是军方的,也可以算军队,不得进入凉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杜西川,不明白杜西川怎么知道耶律保保的身份,只有杨一平下意识想到了那天杜西川送上的惊风箭箭头。 连耶律保保都突然停止了笑声,脸上露出了罕有的认真,他细细地审视了杜西川一番,如同遇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和事。 他奇道:“我已经用名贵的刀鞘把刀完全包起来了,刚才也并没有出刀,你居然能认出这把刀是斩魄刀?真的是太厉害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极境堂的五种武器:惊风箭、噬魂钉、草蛇灰线毒、承影甲和斩魄刀都是极为神秘的物品,寻常人根本连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见过。 耶律保保似乎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表情,而是继续洋洋得意地道:“不过你错了,我这把刀并不是真正的斩魄刀,而是我自己做得仿制品,跟真正的斩魄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你能认错,说明我的技术很是不错。” 杜西川的心里却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并不知道这把刀是斩魄刀。 他只是猜测,这批人便是那天在景观城用惊风箭射伤猎人徐大的那批人。 他故意突然提出这个结论,目的就是要诈出一个答案。 可没想到,对方不仅承认是极境堂的人,还带出一个更惊人的答案,斩魄刀。 在见到草蛇灰线毒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开始担心,突然出现的这么多的极境堂的神兵,是不是有着某些联系? 而今竟然连斩魄刀都出现了,即使只是一柄假冒的斩魄刀,也是非同小可,至于承影甲,也许眼前这队人中的某个人身上就穿着这种坚不可摧的战甲也未可知。 五种神兵突然同时出现在凉州城,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一场风暴开始的前奏。 如果一件事情的发展有一种最坏的可能性,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是凉州人所信奉的规律。 第82章 核心机密 在凉沧江边上的捡到的种了灭魂灯的刘咏晴; 突然来到这里,身中草蛇灰线之毒的王公子。 这两个人,哪一个才是一直潜伏在景观城中,随后却又如鬼魅般现身此地的极境堂之人的目标呢? 这一切犹如迷雾重重,让人摸不着头脑,偏偏杜西川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起。 王公子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 有可能,按照极境堂最初的计划,牛德全在给王公子解除一部分病症以后,再把王公子引向景观城,在景观城遇到极境堂的人,再把王公子带向西夏皇城西封山,一边为其治病,一边跟王公子谈条件。 只可惜那牛德全向道衍交代完后,便成了白痴,他向道衍交代的事,杜西川没有听见,而且牛德全也只是极境堂整个计划链条中的一部分,这样的小角色,牛德全不太可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现在杜西川没有任何实际情报,只能依靠猜测。 而按照王公子的计划,他秘密出城以后,一直宣称住在云福楼之中,云福楼也以安全为由封闭了二层和三层和全部客房,每天定点定时安排人往上面送食物,又时不时让人假扮着三人在窗口处远远地露个相。 但是追查牛德全联络人的行动遇到了障碍。 牛德全的社会关系太简单了,他一直住在亦心堂东边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屋子中,在亦心堂做一个最下层的杂工,平时的那点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温饱,就算想要多喝一顿酒,都十分困难。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甚至几乎从不与人交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许多因在大渊本土犯了事而选择逃亡的人,都会选择这样的活法,猫在一个地方,不声不响苟延残喘,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从来没有人注意牛德全。 凉州的规矩,只问前程,不问往事。 行动受阻,王公子不在,作为名义指挥人的俞不凡的心思全在特效金创药上,也没有通过这件事整治云家的想法,这件事便继续演着。 对云家而言,反正大雪封路,没有什么商旅,客房封与不封也是一样。 王公子交代的事情,暂时搁置着。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极境堂的人没有在景观城等到王公子,又没有收到细作牛德全发得信号,只能冒险来到凉州城中寻找真相。 如果是这样,极境堂的目的,便不是凉州城,这会是最好的结果。 但自从道衍说出了短簇的重要性以后,这件事也有另一种可能性。 极境堂的人在追查的,是刘咏晴体内的断簇,而追查的方法,是利用刘咏晴体内的灭魂钉进行定位。 这种可能性较小,因为那天他在救了刘咏晴之后,便让跳蚤把灭魂钉彻底毁了。 可是! 杜西川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瞬间头皮发麻。 那天早上给棺材铺柳老板哭丧的时候,有人质疑跳蚤的资格,当场被杨一原怼了回去。 所以,那根灭魂钉,杨一原并没有毁掉,他偷偷与跳蚤达成了共识,是想趁大雪封路,无人追查此事的机会,先把灭魂钉藏一段时间,再偷偷拿去青州卖掉。 五十两黄金! 杨一原和跳蚤这样的爱财之人,未必忍得住。 他回头看了杨一原一眼,杨一原居然也在偷偷看他,两人目光一触,杨一原飞速把目光收了回去。 杜西川瞬间感觉有凉意从脚底窜起,直扑头顶。 极境堂的人,目标是断簇。 唯一的幸运是断簇已经被道衍带走了。 杜西川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极境堂真的查到一些什么,他便把一切推到道衍身上,但愿白马寺能让极境道忌惮。 耶律保保还在兴奋之中,完全不知道杜西川在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转过这么多的念头,只是看杜西川的神色有异,立时联想到了什么,问道:“小神医,我发现你可不简单哦,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这把刀是斩魄刀的?” 杜西川立时猜到了他的语言陷阱,如果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斩魄刀,耶律保保必定会有一连串的问题等着他,只要其中一个回答露出了马脚,就有可能后患无穷。 他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耶律保保,反问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这位高手能不能先回答我,你们这些号称可以搅动天下风云的高手,躲在景观城那个鬼地方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突然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耶律保保身后那些骑士本来还在漠不经心的相互打趣,完全没有把凉州卫的众人放在眼里,可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被定住了一般,气氛变得异常诡异,连那些马都不敢大声呼吸,每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杜西川的身上,脸上写满了惊愕与疑惑。 耶律保保的瞳孔骤然收紧,全然不见了刚才轻松愉快的模样,眼中竟露出些许杀机出来。 关于景观城,涉及到整个西夏的核心秘密,连他这个有资格入选极境堂的皇室贵族,都没有资格知道,只能乖乖领命去执行任务,杜西川又怎么会知道? 如果因为他们的行为,导致景观城的秘密暴露,只怕他们连以死谢罪的资格都没有。 而俞不凡和梁中野等人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惊呆了,都齐齐看看向杜西川,不明白他一个医士怎么掌握着他们都不知道的重要情报,而且这个情报显然触及到了极为核心的秘密,以至于在极境堂中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应。 只有杨一平想到了杜西川递给他的那支惊风箭,猜到杜西川是根据这个猜到耶律保保在极境堂,虽然他不明白极境堂的人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但还是飞快地向俞不凡和梁中野递了个眼色,表明自己知道情况。 而杜西川的心里却比所有人都紧张。 景观城中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所以耶律保保潜伏在这那儿,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为了保守秘密,不惜动用惊风箭这样的武器去对付秦大这样的普通猎人。 第83章 不知道怎么继续演 按照这样推理,他们在景观城,等得并不是王公子,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王公子,那么目标是刘咏晴的可能性变得极大。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杨一原没有毁掉灭魂钉,耶律保保是追着灭魂灯而来的。 众人各怀心思,现场继续无声无息,诡异异常。 耶律保保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本能地察觉到他们对杜西川这句话的反应过度了,这是一个无比重大的错误。 连他都不知道的关于景观城的秘密,杜西川又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他们现在的反应,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猜测到景观城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耶律保保的脑中飞速形成几个计划,其中第一个,便是要杀掉这里的所有人灭口。 可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计划。 且不说这里是凉州城,大渊占据着地利优势,而且还有梁中野和徐悲程这样的高手,他们打不打得过还不一定,更不要提灭口。 只要漏掉一个人,大渊便会根据此时的对话,推断出此事与景观城有关,也坐实了景观城中有天大的秘密,自己这些人同样百死莫赎。 那便只剩下另一条路,想办法引导在场的人,淡化景观城的概念,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性,脸上在顷刻之间又恢复了那副油腻的表情:“小神医,你居然连惊风箭造成的伤都能救?你是怎么做到的?” 杜西川也不否认,点头道:“秦大叔运气好,你们的箭虽然击中了他的胸口,但是那支箭却没有炸开,让他捡了一条命。” 耶律保保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原因都猜不到,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关于景观城的一些秘密,让整件事差点收不了场。 可他们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疏漏。 那天他们亲眼见到惊风箭射中了秦大的胸口。 惊风箭是西夏极境堂研制出来,专门用于狙杀敌方高手的,他的重量超过一般的长箭数倍,箭头用特殊材料制成,上面刻有用于破坏对方护体罡气的阵法,一旦长箭入体,箭体中的八枚刀片弹出,甚至可能直接把人切成数块。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秦大能躲过一劫,只以为秦大的马匹神俊,带着秦大的尸体跑远,而他们当时无法离开景观城,便也没有去追踪。 而实际情况是,秦大中箭以后便来到凉州城找杜西川医治,杜西川也因此知道了他们在景观城的情况。 “所以!”耶律保保有点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只是根据那支没有炸开的惊风箭,猜到我们可能是刚好路过景观城的那一队极境堂的人,甚至你根本不能确信我们就是极境堂的,你故意说得那么自信,是在诈我们?” 他故意用不经意的口气,说出他们这队人只是不经意间路过景观城,想让人忘却那一队人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愕。 杜西川很是“配合”,立时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出来:“都说你们极境堂又称风云堂,每一个人出去,都可以搅动天下风云,可现在看来,也是一般,连我这个小孩子的当都能上。” 看到刚才那帮极境堂人的表现,杜西川早就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捅出了天大的秘密。 在刚刚看到这枝箭的时候,杜西川和杨一平就在开始怀疑,极境堂的人究竟在景观城做什么。 从极境堂的人在听到景观城后那一瞬间的反应来看,景观城附近一定隐藏着可怕的秘密,才引得极境堂的人在那里停留,甚至不惜杀人。 可是杜西川不想听到这样的秘密,凉州城的经验,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如二愣子这样的,最是安全。 耶律保保立时夸道:“了不起,确实了不起,我们这一群人,居然都上了你的当,完全没有想到你只是凭借一支箭就能猜到我们是极境堂的人。” 一旁的俞不凡打断道:“等等,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们极境堂的人究竟在景观城做什么?” 此话一出,杜西川和耶律保保都有想要掐死俞不凡的冲动。 耶律保保努力想要淡化景观城的事,免得暴露出景观城的秘密。 而杜西川则在假装自己年少轻狂,洋洋得意,已经完全被耶律保保所迷惑,再也不去注意景观城的事,以免让耶律保保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秘密,派人偷偷来搞什么暗杀下毒,说不定他就不明不白夭折了。 现在俞不凡这一嗓子,让双方都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演。 便连梁中野也皱起了眉头,俞不凡这句话问得实在没有水准,除非耶律保保脑子进了水,否则怎么可能会告诉他真相,不如让杜西川跟他扯来扯去,说不定能扯点秘密出来听听。 耶律保保突然失去了他刚才嬉皮笑脸的神情,变得极不耐烦:“怎么了?除了这凉州城,在大漠之上,全是我西夏的土地,我想要去那里,要做点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你有资格过问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俞不凡顿时语塞。 景观城是西夏的土地,他这个凉州卫千户,确实没有半分过问的资格。 他恼羞成怒,哼道:“你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今日便别想进凉州的城门!” 耶律保保呵呵冷笑:“照你这么说,如果我跟你说我去景观城拉了个屎撒了泡尿,你再把那里查看一下是不是确实有堆屎,然后你就敢放我们极境堂的人进凉州喽?” 俞不凡再一次哑口无言。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他都没有权利放西夏的士兵进城,如果他敢,与叛国投敌同罪。 耶律保保懒得再跟他说话,脸上露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朝杜西川拱了拱手道:“杜医士,那支坏掉的箭,不知道现在何处,我们愿意出钱回购,请杜医士只管开价便是。” 杜西川摇摇头:“我在给秦大叔拔箭头的时候,就把那支箭给毁掉了,不然等我拔箭的时候,那支箭在他体内炸开,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第84章 终于拉回来了 耶律保保更为惊奇:“你居然能够知道那支箭的秘密,还能毁掉那支箭?这可了不得,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 杜西川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出来,淡淡地道:“很难吗?你们极境堂射过那么多技箭,造成的各种伤势,我们做医生的,早就不奇怪了!” 杜西川如何不知道耶律保保故意提惊风箭的秘密,仍然是在转移话题,想让人忘却景观城的事,所以他必须努力配合着,也让别人把这件事忘掉。 他现在就像一只驼鸟,把头埋进沙子之中,大声喊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 耶律保保依然笑嘻嘻地,他从身上掏啊掏啊,居然掏出一大堆银票出来,在杜西川的面前晃了晃,露出一副奸商的表情出来:“杜医士,我可听说,凉州的一切都有价格,包括你看病的时候,也是根据银子多少来治病,我这里呢,反正有一堆你们大渊人身上拿到的银票,在西夏也是无用,便用来换你那支废箭如何?” 大渊众人齐齐愤怒! 因为那堆银票之中,有一半以上或多或少都沾着干涸的血迹,那表明这些银票是耶律保保在杀了大渊的人以后强抢的。 他故意拿这样的银票在众人眼前晃动,是对凉州城众人赤裸裸地羞辱! 但耶律保保的真实目的,绝不是羞辱,也不是真的想收回惊风箭。 惊风箭确实很珍贵。 惊风箭的每一种材料都稀有且昂贵,尤其是那些能藏于箭杆之中的刀片,极细极薄,却要坚硬异常,能切开坚韧的肌肉甚至骨骼,一般的钢片根本达不到这样的要求,是极境堂煅造室的不传之秘。 而极细的箭杆中不仅需要容纳刀片,还需要安装机括和弹簧,其本身还需要保持足够的硬度,以保证在击中对方铠甲时以及护罡气时不会断裂。 就连尾翼的材料也不同于普通的长箭,否则无法在飞行过程为沉重的箭身提供平衡力。 最麻烦的是,惊风箭几乎是一次性使用品,不论是否击中目标,只要遇到撞击,其中细小的弹簧和机括便会扭曲断裂变形,无法再次使用,连普通的长箭都不如。 所以,惊风箭产量极少,只配备给极境堂的箭术高手使用,专门用于在战场中狙杀敌方重要人物。 即使最优秀的工艺,也无法保证每一个零部件完全一模一样,当所有的细微差异叠加到一起,便可能形成故障,但是这样的故障率不可能解决,极境堂也从来没有想要解决。 耶律保保从来没有想要回收惊风箭,他继续演戏,只是为了转移凉州众人的情绪,让他们可以淡忘了景观城的事,弥补他今日最大的失误。 幸而俞不凡突然开始配合起来,他急急地道:“杜西川,不管对方付出什么样的价格,你断不可把箭交出去。” 终于把俞不凡给拉了回来,耶律保保和杜西川都松了一口气,连一旁的杨一平都听懂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在一旁道:“俞大人,您不用担心,杜医士已经把那支箭交给属下了,待此间事情一了,属下立时把箭交给大人。” 俞不凡顿时高兴起来,他拍拍杨一平的肩:“这次你做得很好,包括杜医士,也很好,立了大功了,我会把这支箭交到工部去,由他们细细研究,做出比惊风箭更好的箭矢来。” 耶律保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他用充满嘲讽意味的眼神看着对方,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拿去研究又有什么用,就凭你们大渊的那些工匠,就算我把所有的图纸都放在他们面前,再派个师傅来教他们,也未必做得出来。” 俞不凡顿时默然。 前晋朝之前,中原一直保持着对西域的技术优势,但自从前晋末年,中原积弱,西夏每一次入侵中原,都会较掳走大量人口,尤其是以技术工匠为主要目标,让中原的工艺技术损失惨重。 等到三百年前,西夏入主中原,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屠杀,中原人口大量损失,许多技术直接失传。 反而是那些被掳去的工匠把这些技术保存了下来,令西夏的许多技术反而远远领先大渊,尤其是涉到兵器工艺的锻打和冶炼技术,更是差距遥远,虽然大渊这些年一直在追赶,仍然有不小的差距。 从某种角度说,这个强弱互换的过程,是整个中原的屈辱史。 俞不凡捏紧拳头,恨恨地道:“你们不必得意,你们拿去的,我们一定会还回来,你们施加给我们的羞辱,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们!这个时间,不会太远。” 耶律保保笑得阴阳怪气的:“哦,那你们一定要抓紧,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嗯,你们最好练练口水大法,按你们的说法,中原人多,每个人多吐几口唾沫,说不定可以把我们淹死!” 俞不凡也针锋相对:“那你可得保重,千万不要再搞些毒性泄露事件,先把自己给搞死了!” 此话一出,杜西川和杨一平顿时皱起了眉头, 草蛇灰线之毒是极境堂的核心秘密,连白马寺都未曾掌握,杜西川也是因为王公子的病才解释了许多,但如果让极境堂知道杜西川掌握了草蛇灰线的秘密,不仅杜西川有危险,就连偷偷潜去西夏的王公子一行同样有危险。 俞不凡居然会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就把这样的秘密泄露出去。 果然,俞不凡的话音一落,耶律保保的神色立时变了,他在几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把目光落在杜西川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道:“小神医,先前我说你名震我西封山,多少还有点恭维的成分,现在我才发现,你甚至会让我极境堂大吃一惊哦!” 杜西川在心里把俞不凡咒了一万遍,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你们想要坏掉的惊风箭,只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方法,像我平时试药一样,你们多射一些箭,一定会找到有故障的,你们拆开来自己研究便是了。” 第85章 小孩子 耶律保保不接话,只是仍然揶揄地盯着他,似是盯着什么稀奇古怪地东西,杜西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不用谢我,也不收你钱,这个算是送的。” 耶律保保仍然死死盯着他,嘴上慢慢地道:“小神医,你可知道我极境堂的灭魂钉吗?” 杜西川心里直打鼓,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些人,就是冲着断簇而来的。 他的脑中飞速地闪过各种对策,最后发现现在不论多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 于是他点点头:“没见过实物,但是听说过,而且我还见过受了灭魂钉伤害的人。” 耶律保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追问道:“那你会治灭魂钉的伤吗?” 杜西川的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道:“灭魂钉本身的伤不难治,但是中了灭魂钉的人,精神上会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的持续摧残,这种神秘力量药石无医,有些人受伤轻的人能自己撑过去,但却终生做噩梦。大部分人却撑不过去,最后被神秘力量逼到精神崩溃,死状凄惨。” 耶律保保始终注视着杜西川的脸,不论是杜西川的表情和眼神,他都没有看出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他邪邪地笑着,越发觉得杜西川不简单,极可能与他们在追寻的东西有关。 一旁的杨一平突然打断道:“耶律保保,你好歹是极境堂的高手,有本事就冲我来,不要欺负小孩子。” 耶律保保愣了一愣,下意识问道:“小神医今年贵庚了?” 杜西川如实道:“过完年以后,就是十五岁了。” 耶律保保顿时莞尔,他发现自己因为杜西川提了一句景观城,竟然方寸大乱,疑神疑鬼,失去了基本判断。 尤其是那杜西川,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沉稳冷静,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便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必定是个久经沙场、足智多谋之辈。 可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忽略了杜西川的年龄。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使是从小被极境堂培养,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老谋深算,更何况杜西川只是在凉州城这种遗弃之地上土生土养的,又怎么可能如他一般老奸巨滑,又怎么可能知道关于草蛇灰线毒的秘密呢?。 所以,少年这种平静的表现,只是因为天真,是因为骄傲,骄傲的人,最爱装模作样,为赋新诗强说愁,别人也绝对看不出什么破绽,依本性而行,何来破绽? 他,一个极境堂的天才,竟然被凉州这样一个垃圾之地的一个十四岁少年给吓坏了,又或者说,是他自己把自己给吓坏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在极境堂立足?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向杜西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小神医,我们极境堂有许多古老的医书,也有一些不世出的名医,如果将来你有机会来西封山,可以来极境堂找我耶律保保,我会带你跟他们好好切磋切磋,定会让你大有收获。” 杜西川的心里对杨一平满满的感激,这似乎不经意间的一句提醒,迅速让耶律保保放下了戒备,让他暂时脱离了危险,实在是太及时了。 他向耶律保保投去一个狐疑的眼神:“不是说你们极境堂只吸收西夏皇室或贵族吗?我这样的平民,也能进去?” 耶律保保点点头,摆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小神医也没说错,极境堂的核心成员,得确必须具有我皇室或者贵族的身份,但是极境堂一直喜欢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如上神医这样的资质,极境堂里的那些天才,一定会很乐意与你交流的。” “原来如此!”杜西川似是在顷刻间失去了兴趣,“你是想把我骗去当猴耍,给你那些什么皇室贵族什么的,寻找优越感吧?这个恶当,我可不上。” 看着杜西川那张年轻青涩充满稚气的脸,以及自信而认真的眼神,耶律保保在心中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才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天才应该有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关于景观城的话题。对于耶律保保而言,这个危机也许可以平稳过度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牌,随手丢给杜西川:“刚才我确实凶了一点,很抱歉,我这个人一向说话算话,如果你来西封山,只管来找我,我一定不让你受欺负。” 杜西川想了想,还是接过玉牌,放入怀中,拱手向耶律保保行了一礼:“多谢!” 耶律保保很满意,转头问梁中野、俞不凡和杨一平道:“梁大人,俞大人还有杨大人,你们三个人,现在究竟是谁作主?” 俞不凡刚要说梁中野作主的时候,梁中野却先抢先答道:“俞大人现在领凉州事,自然是俞大人作主。” 他看得很明白,从今日耶律保保摆出来的架势来看,势必要进凉州城。 这件事极难处理,如果允许对方进凉州城,极可能被定上一个与敌苟和,甚至叛国投敌的罪名。 可如果不允许对方进凉州城,双方极有可能引发冲突,以目前凉州的兵力,很难占到便宜,至少不可能完胜。 如果失败,甚至导致凉州城丢失,必定会得到一个丧权辱国的罪名。 勉强惨胜,但是损兵折将,然后导致西夏报复,双方大打出手,也会得一个处置失当,擅开战端的罪名。 左右都得不了好,梁中野绝不愿意趟这池浑水,所以要抓紧把自己撇清,最好是能尽快离开凉州城,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去。 甚至他有些后悔,如果不是看在俞不凡的背景上,他根本就不该来凉州这个是非之地,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陷了进去。 耶律保保自然猜出了梁中野的意思,他满脸堆着笑,看向俞不平,问道:“俞大人,那你来作个主,让不让我们进城?” 俞不凡几乎不假思索:“当然不行!” 耶律保保也不气恼,对着后面的骑士道:“既然凉州城不让我们进,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住在城门口吧。” “扎营扎营!”他大声吆喝着。 第86章 堵门 几个骑士应声下马,开始卸下队尾马匹上的那些布包,一件一件开始往地上安装,从样子看,居然是一个巨大的蒙古包。 他一个一个开始分配人员:“一个小队六个人,每人一个蒙古包,分别住到凉州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处,营帐要扎得大一些,千万不要漏了风。” 俞不凡怒道:“你们要干什么,堵门吗?” 耶律保保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按照凉州和议,五散关才是大渊和西夏的国界线,凉州虽然属于大渊,但是凉州以外的土地可不是,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扎营,俞大人你管不了吧?” 俞不凡一愣,忙道:“可是凉州协议中也已经明确,西夏不得禁止五散关与凉州之间的人员往来。” 耶律保保点头道:“对对对,不能禁止,但我们在自己的领土上扎营,你们也管不了吧?嗯,按照刚才的说法,军事人员不能通过,你俞大人,还有梁大人,肯定不能从这里过。” 梁中野呵呵冷笑:“你们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葱蒜了,我想走的话,你以为你们拦得住?” 耶律保保两人一摊:“你们俞大人刚才不是说了吗?锅盖勺子能不能杀人,得试过才知道,你也可以来试试啊,看能不能走出去。” 梁中野不再说话,缓缓踏出一步,所有人都蓦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梁中野这一步合着某种节奏,打断了每个人的正常。 耶律保保也不再嬉皮笑脸,他深呼吸,调整内息,周身气息渐渐凝聚,双手缓缓握紧,骨节咔咔作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掌心汇聚。身上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充满了爆发力,仿佛随时都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梁中野又踏出一步,仿佛与大地共鸣,似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一步所带来的震颤,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却又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平衡,在他的身后,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让他的气势不断攀升。 他的衣服在真气的驱动下开始慢慢鼓起,连发丝都开始慢慢飘扬起来,整个人气势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越来越炽热,越来越强大,让人不禁为之颤抖。 而耶律保保却是平静如水,仿佛整个人已经融入周围,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敌人的防线,洞察其破绽。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梁中野呼吸平稳而深长,显示出他内心的平静和自信。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他已经掌握了整个战场的节奏,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 蓦地,一阵狂风吹过,夹带着雪粉向着城门疾扑而至,耶律保保站在城门之外,被雪粉吹向眼睛,眼皮下意识地闭了一闭。 在那一瞬间,梁中野动了,右拳如风,疾疾向耶律保保的喉头袭去,他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可这一拳击出之时,须发飞扬,整个人如同恢复到二十余岁的青春。 耶律保保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直到梁中野的拳头快要击中面门时,眼神突然大睁,整个脖子如同折断一般,向后仰去,顿时让梁中野的一拳落了空。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如同弯曲的毒蛇一般,沿着梁中野的手臂缠绕而上,两指成钩,后发先至,双龙取珠,插向梁中野的眼神。 梁中野早有所估,左拳在自己上臂处一击,双臂振荡,顿时打断耶律保保的动,顺势向耶律保保的腹部击去。 耶律保保身体扭了一扭,如同一条滑鱼一样,躲过梁中野的掌击,跟着身体贴向梁中野,双掌齐动,分别袭向梁中野的上下盘。 杨一平和俞彪对视一眼,那一日,牛德全就是以这样的招式同时躲过了杨一平、俞彪和梁春风三人的同时攻击,逃了出去,如果不是道衍,只怕再也难以捉到。 这样的招式,即使曾经见过,也是难以对付。 梁中野和耶律保保的缠斗仍在继续,梁中野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合,拳风呼啸,如猛虎下山般威猛。每一拳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人感受到他真力的磅礴。 耶律保保则身形灵活,每每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梁中野的攻击,他的攻击招式复杂多变,行迹不定,如狡兔般难以捉摸,但招招不离梁中野的要害,手段阴险毒辣,只要梁中野中上了招,只怕都可能丧失战斗力。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连续缠斗二十余招,梁中野似是始终保持着进攻节奏,掌握着主动,但耶律保保却守得稳如泰山,不断利用诡异的身法进行反击,让梁中野不得不分心进行防守。 徐悲程等凉州卫之人却是暗暗担心,梁中野功力更深,在表面占据着上风,但是这种上风全靠真力压制,他的消耗远比耶律保保更大,再加上年龄关系,这种强势必定无法持久,只要耶律保保能稳稳守住,梁中野很能有可能要吃亏。 果然,又斗十余招以后,梁中野出拳之时,略略收了半分,耶律保保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身体前扑,贴得梁中野更近,双方的攻守已呈完全平衡之势。 徐悲程心里着急,右手后翻已经抓过后背巨剑,执在手上。 俞不凡、俞彪和杨一平等凉州卫士兵也都看到了危机,一个一个重新把兵器拿到手中。 极境堂的人反应更快,瞬息之间已从马上跃下,手中多出了各种各样的兵刃,遥遥望着凉州卫的士兵,随时准备接应。 又过十余招,梁中野又把出拳的距离收缩了半寸,耶律保保得寸进尺,双手不断变幻形状,如虎爪、如鹤形、如龙手、如螳臂,离梁中野的各处关节越来越近,梁中野疲于应付,招式渐渐散乱。 突然间,梁中野的真气一滞,招式一个变形,露出胸口的一个破绽,耶律保保岂肯放过,五指如同鹤嘴,疾向梁中野胸口的膻中穴袭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耶律保保的五指已经点中梁中野的膻中穴,内力透入,正要制住他的心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梁中野绝没有这么虚弱,自己上当了。 第87章 不退 但他竟然立时站了起来,咳嗽两声,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哑声道:“好计谋,梁守备名不虚传。” 梁中野的脸色凝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然他刚才赢了一招,但是胸口经脉被对方真力透入,同样不好受。 眼见耶律保保受了自己全力一掌,竟然还能站起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地问道:“承影甲?” 耶律保保摇摇头:“也是仿制品,如果是真的承影甲,以你这一掌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让我受伤。” 他看向徐悲程,冷声道:“徐长老成名已久,没想到居然肯陪着梁守备演戏,让我上这个恶当。” 徐悲程冷冷一笑,把巨剑重新插后背的剑鞘,来到梁中野身后,真气透入,助他打通胸口那一团滞气,口中也是冷冷地道:“兵不厌诈,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急功近利,才会上当!” 他与梁中野搭档多年,对梁中野的实力了解的一清二楚。 梁中野所修功法的底子称为《基础功法》,乃是大渊军士普修的一种真力功法,功法与其名字一样,朴实无华,稳打稳扎,绝无投机取巧之处。 这种真力功法注重的是实战经验,通过不断战斗,稳打稳扎的积累和沉淀,逐步提升实力。练习者需专注于基础的招式和动作,不断磨练,以达到熟能生巧的境界。 在修炼过程中,没有华丽的技巧和炫目的动作,只有脚踏实地的努力和坚持。练习者需要保持内心的平静和专注,不被外界干扰。随着时间的推移,真力功法的效果会逐渐显现,实力也会得到稳步提升。 梁中野已过知天命之年,虽然在境界上只在六境巅峰,但却是在一场一场战斗之中不断打磨出来的,真实实力足以与一般的七境高手比拼。 况且这种功法最重实战苦战,否则如何在守关之时应付敌人持续不断的冲击。 他与耶律保保对战数招之后,立时明白耶律保保武技滑溜,正好与自己相克,便存下了故意示弱,诱敌上当的策略。 徐悲程最是了解他,故意在旁配合,不过是扰乱耶律保保的心神,让他更快上当罢了。 在徐悲程的帮助下,他迅速平顺了胸口那一口滞气,又将真气运转一个周天,才开口道:“胜负已分,还不让开道?” 耶律保保恍若未闻,自顾自从路边抓过一闭雪粉,仔细擦拭着衣服上留下的血迹,口中兀自念念有辞:“这件雪貂皮袍是恬亲王府的荣格格从北蛮朝买来送给我的,可千万不能弄脏了,不然的话,这荣格格以后说不定就不见我了,唉,下次不装蒜了,果然装蒜死得快!” 梁中野大为生气,喝道:“耶律保保,你们极境堂的人一个一个号称搅动天下风云,怎么了,现在想输了不认账吗?” 耶律保保这才抬起头来,满眼迷茫地看着他:“梁大人,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输了不认账,我们打了什么赌吗?” 梁中野怒道:“你刚才不是说,能不能出去,可以自己来试吗?试得结果怎么样?” 耶律保保呵呵一声,讥讽道:“梁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关的守备,如果有人到你们五散关来,跟你比上一场,赢了以后,便要你开关,你会开吗?” 梁中野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自然不会,五散关是我大渊门户,岂可能因为我个人一点荣辱得失,便可以放开......”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耶律保保的意思,耶律保保现在也是在守卫自己的国土,自然也没有私自谈判的权利,不管败了多少次,都不可能放梁中野离开。 耶律保保笑了:“梁大人果然是聪明人,一说就懂,简直是我的知己。” 梁中野也不跟他啰嗦,只是向徐悲程使了个眼色,徐悲程微微点头,右手后探,已经抓住巨剑,向前迈出一步。 耶律保保立时向后一退,脸上依然满是带着戏谑的笑容,话语中也尽是调皮:“徐大人这是要搞车轮战,我可打不过,不过我的几个兄弟,倒是可以和徐大人玩玩,大家点到为止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极境堂中已经走出三个人,三人面容极似,衣服穿得一模一样,高矮也几乎差不多,一看便是三兄弟。 三人手持长剑,弓起身体,遥遥指向徐悲程,口中道:“倪大、倪二、倪三,向梁长老讨教。” 梁中野哼道:“想以多欺少,你们极境堂也太不要脸了吧?” 耶律保保不受他激,呵呵冷笑:“他们三个是亲兄弟,从小练习的,便是三人共同对敌,你们出一个人,他们是三个人就应对,你们出十个人,他们也是出三个人。” 梁中野向前一步:“那行,我们也出三个人。” 耶律保保白了他一眼:“梁大人,他们三个人才是五境,徐长老是七境,以三敌一,徐长老是占了便宜的。” 徐悲程微微点头,以他七境的境界,去对付三个五境,确实是占了便宜的。 他也不废话,身体猛然纵跃而起,巨剑凌空,直劈而下,这一剑气势磅礴,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向倪大、倪二、倪三等三人攻去。 倪大、倪二、倪三等三人眼见如此气势,哪里敢懈怠,三个人突然齐齐发动,突然之间开始连续变换各自位置,众人眼见三人如同蝴蝶绕树一般高速移动,在顷刻之间,竟然连续变换了数次位置。 徐悲程似是早有所料,巨剑下斩到一半的时候,已然变幻了位置,再下压两寸的时候,又变幻了出剑方向,又下压两寸的时候,又改变了出剑方向。 他的巨剑足有四尺多长,宽度比寻常的长剑多了一倍,可是长剑在空中不断变幻,似乎比常人使用匕首更为灵活,这一剑在空中连续变化,更如同一个人同时斩出数剑一般。 只听叮地一长声金铁交鸣,徐悲程的剑竟然同时和三人各自交换了一招,只是这一剑实在太快,明明是三次长剑相交,可是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便如同是巨剑同时击中三剑一般。 第88章 甩锅 倪大等三人感受到手中巨震,知道今日遭遇到劲敌,哪里还敢轻敌?身形连续变幻,齐齐向徐悲程发动猛攻。 他们的身法类似于大海中的鱼群,在遇到大鱼攻击的时候,小鱼便会聚集成团,通过不断变换位置,迷惑对手,让对手无法持续追踪。 三个人是三胞胎,从小同吃几住,心意互通,进入极境堂后,便开始练习三人合击之术,十几年练习下来,彼此之间的配合比之吃饭睡觉都娴熟,就算在黑暗之中闭上眼睛,也绝不会错误一步。 徐悲程运剑如风,三人也是以快对快,双方长剑一触即收,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竟在顷刻之间连续交手了数十招。 果然,徐悲程立时感到头疼不已,这三人配合的太过默契,他向一个人攻击之时,被攻击之人便会立刻转入全力防守状态,而另两个人则会全力进攻他的必救之处。 而当他转换攻击目标之时,被攻击之人便会立刻全力防守,而先前被攻击之人便会立即反攻,再加上三人不断变换身法位置,目标不断更换,徐悲程根本无法全力盯死一个人。 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只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仅仅是三个敌人那么简单,眼前分明站着一个身形巨大、拥有三头六臂的庞然大物!这怪物力大无穷且身手矫健,每一次攻击都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而且招数精妙,让人应接不暇。 若不是他实力远高于对手,几次遇到危险便用真力强行破解,而对方忌惮与他硬跟硬,不敢强行动手,只怕现在已经吃了大亏。 眼见徐悲程陷入苦战,梁中野的眉头越皱越紧,从他的角度来看,耶律保保一行人的真正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自己。 光是耶律保保和倪家三兄弟,与梁中野和徐悲程对上的话,也只会勉强落入下风。 而极境堂的队伍中足有二十多个人,这些人只要跟倪家三兄弟实力相当,再一拥而上,梁中野和徐悲程极难招架。 耶律保保似是猜到他的心思,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梁大人,您是大渊重臣,文明之人,而我们这些人是大漠上的豺狗,一旦闻到血腥味,就会一拥而上,也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总之不咬到几口肉,是不会停下来的。” 梁中野心中越加惊慌,他接到俞不凡的邀约,匆匆忙忙赶到凉州城,原想着尽快把事情结束然后迅速回到关上,所以根本没有跟关上的人详细交代。 他短时间内不在凉州城,倒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如果时间一长,只怕立刻会出大乱子。 毕竟他在守关将领的官阶序列中,排在第四五顺位,日常需要处理大量事务,如果他长时间不在关上,光是关上的监军以及锦衣卫暗探报他一个无召私自出关之罪,就足以让他脱掉身上这件官袍了。 可如今这漫天飞雪封锁了道路,与外界的消息也完全断绝,而那极境堂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情况十分不妙。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有其他未知的队伍正在往来的路上伺机而动,到时候前后夹击,他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 他把俞不凡拉到一边,秘密传音道:“贤侄,这次的事情,只怕为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可要小心应对了。” 俞不凡虽然莽撞,可却不傻,知道梁中野必定还有别的话,连忙道:“梁叔,小侄对凉州之事不熟,您久在青州,经验丰富,按目前的情形,您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梁中野传音道:“从这些人的战力来看,只怕如果他们要强行冲城的话,我们也是难以阻止,不如现在先让他们进城避雪,但是把他们放到瓮城之中安营扎寨,不允许进入主城,再让士兵盯着他们,免得生变。” 俞不凡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梁中野会跟他说这些,对于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军人来说,保家卫国的意识是融在血液里的,更何况他刚刚还在云暮然面前装腔作势,要誓死保卫凉州城。 如果不是他对梁中野十分熟悉并且梁中野是他上级的话,他简直要怀疑梁中野是细夏的细作了。 他马上拒绝道:“梁大人,那怎么可以?他们才这么几个人,我们凉州卫一定可以把他们拦在城外的。” 梁中野劝导道:“那个耶律保保刚才说得有理,如果你们双方打起来,你未必占得了便宜,反而落一个不让对方商队进城,破坏和议的口实。” 俞不凡道:“可他们是极境堂的人啊?” 梁中野道:“贤侄,你实在是太年轻了,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重要吗?只要西夏军方以此为借口前来打上一仗,甚至直接拿下凉州城,朝廷丢了面子,你觉得他们会拿谁当替死鬼?到时候别说是你,就算是整个俞家,都会受到牵连。” 俞不凡瞬间觉得后背发凉。 梁中野说得并非无理,今天他们就算杀光了这队人,朝廷未必会给他们奖励,可如果他们因此丢了凉州城,后果不堪设想。 极境堂用得是阳谋,他不得不接。 见俞不凡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梁中野继续劝诱道:“贤侄,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事,都是靠打打杀杀解决的,现在是外交,软的硬的都得用上,该让步时还得让步,忍一时气,不与人争片刻长短。” 俞不凡点点头,他初来凉州,带着一腔抱负,如果因为一件小事断了前程,甚至连累俞家,就太不值了,可他还有些犹豫,问道:“梁叔,可是私放敌人进城这件事,万一朝廷问责,我该怎么交代。” 梁中野道:“反正刚才他们说了,他们只是商队,而且他们不是四天前就已经住在这梁州城中了吗??是你到了以后,经过仔细甄别,才发现了他们是极境堂的身份,才把他们赶到瓮城之中,这实在是大功一件啊?” 俞不凡仍然下不了决心,毕竟这么多人眼睛盯着,如果真出了事,他想要推锅甩责,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第89章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梁中野也知他担忧什么,又道:“你不管要呈什么塘报,总也得先过五散关再到青州,再一级一级向上报,你还用担心有别的人会胡说八道吗?” 俞不凡终于反应过来:“是是是,得确如此,原来的凉州卫守卫屠千户长期不在职位,现在百户杨一平疏于管理,致使极境堂人混入城中,幸亏小侄及时发现,把他们驱赶到瓮城之中,既避免了发生冲突,又排除了重大隐患。” 梁中野笑了。 俞不凡也笑了。 杨一平仍在紧盯着徐悲程和倪家三兄弟的对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扣了一个天大的锅。 梁中野突然连续咳嗽四声,徐悲程眼神微收,巨剑一封,突然向后疾退,倪家三兄弟不及细想,几乎本能反应,随着徐悲程向前移动,只是三人疾追之下,再也没有时间变换身形位置。 徐悲程的脸上突然诡异一笑,倪家三兄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可还没等他们作出任何反应,高速后退中的徐悲程突然顿在原地。 这一个停顿太过违反常理,常人移动和停止,必定有一个加速启动和减速停止的过程,可是徐悲程突然停在半途,便如同在空中撞到一堵无形的墙,被硬生生的挡在那里。 此时,他手中的巨剑早已经蓄满了力,对着紧随而三至的倪氏三兄弟轰然斩去,这一刀再不作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全力斩击,不留丝毫余地。 巨剑如同一道闪电般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剑刃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形成一道巨大的气流,所有观战的人见到如此声势,都替倪氏三兄弟捏了把汗。 他们终于明白了,究竟什么才能算七境。 徐悲程一直顾忌极境堂的其余众人,又担心自己的伤势,不敢使出全力,可把战争拖下去,一则丢了七境的脸,二则也确实对自己不利。 现在得到梁中野的信号,让他速战速决,杀鸡儆猴,便不再顾忌,全力斩出,再不留手。 倪家三兄弟看到那柄飞速斩来的剑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愕和恐惧之色。然而,这一剑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 尽管他们心中想要躲闪,但身体却完全跟不上思维的反应速度。此刻的他们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剑如此凌厉迅猛,如果其中一个人选择闪避,那么另外两个人必定会成为剑下亡魂,毫无生还的可能。 三人心意相通,双手持剑,同样全力灌入,对上了徐悲程的长剑。 只听见一声金属断裂之声响起,如同炸响一个巨雷,众人衣服头发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周围雪粉飞扬,形成一个巨大的空地。 倪氏三兄弟手中长剑齐齐断裂,整个人向后飞出,尚在空中之时,口中鲜血已经狂喷,显然受伤不轻。 极境堂之中又出现三人,跃上半空,接住三人,缓缓落地,一边给他们塞上丹药,一边用真气辅助疗伤。 徐悲程也不追击,只顺手把长剑往背后的剑鞘一插,缓步后退,口中冷冷哼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耶律保保脸色有些凝重,缓缓点头道:“七境果然是七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招式再精妙,依然还是无用。” 徐悲程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能知道这一点,还不算太蠢。” 俞不凡上前道:“该切磋的,也切磋完了,以这样的大雪,各位如果在城外扎营,确实太冷,但本人领凉州事,也不能让你进了这凉州城,为了大渊和西夏的兄弟情谊,便允许你们在这瓮城之中驻扎。” 这一个转折太过意外,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不明白刚才明明还在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俞大铁血,为什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俞不凡的神情变得异常平静,原本激动的语气也消失无踪。人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试图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找到答案。然而,他却紧闭双唇,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连耶律保保都感觉到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一方输了一阵,连倪氏三兄弟都身受重伤,可刚才抵触最为严重俞不凡不但没有得寸进尺,反而释放出了善意。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陷阱和猫腻? 他迅速把所有的细节都理了一遍,可是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或者漏洞,也不害怕俞不凡会搞什么鬼。 事实上,极境堂对整个凉州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根本不担心城里面会出现威胁他们的存在。 他的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去,对俞不凡道:“俞大人突然间如此爽快,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俞不凡又道:“你先不用谢我,我会派人时时盯着你们,一旦你们敢有什么异动,别怪我们不客气,杨百户,这个盯哨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你派一队弓箭手在城头时时守着,如果他们敢搞鬼,直接弓箭招呼。” 杨一平连忙应道:“得令!” 耶律保保却似根本没有把最后那句话听进耳中,以他所带的这队人的战力,除非徐悲程、梁中野这样的人亲自射箭,否则普通的凉州卫士兵的箭矢,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笑眯眯地看着俞不凡:“看在俞大人如此上道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知道那么多年以来,为什么我西夏帝国任由凉州存在在西夏的领土上,从来都不曾派兵攻打吗?” 这下子,所有凉州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梁中野和徐悲程都来了兴趣。 杜西川却在这时候悄悄来到徐悲程的身边,小声道:“徐长老,让我给你扎两针。” 徐悲程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刚想要开口训斥他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心念一转,神思鬼差般地问道:“你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 第90章 痊愈 杜西川伸出手指,点了点后腰的某个区域,轻声道:“大概在一年前,你和人动手,中了一刀,伤了你的肾俞穴,刀上有毒,毒性侵入肾脏,至今未愈,刚才最后一招,你强行暴发,让毒性再次反复,现在你的整条足太阳经都在疼痛,连走路都很困难吧?” 徐悲程顿时愣住了,他悄然向杜西川传音道:“你怎么会知道?” 杜西川所说的,竟然一点都不差,去年徐悲程遭遇暗杀,刺客是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一个女子,她的境界并不高,可是真力引用却极为独特。 徐悲程当时毫无防备,被那名刺客用一把毒匕首刺入他的后腰,那真力手法和毒性都极为奇特,让他几乎当场殒命。 幸而他的实力高深,当场格毙对手,才勉强保住性命,但也身受重伤,而且那伤太过奇特,他自己的宗门也极擅医术和制药,医了一年,也是勉强把毒性压制住,根本无法治愈。 刚才那一招他虽然用一剑斩杀三人,可全力之下,让被真力压制的毒性再次抬头,整条足太阳经又麻又毒,让他几乎难以行动。 他刚才缓缓后退,其实并不是假装高手风范,实在是半条腿难以行动,不得不装样子而已。 杜西川小声道:“你不用管我为什么知道的,现在我为你行针,你从丹田运气,顺着运针的穴位走上一遍,然后看看效果。” 徐悲程又是一愣,虽然杜西川把他的症状说得一清二楚,可是杜西川实在太年轻了,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能力,可是他半条腿依然难以行动,可这个时候又不能向对方露怯,最后只能咬了咬牙:“好,你试试吧。” 杜西川点了点头,走到徐悲程的身后,拔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毫不犹豫朝后腰上的某个穴位刺了下去,然后飞快的是第二针,第三针。 而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耶律保保的话题吸引住了,全然没注意到杜西川正在施针治疗。 耶律保保洋洋得意地道:“我西夏皇帝在大呼拉尔会议上说了,大渊虽然一直号称凉州是自己的领土,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过凉州什么东西,凉州人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活着,大渊人是大渊人,凉州人是凉州人,需要区别对待。” 俞不凡哼了一声:“你们以为说几句离间之词,我们就会上你们的恶当,把自己当西夏人,不再当大渊人吗?” 耶律保保鼓了鼓掌:“俞大人,就算你拼命想把自己当成大渊人,可是大渊有把你们当自己人吗?五散关会让凉州城的百姓自由出入吗?” 梁中野立刻道:“你用不着挑拨离间,只要是我大渊的真正子民,自然都可以自由出入五散关。” 耶律保保看了他一眼,说道:“梁大人,有些话不要随便说,就算杨大人兄弟杨小旗想进出关,你们每次都要让他孝敬不少,何况其他普通人。” 梁中野的脸上顿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杨一原自然不可能与西夏人去说这些事情,耶律保保能知道这件事,自然是因为五散关上同样有西夏的间谍。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回关,一定要好好筛选一遍,一定要把那个胆敢出卖关上情况的混蛋给抓出来。 耶律保保似早就猜到了梁中野的想法,仰天哈哈一笑:“梁大人,莫不是你想回去以后就开始自查,把我们西夏的细作找出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猜想杨一原兄弟会有些遭遇,我故意说出来,只是为了让你们内讧呢?” 梁中野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他在五散关镇守多年,老谋深算,自然不可能轻易中了耶律保保的话术,自乱阵脚。 耶律保保正要再说些什么,杜西川身前的徐悲程突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声,声音之响,让一些境界稍底的人下意识去捂住了耳朵。 众人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就看到徐悲程的嘴巴猛地一张,一股鲜红的血液如箭般喷涌而出!这口鲜血如同一道红色的喷泉,直直地射向城门旁边的雪地,刹那间,雪地被染了一大片。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那血液竟与平常所见大相径庭。通常而言,鲜血皆为赤红之色;即便是受伤所产生的瘀血,亦可能呈现出紫黑之态。 可眼前这口喷出之血,却隐隐透出一抹奇异的绿色光芒,宛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甜腻腻的腥气,让人一闻之下便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股独特的味道,让这口碧血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其娇艳与诡异。 梁中野连忙问道:“徐长老,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那一招,让你重伤了?” 徐悲程是他现在最重要的倚仗和护卫,绝不能有事。 徐悲程没有回答,而是跿然跃起,在空中飞速转了十数圈,动作流畅自然,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随后又宛如一片羽毛一样,在空中诡异地变换着姿势,直到悄无声息地飘然落地。 落地后,徐悲程得意非凡,忍不住仰天长笑,笑声中气十足:“好了,这次真的好了,真痛快,太痛快了!” 他刚试着按杜西川刺针的穴位运转真气,只运转了五个穴位,便发现凝在腰间的那口滞气被带动起来,腿上的麻痛感觉顿时减少。 这让他又惊又喜,信心大作,全力施为,真气越转越快,如同一条巨龙在体内左冲右突,瞬间把体内因伤而形成的一个阻滞全部打通。 杜西川最后一针,直直扎入后颈的天柱穴中,徐悲程忍不住仰天长啸,带动体内的那口毒血,被全部吐了出来。 落地后,他又将真气运营了一个周天,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滞塞,那处毒伤所带来的隐患,已经彻底痊愈。 笑声甫毕,他竟然向对面的耶律保保和因受伤正被治疗的倪氏三兄弟行了一礼:“幸亏刚才被你们三个人联手逼了一招,把我胸口一直压着的一口毒血给逼了出来,实在是痛快,太痛快了。” 第91章 西夏一族 这口毒血当然不是被三人逼出来的,而是在杜西川的银针引导之下,被徐悲程自己的真力逼出来的,只是杜西川不想让人知道的医术,这才让徐悲程不要透露。 而徐悲程面上是向极境堂的人行礼,实际却是在向杜西川行礼。 他实在没想到,他的天玄门化了整整一年时间都没有治愈的毒伤,仅被杜西川在几十针之下便治愈了。 当然,这也归功于他七境高手的真力,否则以杜西川的四境真力,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治愈。 梁中野暗暗传音问徐悲程道:“暗伤好了!” 徐悲程也传音道:“确实好了,但是现在还需要时间巩固,不能与人过度交手。” 梁中野脸显喜色,徐悲程是他现在最大的底牌,只要徐悲程能发挥出全力,他回五散关就多了一重保障。 梁中野又传音道:“谁救的?” 徐悲程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杜西川。” 梁中野的眼神骤然缩紧。 此前他根本没有把杜西川放在眼里。 杜西川只不过是一个小医士,五散关上驻扎着上万名军士,整个青州卫的军士数量超过五万,为此配备了上百名医士,甚至还有一些医学门派派了弟子长期驻扎,可这些人中,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那上百位医士和各种医学门派精英弟子都没能治好徐悲程的伤,就连天玄门这样的制药宗门,举门派之力也只能勉强压制住他的伤势。 可这样难得伤,杜西川居然在片刻之间便让其痊愈了,这份医术,简直可怖。 现在的杜西川只有十四岁,以后的医术能有多高? 梁中野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去云家替俞不凡作媒的决定对不对,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俞不凡去得罪一个未来的医仙? 万一杜西川成了一方医术领袖,因为记恨今天的事,让人对自己特别关照一下...... 梁中野突然有点后背发凉! 耶律保保此时有点懵。 他早知道徐悲程有暗疾在身,这才让倪氏三兄弟与徐悲程对战,也抱着对徐悲程进行车轮战,诱发徐悲程暗伤的目的。 实际上,耶律保保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徐悲程的旧伤确实复发了,甚至影响到了行动,只能强撑着场面,不让对方发现。 耶律保保刚刚明明感觉到了徐悲程的异样,可转眼之间,徐悲程不仅暗伤全无,连实力似乎都进了一层楼。 他绝不相信有人可以因为暴力使用真气,而达到治伤目的的情况,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定有人趁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偷偷在给徐悲程疗伤。 他仔细地回忆整个过程,突然想起来,刚才杜西川好像站在徐悲程背后在做些什么。 杜西川也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所以,是杜西川在短短时间内帮徐悲程治好了伤? 如果是这样,这杜西川的医术是不是也太吓人了,那他一开始对杜西川的所有怀疑,会不会是对的? 耶律保保又开始疑神疑鬼。 梁中野却是心情大好,他立时阴阳怪气地道:“我五散关有没有西夏细作我不知道,不过耶律先生,你手下这几位倪姓小兄弟,牺牲自己为我大渊将士治病,这份情谊实在感人,你可一定要好好嘉奖他们,到时候我会差人给你送上一面锦旗,上面写了舍己为人四个大字,你可一定要替我挂在你们极境堂上。” 耶律保保不受他干扰,想去看看杜西川在做什么,可是徐悲程却似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做,一直挡在杜西川身前,他的身形高大异常,把杜西川遮得严严实实,耶律保保根本看不到杜西川在做什么。 耶律保保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西夏皇帝说了,凉州人不像大渊其他地方一样靠种植为生,而是主要依靠着放牧,依靠着在大漠中狩猎,这与西夏其他族群的人一模一样,属于天生天养,应该得到长生天的保佑。” 众人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都齐齐盯着他,脸上一副不解之色。 耶律保保微微一笑:“我西夏皇帝陛下的意思,只要凉州愿意,完全可以作为西夏的一族参与西夏的事务,甚至可以去参加西夏的大呼拉尔会议。” 所有人的瞳孔都是一缩,理论上说,大呼拉尔会议才是西夏的最高权力和决策机构,甚至新皇帝的继任,都需要由大呼拉尔会议批准。 大呼拉尔会议共有四十四个席位组成,其中皇帝可以任命十个席位,其中三十四席由西域各民族共同推举。 而所谓的共同推举,某些角度而言,就是相互博弈,厮杀,只有有实力的种族才可以争得一席代表之位,而没有实力的种族,或者依附于别的种族之下,或者无声无息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甚至连历史都不曾记载。 俞不凡自然不信西夏皇帝会这么好心,他立刻讥笑道:“按你这么说,我可以在凉州城中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与你们西夏的其他族群厮杀,抢夺地盘喽,甚至我足够强大的话,我还可以把你们西封山的皇宫抢过来喽?” 没想到耶律保保居然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大漠之人,最讲究物择天竞,适者生存,你不光可以建立骑兵,还可以带着这支骑兵与草原上游荡,只要你有本事,不过可以去抢西封山,还可以打破五散关,占领神京,把大渊当成西夏的一族,大呼拉尔会议都可能会承认。” 俞不凡呵呵冷笑:“你以为这样说几句,便想让我带着凉州反叛,是把我当成白痴吗?” 耶律保保摇摇头:“俞大人,我觉得你的观念错了,我们的皇帝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对付凉州,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们的皇帝,如果你真在凉州城建立了一支强大的骑兵,你觉得你们的皇帝会放心你吗?狡兔死、良弓藏,走狗烹,你们的方牧方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92章 死得冤不冤 耶律保保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只是替你担心,如果你俞大人带着凉州卫的军队去参加大呼拉尔议会,你们的皇帝会不会立刻把你们俞家抄家灭族?据我所知你们历史上有位出使西域的英雄,在我们西域苦寒之地放了十几年的羊,可仅仅是有人传言他的叛变,你们中原当时的皇帝便把这位英雄的全家杀的干干净净,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步了他的后尘,你们俞家可是有不少人,到时候你们神京的那个菜市口根本排不下!” 耶律保保所说得的人正是俞不凡刚刚在众人面前推崇过的英雄扶。 扶一家的结局确实很惨,但与耶律保保所说的,并不相符。 扶在北海牧羊的时候,他的妻子改嫁,在朝中为官的哥哥和弟弟都因为一点点小事先后自杀,但也有人传言他们是因为被人诬告而被皇帝赐死,他回国后,他的儿子又因为牵涉到谋逆案被杀,就连他自己也因为牵涉到复杂的朝局之中,几度沉浮。 俞不凡没有兴趣为了这点史海勾陈与耶律保保辩论一场,也没有因为他最后那几句极其恶毒的咒语而生气。 他觉得自己至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如果耶律保保说得是真的,他能把这个消息密奏给皇帝,让皇帝特别批准他,他也许就可以在凉州城明目张胆搞出一支骑兵出来。 但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耶律保保要说这些呢?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耶律保保说这些,一定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仅仅是为了挑动他内心的欲望,让他与大渊之间互生嫌隙,挑拨皇帝对俞家的信任吗? 绝不会这么简单。 如同王公子的草蛇灰线毒一样,极境堂绝不会只设计这么简单的阴谋。 杨一平突然冷声道:“耶律保保,你们西夏皇帝一直不来攻打凉州城,是因为他仁慈吗?” 耶律保保两手向西方斜举:“那是自然,我西夏洪烈.爱新觉罗皇帝,他的勇气如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大漠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智慧如奔腾的河流,滋润着这片广袤的大地。 在他的领导下,大漠上的人们安居乐业,繁荣昌盛。他以公正和仁慈治理着这片土地,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温暖和安宁。 他不仅是一位杰出的领袖,更是一位慈祥的父亲,他是大漠的共主,受长生天赐福,是天可汗。 耶律保保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嬉皮笑脸,可现在却露出从未有过的圣洁表情,便如同吟唱一般对西夏皇帝发出赞美之词,任谁都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尊敬。 杨一平任由他唱诗一般把这一长段赞美之词唱完,冷笑道:“你们没有必要胡吹大气,你们大漠各族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们也不是没听过,说到底,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我们凉州也没有那么弱,不是你们说打就能打的。” 耶律保保反问道:“你是想说我们连你这么个孤悬大漠的小城都打不下来?” 杨一平脸色平静:“我承认你们有能力攻下凉州城,但代价一定是你们承受不起的,你们的皇帝舍不得。” 居然是俞不凡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杨一平一脸平静:“如果凉州城是潭浑水,那你可知道这几十年中,有多少条大鱼从大渊和西夏逃出来躲到了这里,你们平时在上面划划水也就罢了,可真要把水抽干了,那些大鱼窜出来,你们就不怕鱼死网破?” 俞不凡的眼前一亮,他立时想到了那黑马黑枪黑阎王,就是某条躲到凉州的鱼,既然有一条,就会有十条百条千条,既然会有五境高手,便可能有六境、七境、八境甚至九境。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凉州,只问前程,不问往事。 也许不是不想问。 而是不敢问。 因为你问到的,也许是那种传说中的大鳄。 他们好不容易潜入泥沼之中,只露出两个鼻孔在那儿呼吸,就是不想让人发现。 你却以为人家只有两个鼻孔那么大,一顿深挖,把人家的底细都挖出来,大鳄为了免除后患,只好来个杀人灭口。 死得冤不冤? 而徐悲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少年医生的医术如此高明。 这些潜入凉州的大鱼,必定有不少身受重伤或者身中剧毒的,如果杜西川一直在给这样的人治伤,医术又怎么会不高明? 杨一平说得都是实情,耶律保保有些郁闷,他在与俞不凡的交锋中占尽主动,可杨一平只用几句话却让他落了下风。 他愤愤不平地道:“行啊,那你让那些人出来,我就在这门口,看他们敢不敢露面。” 杨一平一脸鄙夷:“你想把他们诱出来,你是不是傻?你们在凉州城的那些暗探,不是一直想搞清楚有多少大鱼吗?结果怎么样,搞清楚了吗,死了多少人,你们算过了吗?” 耶律保保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极境堂虽然属于西夏军部,但只会执行一些战略级的任务,而像这种侦察暗探的事,都属于一般情报部门,他们也不会去主动关心这些方面的信息,所以他确实不知道军方一直在打探凉州城的深度。 杨一平笑了:“我劝你,不要作,不要试着去看那些大鱼的牙齿有多锋利,等你看到的时候,你就离死不远了。” 耶律保保知道再纠缠这件事的话,只会更加没面子,他转头向俞不凡道:“俞大人,你刚才说可以让我们进瓮城休整,还作数吗?” 俞不凡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不过事已至此,再加上答应了梁中野,也不能再反悔,便道:“本官说一是一,你们可以把营寨设在这瓮城校场之中。” 耶律保保又道:“那如果我们要进城采购物资呢?” 俞不凡向杨一平看了一眼,杨一平心领神会,回道:“每次只能派两个人进城,而且不准带武器。” 耶律保保刚想反对,杨一平却又补充道:“我是为了你们好,以你们这些人的武力值,再加上一张生面孔,如果带着武器在凉州城晃悠,只是嫌弃自己死得快。” 第93章 必须得假装有 耶律保保下意识地想到了杨一平所说得那些藏在浑水中的大鱼,自己的人不知道凉州城的很多规矩,而且极境堂的人一贯心高气傲惯了,到时候在城中胡作非为,只怕真有危险。 即使他们不胡作非为,如果被杨一平这样的地头蛇设计着前去那些大鱼巢中自投罗网呢?如果杨一平找人假扮大鱼对他们搞一搞暗杀呢? 他无比憋屈,只好咬咬牙道:“好!” 俞不凡胸口的恶气稍稍出了一点,便想让杨一平安排耶律保保等人去扎营,可杨一平却道:“俞大人,可否先让俞百户去安排这件事,下官有事相商,想请您、梁大人、徐长老和小兽医一起参加。” 俞不凡见他面色郑重,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什么,连忙点点头,把俞彪叫到一边,交代了一番,随后又和梁中野、徐悲程和杜西川耳语了几句。 五人来到城墙之上的城门楼中,还没等杨一平开口,俞不凡先急切地问道:“杨百户,我们凉州城中,真的有那么多你说得大鱼吗?” 杨一平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永远没有真相,我也不会去寻找。” 俞不凡的脸上有点失落,他差点以为又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如果真有这些大鱼,他可以想办法去解决这些大鱼的问题,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意想不到的助力:“我看你说得确凿无疑,还以为你知道哪些是大鱼呢。” 杨一平有些无语,他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千户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无法理解,但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俞大人,以当时的情形,如果我不说得这么自信,又怎么吓倒耶律保保?” 俞不凡疑道:“可是你说了,有很多西夏的暗探,莫名其妙死了!” 杨一平强忍着想要抽俞不凡的冲动,继续解释道:“大人,如果您发现了西夏的暗探,是不是要想办法除掉,可是在凉州这样的地方,我们又不愿意太过得罪西夏人,自然只好把这些锅推给那些大鱼了。” 俞不凡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杨一平他们一直在玩的,都是疑兵之计,反正不管有没有,都假装是有的。 这也能理解。 凉州近乎没有军队防卫,只好拿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作为威慑手段,传说中的大鱼,几乎是唯一的手段。 可他还是不死心,试探着问道:“你在凉州这么多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杨一平歪了歪嘴巴:“大人,只有死人才会知道这些秘密,我还不想死,所以什么也不知道,至于那些大鱼,也不过是无根的可怜人,就像那个马老大,就是一个普通的马匪头子,一样跟凉州马匪一样去打劫,一样艰难地求生,和其他凉州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俞不凡终于死了心。 梁中野和徐悲程年岁不小,一生各自都经过起起落落,自然能体会这么虎落平阳的感觉,也都默然不语。 杨一平终于可以转入正题,说道:“两位大人,下官之所以请两位来到这里,是想对耶律保保之流来到这里的目的作一个基本判断,下官以为,这批西夏人的目标必定是王公子,我们必须作出应对。” 杜西川嘴角略略抽了抽,他想说杨一平的判断错了,耶律保保的真实目的,应该是刘咏晴以及身上的短簇。 刚才他在上楼前路过杨一原身边的时候,低低的说了一句:“如果不怕死,赶紧去把东西销毁了!” 而杨一原瞬间身体剧震,一个趔趄,差点要站不住,然后急急转身,消失不见了。 杨一原没有销毁灭魂钉,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杜西川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已经够到位,杨一原是聪明人,不会真的连命都不要。 虽然已经引狼入室,可是还可以排个迷魂阵,亡羊补牢,在一滩浑水般的凉州城,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可杜西川不敢说这些。 如果只是杨一平在,他或许会说,可是现在还有俞不凡等人在,尤其是那个俞不凡,正像头豺一样盯着自己。 说出这件事,就需要说出关于刘咏晴的事,就会牵涉到云家,就会证实断簇的神异之处,会挖出他能治疗灭魂钉的伤这件事,等等等等,可以说后患无穷。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震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失误。 如果现在毁掉灭魂钉,极境堂的人失去了寻找方向,反而证明了,已经有人掌握了灭魂钉的秘密,极境堂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真相挖出来,到时候,这里所有人都会很危险。 他需要怎么应对? 其余三人不知道他在片刻之间转了这么多的念头,俞不凡正在向梁中野说明王公子的身份。 梁中野听得目瞪口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听兵士说白马寺道衍带着两个年轻人出关了,原来是这位大人啊?” 俞不凡看了一眼杜西川,想起了王公子说得如果此事外泄,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的诺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整个事件的过程以及关于他所听到的关于草蛇灰线毒的情况都详细讲了一遍。 杜西川居然没有半点要阻拦的意思。 梁中野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这件事是头等大事,我等一定要配合王公子把这场戏演好,否则一旦因为我们的失误让王公子陷入危险,我们个个百死莫赎。” 俞不凡连连点头:“小侄也是这个意思。” 梁中野又把头转向杨一平:“杨大人,你可有什么好计谋吗?” 他现在已经看清了,俞不凡对凉州的真实情况一窍不通,计谋和策略能力和杨一平差距遥远,所以有问题,还是要请教杨一平。 杨一平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再谦虚,拱手道:“两位大人,属下确实有一计,还请二位大人参考。” 梁中野摆摆手:“我知道你足智多谋,对凉州又熟悉,你就不必卖关子了,痛痛快快把你的主意交代了吧。” 第94章 耶律保保的地位 杨一平应了声是,然后道:“如果耶律保保他们全力寻找真相,这件事一定瞒不了太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给王公子争取一点时间,保他顺利抵达西封山。” 梁中野点点头:“那么大人涉及国本,确该如此,你继续。” 杨一平道:“为今之计,还是得让人继续假扮王公子、道衍大师和谢春风,梁大人和徐长老也暂时住到云福楼,如果有人胆敢前来窥视,由徐长老出手直接击杀,这样的话,极境堂的人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前来,只敢远远窥视,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减少了。” 他又问杜西川道:“小兽医,你可有什么办法,弄出那草蛇灰线毒出来?”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齐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杜西川。 杜西川也是一头雾水,试探着问道:“杨大人,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人表现出中了草蛇灰线毒的样子吧?” 杨一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对对,我说得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让人假扮王公子,你要让人远远一看,就能看出那个人中了毒,那样的话,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还好,那还好,那天王公子的病情表症我都记住了,等一会我配点毒,就可以有这个效果,只不过假扮的那位兄弟,就要吃点苦了。” 俞不凡哼道:“有什么好吃苦的,能替王公子吃苦,是他的福气!” 假扮王公子是俞不凡的的亲随。 此事表面上王公子指定由俞不凡负责,他想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自然是让自己人上,以后也好多抢些功劳。 杜西川点点头,又道:“其实我更担心那个极境堂的探子,虽然他现在傻掉了,但万一突然清醒过来呢?一旦他耶律保保接上了头,那我们演得戏再多,也是无用。” 俞不凡的眼光闪出一抹寒光,他举起手,甩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有些人,就不必留了,免得夜长梦多。” 一众人都跟着点头。 五个人中,除了杜西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而杜西川也巴不得那牛德全早一点死掉,当初是他发现了牛德全的异常,他可不想被人惦记着。 杜西川在凉州生活多年,虽然不能算狠心,但绝不可能仁慈,尤其是那些可能威胁自己的隐患,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 梁中野插嘴道:“你们要考虑一件事,我不可能在云福楼待太久,待我替俞大人向云家求婚完成,徐长老身体恢复一点,我便要离开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想起这件被西夏人打断的事,他们把目光齐齐看向杜西川,就连俞不凡都想知道杜西川究竟是什么反应。 杜西川默然无语,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阻止这件事,说到底,他还没能看清自己心里对云暮然的感情。 从小,杜远和孔媛就教育他一定要真正学会低调,绝不能出风头,绝不要给自己惹祸上身,而他也一直这样身体力行着,这才平平安安过了这些年,以至于杜远出问题的时候,杜西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云暮然帮忙。 幸好他在凉州城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过去几年中,也从来没有人会跟他竞争,再加上他的低调,他从来没有想过,需要与俞不凡这样的人去争什么。 虽然他已经在为此事做准备,但是还没有最后决定,这个过程自然不能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梁中野的眼神缩了缩,又道:“俞大人, 我是看在你伯父和我的交情之上,才来替你出这个头,但是我只负责开口,云家是不是答应,事情成与不成,只能看你们自己的缘份,我帮不了你,杜医士,我是忠人之事,你也要理解。 一众人都愣了! 梁中野刚才的话,表面是说给俞不凡听,可谁都听得出,他真正的目的,是向杜西川解释,希望杜西川不要迁怒于他。 从他知道杜西川替徐悲程疗伤开始,他对杜西川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这样的一个医术天才,怎么都不应该交恶。 等到他刚才听到俞不凡把关于王公子的整件事描述一遍以后,他对于杜西川的评价更提高了一个层次,尤其是杜西川很淡然地说出可以配出与草蛇灰线毒一个表症的毒药时,梁中野的心态彻底变了。 对于这样的天才少年,要么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直接就斩草除根,可是杜西川刚刚替徐悲程治愈了陈伤,徐悲程是他好友,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作这个选择。 既然不想交恶,那就交好,要交好,就要先把他替俞不凡说媒这件事解释清楚,把关系撇清,再做些事情示好,甚至梁中野计划着以这次杜西川表现出色为由,把杜西川弄到五散关上去,给个小官当当,培养培养。 俞不凡的脸色有点差。 梁中野的解释,着实是在打他的脸。 他才是凉州卫的千户,领凉州事,是凉州的老大。 可梁中野竟然因为一个小医生,试图撇清与他的关系? 一旁的杨一平见势不对,连忙试着岔开话题:“梁大人,徐大人,下官以为,你们想回五散关的话,还是要慎重。” 梁中野心中微微一慌,忙问道:“你是说耶律保保的目标并不是王公子,而是我?” 杨一平道:“耶律保保的目标究竟是谁,我也只是猜测,但是梁大人与他们是前后脚到,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梁中野微微点头,我是带兵的人,平时最是小心谨慎,自然也不会相信巧合这种事。 杨一平继续道:“这个都不是重要的,重要是耶律保保的身份有问题。” 梁中野问道:“你是说他们不是极境堂的人,是假冒的?” 杨一平摇摇头:“不是,耶律保保是极境堂的人,这点无须置疑,我想说的是耶律保保的地位。” 第95章 阳谋 眼见梁中野和俞不平都在不解地看着他,他连忙继续解释道:“要成为西夏极境堂的正式成员,除了武道天赋以外,还必须是西夏的皇室或者贵族成员,种族地位越高,在极境堂中的地位也越高。 耶律保保既然姓耶律,极有可能是丹族之一,一千年前,丹族是西夏大姓,一度成为西夏最高的种姓。 可其后几百年,西夏诸族之间连续战争,丹族迅速衰落,现在在西夏各族之中已经排不进前十,真族的爱新觉罗氏,才是目前西夏的皇族姓氏,以此而断,耶律保保在极境堂中的地位不会很高。 而极境堂外出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会派一个高种姓的成员担任核心,以耶律保保的种姓和地位,不可能是这次任务的真正领导者。” 梁中野终于明白了杨一平所担心的事:“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一个高手领着一支更强大的队伍躲在路上等着我?” 杜西川突然道:“杨大人说得可能性很大,那个用惊风箭的弓手不在今天的队伍中。” 梁中野不解道:“今天他们队伍中很多人都带着弓,你怎么确定那名射手不在其中?” 杜西川竖起两根手指:“两个证据,一个是当我说出惊风箭出问题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特别关注的神情。 另一个证据是我细细感觉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呼吸和气机,可以确定没有一个人是那种有资格射惊风箭的箭术高手。” 梁中野更是不解:“何以见得?” 杜西川道:“惊风箭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射程远威力大,寻常的长弓,能射七十步,有些神箭手能射二百步,可是惊风箭的距离比这个更高一倍,可以达到四百步,所以极境堂的人才能用这种箭在两军对阵中狙杀敌阵后面的指挥官。 四百步的距离,寻常人连看都看不清,而惊风箭的射手却要击中对方的要害,除了要有厉害的目力之外,更重要的便是要稳定。” 见众人仍然似不够明白,他继续解释道:“常人在一呼一吸之间,身上的肌肉会有细微的变化,可这种人在任何时候都稳如磐石,你甚至无法观察出他在呼气或是吸气,这才能保证他们在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也能保证绝对稳定,可是我仔细观察了所有人,没有人可以达到这样的稳定。” 众人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杨一平连连点头:“小兽医说得对,我只是没看到那把可以射出惊风箭的长弓,没想到小兽医观察得比我细致的多,不愧是专业的医生。” 众人都觉得有理,一个医生观察事物的角度和方法,总是和普通人存着较大的差异,但是医生的结论无疑更专业,无可辩驳。 梁中野冷声问道:“你们是说,至少还有一个比耶律保保更强的高手和一个惊风箭的神射手埋伏在城外,专门在等着我?” 杜西川和杨一平齐齐点头。 杨一平道:“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大人只要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出来,今天耶律保保所说得那些话,其实都是想逼着大人尽快离开凉州城,尤其是他摆出一副要堵城门的样子出来,且不说这么几个人能不能堵住凉州城的四个门,就算能堵住,以大人的功夫,凉州城墙这么点高度,哪一处地方越不过去?” 梁中野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所谓当局者迷,他当时的心态确实有点慌乱,直到现在都恨不得马上回五散关,可经杨一平一分析,耶律保保的目的,确实是想要诱使他尽快离开。 杨一平又道:“可这也是阳谋,如果我是这个耶律保保,一边故意这样说,一边会去让五散关上的细作散布你失踪的消息,甚至还会弄一些你已经向西夏投诚的似是而非的证据,到时候你不得不回去。” 梁中野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看了看左右,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只好尴尬一笑,想要说两句替自己挣回些面子,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杨一平说得没有错,这是阳谋,即使知道极境堂的人在路上有埋伏,他也不得不去走这条路。 俞不凡连忙道:“梁叔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让我的亲卫护着你一起回去,就算舍了所有人的性命,也必定要保你安全。” 杨一平摇摇头:“没有用,如果没有这场雪,有这四十几名骑兵护在大人身边,一人双卫,马不停蹄,惊风箭箭手的箭法再强,也很难射中高速移动中被保护的目标。 可现在这样的大雪,马根本跑不起来,大人所练的《基础功法》又最是一板一眼,不擅轻功,在这样的雪地上,常人寸步难以,目标又明显,对于惊风箭箭手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 梁中野的脸色愈加难看,他久在五散关上坐镇,自然知道这惊风箭的威力,甚至数次见过那些高手被惊风箭狙杀后的凄惨模样,可这样的结果,现在居然要落到他的头上了吗? 梁中野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他以前在关上,用弓箭射雪地上那些兔子的情形。 自己会变成那些被瞄准的兔子吗? 他默不作声,俞不凡也同样无计可施。 杜西川在一旁插话道:“梁大人,我觉得你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你就以不变应万变,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呆下去,至少他们卧冰饮雪,而你却睡在温暖的屋子里养精蓄锐,两相对峙,最后一定是他们沉不住气。” 梁中野微微摇头:“你说得计策不错,可杨大人刚才说了,这是一个阳谋,我不得不接。” 杜西川也摇摇头:“这个阳谋很好破,因为云福楼里现在住着王公子,如果有人追查,你就说在配合着王公子演戏,谁也不敢对你说三道四。”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又有什么比命精贵?” 梁中野的顿时眼前一亮,杜西川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 第96章 野草 如果真走不了,就跟极境堂的人拼耐性,如果关上的人飞鸽传书来问自己的行踪,就回答说自己是追着王公子而来,现在正在伺候王公子,这样的话,五散关上再也无人会质疑他,同时,又向极境堂反向坐实了王公子确实在云福楼。 就算事后追究,也可以解释说,是为了保证王公子的安全,配合着演戏,自然无人再敢多说什么。 而且杜西川最后一句话说得好,能有什么比命精贵? 他看着杜西川,越看越是喜欢。 这个少年才十四岁,可是在医术上,已经具有极深的造诣,偏偏做事如此细致,考虑问题又如此全面,如果自己好好指导一番,将来的绝对是一个将才,甚至是一个帅才。 他微笑问道:“小神医,要不跟我一起回五散关,在我身边,做个亲随如何?我保证你一年之内成为一个总旗,两年之内,和杨大人一样,当一个百户。” 一年之后,杜西川也不过十五岁,而在大渊,总旗可以率领五十人,正七品,在品阶上已经和县令不相上下,当然军职的品阶一向比地方官员的要高一些,总旗的实际权力远远比不上县令。 可是十五岁的总旗,在大渊朝,也已经是凤毛麟角,毕竟以俞不凡的家世地位资质,十五岁入锦衣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旗官。 至于十六岁的百户,在战争越来越少的大渊朝,就连俞不凡都不敢想,事实上,在来凉州之前,他也不过是个百户,千户是因为他来凉州才任命的。 一旁的徐悲程也道:“我觉得很好,等去了五散关,小神医可以去我们天玄门交流交流,让我们门里面那些老家伙看一看,什么才能算少年医仙。” 他作为天玄门的长老,说得居然不是让杜西川加入天玄门门下,而是去天玄门交流,实际上已经把杜西川摆到了极高的高度。 杜西川躬身行了一礼:“多谢梁大人和徐长老好意,我觉得我现在还小了一些,等我年龄再大一些,医术再提高一点,武道境界再提高一些,见识再增长一些,我一定去五散关拜访二位大人。” 杜西川的目的,当然不是真的想吸引梁中野和徐悲程的欣赏,按照杜远和孔媛所教,他最好变成凉州城外荒漠上的一株神药,混在野草丛中,摆出一副野草的样子,谁也别发现,慢慢成长,一直长到别人再也不敢拔他,才敢稍稍露点头。 从梁中野开始提出要代俞不凡向云家去提亲开始,杜西川便在开始思考如何解决这件事。 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对云暮然的感情,但是如果云暮然不想嫁给俞不凡的话,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所以有些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在前面,这是杜西川的好习惯。 俞不凡初来凉州没几天,便跑去云家求亲,只要有点脑子就可以想到其目的不纯,云镜那么聪明的人,云暮然又是他的独女,他不会轻易犯险。 可梁中野是五散关的守备,云家的货物要进出五散关绕不开梁中野,梁中野去云家求亲,云家拿不出特别的理由,很难拒绝。 客观上讲,不管是在凉州或是五散关,甚至是在青州,都很难找到能和俞不凡家世地位相当的同龄人。 云镜是生意人,最是精明,最重计算,能得到这样一位乘龙快婿,顺便还能得到五散关现管的支持,即使俞不凡动机不纯,但是为了巨大的利益,这样的生意,还是值得冒险。 便如果梁中野的支持态度不是那么明显,也没有要参与两家的利益联盟的意思,云家可能得到的利益大打折扣,云镜就未必愿意冒险。 当云镜犹豫的时候,云暮然个人的意见,就开始变得重要,而云暮然必然是强烈反对,这件事一定会被搁下来。 他要用这样的方法帮助云暮然。 所以他必须“搞定”梁中野。 但是以梁中野的身份地位,杜西川差着十万八千里,不管说些什么,梁中野都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改变主意。 于是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让梁中野“发掘”出他的潜力。 他才一改那个先付钱再治病的规矩,主动替徐悲程疗伤,让他欠上一个人情,再一步一步表现出远超于他这个年龄的优秀,让梁中野自己发现,以梁中野这种小心谨慎,老谋深算的个性,一定会上这个当。 梁中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听完杜西川的客套,梁中野也就不再坚持,心里盘算着以后通过正式的渠道把杜西川给弄过去,既交好杜西川,也免得他跟俞不凡搞得不可开交,最后他两头都落不到好。 而俞不凡的脸更黑了! 他越来越觉得,杜西川是他的“克星”,是他命中的劫,他必须想方设法解决这个劫。 感觉到气氛的异常,杨一平连忙打圆场:“几位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们需要快去云福楼布置,万一让耶律保保的人占了先,我们可就被动了。” 俞不凡扫了一眼杜西川,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道:“好,我们先去云福楼。” 几人走下城楼,刚要离开,却发现耶律保保等人堵着二愣子,正在说着什么。 众人上前,才发现耶律保保等人围着的并不是二愣子,而是那一筐红晶。 原来二愣子眼见事情解决,就想把那一筐红晶搬回炼药室,却被耶律保保拦了下来,他似是对这一筐红晶极感兴趣,正在问东问西,而二愣子懒得理他,只想早点把东西搬回去。 见到俞不凡等人前来,耶律保保马上问道:“俞大人,这一筐红色水晶是谁的?” 杜西川抢先道:“这是俞大人的东西。” 俞不凡心念稍动,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用这红晶炼药的,可不知道这红晶完全无用,我还要这红晶作甚?” 耶律保保果然来了兴趣,问道:“小神医是拿这个来炼药的吗?” 杜西川还没说话,一旁的二愣子解释道:“这个东西是我师父收来玩的,可我师父身体一直不好,这些东西放了好多年了,后来俞大人看到了,非要买,师兄才让我搬出来的。” 第97章 一百两,否则免谈 俞不凡愣了愣,不明白这个二愣子为什么突然之间说话这么清楚,他突然想起来,刚才西夏人突然出现,杨一平示警以后,二愣子也随即消失了,然后城楼上的钟便响了。 那个去敲警钟的人,难道是二愣子? 一个从小犯有脑疾的傻子,居然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选择更正确? 细思极恐! 俞不凡觉得自己必须调查清楚这件事,搞清楚当时去敲警钟的人,是不是二愣子,也许二愣子是杜西川身边更大的秘密。 但现在显然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从理论来说,他还欠着杜西川八百两银子,他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他连忙道:“是你们故意设计陷害,才让本官上这个当,所以这个交易本官不能认!交易取消了!” 杜西川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你确定你要取消交易?” 俞不凡说得斩钉截铁:“对,交易取消,这筐垃圾你拿回去!” 杜西川也不争执,只道:“交易取消也行,但那二百两银子是定金,可不能退,这事咱们得说清楚。” “你?”俞不凡伸出一个指头指着杜西川,却又无可奈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好打自己的脸,“行,垃圾我不要了,定金也不要了,好吧?”。 杜西川点点头:“行,师弟,把东西搬回去。” 二愣子又要去搬东西,耶律保保却拦住了他,又一次问道:“小神医的师父收这个红色水晶,是用来做什么的。” 杜西川还没回答,俞不凡却抢先道:“这是我凉州的秘密,你少打听。” 俞不凡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却明显心怀叵测。 杜西川不给他机会,忙在一旁道:“这些是我师父收藏的宝贝,我也不知道他收这些是做什么的,不过最近我师父出了点事,很缺钱,本来想卖给俞大人,现在俞大人不要,耶律先生要吗?” 耶律保保眼睛一亮,问道:“你们愿意卖?”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刚才这一句话中,竟然因为激动而略略带上了一些颤音。“ 杜西川点头道:“你刚才说过的,在凉州,只要价钱合适,什么东西都能卖,现在我师父急需用钱,自然是要卖。” 耶律保保拍了一下手:“行,那小神医你来开个价。” 杜西川立刻便想说二十两银子一块。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是极大的隐患,极可能把特效金创药和灵枢烛照经的秘密带出去。 如果不是怕引起怀疑,杜西川很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水晶塞到耶律保保怀中,全送给他,以后别人再问起的时候,便可以解释被耶律保保买走了。 他刚想开口,杨一平拦住了他,说道:“既然耶律先生喜欢这东西,想必也懂得价格,就让耶律先生先出价吧,我们再看合不合适。” 耶律保保伸出一只手:“不论大小,五十两一块。” 杜西川在看到他伸手的时候,便以为他是喊五两银子一块,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喊道:“这点钱还不如收来的成本价呢,亏本的事,我绝对不干。” 等他把这句话说完,才听清耶律保保说得是五十两,他顿时便想改口,答应耶律保保,却没想到耶律保保改得更快:“那八十两银子一块。” 杨一平在一旁道:“一百两,否则免谈。” 耶律保保想也不想,便道:“成交!” 所有人目瞪口呆! 但没有人看向杜西川,而是看向俞不凡。 因为他刚刚好像把这个本来已经到手的富贵给丢出去了。 耶律保保没兴趣管这些,他生怕杜西川反悔,一把从二愣子手中抢过木筐,递给一边的随从:“快数数。” 随后他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但这一次不是染血的那种。 很快所有的水晶数被数了出来,一百十一块 耶律保保把银票数出一小半来,塞到杜西川手中:“银货两讫,不许反悔哦。” 杜西川高兴都来不及,当然不会反悔,解决了重大的隐患麻烦,还能赚一万多两银子,这简直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 虽然他不知道耶律保保把这些水晶买回去做什么,可又关他什么事? 他看看俞不凡,俞不凡脸色铁青。 他把怀中原来的二百两银票拿了出来,递到俞不凡面前,小心翼翼地道:“俞大人,要不这二百两银子的定金,还是还给你吧?” 俞不凡忽然如梦初醒,立时想上前抢夺那些红晶:“不行,这些红晶不能卖!” 杜西川怎么会让这样的好事被破坏?连忙道:“大人,你自己刚才亲口承认,取消了这笔交易,那这些红晶还是我的,既然是我的,当然可以卖,大人你莫不是想反悔吗?” 俞不凡心里焦急。 他倒不是心疼钱,只是他觉得耶律保保刚才付钱的动作可以证明这些红色水晶绝没有这么简单,他们把红色水晶卖给极境堂,很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他随口编道:“你与敌国通商,视同叛国。” “喂喂喂喂......”耶律保保心情顿时不爽起来,“俞大人,你这句话之中有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西夏与你们大渊是兄弟之邦,不是敌人,第二,凉州和议约定,两国互市,怎么可以算叛国?” 俞不凡更加心急:“你们在想些什么,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怎么可以卖给敌国?”。 梁中野等人虽然不出声,可却以为俞不凡是看到这批红色水晶的巨大价值以后想要反悔,心里不免对他又看清了几分,连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鄙夷。 刚刚把这东西说得一钱不值,还说什么杜西川设套让他上当,等到有人愿意出高价,却又说什么重要战略物资,其实无非是想把东西留下来,再从杜西川手中抢夺过来,自己卖给耶律保保赚钱罢了。 作为一方长官,这种套路,梁中野自然懂! 见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就连俞彪都涨红脸,没有帮他说话,俞不凡无可奈何,终于道:“要带走这些也行,你得告诉我这些红晶有什么作用?” 第98章 等过两年师兄给你娶个嫂子 耶律保保嬉皮笑脸:“这是我西夏的秘密,你少打听。” 这是俞不凡刚才的话,但他的目的,只是想祸水东移,通过增加耶律保保对杜西川的怀疑,看看能不能从西夏人口中,把红晶的真实用途给诓出来。 可没想到杜西川和耶律保保都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恨不得赶紧把这些红晶都甩掉,一个却问也不问,如获至宝一般把这些红晶都抢了过去。 最可恶的是,他刚刚把这筐红晶的所有权让出去,杜西川转头就卖了一万多两银子。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按照大渊的朝廷俸禄,俞不凡这样的官员,正常年俸不足五十两,一万两银子,他俞不凡一辈子都别想挣到。 如果在京城的时候倒也罢了,可现在在凉州,不管他做什么,都得花银子,这一万两银子,可以帮他解决多少事? 便是一旁的梁中野和徐悲程都有点眼红,毕竟这笔银子数量太大了,任谁也架不住会心动。 杨一平习惯性地想打杜西川的秋风,替凉州卫分一杯羹,可是转念一想,现在凉州卫的领导是俞不凡,他又何必去操这份心? 杜西川似猜到了这些人的心,他拿起银票,看也不看,随手抽出几张,分给了梁中野、徐悲程,杨一平,口中念念有词:“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可他把俞不凡给绕过去了。 直到二愣子的时候,他从怀里把刚才的二百两定金给拿了出来:“师弟,师兄给你发点零花钱。” 二愣子顿时喜笑颜开,摊开手掌刚想接银票,杜西川却又把银票收了回来,揣进自己的怀里:“师弟,你还太小,放这么大笔银子在手上,太不安全了,师兄先替你保管着,等过两年师兄给你娶个嫂子。” 二愣子的表情随着银票的流转而飞速变化,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瞬间又眉开眼笑:“谢谢师兄,师兄对我真好!” 梁中野...... 徐悲程...... 杨一平...... 俞不凡更加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愤不平地大声道:“行了行了,走了走了!” 梁中野、徐悲程和杨一平看了看手中银票的面额,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转手把银票揣入自己怀中。 杜西川更加满意,他现在还欠着云暮然五千两银子,虽然有王公子的两千多两,可按照最初所说,那毕竟是押金,是要还的。 可现在有了这笔意外之财,他欠云家的那笔银子就不必担心了,他与云暮然也重新回到了平等的位置。 杜西川不喜欢欠钱! 更不喜欢欠人情! 俞不凡领头向内城走去,梁中野等人紧随其后,杜西川则赶紧去自己的炼药房配药,他要给那个扮演着王公子的倒霉鬼配一剂毒药,让他显露出中了草蛇灰线毒的样子。 现在那个在云福楼的倒霉鬼只是略略化了点妆,这种办法对于骗骗一般人倒是够了,但是对于那些擅于施毒和解毒的高手来说,只要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杜西川所需配得毒药,也让中毒者表现出虚弱,发烧,表症不一的样子,除非切脉,否则绝不会察觉出异样。 他思索了许久,又花了两个时辰,才把毒药配了出来,等赶到云福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梁中野等人已经在云福楼吃饭了,田七在一旁作陪着,云暮然没有上桌,而一直在窗台上远远眺望着。 看到杜西川终于赶来,云暮然飞奔而出,还没等他进门,便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小兽医,刚才我都担心死了,看到你没事,我才真的放心了!”。 远远的有人看见云暮然这样的动作,顿时都呆在当场,不明白一向高贵的云大小姐,为什么竟然如此失仪,当街拥抱青年男子。 可当他们看清那少年是杜西川以后,立时便失去了兴趣,似乎云大小姐抱抱小神医,是最自然而天经地义的事。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但反正是看到过,细节不重要。 杜西川突然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入其中,鼻子里全是浓浓的女儿香味,这种独特的气息让他的瞬间心跳加速,脸上瞬间泛起了一层红晕。 他尝试着想推开她,可是全身便如同被点了所有穴位一般的僵硬,连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上一次被这样拥着,是什么时候? 杜西川瞬间想起了孔媛。 在他的记忆深处,孔媛也经常把他抱在怀里,他便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看孔媛比星星更美丽的眼睛,然后奶声奶气地喊:“师叔,师叔!” 可是他长大了,孔媛也过世了! 他便再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拥抱。 虽然云暮然的怀抱跟孔媛的绝不相同,可是杜西川突然很贪恋,很贪恋,不想离开。 直到正在吃饭的俞不凡猛然咳嗽了一声,两人才察觉出一些不对,猛然分了开来。 两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有些害羞! 田七等人正舒舒服服地吃着狗粮,却被这一声咳嗽声打断,立时齐齐给了俞不凡一个白眼,脸上满满的都是鄙夷之色。 尤其是小丫头香云,瞪着俞不凡的小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暴出来,一张小脸上就差写上“关你什么事,你要不要脸?”这句话了。 俞不凡只好低下头,大口扒着饭,然后摆出一副被噎住的样子,半真半假地又咳了几声。 云暮然还想说几句什么,可是终究脸薄,而且细绪纷乱,也不知道说什么,小脸飞红,向田七招呼一声:“田爷,走了!”扭头向家方向飞奔而去。 香云又白了一眼俞不凡,哼了一声,急急跟了出去,路过杜西川的时候,停了一下,略略施了个礼,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才追着云暮然远走了。 田七一脸慈祥老父的表情,向众人告了个罪,给杜西川竖了个大拇指,急急随着云暮然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第99章 长街杀手 杜西川静静地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处那一抹身影,淡淡的月色之下,少女婀娜的身姿在雪地上奔跑雀跃,如同降临在凡间的精灵。 空气中依然有少女银铃般的声音,鼻尖仍然萦绕着少女的气息,少年怔怔出神,心脏在无可抑制地狂乱跳动,就连呼吸也变得混乱失控。 有什么的东西落入了少年的心头,又有什么样的东西离去了? 少年呆呆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良久之后,少年才想起自己怀里的银票,那本来是要还债的,只好等明天再说了。 他微微摇头,转身踏进了云福楼。 还在吃饭的四个人表情各异。 俞不凡的脸上满是忌妒,梁中野和杨一平都是神色复杂,只有徐悲程粗犷的脸上显露出淡淡的温柔,向着杜西川宛尔一笑,只是这笑容让杜西川有点发碜。 杜西川不想去纠结这方面的事,只管拿出怀中调配好的“毒药”:“各位大人,幸不辱命,我们抓紧时间试试吧......” 他的药配得很成功,那个倒霉蛋服了药以后,痛苦异常,脸色果然和王公子的一模一样,让杨一平看了连呼神奇。 倒霉蛋却被吓得半死,一个劲地向杜西川确认这个毒能不能致命,能不能解,会不会有后遗症,直到俞不凡吹胡子瞪眼睛,差点说出要军法从事的时候,他才不敢吭声了。 等杜西川把那个假扮王公子的倒霉蛋处理好后,又给徐悲程扎了几针,指引着他重新将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帮他把彻底巩固伤势,然后又给了他一个方子,让他回青州以后继续调理,彻底消除隐患。 俞不凡和杨一平这才知道刚才真正把徐悲程治好的人是杜西川,也明白了为什么梁中野和徐悲程对杜西川态度大变,这让俞不凡的忌妒又深了一层。 做完这些,已近人定之时,梁中野和徐悲程要留在楼中护着“王公子”,只剩下俞不凡、杨一凡和杜西川结伴回营。 长街之上没有了任何灯光,只有天上的月亮在淡淡的云层之处露出氤氲的光。 大雪把长街堆得满满的,只有中间留有一条铲出来的小道,小道两边是被拍得结结实实的雪墙。 三人踩在已经结了冰的路面上,发出吱吱的声音,配合着风吹过长街,吹着街两边店铺门前各种悬挂物时发出的各种奇怪的声音,反而让凄清的长街显得更加的寂静。 看着黑沉沉的街道,俞不凡奇道:“杨百户,凉州城的晚上又没有宵禁,为什么连一个开店的都没有?” 杨一平回道:“除了打更和巡逻的,凉州城的人晚上基本上不活动。” 俞不凡更奇:“那开赌档的呢?花楼呢?” 杨一平摇摇头:“凉州城没有赌档。” 俞不凡不解道:“为什么,我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见过一个城里面没有赌档的。” 杨一平道:“以前也有人搞过,可是没开三天,就被人铲得干干净净,后来又有人搞,也是没开过三天,后来隔几年就会有不怕死的想尝试,可是从来没有人挨过三天,最后大家终于怕了,也没有人再敢搞了。” 俞不凡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些大鳄出手?” 杨一平回道:“不知道,张县令命令我去查过,我只查到一个结果,动手的是高手,很高很高,我把这件事汇报张县令,张县令就没有继续深究了。” “为什么大鳄不喜欢赌档?” “或许是大鳄本来就不喜欢赌档,或许是因为赌会让人倾家荡产,赌输了的人会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这样凉州城里就不会安宁了,又或许是因为有赌档就会有帮派,有帮派就会有斗殴杀人,大鳄们不喜欢一个水太浑的凉州城!” “凉州城连帮派都没有?” “有啊,马老大他们这样的马匪就是帮派,可是没有人会在城里闹事,这是规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谁违反了规矩,就有可能丧命!” 杨一平略顿了顿,又道:“花楼倒是有几个,城东城南都有,只是都关得早,一般戌时末便会熄了灯,恩客们要么留宿,要么回家,都会散了。” 俞不凡又问:“花楼不是也有看护吗?也可能会有帮派啊,为什么那么大鳄不清除呢?” 杨一平笑了笑,回道:“凉州城里女人太少,好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碰过女人,有个花楼,也能让他们......” 他的话说到一半,蓦地站住,左手示意两人暂停,右手已经摸向腰间。 杜西川瞬间如同炸了毛的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俞不凡正在莫名其妙。 异变陡生,街边一间二层店铺屋檐下突然飘下来三个黑影,人在半空,手中刀刃破空之声已然大作,向着三人急速袭来。 此前他们全身黑色,蒙着头脸,倒挂在黑暗的屋檐之下,与背后的黑色砖瓦融为一体,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直到杜西川等人临近,这才突然发难。 杨一平却是早有防备,喊道:“俞大人,保护好小兽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形便如同鬼魅一般轻盈地跃起,同时迎上了三人,右手的长刀向前探出,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那三名刺客中的两人甚至没见到刀光闪过,只是感觉脖间一凉,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还没落地,便已然失去生命。 第三名刺客的反应稍快,手中的长刀与杨一平的长刀格挡,发出一声清脆的兵刃相交之声。 俞不凡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的武道已臻四境,目力极佳,即使在这样暗淡的月光之下,也把这一刀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刀太过惊艳了! 并不是说这一刀的速度并没有多快,力量也没有多惊人,实在是这一刀的角度妙到巅峰,它似乎恰好出现在杀手的脖子边上,刀尖划过,轻松切断了杀手的颈动脉,咽喉和脊椎中的中枢神经,然后瞬间移到另一名杀手脖子上,如法炮制。 第100章 刺杀?挖坑? 要有多精准的刀法和对力量的掌握,才能将一把刀使到如此举重若轻,得心应手? 甚至俞不凡觉得杨一平没有使用丝毫真力。 他迅速地回忆了徐悲程和倪氏三兄弟的刀战过程,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如果徐悲程和杨一平对战,虽然徐悲程比杨一平境界要高,但结果很可能是五五开,越是久战,杨一平的赢面越大。 他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杜西川的右手突然扬起,扑地一声,手中的匕首已经斩落了一支向俞不凡射来的弩箭。 “小心屋顶,有弩手!”杜西川大声喊道。 清冷如水的月色下,一群身着白色披风的弩手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他们齐齐翻过屋脊,手中紧握着短小精悍的弩机,瞄准了下方的杜西川和俞不凡二人。 随着一声低沉的敲击声响起,弩手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瞬间,无数支锋利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下,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齐齐向两人射去。 “躲到屋檐之下!”杜西川大喊一声,团身一滚,从雪地上滚到商铺的屋檐之下,避过了弩手的袭击。 可一瞬间,另一面的屋顶之上,也出现了数名弩手,手中的弓弩连续响起梆梆的声音,向着杜西川和俞不凡射来。 俞不凡连忙收摄心神,刚才他只管着看杨一平的刀法,完全没有料到有弓弩袭击,如果不是杜西川及时发现,只怕现在已经吃了大亏。 他跟着杜西川也是一滚,站起来时,已经拔出手中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将他和杜西川都罩在其中。 杨一平刚好斩杀第三个人,刀尖向着屋檐一勾,身体如鹞子一般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落下时,已经踏在屋顶之上,左手拔下刀鞘,真力使发,向屋顶上的积雪捷扫而去。 刹那间,雪粉飞扬,如同在弩手们面前挂下了一张幕布,那些弩手再也看不清楚目标,他们只能放下手中弓弩,或拔刀或执剑,向着杨一平冲去。 杨一平向下面喊道:“带着小兽医,快走。” 他的话音未落,右手长刀挥出,第一个弩手的脑袋远远飞出,在自己的真力激荡下,弩手无头尸体颈中的鲜血冲上数尺之高,那热血还没落地,便已经在空中散成一团红色的雪粉,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俞不凡不敢怠慢,带着杜西川向城门口的兵营处夺命狂奔。 可沿街的屋顶上不时冒出弩手,箭矢不断向两人射来。 两人只能尽力寻找廊柱、商铺门前的杂物以及一切障碍物进行躲藏,闪避着箭矢的攻击,只是路边积雪太厚,两人轻功又没有达到踏雪无痕的境地,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行动太过迟缓。 跑着跑着,俞不凡突然心念一动,抬手在杜西川的背上推了一把:“小心,雪中有刺客!” 杜西川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前扑,向着雪地倾去。 眼前的雪地突然炸开,两条人影从雪中急速窜出,每人手中一柄太刀,向着杜西川飞速划来。 杜西川的身体一歪,右手灵枢烛照经发动,其中一个太刀杀手只感觉自己的手臂突然一跳,太刀已经不受控制地偏了小半尺,堪堪从杜西川的颈前划过。 杜西川与这个杀手擦肩而过,手中的匕首划过太刀杀手的颈动脉,杀手还没落地,脖颈之地的鲜血已经如同喷泉一般狂喷而出,他只挣扎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俞不凡暗叫了一声可惜,他早已经察觉到了雪中藏人,故意把杜西川推出去,就是为了借刀杀人。 但他显然失败了,杜西川不知为什么竟然能避过这一关,甚至还反杀了杀手。 难道杜西川会是高手? 俞不凡还没来得及进行分析,自己身侧雪堆也炸了开来,两人从雪堆中跃出,各自舞着一把长剑,剑头或吞或吐,如同一条毒蛇,向着俞不凡咬来。 俞不凡大喊道:“杜医士别慌,我先解决完我的对手,就赶去帮你。”挺起长刀,向着杀手冲去!“ 杜西川默不作声,把匕首收入怀中,空着手与剩下那名太刀杀手周旋。 杀手的实力并不强,以杜西川估计,对面这个手握太刀之人,武道不过是二境,与杜西川差得很远,杜西川随时可以如同杀第一个人一样杀死他。 可他现在没有这样的打算。 俞不凡刚才这一推显然存心不良,他现在需要观察形势。 俞不凡与另外两名杀手看似激战正酣,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罢了,他的目的明显是想借刀杀人!就像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推一样,只是为了让另一个太刀手有时间可以杀死杜西川。 而站在屋顶之上的杨一平才真正在生死搏斗!只见他手持利刃,与身边的弩手缠斗在一起,不仅需要全力应对眼前敌人的攻击,还得时刻留意来自另一侧屋顶弩手们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射击。 尽管这些对手的武道境界相对较低,但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如此众多的敌人同时发动进攻,也足以让杨一平陷入极度危险之中,每一次挥剑抵挡,每一次侧身躲避,都充满了无尽的惊险与刺激! 他在全力战斗之中,已经无暇顾及远处廊下的杜西川和俞不凡,否则只需一眼,他便能看出俞不凡一直在假打。 俞不凡一边在应付眼前的两人,一边一直在留意杜西川,眼见杜西川与太刀杀手已经连续缠斗了十几招,两人的兵刃和拳脚竟然没有相交一次,心里越来越急,心念一动,不断向后退去,口中却大喊道:“杜医士你先走,我来顶住。” 杜西川在心中暗暗冷笑,他也不戮穿,只是继续带着太刀杀手,向着城门口移动。 俞不凡追来的速度飞快,很快就跟杜西川等二人合在一起,他的长刀架起,看似把三名杀手的进攻都挡了下来,实际上却是把杜西川的后退之路也给断了,逼着杜西川不得不在小圈子里与杀手周旋。 第101章 老鹰捉小鸡 又是砰地一声炸开,一间商铺门口的几个柴垛炸裂开来,跃出四个杀手,加入了对俞不凡和杜西川两人的围杀。 杜西川抱住脑袋,吓得瑟瑟发抖,再没和人对上一招,只是在一群杀手之中摸爬滚打,那模样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难看就敢多难看,完全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模样, 可是那么多刀枪向他招呼,却连他的一点衣服都没有划破。 七个杀手眼见杜西川根本构不成威胁,分出一个人向杜西川不断追击,其余六人却加入了对俞不凡的群殴。 俞不凡心中拼命骂娘。 他一直在演戏,才与两个杀手打得有模有样,可现在对方一下增加到六个人,群狼环伺之下,他的压力顿时骤增,他再也不敢托大,全力以赴与对方周旋,想要先杀死一人,争取主动,再作调整。 可这六名杀手经验丰富,而且配合默契,攻者全务攻,防者全力防,俞不凡不仅没有讨到半分便宜,反而连遇险招。 其中一招,他虽然刺伤了对手的肩膀,但自己的胸口也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如果不是冬天衣服厚,他又一直穿着铠甲的话,这一招已经吃了大亏。 这下他再不敢冒险,只能全力防守,艰难后退,一边利用檐下的地形不断周旋,一边向杜西川靠拢,刚才他一直在阻碍杜西川的行动,现在却想让杜西川给他分担一些压力。 可杜西川始终不接招,只是一味退缩,抱头鼠窜,追着他的太刀刺客在后面大声吆喝狂追,累得气喘吁吁,偏偏一刀也未曾砍中。 俞不凡心中更是焦急,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胆敢袭击本大人,不怕抄家灭族吗?” 一众刺客谁也没理他,反而更不要命的狂攻,俞不凡顷刻之间已在生死边缘绕了好几圈。 杜西川心中只想骂俞不凡是个白痴,这个时候居然还威胁对方,不是逼着对方杀人灭口吗? 虽然他完全有能力快速解决眼前的太刀刺客,可是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刚才俞不凡那一推他已经牢牢记在心里。 恩怨分明,恩仇必报,小兽医半点不迂腐。 一群人翻翻滚滚,边打边向城门退却,直到来到一处牌坊门口。 牌坊脚上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俞不凡围着石狮子滴溜溜地打转,六个追着他的杀手再也难以合围,也无法配合默契,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俞不凡压力大减,终于有机会可以大口喘气。 杜西川沿着另一个石狮子与太刀杀手捉起了迷藏,他上蹿下跳,太刀杀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连刀都举不起来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喊着:“站住,小王八蛋,你大爷的,快给我站住!” 其余六名杀手中的一名骂道:“还你大爷的,你说你在搞什么了,那么久了,连一个小鬼都没搞定,要是再搞不定,你干脆死了算了!” 太刀杀手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人,简直是只猴子,不对啊,猴子都不如他灵活。” 俞不凡又一次试图祸水东移,带着人从自己的躲避的石狮子向另一个石狮子靠拢,而杜西川绝不给他这个机会,始终不和他站在同一个石狮子旁边。 九个人如同玩老鹰捉小鸡一般,在两个石狮子之间奔来跳去,场面说不出的搞笑。 太刀杀手再一次移动到杜西川身边,可这一次杜西川不知为何,居然没有躲避,而是转过头来冲他笑了一笑。 就在这时候,一柄乌黑的短枪突然从石狮子裹着的白雪中伸了出来,向着杜西川的腰部疾刺而去。 “终于来了!”杜西川在心里道。 这一枪,才是这场刺杀的最终杀招! 杜西川也终于明白了,这场刺杀的目标,正是自己。 可他却装作没有发现刺来的长枪,只顾着跟太刀杀手继续耍宝。 就在长枪快要刺到杜西川腰上的时候,杜西川的腰突然一缩,正要避开这一刺,可那枪手也似早有预料,枪头突然昂起,如一条毒蛇,狠狠咬向杜西川的胸口。 这一下奇变陡生,纵然杜西川早有所料,也早就对潜伏者的身份有所猜测,却不免差点中招。 幸而灵枢烛照经实在神奇,千钧一发之际,堪堪牵动着枪头莫名其妙的偏了一下,正好擦着胸口划了过去,在外套上划开了一道黑黑的口子。 偏偏太刀杀手正好赶到杜西川的身侧,长枪掠过杜西川的身侧,正好直直刺入他的心脏,太刀杀手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委顿在地,已然死去。 杜西川偷偷吁了一口气,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托大,小看别人的后果,就是随时可能翻车。 “小池!”一声嘶哑的怒喝声从石狮的雪堆中传了出来,跟着雪堆炸开,一个身影抓过短枪,扶住了刚落地的太刀杀手,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始于那高高翘起的屋檐,所有人都下了必死的决心,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精心计算,分化、引诱,设伏,最终的目标,是来到牌坊之下,由他完成终极一击。 为了这一击,他一直在雪中潜伏,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杜西川开始放松,开始得意忘形,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在出枪的时候,他对一枪有十足的把握。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差强人意,杜西川安然无恙,而他的小弟莫名其妙死了。 计划虽好,可这些人的武道境界实在低了一些,最可怕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无用。 他合上了太刀杀手的眼皮,然后举起枪,对着杜西川,恨恨地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杜西川立时大喊冤枉:“马老大,每个人都看到了,人是你杀的,你要报仇,立马自杀就是了,现在这样把枪指着我,是什么意思?” 马老大愣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杜西川指了指他身边的人:“马老大,虽然你和你的兄弟一个一个蒙着脸,可是气机运行方式是靠蒙脸可以改变的吗?你说你们中哪一个没有让我检查过身体,你们第一个跟我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你了。” 第102章 算计 杜西川略顿了顿,骂道:“一个一个都他妈的不是东西,我救过你们这么多次,你们居然还要来杀我,恩将仇报到你们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不要脸的。” 马老大顿时有点脸红,其余六个杀手也都停下了围攻俞不凡的动作。 刚才他们之所以一直追着俞不凡,却没有围攻杜西川的原因,多少也因为心里对杜西川的愧疚,实在有点下不去手。 这些年中,杜西川不仅救过他们,还救过他们的家人,刚才以为认不出来,所以厚着脸皮,可现在被人当面戮穿了,就真没有勇气动手了。 马老大知道再装也没有意义,撕下了蒙面的黑纱:“那你知道我假装石狮子躲在这里的吗?” 杜西川微微摇头:“马老大啊,你的那些兄弟表面上在围着我们,实际上却一直把我们到这儿带,到了这儿以后,又一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刀枪一不小心伤到了石狮子,傻子也知道你躲在里面了。” 马老大更加脸红,原来自己精心设计的刺杀方案竟然全是漏洞,早就被杜西川识破了。 俞不凡也反应过来,难怪刚才他围着石狮子躲避的时候,那些杀手一个一个似乎投鼠忌器,原来这其中居然有猫腻,可恶的是杜西川能发现这些,而他这样的高手竟然没有发现! 他忙问道:“这样说来,这个石狮子,也是人假扮的?” 杜西川点头道:“应该是吧,反正他们也没砍那个石狮子不是?” 马老大伸手撕下自己的面纱,向着另一个石狮子推了一把:“都已经初发现了,还装什么装,起来杀人了,二当家,二当家?” 没有回应,石狮子在他的一推之下轰然倒地,扬起一大片的雪尘,露出了二当家的真面目,可惜他没有能够站起来,而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有个杀手去试探了一把二当家的鼻息,立时惊叫起来:“二当家死了!” 杜西川举起一个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想猜猜那里面是不是真人,于是向他的太阳穴刺了一针,可是那位大哥在追我,我掌握不好力度,针扎深了两寸,一不小心把人给扎死了!” 一众杀手都同情地看着二当家的尸体,大概二当家到死都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甚至他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到了阎王那儿,也只能当个糊涂鬼。 俞不凡已经明白了杜西川的目的,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刚被追杀到牌坊下的时候,杜西川是围着那个二当家假扮的那个石狮子转的,为了给自己消除隐患,他早就偷偷把二当家给弄死了。 而俞不凡却一直在围着马老大的那个石狮子转,杜西川故意没有提醒,就是想让马老大出来偷袭,借刀杀人。 俞不凡从一开始就想给杜西川挖坑,而杜西川自然也想玩一波以牙还牙。 直到马老大出最后一枪,杜西川才最终确认,马老大的真实目标是自己。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马老大始终不对俞不凡出手。 杜西川拍了拍手上的雪,淡淡地道:“马老大,我们就此打住,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马老大有些犹豫,从目前情况来看,想要完成目标,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离开,总还能留下一条命,哪怕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也总比丢了命要好。 他看看左右兄弟,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流露出了惧怕的眼神。 俞不凡却在一旁冷冷地道:“刺杀朝廷命官,还想当此事没有发生过,简直是做梦,你们觉得朝廷的法度都是假的吗?现在就乖乖地束手就擒,本官要把你们的头颅一个一个挂在凉州城的城头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刺杀本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远处的屋顶上传来两声凄厉的喊叫声,那是弩手临死之前惨叫,杨一平还在屋顶之上与弩手恶战,可那些弩手没有一个是杨一平的对手,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杨一平,给最后的刺杀创造机会。 马老大又一次左右望了一眼剩下的六个杀手,眼神里面满是决绝,而那些杀手的眼中同样满是绝望,他咬紧牙关,微微点了点头,六个杀手明白他的心意,也跟着点了点头。 马老大瞬间暴起,满脸狰狞,双手紧紧握住手中那杆锋利无比的长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眼前的杜西川猛刺过去!:“小兽医,得罪了,我们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拉着你,阴曹地府,我们再向你赔罪!” 其余六个杀手竟然也舍弃了俞不凡,向杜西川蜂拥而至。 他们的目的很清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杜西川,完成今天的任务。 杜西川也明白了,他们接到的是死任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群平时贪生怕死的马匪如此决绝,但对杜西川而言,这是最坏的结果。 压力之下,杜西川再也无法插科打浑,只能利用牌坊,躲避在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俞不凡根本没有上来帮忙的想法,他甚至连装都懒得装,直接站在一旁看笑话。 他已经可以猜到,杜西川的战力绝不是他表面所表现的那么简单,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完美的避开那么多的杀招? 他要等着杜西川把自己彻底暴露出来。 杜西川已然黔驴技穷。 现在他再守不攻,而对方七个人却是只攻不守,尤其是挺着短枪的马老大,枪枪指向他的要害,顷刻之间已经是险象环生。 如果不是灵枢烛照经能侵入对方的内力,每每在最后时刻强行对手使用兵刃的轨迹,只怕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几十个窟窿。 他在雪地上连续打了十几个滚,堪堪避过一波攻击,再起身时,已经拔出了怀中的匕首。 即使俞不凡再傻,在他连续躲过攻击之后,也不可能相信他没有武道根基,这样的刻意隐藏,已经没有了意义,反而可能让俞不凡从杀手兵器上不正常的扰动中查看出异常,暴露出灵枢烛照经的秘密。 既然如此,倒不如全力进攻,最多暴露出一些实力,无非也是让俞不凡忌惮。 反正与俞不凡的不和已经快要走向明面,再装着,也没有了意义。 他反握着匕首,如同一个噬人的猎豹一样弯下了腰,眼神变得异常凛冽。 第103章 送别 马老大他们发现了杜西川的异常,可是他们杀红了眼,再也顾不得其他,他们齐齐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刀枪剑戟,纷纷向着杜西川而来。 可就在他们才起身的那一瞬间,一道兵刃破空之声响起,似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掠过,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一凉。 身在半空中的几人突然发现异常。 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体还在前扑,却看到自己的腿向地上堕落下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眼前已经一黑,身体已经彻底断成了两截。 只有马老大勉强落到地上,但却无法站立,两腿一软,跪到地上,他竭尽全力,捂着腰间的伤口,向着杜西艰难地开口道:“小神医,小神医!” 杜西川摇摇头,可还是走了过去,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马老大强提着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小神医,小神医,求你不要因为我而虐待黑风,也求你不要找我那些兄弟家属的麻烦。” 杜西川看了一眼俞不凡,无奈叹了口气:“凉州规矩,祸不及家人,至少我不会找他们麻烦!” 马老大用尽最后一口气道:“对不起,兄弟们都没有想要动手,我们也被逼得没办法,要不你死,要不我们死,要不我们和我们的家人一起死,我们没得选,可我们不知道是谁要杀你,对不起,我们只是.....” 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一歪,整个人都已经软到了一边,捂着肚子的手一松,鲜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雪地。 杜西川默不作声,替马老上合上了双眼,转身向黑暗中施了一礼:“多谢徐长老相救!” 徐悲程自黑暗中缓步而出,斜睨了一旁的俞不凡一眼,才向杜西川还了一礼:“小神医不必客气,就算我只是路过,也该出这一刀,何况白天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也没有救你,没有这一刀,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最后这一刀正是徐悲程的杰作。 他身为七境高手,目力和听力都远胜常人,听到了远处长街上的打斗之声后,便赶了过来。 他赶到时,正遇到俞不凡挑拨了一句,马老大和六个杀手重新动上了手。 虽然不知道俞不凡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仍旧对俞不凡的人品直皱眉头。 他本打算直接上前帮忙,但想了一想,还是等在一旁,也想看看这个小神医究竟有什么实力。 但与俞不凡坐山观虎斗不同,他一直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救人。 看到杜西川一直在躲避,而俞不凡始终不出手,他终于明白了杜西川的担忧,等到杜西川准备出手的时候,他立即斩出一刀,解了他的难题。 白天,他与倪氏三兄弟对敌之时,身体尚有隐疾,可那种情况下的全力一刀,仍然让三名功法特异的五品高手同时重伤。 此刻他经过杜西川两次治疗,虽然未曾恢复巅峰,可也全无顾忌,如此全力以赴的一刀,岂是马老大和这批下三境所能抵挡的? 六名下三境都被刀气当场断腰,而马老大实力稍强,也是肠破肚烂,只多撑了几息时间,交代了几句,然后一命呜呼。 屋上的杨一平也终于杀掉了最后一名刺客,赶到了这里,看着满地鲜血内脏以及马老大和二当家的尸体,也是暗然无语。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马嘶,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黑暗之中,有一匹老马一瘸一拐缓缓赶来,它来到马老大的身边,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又用鼻子不断地蹭他。 可惜这样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召唤着它来到这里,但也已经晚了,只是见到了马老大的最后一面,却什么也做不了。 黑风再抬头时,看了看杜西川。 杜西川发现这匹老马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他甚至看到了忧伤和黯然的表情。 黑风又看了一眼杜西川,猛然发力,向前疾冲。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黑风已经冲到牌坊下面,昂起马头,向着牌坊底部的石座狠狠撞去,这一下力道奇大,让底座上的柱子一阵摇晃,上面的牌坊发出咯咯的响声。 黑风当场脑浆迸裂,长嘶一声,倒在了地上。 牌坊上一大块雪粉落下,刚好盖住了黑风和马老大的尸体 一众人都微微摇头。 徐悲程上前向着马匹鞠了一躬,杜西川和杨一平也跟着鞠了一躬,只有俞不凡站在一边没有动。 杜西川看了看俞不凡,说道:“有时候,人还真的不如一个畜牲讲道理!” 俞不凡自然知道杜西川指得是什么意思。 刚才弩箭袭来的时候,如果没有杜西川那一挡的话,他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可是他不仅没有报恩,反而在察觉前方有陷阱的时候,故意推了一把,想要借刀杀人。 如此恩将仇报,确实畜牲不如! 他站在黑暗之中,默不作声,只当没有听见。 徐悲程和杨一平虽然不知道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可是从杜西川的话语中明显可以听出来,道理在杜西川这一边。 可是他们也不好评价什么,只好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杜西川没有再说些什么。 不论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沉默了良久之后,杨一平终于开口问道:“马老大的目标是谁。” 杜西川略略想了想,还是老实回道:“是我。” 杨一平点点头,他也已经猜到是杜西川,可他想不出原因,于是又问道:“为什么?” 杜西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曾跟他们有过节,甚至没有什么交集,尤其是这几天,我天天摆摊治病卖药,根本没有时间理他们。” 这些天是杜西川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整个凉州卫一年中的生活费,这几天要赚上一大半,而杨一平几乎时时和他在一起,知道他不可能与马老大产生什么误会,以至于马老大要集合全帮的人一起来暗杀他。 第104章 谁干的 杨一平分析道:“暗杀的目的,只有几种可能性,你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安全,他们想先手为强;你赚了很多的钱仇,他们要杀人越货,或者你有什么仇人,他们要找人报仇。” 杜西川回道:“这些年来,我只治病,从不伤人,最多对方钱不够,我只能用没钱的方法治,那也怪不了谁,不至于要杀我,所以第三种可能性不存在。至于钱财,我只是刚卖了一些红晶,可是在凉州城中,谁敢不敢这样公开打劫,所以第二可能性也不存在。” 杨一平点头道:“那便只剩下一种,你威胁到了谁的存在,他一定要杀你而后快。” 他说完这句,微不可察地向俞不凡看了一眼,徐悲程也跟他看了俞不凡一眼。 俞不凡翻了翻白眼,哼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虽然不喜欢杜医士,也没到非要雇人去杀他不可的地步,再说这些人一样在对我动手。” 徐悲程满脸的不以为然,他刚才明明看到七个人在围攻杜西川,而俞不凡只是站在一边旁观。 俞不凡看着徐悲程的表情,立时想起来自己刚才的表现,他想要解释几句,却发现似乎根本解释不通。 他突然想起来,杜西川和杨一平都是自己的下属,他为什么要跟他们解释? 于是他只管把头歪向一边,一言不发! 杨一平和杜西川也知道俞不凡不可能是幕后主使,如果他真有那个心,肯定不会使用这么费时费力的方法。 再说俞不凡也是刚到的凉州城,几天前才和马老大他们第一次相见,不可能达成这样一个死命令的交易。 两人正要说些什么,有一队巡城的士兵举着火把出现在街道上,他们很快发现了现场的惨场,立即开始吹哨打锣,大呼小叫,几个人分别去兵营和衙门报讯,而其余人则开始搜寻幸存者和线索。 他们很快发现了俞不凡和杨一平等人,连忙上来汇报情况。 徐悲程见大队人马赶到,三人再无危险,向杜西川打了个招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俞不凡心里不爽,在下了几个命令后越来越觉得烦,把现场扔给了杨一平,顾自己回住处去了。 杨一平开始指挥人打扫现场,清理尸体,扫除血迹,还有一些尸体在屋顶之上,也需要去让人抬下来。 动静很大,甚至有些尸体被抬下来的时候压塌了屋顶,可是没有人一户人家开灯,也没有一户人家发出声音。 这就是凉州城。 冰冷而黑暗的凉州城。 回军营的路上,杨一平小声问杜西川:“你觉得是谁干的?” 杜西川沉吟了一下,回答道:“西夏人。” 杨一平不解道:“你和西夏人一向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什么要找人暗杀你,那草蛇灰线之毒的秘密,不可能这么快就泄露出去。” 杜西川小声说了关于杜咏晴和灭魂钉的事,又说了杨一原没有按他的要求销毁灭魂钉,但是关于断簇的秘密,被他隐藏了下来。 杨一平气得七窍生烟:“这个混蛋,连这么种轻重缓急都搞不清吗?天天钻在钱眼里,早晚得被钱害死,看我回去就打他个半死!” 杜西川连忙求情:“杨爷要管着几十户人家的吃喝,实在不容易,毕竟那是几十两黄金,不知道可以解决多少问题,估计他也是看到大雪封路,以为西夏人不会在开春前赶来,所以想冒冒险吧。” 杨一平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没真想处罚杨一原,之所以说这些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杜西川出口气,现在杜西川识趣,他马上踩着台阶向下走:“是是是,我刚才一直没看到他,肯定去弄那个灭魂钉去了,只要他把灭魂钉毁了,我们再来个死不承认,西夏人也没有办法。” 他干笑了两声,突然又道:“不对!西夏人丢了灭魂钉,跟暗杀你有什么关系?” 杜西川想了想,道:“也许是他们害怕我会治疗灭魂钉的伤势,或者说解开了灭魂钉的秘密,所以想来一招杀人灭口。” 杨一平摇摇头:“不可能,马老大那队人两天前就进了城,这些马匪进了城以后便会分散各自离家,如果没有事先通知,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时间组织起来搞这么一场计划周密的暗杀。 可西夏人今日才进得城,也是因为你发现了他们是极境堂人这件事才开始注意到了你,他们甚至还不确定中那个杜咏晴是否还活着,为什么要急着对你动手。” 杜西川道:“有可能的,也许他们根本就是西夏人的傀儡,西夏人在跟丢了刘咏晴之后,便让他们回城找人,他们假装回城,实际根本没有分散,而是一直在侦察,在侦察到云家的刘咏晴已经痊愈,又知道刘咏晴是被我治愈的,便判断出我能治愈灭魂钉的伤。 所以刚才在城门口,耶律保保再一次问我提能不能治愈灭魂钉的伤,就是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在确认完以后,他们便让人在城中开始布置,等我进入云福楼后,就开始埋伏。” 杨一平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逻辑上虽然讲得通,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会是西夏人策划的,毕竟马老大这些人实在弱了一些,让他们来刺杀,与送死无异。” 杜西川心中突地一跳,他觉得杨一平这句话似乎刚好说到了点子之上,离真实的答案非常近,可是那个真实的答案是什么,他已经有了一点直觉,可就是说不出来。 毕竟他只有十四岁,即使再聪明,也难以全部懂得人心鬼域 两人又商议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答案,只好先回卫所。 杨一平担心杜西川的安全,便跟他一起回到了卫所中杜西川的住所。 在卫所中,杜西川有一个单独的居室,是所有士兵中最好的,但这不是卫所给杜西川的特殊待遇,而是以前给孔媛的,孔媛过世以后,留给了二愣子和杜西川,杜西川便抢了好位置。 第105章 凉州人的体面和方式 可这是在凉州,所谓的最好,也不过是有一间独立的卧室,有完整的门,不透风的墙壁和被纸糊得严实的窗户,卧室之中还有一个大坑,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柜子,虽然都很旧,但是保持的非常整洁。 二愣子的功劳。 此刻坑被烧得热热的,凉州最不缺的就是牛粪,用它和杂草混在一起做成砖胚,慢慢燃烧,可以撑上一整个晚上。 屋子里只有一个大坑,两个人和衣躺下后,又商量了一会刺杀的事,却是想不出任何的结果。 “要不要去找他们的家人,一个一个去审,总能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杨一平问道。 杜西川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就让他们的家人都觉得他们死在大漠了吧,凉州人, 要有凉州人的体面和方式,祸不及家人,这样的传统,不该去破坏,至少不该由我去破坏。” 他从来没想做圣人,可是也不愿意去做刽子手! 杨一平默默无语,最后道:“行吧,那这件事先放一放,你以后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一个人行动。” 杜西川点头道:“多谢大人,我理会的。” 杨一平久历风雨,很快睡熟过去,杜西川却想东想西,尤其是那些活人被一刀两断,内脏在空中纷纷坠落的血腥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旋,让他实在难以睡着。 也是他久历生死,看惯了各种血腥,换一个这样的少年,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怕会当场吓疯。 他突然明白了黑爷,明白黑爷这些年中的恐惧,如果今天的场面就会让人心生恐惧,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黑爷,他的心中,又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第二天,杨一平起得很早, 他要赶紧去处理马老大那一帮人的尸体,还特别安排了所有尸体必须从极境堂的大帐篷前抬过去,这样就可以看看耶律保保的反应,判断出耶律保保是否知道这场刺杀。 结果让他很失望,耶律保保始终躲在帐篷之中,连头都没有冒出来一下,倒是有两个西夏人站在帐篷外面,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如同看戏一样看所有人忙忙碌碌,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杜西川却一直躺着,昨晚的遇刺,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却也劳心劳力,尤其是整夜失眠,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又被杨一平的离开而吵醒,再也睡不着了。 极度疲倦,偏偏又无法入睡,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正想着怎么样再想办法睡一会,最好能睡到中午,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那声音哐哐哐地,让杜西川的整个头都差点裂开了。 他随手拾起坑边自己的一只鞋砸在门上:“二愣子,你要死啊,这么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二愣子一脸担忧地推开房门,轻车熟路地把杜西川砸门的鞋子捡起来放在坑边,跟原来的鞋子排回一排。 然后他满脸凝重看着杜西川,声音中甚至带了细微的哭腔:“师兄,听说你昨天晚上遇刺了,我昨晚上就想来看你,可是你跟杨大人一直在商量事情,我怕打扰你们,所以一直不敢,你没事吧?” 杜西川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心中温暖,两个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相互扶持,这份感情,远比亲兄弟更亲。 这样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份关心。 可他的嘴上却骂骂咧咧地:“师兄我是什么人,能有事吗?你瞎操心个什么劲?还有啊,你明知道师兄我昨晚上打刺客辛苦了,为什么还不让师兄好好休息,一大早就来敲门。” 二愣子挠挠脑袋:“师兄,我也想让你睡一会,可是外面有人找你。” 杜西川歪了歪嘴巴:“又是来看病的吗?你去看看,除非是急病,否则你就告诉他们我受了惊吓,需要休养半天,让他们下午再来。” 二愣子摇摇头:“不是看病,是城东帽儿胡同的李屠夫,他特别带了小半扇猪肉过来,说是要来特别感谢你。” “李屠夫!他要来感谢我?”杜西川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这位李屠夫的身份。 道衍离开前给了他一声铁牌,让他去城东帽儿胡同找李屠夫,可以获得白马寺的一个身份。 可是这几天他太忙了,压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而且对于白马寺,他也心存戒备,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跟其接触。 可现在李屠夫突然上门,杜西川不相信他是来找自己治病的,最大的可能是道衍也通过某个方法把这件事通知了李屠夫,所以当他不去找李屠夫的时候,李屠夫只能主动来找他了。 他摸了摸怀中,幸亏那块铁牌还在,不然这件事会有些尴尬。 “行吧,行吧!”杜西川开始穿衣,“你让他在外屋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很快,杜西川穿好外衣,来到外屋,果然看到了李屠夫。 李屠夫完全不复平时那种敞开着胸口,露出胸毛,对大姑娘小媳妇一脸坏笑的油腻表情,而是穿了一身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整个人都显得清爽整洁,就连胡子也都刮得干干净净。 他看到杜西川,便上前深深作了一揖:“小神医前几日替我三叔家七姑八姨的大侄儿的表姐的小孙女治好了怪病,救了他的命,我那亲戚委托我一定要来谢谢小神医,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好送上半扇猪肉,以表谢意。” 二愣子掰着手指头在那儿算着这复杂的亲戚关系,在想着李屠夫该称呼那个亲戚什么。 杜西川也不推辞,对二愣子道:“师弟,你把这些猪肉送到卫所厨房去,给兄弟们在中午加菜,但是我们自己要留个十斤,你先腌一腌,我们做成腊肉慢慢吃。” 二愣子看着那小半扇猪肉起码有七八十斤,有点心疼,问道:“师兄,我们能不能留二十斤,毕竟快要过年了,我们总得弄点年货!” 杜西川点头道:“行,就按你说得办,现在就把猪肉送过去,弄好了,把自己的猪肉带回来。” 第106章 大渊的情报体系 “好咧!”二愣子答应了一声,背起猪肉,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看着二愣子走远,李屠夫关上了门,小声道:“山振高岗,一派神京千年秀!” 杜西川一头糊水,问道:“什么意思?” 李屠夫连忙道:“大人,您该对门朝青州,凉沧河水万古流。” 杜西川更加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李屠夫解释道:“大人,大人,这是我们白马寺的切口啊,道衍大人没有教过你吗?” 杜西川摇摇头。 李屠夫急了,说道:“接下来,大人该问我,灵宵阁上坐得哪一堂,属下该回答,坐得凉沧堂,大人再问我,堂上烧几炷香,属下回答烧三炷香。” 杜西川反问道:“那我是什么堂,又该烧几炷香?” “大人也是凉沧堂。”李屠夫掰开几个手指数了数,犹豫了半天,说道:“按照职务,大人该烧六炷香,可是大人是道衍大人的亲传弟子,如果按照这个身份排,也许该烧七炷香,道衍大人没交代过,我也不知道。” 杜西川哭笑不得:“你们这是什么玩法啊?” 李屠夫连忙道:“大人一定要记住,这个切口是道衍大人定得规矩,如果两个白马寺的人不按照这个规矩来,是要受惩罚的,来来来,大人和我对一遍切口,山振高岗,一派神京千年秀。” 杜西川已经没有了兴趣。 他对道衍的印象本来就不太好,除了武功高一些,整个人看上去特别装蒜。 果然,就连他管帮派,同样也装蒜。 他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教啊?我可没说过要加入白马寺,也没有想做那位的徒弟,更对你们的什么切口没兴趣。” 李屠夫急了:“大人,您可千万别小看我们白马寺啊,我们白马寺可是太子专门建得,直属太子管理,连厂卫和锦衣卫都要给三分薄面,等太子将来登基,我们或者取代锦衣卫,或者继续保留白马寺的名号,成为三卫之首,这前途不可限量啊。” 杜西川听得云里雾里,现在他对白马寺、厂卫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连一点概念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李屠夫说得这些有什么意义。 李屠夫只好跟杜西川细细解释。 大渊的锦衣卫锦衣卫是皇帝的卫队,原为内廷亲军,主要负责保卫皇帝安全和掌诏狱,同时也负责侦查官员和百姓的言行,直接向皇帝密报各地的真实情况,是大渊皇室直属的重要情报机构。 大渊初建国时的模式,参照了前朝的大晋和西夏皇朝的管理模式,然后皇帝为了集中权力而不断改革。 为了达到目的,皇帝采用了最粗暴的办法,往往让锦衣卫罗织罪名,然后以谋逆之罪铲除朝中的实权分子,最后把所有的权力收归已用,只保留了内阁这样一个没有实权的空架子,更类似于一个秘书处。 皇帝往往在搞几次大诛连之后,又杀一堆锦衣卫的人转移百官的愤怒,如此循环往复,人头滚滚,杀得朝中人人自危,再无人敢向皇帝手中要权。 几次恶当之后,锦衣卫也学乖了,不愿意再当冤大头,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总是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于是皇帝觉得锦衣卫不好用了,便把目光落到了更好用,更没有权利欲望的内廷司上,这便是厂卫,名义上负责监督百官、整治吏治和防止腐败,负责收集各种情况,直呈皇帝。 而另一部分职能,仍然是替皇上干脏活,那些不好在廷上讨论的事,直接交由厂卫处理,阴暗、肮脏、血腥并且残忍! 而白马寺既不属于锦衣卫,也不属于厂卫,而是直属东宫,是太子的情报机构,专门负责替东宫秘密监察地方官员和收集情报。 杜西川更加懵圈。 他不解道:“为什么皇上要用两套情况收集体系?” 李屠夫道:“不止两套,大渊地方官员有一套情况收集和呈报体系,军方还有一套情报收集和呈报体系,这四套体系分别按照不同的渠道上报,四套情况合在一起无误,才能形成一个准确的情况,谁要是敢说谎,就要按欺君论罪。” 杜西川终于明白了,皇帝谁也不能信任,所以利用连环套的办法,一个套着一个,两个要还可以窜谋,三个机构就不保险了,而四个机构要窜谋,根本不可能。 毕竟是杀头的事,谁又是真,谁又是假,谁又能相信谁? 他又不解道:“既然有四套情报体系了,为什么还要搞一个白马寺?” 李屠夫道:“现在皇上越来越少上朝,太子监国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太子只能听到地方官员和军方的报告,锦衣卫和厂卫他指挥不动,所以太子府只能单独成立一个白马寺,来确定地方和军方的报告的真伪,但与锦衣卫和厂卫不同,白马寺只负责侦察,极少干预地方,所以白马寺的管理基本像我们一样,潜伏身份,暗中观察。” 杜西川头晕目眩,他无法想象,一个朝廷居然还能这么玩,五套管理体系,有明的有暗,又各不相属,想想都让人疯掉,真不知道那些实际执行者又是怎么一个一个在做的。 不过他有些替白马寺担忧,便问道:“你们太子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搞白马寺,皇上不会反对吗?” 李屠夫洋洋得意:“当然不会,按说当今皇上和太子的关系,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皇上和太子的关系,皇上登基的时候,就直接册封了太子殿下,其后便一直优容有加,更不允许任何其他皇子挑战太子。 四年前方牧案发生的时候,当时锦衣卫指挥使沈保堂上奏皇帝,说我们白马寺鼓动天下百姓替方牧喊冤,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皇上便下旨,让他到白马寺当香主,专门负责谋反事宜,谋反成功才能官复原职!” 杜西川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师叔以前跟我讲故事,说皇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可现在的皇上和太子居然能这么玩?” 第107章 凉沧河战史 李屠夫向杜西川进一步解释了皇帝对情报部门的不满由来。 主要问题出在承平四年的凉沧河之战中。 承平两年起,西夏各地持续干旱,到年底的时候,又是极端寒冷,草原上牲畜冻死不计其数,西夏内部各族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 至承平三年,经过西厂的间谍工作,西夏与大渊相临的夕颜部向大渊投降,夕颜部是西夏内部的大族,其种姓在在西夏各族的种姓中排名前五,他也是第一个整体向大渊投降的高种姓部落。 那时候的承平帝还不到三十岁,自以为得到上天庇佑,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在得知夕颜部投降以后大为高兴,不仅厚待了夕颜部,更大大奖励了策反工作的主导者厂卫,当时的掌印太监冯振在朝中的风头一时无二。 承平四年,根据厂卫和朵颜部提代的情报,承平帝在冯振的怂恿下,决定御驾亲征,带着三十余万大军和夕颜卫的四万骑兵共同征讨西夏,西夏立时出兵防御,双方决战于凉沧河畔。 直到决战之时,大渊的军事指挥官才发现了情况异常,西夏人根本不是厂卫和夕颜部所描述的军心涣散,士无斗所,内部矛盾重重,而是早就蓄势待发、以逸待劳,就在凉沧河畔等待大渊军的到来。 即使是这样,大渊的军事指挥官也并不担心,经过前一代皇帝的精心治理,大渊的军事实力达到了顶峰,即使准备稍有不足,也有足够的信心与西夏士兵开展一次大决战。 然而在大决战开始以后,本来计划要担任骑兵主力的夕颜部四万骑兵突然倒戈,掉转马头,直冲位置在中军的皇帝主营,再加上西夏军安插在其余各营中的细作趁机造谣,大渊军顿时乱成一团。 而西夏军趁机全线进攻,对本就已经混乱的大渊军队发动了致命一击。 这一次的凉沧河大战,除了飞虎营一部拼死带着皇帝逃脱,其余大渊兵士基本战死,尤其是大批具有丰富指挥经验的中青年军官或死或降,让大渊数十年的军事积累毁于一旦。 承平帝回朝以后,厂卫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内廷司遭到清洗,整个高层几乎一扫而空,地方情报机构的成员也是十去七八,再不复昔日的嚣张。 最重要的是,皇帝对西厂彻底失望,从此再难信任,也对整个大渊的情报系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皇帝痛定思痛,最终认为西厂和锦衣卫权柄过大,倒过来影响了正常的情报收集,所以便让东宫用白马寺作试验,用于半隐藏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弊端。 李屠夫最后道:“其实皇上也早就发现了现在的情报系统有问题,只不过碍于祖制,不能说取缔就取缔,他现在让太子设立白马寺,就是为了太子接班以后,让白马寺统一负责情报工作。 道衍大人说您是的堂主,按我们白马寺的分级对应锦衣卫的话,你这样的级别,可是镇抚使啊,而且是整个青州的镇抚使!” 杜西川吓了一跳,难怪那天道衍给他铁牌的时候,敢说可以用这块铁牌压住俞不凡。 如果是青州的镇抚使,别说是俞不凡一个凉州卫的千户,便是青州知府和青州巡抚,都得给他面子。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那天的王公子,不会就是太子殿下吧?” 李屠夫摇摇头:“当然不是,太子殿下是皇上还在东宫的时候生的,王公子是四殿下,是第一次凉沧之战以后才生的,只不过二殿下和三殿下早夭,四殿下是现在太子殿下最大的弟弟,自小是太子殿下带着的,太子殿下一直待他最亲,也最信任,白马寺的工作,实际上是由四殿下负责的。” “哦哦!”杜西川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猜测王公子的身份,可不论俞不凡或是梁中野都从来不敢提,他便也不敢问,可没想到,这背后的真相竟然这么惊人。 李屠夫眼见杜西川终于有些心动,顿时有些得意,心想那天道衍大人特别交代,这杜西川如何如何傲娇,可自己只凭三言两语就把他说动了,根本没有那么难。 他趁机拿出铁牌道:“大人,我们还是核对一下身份吧。” 杜西川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块铁牌,两块铁牌合在一起之后,铁牌内部一阵机括之声响起,上面分别出现了两列铁字,杜西川上面的是青凉堂堂主,而李屠夫上面的,是凉州分舵的舵主。 李屠夫这才半跪下拜:“白马寺凉州分舵舵主李同心参见杜堂主!” 杜西川有点茫然,自己突然之间就成了什么堂主了。 他有点搞不清状况,问道:“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李屠夫还跪在地上,小声道:“堂主要不要先让属下免礼?” 杜西川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免礼,请起!” 李屠夫起身继续汇报道:“凉州是个特殊的地方,锦衣卫和厂卫都没有公开设立机构,我们白马寺也只是秘密设了一个分舵,现在一共十个人,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这十个人全部都是单线联系,互相不知道身份,恕他们不能一一拜见堂主。” 杜西川连连点头:“理会的理会的,不过我不会当堂主,也不想当堂主,你们原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来找我。” 李屠夫的脸上有些犹豫:“那可不行,白马寺最注重纪律,有情况一定要请示,要汇报,绝不可以自作主张,否则要受三刀六洞之刑。” 杜西川的头瞬间就大了,从小孔媛就教他,要量力而行,要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最忌盲目自大,而现在他唯一自信的,只有医术,其他的事,他绝不会去盲目尝试。 他之所以想利用这块铁牌,也只是为了俞不凡可能的求婚作准备,至于镇抚使什么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试探着问道:“那你直属我管理吗?” 第108章 正好在家生孩子 李屠夫摇头:“属下只是分舵舵主,上面还有舵主,分堂主或者副堂主,然后才是堂主。” 杜西川立时放了心,说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该向你的舵主报告?” 李屠夫挠了挠头:“是!” 杜西川笑了:“那行,那你以后有什么事继续向你的舵主报告,还有,不许把今天和我相见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舵主,明白了没?” 李屠夫连忙道:“是!” 可是他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道衍大人给他的命令,一定要把杜西川拉到白马寺来,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算不算拉进来? “这个......堂主,这个那个,好像......”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说。 “怎么了?你这是质疑我的决定吗?你想那个什么三刀六洞吗?”杜西川板起了一张脸。 李屠夫连忙单膝下跪:“属下不敢,属下一定听令!” 杜西川笑了!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杜西川听出来是杨一平的脚步,赶紧一把把李屠夫拉了起来,大声道:“你说得这个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估计是那个那个肾虚了,我现在就跟你去瞧瞧。” 他的话音刚落,杨一平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李屠夫,立刻调笑道:“李老板,这年纪轻轻的,你居然虚了?” 李屠夫连忙堆起笑:“杨大人,不是我,是我隔壁那个马光头,他一直怀不上孩子,又不好意思说,所以让我来请小神医上门去看看。” 杨一平用一种揶揄的眼光看着他,用手指指了指他的腰,坏坏地一笑:“行了行了,别装了,懂得都懂!” 杜西川在一旁道:“杨大人,要不我去给看看。” 杨一平挥挥手:“去吧去吧,现在反正下大雪,也没什么事好做,正好在家生孩子。” 两人跟杨一平告辞一声,向着李屠夫家走去。 路过城门时,凉州卫的士兵正用大车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拉出来,暂时堆在城门口,等着整理完了一起去埋葬。 所有的尸体都被冻的硬硬的,像垃圾一样被任意丢弃着,没有人来认领,也没有人来祭奠,凉州城比那些尸体更加冰冷。 杜西川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着搬尸体的一个士兵道:“那匹马不许吃,也一起葬了!” 搬尸体的士兵有些犹豫。 杜西川最是了解这群货的德性,只要有肉吃,就绝不会放过。 可他已经答应了马老大,而那黑风那么忠贞,怎么也得让它留个全尸。 他哼了一声,吓唬:“那匹马中了毒,发了疯病,才会跑去牌坊那儿一头撞死,如果你们也想去染那种疯病,拿起刀子抹自己的脖子,就大胆去吃,到时候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搬尸体的士兵吓了一跳,急急地去打招呼了。 杜西川的话,他们不敢怀疑! 李屠夫小声道:“堂主,这些人就是昨天晚上行刺的人,是吗??” 杜西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确实,主谋的是那个马老大,其余刺杀的人,全是他帮里的兄弟,你们白马寺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李屠夫仔细回忆了一下,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回道:“应该不可能啊,那马老大是厂卫的人,厂卫为什么要来刺杀你?” 杜西川更奇:“你说马老大他是太监?” 李屠夫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巴,左右看了一眼,眼见没有人,才小声道:“堂主说话还是要小声些为好!”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不是你说得吗?你说这马老大是厂卫的人,厂卫不就是太监吗?” 李屠夫连忙解释,厂卫也是一个大的情报机构,自然不可能全部由太监去运作,尤其是在地方上,除非是皇上钦命的监军之类的,太监极少下去。 他苦着脸:“堂主,隔墙有耳啊,我们白马寺是半地下组织,毕竟这凉州城里龙蛇混杂,是整个大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城池啊!” 杜西川当然也理解他的担忧,继续问道:“我曾经听俞千户说,马老大叫阎什么来着,是黔州劫粮案的首犯,为什么会是厂卫的人,难道是厂卫让他去劫粮?” 李屠夫摇摇头:“八年前,黔州大旱,田地颗粒无收,地方官员却扣着朝廷的救济粮逼着百姓卖田卖地,马老大被逼着走投无路,只能劫粮求生。锦衣卫、厂卫和白马寺都去参与调查了真相,最后马老大被厂卫弄走了,后来,我们只查到厂卫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让他来凉州城当马匪,具体关于厂卫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用了什么方法、过程如何,我们都一无所,。” 杜西川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李舵主,你也知道,我一直生活在凉州,当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医生,也无钱,也无权,更没有与西夏沟通,为什么厂卫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刺杀我?\" 李屠夫也是摇头:“从刚才开始,属下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也是一直想不通,凉州城人人都知道的小兽医,为什么会与厂卫有什么联系?你好好想想看,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没有?” 杜西川想了半天,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他又问道:“李舵主,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厂卫与西夏人勾结给王公子下毒,他们知道了我能缓解王公子身上的毒性,所以来谋杀我,让王公子失去后路?” 李屠夫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厂卫想对王公子不利?” 杜西川点点头:“你刚才不是说吗?等太子登基以后,就可能取消西厂和锦衣卫,由白马寺取而代之,如果我是厂卫,肯定不肯束手就擒,来个先下手为强,先把太子的左膀右臂四殿下给控制,让他取太子而代之,就不用担心厂卫的生存问题了。” 李屠夫拍了一下脑袋:“对啊,完全有这种可能性,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堂主果然是堂主,我立刻把这份分析上报舵主。” 第109章 很严重 杜西川补充道:“你告诉你那个什么舵主,那个马老大意图对王公子不利,结果被当场格杀。” 李屠夫吓了一跳:“堂主,谋杀皇子,可是谋逆的大罪,我们又没有什么实证,这样上报,不好吧?” 杜西川呵呵一笑:“你想想看,如果厂卫知道了马老大失利的消息,恶人先告状,说是白马寺的人因为内斗杀死了他们,我们是不是很被动,可如果我们先报告说马老大对王公子不利,别说厂卫不敢告状,只怕他们根本不敢承认马老大是他们的人。” 李屠夫拼命拔自己的头发,杜西川所说得事完全合情合理,可是这件事为什么显得如此怪异? 见他仍然不肯松口,杜西川又劝道:“你根本没有谎报啊,你想想看,王公子生了病,只有我能替王公子治病,马老大要杀我,是不是对王公子不利?” 李屠夫眼前一眼,双手一拍:“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马老大居心叵测,简直是死有余辜,我马上上报。” 杜西川笑了,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虽然他不知道厂卫为什么要杀他,但是他知道,对于厂卫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一旦盯上一个目标,必然不可能轻易放弃,马老大死后,还可能有牛老大,驴老大,敌在暗,他在明,防不胜防,他不想过上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而想对抗西厂,现在的他只有一张牌可以用,那就是白马寺的这个堂主身份。 让李屠夫先乱报一通,既是打草惊蛇,也是把水搅浑了,用白马寺的身份压着厂卫,让他们暂时不敢动手。 再想办法了解厂卫为什么要杀他的原因,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他不了解什么锦衣卫、西厂或是白马寺,他也没兴趣知道,他还是想苟在这凉州城里,当他的小医生。 他被迫卷入这场乱糟糟的纷争之中,拿白马寺的身份自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跟随着李屠夫来到他的屠宰场,这里再没有其他人,李屠夫把白马寺的人员设置和管理办法,情报的获取,以及各种暗记、切口、标识全都教给了杜西川。 看着杜西川一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屠夫急得头上要冒汗:“堂主,您看您要不要认真一点?” 杜西川歪着头看了看他:“是不是不记住这些东西的后果很严重?” 李屠夫连连点头。 杜西川追问道:“有多严重?” 李屠夫哭笑不得:“会死人的堂主,真的会死人的,如果你把这些都搞错了,别的兄弟把你当成敌方的暗探,到时候说不定你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杜西川觉得有理,终于认真了一些。 李屠夫开始觉得杜西川不靠谱,不由得腹诽道衍,居然会找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孩子当堂主,就算小神医医术高明,可白马寺又不是太医院,医术高明有什么用?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白马寺的规矩,上下级之间必须绝对服从,不管是道衍还是杜西川都高着他好几级,再多的想法,他也只能憋在心里,甚至他连舵主都不能汇报,因为杜西川命令他保密。 终于学会有所有规矩之后,杜西川去看了李屠夫隔壁的那个马光头,该装的样子,总还是得装。 令马光头很崩溃的是,他多年无子的原因,还真的是肾虚。 这下马光头的老婆立时得瑟起来:“好你个马光头,旺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骂我是不会下蛋的铁公鸡,让我在街坊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原来你才是那个银样蜡枪头,我呸,这下我要让街坊邻居全知道你那个熊样。” 马光头连忙跪在地上:“老婆我错了......” 杜西川站在一旁傻笑着看戏。 反正这种场景,他每年总得看到好几回。 凉州无趣,这种鸡毛鸭血,才是生活! 他才十四岁。 没有菩萨心肠。 他只一个在凉州长大的小兽医! 直到两人吵得差不多了,他才在一旁道:“不急,能治!” 马光头挺着已经被挠破了的光头,哭丧着一张脸:“小神医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等把这一切安顿好后,杜西川把李屠夫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很好,侦察出马老大等人的不良意图,及时向王公子示警,让王公子能够先下手为强,解决了一群歹人,着实有功。” 李屠夫慒了,他有点不确定,这杜西川所说的人,真的是他自己吗? 杜西川拍拍他的肩:“你只管上报,我向你保证王公子以后不会戮穿你的谎言!” 李屠夫大喜过望,他知道道衍大人对这位年轻的堂主寄予着厚望,而且在与王公子有关的事情上,一定要配合好,服从杜西川的安排,现在杜西川平白送他一份功劳,他自然求之不得。 刚刚从马光头家出来,还没回到军营,半路上县衙的人找了过来,要他去问案子。 昨天晚上,凉州城里一下子死了二十几人,实在是天大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被刺杀的人中有俞不凡和杨一平,只怕整个凉州城会鸡犬不宁,但饶是如此,县衙里还是如临大敌,县令张卫年亲自督办,要尽快把这件案子给了结。 张卫年今年五十多岁,已经在凉州县衙呆了二十多年,先是当了十年的主簿,原来的县令过世后,又接替当了十几年的县令,几乎可以说大半辈子都是在县衙中度过。 没有调动,也没有升迁,甚至张卫年不知道青州有没有对他进行考核。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大渊似乎早就遗忘了凉州。 但张卫年却一直忠实地执行着县令的职务,便如同一个脱离了链条的齿轮,依然固执地坚持着转动。 杜西川到的时候,杨一平和俞不凡都已经在县衙之中,连梁中野和徐悲程也在,正就这件刺杀案展开讨论,现场的气氛很糟糕。 看到杜西川,张卫年非常高兴,他的儿子儿媳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怀上了孩子,偏偏儿媳生产的时候赶上难产,最后是杜西川把母子两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可以说杜西川让他老张家不至于断了后,恩情着实不小。 第110章 问案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张卫年也让人给杜西川搬了个凳子,正坐在杨一平和俞不凡的下首。 “小神医,本官问你,你认识昨天晚上的刺客吗?” 杜西川看了看俞不凡和杨一平,明白俞不凡估计又在作妖了,他想也没想,回道:“回大人,草民不认识?” 俞不凡立时站了起来:“杜西川,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你昨天喊他马老大,而且马老大最后还跟你说话,居然敢说不认识?” 杜西川一脸茫然,回道:“俞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那些刺客一心想要杀我,我怎么还可能与他们说话?” 俞不凡大为愤怒,喝道:“杜西川,当时徐长老也在旁边,你还敢狡辩?” 他伸手向旁边拱了一拱:“徐长老,我说得,可有错?” 徐悲程微闭着眼睛,小声道:“我有点夜盲症,到晚上就会看不清东西,听不清声音,记不清事情,至于昨天晚上,我到现场,看到有六七个刺客正在围攻小神医,而俞大人则站在一旁观看,所以我出手斩杀了那些刺客,至于小神医有没有跟他们说话?我没看清,也没看清,所以不能乱说。” 他本来就欠着杜西川的人情,后来亲眼见到杜西川被人围攻时,俞不凡在一旁袖手旁观,心中对俞不凡老大不爽,怎么还可能帮俞不凡说话。 俞不凡更加火冒三丈,怒道:“徐长老,你为什么要信口胡说?” 徐悲程一脸严肃:“俞大人,您这话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刚才是您在问我当时我看到的情形,我就据实回答了,这怎么能叫信口胡说呢?” 张卫平已经找到了徐悲程在供述时的问题了,问道:“俞大人,下官听闻刚才徐长老说,见到七个刺客向杜神医转攻,而大人在一旁观看,请问这是为何?” 此言一出,杨一平猛然转头,盯向俞不凡,他昨天一直在屋顶上与弩手交战,没有注意到下面的情形,现在知道俞不凡居然如此,心里顿时愤怒不已。 俞不凡一愣,盯着张卫平,怒道:“张县令,你在说我与刺客勾结,谋害杜西川?” 张卫平一脸平静:“俞大人,关于本案的真相如何,下官还没有下过任何结论,只是听到徐长老的供述中有疑点,所以想要询问一番,难道不可以吗?” 俞不凡顿时语塞! 张卫平继续道:“大人虽是上官,但下官是凉州城的县令,城内发生如此大案,下官有责任要将之调查清楚,给凉州百姓一个交代,给朝廷一个交代,还望大人配合,如果大人不肯配合,下官只好把此案上呈青州,请青州派人前来办理此案。” 俞不凡的脸色很黑! 张卫平的咄咄逼人,并不是为了帮杜西川出气,而是因为更深层次的原因,其核心是大渊朝文官和武官体系之间的争斗。 大渊靠造反立国! 前晋末年,朝纲大乱,藩镇割据,内耗不断,西夏趁机入侵,统治中原长达百年。 其间西夏政权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每每杀人盈野,搞得民不聊生,纷纷揭竿而起。 渊太祖就是造反义军中的一支,靠着吃苦耐劳,擅打硬仗,领着一帮泥腿子硬生生把强悍的西夏骑兵赶回草原。 大渊立国之后,这些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了将军,一个一个得到了渊太祖的重用,占据了大渊国家民生的各个重要岗位。 但悍将治国的弊病立刻体现了出来,普经屠龙的少年成了恶龙,曾经的泥腿子成了大官,转头开始欺压曾经和自己一样的泥腿子。 甚至手段更卑劣,更残忍,更没有下限。 而貌似没用的文人开始展示其风骨。 便如同在一片被烧焦的土地上,中原的儒家文明如一粒种子一般再一次探出脑袋,柔弱,却坚定。 各地相继爆发了地方农民对抗暴政的恶性事件,对抗的主导者,便是那些文人。 而悍将们第一次发现这些风一吹就倒的文人们,骨头竟然比他们征战多年的武将更硬,更不畏死。 而皇帝也发现,那些文官们远比那些武将更好用,重要的是,不需要担心这些文官们造反,同时,通过文官和武官们相互对立,他不需要担心朝廷大臣会相互勾结,把自己架空。 文官体系逐渐开始抬头。 转折点发生在承平四年的凉沧河之战,大渊的名将几乎在那一战中损失殆尽,三大营几乎全部丢失,只有飞虎营一部带着皇帝勉强逃回。 刚刚虎口脱险的皇帝被西夏骑兵给吓傻了,再不复出征时的那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而是一心只想躲回神京,离那些西夏骑兵越远越好。 而当时的青州知府田孝儒却清楚的认识到,大渊在凉沧河几乎全军覆没,青州和五散关的士气低到尘埃,大批百姓已经开始谋划弃城而逃。 如果皇帝此时东逃,必定会让本就低迷的士气彻底崩溃,西夏军必定趁机扣关,大渊会重现前晋亡国的悲剧,中原将再一次陷入西夏人的铁蹄之下。 大难当前,田孝儒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强行把皇帝扣在青州,让他发诏命令各州军队火速前来勤王。 然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带着青州的百姓,硬生生利用五散关的优势,把西夏的骑兵拦在五散关前。 整整四个月,五散关口尸横遍野,青州百姓十损六七,连田孝儒年仅十二岁的大儿子都死在城墙之上,终于等来了大渊各地的勤王之师,避免了西夏王朝又一次东进中原的惨剧。 那一场大仗中,大批武将选择了投降,反而是如田孝孺这样的文官们有选择战死者,有选择自杀者,却无一人选择投降,把大渊文人的风骨写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皇帝对把他扣在青州的田孝儒耿耿于怀,几年后找了个借口诛杀了他,但天下皆知其功,他的一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成了大渊文人的精神图腾。 第111章 漏洞 皇帝虽然杀了田孝儒,却从来不曾怀疑他的忠心,心里对他还是很佩服,他保举的许多文官得到了重用,他的妻子并没有被问罪,被封的诰命也没有被剥夺,他的幼子后来还找了个理由被封了爵。 在皇帝的心中,也确立了文官很硬,而武将不可靠的印象,文官集团在朝中彻底压倒了武将集团。 张卫年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作为一个曾经的举人,他对于文官集团的认同和对于武将的蔑视都是刻在血液之中的。 即便皇帝在圣旨中让俞不凡领凉州事,但只要他在凉州县令上还在任一日,就绝不可能把凉州的真正管理权交出去。 这几十年中,凉州城虽然风雨飘摇,城内却一直很平安,从未发生过一次性连死二十余人的恶性案件。 张卫年心中不爽,只觉得自己管理凉州几十年却从未有此类事件,俞不凡才来几天,凉州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件,而俞不凡又扯到案件之中,其中必定另有文章。 潜意识里,张卫年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这场刺杀事件极有可能是俞不凡自导自演的,其目的,不过是想让凉州城内乱,他可以找借口干涉凉州地方事务,并趁机夺取凉州的实际控制权。 刚才杜西川没到的时候,俞不凡正要求张卫年追查这些刺客的家庭,查清他们行刺的原因,而杨一平昨天晚上与杜西川达成一致,不愿意再追查此事,便假托说不认识这些人。 这下张卫年更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杨一平和俞不凡意见不一致,最大的可能是杨一平心里也不忿俞不凡夺了他的权,不想配合俞不凡搞这些阴谋。 再加上这些年中,他和杨一平之间一向客客气气,彼此尊重,相互扶持,所以张卫年想也不想,立马支持杨一平的说法。 等到杜西川和徐悲程的供词一说,张卫年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这件事就是俞不凡的阴谋! 是俞不凡搞得事。 他在心里暗暗冷笑! 他张卫年虽然是个七品小文官,可在这凉州城,他俞不凡想要搞事情,还嫩着呢。 看着俞不凡无话可说,张卫年假模假样的翻了翻案卷,开口道:“仵作的报告中说,死者一共二十一个人,其中十二个人死于杨一平的绣春刀,七人死于徐长老的巨剑,一人死于杜西川的匕首,一人死于杜西川的针刺。 俞大人,我不明白,您是凉州卫的千户,武道极高,为什么连杜西川都能杀死两人,而您却连一个刺客都没有诛杀?” 俞不凡想不出好理由。 难道他能说,他一直在那儿摸鱼,只是想要借刀杀人,让那些杀手有时间可以去追杀杜西川吗? 又或者说,他承受自己无能,被刺客围攻的时候,全无还手之力,他这个千户还比不上杜西川一个医士? 看着俞不凡支支吾吾,张卫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也嘲笑俞不凡的计划漏洞百出,这么拙劣的阴谋手段,也想让自己上当,真觉得自己在凉州县衙内这几十年,全是白混的吗? 张卫年突然觉得杜西川很不错,刚才他和杨一平在公堂上一直很被动,可杜西川一来,几句话便让攻守易势,现在他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 他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俞不凡想主动搞事,那他张卫年也不会客气,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做一做文章。 他必须让俞不凡知道,这凉州城,姓张! 俞不凡再也没了适才的嚣张气焰,张卫年心情极好,他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脸上挂着看似极为诚恳的表情,开口劝说道: “俞大人,下官觉得您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不然下官会很为难,无法结案啊!下官年纪大了,这凉州城反正无人愿意来,案子办不办好,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日后必定要高升的,可不能为了这么个案子,影响了前程啊。” 俞不凡怒不可遏,哼道:“昨天晚上杀手曾经用弩箭偷袭于我,我也曾与杀手恶斗,差点受伤,这点有目共睹。” 张卫年问道:“此事何人可以证明?” 俞不凡把目光转向杜西川。 所有人都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杜西川。 杜西川点头道:“俞大人所说得是实情,杨大人首先发现了刺客,在他与刺客缠斗的时候,屋顶上出现了弩手,他们首先偷袭俞大人,是小人发现了弩箭,替俞大人挡下了那一箭,否则俞大人只怕已经身受重伤。” 张卫年笑了笑,问道:“很好,俞大人,那下官更加不明白,杜西川曾经救了你一命,为何在那些杀手围攻杜西川的时候,你选择在一旁袖手旁观呢?” 他故意点出这句话,就是要特别强调一个事实:刺客来袭的时候,杜西川救下了俞不凡,可当杜西川有危险的时候,俞不凡却在袖手旁观,幸亏徐悲程出手,杜西川才幸免于难。 果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俞不凡,眼中均是鄙夷之色,徐悲程眼中的不满之色最甚,他是江湖中人,更重恩仇,又曾身在现场,自然更看不起俞不凡。 难怪俞不凡一个人也没杀,不是杀不了,而是不肯杀。 再想到俞不凡这些天来针对杜西川的种种,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昨天晚上的杀手,可能真的与俞不凡有关。 而俞不凡刚才拼命要追查凶手的样子,也让人读出了另一种答案——贼喊捉贼、杀人灭口。 俞不凡急了,连忙道:“本官当时不是不帮忙,只是本官连续与杀手作战,已经力竭,只能在一旁暂作休息!” 这句话的漏洞更大,既然是刺杀,如果俞不凡力竭,那些刺客必定是要趁他病要他命,怎么可能给他时间“暂作休息”? 张卫年下意识便想要这么问,可是话到嘴边又突然停住了,因为他还没有想好,如果俞不凡真的是这次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这个后果是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第112章 下官不知道 俞家在朝中如日中天,如果得罪死了,一双一双小鞋甩下来,他这么个县令,接得住吗? 他在凉州县衙三十多年,久历风雨,所有事都是谋而后动,这样的大事,更加不能草率。 正在他思考着该如何继续盘问才最合适的时候,一边的梁中野突然咳嗽一声,问道:“杜医士,那你觉得,昨天晚上这些杀手的目标是什么?” 杜西川点头道:“是我,大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所以当俞大人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时候,他们开始全力追杀我。” 梁中野大为高兴! 他突然插手问案,是他和张卫年的想法一致,如果继续让张卫年追问下去,这件事很可能会失控,所以他必须进行打断,转移目标,转移话题。 在他看来,杜西川很灵活,很机敏,反应极快。 他一问话,杜西川便把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又用不经意的语气,承认俞不凡确实是力竭了,而且很好的解释了杀手不再追杀俞不凡的原因。 不止是很好,而是完美无缺的解释! 于是他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追杀你?” 杜西川道:“知道。” 梁中野笑了:“那你说说看。” 杜西川又是点了点头:“昨天下午,我卖掉了一些红晶,赚了一万多两银子,这件事,梁大人,俞大人,徐长老,杨大人大家都知道。” 一旁的杨一平插话道:“确实知道,当时我们都在场。”,其余在场的人也都点头,表明知道此事。 杜西川道:“这凉州城外生活着不少马匪,平时以打劫商旅为生,可能是因为下了大雪,没有商旅,又得知了我挣了一大笔银子,便想潜到凉州城里想来抢劫,幸而俞大人和杨大人英勇,再加上徐长老这样的高手帮忙,才化险为夷。” 他又道:“这些马匪长年生活在大漠之中,经常打架斗殴,又日日被风吹日晒,只要一段时间不见,容貌就会变化,就算他们真的是这凉州城的居民,我和杨大人也认不出来。” 他这句话,又把自己和杨一平说不认识这群人的话给证实了,也阻断了俞不凡想要追查这些来历的计划。 梁中野连连点头:“时间动机都符合,本官觉得甚是合理,这就是一起马匪入城抢劫的案子。”他一边说,一边向张卫年使了个眼色。 他在五散关上当副守备这么多年,也猜到了俞不凡在这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可他毕竟与俞家有旧,也不愿意为难了杜西川,这才来搅一搅稀泥,想让这件事赶快过去。 眼见杜西川居然如此配合,更是让他觉得这个小子不错,心里下定决心,等回到五散关,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小子弄到青州去,放在自己身边好好培养。 梁中野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如果从品级上论,比张卫年高了好几级,又是青州上官,张卫年不能不给面子。 张卫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如果俞不凡真是幕后黑手,他该怎么收场,现在梁中野肯出面,他正好顺水推舟,让这件事赶紧过去,他连忙道: “大人果然洞察入微,一针见血,大人分析之下,下官茅塞顿开,也觉得这就是一件抢劫案,想不到现在凉州城外的马匪竟如此猖獗,还得请俞大人和凉州卫多加防范才是,俞大人和杨大人认为如何?” 杨一平拱了拱手:“两位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这件事是抢劫,这帮马匪当真无法无天,下官一定听从俞大人安排,好好保卫凉州城。” 俞不凡如何不理解几人的用意? 梁中野这样定案,分明是觉得是他想要对付杜西川,才故意派人或者引人去杀杜西川,他绝对不能背上这么大一个锅。 最重要的是,通过昨天晚上的刺杀,他更加觉得杜西川一定藏着什么大秘密,也许可以通过挖掘那些刺客行刺的原因,找到这些秘密,可如果结了案,他就失去了追查的理由。 他连忙道:“几位大人,我觉得这样子定案还是太草率了,应该查清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为何前来刺杀,如何谋利,是否还有同党......” “徐长老!”梁中野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打断了俞不凡,问道:“昨天你与那些刺客交过手,你怎么评价这些人?” 徐悲程回道:“那些人战斗经验丰富,动作身法灵活,配合默契,可是招式真气心法并不统一,实力偏低,大多在一二境之间,只有匪首稍强,不是俞,那个,我的意思是这些人符合马匪的特征,所以我也赞同杜西川的判断。” 他本来想说,那些人根本不是俞不凡的对手,根不可能让俞不凡力竭,可却被梁中野一个眼神所制止了。 梁中野的目的,只是通过徐悲程的话,让俞不凡明白,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的事,他就不要再作妖了,却不想徐悲程把真正的答案说出来,让大家都收不了场。 “俞大人!”梁中野的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那你的推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前来凉州刺杀,目标是谁?” 俞不凡哑口无言,一问三不知,他也得确不知道:“下官也不知道,所以下官以为......” 梁中野再一次打断了他,转过头向堂上了张卫年道:“张大人,您是凉州的县令,也是此案的主审,这件事,该由您来决定,你看此案可结案否?” 他的心中对俞不凡越来越失望! 他原来觉得俞不凡必定是俞家未来的领军人物,他来这凉州镀金,自己与他交好关系,再分享一些利益 ,多一条路,也是一个好选择。 可从昨天直到现在,俞不凡的表现让他越来越觉得不堪。 尤其是杜西川珠玉在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杜西川明明受了委屈,却能迅速懂得自己的用意,配合自己,更难得的是,他可能早就想好了这样的说法,无懈可击,却谁也不得罪。 这样的八面玲珑,任谁会不喜欢? 第113章 本官命令你 而俞不凡明明理亏,明明计划漏洞百出,被人发现了,却还自以为是,死揪着不放,甚至梁中野几次给他台阶下,他仍然不肯下。 这种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官的人,即使有着俞家的背景,梁中野也不觉得他会走多高。 相反的,如果跟这样的人一起合作,可能会被坑死。 于是他果断下了决心,再“教一教”俞不凡。 所以他果然掠过了俞不凡,直接与张卫年进行了沟通! 而张卫年非常高兴。 梁中野是武官派系的,又是五散关的上官,这样的人本该支持俞不凡,可现在看分明很厌烦,反而支持他,足够说明一件事,俞不凡就是一个不识时务的废物! 而且梁中野还确认了一件事,凉州城的日常事务,就该他张卫年说了算。 他连忙道:“好!本官已调查清楚,今有无名马匪等二十一人,潜入凉州意图抢劫,幸亏俞不凡、徐悲程、杨一平和杜西川等人及时发现,将其一网打尽,才让凉州免除了一场危机,马匪被全部诛杀,并无党羽漏网,此案就此结案!本官将把俞不凡、徐悲程、杨一平和杜西川等人的功劳上报青州,请青州定夺,另行宣布。” 俞不凡喉头滚了一滚,没有再说话,梁中野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他再坚持已见,只怕梁中野要直接拂袖离去。 还有很多事离不开梁中野,尤其是去云家求亲! 杜西川暗暗吁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故意要与俞不凡作对。 只是他答应了马老大,更不想俞不凡把后面的西厂挖出来,不想去承受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案件判决之后,县衙内的氛顿时轻松起来,由师爷和几个吏员在做结案文书,张卫年赶紧下堂来与几个人一起寒喧。 从品级上来说,连杨一平这个百户也是六品,比他这个七品县令要高,刚才他是主审,理应坐在堂上,现在审案结束了,他就不敢再大马金刀一般高高在上了。 看到俞不凡还在那儿忿忿不平地生闷气,张卫年心中一喜,来到杜西川身边,问道:“小神医,我听说,俞大人让你辞去医士的工作,你打算马上到县衙来当值?” 杜西川点点对:“此事属实,昨天俞大人让王小旗和钟小旗接替小人在凉州卫医护所的工作,小人无事可做,想着几日云福楼宴会的时候,大人想让我去衙门当值,所以小人才敢有这个打算。” 张卫年大喜过望:“太好了,我这县衙门前还有一间大耳房空着,我马上让人改造一下,把前半间改成医院,后半间给你住宿和生活用,你看如何?” 杜西川想了想,经过昨天晚上的刺杀事件,他与俞不凡的矛盾几乎已经公开化,俞不凡不可能向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妥协,他也不可能一让再让,所以,能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他拱了拱手,回道:“俞大人要把炼药房和医士室收回去,我正愁没地方住,大人能给我居所,我当然求之不得。” 张卫年拍手道:“好,那就这么定。” 按照大渊的医疗体系,朝廷在神京设有太医院,专门负责给皇室和官员治病,而各地州府县也会设立医官,负责地方的医疗卫生,而有些府县则会在衙门边设立医院,既可以监察地方卫生情况,防止各种传染病发生,又可以适当创收。 张卫年早有在凉州县衙设立医院的打算,只可惜在凉州城中,谁都知道以前的杜远、孔媛,现在的杜西川才是杏林高手,就算是云家的亦心堂,也只是卖卖药,看看小病,根本无力与凉州卫医护所竞争。 凉州城的人都知道杜西川的规矩,有多少钱,治多少病,童叟无欺,张卫年再想要设立医院,必定门可罗雀。 而现在俞不凡居然要把杜西川从医护所赶走,张卫年直觉得是天赐良机,尤其是想到杜西川每年在城门口赚的那些银子,以后会有一部分流进县衙里,更让他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凉州县衙一样很穷! 但是比凉州卫要好上许多,毕竟凉州卫全靠打工,而凉州县衙可以收商税和牧税。 朝廷不会给凉州拨银子,但也没有让凉州缴银子,这样算下来,凉州县衙基本能维持。 虽然凉州县城人口很少,商业活动也很少,但是县衙人也很少,而且张卫年始终保持着某些书生的狷介,没有搞横征暴敛那一套。 当然,也不敢搞。 好几个爱横行霸道的衙役,有头睡觉,无头起床,查都不知道怎么查,凉州的水,得确很深! 银子虽好,可就算挣着了,也要有命花才是。 可杜西川如果把医院开起来,县衙自然也能分到一部分,张卫年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至于凉州卫以后会怎么样? 那是俞不凡的事,与他张县令何干? 俞不凡一愣,他早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他让王从检和钟薛高去取代杜西川,其目的,也不过是想打压,等到他确信特效金创药与红晶无关的时候,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连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可现在张卫年提出这件事后,他才猛然回想起来。 他已经后悔了! 如果杜西川离开军卫所,一则他再也无法打压,也无法再探查底细,二则凉州卫少了一半的收入,以后他要怎么填这个窟窿? 他立即道:“杜西川虽然不再是医士,但还是兽医,所以,他不可以离开军卫所。” 杜西川摇摇头:“俞大人只怕一直没有搞清一件事,我和师弟从来都不是军户,没有和军卫所有什么协议,也没有领过一文钱的军饷,所以,我们从来不是军卫所的人,更不是您的下属,简单一句话,我和师弟,你管不了!” 他又向张卫年拱了拱手:“张大人,我想让我师弟一起过来帮忙,共同管理这医院,可以吗?” 张卫年笑了:“自然可以,本官求之不得!” 俞不凡的脸色黑如锅底,他管不了杜西川,便要管张卫年:“张大人,您别忘了,圣旨说本官领凉州事,这县里的事本官也有权过问,本官命令你不准杜西川前来县衙开医院!” 第114章 张卫年的目的 张卫年丝毫不让:“大人,我记得圣旨上是这样写的,命大人为凉州军卫所千户,领凉州事,可我们大渊一向来都是三司分立,大人的军卫所只管军事,我凉州的县衙只管钱粮、刑名和政务,所以,圣旨上的领凉州事,只是领凉州军务,现在又并非战时,地方上的事,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俞不凡一愣,又是无法反驳。 大渊实现三司分立,在州一级,分别为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挥使,其中布政使主管行政,按察使主管司法和交通,指挥使主管军事。 到了县一级,权力高度集中到县令手中,一般县衙内有品级的官员只有三人,分别为七品的县令、八品的县丞和九品的主簿,许多小县的的县丞和主簿都是摆设,实权还不如县令身边的师爷,而凉州这样单独有军卫所的,才会出现如俞不凡这样的五品千户。 原来管理军卫所的杨一平是六品,品级上比张卫年还高,只是杨一平一向来低调惯了,跟张卫年一向相处的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张卫年也一直给杨一平足够的尊重,所以杜远爆炸案的时候,杨一平也敢拍着胸脯打保票。 看到俞不凡哑口无言,张卫年这条老狐狸笑了! 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杜西川。 俞不凡高调进城,宣布自己是凉州城的老大开始,张卫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尤其是圣旨上的那一句领凉州事,让很多人心中产生了小心思。 张卫年绝不允许自己的权柄旁落! 在他心中,这绝不仅仅是他与俞不凡之间的事,而是涉及到文官和武官之争,如果武官在凉州掌了权,那么在其他地方也可能抬头,他不能开这个先河! 他先利用刚才刺杀案中俞不凡供词中的漏洞,让所有在堂上的衙役看到,俞不凡只是一个心胸狭窄,恩将仇报的小人。 再故意在堂上提出让杜西川来县衙开医院,也知道俞不凡一定不会同意。 他就是要让俞不凡强行反对杜西川入县衙,再说出“领凉州事”那句话,然后他强行保下杜西川。 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觉得俞不凡是一个妒贤忌才、恩将仇报、心胸狭隘的小人,而他张卫年才能在关键时候出手保人; 所有在场的人,都会知道俞不凡只能管那个破烂的凉州卫,而凉州县城,还是他张卫年的凉州城。 这,才是张卫年的真正目的。 到明天,整个凉州城都会知道俞不凡在刻意针对杜西川,他张卫年却给了杜西川一个容身之所。 俞不心根本不知道小兽医在凉州救过多少人,等凉州人知道俞不凡欺负杜西川后,一定会让俞不凡知道凉州城究竟有多“凉”! 保下杜西川的他,一定会被人喊上一句“张青天”! 当了一辈子的县令,尤其是当了一辈子的凉州县令,不就是为了让凉州百姓真心诚意喊他一句“张青天”吗? 梁中野看懂了张卫年的套路,可他并没有提醒俞不凡,只是在心里连连摇头,俞不凡在他的心里的地位一降再降。 杨一平也看懂了张卫年的套路,开始盘算着要跟张卫年好好商量,怎么样给凉州卫原来的六十多个兄弟留条生路。 杜西川察觉到了张县令似乎热情的有点过了头,但是管他呢,呆在县衙的大房子里,总比呆在瓮城那个小破屋里,还要时时被俞不凡猜忌、针对、打压要好。 至于俞不凡,根本还没有领悟到这一层,他还在拼命的盘算,怎么样跟俞家联系,跟青州联系,怎么样落实圣旨中皇上给他的权柄,把凉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张卫年拍了拍杜西川的肩,连称呼都变了:“杜医官,我们县衙里的那个仵作,水平实在差强人意,要不您辛苦辛苦,把这头也挑了吧。” 杜西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大人,这个我看还得算了,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的专长是治病,验尸我不擅长,但如果现在的仵作在验尸过程遇到了什么难题,我倒是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他拒绝倒不是因为害怕,他已经无数次看生死,也看惯了各种伤口,但如同昨天晚上的血腥场面,还是会让他困扰,会让他失眠,毕竟他只有十四岁,还只是个孩子,做不到心如铁石。 他现在哪怕看到尸体,也都是新鲜的,而验尸可能看到各种腐尸,总是有点隔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通过尸体去了解到太多的秘密,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凉州定律,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有这些时间,不如多炼一些药,增强一些实力来得靠谱。 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医术,养他自己和师弟,勉强应该够,他不想去抢任何人的饭碗。 张卫年不知道杜西川心里有这么多想法,他现在要拉拢杜西川,加深他与俞不凡之间的裂痕,让他再也回不了头。 所以他要尽可能让杜西川兼一些职务,多些权利,赚点银子。 可一想验尸的名声得确不好听,毕竟杜西川还小,以后还要娶妻,整天与尸体打交道,确实不妥。 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本官思虑不周,杜医官前程远大,怎么可以整天与那些尸体为伍呢?” 他想了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主意,又问道:“杜医官,那天我看到你开得药方,觉得你写得字很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好好教你学文,将来考个功名如何?” 杜西川愣了,他以前想过学武,想过学医,也想过带着二愣子一起云游四方,学师父和师叔一样做一个游方郎中,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文。 可从文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小时候听孔媛讲那些英雄人物,哪一个不是出口成章,成高八斗? 他才十四岁,虽然少年老成,可他总还是少年,少年总要有些理想的。 张卫年看得有些心动,立时来了兴致,在一旁劝道:“杜医官,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虽然医术高明,可是总归落了下乘,就算你以后能进太医院,当上太医,可那又怎么样,能够青史留名吗?” 第115章 从文 杜西川摇摇头。 除非能如出《百草经》《本草纲目》这样的医药书,否则,谁能在青史上留名,就算是自己的师叔孔媛,这样的天资卓绝之辈,只怕也难以在史上留下只字片语。 如果杜西川不能成名倒还好,如果杜西川成名,只怕孔媛最后的评价会很惨。 杜西川几乎能猜到史书上会怎么写孔媛了。 “孔媛,天姿聪慧,精擅医道,常有奇想,三十五岁,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张卫年继续道:“人活一切,草木一秋,总得留下点什么,所谓立功立言,或者你能斩尽敌寇,扬威于域外,或者你能写下名言名句,为后世传诵,你总得选一样。” 见杜西川还在犹豫,他也知道并不急于一时,又道:“你也不必急于选择,先住下来,我先拿些书籍给你,你多看看这些圣贤之言,读懂了其中的道理,自然就想要从文了。 你十四岁就能成为名医,定然聪慧异常,等学有所成,便去参加科考,当朝内阁阁老许嵩是我恩师,他每次给我写信,都让要举荐凉州的贤才,只是凉州这些年来,连愿意读书的人都没有几个,如果你能读出点名堂,我亲自写信向许阁老举荐你。”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张卫年的眼神都变了! 所谓官官相卫,官场之内,最重派系,虽然大渊皇朝之内一再强调不允许党争,但只要涉及权力就会有派系,而文官之间,同学和师生是天生的派系,张卫年很自然地把自己归入了许蒿一党之中。 还没等杜西川回答,张卫年自行把话接上了:“杜医官,你一定以为我在吹牛是吧。” 他也不等杜西川的反应,蹬蹬蹬地跑到后堂,又飞快跑了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锦盒。 他把锦盒放在公案之上,躬身下拜了一番,才郑而重之地打开盖子,递到杜西川面前:“你看,这些都是老师亲笔手书,你好好努力,不能丢了师公的脸!” 张卫年倒也没有吹牛。 他考科举那一年,许嵩正是当时考官之一,是以有了师生之名。 发榜以后,考生依例要去谢师,当许嵩知道张卫年来自凉州以后,还多问了几句。 此后,张卫年每年都会给许嵩写信,既汇报工作,也算是挂着点念想。 而许嵩隔一两年也会给他回封信,内容千篇一律,让他要安心工作,不负朝廷重托,在凉州之地做一个诤臣。 张卫年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理想,可所有的理想早就被岁月磨平了,他也明白,他这辈子,必定是要老死在凉州任上的。 他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读书人的骄傲让他始终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徘徊,而许嵩隔几年的信,让他觉得他在凉州的一举一动,始终被朝廷和内阁所关注。 人总要有些信仰。 许嵩或真或假的记挂,是张卫年的信仰,是张卫年数十年如一日,把凉州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精神支柱。 张卫年故意把这些信拿出来显摆,当然不是为了杜西川,而是给俞不凡等一众武将和县衙之内的一众衙役看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人都知道,他张卫年上面,也有人! 果然所有人都对张卫年肃然起敬,就连梁中野都觉得张卫年不简单。 毕竟整个大渊有上千个县令,还有各地州府的官员,有品级的官员数千人,许嵩愿意看他的信,还亲手给他回信,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把他当作门生了。 将心比心,梁中野觉得如果当今的兵部尚书能给他写封私信,他也肯定觉得很光荣,而张卫年的锦盒之中,许嵩的手书数量不少。 刚才他还觉得张卫年在吹牛,可现在他觉得,如果他有这些信,他也会拿出来吹。 看着众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张卫年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很满足! 他要把杜西川彻底拉进文官体系,大渊文武不两立,俞不凡自己后悔去吧。 杜西川当然不知道张卫年有这么长远的计划和这么复杂的想法。 对他而言,县令大人能如此看重他,怎么也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俞不凡在针对他的时候,有人能收留,真正是雪中送炭的行为。 他向县令深深行了一礼,回道:“多谢县令大人抬举,小人一定好好看书。” 县令架住了他,笑着道:“以后,我就喊你西川,你可以喊我县令大人,也可以喊我老师,你也不必自称小人,称一声学生即可。” 杜西川又重施了一礼:“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张卫年很满意。 杜西川是很好的学生嘛。 俞不凡就是个匹夫! 俞不凡的眼皮一直在跳,他想阻止,可是实在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梁中野却是有些头疼,他一直在谋划着怎么样把杜西川弄到五散关去为自己所用,可现在被张卫年抢了先,偏偏张卫年还挂着许蒿的学生这个关系,这件事有些头疼,需要从长计议。 一群大人在旁边盯着,两个师爷的结案文书写得飞快,张卫平当堂把文书又读了一番,几个当事人签字画押,该留档的留档,该上报的上报,这件事才算正式了结了。 张卫年想请一众人在县衙吃饭,俞不凡没有心情,梁中野和徐悲程想去查看极境堂那些西夏人的动向,杨一平要去处理尸体,而杜西川准备去搬家,所以只能直接散了! 杜西川从县衙出来以后,云暮然正等在外面,她听到当街刺杀案,心中焦急,先是去凉州卫找杜西川,听说杜西川去李屠夫家治病后又急急赶去了李屠夫家,每次都晚了一步,最后就赶到县衙。 她赶到的时候,县衙里正在开堂,限制旁人进入,云家与县衙的关系再好,这个时候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好在只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众人就从县衙出来了,她先躲在青衣小轿之中,等着杜西川出现。 俞不凡心情不爽,第一个从县衙中出来,看到云暮然的小轿,便想上前打招呼,可是田七和香云挡在前面,歪着头,眼中全是眼白,他只能悻悻离去。 第116章 我要找你报仇 杜西川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云暮然连忙迎了上去,好在这次她矜持多了,没有一上来就抱着杜西川,但也是左看右看,确定杜西川真的没有受伤以后,才算彻底放了心。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包,塞进了杜西川手里:“藕粉桂花糕,我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最馋的东西,一闻到就不肯跑了。” 藕粉和桂花在中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可是在离开中原数千里的凉州,却弥足珍贵,而且又是云暮然亲手做的,更是难得。 杜西川很自然地接过了云暮然递来的点心。 然后他才怔了一怔,这种自然也是被刻在骨子里的,他根本无法拒绝云暮然。 什么事都无法拒绝! 只是昨天云暮然在说关于两人婚约的时候他才犹豫了一下,可昨天晚上两人那一次拥抱以后,一切似乎又都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想起了什么事,从怀中拿出一堆银票,抽了几张,想了想,又加了一张,一股脑儿递给了云暮然:“这是师父炸塌楼要赔得银子,多加了一千两,算是对受了惊吓的那些人的赔偿。” 杜西川没有再提云暮然骗他的事。 师父炸塌了亦心堂,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是事实。 也许云暮然早就知道了俞不凡会来,也知道俞不凡会到云家来求亲,她利用杜西川做挡箭牌,这样的理由杜西川完全可以接受。 小然姐姐来找他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来找他,他才反而要生气,如果他不帮小然姐姐,谁来帮?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他是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原谅小然姐姐? 他甚至有些后悔那天晚上对云暮然说了很重的话。 那是他的小然姐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小然姐姐。 云暮然拿起银票,立时吓了一跳,她连忙把杜西川拉到角落里,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银票,不会是从昨天晚上那些刺客身上搜到的吧?我跟你说,这是赃款,你不能拿,万一被人举告了,你会坐牢的,乖,把这些钱都拿出来,我陪你去县令那儿,就说这些银票是昨天晚上捡的,忘记上交了,你放心,以云家和县令大人的交情,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唉呀你说话啊,别光知道傻笑啊,姐姐又没有催你还银子,你不能做傻事,你说话啊,急死我了!。” 她一口气嘀嘀咕咕说了许久,杜西川只在一边傻笑着,直到云暮然急了,才开口道:“有个傻子一百两一块把那些红水晶给买走了,当时梁大人,俞大人和杨大人都在场,没事的。” 云暮然立时咋舌了:“你说那些水晶卖一百两银子一块,我的天,这真的是宝贝吗?你会不会被人坑了?” 杜西川微笑着摇摇头,小声道:“孔师叔早把这些水晶的秘密研究透了,他们把那些东西买去了也是无用,不用担心。” 云暮然点点头,算是放下了心,然后又道:“可是如果大家都知道你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卖了那些红水晶的话,你再要收就难了。” 杜西川一愣,这些事倒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耶律保保以一百两银子收红晶这件事,凉州卫很多人都看到了,以后大家再找到红晶,肯定去想办法卖到西夏去,毕竟是一百两银子,一户人家可以生活上好多年,谁能不心动。 不过他现在还藏着不少红晶,按照他的修炼速度,估计几年之内,不收红晶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杜西川又把张卫年请他去开医院的事跟云暮然说了,云暮然也觉得很好,这样她以后再也不用向凉州卫跑了,现在别说看到俞不凡,便只是想到这个人,云暮然都会觉得反胃。 云暮然当即提议要替杜西川去整理东西,这样可以尽早搬出来,杜西川想了想也表示同意,他现在还在俞不凡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再拿出红晶来,俞不凡肯定会怀疑,正好通过云暮然的轿子把东西带出来,先让云暮然带回云家藏起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把这个计划和云暮然说了,云暮然自然不会反对,两人正要行动,可这时候,田七爷却指了指县衙对面的一个角落。 两人循着田七指得方向望去,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躲在雪堆后面,手中拿着一把短刀,正偷偷向这边张望。 他身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布衣,上面布满了补丁,针线粗糙地缝合着磨损的痕迹。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露出了里面夹杂着的草料。 他的裤子同样破旧不堪,裤脚处磨损严重,甚至能看到裸露的脚踝,这样的雪天,他的脚上穿却着一双草鞋,已经磨破了鞋底,鞋带也磨损得几乎断掉。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许久没有梳理,看起来十分杂乱,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却死死地盯着杜西川。 杜西川挠了挠头,他很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位少年,不知道这位少年为何对他如此恨意滔天。 但他还是向少年招了招手:“那位小弟弟,你过来。” 少年见杜西川向他招手,吓得一激灵,顿时就想要撒腿就跑,可他又立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握着短剑,一步一步向杜西川走来。 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害怕,他的全身不断颤抖,那把握着短剑的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但他绝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依然坚定的一步一步向杜西川走来。 直到离杜西川还有三步的距离,他才举起短剑,指着杜西川,颤声道:“我叫迟寒,我爹叫迟大牛,昨天晚上他死在你的手里,我要找你报仇!” 他这样说着,身体却颤抖得更加厉害,连牙齿都在不停打架。 杜西川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叫迟寒的男孩是,他爹是马老大那群马匪中的人,就是昨天晚上手持太刀,一直追着他,最后被马老大误杀的,马老大口中的“小池”。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淡淡地说道:“你爹打不过我,你更打不过我,你来杀我的结果,一定是被我杀死,而你在县衙门口公开行刺,不管我杀不杀你,你也一定会被判死刑。” 第117章 凉州很冷,冷得血都会冻住 少年的话都开始哆哆嗦嗦:“我知道,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找你报仇,哪怕是死,我也要找你报仇。” 杜西川微微摇头:“你记得你,你妈妈叫田桂花,前年摔断了腿,是我治得,你弟弟迟暮,去年得了天花,差点就要死了,也是我治得,我对你有家大恩,你爹却还要来杀我,是忘恩负义,你是不是也要学你爹一样恩将仇报?” 少年的手一松,短剑扑地一声插到地上的雪中,他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一直犹豫,我在发抖,不是因为我害怕,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找你报仇。” 杜西川又道:“你妈妈现在一条腿不灵活,你弟弟体弱多病,你爹现在死了,不管你今天能不能报仇,你都会死,如果你也死了,谁来照顾他们?” 少年哭倒在地,用拳头狠狠砸在雪块之上,直砸得拳上全是鲜血,口中只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用,我真的没用,我不能替我爹报仇,我是这个天下最没用的人。” 杜西川也不阻止,只等他略略哭了一会,才道:“你爹不是我杀的。” 少年的哭声顿时一停,仰起头来看着杜西川:“ 我不信,前天晚上马老大找我爹,说要去找你,我爹起初不同意,后来不知怎么得又同意了,可现在你没死,我爹却死了,不是你杀死了我爹,还有谁?” 杜西川有心想问问他当时的情况,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问,只是指了指城门:“你爹是被马老大杀死的,他的尸体现在还在城门口,你现在就可以去看他的伤口,就是马老大的那把黑枪刺的,你应该认得马老大那把枪吧。” 少年仍然不信:“我爹与马老大是兄弟,他为什么要杀了我爹?” 杜西川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是你无法理解的,等到你再大一些,你才会明白,你去看看你爹的尸体,也可以去问县里的仵作,他们都可以证明,你爹死于马老大的枪。” 少年站起身来,说道:“好,我现在就去查,如果我错了,我向你磕头道歉!” 他拾起刀,转身就要飞奔而去。 云暮然喊住了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他:“天冷了,去买双鞋穿,别把脚趾头冻坏了,还有,如果你想做工养你妈和弟弟,就去云福楼,我会让伙计安排的。” 少年没有拒绝,接过银子,跪在地上向云暮然磕了一个头,然后向着城门处飞奔而去。 田爷始终没有说话,但是他从心底里欣赏杜西川所做得一切。 他突然觉得很心酸,因为杜西川只比这个少年大了两三岁,可要面对的东西,远比这个少年要多得多! 凉州很冷,冷得血都会冻住。 可凉州也不冷,因为有杜西川和迟寒这样的少年。 少年的不屈和冲动,才让凉州有了那一丝的不确定。 云暮然问道:“小兽医,他爹真的是马老大杀的?” 杜西川点点头:“是!误杀,可他爹得确是被马老大害死的,没有马老大组织得这场暗杀,他爹也不会死在昨天晚上,这个道理,等迟寒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 “马老大为什么要杀你?”云暮然问道。 杜西川摇摇头,只道:“大概是为了我怀里那一万多两银票吧,毕竟他们抢了几年,未必能挣这么多,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总要博一博。” 云暮然点点头,道歉道:“该怪我,如果你昨天就把银票给我了,也许就不会有刺杀了。” 杜西川笑了笑:“那说不定他们就去伏击你了,这样比起来,还不如伏击我,我命大,一般人弄不死的。” 云暮然嗔道:“以后不许说什么命大命小的话,忌讳着呢,每个人都要平平安安的。” 杜西川默然。 在凉州城,平平安安,是何其难得的愿望哦! 难得有机会,云暮然没有坐轿子,与杜西川肩并着肩向军卫所走去,本来该是很欢快很旖旎的,可怪出了迟寒这个变故,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沉重。 刚到城门的位置,却见一支马队从城门处缓缓而入。 当头一骑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绸缎长袍,袍袖宽阔,衣摆处绣着精美的云纹,头顶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巾,巾上镶着一块翠玉,更显其尊贵身份,腰间束着一条镶金嵌玉的腰带,悬挂着一枚和田玉佩,随着他的行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长相与云暮然有七八分的相似,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既感到亲切,又觉得难以捉摸,这样的天气里,他的头发仍然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支玉簪固定,两鬓略有几丝白发,更增添了几分稳重和老练。 看到来人,云暮然立时变了脸色,便想要躲到一旁,可马上之人早就发现了她,喝道:“为父出去了半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这么想躲着我吗?” 云暮然连忙乖乖站起来:“原来是爹啊,刚才我只看到有个八面威风、风度翩翩、帅气逼人的青年公子骑马而来,我还以为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王孙公子到我们凉州城来了呢,所以才下意识躲避,可没想到原来这王孙公子竟然就是我爹啊?爹你真的越活越年轻了,我们两个站在一起,保管别人都称我们是兄妹......” 云镜明当然知道女儿在胡说八道。 他这身装扮,是到了京城以后,为了能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装面子才花了大价钱才换上的,出了京城以后,便立刻压到箱底,小心翼翼地生怕遇到劫匪,根本不敢穿在身上。 一直到了凉州城门外自己的地盘上,他才算放下心来。 为了能在女儿面前装一把蒜,他重新换上全副行头,又骑匹高头大马,本来就是想在女儿面前显摆显摆,让女儿多夸自己几声。 现在女儿这么识趣,他便笑吟吟地看着女儿,由着她像只小麻雀一样一旁吱吱喳喳,把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通,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要甜,觉得这些钱花得可真是值。 杜西川上前行了一礼:“云师叔好久不见。” 看清是杜西川,云镜的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他倒也不是特别讨厌杜西川,只是杜西川是跟着杜远姓杜,而不是跟着孔媛姓孔,所以一看到杜西川,就免不了让他想起杜远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第118章 为什么会在一起 他哼了一声:“我是你师伯,你师父那个不要脸的,明明比我小,却喜欢在外人面前充老大。” 杜西川也不气恼,只道:“师父说,先入师门者为大,就像二愣子也比我大,可是一直都喊我师兄。” 云镜翻了个白眼:“你师父就是个二货,你原来跟着师妹的时候,倒是很机灵,现在师妹没了,你被你那个二货师傅越教越二,早晚跟你那个师父一样也变成个二愣子!” 杜西川呵呵一笑:“师父不在,您是师叔,您说得都对!” 云镜终于得意起来,洋洋得意到:“那是自然,就你师父那个榆木脑袋......” 话说到一半,他才突然发现了什么异常,盯着云暮然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他越看两个人越觉得可疑。 尤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女儿对杜西川有好感,更让他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事。 难道是自己去了一趟京城,自家的白菜让杜西川给拱了? 如果真是这样,包括田七在内,这些家里的保镖一个一个全得给炒了! 云暮然连忙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前几天,杜师伯,哦不对,杜师叔来我家药房煎药,结果一不小心把药房给炸了?” 还没等云暮然说完,云镜腾地一下从马上坐起来:“那混蛋出事了?” 云暮然忙道:“师叔倒是没事,可是我们亦心堂的炼药房和药铺给炸塌了!” 云镜稍稍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马背上,然后立刻又从马背上坐了起来:“这混蛋运气怎么这么好?这都炸不死他,暮然,你马上告诉张县令,就说这混蛋毁坏他人财物,先把他关进去吃吃苦头。” 云暮然笑了:“来不及了爹,爆炸一发生之后,师叔立马就逃出城去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云镜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没担当的家伙,出了事从来就只知道管自己,这么大的雪他也敢向外跑,疯疯癫癫的,我看能不能冻得死他,就让他曝尸荒野,没人送终,活该!” 杜西川在一边弱弱地道:“师父他其实也没那么疯癫,照顾自己肯定没问题的,他会替牧民医牛马羊,牧民都喜欢他,再大的雪,也一定没事!” 云镜哼了一声:“他也就这点儿本事,勉强混个温饱,连个老婆都不敢娶,哼!天下第一无能之辈!”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白了杜西川一眼,对云镜道:“父债子还,那老混蛋搞得破坏,让这小混蛋赔钱,这小混蛋没钱,就把他送进牢里去吃苦头,反正这小混蛋跟那老混蛋一样是个滑头,没担当,早晚跟他师父一样到处祸害人。” 云暮然白了他一眼,嗔道:“爹,你在说什么呢,西川早就把银子都赔给我们了,还多赔了一千两!” “哈哈哈哈哈!”云镜好似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几乎笑得要从马上跌下来:“你说这小子能拿出一千两?哈哈哈,这小子要是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我就可把这凉州城的城门给......” 他本来想说,如果这小子能拿出一百两银子,就把凉州城的城门给吃下去,可是他立马想到了一个问题,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暮然,你是不是故意做假账,在替他填窟窿?我跟你说,其他事都好说,这小子的帐,我可不会认!” 杜西川心里闪过一个促狭的念头,他洋洋得意地从怀中取出剩下的银票,在云镜面前扬了扬:“师叔,师父离开之前,把小然姐姐嫁给我了,嫁妆一个一万两,五千两付赔了亦心堂的损失,还剩下五千两!” “你在做春秋大梦吧?就凭你也想娶我的女儿,什么时候......”云镜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 他突然发现了个问题,凉州云家的主人,只有他和女儿,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杜远作为他的师兄,还真的可以作这样的决定。 当然有个前提,云暮然不反对。 可云暮然好像真不会反对?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不然杜西川手中的那五千两银子哪里来的? 杜远的脸皮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厚了? “混蛋!这事轮得到他作主?”云镜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腾地一下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杜西川,把他高高举了起来:“你们师徒两个要不要脸啊?在外面没用,整天就会欺负自家人,现在还敢欺负我女儿,我杀了你......” 盛怒之下,他掐住了杜西川的脖子,杜西川也不反抗,渐渐感觉呼吸困难。 云暮然连忙拉住云镜的手,把杜西川给拉了下来,瞪着眼睛道:“爹,你干嘛啊,你想把他杀了啊?” 云镜此时此刻已经极度愤怒! 他用颤抖着手指着杜西川,又将手指移到了云暮然身上,眼中满是复杂之色。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无法发出声音。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挤压着,几乎无法呼吸。 “你你你,你这个脑子怎么了,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呢?你这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啊?不行,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退了退了!这小子想娶你,门都没有,你嫁谁都可以,那怕是嫁只鸡嫁只狗,我都认,就是不能嫁这小子,啊呀,啊呀,气死我了!” 云暮然连忙道:“爹你别生气,西川跟你开玩笑呢,他是把这些年收得那些红色晶石给卖了,卖了一万多两银子。” “以前师妹在捣鼓的那些红晶?”云镜忽地收起愤怒,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忧色,“这小混蛋把红晶卖给谁了?” 杜西川指指主城门外瓮城中驻扎着的那个蒙古包,回道:“西夏极境堂的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对红晶感兴趣,本来我也不想卖,可是师叔当年说过,要想办法把这些红晶处理了,既然有人愿意买,我肯定要想办法卖掉。” 第119章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云镜的眼睛一亮:“你是师妹说要卖掉?” 杜西川点点头:“嗯,师叔让我一定要想办法处理掉!” 云镜把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是师妹说得,那就没有问题了!”略顿了顿,他又似想到了什么,“杨一平居然允许西夏极境堂的人进城了?他这是疯了吗?” 杜西川摇摇头:“不是杨大人,凉州城刚刚新来了一个千户,俞不凡俞大人,是他怕西夏人在城外冻死会惹出麻烦,影响凉州和议,所以才允许他们进城避寒。” 云镜一愣:“俞家的小子已经上任了,怎么这么快?” 云暮然也是一愣:“你居然知道他?” 云镜看上去有些发愁:“这件事说来有些话长,等回家了我再跟你慢慢说。” 他看了一眼杜西川,瞬间又愤怒起来:“你们师徒两混蛋,一个一个都不是东西,老混蛋一天一天尽不干人事,现在小混蛋也开始学会气我了,我打死你!” 他想拿自己的东西砸过去,可是身上挂着的不是玉佩就是珠宝金饰,任何一个都舍不得。 他又摸了摸身上,终于摸到几块碎银子,想砸出去却又舍不得,最后终于摸到两个铜钱,咬了咬牙,向着杜西川掷去。 杜西川双手疾伸,笑嘻嘻地把铜钱给接住,随手塞进自己怀中,还顺势行了一礼:“多谢师叔的见面礼!” 云镜气得脸色发白,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杜西川,对着云暮然哆哆嗦嗦道:“你看看这个小混蛋那副嘴脸,是不是跟那老混蛋一模一样,我跟你说,以后不许你和他打交道,听到没有?” 偏偏二愣子这时候也过来施礼:“师伯好,为什么师兄有礼物,我却没有?” 二愣子名义上是孔媛的弟子,所以喊云镜师伯。 云镜对他的态度却要好得多了,毕竟他跟着孔媛姓孔,从某种角度来说,杜西川是孔媛在这世界上的医术传承,而二愣子才是孔媛的真正传承。 他很痛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元宝,递给二愣子:“记得要定期去看你师父。” 二愣子点点头:“四时八节的时候,师兄都会带我去的。” 他接过银子,又递给了杜西川让他保管,杜西川拍了拍肩膀:“师弟你可真乖,等下收拾收拾跟师兄一起去县衙,以后就住在县衙里的大房子里,好不好?” 二愣子大喜过望,笑呵呵地:“太好了,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杜西川也笑眯眯地:“不急,我们先把东西整理一下,等县衙里把房子收拾出来,我们师兄弟一起开个医院,你再也不用在这里喂马了!” 二愣子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杜西川横了一眼云镜,老气横秋地说道:“师弟,你以后好好跟师兄学医术,别学师父的师弟,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云镜气得脸色发白,但是想想二愣子说的两人时时去祭拜的话,终于没有再骂人,拉起云暮然:“走了走了,再这么待下去,迟早被小混蛋给气死。” 云暮然还待说些什么,边上一个声音响起:“参见云伯父,云伯父一路可好?小侄这厢有礼了!” 云镜转头望去,才发现有一个年轻人陪着梁中野和徐悲程不知何时也到了城门口,在向他行礼。 云镜见到三人,立刻猜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必定是俞不凡,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立即回了礼,说道:“这位是我们凉州城新上任的俞大人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仪表堂堂,不同凡响。” 然后他马上道:“俞大人,还请允我失礼,我先跟梁大人打个招呼。” 俞不凡连忙道:“云伯父客气了,您自便就是了。” 云镜又还了个礼,这才向梁中野行了一礼:“昨天我快马加鞭赶到五散关,原想着去好好拜访一下大人,没想到你的亲卫说您来梁州了,我是一刻也不敢停,赶紧赶过来了。” 梁中野也回了一礼:“云兄弟客气了,我原来也想着在关上跟你见面,只是这天气难测,我只好快去快回。” 云镜连忙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那可不行,我和大人相识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能来我这凉州一趟,怎么也得让我尽尽这地方之谊,我跟你说,这一次,不住过年,我绝不允许你走!” 他微微摇动着梁中野的手,语气中既真诚又恳切,热情之意,几乎快要洋溢出来。 梁中野也微微摇晃云镜的手:“云兄弟你实在太客气了,凉州这地方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与大渊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我也有心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奈何皇命在身,职责所系,实在是不得已啊。” 云镜更是热情:“既然是皇命,我也是不敢耽搁,只是这几日,你非得住到我家里不可,不然下次再去关上的时候,我可就没脸见到你了。” 两个老狐狸在那儿相互吹捧着,满是褶子的脸上都能捏出花来,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几十年不见的亲兄弟再次相逢,恨不得要马上跪下互相磕八百个响头。 云镜对徐悲程也是熟悉,顺带着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却是比不上对梁中野的热情了。 待几个招呼打完,云镜对着俞不凡、梁中野和徐悲程道:“俞大人初来乍到,梁大人和徐大人更是稀客,今天无论如何跟我去寒舍,让我作个东。” 他又转头对云暮然道:“别跟这小混蛋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去招呼客人,你现在已经是快要可以议亲的人了,不要跟这种不三不四的混蛋呆在一起!” 云暮然顿时翘起了嘴巴:“爹,西川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损他,难道是因为他现在的医术比你高,没人再来找你看病,你所以心生嫉妒了吗?” 云镜气得胡子乱翘:“就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敢在我这里吹?我只不过是太忙,又看在师妹的份上,看他可怜,怕他没饭吃,才不跟他抢生意,否则这凉州城,哪有人愿意去找他?” 第120章 恭喜 云暮然笑了,杜远、云镜和孔媛三人分属同门,论医术,孔媛比两人高出一大截,可是要论经商之道,云镜又比两个人强得太多,又有云家的家族助力,所以能在凉州挣下偌大的一片家业。 不过每个人总是奇怪,对于已经得到的成就,总是不太看重,反而对得不到的东西却是耿耿于怀。 当年三人的三角恋情,云镜选择成全,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云镜自愧于医术不如,此后孔媛行医,他更不会去竞争,而是潜心于家族生意,医术水平也就彻底耽搁下来了。 等孔媛去世,杜远发疯,云镜心中伤痛,便想把医术重拾起来,再次行医。 他已经是商业巨贾,再次执医,也不是为了谋生或挣钱,只是在心中有难以明状却又不能明言的复杂情愫,想要接过孔媛留下的药箱,弥补一下自己某些的遗憾。 没想到杜西川却接了孔媛的衣钵,当时只有十岁的他医术飞速成长,凉州人飞快认可了他,不论云镜坐在亦心堂里,或者去城里游方,哪怕是免费坐诊,大多数人也是不信。 这下云镜把杜西川也给记恨上了,只觉得这师徒两个人,一个抢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一个抢了自己最心爱的职业,简直就是自己命中的灾星。 他小时候也挺喜欢杜西川,自此以后,他就越看越觉得这小子不顺眼,总是想找找他的麻烦。 他指着杜西川的鼻子,喊得声嘶力竭:“小混蛋,我告诉你,你少打我女儿的主意,就算我把她嫁给那个孔二愣子,也绝不会同意她嫁给你,总而言之,你想都不要想!” 他又指着凉州卫的军营,对云暮然道:“这里是大男人居住的地方,你是大家闺秀,以后不要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免传出去,有损你的声誉。” 云暮然正要发脾气,一旁的俞不凡却心花怒放,说道:“云小姐秀外慧中,端庄大方,确实不适合来这军营,小侄也早就下过命令,不允许女子进这兵营,以后我一定会让兵士们好好守卫,伯父只管放心便是了。” 云镜立时赞道:“俞大人果然是纪律严明,治军有方,怪不得年少有成,不愧是名门之后!” 俞不凡心花怒放,正要再说几句损一损杜西川,一旁的梁中野插嘴道:“云兄,想不到你对俞大人如此看好,那我可就要恭喜云兄,贺喜云兄了!” 云镜一头雾水:“俞大人青年才俊,有目共睹,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梁中野道:“俞大人到凉州上任以后,对令媛一见倾心,所以便委托我前来做媒,想要迎娶令媛。” 云镜的脸色微变,干笑两声,试探着问道:“俞大人是名门贵胄,而小女是乡野之人,只怕有点门不当户不对,高攀了吧?” 梁中野道:“俞大人家世显赫,确实不假,可他能来这凉州之地,与令媛相遇,可见是天作之合,这天定的良缘,云兄可不要错过啊?” 云镜盯着他的眼睛:“ 这样恶劣的天气,梁兄却单骑而来,不会是专门为了令媛这点小事吧?” 梁中野微笑道:“自然不是,愚兄是来凉州保护一位大人的,刚好俞大人提起这事,愚兄与他家长辈有旧,不好推托,又觉得君子该当成人之美,所以想做个顺水人情,但毕竟这是婚姻大事,云兄和令媛若另有考虑,愚兄绝不勉强。” 这个答案让云镜很是意外。 意外的并不是梁中野提亲的事。 早在云镜和其他州的一些云氏家族成员一起去京城的时候,俞家就曾经前来接触过,也提过进行家族联姻的构思,云氏家族还曾经作过内部讨论,云暮然曾经作为备选方案,但并没有最后结论。 所以让梁中野与俞不凡一起出现在凉州的时候,云镜就猜到梁中野可能会提亲。 在五散关上,梁中野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是五散关守关军官前十序列中中唯一的一个中三境。 而且依他的年龄而言,这辈子都可能无法进入武道七境。 但他也是前十序列中唯一一个经历过两次凉沧河失败后守关之战的人,也是对西夏边军最熟悉、对青州、凉州以及周边情况最熟悉的高级军官。 军方需要梁中野的丰富作战经验,也需要这种从普通士兵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军官作为普通士兵奋斗的目标,更需要一颗幸运星作为所有士兵的精神寄托。 所以梁中野以六境的实力,统领着一群七八境的军官扼守着整个大渊最重要的军事要塞。 但正是因为他的特殊性,决定了他是西夏人的重要目标之一, 五散关对他保护的很严,生怕他会被西夏人给劫了去,不仅可以利用他获得重要情报,还可以打击守关将士的士气。 所以当梁中野出现在俞不凡身边的时候,云镜还颇有些意动,这样的老吉祥物如果专程为了替俞不凡求亲而出现在凉州,俞家的诚意和实力都足够大。 可是梁中野接下来的操作,让云镜这个老狐狸完全看不懂。 虽然他声称是来凉州保护某个人,可云镜根本不信,谁都知道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保护得了谁? 可他也确实不像是专门为了提亲来到凉州的。 如果提亲,他应该带着俞不凡一起去云镜的府上,然后再提出来求亲的事,顺便谈谈对于这场联姻,作为五散关可以给予的条件和要取得的价值。 可是梁中野却选择如同儿戏一般在选择在城门口提这件事,最后又强调只是做顺水人情,让云镜不要勉强。 这哪里是作媒?更像是在撇清关系。 云镜知道以梁中野这样的老狐狸,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一定发生了某些他所不知道的事,让梁中野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他看着梁中野,想从他的脸色中找到一个答案,可是梁中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这件事完全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第121章 神京粮贵,居大不易 而俞不凡也是皱起了眉头,昨天梁中野在杜西川面前撇清这件事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是官场中人惯用手段,梁中野只是在杜西川面前演演戏,等去了云镜家中,必然说一套做一套。 可梁中野真的这么干了,还故意当着杜西川的强调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云镜自己决定,那么不管这事成或不成,杜西川确实没有可以怪他的理由。 而对俞家而言,这事如果成了,他梁中野这个媒人的人情总是在了的,如果不成,他也算是出了力,俞家无论如何只能承情,不能追究。 这梁中野果然是人老成精,滴水不漏。 三个人的沉默中,俞不凡先忍不住了,问道:“云伯父,这次神京之行,感觉如何?” 云镜猜测着他问这话的意思,极可能与京城俞家的某些计划有关,便回道:“神京粮贵,居大不易。” 俞不凡微微一笑:“若云小姐以后在神京有了居室,云伯父再回神京之时,便不用担心粮贵不贵了。” 云镜如何不明白他话中的双关?可心中又有些不解,毕竟云家与俞家的合作还没有正式开始,俞不凡说这样的话,未免显得急躁了一些,根本不像世家子弟那样沉得住气! 他微微一笑,回道:“原来如此,俞大人久居神京,果然对神京比较了解,草民以后还得多多请教俞大人才是。” 俞不凡见云镜没接关于云暮然婚事的话题,完全在打太极,他只好主动把脸凑上去:“伯父总是称小侄俞大人什么的,实在是见外了,以后称小侄一声不凡或者凡儿便是了,以免得太生份。” 云暮然听得俞不凡不断顺杆子向上爬,顿时便要发作,云镜却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俞不凡步步紧逼,云镜的心中也是不爽,但是他老谋深算,比云暮然要沉得住气,于是拱手道: “列位大人,小女虽然不是什么神京贵女,却也从小知书达礼,既然涉及到婚事,便不能在这城门之下,草草言说,而且小民刚刚回家,许多事情不甚了了,就待明日再说此事吧。” 俞不凡一听,顿时大喜,忙道:“是是是,今日确实聊草唐突了,明日我专门请梁大人、徐长老、县令大人和凉州城的名宿一起登门拜访,三媒六聘,该到的礼,小侄绝不会缺。” 云暮然急了:“姓俞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要嫁,也只会嫁给杜西川,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俞不凡想要说些什么,云镜先开口了:“父母之名,婚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可以作主了,你想嫁杜西川,绝不可能,你们两都死了这条心吧,老田,先把小姐带回去,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在城门口大喊大叫要嫁谁,要嫁谁,成何体统!” 田七连忙上前,拉起云暮然,云暮然立时便要挣扎,田七在他耳中小声道:“老爷心里有数的,你别在这里添乱。” 云暮然顿时想起父亲从小对自己的溺爱,心里多了几分信心,他想起杜西川刚才要搬什么重要东西和事,对几个保镖道:“把我的小轿留在这里,杜西川要搬家,让他们帮忙,用小轿装东西。” 云镜居然没有反对。 云暮然跟着田七走了,云镜连连向众人道歉:“各位大人,小民对女儿教育不周,以致于失了礼数,让列位大人见笑了。” 俞不凡连忙道:“伯父这话可是太自谦了,我觉得云小姐敢爱敢恨,天真烂漫,是真性情!” 他的心里大为满意,虽然云镜没有现场同意这场婚事,可是也没有拒绝,反而同意可以继续商谈,从他的角度来说,应该更偏向于同意了这件婚事。 至于要明日说,这个完全可以理解,云家的是整个凉州城的首富,云暮然又是云家唯一的女儿,如果只是在城门楼下随便说几句,就定下了云暮然的一生,显然不可能。 他又行了一礼:“那今日伯父早些休息,明日小侄定去云府拜访!” 他看了一眼梁中野,又加了一句:“我和梁大人以及徐长老一同前来!” 梁中野默不作声,却也没有反对,徐悲程却道:“俞大人见谅,云福楼的王公子还需要我盯着,明日云家之行,我就不参加了。” 没有特效金创药的联系,他与俞不凡没有了交集,他也不是军方的人,自然不用给俞不凡面子,相反的,他很看不起俞不凡,又欠了杜西川人情,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可能站到俞不凡这边。 俞不凡心中恼怒,脸上却还堆满了笑容:“那自然是应该的,王公子的安全,还得徐长老多操心。” 云镜看了看梁中野,又看了看徐悲程,眼珠子转了转,只是道:“那草民就恭候各位大人明日光临。” 他又看了看杜西川,杜西川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被他挥挥手给打断了:“小混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明天你也别来云府捣乱,嗯,不光是明天,以后都不允许你进云府的门!” 杜西川吃不准云镜的真实想法,少年人的骄傲也让他不可能去求云镜什么,便只是歪了歪嘴巴,管自己收拾东西去了。 云暮然回到家后,保镖就给他传来了她走后云镜在城门说得话,心里越来越是惶恐,越来越是不安。 知父莫若女。 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观察,所有人都会认为嫁给俞不凡会更有利,云镜是那种最精明的人,自然也会这样认为。 云镜爱女儿,却不是那种任性的宠溺,他一直按照最理性的角度在培养云暮然,为之计长远,想得多,也想得深。 所以他真的会选俞不凡。 就算云暮然告诉父亲,俞不凡自私、狭隘、狂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云镜也不会认为这是缺点,俞不凡是一个千户,现在还领凉州事,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反而不正常。 所以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怕,然后心里立时生出了一个念头,趁现在还有时间,立即与杜西川私奔。 第122章 私奔 她摸了摸怀里,杜西川前几日给的五六千两银票还在,好像杜西川手中还有几千两,有这些银票打底,再加上杜西川的医术,两个找个小地方躲起来,应该没问题。 实在不行就去西夏,杜西川会治马,西夏人最尊重这种人。 这样一想,她立刻兴奋起来。 只是现在时间还早了一些,如果现在逃跑,以云镜在凉州城的势力,他们根本跑不了多久。 不过现在可以做些准备,总要做些情绪铺垫。 她立时戏精上头开始在闺房里发脾气摔东西,还特别让香云一定要云境那儿汇报。 云镜一听顿时心急,连忙跑到门外说好话,云暮然连门都不让他进,连云镜让她来吃晚饭,也被她给拒绝了,只说自己气饱了,不想吃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她先给香云找了个理由,塞给她一张银票让她去街上买东西,然后将自己存下的细软和银票打了一个包,连衣服都没有多带,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夜很黑,云暮然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敢,小心翼翼避过所有的后卫,一步一步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直到屋后面的小巷子里,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就这样怔怔地站了一会,她终于下定决心,先和杜西川去躲一躲,过两年把生米煮成熟饭,等有了宝宝,她爹不认也得认。 这下打定主意,她才继续向巷子深处移动,可是一转弯,就发现巷子口有个人提着个灯笼站在那里,正笑吟吟地站在那儿等着她,旁边还站着被她打发出去的香云。 难道是香云出卖了自己? 云暮然顿时火冒三丈。 还没等她开口,云镜走上前来,把手中的灯笼往她手上一塞,沉声道:“回家,爹有话跟你说。” 云暮然不敢反抗,因为反抗肯定没用,按云镜的习惯,这周围至少有二三十个人潜伏在黑暗中,她就算插翅也是难飞。 怪不得她能一路顺利来到这里,连一个保镖都没有碰到,原来不是运气好,而是云镜早有所料,专门在那里等着她。 她跟随着云镜来到中堂,却发现云镜早已经设了一桌小宴席。 云镜先坐了下来,然后招呼道:“女儿,你先不要急,爹今天跟你先说说心里话,你认真听一听,等爹说完了,你也听完了,不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绝对不拦着。” 云暮然有些错愕,她站在桌边,问道:“如果等下我去找杜西川,你也不拦着?” 云镜笑了。 他站起来,卸下女儿肩膀上的小包袱,放到一旁,又拉起她的手,把她按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柔声道:“爸爸从小对你严了些,可是也没有真正强迫你做过你不愿意做得事,如果你听完爸爸的话后,还是一意要去找杜西川,那不是你的问题,是爸爸平时没把你教育好,所以,爸爸不拦你!” 云暮然的眼眶立时红了。 云镜对她确实很好,在云暮然的母亲过世以后,他便没有再续弦,甚至没有再纳妾,这其中当然有孔媛的因素,但是更主要的,还是云暮然不喜欢。 想着父亲的好,又想着刚才她打算一走了之,对于一直把她当作心头至宝的父亲来说,确实很过分。 她哽咽着道:“爹,对不起,女儿不孝!” 云镜笑了,抬手给她的杯子里倒了一小杯水酒:“别瞎说,养不教,父之过,如果你不孝,那就是我没教好,所以你骂自己不孝,就是在骂我是个老糊涂。” 云暮然立刻被逗笑了:“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镜看着女儿终于眉开眼笑,放下防备,也从心底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今年十七了,到了可以许亲的年龄了,而爸爸却是老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所以,爸爸只是给你进行分析,最后怎么走,需要你自己选。” 云暮然坐过去,把头靠进父亲的怀里,柔声道:“爹,你一点都不老,我刚才说了,别人看我们俩,就像看亲兄妹。” 云镜被逗得哈哈大笑,把女儿扶起来,还是让她坐到对面:“嗯,就这样坐好,咱们父女俩好好说说话,你也别拍我马屁,别人拍我马屁没用,可你的马屁一拍,我就会轻飘飘地找不到北,飞到天上去都不知道。” 云暮然点点头,坐得端端正正地,说道:“好了,爹您说吧。” 云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云暮然的杯子碰了一下,随即一口而尽,才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杜西川那个小王八蛋,那个小王八蛋也确实不错,很争气,我虽然一直在骂他,但其实我也很喜欢他,所以从来没有真的限制你们交往。” 云暮然一愣,反问道:“那为什么......” 云镜抬起手摇了一摇,示意自己还没说完,然后才道:“可是还不够!我的意思是,他还远远不够优秀!” 云暮然只以为云镜觉得杜西川现在的成就还不够,连忙道:“西川他毕竟才十四岁,能成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云镜点点头:“我不否认,以他的能力来说,绝不仅仅是一句了不起就可以形容的,甚至用天才形容他都不够,只能说,智近于妖。” 云暮然立时露出不解的神色,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确实很喜欢杜西川,否则不可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云镜继续道:“可是我还要说,这还不够,他的师父,你的师叔杜远也很优秀。” 云暮然立刻道:“该喊师伯的。” 云镜白了一眼女儿,心里想着果然女生外向,连这种事都要维护那小王八蛋,可他也是无可奈何,谁让是自己女儿呢? 他只能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行吧,行吧,师伯,杜远那个大混蛋,也很优秀,甚至说非常优秀,不然当年我和他一起追你孔媛阿姨,我也不可能主动放弃。” 她略顿了顿,又道:“爹,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这些,与杜西川优不优秀有什么关系?” 第123章 脸皮厚不厚 云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眼眶之中微微有点湿润,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杜远一点不比杜西川差,也很优秀,很聪明,可是聪明人都敏感,都脸皮薄,所以他就跟你孔阿姨在那儿耍心眼子,那么多年,也不见两人结婚!”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言语之中有些激动:“但凡,但凡有那么一次,他的脸皮厚点,有担当点,死皮赖脸地去求师妹能嫁给她,再不济,来一个霸王硬上弓,两个人只怕早就结婚生子了,师妹也不至于要疯了似地去炼什么超脱药。” 云暮然登时傻了,问道:“师伯这么多年,一直没向孔阿姨求婚吗?” 云镜哼道:“也许有吧,不过他就是个老鼠胆,就算再有勇气,只要师妹一个眼神,他就立马连话都不敢多说了,更不要说求婚这种大事,难道非得你孔阿姨主动,上赶着嫁给他不可吗?” 云暮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问道:“你是担心西川也会像他师父一样,就算是喜欢我,也不敢跟我开口吗?” 云镜摇摇头:“这个小子比他师父要厉害,不仅脸皮厚,还腹黑,如果再长大一些,也许真会开口的,可是现在老天不给他这个时间,因为俞不凡来抢你了。” 云暮然不解道:“你完全可以拒绝啊,再给西川几年时间就好啊,毕竟他才十四岁,小着呢。” 云镜道:“杜远是师父最杰出的弟子,而杜西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杜远更优秀,又把师妹这些年的研发的那些东西学了个十足,可他偏偏苟得很,每天都窝在那个烂地方,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有本事。” 云暮然立马表示反对:“这里是凉州城,苟有什么不对,如果不低调一点,什么时候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云镜道:“在凉州城,确实应该苟一些,可是苟就意味着需要放弃很多东西,失去主动权,就比如说师妹研发出来的那个金创药,跟凉州卫有关系吗?可是杨一平拿去了九成,只给杜西川留一成,这就是苟的后果。” 云暮然连连点头,这个分成她是知道的,杜西川每年卖药的收入,九成都用来还了云家的债。 云镜又道:“可是感情这件事情上,绝对不能苟,现在俞不凡明知道你喜欢杜西川,还是要来求亲,明摆着就是来抢,那杜西川还苟不苟?又怎么苟,难道他说,把你分一分,九成归俞不凡,他自己留一成吗?” 扑哧一声,云暮然笑了,可是她马上又笑不出来了,云镜的话虽然粗暴,却很有道理,实在不好笑,她试着解释什么:“可是......” 云镜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打断,听我说完!”他略略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其实杜西川是不是很聪明,是不是很优秀,我并不在意,即使他是如同二愣子一样的迟钝,只要你真地喜欢,我也不会强行反对。可是我希望我的女婿,将来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们的家,就是他能力弱一些,也需要有为了这个家与人撞得头破血流的勇气,这个事情上不能苟,否则将来我老死之后,谁来管你,谁来管这个家?” 云暮然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她喜欢杜西川,小时候爱带着他玩,除了长辈的关系,杜西川那种正直勇敢和不屈不挠也是极重要的原因。 哪个女儿家不爱英雄。 一个连妻子都无法保护,甚至不敢去保护的男人,怎么可以算得上英雄? 如果杜西川是这样的人,她会愿意喜欢他吗? 她略略想了想,问道:“可这样一来,他就再也苟不下去了,以后不是很危险?” 云镜反问道:“如果你会因为苟而舍弃对你的感情,就会有一天因为利益把你送给别人,这样的人,你觉得可以托付终生吗?” 云暮然没有办法反驳,而且她隐隐觉得云镜说得是对的。 云镜又道:“我要求那个将来接替我继续保护你的人,必须有这样的能力,如果没有,就没有资格,女儿,你要明白,这里是凉州,我们必须考虑现实,尤其是我们在凉州有这么大的家业,俞不凡和俞家都盯上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不抗衡他们,要不加入他们,而且加入他们也未必是一个坏的选择,我从京城得到的情报,都很看好俞家。” “爹爹是要让我联姻?”云暮然急了! “也不是联姻。”云镜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在大渊,我们商人的地位太低了,如果不是在凉州,如果没有一个云家家族的支撑,像我们这样的家世,便如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抱着一个大元宝在闹市中行走一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该懂。” 云暮然也摇摇头:“爹,如果需要女儿用自己的幸福去维持这个家世,女儿宁可什么都不要,就跟着小兽医去过平淡的生活。” 云镜在心中微微叹息,知女莫若父,他知道自己终究无法在短期内改变女儿的想法,那就只能竭尽所能,能改一点是一点。 他呆呆地看了中厅的四周,笑了一笑,说道:“也对,就算是万贯家财,又怎么抵得上我女儿的一笑?” 云暮然心中感动,眼中微含热泪,低低喊了一声:“爹,您对女儿真好?” 云镜笑了:“你是我骨中骨,血中血,这十几年来相依为命,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他的话锋突然一转:“可是女儿,你要答应爹,私奔的事情,以后不许干,他不肯来求亲,你绝对不能主动!” “为什么?”云暮然不解道。 云镜道:“前晋朝时,蜀州富商之女文君喜欢上了后来成为赋圣的司相如,半夜三更跑去跟他私奔,那司相如不仅趁机吃软饭,还在把文君带来的钱用光后,让文君去当街卖酒,逼着文君家里人给他补贴,可等后来司相如发迹了,却把文君给甩了。” 第124章 云镜的过往 云暮然听过这个意思,知道父亲在责怪自己刚才想私奔的行为不妥,连忙道歉道:“此事是女儿想得不周全,请父亲原谅女儿的不孝!” 云镜道:“你经管商铺也有多年,肯定知道,越是要降价、贴补甚至白送的东西,越是没人看重,越是求而不得的,就越是珍惜,你这样子去找杜西川,他多少都会有些看轻你,将来如果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就有可能甩了你。” 云暮然又是点点头,在她眼中,自然担心所有女人都可能跟他抢小兽医,包括黄雅,包括刘咏晴,只要是年轻的雌性,都是威胁。 更何况,杜西川医术高明,以后免不了要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看病,到时候那些人一个一个提出来以身相许怎么办,现在杜西川还小,对这些没感觉,可等到再大一些,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她比杜西川还大着三岁,女人本就容易老,这个风险更大! 如果自己被他看轻,这个后果,将来还真不好说。 看到云暮然担忧的表情,云镜明白女儿渐渐同意自己的观点。 他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说道:“今天在城门口,俞不凡已经说了明天要来求亲的事了,如果杜西川明天敢来府上阻止这件事,我就会暂时搁置这件议亲,如果他有办法打败俞不凡,那我就不阻止你们在一起,可如果他连出现都不敢,都不愿,你就把他忘了吧,这样的人,不适合过一生。” 云暮然的心有些乱,她自然舍不得杜西川,可是又觉得父亲说得不无道理。 她细细回忆这几天与杜西川的相处,虽然杜西川与她亲近,可是从来没有提过喜欢,甚至对于谈婚论嫁很是抵触。 如果可以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耳鬓厮磨,青梅竹马的青涩一定会成长为你侬我侬的缠绵,可是老天爷总是不会让人那么如愿,正如父亲所说,没有时间了,有些事,必须作出决定。 她呆呆地考虑了许久,云镜没有再说话劝说,而是静静地陪在身边坐着,如同在女儿成长的整个十多年中,他也总是这样静静地陪着,等着,看着...... 终于,云暮然似下定了决心,她抬起来看着云镜,说道:“好,就依爹说得办,但是我相信西川,他不会让我失望!” 云镜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他很是欣慰,经过这一次的事,女儿真的长大了。 看着父亲脸上慈爱的笑容,又想着父亲这些年来的孤独,云暮然突然道:“爹,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根本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又那么喜欢孔阿姨,为什么连与杜师伯竞争的勇气都没有。” 云镜正把一杯酒放到嘴边,听到这个问题,突然顿住了,他的喉结在那里滚动了良久,终于道:“你也长大了,也是到了可以知道这段事件的时候了。”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师门的正式弟子,而是师父因为要还云家祖老一个情面才收的记名弟子,师父真正的弟子,只有你杜远、孔阿姨和另一个叫吴远舟的师弟,杜远能喊我一声师弟,其实是抬举我了的。” 云莫然目瞪口呆,十多年来,这是云镜第一次向他提起了师门的真相,而她完全想不到,这真相,竟然如此不可思议。 云境继续道:“ 我们的师父,叫任平生,是大渊第一医术圣手,而我的师母,名叫孛儿只斤.乌云其其格,是西夏皇族中的格格,也是西夏第一美女。 师父虽然医术极高,却为人低调,一直隐姓埋名,在离凉州城五百里外的玉龙雪山山脚下的一个叫安心村的牧民村里开着一个普通的医馆,专门替当地的牧民和牛羊看病。“ 云镜的声音逐渐低沉,思绪也渐渐飘回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任平生少年时曾欠了云家老祖的情,所以答应了收一个云家的子弟作为记名弟子,教他五年。 云镜是云家老祖亲自挑选,在十二岁的时候被云家送到安心村里的,他到的时候,师门还只有杜远一个人,然后才有了孔媛和吴远舟。 那是云镜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四个孩子在那个叫安心的塞外小村落里,和师父和师娘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家庭。 师娘早些年受过伤,很难生育,两个人一直没有小孩,所有把四个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而四个孩子也把师父和师娘当作自己的父母,四人彼此互敬互爱,亲密无间。 云镜虽然是记名弟子,但是在安心村,师父并没有对记名弟子和正式弟子进行区分,从来没有少教他什么,也没有避开他什么,他可以学一切想学的东西,也可以看一切想看的医书。 只可惜,他的天赋始终有限,明明的同样的教育,他的医术也很快被三人抛在后面,而且任他怎么努力,任师父和三个师兄妹怎么帮他,这个差距依然越来越远。 云镜因此越来越自卑,他虽然很喜欢孔媛,可是孔媛只对医术感兴趣,也只喜欢最有医术天赋的人,他只能自惭形秽,连一个爱慕的字都不敢说出口。 很快五年之期到了,虽然三个正式弟子之间也有差距,但是云镜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断层式的。 他一直在努力学习,但是医术水平再难寸进,他也终于明白,以他的天赋,他的水平已经达到顶峰,人和人之间,终究是有差距的!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离开了安心村。 可他终究不死心,于是与家族商量,留在与安心村最近的凉州城开始家族生意。 通过在凉州城的行医,他的医术终于有了些微的增长,可等到他再去安心村时,却发现自己与三位师兄妹的差距没有缩小,反而差得更远,远得让人绝望! 他终于死了心,在凉州找了一个与孔媛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孩结了既婚,生下了云暮然。 又过了三年,第二次凉沧河之战结束后,杜远和孔媛突然来到凉州找到,向他讲述师门出了事,他们只能来到凉州,最后便在凉州卫的医护所里暂时安顿下来。 第125章 真相 云暮然突然打断了他:“师门出了事,是什么事?” 云镜的眼皮跳了跳,想沉吟了许久,终于道:“你向我发誓!下面的话,除非杜西川发现,否则你不能主动告诉他。” 云暮然见父亲脸色郑重,不敢怠慢,连忙举手发誓。 云镜才道:“我师父不仅是天下第一圣手,更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十七岁时便入极境,江湖中甚至传言,他已经摸到了超脱境的门槛,可能成为这五千年来第一个超脱境高手。 就因为这个原因,师父成为某种禁忌,不论是皇帝或者江湖,都不希望这天下有超脱这种失控的力量存在。 再加上师娘的西夏皇室身份,师父成为影响大渊和西夏力量平衡的最大不确定因素,在无形中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师父选择一直在安心村里,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医生,从不过问江湖和世间的事,主要也是为了躲清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师母年轻之时曾被人威胁,从背后被人控制为人质,可她为了救师父,不惜举剑自刺腹部,与背后的敌人同归于尽,虽然她后来被师傅救了回来,但却损受了根基,难以生育,师父躲在安心村,也是为了给师娘慢慢调理身体。 直到十五年前,师母才终于怀上了小小师弟,可当师母临盆之时,第二次凉沧河之战开始,杜师兄等三人被各自的家中征召到军中担任医士。 乱糟糟的时局中,师母终于生下了小小师弟,只是师母终究体弱,年龄又大了,生育的十分艰难,身体根基进一步受损。 那一战中,大渊与西夏军队两败俱伤,但最终还是大渊军队输了,再一次被围困于凉沧河之畔。 这件事,师父本来不想管,再加上师母刚刚生下小师弟,身体极度虚弱,也根本抽不开身。 可小师弟陈吴远舟来信求救,说师兄妹三人已经是危在旦夕,再加上师娘的皇室身份,她总还是希望大渊和西夏之间能够保留和平的希望。 无奈之下,师父只好前往前场,他跑去西夏主帅营中装神弄鬼,连吓带骗,终于迫使西夏和大渊之间没有最后决斗,大渊皇帝留着残部和最后一丝颜面回了青州。 可等到师父急急地赶回安心村,却发现安心村遇袭,刚生下的小小师弟失踪,而师娘重伤垂死。 又等师兄师妹他们也赶去安心村的时候,安心村内已经空无一人,整个村子已经成为废墟,到处火光冲天,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滚滚浓烟之中。” 云暮然忙问道:“那师奶奶和小小师叔最后怎么样了?” 云镜摇了摇头:“师兄他们也不知道,也有人听说师娘遇害后,小小师弟失踪,师父受了刺激,跟着一起殉了情,也有人说师父带着师娘去了玉山龙顶峰。” 云暮然又问道:“师公带师奶奶去玉龙山顶峰干吗?” 云镜道:“杜师兄猜测,师娘虽然重伤,但没有死去,只是全身陷入假死状态,剩下一口气,师父不停给她输入真力,一直维持着生机不灭,而传说中,玉龙山顶峰有万年玄冰洞,里面有玄冰池,将人放在其中,可以暂时减缓生机,却又不会死去,师父可以把师娘放在那里,慢慢疗伤!” 他略停了停,继续道:“可这一切,都只是猜想,师兄他们三人找了很久,不论师父、师娘和小小师弟一个都没有找到,他们只好来到凉州,看看能不能在大渊和西夏的边境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云暮然不解道:“我没感觉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啊,为什么要瞒着杜西川?” 云镜摇摇头:“杜远当年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让我发誓,一定要对杜西川保密,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杜远一定有他的道理,也不会害杜西川,我便跟着做便是了。” 云暮然点点头:“好吧,我不说。”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孔阿姨这些年在炼的一直都不是超脱药,而是治疗师奶奶的药?” 云镜一愣,他一开始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这样一想,似乎极有可能,孔媛一直醉心的是医学而不是武学,她根本没有理由去炼什么超脱药,这样说起来的话,真相只有一种,她其实知道师娘的伤情,这些年一直在炼的,就是伤药。 再看她这些年一直在研究的那些药,无论是特效金创药,或者特效归元丹,有哪一种不是疗伤的药物?哪一种又与什么超脱有关? 云镜的眼睛睁得老大:“所以,你是说,师妹一直都知道师父在什么地方,也知道师娘的伤情,只是师娘的伤势太重,师父把师娘放在千年冰洞里,用真气维持师娘的生命,无法离开,而师妹则想方设法在替师娘疗伤,师妹过世后,师兄开始接过这项工作,开始替师娘研究伤药?” 云暮然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猜想,杜师叔这些年一直没有能够追上孔阿姨,是因为孔阿姨喜欢的人,并不是杜师叔,而是师公,而杜师叔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尽管他喜欢孔阿姨,却只敢将这份爱藏在心里,不敢表露。” 云镜腾地一下跳起来,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云暮然道:“两个理由,第一个,爹你刚才说,孔阿姨最喜欢医术高明的人,那谁的医术最高明,自然是师公,现加上帅公是天下第一高手,你还说师父长得特别帅,孔阿姨怎么可能不喜欢?” 云镜慢慢地回忆与孔媛曾经一起经历的整个过程,回忆起孔媛在看到师父、谈到师父时的那些眼神、动作和表情,越来越是心惊,越来越觉得女儿猜想可能是对的。 他问道:“那第二个理由呢?” 云暮然道:“当年师公去营救孔阿姨他们,才没有时间顾及师奶,导致师奶和小小师叔失踪,你设想一下,如果你是孔阿姨,并且在心里偷偷喜欢着师父,这种情况之下,会跟别人结婚生子吗?” 第126章 如果杜西川是小师弟 他张大了嘴巴,用嘶哑的声音道:“所以,她在凉州,一边是炼药,一边是等着,要不就炼出药来,救下师娘,要不等师娘真的死后,她自己去当师娘?” 云暮然狡黠一笑:“杜师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孔阿姨的心思?所以这些年中,才从来不表达,而是默默守护着,等到孔阿姨过世以后,又接过她的工作,继续替师奶奶用药,所以,师伯不是无能胆小的人,他是用情至深,是爱而不可得!” 云镜张大嘴巴,又慢慢坐回椅子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太多的细节,在云镜的回忆中慢慢串成了线,他突然苦笑起来,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嫉恨错了对象。 只可惜,逝者已矣,再来追索往事,已全然失去意义。 云暮然又道:“第三个猜想,爹你猜杜西川会不会就是那个小小师叔,从他的年龄上来看,完全符合时间线!孔阿姨又特别疼他,简直比亲生儿子都疼,对比那个二愣子,明明他才姓孔,可是孔阿姨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下云镜蹦得更高,可这次他只想了想,便开始摇头:“这个不太像,师父很英俊的,师娘更是西夏第一美女,可是杜西川却长得贼眉鼠眼的,跟他们两个一点都不像!” 他略顿了顿,又道:“而且如果杜西川是小小师弟,师兄和师妹肯定会喊他小师弟,而不会收他作徒弟,更不会让他跟着师兄姓杜。” 连云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杜远有称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尊重了! 云暮然摇头道:“这不奇怪,当年有人偷袭安心村,说明师公也有敌人,以师公这样的战力,敢偷袭他的人,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或势力,师伯找到小小师叔后,肯定要隐姓埋名。 否则如果让杜西川姓任,再让他当师弟,不是等于昭告全天下,杜西川就是师祖的后人吗?那些师公的敌人得知这个消息,肯定第一时间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让杜西川成长。 你想想,他们从小就让西川学会要苟,再找一个二愣子混淆视听,不是很合逻辑吗?” 云镜仔细思索了杜远检到杜西川以及二愣子的过程,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最终还是摇摇头: “还是不可能,这小小师弟总是要跟师父或者师娘像一些才行,嗯,确实有一点,不过也就那么一点,可是任何两个人之间总是有点像的,这不能算证据,总之,杜西川太丑了,师父和师娘那样的绝世容颜,怎么可以生出这么丑的儿子?” “谁说得?”云暮然立时表示反对,“西川的五官还是很好看的,就是眼睛小了一点,可是他的眼睛很有神啊,爹我跟你说,他的眼神特别清沏,就跟那书上写得那秋池似的,可有特点了,你凭什么说他丑?哼!” 云镜哭笑不得,他很想说女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杜西川长得一张猪脸,也会被她夸成很可爱。 可作为父亲,说这些似乎也不合适,而且知道孔媛心中暗恋的是师父,杜远比自己更惨之后,他对杜西川仅有的那点敌意基本消失了,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件事让女儿不开心。 突然之间,他的脑中闪过一点光。 假如在这个天下,突然多一个小小师弟的话,似乎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些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黑手,一定会忍不住的吧? 杜西川当然会因此而变得很危险。 可那又怎么样? 反正他又不是那个真的小小师弟,也不用顾忌什么,如果真长不大,那也只能怪命不好。 云暮然完全不知道云镜在脑中转过这么多主意,还在自顾自拍拍胸脯,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她,如果杜西川真是那个小小师叔,我们就差辈了!” 云镜没有回话,而是陷入沉思之中,脑中高速转动,开始思考着怎么样布一个大局。 见父亲许久没有说话,云暮然有些愕然,在淡淡的烛光下,她突然发现自己父亲出去这半年多,两鬓多了不少的白发,眼角也添了不少的皱纹,不由得心疼异常,开口问道:“爹,这一趟出门,不顺利吗?” 云镜回过神来,看看女儿,心里又开始犹豫。 女儿对杜西川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 如果杜西川真出了事,女儿的后半辈子肯定不会开心,甚至以女儿的性格,一定会挡在杜西川的身前,试着去承受那些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可怕事情,到了那时候,作为始作俑的他,又该怎么办? 又或者让女儿和杜西川简简单单、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可那种大胆的设计一旦露了头,便如同魔鬼伸出了爪子,在他心里不停地挠啊挠啊,让他忍不住跃跃欲试。 云镜的心很乱! 可现在不是乱的时候,他点点头:“很不顺利,我窝在凉州太多时间了,外面很多事情跟我想得不一样,还是我刚才的小句话,大渊的商户,地位太低了,商人想在大渊做些事情,太难了!” 云暮然问道:“那些在这里走私的商户们不都在说,这些年中,中原的发展很快,老百姓都挺富足的吗?我们凉州都能赚不少钱,中原难道还不如凉州这个苦地方?” 云镜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中,我也与你是一样的想法,也一直在奇怪,为什么我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凉州城,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可是家族在其他州的生意却是差强人意,原来我一直以为是我特别努力有开赋,所以有回报,可我去看了一圈,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云暮然也来了兴趣:“爹,那你这次去各种考察得到了一个什么结论?” 云镜叹了口气,道:“云氏宗族这些年来一直在谋划,想做一个横跨大渊甚至西夏的大商业网,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朝廷对于商贾越来越是轻视,商税越来越高,州与州之间的贸易壁垒越来越重,在神京周边和连接京塘运河的几个州还好一些,在黔州等一些偏远州,管辖的番王们甚至敢收三至五成的税,再加上道路条件差,再好的东西都流通不起来。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云家想要开展全国性的商贸,只能是做梦。” 第127章 比如缘分,就是那么可怕 他举起了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地出了一会神,才道:“我一直都在抱怨,凉州这个地方早不保夕,要什么没什么,可我走了很多地方同,才发现许多州府的地方官员任意盘剥侵占商户,商户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凉州的县令和凉州卫对我们最尊重,赋税也最轻,所以我们才能在凉州活得很好,跟大渊绝大部分县城相比,凉州简直可以称得上天堂了。” 云暮然也微微叹息:“小时候听书中说什么苛政猛于虎,我心里还在想,再猛能猛过那些西夏狼?按您这么说,这苛政之祸,真的是比异族还厉害了!” 云镜叹了口气:“行了,女儿,我们只是商人,莫问国事!” 他的心中还想着把杜西川变成小师弟的事,思绪纷乱,失去了和女儿平心静气交流的耐性,便小声道::“为父今天赶路急了些,甚是劳累,想早些休息,你如果不想吃东西,也早点去休息吧。” 云暮然点点头,对云镜道:“好,我一会安排芸娘去给你捶背。” 芸娘是云府的一个婢女,云镜一直比较满意,却因为云暮然反对而不敢正式纳妾,而今云暮然居然愿意做这样的安排,顿时让云镜老大欣慰,感觉女儿真的长大了。 他看着女儿与亡妻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微笑着道:“今日便不必了,反正日子还长着,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云暮然微笑着,只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等到云暮然离开以后,云镜的脸色立时变得有些沉重,低低地喊了一声:“田九!” 一张与田七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从某个阴影中出了出来,拱手抱了抱拳,却没有说话。 云镜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低声道:“你把这封信拿出去给梁中野,就说是五散关上托我给他送的情报。” 田九应了一声,就要去接信。 云镜又道:“今年的雪情是过去三十年中最严重的一次,西夏的很多部族遭遇了重创,一些大部族还好些,一些小部族可能会挨不过去,离这里最近的乃蛮部雪灾尤其严重,他们很可能会东进,目标可能会是五散关,但更可能会是凉州城。” 田九吓了一跳,忙问道:“这就是五散关上给梁中野的情报内容?” 云镜摇摇头:“这不是五散关的情报,而是云家的情报,这几年我一直在布局一些事情,也在观察凉州周边那些小部落的动向,提前掌握西夏那些可能威胁我们凉州的部落的信息,今天早上,他们就给我飞鸽传书了。” 田九道:“你把这封情况送给梁中野,是想送他一个功劳,让他不要插手小姐的婚事吗?” 云镜点头道:“这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我想他尽快离开凉州城,他这样的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牛,如果在集群的时候,一般野兽会望而却步,可一旦落了单,会立刻引来那些可怕的掠食猛兽,我担心他会让凉州遭遇池鱼之殃,所以让他早点回五散关,对大家都好!” 他略略停了停,又道:“俞不凡把梁中野弄到五散关来,绝没有这么简单,我刚刚听说,他们和极境堂的人是前后脚到达,这件事透着诡异,我们不得不防。” 田九问道:“你的意思是,俞不凡故意把梁中野骗他这儿来,是想给他挖个坑,有更深的目的?可是我观察俞不凡,这个人并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不可能设计出这么复杂的局来。” 云镜道:“不一定是俞不凡,俞不凡可能只是一个棋子,被人在暗中推动着而已,我这次去京城,唉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你抓紧时间把这些都落实吧。” 田九明白了云镜的意思,接过信件,又道:“那个梁中野是个胆小鬼,我再吓唬吓唬他,保证他明天就会走。” 云镜对田九招了招手,把手放到他的耳边,小声道:“让人把今天晚上我和小姐谈话的部分内容透露给俞不凡,一定要让他相信,如果明天杜西川来云府的话,我有可能会暂缓小姐的婚事。” 田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云爷,你这样一说,俞不凡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杜西川前来,杜西川他明天很可能赶不过来,甚至他可能根本没想过来云家。” 云镜淡淡地道:“如果他来不了,或者不想来,那我会考虑让小姐与俞不凡交往,小姐自己也可能会考虑的。” 田九摇摇头:“这件事情上我很确信,小姐不可能同意与俞家的亲事,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小兽医。” 云镜苦涩一笑:“当年,我的心里也只有孔媛师妹,可最后不是一样娶了亲,还有了暮然,人啊!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比如这缘分,就是这么可怕,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到最后却还是接受了。” 田九也笑了笑:“老爷,你难道真的有让小姐与俞家联姻的打算?” 云镜的脸上很郑重:“云家的肩上一直担负着使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别人的女儿可以牺牲,我云镜的,也不能例外,我唯一能做的时候,只有让女儿作牺牲的时候,心情能愉快一些。” 田九又道:“老爷,杜西川的实力,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觉得你很可能会翻车。” 云镜用眼睛斜了斜他,脸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他是我的小师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实力,只不过他要面对的敌人,也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那些,有些事情会慢慢浮出水面,我也要看一看。” 他略顿了顿,又道:“本来暮然确实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可是今天我却发现了另一条路,虽然这条步步危机,甚至一不小心丢了命,可她会走得很开心,我这个当爹的,为了女儿的笑脸,怎么也得博上一博的!” 田九不再说话,向云镜行了一礼,拿起信件向外面走去。 他临出门的时候,云镜突然道:“老田,你有没有觉得,凉州的天气,比我们小的时候,冷了许多,也干旱了许多。” 第128章 布娃娃 田九点头道:“好像是这样,我小的时候,还在护城河里游过泳,可现在的护城河,一年到头,基本上都是干的,不过按照今年的大雪,明年的护城河中,会有水。” 云镜想到一些事情,坐在那里,似要说些什么,可又久久没有说话。 这世界总是充满了恶意和不确定,便强如师傅这样,也只能躲在一个小村落里,以为可以与世无争,最后却连师娘和小师弟都保不住,而他自己,又能改变些什么。 最后他淡淡地道:“小的时候看到山,就爱爬到山顶上去看看山后有什么,后来明知道那里除了更高的山,什么都没有,却仍然想去看一看,以为自己把山踩到了脚下,可其实,我们都知道,山一直在那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田九听着云镜突然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问道:“老爷,我完全不明白!” 云镜笑笑:“突然有些感慨罢了,不重要,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年年难过年年过,一年一年的熬便是了。” 田九点点头:“也只能是这样,土来将挡,水来土掩!” 略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和田七都把暮然当亲生女儿,也很看好杜西川那个小王八蛋,但是我希望这件事的发展,你们不要干涉。” 田九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和田七确实打算做一些动作,帮一下杜西川。 云镜又道:“凉州的这些年,实在太安逸了,安逸久了,便以为可以永远岁月静好,可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暗流涌动,大家视而不见罢了。 这次的事件,是一个契机,我想看看,这个过程中,有哪些人会露一点头出来,看看又有多少势力在这些年中潜进了凉州地下。 如果我们不出手,就可以当裁判,他们就只会把目标放到杜西川身上,所动用的力量不会过强,可如果你们出手,他们就会把重点放在你们身上,杜西川的那点实力,反而无关紧要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你们懂吗?” 田九恍然大悟,如果他和田七下场,对方为了打压杜西川,就可能派出七境以上的高手,那根本不是现在的杜西川可以对抗的,而云家也将从裁判变成博弈方,这对云家不利。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也会让我哥哥知道利害的!” 云镜微微颔首:“好,你去吧。” 田九再没有说话,一转身,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杜西川回到居室,第一件事便是把没用过的红晶先行用布包好,再塞进一个旧盒子里,外面包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全部放入轿中,让保镖一定要亲手交给小姐, 保镖也不敢多问什么,让人抬着轿子,匆匆地走了。 他们走后,杜西川和二愣子开始收拾东西,为搬家做准备。 两人自小在这里长大,收拾着收拾着,便翻出了不少早就以为丢失了的旧物,每一件都能引起一段回忆,让两人忍不住一段又一段的唏嘘。 俩人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怎么能做到如同老年人一般对所有的事都无动于衷? 直到翻出一个早已经破烂不堪的小布娃娃,杜西川依稀记起是小时候云暮然送他的礼物,似乎也是他记忆中唯一的玩具,他看着布娃娃,怔怔地出神,脑中突然似有什么东西闪过。 二愣子见他看着布娃娃突然呆立不动,便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想小然姐姐了,其实小然姐姐很好,而且她真得很喜欢你,你不可以辜负了小然姐姐。” 杜西川点点头:“我知道,老二,你觉得,师叔今天在城门口大声说不允许小然姐姐嫁给我,是什么意思?” 二愣子笑了,说道:“你还记得吗?师父小的时候跟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猴子,去拜师学艺,可师父教他的本领,他一样都不喜欢,于是师父打了他一顿,可是他却明白了,这是师父让他偷偷去学习。” 杜西川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师伯在城门口特别强调明天我不许去云家,其实是在提醒我,明天俞不凡会去云家,而我要去打乱他的计划?” 二愣子摇摇头:“你不是要去打乱他的计划,你要去把小然姐姐抢过来,除了你,我不允许小然姐姐嫁给别人。” 杜西川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 二愣子的眼神从未有如此坚定:“师兄,如果我是你,明天就算是被人打断了手脚,爬也要爬到云家去,一定要把小然姐姐给娶回来。” 杜西川的眼泪有些湿润,他拍拍二愣子的肩,只说了一个字:“好!” 二愣子指了指他手中的布娃娃:“师兄,明天俞不凡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你去云家,你得作些准备,这些人,都不是省油地灯!” 看着突然之间说了那么多话的二愣子,杜西川笑了,他拍了白二愣子的肩:“师弟,你觉得这世界上师兄搞不定的事情吗?” 看着眼前豪情万丈的少年,二愣子的眼中突然满是眼泪。 这个少年,比他还小两岁,却一直照顾着他,让他才像个弟弟。 可有些事,必须经历岁月沉淀,即使再少年聪慧,也没有用。 他是师弟,也是兄长,可还是按照师兄喜欢的方式相处着吧,师兄舒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微微低头,轻声低语:“嗯,师兄一直是最棒的!” 略顿了顿,他又道:“师兄,这个布娃娃坏了,可不可以留给我?以后你让小然姐姐给你做一个新的,好吗?” 杜西川一怔,扶起二愣子的脸,满脸认真地问道:“师弟,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布娃娃,对吗?” 二愣子的脸有略微一丝的红晕,但他还是很认真地道:“是,只是布娃娃,师兄,我向你发誓,我只是羡慕你小时候有个布娃娃,而你马上会有小然姐姐,不再需要这个布娃娃的,我才想要这个布娃娃,想告诉自己,我也是曾经有过小布偶的!” 第129章 练功 杜西川盯着他的脸,盯了很久很久。 二愣子向他微微笑着,眼神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清澈。 终于,杜西川点了点头,他掸了掸布娃娃上的灰,珍而重之地把他放到二愣子手中:“师弟,师兄暂时把这个布娃娃交给你,但只是布娃娃,而且是暂时的,师兄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那个布娃娃,好吗?” 二愣子的脸上露出又憨憨的笑容:“放心吧,师兄,会有的!” 然后他又道:“师兄,要不你还是别收拾了,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明天的局面吧,我先出去,不打扰你!” 杜西川点了点头。 二愣子离开以后,杜西川坐到炕上,开始思索如何应对明天需要应对的事情。 如果明天真有一番争斗的话,很多事,明天只怕再也藏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师父一样,离开凉州城去流浪。 以他自己的医术,这草原之上,可以任意去的,所有的牧民都会喜欢他这样的兽医。 只不过灵枢烛照经的秘密,杜西川仍然不愿意暴露。 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天道衍给了他一本叫《极道逍遥功》的功法,他要赶紧练几招,摆个样子,万一别人问起他练的功法,便说是白马寺的。 反正白马寺那么大的名头,必定有不少人知道其中的功法,哪怕他使得似是而非,一旁人也不敢去白马寺查问。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极道逍遥功》,打开封面,第一页中写道:“用智不及无知,而形魄不及精象,精象不及无形,有仪不及无仪,故转相法也,当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 他看得连连点头,这些话说得极有道理。 我不懂武道,可是医术很高,这些话至少是深合医理,让他看了以后,对许多医理都有了一些触类旁通。 可又看了几页,杜西川随手便把功法给扔到了炕上。 这本书简直是个大坑。 天下的功法,虽然修炼方法各不相同,可都要求利用人体的奇经八脉吸引真力,贮存于丹田之中,到需要运用时,则从丹田将真力通过经脉输送出去。 可是这本功法却认为这样的修炼之法效率太低,一则奇经八脉吸收的各种真力不同,运功过程中会浪费,不同阴阳真力融合时还会损耗,发功时还会受经脉长度宽度坚韧度的影响。 功法中提出来,可以把真力贮存于穴位之中,这样,让需要发力的时候,便少了中间运气的过程,由关节附近的穴位将真力直接发出,极大的提高了速度。 杜西川哭笑不得,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道衍在给他这本功法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他慢慢学习,不可冒进,原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炼成的。 且不说穴位之中,根本不可能贮存真力,就算真可以贮存,各个穴位阴阳不同,真力也不同,一个不慎,奇经互逆,百脉互冲,不用敌人动手,自己先把自己给炸了。 他连连摇头,正要把书丢扔到垃圾堆里,可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穴位得确不可以贮存内力,可是他可以利用“烛照”的办法,在自己的穴位直接产生真力,这样就可以减少真力在经脉中的传送,岂不是和这本功法中的效果一致? 说干就干,他随手撕下一张小纸条,用大拇指扣在中指之上,试着按照功法上的步骤运功。 按照先前的真力运功法,真力需要从丹田出发,经过手厥阴心包经,经过天池、玉尔、曲泽等穴,最后在中冲发出,可这一次却省略这一过程,在中冲穴上点亮了一次“烛照”,再用《极道逍遥功》上方法发招。 只听呲地一声,纸条竟然承受不住轻轻一挥,直接撕裂,杜西川目瞪口呆。 小纸条何等柔软,却在一挥之间被撕裂,可见一挥的速度有多快。 他目瞪口呆,又撕下几张小纸条,夹在不同的手指之间试验,效果也是一样,而且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手指几乎出现了幻影。 这把他自己的吓了一跳,自己的手速,为什么可以达到这么快? 很快他又放下纸条,换成坚硬的筷子,可却发现筷子竟然承受不了他的一挥之力,在一挥之间,自行分解成一堆碎屑。 杜西川的心怦怦跳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他的真力,已经接近于五境,对于他这样的年龄来说,可以说罕有敌手,而他所炼的灵枢烛照经可以感应对手的气机,洞察对方的招式虚实,别人很难在他面前耍花招。 他唯一欠缺的是没有练过招式,实战经验不足,拳脚跟不上脑子反应的速度,真气运转不熟练,动作变形不精确。 但是有了这本《极道逍遥功》,再用“烛照”的方式发功,一下解决了这些问题。 现在的他已经将自身的境界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可以完美地实现随心所欲、念头通达的状态,任何想法都能够瞬间转化为行动,在对阵中,即使招式落后于对手,也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真力传送,实现后发先至。 当天晚上,他再也睡不着觉,索性便在炕上打坐,用《极道逍遥功》的功法,让真力在全身每一处穴位不断“烛照”。 在这种美妙的感觉里,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顾着让真力在身体内自由驰骋。突然间,一股炽热的能量从丹田处涌起,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传遍全身。他心中一喜,立刻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修为瓶颈,踏入了五境的全新境界! 这一下全身舒畅无比,仿佛身体内的每一处经脉穴位都活跃起来,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一种无法言喻的愉悦感涌上心头,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龙吟般地长啸,这声长啸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豪情,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瞬间震动了整个瓮城。 第130章 求亲的礼物 正在城门上巡逻的杨一平眉头一皱,眼睛扫向极境堂人居住的那几个极大的蒙古包,心里暗暗担心,他根本没有猜到是杜西川的啸声,只以为是极境堂中哪一个年轻高手突破了。 而蒙古包内的耶律保保同样眉头紧锁,他的境界也早已经达到六境,自然听得出这一声长啸之声声音稚嫩,却是中气充沛,聚而不散,后劲十足,发啸者年龄极轻。 他想不到凉州卫中居然还有这样潜在高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凉州城内果然有大鳄,不光有大鳄,还有小龙。 次日一早,俞不凡请梁中野带头,约了县令张中年和杨一平等人,又让张中年请了几位老者,一同前往云家求亲。 杨一平原来打算推辞,可是俞不凡却不允许,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临要出门,上门提亲时需要准备的礼物出了意外。 早在昨天下午开始,俞不凡便让人前往各家铺子和市场去定下了绸缎、布匹、饰品、糕点、三牲等礼品,作为今日的上门之礼。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稳稳当当,可是一大早按照约定去买礼物的人,全都遇到了问题,一个都没有回来,纵然俞不凡心急如焚,也是无用。 直到又延迟了将近一个时辰,去取礼物的人才一个一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原来几乎每个铺子和店家都给了他们同一个答案,因为下雪,来不及采办,所以定下的礼物来不及交付,定金也都退了,让他们等过些天再说。 有些开着门的店家还多少给了一点东西,有些直接给退了定金,还有一些甚至连门都没有开,人都找不到,尤其是去买三牲等活物的,直接被赶了出来,连半块肉半只鸡都没有买到。 俞不凡原本计划着能有十担之礼,可现在拿回来的东西,连半担都凑不拢,实在有点寒碜,这点东西,若是寻常人家去提亲的,都可能被人瞧不起,以俞不凡这样的身份拿着这点东西去云家这样的凉州首富之家,必定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张卫年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就是来看笑话的。 昨天上午,俞不凡把杜西川从凉州卫医护室赶走的消息便已经从衙门里传遍了大半个凉州城,然后又传出了俞不凡把杜西川赶走的原因,是想去云家求亲。 俞不凡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小半个凉州城都快毛了! 这十几年来,杜远、孔媛直到杜西川一共在凉州城医治过多少人,谁也无法统计了,现在能让凉州城认可的医生,肯定只有杜西川一人了。 在凉州城中,只怕除了海鲜的妹妹黄雅外,所有人都早已认定杜西川和云暮然该是一对,现在居然冒出一个俞不凡,这俞不凡又是什么东西? 要是帮着那个什么俞不凡去抢杜西川的云家小姐,还是人吗? 俞不凡却不明白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肯定不会是杜西川搞得鬼,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便开始让人监视着杜西川的一举一动,而且布好后手,免得他今天来捣乱,而回报过来的消息是从昨天下午开始,杜西川连一步都没有离开屋子,连晚饭都是二愣子送去的。 而云家也没有任何的异动,没有派人去商户警告,让他们不要卖东西给俞不凡。 俞不凡想不出来,在凉州城中,他还有什么样的对头,会这样处心积虑对付他,可他再怎么咬牙切齿也是无可奈何,他也只能怪天气,雪太大,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的脸色阴沉,看着手中昨天晚上亲手写的礼单和空空如也的竹担,最后咬了咬牙,从腰中取下一块玉佩,又从胸口掏出一块护心镜。 这两件礼物是他加冠礼时,当朝侯爷,也是他的祖父送他的礼物,价值连城,他一直都随身携带,可现在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反正以后只要把云暮然娶过来,整个云家都是他的,他也不吃亏。 重写礼单后,他让人把两件物品清洗了一遍,用红布包上,装在两个托盘上,第三个托盘上放了一些银元宝,让人托着,这才向梁中野等人行礼道:“还得请诸位帮忙移步。” 一群人到了云家,云镜早有所料,大开中门,自己盛装在门口迎接,只是云暮然却不见踪影。 见面之后,俞不凡便要唱礼单,却被云镜给制止了,他笑吟吟地道:“诸位大人都是难得到寒舍来,怎么也得先参观参观,反正时间还早,我们从长计议便是了。” 云镜在凉州经营多年,云家的规模着实不小,座府邸占地宽广,富丽堂皇,从大门一直到后院,中间竟有七进院落,每一进院落门前都蹲有不同的神兽,彰显着主人家的地位和财富。 尤其到了中庭院落时,院子中有一座精美的假山,旁边有一口数亩大小的池塘,池中虽然已经结冰,上面覆盖着残雪,但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中曾经种满了莲藕之物。 而在这池塘边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戏台,尽显主人的风雅情趣,戏台的外围,是长长的围廊,围廊下面长长地挂着一排红灯笼,灯笼很新,显然在时时更换。 围廊的中间外围,正对着戏台,有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面只有一个桌子和两个椅子,一看就知这两个椅子必然是属于云镜和云暮然。 在凉州这样的地方,寻常人家吃水都很困难,而云镜却能在府中造一口大池塘,显然是时时取深井之水,灌溉其中,这样的布局,在神京之中也不寻常稀松平常,而放到这凉州之中,着实是奢华了 这个地方,张卫年和杨一平来过次数不少,倒也算是习惯,而梁中野和其他两个老宿都是啧啧称奇,赞叹这里的设计别具匠心,巧夺天工。 俞不凡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云家,可看到这里的庭院,突然觉得如果以后能在这样的院落里面办公,又有云暮然这样的美人相伴在侧,倒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连心情都舒服了不少。 第131章 何喜之有 云镜早在亭子的旁边搭了一个大大的木棚,里面放了桌椅,旁边放着炭火,桌上堆着各色干果点心,他招呼着各人进去落座,然后对管家道:“开始吧。” 戏台上开始出现吹拉弹的乐人,很快锣鼓声响起,一个小生上台开始吚吚哑哑唱了起来。 今天台上唱的乃是评剧,神京也有同样剧种,显然是云镜曾经考虑过俞不凡的感受,专门选得剧种,只是唱剧的多用凉州本地方言,俞不凡听得有点吃力,杨一平便在一旁细细解释。 这场剧的剧名叫《花为媒》,讲得是一个书生与其青梅竹马相爱,却差点被人横刀夺爱,幸亏青梅假扮新娘提前闯入,与书生拜堂成亲的故事。 俞不凡在刚听到故事的时候,心情非常不错,觉得自己上门求亲,而云家专门准备了这样的戏曲,显然是已经默许,可是越听越是不对,心里不免冷笑,云家还想让杜西川提前来抢亲,只怕全是幻想罢了。 早就在昨天,俞不凡早就安排妥当,绝不允许杜西川出现在这里。 而杜西川确实遇到了麻烦。 他刚要出门去云暮然家,迎面便撞上了钟薛高和王从检,两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杜医士,恭喜恭喜!” 杜西川一愣,反问道:“何喜之有?” 王从检道:“我们听说杜医士马上要去县衙担任医官,从此再也不用呆在这凉州卫里吃苦,实在是可喜可贺!” 杜西川也抱抱拳:“昨天县令大人确实提了此事,但是现在为时尚早,那个要办医院的耳房也还没收拾出来,我和师弟还需要在这凉州卫再待一段时间,两位大人此时贺喜似乎为时早了一些。” 王从检脸上的笑意更甚:“我们一直以为杜医士是军户,没想到杜医士可以入医户,真是幸运,而且我还听说杜医士和县令大人认了师生,以后说不定入朝拜相,前途不可限量,不像我们在军中,吃一辈子的苦。” 杜西川呵呵一笑:“王小旗不是才升得小旗吗?以后跟着俞大人飞黄腾达,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黄鼠狼给鸡拜年,杜西川可不相信两人是前来道贺的,肯定是憋着什么阴谋,可敌不动我不动,他倒要看看两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王从检和钟薛高一早就接到了俞不凡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杜西川留在这里,可两人也知道杜西川在凉州的影响力,盘算着尽量不要撕破脸,先礼后兵,尽可能用拖字决把杜西川拖在营中。 三个人面对着面,呵呵呵地假笑着,都在思考对方下一步的动向。 杜西川试探着向一边斜跨出一步,立刻被王从检拦住了去路:“杜医士,哦,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杜医官,俞大人有吩咐,今天务必把医卫所的交接完成。 杜西川摇摇头:“二位大人可能没搞清楚一件事,当年我师父和师叔来凉州城行医时,这凉州军卫所内并无医卫室,更无任何设施,这里的东西,全是我师父和师叔购置的,除了这间石室外,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凉州卫的,不知道二位大人要交接的,是什么?” 王从检反应极快:“杜医官,这个事情可不能由你说了算,不是你说没设施便是没设施,你说是你购的,便是你购的,既然俞大人让我等交接,自然要算清楚,如果属于你自购的物品,便需提供相关凭证,如果不能提供,那便属于军卫所,要移交给我俩。” 杜西川耐着性子,回答道:“从我师父开始,已经在这凉州卫里工作了几十年,凉州卫从未发过一两饷银,又何处来的银子替我们购置物品?反而是我每年卖药,替卫所补贴了许多,这些事,想必这些天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大家到了凉州,都是落难之人,又何苦彼此为难呢?” 王从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想尽办法找借口,随后道:“杜医官,你说得这些我们都理解,也相信,可是军令如山,谁也不能违抗,如果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却又没有证明,我也作不了主,要不只能报请大人,让大人前来定守。” 杜西川点点头:“也可以,那请让俞大人和杨大人来这里,这里的情况,杨大人最是清楚,由杨大人向俞大人说明吧。” 王从检也点点头:“这个方法倒是不错,不过今日是俞大人和杨大人都有点忙,恐怕没有时间来处理你这里的小事,我们今日先把所有的东西清点好,登记造册吧,等那一日俞大人和杨大人有空,再让两位大人协商解决此事。” 杜西川道:“好,那我就让我师弟陪你们一起登记造册,今日我有事,就不能陪二位了,先行一步,可否?” 他再跨出一步,王从检又一次拦住了他:“杜医官,我兄弟二人接到的命令,是今日和杜医官交接,所以还请杜医官配合,不要让我二人为难。” 杜西川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微笑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两人一眼,虽然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但是目光灼灼,竟然看得两人心头发毛,王从检脸皮较厚,钟薛高首先受不了了,颤声问道:“你!你要看什么?” 杜西川已然确信,两人堵在这里, 要交接是假,不让他去家才是真。 他微微一笑,才道:“二位,只怕你们接到的命令,不是要和我交接,而是要把我拦在这里,不让我前去云家,免得破坏他的求婚大计吧。” 王从检眼见事情被拆穿,便也不再伪装,阴恻恻地一笑:“杜医官能明白这些,倒也不是愚蠢之辈,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时候,就不要去给俞大人添恶心了!” 杜西川也不气恼,淡淡地道:“云镜是我师叔,小然姐姐也是我同门,还是我青梅竹马,俞大人要上门求亲是他的事,凭什么要来拦着我,不让我去云家?莫不是怕小然姐姐会为了我拒绝俞大人?” 第132章 鸡鸣狗盗 王从检啪地一声拍了下自己的手掌,大声道:“杜西川,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蹲在凉州城的兽医而已,叫花子一样的人物,还不如我们神京下水道里的老鼠,而我们俞大人是神京的世家弟子,如日中天,前途不可限量,就凭你也敢跟俞大人比,还想让云小姐为了你拒绝俞大人,你这样白日做梦,会不会直接笑醒?” 杜西川的脸上满是嘲讽之色:“既然你们俞大人是天上的太阳,而我是老鼠,那他更该让我去云家,他可以展示一下威风,让人家都来看看,他这太阳一出来,我这老鼠是怎么吓得到处乱躲的?为什么还要让你们二人拦在这里?莫非是又像前几天晚上一样,为了想偷东西,便让你们这两个同伙守在这里,他演得这是那一出?亲自鸡鸣狗盗的无忌公子?” 杜西川所内涵的,正是那晚两人跑去杜西川家中偷盗之事,王从检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喝道:“总而言之,你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惹恼了我们兄弟,别怪我们报那天被你冻在雪地里的仇!” 杜西川脸色也是阴沉下来:“你们两个混蛋,当日明明是偷东西被抓,靠我和杨大人才留下性命,不思报恩,反而大放厥词,当真无耻之尤,莫为过甚!” 他略略一顿,继续道:“那一日,你们那个号称太阳一样的俞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个药方,让你们两个来偷东西,被人发现以后,还想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结果因为害怕道衍大人,只能作罢,你们今日想要故技重施,真觉得王公子和道衍大人是如此好忽悠的吗?” 王薛无言以对,他们不怕杜西川,却对那个神出鬼没的道衍害怕到了骨子,根本不敢出声硬怼。 可他们仍然不肯让路,只道:“我们俩接到的命令,是一定要把你拦在这里,你再敢前进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 杜西川呵呵冷笑:“就凭你这两条臭鱼烂虾,也敢说什么对我不客气?忘了那天挨打的耳光了吧?” 此话一提,王从检因害怕而被压制的怒火再一次腾腾上蹿,怒道:“杜西川,你以为我不知道是那个田老头打得我吗?还想凭这点来吓唬我,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 “啪”地一声,王从检的一句话还没有骂完,脸上已经清脆地挨了一耳光,甚至他完全没有看清楚杜西川是怎么下得手。 “抱歉,抱歉!”杜西川的话冷到极致,“这一巴掌的感觉不对,太轻了,没有把你牙齿打下来,你肯定又要误会,那接下来这一下,你可一定要好好体会了,与那天的一巴掌是不是一样?” “你敢!”王从检气得眼睛通红。 “啪!” 又一是一声脆响,王从检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其中又夹杂着一颗牙齿。 “这下的感觉怎么样,和那天像不像?给人当狗,就要做好被人打掉狗牙的准备!”杜西川满寒嘲讽,眼中没有丝毫暖意,他本来就对这个王从检讨厌到了极致,现在又敢骂他没有爹娘,那是杜西川最痛恨的事,下手自然再也不留情面。 “你!”王从检盛怒之下,便想要去拔腰中的刀,完全没有注意到,杜西川的两次出手,他连动作都没有看清楚,完全是被动拔打。 “小杂......”王从检的这一声还没有骂出来,又是一耳光脆响,他的两边脸颊顿时都高高坟起,后面的一个种字连说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愤怒无法自拔,拼命要去拔刀,可是刀未出鞘,便被按了回去,接着脸上又是一耳光。 如此几个耳光下来,王从检依然是左手拿着刀鞘,右手奋力外拔,可是始终没有成功,杜西川却左一下右一下扇着他的耳光。 一旁的钟薛高大急,连忙也去拔刀,可杜西川反应比他更快,他的右手一抓到刀鞘,杜西川的耳光跟着也到了。 好在钟薛高虽然跟杜西川作对,但只是因为听从俞不凡的命令,杜西川对他的感观比王从检要好得多,杜西川虽然打他耳光,却比打王从检要轻得多,但饶是如此,一个耳光下来,脸上也多了五根手指印。 钟薛高比王从检要清醒的多,眼见自己连杜西川的手法都看不清,顿时大惊,双腿一蹬,想要后退几步,至少先把腰刀拔出来再说。 杜西川却早猜到他的意图,右手一搭,灵枢烛照功发动,钟薛高的一蹬被强行改变方向,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了小半步,跟王从检撞到一起。 而王从检却已经被打懵了,只顾着竭尽全力想要去拔刀,完全不顾杜西川左一下右一下打着自己的耳光,可那刀却像是生了锈,任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却连半寸都没有拔出来。 钟薛高却像是陷入泥潭之中,任他如何用力,结果总是相反,让他始终和王从检挤在一起,半步也无法离开。 于是出现了最奇怪的情形,钟薛高和王从检两人挤在一起,双手死死抓着刀,却任由杜西川扇着耳光,连半分都没有躲闪。 终于,钟薛高反应过来,这杜西川的武道境界远比他高得多,他只是不想杀人,否则他和王从检两人哪怕有十条命,现在只怕也已经死了。 他终于想通,又膝一软,跪到地上:“对不起,杜医官,是我们错了,但我也只是听从长官的命令,不是真的想和您作对,还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杜西川微微点头,停下了手:“希望你记住今天说得话,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保住自己的牙。” 钟薛高连忙捂住自己早已经红肿的脸:“不敢,再也不敢了!” 王从检满嘴的牙齿已经掉了一半,一张脸比猪头更肿。 他早已经晕头转向,口中发着含含糊糊地词语,可是任谁都无法听清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的手按着自己的刀鞘,东南西北转了几圈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第133章 快去请大夫 杜西川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脸上的胖一时半会消不了,后半辈子可能都得靠喝粥,反正骨头肯定是啃不了了,但这样的人他半点都不会同情,哼了一声,管自己走了。 可他才走到军营门口,迎头便撞上俞彪,他冷着一张脸,嘴中阴阳怪气地道:“还真是想不到,在凉州城内的一个十四岁的小兽医,居然是个中三境的高手,钟薛高和王从检联手对敌,居然连一次还手都做不到。” 杜西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俞百户,你在这里,也是想要拦我,让我不要去云家的对吗?” 俞彪举手向上拱了一拱,大声道:“接俞千户大人命令,杜医士今日不得离开军营,还请杜医士立刻回营,否则别怪我军法无情!” 他的话音才落,钟薛高背着王从检从身后急急跑来,大声喊道:“快,快去请大夫!” 军营门口,尚有不少的原来的凉州卫士兵,也有不少俞不凡的亲卫,看到钟王二人的惨状,都是奇怪。 有凉州卫的士兵指指杜西川:“小兽医不就在这里吗?你们喊谁啊?” 也有凉州卫的士兵问道:“俞大人不是让你们当医士了吗?怎么了,你们还要再去请医生啊?那你们还当屁个医士?” 其余凉州卫的士兵跟着大笑:“就是就是,要请大夫的医生,这辈子都没见过,真牛!” 他们都不忿于杜西川被欺负,可是军法无情,他们也无能为力,现在眼见钟王二人如此,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可俞不凡带来的亲卫立时同仇敌忾起来,一个一个七嘴八舌: “你们搞什么?” “谁打得你们?” “怎么打这么惨?” “究竟什么情况?” 俞彪看看钟薛高,也问道:“你们二人是什么情况?” 钟薛高想要告状,可是想起自己刚刚向杜西川保证的话,顿时把话缩了回去,他只含糊地向俞彪说了一句没事,便背着王从检匆匆走了。 俞彪自是希望他这时候能站出来指责杜西川打人,他趁机可以发难,可没想到钟薛高这么废物,被杜西吓得连告状都不敢,顿时气得脸色发黑,对着两人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两个废物!” 他转过头来,对杜西川道:“杜医士,不知两位小旗官如何得罪了你,你要把他们打得这么惨?”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两人是被杜西川揍的,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明明有杜西川在,两人还要大喊找大夫,凉州卫的人顿时心头暗爽,而俞不凡的亲卫们却是脸色阴沉,一个一个眼中露出不善之色。 杜西川微微摇头:“大人,我根本没有打两位小旗官,您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冤枉我!” 俞彪冷声道:“废话,我亲眼......” 他的话说到一半,立刻就打住了,钟薛高不敢告发,如果他现在说自己看见杜西川打人,杜西川反问一句,他既然看到自己的士兵被打,为什么不上来制止,其余那些自己的士兵又会怎么看自己? 他马上转变自己的话题:“他们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你现在就回去你的住所,不允许出军营,更不允许入城。” 杜西川呵呵一笑:“俞百户大人,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前天,俞大人已经解除了我凉州医卫所的工作,昨天,县令大人让我去县衙当医官,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军户,所以算不上凉州军卫所的人,不管是你或是千户大人,都无权命令我做什么。” 俞彪大声道:“圣上有旨,俞不凡俞千户领凉州事,无论凉州军民,都受千户大人节制!” 杜西川呵呵冷笑:“只怕百户大人的书没读好,昨天县太爷说了,俞大人领得是凉州军事,县衙内的人和事,他管不着,而我现在是县令大人任命的医官,还是县令大人的学生,他管不着,您更管不着。” 此话一出,其余人倒也罢了,俞不凡的那些亲卫顿时一个一个转头看向俞彪。 俞不凡的这些亲卫,有一些如同俞彪一样,是俞家族内给便不凡配得,而更多的,则是看在俞不凡以后的前途上,想来凉州博一个前程的。 可见到凉州卫的第一眼就已经让他们后悔了! 来之前,他们都以为自己从此要与一群铁血勇士一起驰骋沙场,快意恩仇,杀敌立功,可到了凉州以后,却发现自己将来要与一群乞丐一起不死不活,艰难求生。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凉州卫已经过了三十年,根本不可能看到希望! 他们还抱着唯一的幻想,俞不凡可以利用凉州城有一番作为,他们还有机会可以搏一搏! 可现在杜西川又说了这样一个消息,那就意味着凉州城几乎与他们无关,他们将彻底地烂在瓮城这个大泥坑里,与这群乞丐一起发臭到死。 为什么结果会这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俞不凡骗了他们,他根本不是得到圣宠来这里发展的,而是因为被排挤来这里坐冷板凳的。 他故意散布圣宠的消息,就是想拉着他们这样的冤大头来凉州抱团,争权夺利! 可在凉州卫争权夺利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残垣断壁,都给了俞不凡,又有什么用? 这些兵小声交头接耳,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虽然没有问,但一个一个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想让俞彪解释,杜西川所说的这些事,究竟是真是假? 俞彪的眉头顿时紧皱,昨天俞不凡他们去县衙之时,他正在城门口负责盯着极境堂的人,并没有参与,却也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便觉得有些不爽,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造成的被动后果竟这么麻烦。 其实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惊慌? 作为一个俞氏旁支,他的天赋不弱,他跟在俞不凡身边,也是为了搏一个前程,只要俞不凡有一天飞黄腾达,他作为亲随,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也有机会成为名将,自成一家。 第134章 把杜西川给我拿下 可俞不凡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有些糟糕,莫名其妙去针对一个凉州卫的一个小医士,偏偏还搞不定,反而多次吃瘪,实在是大跌眼镜。 他微微摇晃自己的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出去, 现在没有退路! 正如俞不凡的计划,只有跟云家结盟,组建一支骑兵,才可能有未来。 否则的话,俞不凡还可能有机会重新调回神京,而他一定会留在凉州,和杨一平一样,在这瓮城之中发烂。 所以,与云家联姻的计划,绝不能因为杜西川而出现意外。 他从眼中露出凶光,沉声道:“杜西川,你随意散布谣言,本官要暂时将你拿下,交由俞大人发落!” 杜西川早知他会如此,不由呵呵冷笑,问道:“大人说小人散布谣言,不知道小人所说得哪一句是谣言?” 俞不凡大声道:“你刚才说,俞大人领凉州事,只是领军事,凉州城与大人无关,此事就是谣言。” 杜西川也大声道:“我刚才说的是,县太爷说俞大人圣旨中的凉州事,只是军事,这是县太爷昨日在办刺杀案时在衙门里亲口所说,梁大人和俞千户当时都在场,也没有反对,怎么可以算谣言?如果你不信,可以请几位大人过来现场,一问便知是真是假。” 俞不凡当然知道杜西川没有说谎,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他只能继续道:“行,先让人把你拿下,等到几位大人前来,到时再问真假。” 他喝了一声:“来人,把杜西川给我拿下!” 凉州卫的人顿时急了起来,从俞不凡第一天进城开始,就明显针对杜西川,几次都差点要闹翻,前天更是把杜西川的工作给夺了,这还不够,现在连俞彪都要给杜西川强压一个罪名,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立时上前,把杜西川给包围起来,阻止俞不凡的亲卫靠近。 就连俞不凡的那些亲卫不知道俞彪的真实意图,也都在犹豫。 那天云福楼聚餐,两群士兵相互喝过酒以后,彼此之间的敌意已经大大减轻了,俞不凡的亲兵也知道了杜西川这个小兽医在凉州的地位,他们还以为俞不凡是为了赚这些药钱,才把杜西川给赶走。 杜西川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孤犯,这样一个小孩子,勤勤恳恳为凉州卫赚银子,养活那么多口,被一句话赶走后,俞彪居然还不放过,摆出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简直是丧尽天良。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更何况俞不凡平时总是跟这些军士说要精忠报国,这些军士年轻热血,也都深信不疑。 俞不凡前两天要强压药方时还可以说为了国家大义,现在却因为杜西川说了一句真话而要被扣留,那是明摆着的打击报复。 一些士兵反过来劝俞彪,让他消消火,息事宁人,放过杜西川,算是给自己积个德,给以后留条路。 俞彪心中恼火,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说俞不凡为了去求亲,才故意给杜西川找事,如此一来,俞不凡的人设,就彻底毁了。 他缓缓开口:“杜医士,我给你个机会,我们打一场,如果你能赢,我就放你离开,如果你输了,便乖乖留在军营中,到了明天,我会当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要去要留都可随意。” 此话一出,俞不凡的那些士兵都齐齐看着俞彪,心道你都二十六七的人了,堂堂的五境高手,却要去挑战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没想到杜西川居然说道:“好,那就比一场。” 俞不凡的士兵瞬间都觉得杜西川是失心疯了,他们都知道俞彪的实力更在仍是俞彪之上,杜西川这样一个小毛孩,可能两三招内就会被活活打死。 凉州卫的士兵都吓了一跳,只以为杜西川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武道,连忙都劝杜西川不要冲动! 杜西川向他们露出一个圆圆的笑脸,举了举自己的手臂,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 他心里清楚俞彪的使命,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俞不凡不把俞彪带在身边,而是把他放到这里监视自己,就是要起到最关键的作用,俞彪不可能放他过去。 这一战,无可避免! 虽然这一战会暴露许多东西,可是为了小然姐姐,适当暴露一点也没有什么。 反正要搬去县衙了! 俞彪表情凝重,心里多了几分忌惮。 旁人都以为杜西川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有俞彪知道杜西川绝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从他们见面开始,杜西川从来没有做过莽撞的事,相反在牛德全刺客事件上,杜西川表现出极度的冷静和沉着。 更可怕的是,前天晚上的刺杀事件中,俞不凡都差点受伤,可杜西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镇定自若,最后毫发无损。 所以杜西川答应决斗的时候,一定是深思熟虑的。 刚才杜西川在教训王从检和钟薛高二人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远处偷偷观看。 最初时,他以为王从检和钟薛高都有二境的实力,合起来对付杜西川可以半斤八两,可是现实脱离了他的想象。 杜西川对付两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最可怕的是俞彪根本看不清杜西川所用的招式,也看不出杜西川的境界,只觉得他的招式怪异无比,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他想多观察一下,搞清楚杜西川的真实实力,可没想到钟薛高立马投降,而王从检被打晕,他连想帮忙都来不及。 他必须持重。 他必须赢得漂亮。 如果他一个五境的百户,哪怕只是和杜西川打平,也将声名扫地! 他长身而立,深吸了一口气,对门口的士兵道:“你们都闪开一边,让我与杜医士过过招,是胜是败,我和他的过节都当此为止!” 杜西川也深吸一口气:“好!” 一众士兵都是怔愣不已。 俞不凡的亲卫首先退了开去,而凉州卫的士兵,刚才一直害怕杜西川轻率,可见到杜西川现在的神情,突然觉得莫名陌生,又莫名的心安,也慢慢退了开去。 第135章 疯魔拳吗? 两批士兵一边一批,遥遥围成了一个大圈,把俞彪和杜西川圈在其中。 俞彪解下腰间的长刀,放到一边,半抱着拳,向杜西川行了个礼:“俞彪,请指教!” 这个礼,已经很正式了,从江湖上来说,他充分表明了对对方的尊敬,而且也表明自己的目的,是要与对方切磋。 俞彪的经历要比俞不凡复杂的多,所历经的事件也比俞不凡要多得多,他能在俞氏的一众家将中脱颖而出,绝不是侥幸,而小心谨慎,正是他的最大优点。 杜西川也学俞彪的样,半抱着拳,向俞彪行了个礼:“杜西川,请指教。” 这是杜西川第一次正式与俞彪这样的中三境高手过招。 虽然杜远和孔媛都是三上境的高手,但几乎没有在杜西川面前露过真功夫,也没有正儿八经向杜西川教过招,喂过招。 在杜西川眼里,除了孔媛有点深藏不露,看不清境界外,自己师父完全就是个略懂武道的战五渣。 而且过去他一直在隐藏,现在终于有了一次动手的机会,而且又是与俞彪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人比试,他竟隐隐然有些期待,连身体的肌肉都不自觉开始微微颤抖。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而已,但却像是隔着一片汪洋大海一般,气氛凝重而紧张,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有无数的火花在空中闪烁。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紧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他们的拳头如同闪电般伸出,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这一拳的力量极其巨大,犹如两颗流星相撞一般,激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周围的空气都被激荡得扭曲变形,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旋涡,而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四周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 两条人影一触而分,杜西川连续向后退了五六步,而俞彪只退了半步,就稳稳站在原地,显然从真力境界来说,俞彪明显占了上风。 杜西川却反而笑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境界,却从来没有验证过,便如同一个小孩子手上有一大笔银子,却根本不知道这笔银子的真正价值。 而刚才那一拳,他没有使用半分巧劲,完全硬拼硬,就是想要明白,自己的真正实力,究竟在什么样的程度。 而现在这个答案出来了,虽然他只是刚晋入第五境,可是对于俞彪的真力来说,也只是略逊一筹,并没有多大差异。 而俞彪虽然赢了,心中却是大惊失色。 毕竟他比杜西川大了近一半,却几乎与杜西川旗鼓相当,杜西川的天赋,岂是一句妖孽可以形容。 但好在他的境界要比杜西川还是要高一点点,这让他多少多了一点信心。 而周围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小兽医居然如此强大。 俞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挥动拳头冲了上去。 他的出拳犹如狂风一般,气势磅礴,大开大合,每一拳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直接而有力地朝着杜西川轰击而去,没有丝毫的花哨动作,也没有半点投机取巧之心,只是想要凭借自己高境界的实力,与杜西川一决胜负 在这一刻,他将所有的杂念都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他相信,只要自己全力以赴,就一定能够战胜对手! 可是现在的杜西川却已经完全改变了战斗风格,不再像第一招一样与俞彪对撞,而是机械地应对着他的招式。 在旁人看来,杜西川动作凌乱无章,全无招式可言,完全是被动应付俞彪的进攻,可这便是《极道逍遥功》的独到之处,不求招式,只追求极致的速度,再加上灵枢烛照经的作用,俞彪的每一次真力涌动都被杜西川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虚照或实招都是无所遁形,每一次杜西川都能后发而先至,让俞彪的真力根本无法完全发出。 只不过俞彪的实力总是占据上风,杜西川又不会招式,始终是被动应对,难以对俞彪形成反击。 可俞彪却是越打越心惊,杜西川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却如同对他的招式了如指掌,他任何的变招都没有任何意义,杜西川却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举重若轻地化解他任何的进攻,便如同在戏耍他一般。 他越来越烦燥,招式也越来越快,身法快得便如同鬼魅一般,几乎要出现幻影,让俞不凡的那些亲随们看得眼花缭乱,也让原来凉州卫的士卒们一个一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一招不慎,杜西川会被打得筋骨错裂。 可是没有用,杜西川没有后退一步,他的动作依然杂乱无章,可是很简单地化解了俞彪的所有攻击。 突然之间,杜西川的右手前伸,在狂风暴雨的攻势之中一巴掌扇在俞彪的左脸上,却是杜西川终于彻底掌握了《极道逍遥功》的功法,开始进行反击,只第一击,就打了俞彪的脸。 只是这一下的速度极快,力量略显不足,但却让俞彪愣了一愣,完全不相信杜西川怎么突然打中了他。 而就在两人如此飞快地对决之中,任何一方都容不得有丝毫的愣神,杜西川在这关键时刻,立刻抓住了对方刹那间的破绽,毫不犹豫地接连拍出三掌!这三掌快如闪电、势若雷霆,让人避无可避! 俞彪虽然反应迅速,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拍,他的右脸和下巴先后各挨了一掌,整个人被打得连连后退。然而,他毕竟也是个高手,在最后关头还是勉强架住了第三掌,避免了自己彻底丢脸的局面。 杜西川得理不饶人,立时反守为攻,手脚并用,乱七八糟,全无章法招式套路,如同一个不会打架的疯子一般向俞彪攻去。 俞彪连忙进起招格档,可却完全不知道要从哪儿招架,只能勉强守住自己的要害。 第136章 偷袭 便如同江湖中那些被称为疯魔拳的乱拳法,总还是有一定的招式形迹,可是杜西川的进攻完全无招可依,无迹可循,比之那疯子胡乱挥舞更为凌乱。 可偏偏这样胡乱挥舞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具有极大的威力,便是一个弹指,一个挥臂之间,也都似乎饱含着杜西川的全力一击,看上去似乎全是虚招,可一旦挨到他的身上,却完全变成了实招。 最后怕的是,杜西川的招式中,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怪力,让他的真气走得越来越奇怪,便如同陷入一个泥沼之中,完全无法自拔。 俞彪的脑中突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钟薛高与杜西川战斗的画面,钟薛高也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完全被动挨打,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击。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应对的办法,只能不看杜西川的招式,自顾自使招向杜西川进攻,妄图重新夺回主动。 可这一下不仅没有夺回主动,反而让自己中门大开,杜西川立时抓住机会,掌势如风,全部击向在俞彪的胸腹之位。 俞彪起手抵挡之时,已然来不及了,十挡九空,在片刻之间已经挨了杜西川十七八掌,纵然杜西川的真力不如他,纵然杜西川没有想杀他,纵然俞彪穿着一身铠甲防护,但这十七八掌挨下来,还是让俞彪连连后退,一弯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杜西川也不想打得太难看,把真力一收,微笑着对俞彪道:“俞大人,胜负已分,让我们按照刚才说得,从此放下恩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如何?” 俞彪又吐出一口鲜血,喘息良久,呼吸稍定,他略略站了一会,似乎沉思许久,才在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向前伸出一只手,说道:“杜医官深藏不露,我输得心服口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按杜医官所说,我们一笑泯恩仇罢。” 杜西川点点头,也微笑着把手伸出去:“好吧,那就一笑泯恩仇。” 周围的一众士兵都松了一口气,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刚才的整个战斗过程太过精彩了! 虽然所有人都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占据着绝对主动的俞彪会在突然之间落入下风,为什么毫无章法可依的杜西川反而把招式精美绝伦的俞彪打得节节后退,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可是两人的真实实力,确实超出了在场的所有其他士兵,这样的战斗,平时根本没有机会看到。 结局也很好,两人点到为止,握手言和,识英雄,重英雄,战友之间的战斗就该是这样的 可在两个人的手掌将触未触之际,俞彪的脸色突然一变,猛然化拳为锤,向杜西川猛击而去。 他刚才虽然落入下风,受了点伤,但其实并不严重,刚才一口鲜血吐出,一大半是装的。 他虽然看不清杜西川的招式,但完全确信,他根本破不了杜西川这样的“乱拳法”,只能故意示弱,寻找机会,为得就是现在这一击,以力破力,逼着杜西川与他硬拼真力,靠真力的优势,夺取最后的胜利。 纵然可能在士兵中失去威信,可是这个不重要,为了俞不凡今天能完成大事,他牺牲一点名气和威望,完全物有所值,将来俞不凡定然会十倍百倍还他。 这一拳他蓄谋已久,几乎凝聚了他全身的真力,拳锋之上甚至发出沉闷的声音,让周围的一众士兵顿时惊呼成一片。 可就在他的拳锋要击打到杜西川的那一刻,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的拳头竟然莫名其妙的弯了几分,而杜西川的胸口也向反方向歪了几分,他这一拳之力顿时完全打空。 杜西川却似早有所备,伸手搭到了他出拳的手臂之上,真力一扯,两股力量叠加,俞彪再没有半分可抗之力,登时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卟”地一声,整个脑袋和肩膀都被摔进了雪堆之中,那样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杜西川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一个一个的都不要脸,全是垃圾!” “好!”凉州卫的一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刚才俞彪偷袭之时,他们都替杜西川捏了一把汗,可现在俞彪那个惨样,实在是太解气了! 而俞不凡的那些亲卫却是一个一个地低下了头! 实在没脸看。 俞彪已经快三十岁了,五境高手,曾得过名师指点,久历战斗,经验丰富,全副武装,身上还穿着铠甲。 而杜西川才十四岁,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兽医,身上土布土衣,打架时全无招式。 两人的战斗,俞彪明明占尽了便宜,可最后还是杜西川赢了。 本来输赢也不算什么,切磋而已,总有输赢,杜西川说一笑泯恩仇,是最完美的结果。 可是俞彪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偷袭,而且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搞成那个狼狈样,实在是把脸丢到了佬佬家。 丢脸归丢脸,还是有两个士兵快速跑过去,把俞彪拖了出来,可俞彪一动不动,便如同昏过去一般。 杜西川冷冷地道:“下次想搞偷袭之前,最好先搞搞清楚,我是个医生,你的气机我看得一清二楚,想玩这种套路,真是下贱。” 俞彪没有回应。 两个士兵小声恳求道:“俞大人昏迷了,杜医士,您能不能救救他?” 杜西川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拉之力,根本不可能让俞彪昏迷,而从俞彪的气机流动观察,也根本没有昏迷,而完全是因为无颜面对众人,假装昏迷。 他哼了一声:“不必救,你们把他抬回住处去躺上两个时辰,他自然就会醒的,嗯,必须躺足两个时辰,否则就是故意装昏。” 两个士兵还想再求一求他。 杜西川瞪了他们一眼:“还不快去?” 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穿得又是破破烂烂的,俞不凡带着的这些士兵一向来都看不起他,可刚才他却战胜了这些士兵中战力和境界最高的俞彪,自然树立了威信。 第137章 底线是给自己的 两个士兵相互对望了一眼,再也不敢吭声,乖乖背着俞彪想要离开。 杜西川歪了歪嘴巴,突然道:“等等。” 两个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停下了脚步。 杜西川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很愤懑,你觉得你们是天之娇子,你们该受上天眷顾,该接受这世界上所有一切的美好,所以当你们来到凉州的时候很绝望,看到这里的残破时很绝望,看到我们的食物时很绝望,看到我们更绝望。 可绝望并不是你们可以胡作非为的理由,你们是世家子弟,从小就受名士教育,懂得各种道理,但我觉得道理是让你们可以划一条更高的底线,去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让它给你们编一条借口,可以用这个借口去偷去抢,用夺走本来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你们很绝望,凉州卫的人比你们更绝望,真正的绝望,可是凉州卫的人即使饿死了,也不会去偷,也不会去抢,凉州卫的人努力活着,用尽一切办法活着,但这一切办法绝不包括你们包含的那些道理。 我师父经常跟我说,底线其实不是给别人的,而是给自己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当你失去一切的时候,唯一可以拯救你的,也许就是你的那条底线,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到最后回不了头!” 俞不凡的那些亲卫一个一个都没有回应,俞彪在装昏,更不可能吭声。 十四岁的少年衣衫单薄,在凛冽的寒风中讲着他所理解的世界和他所理解的道理。 周围一群比他年长的士兵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敢打断,也没有人反驳,杜西川赢下这一战,自然赢得了尊敬和威望。 杜西川突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两个士兵微微低头,背着俞彪一路走远了。 这句话不是他有感而发的,而是小时候杜远经常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冒了出来,忍不住对着俞彪说了出来。 可他又马上反应过来,不管他说了什么,对俞彪而言,都不会有意义,当俞彪醒来的时候,也许会有些许改变,但是肯定不会太多。 读书多的人,最让人不齿的是,总是会给自己做得坏事找出一堆借口,树起一个牌坊,然后可以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所以杜远总是教育杜西川,做坏事就是做坏事,绝不会因为挂一个正义的头衔,就变成了好事。 当然,杜西种相信,有了他刚才的这段话,估计俞彪一定会乖乖去躺上一点时间,暂时不会给俞不凡通风报信。 这种人总还是要点脸的,虽然不多,却总还是要一点的! 而杜西川也只是要求他不要再干扰他去云家的路。 他拍了拍手,在一众士兵近乎崇拜的目光中离开军营门口,向城内走去。 可还没走多远,却又停下了脚步。 凉州城的城门口的主路上,突然多了一张四方小桌,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耶律保保。 他正坐在一个小小皮椅子上,在他前面四方小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茶具的左边是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有一个茶壶,正在骨嘟嘟冒着热气,右手边却放着他的那把华贵的伪斩魄刀,一角还有一个小香炉,正袅袅冒着青烟。 杜西川无比错愕,他总觉得耶律保保这种人的长相和说话,应该是在路边烧一堆火,火两边打两个桩子,上面烤上一只牛腿或者烤全羊,在那儿翻啊转啊,然后耶律保保拿着刀子在滋滋冒着油上的肉上切下一块,就着大袋的马奶酒,在那儿吃得满嘴冒泡。 所以看到他突兀地在路边摆一张不像茶桌也不像饭桌的小桌子,装着中原人的样子喝茶的时候,杜西川的脑中立刻冒出了一个词语。 不伦不类! 看着杜西川过来,耶律保保抬起了头,指着桌子的对面的另一个小皮椅子,大声道:“最后救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底线,这句话说得真好,杜神医,为了这句话,我要敬你一杯。”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可不相信耶律保保在这里摆下这么一套架势,是因为偶然,是专门为了向他问好,陪他喝酒的。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微微向耶律保保躬了躬身:“多谢耶律大人的美意,在下还有些私事,就不能陪着耶律大人了,还请见谅。” 耶律保保依然笑眯眯地问道:“杜神医这么急匆匆地赶路,是要赶去云小姐那儿抢亲吗?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有点玄,俞大人已经让人把城门都给关上了,没有他亲自允许,不得出入!” 杜西川微微一愣,这才发现凉州城的城门处于紧闭的状态,城楼上的士兵正严阵以待,盯着下面。 可根本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进出城,所以他们这样做只可能有一个目的,阻止杜西川进城。 杜西川的睑色很黑。 耶律保保呵呵一笑,口中吟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中原的诗果然是精妙绝仑,搭配这样的天气,让我忍不住要摆出小桌子,请人喝个酒,杜神医,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便让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等待城门打开如何?” 杜西川哭笑不得,张飞绣花是什么样子,你现在终于看到了,他摇摇头:“城上的兄弟都认识我,我去叫的话,他们会开的。” 耶律保保也摇摇头:“杜神医,这件事,只怕你要猜错了,所谓军法如山,既然俞千户下令关闭城门,就算是你是他亲爹,这个门,只怕你也是难以进去的,更何况,你仔细看看。” 杜西川一愣,这才发现,耶律保保手下的人,已经无声无息站在了凉州卫士兵的身边,再转头看箭楼之外,极境堂的人正从角落之中露出一脸,显然是耶律保保趁着他和俞彪比武,所有士兵全神贯注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完成了部署。 他不由地心中大惊。 第138章 上马奶 现在整个凉州城中战力最高的徐悲程在云福楼中,其余包括杨一平、俞不凡以及田七的几个保镖必定都在云府,原来专门布置用来监视极境堂的俞彪被他打到“假昏迷”,现场的凉州士兵中再无一个高手。 凉州卫士兵与极境堂成员之间,本来就存在境界差,如果有人指挥,还可以结成战阵,利用城墙和城门,再加上弓箭手押阵,勉强抵挡一番。 可现在极境堂的人已经近身,现场又无人指挥,无法列阵,连唯一可能对耶律保保等人产生威胁的弓箭队也被近身,一旦双方开战,极境堂人对凉州卫必然形成单方面的屠杀。 杜西川急得跳脚:“耶律保保,你敢破坏和议,对我凉州发起进攻?” 耶律保保连连摇手:“杜神医,玩笑可以开,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和我们极境堂的兄弟们占个地方看雪景,怎么可以说是进攻凉州呢?这不是制造恐慌吗?” 一个念头在杜西川的脑中出现:“耶律保保来这里的目的和俞彪一样,也是为阻止他去云家,所以耶律保保和俞不凡竟然已经联手了?” 他曾经猜想耶律保保可能是为了灭魂钉而来,也曾经猜想耶律保保可能是为了俞不凡而来,甚至怀疑过耶律保保与梁中野几乎前后脚踏进凉州,是不是一种巧合? 可现在耶律保保出现在这里阻拦他去云家的道路,杜西川绝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极有可能耶律保保是因为俞不凡才出现在凉州城。 如果俞不凡和耶律保保真的有勾结,只怕双方所图甚大,显然不是颠覆一座凉州城就能满足。 可这么重要的关系,为什么会因为俞不凡向云暮然的求婚而暴露出来?两个人的联姻有如此重要吗?还是俞不凡蠢到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掌控凉州的一切?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不是意味着云暮然和云家将要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之中,经历极度危险的动荡,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做什么? 他突然问道:“俞不凡付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你同意帮忙,在这里拦着我。” 耶律保保却似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反问道:“你猜猜,你们俞千户付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我帮他守在这里?” 杜西川一愣,从耶律保保这句话中,似乎又否认了杜西川刚才的想法,他和俞不凡之间并没有勾结,只是耶律保保利用了双方的这次争斗,渔翁得利,趁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耶律保保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耶律保保似是早已经猜到他的心思,慢条斯理地道:“杜神医,你猜猜,如果我让极境堂的兄弟现在动手,可不可以把锅甩到你的头上,说是因为你和俞百户比武,导致凉州卫的士兵和俞千户从京城带来的士兵互斗,同归于尽!” 杜西川双眼怒睁,已经明白了耶律保保的借口,他怒道:“你真敢杀人?” 耶律保保呵呵一笑,再次反问道:“杜神医,您觉得,我西夏极境堂连杀几个人都不敢吗?更何况是杀得是凉州卫大渊士兵,是我们的对头,你觉得我会有心理负担吗?” “你!”杜西川怒道:“你莫要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只要你敢杀一个凉州人,不管大渊报不报复,我杜西川一定十倍奉还,以后找你们极境堂算账!” 耶律保保伸出一个手指,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又拿手指摇了摇:“杜神医莫激动,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杜神医作为医生,一定最是清楚。” 他又指了指城内云家的方向,然后道:“如果我对你的兄弟们说,是俞千户让我来杀你们的,你说你们凉州卫的士兵会不会信,俞千户手下的人会不会信?” 杜西川的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如果耶律保保搞一个离间之计,有刚才他和王从检、钟薛高以及俞彪之间的比斗为导火索,两边的士兵十有八九都有可能中这个计。 他怒道:“你如此卑鄙,不配做草原英雄。” 耶律保保微微摇着一根手指,连脑袋也跟着轻轻转动,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道:“还不够,还不够,你猜猜俞千户会怎么向朝廷发塘报。是写因为你的挑衅,不服管治而导致这些士兵惨死呢?还是写因为你羞辱俞百户,导致神京士兵不满,两方互殴,损兵折将?” “你!”杜西川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耶律保保阴险至极,他现在所用的,完全是诛心之计,他的目的,就是要造成凉州卫与俞不凡亲卫之间的裂痕。 这也让杜西川进一步怀疑,俞不凡和耶律保保究竟有没有勾结,他故意做出这种双方勾结的假象,只是因为看到了双方的矛盾,故意搞一出离间和分化。 他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落入了耶律保保的节奏之中,掉入了他的语言陷阱,不管是怎么思考,都可能是错的。 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破局。 他走上前去,坐在耶律保保对面的小布椅子上,说道:“好,那我就陪你坐一坐,咱们慢慢聊。” 耶律保保笑了:”这样才对嘛,你们大渊话怎么说来着,相请不如偶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们先来干上一杯,边喝边聊,不要浪费了这大好雪景。“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在火炉上的小酒壶,要给杜西川倒酒,却被杜西川给挡住了:“抱歉,我是医生,不能喝酒。” 耶律保保连连点头:“对不起,对不起,倒是我错疏了,总觉得你英雄了得,下意识把你当作了同龄人,忘了你还是个小孩子。” 杜西川知他的真实目的,不过是想嘲笑自己是个小孩子,却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 耶律保保对一旁大喊道:“来人,上马奶!” 一个立在一旁的侍从似是早有所备,捧着一个银壶走上来,给杜西川倒了一杯,然后又退到一旁。 第139章 专业能力 杜西川当然知道,耶律保保用银壶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放心,并未在奶中下毒,可他也不点破,向耶律保保举一举杯子:“借茶献佛,以奶代茶,祝耶律大人功夫进步,一日千里。” 耶律保保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好,痛快,真痛快!” 杜西川也举手喝了半杯。 耶律保保看似更加欢喜,问道:“昨天半夜在军营里长啸的人,便是你吧,想不到能在凉州这样一个破地方遇到你这样的天才,十四岁入五境,就算是在极境堂中,也没几个你这样的怪物。” 杜西川摆了摆手:“怪物不敢说,其实全是泪,我那师父师叔,从小不把我当人,六七岁就让我扛个药箱去治病,为了能治病,便不得不练功,招式什么的却从来不教我,让我只能像疯子一样打架,不过光看武道境界的话,确实上得比同龄人快了些。” 耶律保保连连点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人是笨鸟先飞,你本身聪慧,开悟又比常人早,自然进步更快,我先前还想邀请你去极境堂,当一个外院弟子,现在看来,还是我小看你了。” 看着耶律保保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杜西川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才不会相信耶律保保是什么伯乐,要玩慧眼识英雄的戏码,耶律保保一定藏着什么别的阴谋。 既然已经坐了下来,杜西川便不再心急,他相信,只要他有足够的耐性,耶律保保一定会露出尾巴来。 耶律保保突然抓起自己那把伪斩魄刀,递给了杜西川:“那日我刚进城时,就记得你好像对这把斩魄刀感兴趣,怎么样,想看看吗?” 杜西川摇摇头:“我是个医生,又不是铁匠,看刀有什么意思?” 耶律保保自语道:“真正的斩魄刀太难炼了,举极境堂之力,也需要十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打造一柄,而且用了一段时间就可能损坏重炼,现在的我连申请一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玩玩这把假的,不过我跟真的比较过,至少有三成以上的威力,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仿品。” 他一边说,一边拔出了自己的那把斩魄刀。 无怪于耶律保保在刀鞘外镶了那么多的宝石,这柄伪斩魄刀简直宛如一件艺术品。 精致的刀身闪烁着寒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线条流畅,优雅而不失霸气,刀刃锋利无比,上面刻着复杂而神秘的符文。 弯刀的刀尖锋利而尖锐,犹如毒蛇的獠牙,上面同样刻着复杂的阵文,令人不寒而栗,就连刀背上也镶着数枚宝石,虽然可能让刀身的强度降低,却是让刀显得更加华贵。 纵然杜西川不是懂刀之人,也不由得表示赞叹,这把刀确实很漂亮。 看着杜西川的羡慕之色,耶律保保得意洋洋,忍不住哈哈大笑,问道:“小神医,打这把刀花了我七万两银子,我说值不值?” 杜西川吓了一跳,七万两银子,足够整个凉州城的人生活好几个月,耶律保保却只用了打一把刀,确实够奢侈。 耶律保保似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道:“我是爱刀之人,千金易得,一刀难求,再贵我也舍得。” 两个人互相不着边际地说着说着,耶律保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叫杜西川?” “是,木土杜,东南西北的西,山川的川。” “你今年贵庚?” “十四,再过几个月就十五。” “教你功夫和医术的人是谁?” “家师杜远,师叔孔媛。” “我问了许多凉州的马匪,他们都说,自从你开始收这个红晶以后,才有了那种有特别治伤效果的金创药,所以我想知道,这种红晶和金创药有什么关系?” “你获得的信息不实,早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特效金创药和特效归元丹就已经出现了,而我师尊收红晶,是他生病了以后的事,并没有几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把红晶和金创药扯上关系。” “你师父买这些红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那你买这些红晶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耶律保保愣了一愣,完全不明白杜西川为什么会反问,他看看杜西川的眼睛,试探着问道:“你没中毒?” 杜西川呵呵一笑,指着那个香炉道:“你说的是这个香毒? 这香炉中所烧的是金叶龙香,是龙香之最,一千斤龙香之中,都难以找到金叶龙香半两,闻之可令人头脑清明,神情专注。 而你这把刀里面涂着的是豹涎香,取自西海内陆海豹胃中,西海淡水海豹常食西海中的白鱼,白鱼死前会在胃中会分泌粘液,粘液长久积累会在海豹体内形成异香,故名豹涎香,其经过提纯后,香味经久不散,是天下最贵的香料之一。 这两种香每一种都清香淡雅,提神醒脑,但两香混合,却可控人心智,让人在不知不觉吐露真言,采花贼最爱以此香诱拐良家妇女,故江湖中最恨制此香者,若有发现敢使用者,往往诛之。” 耶律保保脸色顿时有些红,他丝毫不曾怀疑杜西川所说得话,连忙解释道:“我倒是不知道使用此香有这等忌讳。” 他举起香炉,远远地扔进雪堆之中:“我发誓以后必定不会再用!” 然后他似突然反应来,眼中大显惊异之色:“那你怎么会没事?” 杜西川哼了一声:“大人,你难道忘了我是一个医生吗?一个医生如果连这点味道都闻不出来,连这点防备都没有,我这个脸还要不要?” 耶律保保忍不住赞道:“我这个办法用过好多次,连七八境的高手都会不知不觉中招,而今天居然会在一个五境面前失手,杜神医,我现在真的应该称你一声神医。” 杜西川呵呵一笑:“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认为很玄乎的东西,可能在我面前只是小孩的把戏,没有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把一口马奶吐在地上:“就像这马羊奶,故意用银壶装着,假装没并有毒,实际上里面却加了巴豆粉,想让我喝了上当,同样很不专业。” 第140章 换一种赌法 耶律保保的脸色真的变了,他准备了一套连招,以为总有一款适合杜西川,没想到竟然全部失败,这实在太过丢脸。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一口干了下去,故意又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也让自己的脸色恢复到那种平静无波的状态,然后他居然虚心地向杜西川请教道:“不是说只要银针就可试毒吗?” 杜西种伸出手去:“想学吗?五百两!” 耶律保保从袖子中掏出一堆银票,找了一张银票,递给了杜西川。 杜西川接过来,检查了一番,揣进怀里,这才讲道:“银针之所以发黑,是因为制毒药的原料大多是从矿石中提取,比如江湖中常用的鹤顶红,也是用矿石中提取的原料制成的,这些原料中大多有硫,硫与银针反应,所以才会变黑。” 耶律保保眼睛眨巴眨巴,仿佛听到了一个新世界。 杜西川看他一脸不信的表情,便道:“如果你不信,可以找一个臭鸡蛋去试试,臭鸡蛋中也有硫,银针放进去,立马也会变黑。” 耶律保保连连点头:“我信,您继续!” 杜西川又道:“这江湖上的毒药,能让银器发黑的,不到一成,其余绝大多数都不会让银器变色,比如说从草乌啊,川乌啊这种植物中提取的毒,再比如说你在奶中加的巴豆,都不会让银子变色,就算是那些最常用的鹤顶红,只要你提炼的足够纯,也可以避过银器检查,变成江湖中传说中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耶律保保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苦着一张脸,问道:“那怎么可以避过下毒?” 杜西川道:“闻啊,看啊,尝啊,比如说下了劣制砒霜的东西会有淡淡的苦杏仁味,一闻就能闻出来,当然这个要练,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就像我这样,经验足够丰富,别人要下毒就难了,还有就是经常试试毒,每次极少量的吃一点,久而久之,就能增加抗毒性,嗯,这些都是基本常识,你们极境堂不是有很多用毒高手吗,你们出来执行任务之前,他们难道没有教过你们?” 耶律保保支支吾吾地没有说话,极境堂确实有许多用毒高手,也会来给他们上课,不过那些人都教的马虎,而下面学的人同样学得马虎,大家都没有当回事,这本领自然稀松平常了! 他的那张厚脸皮变得更红了:“要不要再多说一点?这五百两银子就买这么几句话,实在是太贵了!”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就这几句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了你的命,你们可是我大渊的敌人,你刚刚怎么说来着,要杀我们凉州卫的人,半点不会有心理负担,我呢,如果你们要死,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看不见。” 耶律保保的红脸成了黑脸,反问道:“那你还跟我说这么多?” 杜西川指了指怀中揣银票的地方:“你付钱买的啊,而且,前天晚上你还花了一万多两银子买了我师父那堆破红晶,如果以后我再收到这种红晶,还可以再卖给你吗?” 耶律保保居然点点头:“收!就按上次的价格,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那就一言为定!”杜西川站起身来,“好了,不该尝的毒也尝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该教的也教了,现在相信你也不会再找我有事了,我就先走了。” 可耶律保保仍然出声阻止:“杜神医,再等一下,你还是不能走。” 杜西川死死地盯着他:“你这是要强留我?” 耶律保保道:“以你刚才对俞百户的战斗来看,我也没有把握一定可以强留你,可如果你走了,我可不敢保证我的手下们不会对你兄弟动手。” 杜西川低声吼道:“你敢?” 耶律保保冷冷一笑:“那我们就打个赌,看我敢不敢?” 他略略顿了顿,反问道:“问题是你敢赌吗?” 杜西川看着他眼中的讥讽表情,突然也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问道:“要不我们换一个打赌的方式,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看城内的守军们需要多久才会发现异常,去告诉徐长老他们,你们极境堂已经失控了?” 耶律保保一愣,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那天他到凉州之时,有一个身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凉州城楼,拼命的敲响警钟,他事后得知,那个敲钟的人,是杜西川的师弟,外号二愣子。 一个如此妖孽的师兄,怎么可能有一个傻子师弟呢,这个“傻”字也许只是想对于杜西川罢了,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一个“傻”字? 那个被称为傻子的人,现在在哪里? 杜西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他连脸都没有露? 看着杜西川如此自信,那答案必然只有一个,那个傻子师弟,早已经察觉出这里的问题,偷偷进了城,把这里的情况传递给了应该传递的地方。 耶律保保狐疑地问道:“你在指望你那个傻子师弟?” 杜西川摇摇头:“我师弟从来都不是傻子,他有他理解世界的方式,你们觉得他是傻瓜的时候,他又何尝不在觉得你们是傻子?” 耶律保保也终于确定了,杜西川的这个自信,来自于他的师弟,这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真的想要攻城,以他这点人手,就算能占一时的便宜,最终也不可能把凉州城占了,反而可能会吃大亏。 他最终的目的,也无非是因为接到了指令,把杜西川阻拦在这里罢了,于是他点头道:“他的想法没有错,我们这些人,不包括你,全部都是傻子。” 说着,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换一句赌法,用我们西夏的方式,打一仗吧,打完了,不管是输是赢,我让我们的人撤走,到那个时候,只要你还有能力,想去哪儿,就去那儿。” 杜西川笑了,他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耶律保保一定与俞不凡有勾结,他在这里的目的,跟俞彪一样,就是要阻止他去云家。 第141章 专业劁刀 他微笑着问道:“要打也可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们极境堂会想与俞不凡这样的人勾结,以俞不凡的水准,可不值你们化这么多心思和这么大代价。” 耶律保保摇摇头:“杜神医,你不用浪费口水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答案的,你也不可能从我这里读出任何答案,还是我们打一场吧,打完了,我可以交差,你也可以去找你的答案,前提是你还有力量可以去找答案的话。” 杜西川点点头,又指着极境堂的人道:“那好,你让你的人先下来,我可以和你比试一场。” 耶律保保摇摇头:“我向来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等我们打完,再让他们下来吧,你放心,如果你输了,这些人的死活,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如果我死了,我的手下群龙无首,也不会冒然进攻,对吧?” 杜西川哼了一声,可也是无可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他只能被动应对。 他摆开架势:“好,来吧!” 耶律保保笑了,伸出右手,拔出了自己的那把伪斩魄刀, 他对空虚劈了几刀,然后道:“刚才你与俞百户的战斗,我完全看不清招式,就算我境界比你高一点,徒手战斗,我没有把握赢,所以我只能向你讨教一下刀法。” 杜西川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耶律保保挠了挠头:“你别这么看我,你这么看我,我实在心虚的很!那个你也没怪我,做人总是身不由己的,对吧?” 杜西川终于也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握在手中,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耶律保保有些意外,看着他手中的形状奇特的刀,问道:“这是什么刀?” 杜西川扬扬手中的小刀,回道:“劁刀,这是劁刀,我平时专门用来阉割畜牧的,今天就专门给你试试。” 这确实是一把劁刀,是杜远传给杜西川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只是杜远没有告诉杜西川,这把刀是杜远的师父,武道天下第一的任平生传下来的,杜西川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师祖是任平生。 所以,在杜西川的眼中,这就是一把专业劁刀,一把祖传的给无数畜牧阉割过的劁刀。 他平时用来防身的兵器是一把小匕首,但是他并没有练过招式,用匕首也并不熟练,反而是这把劁刀是他平时用得最多,也是最顺手的,便藏在怀中以待不时之需。 只是他准备这把刀的时候,是计划应对俞不平或者是俞彪的,根本没有想过要对付耶律保保。 被杜西川拐弯抹角骂了一句,耶律保保也不回嘴,只是吸了口气,突然大声对一旁的侍从道:“我与杜神医要作一场比武,任何人,包括你们,都不得进行干预,谁若干预,杀之,明白了吗?” 两个侍从躬身应了声是,拔出腰间长刀,背转身去,开始警戒。 耶律保保的声音惊动了城门上以及军营内其他凉州卫的士兵们,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站满了极境堂的人,不由得又害怕又茫然,都下意识地寻找长官。 然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的身边连一个小旗官都没有,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个一个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杜西川。 杜西川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小心戒备,但不必过于紧张,他们才一个一个略略松气,相互开始慢慢靠拢,而极境堂的人,也紧紧地跟随在旁边,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比武之时,不许分心!”耶律保保突然大喝一声,紧紧握住手中的斩魄刀,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突然发力,将斩魄刀高高举起。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涌起,仿佛整个瓮城都被这股气势所震撼。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挥,斩魄刀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劈落。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都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那斩魄刀带起的凌厉风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杜西川大惊失色,哪怕他看到过耶律保保那天拿着刀鞘斩出的一击,哪怕他已经把对手想得足够可怕,可当耶律保保这一刀击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设想的力量,与耶律保保发出的真实力量仍然有着巨大的差距。 他哪敢有丝毫犹豫,双手持刀,全力前升,与耶律保保这一刀撞到一起,只是在最后一瞬间,烛照发动,破坏了耶律保保地真气在伪斩魄刀阵法中的激荡,避免了他真力的叠加。 饶是如此,只听一声轻脆地兵器撞击声响声,如同在半空打了一个霹雳,强大的气流在瞬间摧毁了两人中间的桌子,火炉茶壶杯子碎了一地。 杜西川的身体急速后掠,终于抵消了这一刀带来的巨大压力。 而耶律保保却盯着杜西川手中的小小劁刀发愣,虽然刚才这一刀他发得仓促,至少也使用了五六分以上的真力,又经过斩魄刀的加持,如此威力的一刀,居然被一把小刀给挡住了,最可气的是这把小刀看上去毫发无损,连小缺口都没有多出一个。 “你这把真的是劁刀?” 耶律保保甚至对自己的伪斩魄刀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果一把阉猪用的刀都这么坚固,那自己花七万两银子打得刀,又算怎么回事? 杜西川点点头:“嗯,这种刀其实是一套的,这把刀是专门在外面切割的,很好用,有时候我给人动手术,也用这把刀。” 耶律保保点点头,不再废话,团身而上,与杜西川战在一起。 杜西川也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耶律保保挨在一起,全力抵挡起他的进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耶律保保的弯刀势大力沉,招式精妙绝伦,而杜西川根本不会招式,只能利用速度快的特点,尽可能贴近耶律保保,与他与近身肉搏。 第142章 人这一辈子,总要为某个人去拼个命 幸而《极道逍遥功》实在神奇,越到危险之处,越能显示其不凡。 即使杜西川看不清耶律保保的动作,但是《极道逍遥功》自然地指挥着他的身体作出本能的应对,尽管耶律保保攻得疾如闪电,杜西川却依然能勉强应付,甚至于越来越稳,越来越稳,渐渐跟上了耶律保保的节奏。 再斗几招,旁人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个白袍舞着银影,拖着黑气,与一身土黄的小流星斗在一起,叮叮之声不绝,已经在顷刻间交换了几十招。 又过了几招,耶律保保一个迅步,退出战圈,再一次惊奇不定:“为什么我们打了这么久,你却连一点头晕眼花都没有?” 杜西川扶着自己的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回道:“你是不是想说,你那把破刀上面的阵法,可以释放阴邪之气,为什么我们打了这么久,我吸了那么多的阴气,却连一点事都没有。” 耶律保保连连点头,问道:“是啊,为什么?” 杜西川挥了挥自己的小刀:“因为这把劁刀啊,这是我师门祖传之物,一代一代传下来,劁过的畜牧成千上万头,每一刀所割都是至阳之血,可以说,这把小劁刀是天下至阳之物,你说你那什么阵法的那点阴气,算得了什么?” 耶律保保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杜神医,我终究是小瞧你了,可这对你未必是好事?” 杜西川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问道:“你又要搞什么花样了?” 耶律保保道:“你以为我一个极境堂的六境高手,将来要进极境的人,只有这点本事,只能和你打个平手,只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取胜吗?” 杜西川一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还要夸你不成?” 耶律保保身上的气息突然一变:“你是一块璞玉,如果能成长下去,前途不可限量,我实在不舍得毁掉,所以我一直用这些下三滥的办法,只是想把你迷晕了,让你今天不要进城,现在看来这些办法全都无效,对不起,我有任务在身,只好动真格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杜西川一愣,突然发现耶律保保所说得也并非全是夸张,至少到现在为止,耶律保保确实未出全力,与那天与梁中野对决时相比,今天的招式要温和的多。 他刚才还在暗暗猜测,是因为耶律保保与梁中野受伤时对决的原因导致他不敢用全力,现在终于明白,耶律保保竟然是留手了。 他摆摆手中的劁刀,说道:“不必废话,来吧。” 耶律保保点头,右手的斩魄刀一挥,全身的气机瞬间腾腾上升,他把刀遥遥指向杜西川:“小心了!” 他的刀头一甩,刀尖划出一道幻影,向杜西川挥而去,杜西川的身影诡异扭动,擦着长刀而过反手攻向耶律保保,可耶律保保的长刀突然偏了一偏,杜西川闪避不及,肩上在顷刻间挨了一刀。 自两人动手以来,这是杜西川第一次受伤,虽然受伤不重,但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耶律保保刚才得确是在放水,而当他认真以后,只一击,便伤到了杜西川。 两人交换位置,耶律保保摇摇头道:“杜神医,你得确是练武的天才,明明没有系统地练过招式,可是仅凭本能,就能够避过我的招式,实在了不起,也许不用两年,不,也许不用一年,你就可能超过我。但可惜你的缺点还是招式训练不足,刀法不是拳法,即使不用真力,刀法中的招式一样可以伤人,这一点,是你的致使弱点。” 杜西川默然不语,耶律保保确实找到了他的软肋,他可以用灵枢烛照经观察耶律保保的真力运转,但是对刀法中的突然变招,尤其是不借用真力,完全只使用刀的惯性借力发力,他却观察不了,对于招式的应对经验不足,让他立刻吃了大亏。 他的手指藏着金创药,偷偷抹上了创口,现在是冬天,穿着厚厚的衣服,而《极道逍遥功》让肌肉在割到的一瞬间使自然生出反应,避开了刀刃,所以这一刀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以特效金创药的疗效,立刻就能治血结疤。 耶律保保轻喝一声,挥刀又向杜西川斩来,杜西川连忙应对,可是耶律保保的刀法中虚中有实,实中套虚,许多的变化,杜西川根本连想都想不到,只在顷刻之间,他已经被连续切中,伤势或轻或重,鲜血染红了衣服。 耶律保保再一次收刀后退,劝道:“杜神医,你打不过的,收刀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可以避过每一次真正的伤害,可就是这样的轻伤,叠在一起,流血,也能把你流干,那个时候,你会伤到根基的,听我一句劝,现在就回去你住的地方,我不会再动手!” 杜西川笑笑,手上却一刻不停,顷刻间已经把所有的伤口都抹上了药,他的手一握,将劁刀改持为握,说道:“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如果不是因为小然姐姐,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可人这一辈子,总要为某个人去拼个命,谁敢挡我,我就杀谁,所以,你现在退开,还来得及!” 凉州卫的士兵眼见杜西川受伤,一个一个的想要上来帮忙,可是极境堂的人手持武器待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让他们不敢乱动。 第143章 往刀上撒些麻药不过分吧 杜西川向他们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耶律保保连连摇头:“唉!孩子,那我只能对不住了!” 他举起刀,再一次向杜西川攻来,可这一次杜西川却没有闪避,任由刀锋划过肩膀,只用灵枢烛照经在最后一瞬间略微改变了伪斩魄刀的方向,减少了刀伤,可他的右手的劁刀也已经划到了耶律保保的手臂,纵然耶律保保急忙缩手,但鲜血还是飞快渗了出来。 耶律保保一愣,又退开一边,问道:“怎么可能?” 杜西川笑了:“耶律保保,我承认你很强,可是你也不要小看我,我得确防不住你,可是你也防不住我,从现在开始,你每在我身上留一道伤口,我也会在你身上留一道伤口,我们两个,看谁能站到最后?” 耶律保保顿时大怒,斩魄刀越使越快,如狂风骤雨一般向杜西川进攻,而杜西川完全放弃了防守,依靠《极道逍遥功》,抢占先机与耶律保保对攻。 互伤了几招以后,耶律保保发现杜西川所说的完全没有夸张,杜西川完全放弃了防御,全力与他对攻,每一次他出招,杜西川必会攻他必救,不仅出刀的角度不可思议,而且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打着打着,连耶律保保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在主动进攻,还是在被动应对,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停止,即使他全力防御,也未必防得住,反而会陷入被动,只能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全力抢攻,希望对方先倒下。 两人以伤换伤,又交换了几十招,杜西川的上半身衣服几乎被鲜血染红,而耶律保保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件他最珍贵的皮袍子快被杜西川斩成了碎皮条,鲜血同样流满全身。 两人犹如疯子一般相互伤害,直看到极境堂和凉州卫的人都是胆战心惊。 他们都是看惯了流血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鲜血飞溅,以伤换伤的打法。 可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谁都不能退,谁退,就意味着输甚至是死,只能咬紧牙送,硬挺下去,熬死对方。 又闷斗了数招,耶律保保又一次飞速后退,他看着胸前的一道长长的刀痕,不可思议地望着杜西川手中的劁刀,几乎颤声问道:“你这把,究竟是什么刀?” 他的身上,还穿着仿制的伪承影甲,虽然防护力不如真正的承影甲,可是普通的小刀,根本划不开这装甲,他刚才还想用伪承影甲来硬抗杜西川的劁刀,换杜西川受到更重的伤,却不料劁刀对伪承影甲视若无物,轻轻松松将其斩开。 或不是耶律保保反应的快,这一刀极可能让他开膛破肚。 杜西川手中动作不停,强忍着疼痛抓紧给自己的伤口涂药,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依然强撑着笑脸,把刀在手中晃了晃,说道:“说了三遍了,祖传劁刀,专劁畜牧的,你有完没完?” 耶律保保终于注意到了杜西川敷药的动作,瞬间反应过来:“你一边受伤,一边用你那特效金创药在治疗,所以你才敢以伤换伤,跟我对攻?” 杜西川点点头:“不然呢,我作为一个医生,总得发挥一点医生的优势,我受伤的速度比你快,可是治疗也比你快,我们两个就比一比,究竟是谁先倒下去。” “好,痛快!”耶律保保大笑一声,再一次抢身而上。 他也知道杜西川那种特效金创药的神奇疗效,所以他不能再给杜西川敷药的机会,否则的话,他一直流血,而杜西川却可以止血,先倒下去的人,一定是他,这样的输法,他再无脸回极境堂。 他必须依赖自己的境界,与杜西川硬耗,一定可以耗倒对方。 两个人的沉声闷斗,兵器绝不相交,只有划破对方皮肉和衣服的声音传来。 杜西川的眼前渐渐发黑,大量失血让他的心跳不断加速,真力使用已经到达极限,全身几乎使不出力气,可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招,再坚持一招,快可以了,快可以了。” 猛然间,耶律保保的眼前一昏,身法一滞,手中的伪斩魄刀竟然使错了方向,差点割伤自己。 杜西川心中大喜,他真正所争的,就是这个机会,还没等耶律保保反应过来,他的左手已经多了几根银针,只一瞬间,便连续封住了耶律保保的数个穴位,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耶律保保全身无力,手中的斩魄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下,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他的两个侍从眼前情势不对,便想要上来帮忙,杜西川抢先一步,用劁刀抵在耶律保保的脖颈之处,喝道:“退下,不然我直接要了他的命!” 两个侍从顿时不敢乱动,可是也没有退后,相互打着眼色,慢慢向前挪动的位置。 “退下!”耶律保保却喝道,“我与杜神医公平决斗,输了便是输了,如果比输了就打群架,我们西夏帝国极境堂的脸面何在?” 两个侍从面红耳赤,把刀插回鞘内,退了开去。 杜西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上到处有刀伤,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几乎已经快要站不稳,他用颤抖的手先取了一枚特效归元丹给自己服下,又拿特效金创药给自己止血,短短时间的战斗,他的身上竟然多了几十道伤痕,直痛得他眼前发黑。 而耶律保保却发现自己的所有伤口竟然没有疼痛,而是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麻木,他终于反应过来:“杜西川,你在自己的刀上下毒。” 杜西川苦笑着对耶律保保道:“放心吧,不是毒药,我也没有毒药,而是麻药,你又是什么香,什么甲,又是什么刀的,我作为一名医生,往刀上撒些麻药不过分吧,而且麻药可以让你的血流减缓,对你的伤势是有好处的。” 从他下决心对攻开始,他就在自己的劁刀上下麻药,只不过这种是普通麻药,以耶律保保六境的修为,几乎没有什么效果,直到耶律保保因为连续受伤状态下滑,而伤口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终于产生了积累性的效果。 第144章 本就不是英雄好汉 而他要争的,就是耶律保保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之机,迅速用银针制住了耶律保保,锁定胜局。 耶律保保默默无语,他的境界比杜西川高,招术比杜西川精,还拿着伪斩魄刀,穿着伪承影甲,还以逸待劳,等着杜西川与俞彪打过一架后才动得手,最后结果却是输了,不管是怎么输得,都没有任何理由可找。 他习惯性地想点头,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开口道:“我技不如人,你赢了,可以走了。” 杜西川指了指他布置着的那些极境堂的人,说道:“那这些人呢,可以撤了吧?” 耶律保保喊道:“行了行了,都下来吧,愿赌服输。” 一众极境堂的人瞬间离开了各自原来的位置,向着耶律保保跑来,耶律保保喊了个命令,这群人便不再向前,而是在远远的地方站成了一个松散的队形,开始了正常的警戒。 凉州卫的人也都想上前来看杜西川,杜西川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上来。 他在人群之中看到元宝,连忙喊道:“元宝,你快去云家找杨大人,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赶紧来处理。” 危险暂时解除,但隐患依然存在,只要极境堂的人还留在这里,便随时可能上演这样的危机。 杜西川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应对这样的危机,专业事要交给专业的人,他现在不敢相信俞不凡,所以还是需要杨一平来应对这一切。 他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耶律保保还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虽然他的伤口上中了麻药,血流较缓,但是持续流血,也可能损伤他的根基。 杜西川也没有再为难他,举手拔出了耶律保保身上的银针,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 耶律保保不管身上依然流血的伤口,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伪斩魄刀,长叹了一声,把刀收回鞘内。 杜西川没有阻止,他确实相信,耶律保保没有想要杀他。 正如耶律保保所说,不管他搞迷香,下泄药,用诅咒,本意只是想要让他失去战斗力,哪怕是战斗开始的时候,耶律保保也没有要对他下死手。 如果一开始,耶律保保便全力进攻,杜西川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刀法,极有可能要输,正是耶律保保以半游戏的心态在比试,才让他一次一次可以疗伤,也一次一次有时间思考,改变自己的打法。 他掏出一个小药包,问道:“特效金创药,50两一瓶,要不要?” 耶律保保有点惊奇:“你居然不坐地起价?” 杜西川摇摇头:“我师父立的规矩,有多少钱看多少病,绝不乱涨价。” 耶律保保脸有点黑:“那你把红晶卖的这么贵?”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你别忽悠我,我就是把价格再涨几倍,你肯定还是要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我相信你们极境堂肯定有大用处,你赚得肯定比我多。” 耶律保保也不否认,忍着痛,从自己袖子中掏出几张银票,两个人互相伤害了这么久,这些银票居然没有被刀划破,也算神奇。 他找来找去,找不到五十两的,最后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递给了杜西川:“五十两买我的药,还有五十两算是我赔你的伤药。” 杜西川也不客气,收下银票,转过身艰难地向城门走去。 快到城门前时,杜西川正准备喊上一声,突然城门打开了一条缝,一把菜刀呼啸着,向杜西川急袭而来。 而他的身后又传来恐怖的长箭破空之声。 杜西川汗毛倒竖,刚准备举刀防御,才发现这把菜刀的准头明显有偏差,它闪电般掠过杜西川的身侧,叮地一声,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掉在地上,跟着又是咔嚓一声,是什么插入地上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菜刀斜斜地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一堆断箭碎片,其中还有不少细小的零件。在菜刀旁边,还有一把伪斩魄刀——耶律保保的刀。 他立刻反应过来。 惊风箭! 那个西夏高手在他背后向他射出了一支惊风箭。 而这惊风箭的速度实在快得可怕,其所带来的破空之声,仅仅比惊风箭快了少许,而杜西川刚刚经过一场血战,体力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点,即使听到破空声,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幸而菜刀主人和耶律保保都发现了这次偷袭,两人同时阻拦,终于是菜刀挡住了惊风箭,让杜西川避开了当胸中箭,甚至被刀片切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他怒目瞪向耶律保保,正要开口,可耶律保保却比他先骂出来:“博尔吉济特.巴特玛操,你是疯了吗?你这样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一百余步开外的雪堆中站了起来,手上还举着一把长到夸张的大弓,正是刚才用惊风箭偷袭杜西川的惊风箭箭手。 她从远方一步一步向杜西川靠近,口中冷冷地道:“我在江湖中有一个外号,叫含沙射影,最擅长的就是在人的背后偷袭,而且我还是一个女人,本来就是不是什么英雄好叹。” 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长相,她把整个身体都裹在厚厚的皮裘之中,看上去臃肿到近乎可笑,可杜西川却知道,这是她可以长时间潜伏在雪中,依然保持自己的体温,不让自己冻死的手段。 她的脸也被厚厚的毛皮给罩着,上面有一个眼罩,眼睛的位置处是两片极薄的水晶,可以让他的眼睛在不暴露在寒冷中在状态之下,依然可以看得清周围的环境。 她的声音从皮毛下透出来,闷闷的有点不清晰:“耶律保保,你果然是我极境堂最废的废物,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简直丢尽了我极境堂的脸。”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杜西川靠近,一只手已经慢慢伸向腰间的腰刀。 可是她很快停止了动作。 有人挡在了杜西川的面前。 他只一招手,那把斜插在地上的菜刀便跳跃而起,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用一种慵懒的口气向对面道:“含沙射影,怎么,远袭不成,还想来一次近身突袭?” 第145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巴特玛璪的声音有些愤怒:“人厨子李同心,又是你坏我好事?你居然还敢呆在这凉州城里,真当我们极境堂的人是泥捏的吗?” 李屠夫笑了:“是啊,我又一次坏你的好事,可是你有什么办法?你能咬我啊?来来来,老子就站在这里让你咬,怎么样,想不想?” 巴特玛璪的全身都被包裹着,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她愤懑而无处渲泄的情绪:“你别得意,我受的羞辱,迟早就报,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体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李屠夫笑得更欢了:“来啊来啊,我就喜欢你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欲仙欲死的感觉了,我更喜欢看到你这种干不掉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生气啊,千万别,生气容易老,你是不是想故意老成一棵老倭瓜,让所有人都嫌弃,然后赖到我头上?” 巴特玛璪气得几乎要吐血,举着手中的弯刀,指着李屠夫,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你才是老倭瓜,你们全家都是老倭瓜!不,你是个杀猪的矮冬瓜,我咒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断子绝孙!” 李屠夫的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哇,你这么一说,我好怕唷!” 巴特玛璪显然有点意外:“你怕什么?” 李屠夫的表情贱贱的:“我怕你咒我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的目的是想自己嫁给我,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宠你,那我就给你个机会,今天晚上,我在帽儿胡同的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巴特玛璪早已经忍不住,举起弯刀向他劈出一刀,李屠夫伸手用菜刀挡下来,口中大叫道:“含沙射影,你个瓜婆娘,你玩真的啊?” 巴特玛璪更加愤怒,手中的弯刀快到显出残影,可李屠夫守刀稳如泰山,两把刀相交发出的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巴特玛操没有取得丝毫便宜。 此时,所有凉州的士兵们都惊呆了。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离奇了! 从来没打过架的杜西川突然大发神威,先是用一套乱七八糟的拳法打败了俞彪,接着以伤换伤,耗倒了耶律保保,让他们一个一个大跌眼镜。 可马上就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那个平时油腻无比的杀猪佬居然也是个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甚至可能比耶律保保、梁中野更强,竟然跟背着惊风箭的极境堂高手打了个平手。 这凉州城里有这么多高手的吗? 李屠夫一边应战,一边在嘴中碎碎念:“含沙射影,我还听说你们练惊风箭的人特别需要练习心态,要做到心如明镜,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叫什么来着,不动如山,可为什么你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你这个箭手的资格是走后门得来的吧?还是你爱我爱到发狂,一见面就会发癫?” 巴特玛璪已然七窍生烟,进攻速度又快了几分,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飘忽。 突然间叮的一声传出,一把弯刀远远飞出,巴特玛璪跟着飞出,重新捡起弯刀,遥遥对着李屠夫,只是臂膀处衣袍裂开,一个手在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受伤。 李屠夫戏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含沙射影!你果然还是不行,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今天跟哥哥回家,哥哥给你疗伤? 我跟你说,你可要小心了,在这凉州城中,惦记着你的人可不少,要是他们知道你受伤,说不定有人跑到雪堆里去把你翻出来,还是跟哥哥回家好,我们一起洗个鸳鸯......” 可巴特玛璪居然没有再上前,而是突然收刀,身体急速后掠,反而远离凉州而去,一边退一边喊道:“李同心,你别得意,我们走着瞧,你早晚会落到我手上,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得意?” 李屠夫扬了扬手,朝着远方大喊:“好走不送,记得今天晚上一定要来哦,我给你留门,哥哥整个晚上都归你。” 巴特玛璪已经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没有任何回音。 李屠夫转过身,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对杜西川道:“进城!” 杜西川点点头,转过身正要跟着走,耶律保保突然在后面喊道:“杜神医,白马寺的道衍,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刚才的招式,并不真的是乱打,而是道衍的极道逍遥,对吗?” 杜西川心中惊异,没想到耶律保保居然知道极道逍遥,不过这样正好,他这样喊一嗓子,就没有人再怀疑灵枢烛照经的特殊了。 摆了摆手:“有些答案,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只要你有机会继续找答案的话。” 这是耶律保保刚才给他的话, 耶律保保不再说话,精赤着上身,让一名手下拿了杜西川的金创药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李屠夫和杜西川一起走进城门,守卫重新把门关上,一众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对杜西川表示关怀。 二愣子冲在人潮之前,抢先扶住了杜西川:“师兄,那个俞不凡太过分了,他的手下围住了小然姐姐家里,不让我进去报讯,又把着云福楼,不让我去找梁长老,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找李屠夫,我来得太慢了,让师兄受苦了!” 杜西川心里感激,拍拍他的肩,小声道:“没事,你做得很好,救了师兄的命。” 二愣子看着杜西川的血衣,眼中已经满是泪珠,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师兄,是不是很疼?” 杜西川向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事,不疼!你想,师兄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咱们师兄弟是绝对双骄,必然天下无敌!” 他伸出一个手,指向前方:“吾之前方,绝无敌手!” 二愣子终于也笑了,他也学着杜西川的样子:“吾之前方,绝无敌手!” 二人小的时候,杜远经常会带着他们外出采药,在杜远小心翼翼挖草药的时候,师兄弟二人便会找一个小山坡,玩这样的游戏,左手横于胸前,右手斜指太阳,大声喊道:“吾之前方,绝无敌手!” 第146章 是在演戏 一众军士看着二愣子有点愣,不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连二愣子看起来都不那么愣了。 三个人分开众人,向云家赶去,真到走过一段路程,城楼完全看不见的时候,李屠夫才躬身向杜西川行礼:“堂主,对不起,刚才属下生怕暴露你的身份,才不敢与您相认!” 杜西川当然理解他的做法,也向他行了一礼:“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要向你感谢,如果不是你出那一刀,只怕我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了。” 李屠夫微微摇头:“即使没有我出手,耶律保保的刀也能挡住箭,只是属下看不懂他的意图究竟有何目的,意图何在?” 杜西川心中一凛,问道:“你是说他今天是在演戏?” 李屠夫点头道:“自然,你极境堂的人,个个都是枭雄,行事不择手段,更不会讲江湖道义,他今天对你那么客气,必定另有深意,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后继他们必定还有计划,堂主你千万小心,不可轻信。” 杜西川猛然惊醒! 他毕竟只有十四岁。 今天第一次真正出手,先打掉了那个阴险小人王从检一半的牙,又把俞彪打得装晕,最后又硬生生耗赢了耶律保保,下意识生出英雄气概,要与天下英雄比肩。 可李屠夫的提醒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以往杜远和孔媛对他的无数次警告出现在脑海之中。 这里是凉州城,污秽、阴暗,所有人都为了生存不择一切,哪有什么惜才?哪有什么光明磊落,只是一个阴谋和一个更深的阴谋罢了! 他向李屠夫又行了一礼:“多谢提醒!” 李屠夫连忙还礼:“向堂主谏言,本就是我的义务,堂主不可如此客气!” 他第一次来见杜西川时,多少带有一点鄙视,觉得道衍大人小题大做,居然会选凉州城的一个小医生当堂主。 杜西川确实很优秀,可是白马寺中优秀的人多了,可再优秀的人再必须经过重重考验才能委以大任,以杜西川这样的年轻就委以这个重任的,何止是草率,简直就是草率。 可今天这一战改变了他的看法,一个十四岁的五境,正面硬杠击溃了耶律保保——一个极境堂培养出来的实打实的六境,与这样的战迹相比,白马寺的其他天才都是笑话。 一个不能在五境时用一把手术刀斩破六境斩魄刀的好医生,就不是一个好堂主。 道衍大人果然有眼光! 李屠夫今天的尊敬发自内心。 杜西川可不知道他脑中转过这么多主意,只问道:“那个含沙射影会是这次极境堂的领头人吗?” 李屠夫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巴特玛璪强于箭术,近身不是她的强项,她需要在远离敌人的地方潜伏,所以一般不会作来领队,耶律保保也不是,极境堂应该还有一个更强的人在外面潜伏着,我们不得不防。” 杜西川又问道:“你刚才故意激怒她,是想趁机杀她吧?” 李屠夫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巴特玛操那个贱人不好对付,虽然近身不是她的强项,但她在刀法上的造诣并不低,加上她所练的《不动如山心法》,如果她心平气和,我占不到便宜。 刚才我好不容易激她动手,趁她心乱之时,让她受了点伤,可她上了第一次当后,就不肯上第二次了,她的这点伤并不会影响她射箭,有她躲在外面,又是这样难以行动的雪地之中,千万要小心再小心,别一不小心中了招。” 杜西川想起惊风箭所带来的那一声破空之声,不由得心有余悸,不要说以他刚才的那种糟糕状态,就算是他全盛之时,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避开这种来自后背的偷袭。 难怪梁中野一听到还有一个惊风箭手躲在城外之时,会如此不安,以梁中野的武道境界,在空旷之地,确实极难抵挡这种偷袭,如果再有一个高手在身旁纠缠,必定更加凶险。 他问道:“你好像跟她很熟,她很恨你?” 李屠夫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怪异的表情:“确实算是有点熟,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但却无关紧要,不提出罢!” 杜西川猜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故事,但是正如李屠夫所说,无关紧要,不提也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现在必须去云暮然的家中。 二愣子从怀中掏出一葫芦水,又拿出几个馒头,递给了杜西川:“师兄,你失血过多,这水中我加了蜂蜜和盐巴,你赶紧吃一点,喝一点,恢复一些体力,等下可能还要战斗。” 杜西川笑了,心里充满了暖意。 在这样疲惫地战斗之后,有什么比这样温暖的关怀和支持更重要呢? 在其他所有人看来,二愣子很愣,很轴,很迟钝,尤其是对比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的杜西川,反差更加明显,以至于连杜远和孔媛都放弃了教他的念头,只管全心培养杜西川。 可只有杜西川知道,二愣子不是真的愣,而是特别认真,也特别沉稳,他对很多事情有独立的思考方式和角度,所以才在旁人眼中看起来特立独行。 最重要的是,二愣子是一个大暖男。 这几年中,赚钱的事,一直是杜西川在管,而生活上的事,全是二愣子在负责,尤其是杜远装疯卖傻的时候,都是二愣子在一旁无微不至的陪着。 如同今天的事,杜西川在思考对策,而二愣子也在思考着如何帮助师兄,他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同时绝不添任何的烦恼和累赘。 杜西川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地把水和馒头吃了下去,俞不凡极有可能还有后手在等着他,他必须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凉州城内出门的人很少,偶尔几个,看到杜西川一身血迹,都吓得大惊失色,想要上来关心几句,被拿着菜刀的李屠夫用眼神吓了回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三个人尽量选择人少的道路行走,走着走着,很快到了离云家只隔了半条街的一个巷子里。 巷子很小,很幽静,平时走得人就很少,现在小巷子里积满了雪,走得人更少,但只要穿过这条小巷子,就可以看到云家大院子的外墙。 李屠夫突然拦了杜西川道:“慢!” 刚刚明明空无一人的巷子,现在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第147章 有鬼 三个人一直在向前走,却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便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 杜西川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刚刚试着探查这个人的气机,却发现对面空空如也,仿佛出现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鬼魅。 二愣子也察觉到异常,颤声道:“师兄,有鬼!” 杜西川看看天上的太阳,虽然气温不高,但可以确定是大白天,而那个人的身侧也有淡淡的影子,所以,不是鬼,是那个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避过了他的“烛照”。 李屠夫面色凝重,对杜西川道:“属下先去打探,你们找机会逃跑。” 虽然他也无法探查到对面这个人的境界,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他可以抵挡的。 杜西川点点头,却没有后退。 李屠夫救了他,他不可以把李屠夫留在危险之中独自离去,而且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个蒙面人的目标和真正的意图,三个人抱团,比三个人分散更安全。 李屠夫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的菜刀一挥,身体已经在向前急冲,在快要接近蒙面人之时,身法突然变动,一脚在巷子边上的一个石头上一踩,身体高高跃起,跟着手脚舞动,整个人如同一个大风车般向人影攻去。 杜西川的瞳孔一缩,李屠夫这一招无论在气势、速度或是真力使用上,都要胜过他刚才打巴特玛璪时所用的力量,他没有有丝毫保留,一出手便用尽全力。 可是人影在那儿纹丝不动,李屠夫这样恐怖的一刀,如同劈在空气之中,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李屠夫并没有气馁,反而深吸一口气,气势继续上升,手握菜刀,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对手席卷而去,每一刀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和无与伦比的速度,从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角度向黑衣人全力攻出。 可依然没有丝毫效果,所有的攻击依然如同全都劈在空气之中,没有落到任何实处,似乎对面那个蒙面人真的是鬼魅,李屠夫完全不可能打得到。 李屠夫咬咬牙,身子倒转,脚上头下,双足连续急踢,同时手上的菜刀连续袭向对手的下盘,可是对手的身影依然飘飘忽忽地,仍然轻松避过了他所有的攻击。 杜西川和二愣子惊恐地看着两人的对战,蒙面人的双手笼在袖中,整个身体如同鬼魅一般飘飘忽忽,明明他一步都没有移动,但是李屠夫的招式始终都没有递到他的身上。 两个人连续过了十几招,竟然没有发生一次身体的接触,说不出的诡异。 二愣子的牙关都开始在打架了:“师兄,真的是鬼,好像真的是鬼!” 杜西川摇摇头,对二愣子道:“不是鬼,你看他有影子的,鬼是没有影子的。” 二愣子一愣,果然看到那个人有清晰的影子,他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为什么打不到他,为什么?” 杜西川小声道:“那个人的速度太快了,李屠夫的刀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某一部分就会作出变化,让李屠夫的刀完全落空,而且他没有真的要杀了李屠夫,否则在李屠夫发出第一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已经发现,蒙面人的身法,非常类似于他在练的《极道逍遥功》,只不过蒙面人的速度更快,招式更精妙,身法更灵活,占据了绝对主动。 不仅如此,他发现李屠夫的气机运行的极不正常,似乎被一只无形之手牵动着,陷入彻底被动,完全无法自主。 对战中的李屠夫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如此诡异的事,是他这一生完全从未遇到过的,对手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他根本就无法碰到,不论他出尽怎么样的招式都没有用。 最可怕的是,敌人的双手一直藏在袖中,根本没有出动,但气机却锁定了他的全身,逼着他在每一招中都必须竭尽全力,连一招都不松懈,只要他停止进攻,对手的任何一下反击,便必定可以取他的性命。 连续几十招后,李屠夫的真力几乎已经耗竭,他唯一的希望是在内力耗尽之前,对方的闪避能露出一丝失误,他就有机会伤到对方,可是这种可能性渺茫到了极致,结果必定是他活活累死。 他的招式越使越快,可是力量却越来越弱,一个心脏如同打鼓一般,肺部几乎快要爆炸,脑子慢慢陷入无意识的迷茫状态。 突然间,影子向上一跃,轻飘飘离开了李屠夫的攻击范围,如同闪现一般,出现在杜西川的面前。 李屠夫的身形一顿,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慢慢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二愣子立时便想上去察看,却被杜西川一把拦住:“他没事,就是恶战脱力了,你不要去动他,他的真力会慢慢自行恢复,然后就会醒过来。” 他终于可以看清楚黑衣人,可是没有用,黑衣人脸上的面罩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在杜西川的身上来回打量。 “你叫杜西川?”蒙面人问道,他的声线很奇怪,声音仿佛不是从嘴巴中发出,而是直接从喉咙中发出来的一般。。 “是!” “你师父叫杜远,而你是跟着他姓的?” “是!” 蒙面人略略沉默了一会,小声道,“回去吧,有我在,你到不了云家!” 杜西川摇摇头:“不行,俞不凡今天要向小然姐姐求亲,我必须去阻止,还请你让开!” 影子微微摇头:“你无亲无故,也没有势力,现在只能低调行事,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可你现在这样跳出来,到了明天,整个凉州城都会知道你这个小神医是个高手,包括那个耶律保保也会对你重新评估,很多关于你的事情都可能包不住,你将陷入重重危机,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值吗?” 杜西川眼前闪过云暮然的身影,嘴角之中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她不是不相干的小姑娘,她是小然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永远的小然姐姐,我不能失去她!” “ 第148章 为了一个女人 影子又道:“你可知道,以你的资质,将来这天下顶尖战力,肯定有你一席之位,到那个时候,会有多少女人会向你投怀送抱?会有多少家族和势力争着抢着把自家的女儿送到你的床上? 而云家那个女孩比你还大了三岁,那个时候早就年老色衰,你必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你说,你得有多傻,才会因为一个女人提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杜西川却笑得更开心了:“我以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为什么那天小然姐姐为什么突然跑过来,找了一个最差的借口让我当赘婿,可是昨天晚上我已经我明白了,是有人把今天可能发生的情况提前告诉她了,她找不到好的办法,只能来找我,可是她又不能跟我明说,所以只好用了那么笨的办法。 其实她就是傻,只要是她的事,我一定不会推辞,不管有多难都不会推辞,可她也不傻,她做这些,是想知道我对她是不是真的有感情,是不是仅仅因为讲义气。 所以我必须去告诉她,她是我一辈子的小然姐姐,而且我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小然姐姐!” 蒙面人突然怒吼道:“为了一个女人,愚蠢!” 随着这个蠢字的声音落下,蒙面人的气势突然一变,一种无形的威压突然升腾而起,向着两人袭来,二愣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杜西川也感觉到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袭来,一瞬间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经脉、每一个穴位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压制着,发出了咯咯地响声。。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坚毅和不屈,在强大的威压下,他的双腿微微颤抖,却依然坚定地站立着,一步也不肯退缩。 蒙面人呵呵冷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选择,要么退回去,要么死!” 杜西川突然笑了:“这位高手,你告诉我,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人拼过命?” 蒙面人呵呵冷笑:“既然你这么不惜命,那我就把你的命收走了,你早日回去天上,和你死去的爹娘团聚吧!” 他的双眼一瞪,威压的力量再次暴涨,杜西川如同受到重重一击,全身上下刚刚被超级金创药治愈的创口突然间一起破裂,鲜血顿如泉涌。 刚才他与耶律保保比武之时,虽然不断受伤,但是这种伤口的疼痛发作需要一段时间,而他又在不停治疗,虽然很痛,却还能忍。 可刚才蒙面人那一下加大威压,让几十处伤口同时崩开,便如同全身突然被几十把利刃同时切割一般,即使是凌迟,都未必有这么疼痛 可杜西川没有丝毫屈服,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兴奋,他调用起所有真力,一点一点挺起自己的腰板,口中一字一句道:“有本事,你就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去救小然姐姐,谁也阻止不了!” 蒙面人哼了一声:“笨蛋!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你就去死吧。” 杜西川两眼一闭,准备迎接这最后的时刻。 他知道自己的境界与对方差得实在太远,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而且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你连一个动一个手指头都艰难,又如何挣扎自救。 他只能闭目待死。 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云暮然在向他微笑,她问道:“小兽医,你为什么还没有长高啊?” 杜西川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口中喃喃自语道:“你等我,我会去救你,一定会去救你!” 可就在他即将濒临于崩溃之际,他身上的压力突然一松,蒙面人给他的威压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黑衣人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你所练的《极道逍遥》为什么没有反噬?” 可他的真力几乎已经耗光,连思维都几乎近于停滞,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蒙面人在这个时候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更不明白蒙面人所担的《极道逍遥功》中的反噬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却如同突然捡了一个大宝贝一样,兴奋的仰天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这更让杜西川莫名其妙,蒙面人说得的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睁着眼睛,茫然地盯着蒙面人,想理解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突然眼前一空,黑衣人突然如同空气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西川心头一松,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痛得撕心裂肺,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会儿如果你进不去云家,就把这块东西给他们看,他们不敢拦你,将来你来神京,可以凭这块东西来找我。” 一块东西呼啸而来,直直插入杜西川面前的青石板上,直至完全没入其中。 杜西川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剧烈疼痛而昏过去,这么多的伤口一起流血,一旦昏过去,极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自己再也无法醒过来。 他忍着剧痛,从怀中掏出伤药,先给自己塞了一颗特效归元丹,然后用特效金创药一处一处给自己疗伤。 终于,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不再流血,而他也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软到地上。 这一下受创实在太重,让他的身心都无法支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慢慢恢复。 又过了良久,李同心首先醒了过来,他刚才只是脱力,并没有受伤,只是昏迷了片刻,便恢复了元气。 他睁开眼睛,似乎在茫然自己为什么还活着,然后他才似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转头,发现杜西川和二愣子也都倒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一掠而起,来到杜西川身边,大声喊道:“堂主,堂主。” 杜西川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没事,先看我师弟。” 李同心放下心来,连忙又把二愣子扶了起来,用真力在他的人中上一点,二愣子立时醒了过来,只眨了眨眼,便转过头去找杜西川,直看到杜西川倒在地上,地上又多了一摊血,立时眼泪汪汪:“师兄,师兄!” 第149章 会不会是个陷阱 杜西川用虚弱的声音道:“我死不了,别哭!” 二愣子顿时高兴起来,和李同心两个人一起把杜西川扶了起来,问道:“师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最后没有杀我们?” 杜西川艰难地站直:“我们先去云家吧,一边走,一边跟你们解释。” 二人点点头,扶起杜西川,慢慢向前走去。 “他不是来杀我们的,甚至我觉得他不是俞不凡派来的。”杜西川仍觉心有余悸,只是从极境堂到这个高手,处处都透着诡异,并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两人都问道。 杜西川微微叹了一口气:“以他的武道实力,想要杀我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算是不杀,打断我们的腿,或者让我们昏迷不醒,同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与俞不凡的目的并不一致。” “也许,他是在顾忌什么,害怕什么,所以不敢杀我们。”李同心猜想道。 杜西川摇摇头:“不会,他刚才开口说,以后这天下高手榜如何如何,这样的人不会受律法和规则的束缚,更不会顾忌任何事情,在他们眼中,我们便如同蝼蚁一般,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在乎!” “那他会不会是我们的长辈或者朋友,故意来考验我们?”二愣子问道。 杜西川看了看衣服上和地上的鲜血,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说,是什么样的长辈,会让让我受这么重的伤吗?” 二愣子点点头,从杜西川再次流血的程度来看,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甚至说,如果没有超级金创药,杜西川必定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损伤根基,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杜西川突然想到什么,对李屠夫道:“我知道答案在什么地方,那里有块东西,你去挖出来。” 李屠夫连忙跑去他刚才倒下的地方,只见那青石块上面果然?了一块东西,拉了一下并没有动,再拉了一下,只听咯地一声轻响,那坚硬的青石板突然四分五裂,露出中间一块玉牌。 这种坚硬的青石板铺在小巷之中,平时被无数人踩过,早就磨得光滑平整异常,寻常的石剑砍上去,也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可那蒙面人用一块玉牌去撞青石板,竟把青石板直接撞碎,这样的真力,简直非人力可为。 他取出玉牌,跑回去递给杜西川,杜西川取过一看,只见玉牌的一面写着:“锦衣卫带此牌,无牌者一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而另一面上则写着“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他不甚了解锦衣卫的机构,便把牌子递给李屠夫:“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是个什么官职?” 李屠夫接过玉牌,便立刻吓了一跳,连说话都结巴起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段不平,这这这,难道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杜西川问道:“是谁?” 李屠夫左右看了看,小声向杜西川解释起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段不平的情况。 按照大渊皇朝现在的锦衣卫设置,锦衣卫的最高领导被称为指挥使,而按照设置,指挥使该有两个副手,被称为指挥同知,但实际上只设了一个指挥同知。 而指挥同知之下,便是都指挥佥事,主要负责锦衣卫内部的培训,但是现在的都指挥佥事段不平曾经是皇上的亲弟弟——福王的亲卫。 第一次凉沧河之战时,福王随皇帝一起出征,后来兵败被围时,是福王穿着皇帝的服饰故意暴露,吸引了西夏主力的注意力,才让皇帝有机会突出重围,是以皇帝对段不平极为信任。 不久以后,段不平开始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名义上吏属于指挥使管理,但实际上却直接听命于皇帝,锦衣卫指挥使根本指挥不动他。 从承平帝称帝以后,前后换了八任锦衣卫指挥使,但都指挥佥事却一直是段不平,他的地位如此特殊,以致于锦衣卫内部有这样一个说法“铁打的佥事,流水的指挥”。 杜西川等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荒诞和不真实感。 杜西川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满的疑惑和不解:“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来到凉州,还为了俞不凡的亲事来找我这样一个小蝼蚁的麻烦,他这么大的官,很闲吗?”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他刚才还说,如果俞不凡不让我进云家,就让我把这块牌拿出来吓唬他们。” 二愣子指指玉牌背面的字迹,那里还写着“借者及借与者罪同”的字体,问道:“这个会不会是个陷阱?我觉得这块玉牌是这个人故意丢给你的,一旦你拿出这块牌子,说不定那个俞不凡不仅没有害怕,还趁机说你假冒玉牌、偷玉牌、盗用玉牌什么的,趁机给你安个罪名。” 三个人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都觉得这样可能性更接近现实。 如果真是段不平,直接让皇帝给俞不凡赐个婚便是了,根本没必要亲自跑到凉州一个陋巷中来堵人,倒是俞不凡可能用这样的手段给杜西川挖个坑。 别说他们无法证明这块玉牌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俞不凡拿着“借与者罪同”这一条,就够杜西川喝一壶。 杜西川点点头:“你说得有理,至少他在这里堵我们,就证明他与俞家一定有关,这个陷阱,我们不得不防,时间不早,我们要抓紧时间去云家,这块牌子,我们先收着,等下看情况再说。” 三人转出巷子,终于看到了云家大院,可是在大院入口的巷子口,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拦阻在那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更远处的云家门前,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依着云家大院的院墙在巡逻,显然是在防备杜西川到来。 刚才从城门上下来,前来通风报讯的元宝正在与巷子口的卫士交流,他急得直跳脚,可是守卫的士兵丝毫不为所动,根本不肯放他过去。 杜西川心念一动,俯耳在李屠夫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李屠夫连连点头,躬身向杜西川行了一礼,快速向远处掠去。 第150章 一营骑兵 云家的一曲《花为媒》足足唱了两个时辰,期间云镜还安排了午膳,宾主几人吃着火锅,听着戏,互戴高帽,互拍彩虹屁,人人兴高采烈,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戏剧的结束锣声响起,而午宴也到了终点,云镜一边安排人给戏班打赏,一班让人撒去残宴,换上干果和茶水。 俞不凡终于可以正式开口道:“云伯父,感谢您盛情款待,小侄现在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云镜点点头:“俞大人但说不妨。” 俞不凡连忙道:“云伯父,我早就说了,您是长辈,喊我不凡或者凡儿即可,家严和家慈平日便是这么称呼的,您一口一个大人,让小侄如何敢当。” 云镜却摇摇头:“大人是我凉州的父母官,这个称呼不能乱改,大人还是先说说来意吧。” 俞不凡点点头,向一旁的梁中野连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提亲,谁知道梁中野却捧着茶杯,正与县令张中年商量着刚才的剧情,两个人说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看到俞不凡的脸色,就连俞不凡假咳了两声,都似没有听见。 俞不凡脸色有点阴沉,便向另一名老宿使了一个眼神。 老宿连忙站起来,向云镜行了一礼,然后道:“云老爷,凉州卫俞不凡俞千户大人听说令爱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端庄大方,气度高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心甚受慕,故备薄脸,前来求秀,望云老爷允准,以修百年之好。” 说完以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礼单,递给了云镜。 老宿名叫林四季,曾经在凉州当过县吏,在凉州有一定的名望,俞不凡深怕梁中野今日会出意外,便作了二手准备,万一梁中野撂挑子,便让他顶上。 而梁中野果然撂了挑子。 云镜起身接过礼单,只看了一眼,然后放到一边,对一旁的丫环道:“去后院通知小姐来这里。” 丫环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云镜这才对俞不凡道:“俞大人是名门之后,而小女只是山野村姑,从小就长在凉州,蒲柳弱质,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啊!” 俞不凡连忙道:“俞伯父此言差矣,我听闻云伯父外出这半年多,云小姐凭一人之力,把云家诸多产业和家中大小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能力,简直是女中豪杰,便是神京中那些名门的诰命,只怕大多数都没有这等能力。” 一旁的林四季忙道:“俞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梁州卫千户,朝廷中的五品大员,而且他还曾历任锦衣卫、禁军和五军营,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再加上俞家在朝中的地位,将来的地位不可限量,如果俞大人和云小姐结亲,将来俞大人管军务,云小姐管家务,相得益彰,锦瑟和谐,必能谱写一段佳话。” 云镜呵呵一笑:“俞大人如此抬爱,实在是让老朽意外,老朽只是担心,如俞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才,朝廷肯定要加以重任,只怕用不了几年,便会回去神京述职,凉州之地,容不下您这样的栋梁啊!” 俞不凡双手前举,向神京方向恭敬地作了一揖,这才开口道:“我出发之际,圣上曾面授机宜,勉励我一定要在凉州做出一番事业,我也在圣上面前立下誓言,不破西京,决不还朝,而以凉州的局面,至少也要十年规划,甚至更远,所以,短期之内,我是不会离开凉州的。” 俞不凡提到皇帝,众人都不敢再交头接耳,就连一向假装事不关己的梁中野和张卫年都停下谈话,认真地看着俞不凡,瞬间让俞不凡觉得自己回到了世界的中心,不由地用眼睛扫了众人一圈,略略有些飘飘然起来。 云镜在一旁连连点头,眼中含泪,连声音都仿佛开始在颤抖:“当今圣上果然是英明神武,直追尧舜禹汤啊,连我凉州这等偏远蛮荒之地,都躬身亲问,还派下俞大人这样的大才前来指导,再加上有我们忠良贤明的张县令长期坐镇,让我等草民无不感激涕零啊!” 林四季和其他一位老宿也感慨不已,举起手来向神京的方向揖拜:“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等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完成,云镜才收拾情绪,继续道:“俞大人,这天上的鸟是自由的,这大漠里的孤狼是自由的,但您是朝廷的人,是自不由已的,皇上也许确实是派你来治理凉州,但更可能是派你来此地历练的,毕竟我们作为凉州人都知道,想要在凉州有所发展,实在是太难了!” 俞不凡立马道:“我觉得云伯父您是悲观了,凉州地方虽偏,但我有信心把他打造成大渊在西域的第一神城,成为大渊坚不可摧的桥头堡。” 云镜在心里暗暗摇头,一旁的梁中野小声道:“俞大人,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将会怎么发展凉州,而这些发展又对云家有什么影响呢?” 俞不凡终于反应过来了,云镜话中的意思,表明上是想听听他如何在凉州打算,实际是可能是讨价还价,看看筹码,再确定要不要联姻。 他似早已胸有成竹,沉声道:“小侄虽来凉州不久,但却观察到凉州民风彪悍,马匹众多,许多凉州百姓骑术精良,所以小侄希望与云家合作,首先打造一支骑兵,以战代训,与西夏逐步争夺,以我对骑兵的研究,不用五年,便可在凉州打造出一支无敌骑兵,然后与西夏逐步争夺,配合皇帝对西夏的整体战术,慢慢打垮西夏。” 云镜又问道:“俞大人,您初始打算建立的骑兵总数是多少?” 俞不凡先是竖起一个手指头,想了想,竖起了五个手指头:“先建立一营骑兵,大约五百人。” 云镜点点头:“我们粗略算下,按照一年骑兵一年军费40两,另外一年中,骑兵战死战残数量大约百分之二十,即淘汰一百人,每个人抚恤金二百两,这样最简单估算,保持一个骑兵营一年的军费最少需要四万两,俞大人,据我所知,青州已经很多年没有向凉州拔军费了,这每年四万两银子,你要怎么解决?” 第151章 家族来信 俞不凡一愣,他想不到云镜会在第一问中,就问出这么尴尬的问题,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正想要忽悠几句,云镜却先开口了:“俞大人,您莫不是看上了我云家的三瓜两枣了吧?” “这个......”俞不凡的脸立时变红了,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俞大人,这个你真是高看我了,我云家虽然在凉州有点产业,可根本不挣钱,就那些酒楼药铺茶馆米铺油铺,基本上都是亏钱的,县令大人最清楚这一点,若不是怕那些伙计失业了没地方去,这些个产业我统统都想关停。” 这一点上,云镜绝对没有说谎。 凉州与五散关相隔遥远,周边唯一可以经营的是放牧,凉州的生活物资,比如说粮食、盐、布料等等基本需要从青州采购,凉州的毛皮牛羊马则卖给青州,云镜半垄断了这些贸易。 为了保持垄断地位,云镜几乎不从这些贸易中赚钱,甚至反而会补贴一些工钱,而云镜真正赚的钱,是依靠在正常贸易中夹带一些私货,比如丝绸、盐铁、瓷器、矿石等等,这些绝对不会在账上出现,谁也查不到,谁也不会查。 本来杨一平和张卫年都有这方面的便利,但是杨一平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而张卫年一向清高,在心底里根本看不清商贾之道。 云镜笑呵呵地望着张卫年,张卫年也在那里连连点头,只要云镜不与俞不凡勾结,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个媒人林四季居然也帮着云镜说话:“云老爷所说得确实是实情,凉州城内百业凋零,百姓生活困苦,就那个云福楼酒店,一年之中有小半年没有什么客人,根本不可能赚钱。” 云镜向林四季作了一揖:“林大人最能体恤我等升斗市民的苦楚,即使功成身退还不忘百姓疾苦,不愧是父母官啊!” 林四季连连摆手:“云老爷每年给了那么多人工作,给他们吃饭,还要给穷人捐钱、施粥,又资助凉州卫,保凉州一城安宁,如此功德,凉州百姓都称赞云老爷是万家生佛,我们凉州县这些年的运转,也是离不开云老爷的支持啊!” 张卫年也在一旁道:“林吏所言不错,这些年,县衙内已给云老爷发了‘义民’和‘冠带荣身’两项荣誉,我还跟恩师提过,请朝廷给云家一个国子监入学的资格,恩师去年跟我回信说,他已经让人安排,预计今年明年会给一个名额。” 云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想不到小民就做了一点本份内的事,县令大人居然如此关怀小民,真是令小民感激涕零!” 张卫年脸上笑意极盛:“杜医官一向聪明敦慧,天资极高,与云家的关系又近,如果这个国子监的入学资格下来,云老爷可以考虑让杜医官前去深造一番,将来必定成为朝廷栋梁。” 俞不凡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张卫年这分明是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可是他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杜西川在名份上是云镜的师侄,俞不凡却还什么都不是,而且俞不凡是军官,也没有资格可以进国子监。 云镜却哼道:“县令大人,我听说您要收杜西川当徒弟,那您可要小心了,这小混蛋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从小就滑头的很,到时候不要败坏了你的一世英名!” 张卫年呵呵一笑,微微闭眼,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才道:“云老爷,你这是爱之深,责之切,要求过高了,以我观察,这杜医官品德、心性、聪慧都是一等一的,将来必成大器,我收这个学生,说不定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俞不凡在一旁大急,明明是他来求亲,怎么谈着谈着就开始去谈杜西川去了,可他又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只能在一旁静静等着。 而云镜和张卫年两个人始终在那儿或真或假地讨论着,从杜西川再到凉州,再从凉州到云镜本次去大渊内地的沿途见闻,后来连梁中野也加入进来,三个人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俞不凡连插一句嘴都很困难。 正在这时,田九急匆匆地跑出来,在亭子外向云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 云镜得知田九这个时候前来打扰,必然是有急事,向众人赔了个不是,便离开亭子,来到田九身边。 田九递给他一个纸卷,小声道:“刚刚收到,信鸽传来的家族急书!” 云镜看到小纸卷外面画着四道横线,那是云家家族之间是高等级的要紧,他不敢怠慢,连忙展开纸条,认真看了起来。 纸条上几有聊聊数行字,可是云镜读了许久,又犹豫了许久,久到田九以为遇到了什么大事,忍不住在一旁问道:“老爷,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云镜才似反应过来,轻声道:“没事没事,你先去忙你的吧,不必过问。” 田九又道:“杜西川遇到的敌人超乎想象,他受伤不轻,要不要......” 云镜摇摇头:“我说过了,你们不许过问!” 田九犹豫道:“可是......” 云镜立刻打断了他:“没有可是!” 田九离开后,云镜重新回到席上,向众人告了个罪,才对俞不凡道:“您看,俞大人,以云家的那么一点家底,买几匹马或许可以,但是想要组建一支骑品,并不现实,俞大人要实施这样的计划,只怕是很困难。” 俞不凡连忙道:“云伯父,账并不是这么简单算的,你不能光计算投入,而不计算产出。” 云镜顿似来了兴趣:“军费投入一向都如同把银子砸在水里一般,连响动都听不见,便如同你们凉州卫,这么多年下来欠了云家几万两银子,除了靠我那个师侄卖点假药骗点钱假装着还一下再借出去,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赚钱吗?” 俞不凡的脸上顿时又显露出尴尬来,他咬咬牙:“商道,我想推一个新丝绸之路计划,建立一条从凉州前往西夏的安全商道。” 第152章 新丝绸之路计划 俞不凡这样一说,云镜顿时来了兴趣,点头道:“俞大人所提的计划从名字上听起来甚有意思,能详述一番吗?” 俞不凡顿时神情大振,连忙道:“云伯父,从我这些天所观察的凉州城外的马匪数量来看,目前大渊和西夏之间的走私商品必定是一个庞大的数量,说明两国之间互市的需求极大。 而根据凉州和约,并没有禁止大渊和西夏之间的正常贸易往来,只是现在受到了五散关以及马匪的制约,如果我们把凉州城内的马匪组织起来,建成一支骑兵,打通出一条贸易走廊,然后向来往的商队收取过路费和保护费,不仅可以让凉州繁荣起来,也可以商养战,持续提高这支骑兵的装备和素质,为以后凉州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俞不凡一口气讲了小半个时辰,期间云镜不断详细询问,俞不凡全都回答得头头是道。 从来到凉州的第二天开始,俞不凡就在思索未来的发展问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组建一支骑兵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兵源、钱粮,政治和权力平衡,敌人可能的针对,每一处细节都不能省略。 他原来的计划,是想委屈自己当一个云家的女婿,与云家结成利益共同体,云镜出手帮自己的女婿,就等于在帮自己。 可是又觉得光是靠一个女婿的身份,就让他贴上大半的身家,显然只是异想天开。 昨天晚上苦思冥想之际,侍从突然给他递来一封信,还说这封信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 俞不凡打开信一看,里面完整地写着整个计划以及如何实施,如何平衡各方势力,瞬间让他觉得眼前一亮。 这封信中还提到,如果云镜觉得他的话说服力不够,他可以向家族求助,家族会派出更重要的人物前来与云镜谈判,确保计划能够执行下去。 这让俞不凡立时信心大增,先前他一直担心,当初在兵部得到的信息与他在凉州实际得到的信息全不一致,可能是家族舍弃了他,故意把他扔在这里发烂。 可现在这封信却清楚地表明了立场,家族一直在关注着他,并且随时准备为他提供支持,先前种种信息不对称可能是一种情报传递失误,也有可能是家族在考验他,让他快速成长。 俞不凡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觉得封狼居胥在向他招手! 这个计划得有可行性,可他作为凉州卫的千户,又领着圣旨,便有资格开始这个计划。 互市如果能开启,五散关作为真正的出关口,必定能获取巨额的关税,还可以带来青州的繁华,也让青州变得更加重要,所以无论青州和五散关都不会反对。 凉州作为唯一的集散中心和中继站,必定会带来大量的商客,这无疑会推动凉州的整体发展,所以县令张卫年不会反对。 而云家作为凉州的第一大商户和凉州城内最大的资产拥有者,一定会在互市计划中喝到第一口水,这个利益空间是极具想象空间的。 凉州的马匪变成骑兵,从抢商队变成保护商队,靠收保护费为收入,身份更合法,收入更稳定,必定会有参与的兴趣。 而俞不凡则可以掌控这整条线,不仅可以真正掌握一支骑兵,持续扩大军队规模,还可以利用商队收集情报,为将来向西进军作准备。 连梁中野和张卫年都开始暗暗计算自己可能得到的利益,眼中渐渐闪出光芒出来。 云镜的兴趣最大,这些年中云家一直在寻求打通大渊和西夏之间的商道。而最大的障碍便是凉州与西夏中间那一段,真劫匪和假劫匪掺杂其中,能够穿越的走私商人需要付出高额的成本,极大的限制了双方贸易的开展。 如果俞不凡真的可以把规矩立起来,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为了这个可能性,云镜都觉得可以适当冒险。 他问道:“可是朝廷一直不支持与西夏之间的贸易,尤其是军方,认为这是资敌以资,必须坚壁清野,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不给西夏发展的机会,才能逐步压到他们,这种前提之下,青州和五散关会支持互市吗?” 俞不凡回道:“朝廷确实没有明确支持与西夏之间的贸易,但是也没有明旨反对,青州和五散关反对互市,更多的对朝廷意图的猜测,为了确保关口的安全,才限制互市,可也只是限制,而不是彻底关闭,与凉州之间的往来一直在网开一面,并没有关闭。” 云镜点点头,五散关与凉州之间的贸易,实际上就把持在云家手中,云家除了正常的贸易往来之外,也会多杂带一些私货,表面是给凉州,实际上卖到了西夏,而这也是云家这些年能在凉州快速发展的最大利润源泉。 俞不凡见云镜听得认真,顿时信心大增:“如果从安全角度来说,凉州卫一旦建立起一支精锐骑兵,便是为五散关在西夏之地派出了一队斥候,不仅可以起到预警和情报收集的作用,万一西夏偷袭五散关,凉州的骑兵还可以牵制和袭拢,极大的增加了五散关的防御力量。” 这一番听得梁中野也是连连点头,当初兴建凉州城的目有,也是想作为五散关的前出,而且在凉州和五散关之间,还有一些小的军事据点以及集散点,以保护通道和拱卫凉州城,但是在随后的战争中,这些小型定据点全部被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凉州孤零零的保留了下来。 等到第一次凉沧河之战过后,大渊的军事力量损失的过于惨重,在整体战略上从进攻改成防御,真正的前线也从凉州后缩到五散关,这些小型定居点和据点再也没有被重建起来。 反而是凉州城作为幸运儿,一直这样矗立着。 自来到凉州城后,梁中野对俞不凡的感观一直在下降,觉得俞不凡气量狭小,名不符实,做事束手束脚 ,以至于他今天来参加相亲时装傻充愣,不想以后得罪杜西川。 第153章 你怎能如此无耻 新丝绸之路计划让梁中野的想法一下子转变过来,虎门无犬子,世家的弟子,再怎么差劲,见识心胸和视野,毕竟还是不一样,这个计划,足够大气。 他于是赞同道:“俞千户所说的没有错,其实五散关一直觉得现在的防御太过消极,纵深不足,缺乏预警时间,只要敌人一冲,就冲到了五散关前,风险实在太大。 五散关确实一直在寻求主动防御的方法,而凉州城的前出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按照五散关多年的侦察,凉州的周围,并没有太过强大的部落,这就给了凉州城最好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如果俞大人能建立起一支五百人以上的精锐骑兵,便可以应对一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至少保护一支普通商队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发生西夏骑兵大规模集结的话,那便不是凉州一城所可以应对的,而是西夏和大渊之间的全面战争了。”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俞千户这个计划十分具有可行性,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杨一平突然道:“各位大人,云老爷,下官也觉得你们的计划很好,可是下官想提醒各位,你们并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条商道潜在价值的,相反,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多少势力,多少门派,试图打通这条通道,可最后一个一个都失败放弃了,你们去分析过原因吗?” 俞不凡不以为然:“他们的计划中,有我这样一位领凉州市的千户作为计划发起人吗?有云家这样的凉州本地商户作为支撑吗?他们在五散关能得到梁大人的支行吗?在凉州能得到张县令的支持吗? 他们不可以,不代表我们不可以,至于他们失败的原因,我们确实要去分析,但分析归分析,该做得还是要做!” 杨一平还是摇摇头:“各位大人,我觉得你们还是太乐观了,凉州一个稍有点规模的部落,就有数千人或是上万人,他们全民皆兵,可以轻易组建起一支数千人的骑兵,这些骑兵来去如风,行踪不定,我们只靠五百名骑兵,想要建立出一条安全的通道,未免把西夏的骑抹想得太弱了!” 俞不凡哼了一声:“杨大人,你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西夏的骑兵确实有先天的优势,可是我们的马匪也一直在大漠上驰骋,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能力,并不比西夏人差,再加上我进行系统的训练,再增加一些装备,完全可以和这些游骑兵对抗。” 杨一平道:“骑兵强调的是机动性,如果两支部队在草原上打野战,我们确实不一定会输,即使打不赢,我们也可以跑,可是如果要执行一个护送任务,骑兵就会失去机动性,一旦遇到成建制骑兵的袭扰,就可能面临两种结果,或者我们失去商队,或者跟着商队一起完蛋。” 一旁的云镜插嘴道:“军事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部落敢袭击商队,那我们也可以袭击部落,这就是对等的威慑,有了对等的威慑,就可以让他们坐下来谈判,他们也会需要商品,他们也需会希望把手中的毛皮马匹以及其他东西卖出去,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去谈,确实相互需求,建立了贸易规则,甚至邀请他们一起参与护送,战争的风险就可以极大的减轻,到时候我们所需要面对的威胁,就只会是小股的匪类,而不是整支部队倾巢而上......” 云镜绝不是无的放矢,云家一直想打通大渊和西夏之间的贸易通道,云镜也一直在做这样的尝试和努力,他在各个部落都安插了一些情报力量,其中最重要的情报就是各部落的需求和对需求的价格容忍。 从某些角度而言,新丝绸之路计划更像是为云家量身而打造的,就让云镜对俞不凡的感观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下意识觉得如果这个俞不凡成为自己的女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云镜对这一段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他早年就在西夏的安心村学艺,这些年又一直在西夏和凉州之间走私,对大漠和草原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在座的所有人。 所以云镜的意见更加具有现实和操作意义。并不是所有的草原部族都是强盗,部族之间的贸易也一直是存在的,关键是要建立游戏规划,而建立游戏规则,需要实力,就算不是绝对的实力,至少需要拥有可以与对方谈判的底牌。 一支精锐的骑兵,就是最好的底牌。 云镜这样的一解释,是给了丝绸计划作了一个最好的补充,两人的话语之中充满了默契,杨一平甚至觉得,这是云镜的计划,只是借着这样的机会,借着俞不凡说出来而已。 可这样似乎也不错,如果俞不凡建设一支骑兵的目的只是为了建立一支护送力量,可以极大的提高凉州卫的安全性,也是改善士兵的生活条件,更不用担心俞不凡会带着所有人去送死。 于是杨一平也放弃了意见,点头表示赞同。 俞不凡顿时兴高采烈起来,云镜这样说,显然也相当于也认可了他的计划,那么他今天的求亲大计,相当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连忙站起身来,微笑着问云镜作了一揖:“不如请云伯父算算,如果我们建一支五百人的骑兵精锐,需要化多少银子,每完成一次护送,需要向商队收多少银子,可以保证我们以商养战,持续扩大部队规模。”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子匆匆而来,人还未到,话音就已经传了过来:“俞不凡,你怎么如此无耻?” 来人正是云暮然,只是她素面朝天,完全没有梳妆打扮,衣服也是半新半旧,显然是根本没有想要见新姑爷的打算。 俞不凡却反而觉得眼前一亮,他在京中自也是见过不少美女,可是那些名门贵女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浓妆艳抹之后才肯出门的,而穷人之女面有菜色,自也入不了他的眼。 可眼前的云暮然不施粉黛,却如同清水芙蓉,真正称得上钟灵毓秀,让俞不凡的一颗心不自觉地砰砰乱跳。 第154章 不过是一场交易 俞不凡连忙起身,行了一礼,柔声道:“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云姑娘如此误会?” 云暮然不理他,却对云镜道:“爹,他的套路你看不懂吗?给你画一个大饼,说是上门求亲,无非是想骗钱,让云家出钱练骑兵,所以功劳都归他,最好他得了钱,又得了人,等立了军功,拍拍屁股走人,给云家和凉州城留一地鸡毛。” 云镜立时训斥道:“休得胡言,俞大人建骑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个人,那是为了凉州城,为了大渊,所谓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你怎么可以把俞大人的一腔爱国之心说成是画一个大饼?” 这话一说,俞不凡顿时觉得云镜就是自己的知己,他觉得自己的爱国情怀和骑兵计划已经彻底打动了云镜,他恨不得立马跪在地上,抱着云镜的腿喊上一声爸爸, 云暮然的眼睛却有些红了,长这么大,这还是云镜第一次当着外人面前如此不给她面子,更担心云镜真的喜欢上了俞不凡画的大饼,把她拿出去当作交易的筹码。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平复情绪,说道:“爹,你一直都跟我说,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认为从商的人不要去碰政治,可是你这样的做法,何止是参与政治这么简单,您好好想一想,如果云家与俞不凡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他有军队,你是商人,他随时可以把你吞个干干净净!” 俞不凡连忙道:“所以我才来上门求亲啊,以后我们成了一家人,不分彼此,我自己不会去损害云家的利益,而我的成功,就是云家的成功,我的荣誉,就是云家的荣誉,等我立了军功,还可以向朝廷给你请求诰命,我们的孩......” “闭嘴......”云暮然打断了她,大声道:“俞不凡,你不要做你的青天白日梦了,想要我嫁给你,除非我死了!” “你才给我闭嘴!”云镜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 云暮然的眼中满是气苦:“爹,我从小都以为,我可以和别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的,你让我陪着你做生意,跟人谈判,驾驭手下,甚至带着我逛青楼,看着你们一边淡生意,一边倚红偎翠,所以我觉得您是真心疼我,把我当接班人一样培养我,不会把我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当作交易筹码,当作赚财礼的手段,可看看现在的你,居然要为了一个根本摸不着的大饼,把自己的女儿卖掉。” “住嘴!”云镜突然一声厉吼,如同打了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众人的耳中嗡嗡之声大作,桌子上的茶盏碗碟一阵乱跳,茶水干果洒了一桌,一片狼藉。 众人一阵心惊,齐齐望向云镜。 梁中野第一次发现,在这一声吼中,云镜展示出来的实力比自己只高不低,他们在五散关上打了十几年交道,梁中野还是第一次知道云镜竟然有些实力。 可这也仅仅是云镜在这一声吼中展示出来的实力,如果云镜还有所隐藏的话,那就有可能是上三境的高手。 这是一个小边城的商人可以有的实力? 而张卫年和几个老宿是文人,分不清武道高低,只道云镜是在呵斥女儿,忙一个一个在旁边打圆场,让云镜消消火。 俞不凡同样心里乱跳,他知道俞家正在跟云家家族谈合作,可以前总把云家当作一个低贱的商户,从来都不曾重视,这一次来求亲的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来云家忽悠银子。 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如果云镜是一个上三境高手,那么跟云家结亲以后,他的实力地位就彻底变了,可以跟俞家伸手要更多的东西了。 所以,云镜是故意吼这一声,向他展示一些实力,这是为合作谈筹码做得准备。 是一件好事。 只有杨一平脸色平静,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了云镜的实力。 云镜剧烈的喘息,似在强压心中的怒火,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道:“一千多年前,从前晋出发的商队可以横穿过整个西域,一直抵达更西端的欧罗甚至更远的地方,那个时候西域和中原之间不需要战争,万邦自由往来,人人安居乐业,经济空前繁荣和发展。 我一直梦想,可以重现这样的时代,打通大渊和西夏之间的商业互通,双方互取所需,化干戈为玉帛,才能真正实现和平,才能让大渊和西夏百姓有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环境。 而今天俞大人的计划,就可以是这一步的开始,只要我们一点一点往前推,总有一天,我们会重现昔日商道之路的辉煌。” 云暮然完全不以为然:“爹,你总是教我,有理想是好事,可现实世界就是现实世界,并不是有了理想以后,一切就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的。 我问你,景观城那里,有几万个骷髅头放在那儿,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家人会不会同意你这条和平商道,? 我再问你,你这个一心想要合作的俞大人,心心念念地都是踏破西封山,封狼居胥,他以后的目的,究竟是要建一支横扫一切的骑兵,还是去帮你搞那条和平商道? 你再想想西夏皇庭之中,孛儿只斤氏和爱新觉罗氏正在斗得如火如荼,他们会不会都同意你来搞这个和平商道? 爹,理想有时候也是毒药,不光毒死自己,还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完蛋,你要醒醒,你要想想!” 云镜摇摇头:“路虽远,行者必至,只要我们努力前行,总有一天可以走到,否则,永远没有人迈出第一步,所有的理想都永远不会成功。” 云暮然嗤笑一声:“既然是理想,那你便带着你的云家奔赴你的理想去便是了,为什么要让我去搞什么联姻?” 云镜一愕,下意识便开口道:“女儿,爹也是为了你......” 云暮然立时打断了他:“不用找这个借口,跟理想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你生怕你的利益落空,便让我当作筹码,说到底不过是一场交易,何必这么假惺惺?” 第155章 重建西域都护府 “你......”云镜一时语塞。 “云小姐,您先别急,请先认真地听我关于丝绸之路的计划,然后再作决定不迟。”俞不凡的信心满满,他相信,云暮然既然也是商贾,可以晓之以利,动之以金,必定可以说服她。 云暮然强忍着不悦,但还是同意了俞不凡阐述了他的观点。 俞不凡开始给云暮然讲中原的兵制变化,从府兵制、到募兵制再到现在的卫所制度,再讲到大晋初期所设的西域都护府。 前晋初期,中央政权允许西域都护府自行征收税收直接强化军队建设,最多的时候,西域都护府治军高达五万,军队近于职业化,战力极强,几乎可以说是以一个都护府的力量压制着整个西域都束手束脚,这才有了前晋初期西域万族来朝的局面。。 若不是前晋宫廷内乱,大量西域都护府的军队被调回中原参与内战,西夏绝无崛起的可能性。 俞不凡的眼中充满了光芒:“云小姐,皇上钦定我领凉州事,而青州虽然未向凉州发放军费,可也未向凉州收税,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在凉州打造一个大渊朝的西域都护府,那个时候,我就是都督,而您就是护督夫人,将成为整个西域最有权威的人。” 俞不凡很笃定,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他的这番话又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某些欲望,可显然没有半点打动云暮然。 “说完了?”云暮然的脸色依然冷冰冰的,“你的计划想得挺美,可你认为大渊朝和西夏朝廷里的皇帝和情报机构都是傻瓜?大渊的皇帝会忘了‘晋汤之乱’,还会任由你在凉州坐大,然后来再一场反攻中原的大权,西夏的皇帝会任由你建你的都护府,然后所有的部落首领再跑去神京,尊我们的皇帝陛下为‘天可汗’?” 前晋西域都护府设立的时候,中原空前强大,西域诸部万族来朝,尊当时的晋朝皇帝为天可汗。 可是地方政府自行管理收税,并且管理军队的办法虽然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却无限助长了地方节度使的野心。 很快,晋汤之乱爆发,前晋在极盛的时候突然跌落,此后陷入地方藩镇割据,架空中央的漫长而痛苦的时期,最终被西夏入侵。 而大渊皇朝,就是因为考虑到藩镇自治的危害,这才使用现在这种类似于府兵制的地方军卫所制度。 俞不凡想要重建西域都护府的想法,只不过是异想天开! 所有人都是一愣,突然间似乎都从云端跌落下来,云暮然说得没错,只要兵制没有变化,凉州就不可能有自身战力支撑,靠凉州自身,西夏和大渊都可以轻易碾死他。 云镜沉着脸:“不管怎么说,俞大人的丝绸之路计划,云家下定决心了要参加,你作为云家的一份子,也必须尽到你的责任!” 云暮然秀眉微蹙,脸上没有半丝温度:“你是我爹,生我养我,我也该孝顺你,但是我不会把自己当作你的货物,不会因为你或者云家去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你去找你的理想,我也去找我的理想,你的理想是你的商道,我的理想是杜西川,你用不着拿云家的任何东西绑架我,我不在乎!如果你一定要强迫我,那最多只能得到一具我的尸体!” 云镜怒道:“如果你敢如此任性,我现在就去杀了杜西川?” 云暮然轻嗤了一声,更加不以为然:“师伯还在外面呢,还有师祖,你敢动西川一根毫毛?” 云镜又是一愕,终于想起来,杜远只是走了,不是死了。 虽然这十几年来,杜远从来没有展示过战力,可是云镜从小就知道杜远的天赋有多高,云镜甚至怀疑杜远早就已经到了九境。 如果他敢杀杜西川,杜远一定会报复,云家也一定挡不住。 可云暮然的硬怼让云镜愤怒无比。 可此时,云家的墙外突然传来徐悲程的一声大喝:“梁大人,有紧急军情,快出来相见!” 梁中野一愣,不解地看着云镜:“云老爷,是你拦着徐长老,不让他进来的?” 云镜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拦着徐长老,而且以徐长老的能力,就算我想拦,又怎么拦得住?” 俞不凡脸色突变,想要解释什么,可梁中野已经站了起来,拔腿向门外走去,其余人都跟在身后,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来到门口,在发现云家门口列着一队骑兵,把大门前面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而街道外围的巷子口,也有士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梁中野顿时有些脸色不善,问道:“俞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俞不凡连忙道:“那个,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聚会,我怕有宵小之辈前来捣乱,所以才派骑兵守在这门口。” 梁中野皱起眉头,又问道:“你把这些骑兵全部派到这里,城门那里靠谁守着,如果极境堂的人搞些小动作,你让谁来应对?” 俞不凡回道:“梁大人无需担心,我让俞彪在那里盯着,居中指挥,又有两队弓箭手在箭楼,足以对极境堂的人形成威胁,毕竟他们只有二十来个人,不可能乱来的。” 他这样一说,梁中野心里稍稍安定,可脸色还是不虞,他怎么会猜不到俞不凡派重兵把守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今天早上,他可能早就已经发作,可现在有了关于组建凉州骑兵的计划,梁中野不想把关系闹僵,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旁田九正在附在云镜耳边小声讲述从今天早上开始,他所看到的一切,只听得云镜越来越是心惊,越来越是心惊,最后他秘密传音给田九道:“按你的判断,那个高手,会是俞不凡派来的吗?” 田九摇摇头:“那个人绝对是极境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极境,以俞不凡的身份,连给这种人提鞋都不配,怎么可能是他派的,别说是俞不凡,就算是俞家,也不可能差得动这样的人,所以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156章 紧急军情 云镜拼命思索,却也无法想象凉州城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位大人物,更想不通这样的大人物会去帮俞不凡拦杜西川,偏偏又没有阻拦成功。 他突然想起刚才云暮然所说得关于杜远的事,心里有点发虚,问道:“那个人不会是我师兄杜远吧?” 田九还是摇摇头:“不像,身高体形都不像,功夫与您的也不像,最重要的是,杜远不会舍得让杜西川伤得那么重。” 田九略顿了顿,又道:“那个人最后给了杜西川一个什么东西,然后看了我躲的地方一眼,所以他其实是知道我在偷看的,也肯定是想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否则,那个人只需要一个手指,就可以杀了我!” 云镜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吧?” 田九默不作声,可已经代表了答案,他见到了李同心与蒙面人的战斗过程,然后发现自己如果是李同心,结果不会有任何差别。 在远处的巷子口,元宝在那里大声喊着:“杨大人,俞大人,紧急军情!” 他的话音刚落,云暮然已经飞奔而出:“西川,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才看到巷子口拦着四个人,最明显的是身影高大,背着巨剑的徐悲程,而他旁边的是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杜西川和扶着他的二愣子,前面还有一个士兵正在指手划脚,大声喊叫。 杨一平已经掠了出去,梁中野比他稍慢了一拍,但他速度更快,几乎与杨一平同时来到四人身边。 云暮然虽然出发的早,但她速度最慢,到的时候反而比两人慢了一点。 看到杜西川已经成了血人,云暮然的眼泪瞬间掉落下来,扶着杜西川连声问道:“西川,你究竟怎么了?” 杜西川微笑着擦掉了她的眼泪:“没事,没事,一点皮肉伤,我有最好的金创药,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云暮然看着他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心疼的不得了:“我知道你有最好的金创药,可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什么样的伤,会流这么多血,好了,我先扶着你去找个地方休息,先让我好好检查一下伤口,不要留什么后患。” 杜西川摇摇头:“不急,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是要向师叔说一句话。” 云暮然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怒气冲冲盯着云镜:“爹,你说你要考验西川的勇气,让我不要过问,不要干涉,我信了,我没有让田七帮任何忙也没有作任何安排,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狠心,他要受多重的伤,才会流这么多血?” 云镜还没有回答,俞不凡已经抢先道:“云小姐您别误会伯父,今日是我让王从检和钟薛高两位小旗与杜医官安排交接事宜,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起冲突,还会打得这么激烈!” 他一边解释,一边在寻找俞彪、王从检以及钟薛高三人,心里暗暗咒骂,这三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居然会让杜西川跑出来,还搞得这么血淋淋的吓唬人。 云暮然还待说些什么,梁中野已经在一旁打断道:“其他事都放一放,先听军情!” 他指着刚才一直在指手划脚的元宝道:“行了,你来说,发生了什么?” 元宝连忙道:“启禀大人,刚才极境堂的人意图不轨,想要控制我主城门。” “什么?”梁中野大惊失色,刚转头要所有人赶紧去夺回主城门,俞不凡已经先急着问道:“俞百户呢,他为什么不阻止?” 元宝看了一眼杜西川,说道:“俞百户和小兽医比武,被打晕过去,当时我们那些兄弟光顾着看两个人比试,忽略了对极境堂的监视,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俞彪的境界还在俞不凡之上,居然被杜西川给打晕,这杜西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俞不凡反应极快,立时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杜西川,你定是用什么卑鄙手段偷袭俞百户,让俞百户昏迷,以至于给了极境堂偷袭的机会,如果行径,视与敌寇同谋,来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元宝已经喊了起来:“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当时是俞百户硬拉着小兽医要比武,小兽医躲不过,才不得不应战,后来俞百户输了,小兽医本来还想要放他一马的,偏偏俞百户还偷袭小兽医,最后偷袭不成,自己把头撞到雪堆里给撞晕了!” 俞不凡怒道:“你开什么玩笑,俞百户会输给杜西川,还要偷袭,还没偷袭成,你肯定是串通了杜西川,想要造谣生事!对了,你叫元宝,第一天处罚杜西川的时候就弄虚作假,今天居然还敢弄虚作假,来人......” 元宝大喊道:“大人冤枉,此事所有在城门口守卫的人都亲眼看见,怎么可能造谣,而且俞百户大人的手下也在,你去问问他们,他们总不可能帮着我们说话。” 俞不凡见士兵如此自信,顿时不敢再说话,可他眼珠一转,继续说道:“杜西川,俞百户担任着监视极境堂的职责,现在因为你的原因导致他昏迷,以至于极境堂有机可乘,你的责任不容推卸,来人,把杜西川抓起来,本官要好好审问他,有没有与敌寇勾结。” 元宝立即拦到了杜西川面前,大声道:“大人,你怎么可以如此胡乱给小兽医定罪,刚才极境堂的人想要控制主城门,幸亏小兽医打败了那个耶律保保,挟持了他,极境堂的那些手下投鼠忌器,这才放弃攻城,主城门的危机才算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离奇了,杜西川打败俞彪,已经让所有人都觉得做梦般不真实,可是现在连耶律保保都击败了,耶律保保可是与梁中野战为平手的人,居然也输给了杜西川,还被挟持,这已经不是梦幻,而是神话传说了。 梁中野第一个不相信,他是亲自与耶律保保交过手的,深知他的实力,这样的实力居然会输给杜西川,那也就意味着如今杜西川的实际战力已经超过自己了? 第157章 其中必有阴谋 他看着浑身浴血的杜西川,少年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许多,可是眼神却变得更加自信和从容,这是一种战胜高手以后极境升华的表现,梁中野开始相信,杜西川真的战胜的耶律保保。 他追问元宝道:“杜医士是用了什么特别的秘术吗?毕竟耶律保保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且他身上还穿着仿制的承影甲,还带着那把威力巨大的仿制斩魄刀,完全凭实力对决,杜医官怎么可能打得赢?” 元宝道:“一开始小兽医确实处于下风,被那耶律保保伤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后来小兽医改了打法,以伤换伤,最后是耶律保保先承受不住伤痕,被小兽医抓住机会制服了。” 梁中野立时反应过来:“你有特效金创药,一边受伤,一边治疗,然后慢慢把他耗死了?” 杜西川点点头:“大人英明,我是偷了点巧,占了点便宜。” 这其中本来还涉及到毒药,但现在显然没必要说这些。 梁中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耶律保保的实力我最清楚,绝对有普通七境有一战之力,以你的年龄,只要你能接上耶律保保几招,就已经是天才了,可你居然敢和他对敢,敢和他以伤换伤,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心性,你的同龄人中,只怕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看着杜西川,眼中全是欣赏之色! 同时他心里暗暗庆幸,在俞不凡求亲的事情上,自己撇的足够快,否则等杜西川成长起来,他根本无法承受住报复。 云暮然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以伤换伤,就是以命搏命,尤其是与耶律保保这样的高手对决,一招不慎,就有可能重伤身死,杜西川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绝境,才不得不用出以命搏命的打法。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杜西川衣服上留下的那些裂缝,观察里面的伤口还是不是在流血,一面时不时瞪云镜一眼。 她是何等聪明的人,杜西川今天连番被拦,云镜必定参与其中。 可云镜根本没有看她,只顾着听田九跟他偷偷讲着整个战斗过程,脸色同样凝重。 刚才云镜的话,让俞不凡觉得自己已经是云家的女婿了,可看到云暮然为杜西川流泪,俞不凡心里的醋瓶子顿时碎了一地! 他的脸色极度阴郁,喝道:“既然极境堂的人已经撤退,那还有什么紧急军情,你如此谎报,制造恐慌,必将军法处置,来人 ......” 他的话音未落,杜西川打断道:“谁说没有紧急军情,俞百户自己撞昏了头,主城楼上群龙无首。” 俞不凡立时就想要打断,再把俞彪的祸甩到杜西川的身上。 杜西川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抢着道:“极境堂虽然暂时退开,可是难保不会退可复返,必须赶紧请一个军官进行现场指挥,以防不测,我请元宝过来,就是希望几位大人中,有谁可以去现场主持,这难道不是军情吗?” 他看了看梁中野,又道:“更重要的军情,那个射惊风箭的极境堂箭手出现了,是个女的,我听耶律保保叫她的名字是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好像她还有一个外号,叫做什么含沙射影。” 梁中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的潜伏能力极强,三年前,她还只是五境之时,就用惊风箭杀过七境的高手,这些年中,五散关上,死在她手上的人着实不少,如果她潜伏在野外,确实太危险了!” 杜西川点点头:”她穿着一件特制的皮衣,此刻就埋伏在凉州城外的雪堆之中,梁大人如果要回五散关,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梁中野的神色很凝重,人的名,树的影,含沙射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果他单独面对那个女杀手,他觉得自己极难应对。 就连一旁的徐悲程也忧心忡忡,他的任务是护卫梁中野,本来想着速去速回,可是没有想到会被含沙射影这样的人给盯上,外面道路上全是积雪,举步维艰,他对保全自己都没有信心,何况还要保护梁中野。 “含沙射影、极境堂、俞不凡!”梁中野念着三个人的名字,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赶紧问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又怎么会被拦在这里?” 杜西川和二愣子还有李屠夫一走出巷子口,便看到传讯士兵元宝被人拦在路口,任他口舌说干,也没有丝毫用处,那些守卫根本不让他过去。 这是俞不凡所设的最后一道关卡,他利用自己凉州卫千户的身份,暂时管制了这一区域,然后以哨卡为点,骑士为核心,建立起一道防御体系,尤其是骑兵全都是最忠于俞不凡的人。 这道关卡的战力并不高,但却占着大义,一旦杜西川敢强行闯关,他们必定动手,如果杜西川打输了,当场被斩杀,那是死了也活该,就算是打赢了,也就有了袭击士兵的罪名,罪同谋逆,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大渊露头。 这不是阴谋,而是俞不凡利用权力所做的阳谋。 二愣子立时要闯过去,却被杜西川挡住去路,他略想了想,便让李同心快去云福楼请徐悲程。 俞不凡亲卫的兵力有限,主力在云府门口,俞彪在主城门楼上还带着几个,云福楼周边的,便不会太多,以李同心的实力,去那里弄点动静出来,就算不闯进去,也可以把徐悲程给喊出来。 果然,李屠夫想了个办法把此事告诉了徐悲程,又设计带着云福楼前把守的士兵在城里转起了圈,而徐悲程则快速来到这里。 可没想到的是,在街角口,守卫士兵根本不给徐悲程面子,直接把他给拦了下来,气得徐悲程当场拔下巨剑想要冲阵,这里的士兵数量不多,以他七境的实力,绝对有把握冲阵成功。 杜西川拦住了他,给他出主意,吼了一嗓子,果然把梁中野给喊了出来。 听到俞不凡连徐悲程都给拦上了,梁中野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现在更加觉得这件事中,必有阴谋。 第158章 离间了什么 但他很沉得住气,没有立时发作,而是问元宝道:“这位小兄弟,极境堂的人是如何威胁守军,又如何被杜西川打败的,你详细讲一下整个过程,旁人不许插嘴。” 这里的官职他最高,旁人自然不敢违背。 元宝便一五一十把今日在城门口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尤其是讲到杜西川和耶律保保打斗时,前面不敌,最后只能使用以伤换伤,以命博命的办法,赢到了最后,一个一个都听得心惊胆战,连云镜都不由得动容。 梁中野并不是为了听这些细节,而是想验证一些别的事情,他是经验丰富的统兵将领,尤其善于守城,一听到当时的情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于是问道:“杜医官,以当时极境堂的兵力布置,是否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 杜西川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我本来并不想和他对战,只不过我担心这家伙万一发疯,伤了我的兄弟们,然后逃之夭夭,我不敢赌,所以只好应战。” 梁中野道:“所以,极境堂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夺城,而是为了阻止你进城,阻止你来云家对吗?” 杜西川道:“应该是,从小旗官王从检、钟薛高到俞百户,再到耶律保保,每一个人的目标都一致,都是为了阻拦我来到云家,因为俞大人要来向小然姐姐求婚,害怕我会来破坏,所以不顾一切前来阻拦,包括现在在这里设得关卡也是如此。” 梁中野突然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暴雪难行之际,突然收到俞不凡的巨利之诱,到了以后才发现是个空欢喜。 随后,极境堂踩着他们的脚印进了城,当时以为只是个巧合,可当知道耶律保保居然会帮俞不凡去阻止杜西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巧合,极境堂是踩着他的脚步来到凉州城的,把他留在凉州才是目的。 而这个阴谋的真正目的,是所谓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俞家在朝中、梁中野在五散关、俞不凡在凉州、极境堂在西夏、由云镜串联其中。 梁中野很快否决了。 也许这个计划确实可行,可他是这个计划中最脆弱的一环,他的实力地位决定了他在五散送并没有太强的话语权,一旦出了事,他必定是第一个要被推出去祭旗的。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梁中野养成了极为谨慎的习惯,不管有多大的利益,又怎么抵得上自己的小命值钱? 梁中野转头盯着俞不凡,眼神之中却没有半丝情面,声音之中也如同充满了冰霜,没有了半点温情:“俞大人,你是什么时候与极境堂搅在一起的?” 俞不凡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梁大人您别误会,肯定是杜西川在造谣!” 梁中野神色更冷,他指指杜西川的血衣,冷冷地道:“你觉得杜西川会用这样的伤来造你的谣,你说那城上的守卫包括你自己带的人也都配合着杜西川来造你的谣。” “不是不是!”俞不凡急得满头大汗,“是离间计,这是极境堂的间离计,他故意利用我和杜医官的矛盾,想搞一出离间计,让你们误会我,好从中渔利。” “呵呵呵呵”梁中野突然冷笑起来,“离间计,离间什么? 离间你和杜西川的感情?杜西川在凉州的地位很重要吗?他可以带一支军队吗?能影响你的决策吗?能向青州和朝廷说你的坏话吗?” 俞不凡连忙道:“是离间我和大人之间的感情啊?” 梁中野脸色更冷:“我是你这次求亲的媒人,自然希望你能成功,极境堂拦住杜西川,让你可以求婚成功,不是成人之美吗?怎么反而离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俞不凡顿时语塞,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却根本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这件事。 梁中野继续道:“如果今天杜西川不能赶到这儿,最坏的后果,不过是你求亲成功,杜医西川和云小姐两人成为陌路吧,极境堂的人要有多无聊,才会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去关心凉州城一个小兽医和云小姐之间的感谢纠葛?” 他斜睨着眼睛,盯着俞不凡,俞不凡张大嘴巴,却是说不出解释的理由,心里骂死了那个耶律保保,莫名其妙来帮忙,帮到了也就是了,偏偏失败了,还被人落下把柄,让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件事。 看着俞不凡哑口无言的样子,梁中野又道:“俞大人,从元宝小兄弟刚才所述来看,极境堂的人拦阻杜西川的计划明显是早有所备,那么请你告诉你,是谁提前估计了杜西川的行动,让耶律保保在那里等着杜西川,你是不是想说,你对这一切全不知晓?” 俞不凡依然无话可说,王从检和钟薛高是第一道拦截计划,俞彪是第二道。 耶律保保不知道前两道拦截计划吗?他出现成为第三道拦截计划,只是因为偶然吗? 只怕连俞不凡自己都不信。 俞不凡已经陷入了茫然之中。 看俞不凡说不出话来,梁中野又把头转向一边的云镜:“云老爷,应该是你提前通知了俞大人,告诉他,如果杜西川来到云家,他很可能会求亲失败,所以俞大人才不惜花费如此代价吧?” 此话一说,众人都齐齐盯着云镜,尤其是云暮然,想到昨天晚上父亲跟自己的说的话,眼中的生气几乎要溢出来。 俞不凡连忙道:“云伯父并没有直接告诉我,只是向我作了一些暗示,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派了王从检、钟薛高和俞彪去阻拦他,又为了防止意外,在这里设了一道拦截,极境堂的事,我完全不知情啊。” 云镜刚想要解释,梁中野却又道:“云老爷,这个新丝绸之路计划,其实是你和俞大人早已经商定的计划,只是今天故意唱一出戏,让我入局吧?” 刚才俞不凡讲和平商道计划的时候,梁中野还高看了他一眼,可是看着俞不凡刚才那慌乱的神色,梁中野对他的印象瞬间降到谷底,他根本不信俞不凡这样的废物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第159章 被算计和利用的对象 从最终得益的角度逆推,如果新丝绸之路计划成功,云家的收益无疑是最大的,所以这个计划很可能是云镜的手笔,如果真是云镜挖坑的话,这里的风险就更大了。 云镜吓了一跳,连忙道:“梁大人您误会了,昨天我确实向俞大人暗示了,杜西川可能会来破坏他今日的求亲,可也仅仅如此罢了,至于俞大人今日的计划,还有他安排的五道阻拦计划,我一概不知啊!” 梁中野却听到了另一个信息,问道:“五道阻拦?那个王从检和钟薛高是第一道,俞彪是第二道,耶律保保是第三道,这里的守卫是第四道,第五道是什么?” 云镜道:“在杜西川到达这里之前,他还遇到了一个极境的高手,也要阻拦他。” 梁中野的瞳孔一缩:“你说是极境?” 云镜道:“是,极境,那个高手本来也是要阻拦杜西川,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放弃了,西川,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杜西川想要开口,却被二愣子给拦住了,二愣子道:“不知道,那个人蒙着面,武功极高,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杜西川冲着二愣子笑笑,意思让他放心,随即也说道:”我师弟说得没错,确实有一个高手跟我们来开了个玩笑,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所谓何来。“ 杜西川没说谎,他始终觉得,关于俞不凡的事只是蒙面人的一个借口,蒙面人的出现,一定是另有目的。 他更不会说出关于玉牌的事,以免给俞不凡找到借口。 云镜点头道:“梁大人您看,我手下也有个七境高手,一直都在盯着杜西川,如果一定要阻止杜西川,完全可以自己动手,用不着做勾结极境堂,还把自己暴露出来的事。” 他故意说出五次拦截,一则想表明自己全程都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为难杜西川,二则也想通过这次机会,知道那个蒙面人的真实身份,有一个极境高手突然出现在凉州城,这样的事,绝不寻常。 云家号称云半城,对一个极境高手,不得不有所警惕! 梁中野略略沉吟,他与云镜已经相交十几年,虽说还达不到知根知底,倒也并不觉得云镜真的敢勾结极境堂,给他挖坑。 昨天晚上云家还送了他一份重要的情报,劝他尽早离开凉州城,这些确实不像要设计把他留在凉州的做法。 他又把矛头对准了俞不凡:“俞大人,你老实交代,为什么派兵包围云府,囚禁本官?” 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俞不凡简直要吓傻了,梁中野这个罪名如果坐实,无异于叛逆,他几乎想要跪倒在地上,最后终于还是强撑着站住,回道:“大人,下官冤枉,下官派兵在这里,只是想要阻拦杜西川进府,根本不敢囚禁大人您啊,大人你不是可以自由来往吗?” 梁中野喝了一声:“徐长老是老夫最好的朋友,这次又陪着本官一起来到凉州,实际兼着本官护卫的职责,你拦住本官的护卫,截断递给本官的军情,与囚禁本官,有何区别?” 俞不凡眼珠子急转,其他的事情都好解释,可是拦住徐悲程这件事,怎么都解释不过去,总不能说徐悲程与杜西川亲近,所以拦杜西川,连带着徐悲程也必须拦吧? 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转手一个巴掌打在守卫士兵的脸上,怒喝道:“你们怎么搞得,不是说只要拦着杜西川就够了吗?为什么连徐长老也敢拦。” 那守卫士兵的反应倒也是快,连忙单膝下跪,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确实吩咐小的只要拦着杜西川就行,可是小的不认识徐长老,看到他与杜西川在一起,小的以为是杜西川的同伙,这才拦着他,不让他进。” 俞不凡又是一个耳光拦在他的脸上:“糊涂东西,连徐长老都不认识,还不赶紧道歉?” 守卫士兵演技极佳,连忙点头哈腰玩起了道歉的戏码,徐悲程倒也没有兴趣和他计较,只点点头了事。 俞不凡松了一口气,喝斥道:“混蛋东西,自己下去领二十军棍!” 守卫士兵连忙灰溜溜地离开了。 俞不凡这才向梁中野行礼道:“梁大人,您看,这全是误会,是这个糊涂东西自作主张,不关我的事啊。” 梁中野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误会,这件事,本官便不追究了!” 俞不凡长舒一口气,正要向梁中野再道歉,却听得梁中野又道:“俞大人,你公器私用,为了个人求婚调动军力,以至于凉州城门差点为敌所破,这件事,需要发一个塘报立时呈给本官。” 这才是梁中野的真正目的。 当听到云镜一直在盯着整个求婚过程的时候,并且还有一个极境高手阻拦杜西川的时候,梁中野已经可以确认,这个新丝绸之路计划预谋已久。 回忆刚才云家宴席上的一幕,云镜一开始对俞不凡并不感兴趣,也对骑兵计划完全不感冒,直到田九突然传来一封信,这才突然态度大变。 云镜看完信后不久,便问俞不凡关于组建骑兵的事,然后就引出了“新丝绸之路计划”。 俞不凡这样的草包,不可能想得出“新丝绸之路计划”,也不会是云家的计划,云家如果早就有心,一开始对俞不凡的态度就不会是这样。 那封信显然是云家家族传来的,内容可能是云家和俞家达成了某种利益合作,所以云镜才会转而支持俞不凡把“新丝绸之路计划”讲了出来。 答案呼之欲出,俞不凡背后的力量与云镜背后的力量达成了共识,依靠着求婚事件,几方想打一次默契球,从京城俞家、俞不凡、云镜、青州和五散关、极境堂以及神秘高手,完成一次丝滑地配合。 以此推断,俞不凡把梁中野诱到凉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但梁中野并不是执行者,而是被算计和利用的对象。 如果梁中野傻乎乎地自动加入这个计划,那就成了一个计划中的棋子,在青州和五散关中必定有一个人站在背后,看着梁中野成为出头鸟。 第160章 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梁中野拒绝这个计划,含沙射影和极境堂的高手埋伏在凉州城外,极有可能在梁中野回五散关的路上进行截杀,然后俞家再安插一个人进凉州。 要破这样的局,梁中野必须掌握主动,先抓住俞不凡的小辫子,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增加筹码。 可是扣一个囚禁上官的罪名,实在太过勉强,毕竟他自由入府,也无人阻拦,俞不凡只要强调是保护,他也没有实质证据。 所以,梁中野随便给俞不凡挖了个坑,让他承认调遣兵力就是为了阻拦杜西川,这便属于“擅发兵”之罪,再加上极境堂差点攻城成功这个罪名,俞不凡最轻也要判个流刑。 只要俞不凡写下这个认罪书,主动权就到了梁中野手中,俞家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俞不凡目瞪口呆,可这一次他真的无话可说,调兵是事实,目的自己刚刚亲口承认,现场有那么多人听见,而且这些人中还包括死对头杜西川和政敌张卫年这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帮他说话。 他只好向云镜求救:“云伯父,我做今天的一切,完全是为了令爱啊,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向前看,未来会有...... ” “俞大人!”他的话还没说完,云镜已经打断了他:“婚姻乃是大事,您又初来乍到,现在谈这件事,似乎为时过早,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家中长辈的意思如何,不如请您的长辈出来,当面一起谈如何?” 云镜也已经完全可以确信,不论极境堂或者那个九境高手,都不是俞不凡的手笔,最大的可能性是俞家还有话语权的人在凉州,既然跟俞不凡谈了没用,那便那个有话语权的人来谈。 俞不凡想起信里的内容,连忙道:“云伯父放心,我俞家的长辈必定会很快上门讨论此事。” 云镜心里一咯噔,对梁中野道:“梁大人,要不你还是给俞大人一个机会,让他家长辈跟你来谈?” 梁中野阴沉着脸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是在明天早上,你必须把你为何私自调动兵力的塘报发给我,否则,明天中午,我便会把刚才的事发给五散关,我看看兵部能不能把这件事给瞒下来。” 俞不凡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杜西川突然插嘴道:“俞大人,你们什么狗屁计划,我没有兴趣,你们要升官发财、封狼居胥,我也不想拦着,可你不该拿我当敌人。” 俞不凡下意识地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又被迫咽了下去,因为他刚刚承认了故意针对杜西川。 杜西川转身向梁中野微微行了一礼:“梁大人,俞大人所作的桩桩件件,您可是都看在眼里了。” 他已经完看出来了,梁中野和俞不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闹翻了,他必须抓住这样的机会,利用这次战胜耶律保保的余威,给自己争取一些筹码。 果然梁中野微笑捻须,回道:“俞大人得确有些刻意针对你。” 杜西川点点头,向他行了一礼:“多谢梁大人主持公道。” 随后他淡淡地道:“俞大人,过往种种,我可以不咎,可从今天开始,如果你继续对我使用莫须有的方法随便栽赃嫁祸,我一定会杀了你!” 俞不凡顿时想要跳起来,手指着杜西川,嘴巴都结巴起来:“你!你敢威胁朝廷命官,来人......” “啪!”地一声,杜西川突然一个耳光打在俞不凡的脸上,俞不凡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条红痕。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既惊讶于杜西川敢打俞不凡,更惊诧于杜西川这一掌的速度,连徐悲程和田九等人也被这不可思议的手法惊呆了。 他们终于彻底相信,杜西川可以与耶律保保两败俱伤。 俞不凡又发作,可杜西川扬起了手,俞不凡下意识闭上了嘴。 杜西川冷冷地看着他,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有从未有过的淡漠和不在乎:“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如果我要杀你,俞彪保护不了你,你更保护不了自己。” 他又指了指周围,继续道:“你需要明白一件事,这里是凉州,往西就是数千里的荒漠,你是不是朝廷的千户,你家里在朝廷当多大的官,我完全不在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杀了你以后,便去西夏,以我的医术,没有一个部落会不欢迎我。” 看着俞不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惊恐的表情,杜西川突然扑哧一笑:“我知道你这种人最喜欢鼓动别人去死,可对自己的小命却珍惜的很,而我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在试着救别人的命,可真的需要我去拼命的时候,我一定会拼命。” 没有人反对杜西川的说法,他的一身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面对耶律保保,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该出刀的时候,绝不手软。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穿鞋的怕光脚的! 俞不凡眼中的惊恐之色越来越浓,他下意识地想去寻找俞彪,可是俞彪却不在身边,他才想起俞彪已经被杜西川给揍晕了,于是他又向云镜身边缩一缩,在场的高手,只有云镜还可能救他。 杜西川对他更是不屑,又道:“你以后可能是会封侯的人,所以不要来惹我,以命搏命的游戏,你都玩不起,更何况我们之间,一定是你先死!” 杜西川说到最后一个死字的时候,眼中突然射出凶狠的光芒,这让俞不凡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 “哼!”杜西川实在懒得再说话,用一个语气词作为了结束语。 看着俞不凡的表现,云镜等人都是暗暗摇头,云镜更是腹诽,家族之中竟然要让云暮然去跟这个一个窝囊废联姻,简直是疯了。 他故意把杜西川的事透露给俞不凡的目的,是想看看俞家能在凉州拿出多少底牌。 而到刚才为止,俞家所出的牌很是让他满意。 极境堂拦截杜西川是第一张牌,家族突然给他传讯是第二张牌,而新丝绸之路是第三张牌,他开始时甚至以为,蒙面人是第四张牌。 可现在情况似乎有些失控。 第161章 不可瞎猜 至少从俞不凡的表现来看,除了新丝绸之路计划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其余三张牌。 一定还有一个高手,极有可能是云家的长辈,在和自己对弈。 所以云镜让俞家的长辈来跟自己进行谈判,目的是让对方出现。 这样庞大的计划,作为主要的执行者,俞不凡实在太弱了,云镜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但不管怎么样,新丝绸之路计划诱惑太大了。 自从第一次凉沧河之战后,云家一直都在为一件事而努力,甚至不惜为了这个计划赌上整个云家家族,而新丝绸之路计划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尝试和突破,不论是家族,或者云镜个人都绝能意放弃这样的计划。 可云暮然必须参与这个计划吗? 即使云暮然不参与这个计划,她可能从这场旋涡中脱身吗? 云镜的心很乱! 他下意识看向女儿,才发现女儿正眼泪汪汪盯着自己,心里突然又是咯噔一下,他刚才光顾着解决梁中野的事,却忽略了女儿的感受了。 刚才梁中野要说军情,云暮然不能说话,现在终于得到了说话机会,她立刻带着哭腔问道:“爹,原来你昨天晚上故意跟我说那些话,然后又与俞不凡暗通款曲,就是为了要骗我,想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俞不凡,对吗?” 看着云暮然紧紧扶着杜西川的身体,一副心疼万分的模样,云镜下意识gim道:“没有没有,女儿你误会了,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考验小西川而已,至于原因,昨天晚上爹都说过来,爹全程都让人盯着,小西川不会有危险的。” “不会有危险?”云暮然指着杜西川身上的血迹:“西川为了我与耶律保保战斗,说是以伤换伤,实际上不是以命搏命,如果不是西川运气好,先倒下去的很可能是他,死得也可能是他,你派人盯着,发挥什么作用了吗?等着给他收尸吗?” 云镜的脸色有点黑,他给田九的命令,是不得干涉,可他估摸着俞不凡和杜西川的实力对比,并不觉得杜西川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根本想不到极境堂的耶律保保会动手,更想不到后面会出现九境蒙面人。 他只是想看看能钓出什么鱼,想看看俞家能够在凉州安排出什么样的实力与自己对弈,可是极境堂这张牌,他就没接住,后面的九境蒙面人,他更连想都不敢想 见云镜不吭声,云暮然继续道:“你让人盯着,可是来了九境高手,你的人能抵挡九境高手吗?九境高手向西川动的时候,你的人动手了吗?” 云镜无话可说,只好道:“女儿你不可瞎猜,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云暮然微微摇头:“我知道,我也相信爹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那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转头问杜西川道:“小兽医,你告诉我,今天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云家?” 杜西川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小然姐姐,我已经明白了,你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想要告诉我,你不想同意今天的婚姻,你不想让自己成为联姻的工具,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来告诉你,我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不管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绝不让任何人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云暮然微微愣神。 杜西川表达了对她的全力支持,但是终究没有说要爱她,要和她在一起。 毕竟杜西川只有十四岁,少年人勇敢地表达着想要保护另一个人的誓言,只是他自己都还分不清,这样的保护,究竟是友情,还是爱情。 可是,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来了,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为了这样的他,其他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云暮然流着泪,脸上却满是笑容,她拉着杜西川的手,小声问道:“小兽医,如果我离开云家,无家可归,你愿意照顾我吗?” 杜西川也笑了:“小然姐姐,我早就说过了,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然姐姐,也是我永远的小然姐姐,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永远照顾你!而且我有能力照顾你!” 他看了看俞不凡,轻蔑地哼了一声,又道:“你只管放心,如果有癞蛤蟆想要打扰你,我就会打得他找不到北,如果他敢贼心不死,我就直接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刻着贼字!” 云镜突然道:“你师姐的意思,是让你娶她,你愿意娶她吗?” 杜西川愣了一下。 他少年聪慧,智近于妖,如何不明白云暮然有嫁给他的想法。 可正是因为这份聪慧和清醒,才让他无法分清,心中对于云暮然的感情,是属于青梅竹马的惯性,或者为了报孩提时云暮然保护他的恩情,或者是那一丝莫名而不可捉摸的情愫。 他勇敢地来到云家,只是为了解除云暮然的困境,不顾一切想要保护她,照顾她,但他确实还没有做好要娶云暮然的准备。 他看了看云镜,云镜的眼中透出一丝老谋深算,仿佛早已经看穿了杜西川的一切。 他又看看云暮然,云暮然眼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渴望,在等他说出那个答案。 就连一旁的俞不凡,都提起了精神,想听到这个答案。 杜西川嘴角微微扬起,突然露出了一个很轻松的笑容。 “师叔,你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如果我说我不会娶小然姐姐,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小然姐姐带回去,如果我说我娶小然姐姐,你就会说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婚姻和爱情,不能保证这一辈子都能好好地对小然姐姐。” 云镜有些恍惚。 他怔怔地看着杜西川,忽然觉得这个师侄竟然有那么一丝可怕! 他突然回忆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安心村见到杜远的情景,那时候的杜远意气风发,时维鹰扬,也是这般的从容淡定,今他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仰视的崇敬之意。 那之后很多年中,杜远都一直是云镜的偶像,他所有的行动都几乎在无意识之中模仿着杜远。 第162章 更像是小师弟了 直到云镜离开安心村,开始在凉州经商之后,云镜依然在无意识地模仿着杜远。 但第二次西凉河之战结束后不久,师门受到重挫,杜远带着孔媛黯然来到凉州,在凉州选择了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 然后云镜对杜远的看法如同慢慢失去了滤镜,他越来越觉得杜远只是一个除了医术之外一无是处的人,更是一个连表白孔媛都不敢的窝囊废。 可杜西川让他突然回过神来。 师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在这儿? 杜西川看着他,突然问道:“知道孔师叔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云镜的眼睛突然瞪大,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在曾经追逐孔媛的那些年中,他曾无数次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最终却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孔媛过世后的那么多年后,他竟突然要得到这个答案? “怎么评价?”只怕连云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话语之中,已经带上微不可察的颤音。 “师叔说,有些人在自己一帆风顺的时候,便会觉得能力特别强,可是当自己落寞的时候,却会抱怨天不假时,这些人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别人,而云师叔您就是这样的人!” 云镜愣了,没有明白孔媛这样的评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能茫然地问杜西川道:“孔师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杜西川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所以,不知道孔师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告诉你关于小然姐姐的答案!” 云镜更加懵圈了,杜西川和自己之间,究竟谁才是十四岁,为什么杜西川说得话,他完全听不懂? 杜西川的话淡淡的:“师叔,在我心中的,小然姐姐比我自己更重要,这样的存在,作为一个商人,你没有办法明白。 也许小然姐姐真的喜欢我,也许小然姐姐只是因为不想联姻,所以想找一个借口,于是便找到了我。 可是不重要,只要小然姐姐愿意,她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谁也不能把她赶走,如果有一天小然姐姐认为她真的想跟我在一起,那就跟我在一起,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会娶她。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小然姐姐,我也会向她求婚,如果小然姐姐愿意嫁给我,那我们就在一起。 可如果有一天小然姐姐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跟着别人走,我会送她离开,祝她一生幸福。 师叔,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符合你想要的答案吗?“ 云镜默然。 而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杜西川,他们几乎快要疯了,这真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吗? 只有云暮然的心中波涛汹涌,难以捉摸,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杜西川对她的真实感觉,而且杜西川说得极有道理,她的心中,同样不确定,对杜西川的究竟是不是爱情。 她呆呆地拉着杜西川的手,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杜西川突然笑了,说道:“小然姐姐,孔师叔小时候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女孩假扮男装去师塾读书,认识了一个男孩,并且喜欢上了那个男孩,女孩多次暗示自己的女孩之身,而男孩始终不明白这件事,一直把女孩当作兄弟一般对待。 等过了一段时间,男孩终于明白过来女孩的心迹,下决心去追求女孩的时候,女孩的父亲已经把她嫁给了别人,然后男孩伤心失望,当场身死,而女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自杀殉葬。” 杜西川也拉着云暮然的手:“我不会去学那个男孩,爱不爱情的,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你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那就生活在一起,我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护你,我也一定可以保护你,任何人想要对付你,我就跟他搏命。” 云暮然从心底里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多年以来一直跟在身后的男孩子,终于有一天长大了。 虽然他还不懂得爱情,可是他已经懂得了保护和责任,有了这一切,距离爱情还会远吗? 云镜哼了一声:“杜西川,不要以为,你打赢了一两场,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光是我,就不是你可以抗衡的!” 杜西川不以为然:“师叔,我确实还没有无敌于天下,可你也没有能力在这凉州城只手遮天,如果你真的太过分,那我就带着小然姐姐离开凉州,前往西夏,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在我眼中将什么也不是!” 他呵呵冷笑着:“师叔,您知道的,我师父和孔师叔可从来没有教过我大度,更没教过我要以德报怨!” 云镜心中一凛,终于回想起来,杜远可还活着呢,甚至他现在已经找到了配方,去找师父了,如果某一天师父知道这件事,云镜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不敢想象。 师父教过他太多东西,却也没有教过他要以德报怨。 即使没有师父,以杜西川的潜力,三年之内必可以进入上三境,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可能进入极境,那可能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谁会想要与一个未来的极境高手作对?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好,这样的杜西川,就更像是小师弟了! 另一个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一众人都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这个突然狂态大作的小兽医。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小兽医吗? 云暮然忙在一旁劝道:“西川,虽然爹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不过他也是为了我好,你就看在我的份上,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杜西川向他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小然姐姐,我都知道的,对于这件事情,师叔虽然有些问题,但他不是罪魁祸首,我不会生他气的!” 俞不凡自然知道,杜西川说得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他满脸阴沉,脑中高速转动,这样的潜在威胁实在太可怕了,他必须有一个计划,在杜西川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彻底铲除他,否则他以后必定会夜夜担心,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第163章 玉佩 俞不凡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满怀信心来到这里,所见所闻却与情报中的全不相同,现在甚至连凉州城里的一个小医生都敢当面打他的脸。 最可恶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医生怎么办,甚至小医生当面打他的脸,他都不敢还手! 奇耻大辱! 好在家族并没有放弃他,俞不凡觉得这一切都是考验,他必须承受得了这样的考验,如果那个九境高手真的与家族有关,到时候就请他把杜西川弄死。 今日胯下之辱,他日必夺命以报! 云镜突然道:“小西川,你知不知道,你并不是你师父捡到的,而是我送你到你师父手上的?” 杜西川一愣,不明白云镜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问道:“师叔的意思,是要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云镜摇摇头:“今天你有这样的成就,作为师叔,我非常高兴,让我忍不住想起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知道,你并不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而是有人送到我手上的。” 杜西川下意识便想问,是谁把自己送到云镜手上的,可以想象,当时送他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亲人,就是与他有着至亲关系的人。 可是他马上摇摇头,说道:“凉州城的人,只问前程,不问往事,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我的父母是谁,为什么把我送到这儿,我根本不想关心,我只要知道,我姓杜,有一个师父,叫杜远,有一个师叔,叫孔媛,还有一个师弟,叫孔钱。” 他转过头,看到云暮然略带失望的眼神,赶紧补充道:“还有一个小然姐姐,叫云暮然。” 也许天下间的孤儿都会想象自己父母的样子,但凉州的一定例外! 凉州城里有太多的孤儿,杜西川、二愣子以及太多被捡到或被扔掉的孩子,每个人都艰难成长,每个人都早已经认命,每个人也都已经麻木,有没有父母,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于杜西川这样的早慧,更是早已经看清楚一切,绝对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去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云镜很是意外,他实在很难想象,杜西川在听到这件消息的时候,竟然能如此淡定,这真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吗? 云镜觉得,如果他与杜西川互换,即使以他现在的年龄,也无法做到这样的淡定。 他不得不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替我师兄感到开心,不枉他这么多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对你,但是我还是想把当时的真相告诉你,万一某一天我有什么意外,这些事将永远被埋葬起来,再也没有人知道,至于你最后怎么选,那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杜西川想了想,终于道:“好,你讲。” 云镜开始讲述杜西川被捡到的过程,这件事要追溯到十四年前,那是第二次凉沧河之战结束之后,杜远和孔媛刚刚来到凉州,而云镜已经在凉州打开了一定局面,慢慢把凉州和五散关之间的商道建立了起来。 有一次,云镜按照寻常惯例,押运着一支粮食和食盐的商队从五散关赶往凉州城。 本来路上一切正常,可是临到凉州城的时候却出了一件奇事,队尾的粮车上,突然传来的婴儿的哭声,众人上前查看,才发现装着粮食的麻袋之上,竟然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粮车在过五散关的时候,需要进行仔细检查,上面绝对不可能躺人,而从五散关到凉州的路上,一览无余,连一棵大树都没有,全押运队的人一起盯着,根本不可能有人接近粮车而不被发现。 正当所有人对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娃娃百思而不得其解时,杜远刚好经过,一眼就看中了他,觉得他骨骼精奇,将来必是奇才,于是便把他留了下来,取名杜西川。 杜西川听着自己的故事,依然很是淡定,他并没有从这个故事中听出什么特异的事情,也猜不透云镜的目的究竟何在,于是他淡淡一笑,反问道:“原来师叔想要告诉我,我是从粮食堆里蹦出来的,对吗?” 这个反应再一次出乎了云镜的意料,他没想到杜西川对他的防备和抵触情绪竟然如此巨大,他只能说道:“我跟你说得,都是真的,凉州卫中有几个人是当年一起参与押运的,你可以去问他们,我有没有说谎。” 杜西川还是笑得淡淡的:“真的或是假的,都没有关系,也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当年是师父收留了我,然后把我养大了,如果你想要我感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那就提出条件,我一定尽力去完成。” 云镜连忙摇头:“你想多了,我好歹也是你师叔,怎么可能如此挟恩图报?”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说道:“其实当年在你身边的,还有一块玉,只是那时候刚好是大战结束,时局很乱,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把玉扣了下来,现在你既然有了自保的能力,我便把它还给你,看看以后能不能凭这块玉找到你的家人?” 杜西川一怔,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虽然说这样的事,云镜似乎不可能说谎,毕竟当年有那么多人在场,还有杜远也知道此事,云镜就算能串通所有人,也绝不可能串通杜远。 可杜西川总觉得此事非常诡异,为什么云镜需要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故意提起此事,这其中必定带着什么目的。 按照凉州定律,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杜西川不想要这些秘密。 可云暮然已经上前接过了玉佩,怪道:“爹,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西川?” 云镜微微一笑:“一则是为了避免因为小西川的身世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二则有了东西,就会有了牵挂,求而不得,便会痛苦,还不如无牵无挂,一心一意成长,反而成长得更健康。” 一旁众人都微微点头,云镜说得不无道理,如果杜西川的身边有了信物,自然会时时想着自己的父母,与杜远的关系难免会出现一点瑕疵。 第164章 借刀杀人之计 云暮然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佩,他发现这块玉佩竟然是由极其珍贵的羊脂玉制成。这种玉石质地细腻,温润如凝脂,底质呈现出极为纯净的白色,仿佛一尘不染。玉佩整体光滑润泽,通透无瑕,散发着一种令人陶醉的光泽。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玉佩正面的一处灰色阴影,原本可能是玉石中的瑕疵,但却被巧妙地利用和雕琢。那片灰色阴影被精心雕刻成了一片栩栩如生的乌云形状,与玉佩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设计使得玉佩更具独特性和艺术价值。雕刻师运用精湛的技艺将这片乌云刻画得生动逼真,每一条纹理都清晰可见,展现出极高的工艺水平。整块玉佩不仅具有观赏价值,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实在称得上美仑美奂。 云暮然把玉佩递给杜西川,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这种玉佩,但这种玉佩的玉质算得上极品美玉,雕工更是精美绝伦,能佩带此玉之人,必定非富即贵,小西川,你的来历,只怕不简单!” 杜西川微微摇头:“简单也罢,不简单也罢,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被迫把自己的儿子丢掉,连找都没有机会再找。” 云暮然问道:“你不要这样想,也许你只是被人偷走的,你父母一直在找寻你的下落。” 杜西川拿着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云暮然和众人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杜西川是被人偷来的,小偷不可能放过这么名贵的玉佩。 如果杜西川的父母安然无恙,并且他们又是有目的性的丢在云家的粮车之上,现在必定早就来找人了。 以云家在凉州城的声望,他们必然可以通过这条线索轻易找到杜西川,可那么多年,杜西川依然只是孤儿。 所以,唯一的答案,杜西川的父母被迫无奈,只能遗弃了他,而他们自己,或者无力追查,或者已经身遭不测了。 杜西川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服成了碎布条,上面全是血迹,实在不适合藏这么重要的东西,便顺手把玉佩递给了云暮然:“小云姐姐,我身上根本没法放东西,这块玉佩,先由你替我保管吧。” 云暮然高兴异常,这块玉佩是杜西川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杜西川把它交给她,她的地位,已然不言而喻! 她大为兴奋:“明日,我便让人把这块玉佩的图纹拓出来,在全城张贴,也许有人能认识这块玉佩,到时候,你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杜西川摇摇头:“没有必要,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姓杜,那个养大我的人,叫杜远!” 云暮然在一旁劝道:“小西川,我知道你从小没有父母,对他们很失望,可他们毕竟是生你的人,他们一定有特别的难处,才不得不放弃了你,甚至他们也许就在这凉州城中,默默关注着你,守护着你,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向你解释当年的一切,至于今后的关系怎么走,到时候你再决定也不迟!” 杜西川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杨一平突然插话道:“此事不妥!这么多年以来,小兽医的父母都没有来找过他,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们早已经过世了,另一种是他们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他们只能躲起来。” 他指了指云暮然手中的玉佩,然后道:“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满城寻找,最后找到的,极可能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他的仇人!” 杜西川一怔,他一直奇怪,云镜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说他的身世,经过杨一平的提醒,他突然明白了。 云镜一直都没安好心,他故意拿出玉佩,无非是想让杜西川暴露,毕竟凉州城内,各方势力龙蛇混杂,暗探多如牛毛,云暮然如此公开大胆的查找线索,没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凉州和大渊。 当年追杀杜西川父母的人,必定会顺着这块玉佩查来,斩草除根。 那个时候,杜西川必定危险万分! 这是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云暮然也已经反应过来,顿时气苦,眼泪差点要流下来了,她恨恨地盯着云镜道:“爹,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了要杀死西川,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利用,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 杜西川微微摇头:“他是精明的商人,自然是事事都要尽量利用,自然是需要不择手段,没有什么奇怪,以前他把你当女儿,现在却把你当筹码,身份不同,利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 云镜气得所有胡子都翘了起来:“好你个杜西川,你竟然敢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我与你没完。” 云暮然恨恨地道:“爹,打着为我好的借口,让我去做不喜做的事,逼着我去联姻,破坏我们父女关系的,从来都不是杜西川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一直都是你自己,但凡你做得光明一些,讲道理一点,我又怎么会这样跟你说话?” 看到女儿根本还没过门,便已经如此护短,云镜几乎要吐血,可是没有办法,养不教,父之过,自己的女儿,怎么也得受着。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掏玉佩的举动。 如果没有这件事,云暮然选择跟杜西川在一起的话,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从现在开始,杜西川注定步步荆棘,步步坎坷,能不能平安活着长大,极难预料,云暮然待在他身边,也会跟着九死一生。 作为老父亲,云镜无法看着女儿跳进这样的陷阱里。 当务之急,先把女儿带回去,关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微不可察地向田九使了一个眼色。 田九已然反应过来,开始向云暮然逼近,但是田七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暮然前面,挡住田九的去路。 那人之间闪出浓浓的危险之色。 “他才是我们老板!”田九的话已经非常明白。 “没有错!我知道他是老板,可是,我的职责,是保护暮然的安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老板!”田七的眼眸很冷! 第165章 誓言 天气依然很冷,朔风吹着雪粉打在人脸上,热辣辣地疼! 云家的两个七境高手,竟然开始相互对峙,现场一触即发,气氛冷到了冰点! 云镜咬咬牙,向田九施了个眼神,田九马上回过神来,把目标对向杜西川。 杜西川立时生出感应,眼睛微闭,开始作出防御性动作,而徐悲程一声不发,已经站到了杜西川的身边,意图无比明显。 云暮然紧紧攥着拳头,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走到杜西川面前,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俞不凡和云镜,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 然后她竖起两个手指,眼神坚定地望向天空,缓缓开口道:“我云暮然今日站在这天地之间,以我的灵魂起誓,此生此世,只要杜西川不辜负于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他一分一毫。如违此誓,就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安宁!这份誓言,请苍天为证!” 说完,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祈祷着这个誓言能够得到上天的见证和庇佑。此时,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仿佛也在为她的决心而感动。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的雷声,仿佛天地真的为这句誓言生出感应,为她作出了鉴证! 可现在已经是隆冬,太阳高挂,这样的天气中,怎么会有雷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云暮然。 这真的是神迹吗? 云暮然在以这样的方式,向云镜宣战,她不会再回头,也不可能再回头,连上天都为她的决心所感动,对她做出了回应! 俞不凡气得快要发抖。 今天他用一套新丝绸之路计划赢得了云镜的信任,也让云镜近乎于承认了他这个女婿,虽然杜西川等人的出现几乎打断了这一切,但从云镜的态度来看,显然还是同意双方的联姻计划。 云镜让他家的长辈前来商量,实际上还是同意他的求婚,毕竟他昨晚上收到的信息,俞家的长辈同意为他出面协调此事,所以他觉得已然胜券在握。 可是云暮然突然发誓,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尤其是云暮然当着这么多人发誓,如果他还要继续死缠烂打,只怕人人都会在背后骂他不要脸。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云镜同样气得说不出话,他举着一个手,指着云暮然,发抖了良久,终于道:“暮然,知道跟着杜西川的后果吗?并不只是粗茶淡饭,而你可能永远都奔波在被人追杀的路上,永远都需要提心吊胆,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绝不能让你落入这样的境地!” 云暮然苦苦一笑:“本来西川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呆在凉州城的衙门里,当一个医生,读一些想读的书,是你拿我逼他,逼他展示出远超他年龄的实力,又是你故意讲出他的身世,让他从此如同举着灯笼走在黑暗的森林之中,不得不随时应对那些来自于黑暗之中的伤害! 但他不会孤独,我会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经历所有的一切,生也罢,死也罢,我都绝不会放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那也是你造成的,你用不着怪任何人!” 云镜突然生出悔意,云暮然说得没错,是他逼着杜西川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往来的路,势必步步艰险,难以宁日。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只能走下去。 云暮然一脸严肃,说道:“爹,你是生我养我的人,这份恩情,女儿从未稍忘,可是,你从小教育女儿,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要有自己的理想,活成自己的样子。 我理解您作为云家族人的义务和荣耀,理解我今天的生活、荣誉和地位都是依附于云家而来,明白凉州人的对我的独特并不因为我是云暮然而因为我是云家小姐,更明白由俭由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 昨天晚上我也想了很久,我问了自己的心,可不可以过着没有杜西川的日子,我的答案是,如果杜西川真的不喜欢我,那我不会强求他和我在一起,可是如果杜西川勇敢地走向我,我绝不会让他的勇敢落空,就如同他刚才所说,就算是与天下为敌,我也一定要赔着他一起走。 我是您的女儿,你生我养我,我也该承担云家的义务,在您身边伺候您,但是我不会选择为了家族的利益去联姻,就算是我死,我也会选择与杜西川在一起。” 云暮然的话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也一字一句打在云镜的心里,云镜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他仰起头,长叹一声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但是我与杜西川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选了我,云家一切,以后都是你的,可如果你选了他,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云家的一切,与你再无关半点关系。” 他略略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女儿,这里是凉州,而你是云家的女儿,所以,这是你的宿命,云家人的宿命,你逃避不了的。” 云暮然的泪珠一串一串向下掉落,她微微摇头:“爹,你知道我的性格,更知道我的选择,你还是一定要我做决择吗?” 云镜的眼眶也红了:“是,我知道你会选杜西川,可是爹还是存了万一的希望,希望你会选择云家。” 云暮然没有再说什么,跪到地上,向云镜三拜九叩:“爹,女儿不孝!” 云镜默不作声,只狠狠地盯着杜西川。 杜西川的头微微抬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师叔,我很不明白,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刚刚给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我还没有怪你,你居然先怪起我来了,这不是很可笑吗?” “你!”云镜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闭了嘴,他突然发现,杜西川说得极有道理,他似乎确实没有任何资格可以责怪杜西川。 第166章 也是誓言 杜西川继续道:“师伯说得没有错的,你这个人,不了解别人,也不了解自己,你以为你可以拿天下苍生做局,可是你自己却又何尝不在局中,也许你确实赢了很多次,但是不要觉得你可以赢一辈子,你赌得越大,失去得也越多,小然姐姐离开云家,也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轻轻地抬起云暮然小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胸口处,仿佛要让她感受到自己那颗跳动的心。 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坚定无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杜西川在此郑重起誓,此生必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云暮然周全,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危险都不会退缩。我会守护她,呵护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道:“如果有一天,云暮然愿意嫁给我,那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迎娶她,给她一个温暖幸福的家。若违背此誓言,我愿承受天怒人怨,遭受世间一切苦难折磨,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此誓言,也请天地鉴证。” 众人突然想起,刚才云暮然起誓时的雷声,现在杜西川的誓言,也会有雷声吗? 他的话音刚落,天边又传来一声雷声,这一声雷声甚至比刚才的更响亮,以至于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极细微的震动。 众人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天空很蓝,阳光很弱,但确确实实高挂在天空之上,还有雪粉随着大风飞扬过天际,散于无形。 云暮然万分欣喜,拉起杜西川的手,说道:“西川,我们的誓言,都被天地鉴证,这一辈子,我们都不分开了!” 杜西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的这个誓言全然由心而发,自然也问心无愧。 只有云镜脸上苍白,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真正的后悔。 他怎么也不相信,两个小儿女之间的盟誓,竟然能生出天地感应,这样由天注定的缘份,他就算想拆,又怎么能拆得散? 他没有回话,对一旁的田九道:“回头带小姐去收拾,今天就搬出云家,属于她娘以前送给她的东西,都可以带走,属于云家的,一件都不许带。” 他又问田七道:“七姨,继续呆在暮然身边,或是回到云家,你也作一个选择!” 田九满含期待地看着田七。 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却因种种原因没有走在一起,之后一直若即若离,直至老了,也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定位。 在田九心里,自然希望田七能够继续呆在云家。 可田七却摇了摇头,说道:“老爷,感谢你这些年来一直如家人一般待我,但暮然自从失去母亲之后,便是由我陪伴长大,我陪着她,她也陪着我,在我心里,她与我女儿无异,现在既然要分家,我便跟着女儿去吧。” 她略顿了顿:“无功不受?,这些年老爷送我的东西,我会全部留在云府,还请老爷成全!” 云镜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好,便是如此,我们名是主仆,更像家人,既然缘份尽了,那就各自安好,各奔东西吧。” 一旁的张卫年站了出来:“西川。” 杜西川连忙站起来行了一个礼:“老师好!” 张卫年点点头:“衙里前面的那个耳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今天就可以搬进去,至于云小姐和田七姐姐,可以去县衙住,那里还有几个客房,我马上让人收拾出来。” 杜西川大喜:“多谢老师。” 张卫年摆了摆手:“咱们师生之间,无需这么客气,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功名,便是对老师最大的告慰。” 云暮然虽然与云镜决裂,又与杜西川盟誓,可是两人毕竟没有正式成婚,直接在一起生活的话,必定会惹来许多闲话,有张卫年肯收留,便可免除了这些麻烦。 而且张卫年住在县衙后院,居住环境和安全性或许比不上云家,但必定比凉州其他普通人家要好许多,再加上身边有田七陪伴,不论安全或是其他的,都有保障。 云暮然又福了一福,说道:“爹,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侍女香云,跟我情同姐妹,现在我离开,她便孤苦无依,我想带她一起离开,还有,现在在我隔壁养伤的刘咏晴刘姑娘,现在已经是我闺中密友,我也想带她离开。” 云镜摆了摆手,语气之中满是落寞:“你都离开了,我要这些人有什么用,只要她二人愿意跟你走,你便带去吧。” 云暮然又福了一福:“多谢爹爹,不管我离不离开云家,我始终姓云,始终流着你的血!” 云镜不想再听,连连摆手:“走吧,走吧!” 杜西川再一次向张卫年行礼:“多谢老师援手!” 在凉州城中,多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辈,而在凉州县衙之中,也尽是丁三这种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 当然这实属正常,在凉州这样的地方,善良实在是太过奢侈而昂贵的东西,与人善良的结果,必定是息吃亏。 可张卫年能在这个时候给杜西川支持,不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恩情,着实不小了。 虽然杜西川也曾经救过张卫年的儿媳和孙子,但一码归一码,这份情,总是不能断的。 杜西川正要正次感谢,又一名士兵从长街那头急匆匆赶来:“几位大人,快,西夏人来攻城了?” 杜西川一愣,问道:“那个耶律保保又要作妖?” 士兵摇摇头:“不是极境堂的人,是数不清的西夏人,他们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正主城门外集结,从情形来看,来者不善!” 云镜和梁中野对视一眼,相互问道:“乃蛮部落?” 梁中野显露出最深的担忧之色:“怎么来得这么快。” 俞不凡、张卫年和杨一平三人不知道情况,齐齐问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梁中野的脸色无比凝重,说道:“很有可能,是乃蛮部落的人要来攻城了!” 众人都惊得脸色发白,杨一平?然道:“怎么会?凉州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发生西夏人来攻城的事件了,为什么乃蛮部落的人会在这样的大雪天来袭?” 第167章 乃蛮人来袭 在凉州周边,乃蛮部族是距离凉州最近的一个部族,部族总人数超过万人,在西夏诸族中,算是规模极小的部族,他们无力与其他部族争夺水草肥美的居住地,只能游荡在西夏边缘,靠近凉州的地方,艰难生存。 只因总体规模较小,乃蛮部落一向谨慎,轻易不愿意与大渊军队发生冲突,更不与凉州的押运队发生过矛盾,可现在突然大规模东进,显然居心不良。 梁中野解释道:“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显示,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了大半个月,而且乃蛮部落所居住的地方所下的雪更大,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好足够多的过冬燃料,而牛羊更是被冻死超过七成,按照现在的情形估算,乃蛮部落很可能只有不到四成的人可以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梁中野所讲的,正是云镜昨天所提供的情报。 这几年中,凉州周边的降雨量不断减少,水草不足,乃蛮部族的生存已经变得十分困难,而刚刚发生的一场暴雪,则让这种情况进一步恶化。 燃料不足,牛羊大量冻死,尤其很多小牛和小羊冻死的比例更高,让乃蛮人熬过这个冬天充满了绝望。 即使熬过冬天,到明年春天,牛羊不足,他们同样可能饿死。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外出抢劫物资,可是从乃蛮部落继续向西,雪下得更大,道路更难行,而西边的部族规模更大,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反而需要担心,会被西方的部族趁机吞并和抢劫。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向东侵略,而凉州城,就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 梁中野的话语中满是忧色:“我还以为,以他们部族的规模,如果要东侵,至少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今天抵达。” 众人一脸凝重,默不作声,杨一平:“最大的可能性,现在到来的这些人,并不是乃蛮部族的全部,而是‘天选者’。” 几人瞬间脸色沉重,只有俞不凡不明白意思,问道:“天选者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是乃蛮部族的精英,天选之子?” 杨一平摇摇头:“在西域,当因为自然灾害或者其他原因导致食物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部落会进行抽签,被抽中的人员会携带少量食物外出寻找新的家园,而所谓寻找新的家园,其实是进行征服和掠夺。 这些人只会有两种命运,一种是通过战争,战胜别的部落,赢得一个新的定居点,为部族分裂出一个新的种族,另一种则是征服失败,这些人死亡或者沦为别的部族的奴隶,部族为了祝他们好运,才给了他们一个好运的名词——天选者!” 俞不凡眼前一亮,问道:“按你这么说,他们是来打仗的?” 杨一平脸色凝重:“这种可能性极大!” 俞不凡在心里暗叫一句“天助我也!” 按照圣旨,俞不凡可以领凉州事,但这种情况只有在战时才可以,在平时,俞不凡只能领导凉州卫。 现在乃蛮部队“天选者”的出现,立时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把军权和政权都收编为自己所有。 他立时清了清嗓子:“圣上有旨,命我领凉州事,现在外敌入侵,本官理应担起重责,张县令、杨百户,随本官前往主城楼察看敌情,梁大人和徐长老也请前往指导,云老家和杜医官,你们也一同前往。” 大敌当前,众人都不敢有异议。 只有云暮然小声道:“西川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是应该先养伤!” 俞不凡沉声道:“杜医官既然还能站立,便说明伤情可控,现在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杜医官身为城内最好的医生,理应一些商讨对策,提供专业意见。” 杜西川倒也并不骄情,对云暮然道:“小然姐姐,俞大人说得对,现在不是养伤的时候,而且我受的,都是皮外伤,现在血止住了,便没有问题,我先随着众位大人一起去看看,你先搬家吧。” 云镜对云暮然道:“现在特殊时期,衙门要居中调度,居住不便,还是先住到云家,安全也有着落,等度过这一次的危机再说吧。” 云暮然微微摇头:“既然已经说出口,便不需要再回头,我还是住到县衙去吧。” 一旁的俞不凡道:“当敌当前,本官宣布,县衙的客房全部封闭,任何人不得居住,以备战时让伤员居住!” 他又看了看杜西川:“衙前的耳房也要被征用,杜医官先行随军,开医院的事,以后再说吧。” 杜西川看看张卫年,张卫年也无可奈何,县衙的一切都是公产,自然需服从统一调度安排,现在俞不凡拿出战时条款,他也无可奈何! 杜西川歪了歪嘴,只能应道:“是!” 张卫年接口道:“县衙后院还有一个小院,是本官的私产,就是里面局促了些,西川,你和你师弟还有云姑娘她们先挤一挤吧,现在是战时,一切从权,再说你们有那么多人一起住,也不用担心孤男寡女的名声问题!” 杜西川躬身下拜:“多谢老师。” 他想了想,又道:“老师,这些日子,我还另外赚了点银子,请老师帮我打听打听,我买个宅子。” 张卫年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不必如此着急,眼看着就要开战,一旦打起仗来,就会死人,到那个时候,房子自然就多出来了,你再买也不迟。” 杜西川想了想,虽然这句话很残酷,却也在理,于是也便打消了念头。 俞不凡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现在他大权在握,想个办法让云暮然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然后找个办法把杜西川给坑死,云暮然依然还是他的。 他的手一挥:“先去主城楼!” 众人很快来到主城楼,向远处望去,只见在距离城门外数百步的地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乃蛮人。这些乃蛮人一个个井然有序,忙碌着搭建帐篷,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力量和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帐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形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营地。 第168章 不可突袭 与此同时,乃蛮人还在不断收集着周围的积雪。他们将这些积雪压实成一块块坚硬的雪块,再把雪块堆到靠近凉州的那一侧,形成了一堵又一堵的雪墙。 这些雪墙不仅可以阻挡敌人的弓箭射击,还能有效地防止骑兵的突袭,乃蛮人也可以利用雪墙进行战斗人员的安排和布置,避免战略和战术意图的暴露,这种巧妙的防御措施显示出乃蛮人的智慧和战斗经验。 在这片热闹非凡的景象背后,众人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尽管乃蛮人的行动看似有条不紊,但他们的目的却很明显——准备进攻这座城池。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每个人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肃杀和压力。 在那遥远的雪原尽头,依然能看到有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正朝这边汇聚过来,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他们之中不仅有年迈的老者,还有那些身高甚至不及车轮的孩子们。每一个人都背着或提着形形色色的行李,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朝着凉州城源源聚集而来。 如果从平时看来,这些身影构成了一幅壮观而令人感动的画面,但是对现在的凉州人而言,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可能随时拔出刀子,刺向自己。 梁中野和杨一平看了一阵以后,都是面色凝重:“果然是天选者。” 俞不凡问道:“如何判断?” 杨一平道:“如果整体总族的搬迁,必定会携带着大量的牲畜和其他生活材料,可是你看他们,除了携带了一些燃料和少量食物以外,基本上没有带什么生活物资,对他们来说,这是一趟单次的旅程,不成功,则成仁!” 俞不凡立时下令道:“杨百户,立刻把凉州卫所有的士兵集合起来,趁他们远道而来,精疲力尽,立足未稳,我们先去冲杀一阵。” 杨一平道:“大人,还请先听属下一言,再作决定。” 毕竟是军事行动,俞不凡倒没有意气用事,只是说道:“杨百户,时机稍纵即逝,你必须长话短说,不然延误了战机,你我都担当不起!” 杨一平道:“属下以为,现在敌人可能精疲力尽,但并不适合冲阵,原因有三:其一,敌人虽然体力下降,但是刚从乃蛮本部被赶出来,正是满腔悲愤,无处发泄,此时作战,最是悍不畏死的时候。” 一众人都是点点头,如果自己是这些乃蛮人,被迫无奈被部落赶出来,必定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如果现在被人迎头痛击,一定悲愤莫名,哀兵必胜,不应该去触这个霉头! 杨一平又道:“其二,我们现在能组织的部队,不过一百多人,就能冲出去能胜一场,可是敌人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雪地里行动不便,一旦跟他们粘上,纵然我们能杀他们几百人,最终也一定会被他们困死。” 众人看看远处在源源不断赶来的士兵,再看到那些乃蛮人一刻不停地在做雪墙,显然是对手已经考虑到城内士兵可能突袭,早就已经作出应对措施。 现在道路积雪,骑兵难行,无法进行突袭,敌人只要把他们拖住,等后面源源不绝的乃蛮人赶到,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梁中野道:“杨百户说得没有错,如果只是普通士兵,先让他们败上一仗,他们也许就会退走,可这些天选者接到的是死命令,即使先锋部队全军尽墨,也是不可能后退的,可是凉州卫的士兵太少,一旦全军尽墨,整个凉州卫就变得不设防了。” 俞不凡道:“那怎么办?如果我不先发制人,等他们完成集结,至少可以组织数千人,这样数量的士兵一旦开始攻城,靠我们这么点人,必定顾此失彼,绝对抵挡不住。” 杨一平道:“也不尽然,我们凉州城虽然没有足够多的士兵,可是凉州城还有那么多马匪,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说服这些马匪出城野战,也没有时间训练这些马匪形成野战能力,可是大敌当前之际,让他们一起来守城的,他们也会有这点大义的。” 俞不凡的眼前又是一亮,现在是大敌当前,一旦让乃蛮部队入城,势必满城焦土,以大义号召所有马匪前来守敌,既可让自己立威信,也可以收扰人心,这是最好的契机。 他马上道:“好,杨百户,趁敌人集结还需要时间,我们正好可以抓紧时间组织队伍,这个工作就交给你来落实,你告诉这些马匪,只要他们能立下功劳,我可以替朝廷向他们申请,以前所犯之事,一笔勾销。” 杨一平顿时皱起了眉,他知道眼前这位大人自视甚高,根本不知道凉州城中的这些马匪究竟犯过什么事,所以敢信口开河。 可是大敌当前,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只能道:“下官遵命,马上就组织人员前去通知。” 他喊来杨一原,交代了一番。 杨一原素来与这些马匪有生意往来,关系极熟,再加上能说会道,由他去作动员,最是合适不过。 等杨一原离开之后,他又道:“其三,是现在最麻烦,甚至可能是致命的事。” 他指了指瓮城中间那个巨大的蒙古包道:“极境堂还有二十多人在这里,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好,一旦我们与乃蛮人开战,他们来一个里应外合,我们必败!” 一众人顿时都拉下脸来,按照刚才的说话,极境堂刚才差点控制了主城楼,幸亏那个时候乃蛮的先头部队还没到达,否则的话,凉州城城门大开,乃蛮部落直接杀进来,只怕现在整个城池已经陷落了! 俞不凡脸色阴沉:“此事需要速战速决,趁乃蛮部落还没有发动进攻,集结这里的所有高手,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杜西川在一旁插嘴道:“俞千户,此事还是要慎重,如果这些人只是普通的西夏人,杀了也就杀了,但是极境堂中的核心成员,全都是西夏皇室的贵族,如果他们死于这样的场合,西夏皇室一定会不顾一切报复。” 第169章 觉得你自己又行了 俞不凡横了他一眼:“杜医官,刚才你曾经说过,我和极境堂勾结,阻碍你去云府,可现在我主张杀掉极境堂的人,为什么你要阻拦,其实那个与极境堂勾结的人是你吧,你与那耶律保保的战斗,根本就是在演戏。” “来人!”他向门外大喊一声,“将杜西川拿下,查一查他与极境堂之间有什么阴谋?” 进来的人是俞彪和两个士兵,刚刚他一直在“昏迷”,可当他听说乃蛮部前来进攻的消息时,立刻就“清醒”了,赶紧过来一起商讨军情。 看到俞不凡还在针对杜西川,俞彪的脸有点黑,偷偷上前道:“千户大人,大敌当前,我们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向俞不凡使眼色,意思是如果开战,离不开杜西川这样的神医,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是拆掉自己台柱子的时候。 而且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杜西川,又不占理,不如不动手,多给自己留点脸面。 俞不凡突然对俞彪有些怀疑,他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杜西川能先后击败俞彪和耶律保保这个事实。 在杜西川想要保极境堂的时候,俞不凡的第一反应是杜西川与耶律保保可能在演戏。 那么杜西川与俞彪是不是也在演戏? 现在的俞彪看上去完好无损,脸上身上几乎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到,怎么也不像是被“打晕”过的样子。 关键是俞彪没有配合着要借机惩治杜西川,居然想替他求情,更是让人生疑。 杜西川却笑了:“俞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统领整个凉州,于是你觉得你自己又行了,可以随便给我扣帽子了,刚才的那个耳光,你是不是又忘了?” 俞不凡差点又要发作,可他立刻又想起来,如果杜西川现在打他耳光,根本不可能有人会阻拦。 可就在此时,田九突然站到俞不凡的身边,喝道:“杜西川,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跟俞大人说话?” 杜西川丝毫不惧他,反而呵呵冷笑:“刚才这位俞大人好歹说了,我这个杜医官是城内最重要的医官,至少有留在这里讲话的资格,却不知阁下又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说话?” 一旁的俞不凡连忙帮腔道:“田大侠是凉州城的高端战力,当然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更有资格制止你的不当发言。” 他转过头,对田九道:“田大侠,麻烦你现在把杜西川拿下,好好审理!” 田九目光炯炯,就欲上前,可是徐悲程也是上前一步,让田九根本不敢稍动。 杜西川看了云镜一眼,云镜微闭着眼,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杜西川却在心中冷哼一声,如果没有云镜的示意,田九怎么可能当出头鸟。 他自然不信田九会真的动手,可是有田九挡在前面,他也打不了俞不凡的耳光。 杨一平插话道:“俞大人还不知道凉州的情况,杜西川说得很有理,如果刚才杜西川与耶律保保比武时杀了他,西夏皇室无话可说,可如果用这样的方式,西夏皇室会认为这是诱杀,一定会报复,梁州城不是五散关,承受不住那样的怒火。” 一旁和梁中野和徐悲程立时都表示赞同。 杨一平继续道:“按理说,极境堂的人向来只会随着帝国的军队一起作战,从来不会参与这种部落的战争,更不会帮着一支天选者队伍去夺取领地,以此类推,他们也不会参与我们与乃蛮部的战争,可关键是我们绝对不敢冒这个险,瓮城太重要了,绝不能把他们留在这样危险的位置上!” 俞不凡突然道:“有一个好办法,刚才你们说,如果杜西川和耶律保保比武时,如果杀了他,西夏皇室便不会有意见,那便让杜西川与耶律保保马上开始一场生死局,如果耶律保保死了,我们可以乘机把剩下那些人赶出瓮城,如果杜西川死了,我们也找到了替杜西川报仇的借口,把他们杀死或者赶出瓮城!” 众人都替俞不凡捏了一把汗! 从刚才开始,俞不凡就在各种针对杜西川,这种感觉,简直如同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着实作死。 梁中野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差到极点,大敌当前之际,不思考怎么御敌,居然还在想着用什么的办法搞死杜西川,并且使用最拙劣的手段,毫不掩饰的公报私仇,真把梁州当成了自己的家,真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傻瓜吗? 他哼一声道:“俞大人,且不说杜医官今天已经与耶律保保比过一场了,就说耶律保保推说自己新败,需要养伤,明日再比,你怎么办?又或者耶律保保直接躲在帐篷里不见人,怎么办?你不要把他们当傻瓜。” 俞不凡一愕,再看看周围人异样的眼神,终于不敢怎么说下去了。 杜西川突然道:“我觉得俞大人的办法有一半可行。” 众人又是一愣,万料不到俞不凡这样坑杜西川,而杜西川居然还会赞同他的方法。 杜西川却道:“我觉得你们都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按我的方法,由我直接大大方方去找耶律保保,问他会不会参与乃蛮部的攻城,他必定不会承认参与,那么我就明确告诉他,非常时期,瓮城要战斗,他们的身份太敏感,请他们到城外观战。” 俞不凡问道:“万一他承认要与乃蛮部一起攻城呢?” 一众人又齐齐把目光锁定了他,俞不凡瞬间反应过来,如果耶律保保敢承认要参与攻城,那凉州城的人杀他,便有了充分的理由。 俞不凡又改口道:“我们宣称他们想攻城行不行,反正他们白天已经摆过攻城的架势了!” 一众人都没有接口。 杜西川突然冷笑道:“俞大人,您开口闭口要集中全城高手去对付耶律保保,可极境堂的人又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肥羊,就算你让凉州卫所有的士兵一拥而上,除了打一个两败俱伤,让乃蛮人有机可乘,你认为有什么结果?” 第170章 天地应誓是炮声 俞不凡一愣,说道:“我们这里有梁大人、徐长老这样的高手,云伯父家也有几个七境,我们集中起来,以雷霆之势而下,还不能杀了他们?” 杜西川呵呵冷笑:“你问问我师叔,他一直偷偷在跟西夏人做生意,问他敢不敢杀极境堂的人?那田九肯敢给你做保镖,敢不敢去杀极境堂的人” 俞不凡把目光看向云镜和田九。 云镜装作看不见。 田九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好似根本没听到杜西川在说什么。 云镜一直想推新丝绸之路计划,可如果把极境堂得罪狠了,别说什么新丝绸之路,云家在西夏现有的那些布局,也必定保不住。 俞不凡见云镜没有反应,却也不敢得罪,于是把目光转向徐悲程。 在这里的人中,徐悲程也是七境,杜西川当然知道徐悲程绝不会当这个出头鸟,特意不点他,免得他下不了台。 徐悲程微闭着眼睛,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一直在边境线上,与西夏人打交道,对于极境堂的相关情况了解颇多,自然知道西夏皇室的底线在什么地方。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杀掉耶律保保,说不定以后极境堂的人会偷偷潜入,灭掉他满门,这样的险,他怎么敢冒。 梁中野在心里不断摇头,堂堂一个统兵的千户,出身京城俞家,又在禁军、锦衣卫和五军营呆过,可居然连这样的形势都看不清楚,甚至不如凉州城中的一个小医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前途? 俞不凡失了面子,却又不得不提:“杀也不能杀,赶又赶不走,那我们该怎么办?”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说了,大大方方过去,请他们出城,这不是最简单?” 俞不凡翻了翻白眼:“你凭什么认为极境堂的人会听你?” 杜西川也翻了翻白眼:“因为极境堂的人,也不想待在这里,也想要离开,只在等一个机会。” 俞不凡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杜西川道:“如果极境堂的人与乃蛮部落勾结,并且有意攻城,刚才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完全可以控制城门,坚持到乃蛮部落的到来,那个时候凉州一切危矣! 极境堂的人可能是为偷袭梁大人而来,可能是为了王公子而来,还有可能是为了其他的什么目的而来,独独不可能是为了乃蛮部落而来。 这个时候,他们必定也在犹豫,要不要退出凉州城?怎么退出?既不能丢了自己的面子,又不能寒了乃蛮部落的心。 如果我们以某种方式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会下来的。” 一众人连连点头,都觉得杜西川分析得极有道理。 众人正考虑之时,突然听到城外“轰”地一声,跟着大地微微颤抖,众人向城外望去,只见乃蛮部族正在调试一门铁炮,刚才是铁炮发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俞不凡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原来刚才的天地应誓,是铁炮发射声?” 所有人都脸色凝重,死死地盯着他。 俞不凡不明所以,问道:“难道不是吗?” 梁中野冷哼一声:“俞大人,你现在是凉州城的统领,当发现对面的敌人有铁炮的时候,不是应该担心铁炮轰击可能给城墙带来的危险吗?为什么会去想到什么天地誓言?” 看着众人一个一个奇异的目光,俞不凡瞬间满脸通红,而梁中野等人更是连连摇头,心头满满的失望。 但梁中野还是对一旁的张卫年道:“张县令,你现在迅速组织民夫,融化碎雪,把水浇在这城墙之上,只要经过一夜结冻,保证城墙上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到时候,靠乃蛮的铁炮,打在冰墙之上,也只能多几道白印子,而且城墙结冰难爬,乃蛮想要攻城,难度就成倍增加了。” 张卫年两手一拍:“好主意,梁大人果然是一等一的守城好手,我这就让人安排人手!” 梁中野摆摆手:“现在还不行,一定要等到夜里,一则敌人不易发觉,二则气温更低,滴水成冰,砌冰墙的效果更快!” 张卫年连连点头,向一旁的主簿详细交代了一番,主簿连忙转身去了! 俞不凡继续道:“那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处理极境堂的事,杜医官,既然这个主意是你出的,那便由你去执行!” 他的眼珠子一转,继续道:“我们需要立下军令状,如果你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杜西川打断了:“俞大人,军令状就不用立了,这件事,我没有这个能力,不参加便是了,反正我是县里的医官,管好普通百姓的疗伤便是了!” 所有人都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俞不凡,已经是大敌当前,凉州城已经是危在旦夕,驱走极境堂的人,已经是刻不容缓,俞不凡居然还在耍小聪明,用傻子都能看得出的套路去套路杜西川。 俞不凡顿时大为尴尬,虽然已经领凉州事,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去掌控小兽医,就算他现在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他的。 梁中野突然在一旁道:“俞大人,你是领兵的人,须知军令如山,不只要求下级领令者不得违抗,更是要求号令者必须慎之又慎,如果发号施令者都如你这般轻挑随意,以后你的威信何在?” 这几句话已经说得毫不客气,俞不凡却不敢反驳,他几乎如儿戏一般处理一切与杜西川有关的事,确实是过分了。 梁中野转头向杜西川道:“杜医官,现在情况万分紧急,一切已经刻不容缓,你也需放下成见,大局为重!” 杜西川躬身回礼:“我理会的,但是我希望田九爷和徐长老与我一同前往,不需要你们动手,关键时候,只需要你们展示一点威势即可!” 徐悲程没有意见,而田九则看向一旁的田境,田境向他微微颔首,于是田九也向杜西川点点头。 第171章 无旧,不叙 三人正待出发,张卫年喊住了杜西川:“这件衣服实在太破了,有损形象,你是不是先去换一件?” 梁中野在一边道:“不必,就穿着这一件,挟着威势,提醒耶律保保,你刚把他打赢了,让他不得不尊重你。” 杜西川觉得梁中野说得很有道理。 杨一平在一旁道:“可以在外面再套件外套,但是不要扣扣子,就把破衣服露出来,既显得有礼貌,又不失霸气!” 三人没有半刻停留,直接向极境堂在瓮城中的大帐而去,在路上二愣子飞奔着赶来,给杜西川披了一件干净的外套,田九和徐悲程看着杜西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也不禁唏嘘 三人来到大帐口,还没通报,里面就听到耶律保保喊道:“进来便是,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走进这个高档蒙古包,三人都很是惊讶,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临时搭建的蒙古包,内部装饰竟如此精致,简直是一个豪华的艺术殿堂。 蒙古包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木质地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尤其让人觉得温暖,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各族刺绣和挂毯,色彩鲜艳,图案精美,展现了西夏的传统文化和艺术。 在蒙古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敞的雕花木质矮桌,上面摆放着银质的餐具和茶具,显得格外典雅。矮桌周围放置着几把雕刻精美的木质椅子,为人们提供了舒适的座位。 在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些西夏特色的装饰品,如马头琴、耶律保保那把伪斩魄刀等等,一下子让人觉得,耶律保保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了。 耶律保保坐在矮桌旁边,桌上摆着茶水,他向三人摊了摊手:“三位请坐,不必拘束!” 杜西川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朝前一坐,而徐悲程和田九爷两人则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耶律保保为四个人的杯子各自斟了一杯茶水,自己先是一干而净。 杜西川拿过三人的茶杯一一闻了闻,点头道:“茶里没有毒,你们要不要喝一杯?” 徐悲程和田九都没有动,一则他们现在是保镖,就该旁边站着,二则多年养成的谨慎,让他绝不会轻易喝敌人的茶。 耶律保保顿时大奇,他一直在猜测,这三个人中,究竟谁是主角,按理说应该是徐悲程,而另一个田九虽然没见过,但是真力感应,也是上三境,可从现在的情形来说,似乎杜西川才是主角。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你们三个人中,是小神医作主的?” 杜西川当仁不让,一点也没有客气,说道:“没错,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给我当保镖,免得你们群殴我!” 徐悲程和田九站在身后,眼睛微闭,一动不动,专业气势十足! 耶律保保大为惊叹,笑道:“从我们发现乃蛮部族开始,我就在等待,等着谁会来和我商谈,可是我没想到居然是小神医,实在是让我惊喜得很。” 杜西川捕捉到了耶律保保的话中,“从我们发现乃蛮部族开始”这一句,心里先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杨一平推测极境堂不参与部族之间的冲突,可是推测毕竟是推测,现在听到耶律保保故意说出这句话,意味着耶律保保在向他表明,与乃蛮部族并无联手。 谁也无法预料到今年的雪会下得这么大,所以乃蛮部族的出现,属于意外! 不论对于凉州或者对于极境堂,都不喜欢意外。 “有多惊喜?”杜西川憨憨地问了一句。 耶律保保一愣,他这句话明显只是客套,可是杜西川这样一反问,再加上少年那一张天真纯洁的脸,就显得他这句话实在太过虚伪了。 他只好挠挠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小神医,你这样不按套路出牌,让我显得好假啊!” “确实很假!”杜西川的话丝毫不留脸面,“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很不好!”杜西川的眼神好无辜! 耶律保保接不了话,只管指着蒙古包道:“小神医,你看我这里还是有点特色的吧,我们西夏人就是这么野蛮,当年打进神京的时候,那些人住不惯皇宫,非得在御花园里搭两个帐篷,在里面才能睡得着。 可是我呢,还是喜欢你们中原的房子,所以只好在帐篷里面加一些中原元素,要不你给点评点评。” 杜西川抬头东张西望了一会,问道:“耶律先生,我呢,是凉州长大的,从小到大,除了医书,我也没读过其他书,你向我秀历史,秀优越感,或者说用这种方式刺激我,都没有用,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我现在只想知道,拆掉这样一个帐篷,需要花你多少时间?” 杜西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耶律保保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可偏偏杜西川根本没有说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够把武道和医术两项都练到这么出色,已经极是难得,要是再熟悉历史,哪还是人吗? 他一时接不住杜西川的话,只能微微思考了一瞬,才回道:“大半个时辰吧?” 杜西川点点头:“那还好,来得及。” 耶律保保也点点头:“确实,以乃蛮人的节奏来看,至少他明天中午,他们才会发动进攻,这个过程中,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撤退。” 杜西川站起身来:“那好吧,那我们不打扰你拆帐篷,就先告辞了,等下不来相送了。” 他这个举动再一次出乎耶律保保的意外,让耶律保保哭笑不得,他只能站起来,拉着他他坐下来,又给杜西川的杯中倒上了茶水,说道:“既然来了,就先聊聊呗,毕竟我们打了一架之后,还没有好好叙叙旧,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可不能放弃了!” 杜西川摇摇头:“无旧,不叙!” 他说完这些,起身就要往外走,而徐悲程和田九也没有废话,跟着起身向外走去。 耶律保保哭笑不得,杜西川的节奏,让人实在难以适应。 可他偏偏没有办法。 极境堂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第172章 不按套路 乃蛮部族的突然出现,出乎凉州的意外,也出乎极境堂的意外,甚至极境堂对于乃蛮部族的情况,还不如云镜掌握得更为精确,让耶律保保觉得进退两难! 耶律保保也猜到凉州城的人一般不敢向他动手。 可那也只能说是一般情况不敢,毕竟现在大敌当前,乃蛮部族的天选者在外面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动手,这样的生死之际,就不会顾忌太多了。 耶律保保想利用这样的心境拿捏一把,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 他作过很多预案,考虑过俞不凡,杨一平,梁中野或者徐悲程到来时,该怎么说话,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带队的,居然会是杜西川。 而且杜西川表现的极其随意,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谈判的意思,是因为心机深沉吗?可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能深沉到什么地方程度? 又或者是因为天真幼稚真性情,根本不懂得其中要害,所以做事轻率吗? 似乎又不像。 耶律保保完全吃不准,可他也不能不谈,所以只能站起身来,拉住杜西川:“小神医别急,既来之则安之,怎么也得再喝几杯茶再走不是?” 杜西川也没有真的想走,却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道:“都说你们西夏人爽快耿直,可为什么你这个人这么啰嗦,哪里像一个男人?” 耶律保保露出一脸吃了死苍蝇的表情,他很想大骂眼前这个小孩什么也不懂,可偏偏这个小孩在刚才把他打败了,让他不得不尊重他,连骂都骂不出口。 他只好赔出一张笑脸来,好声好气道:“对对对,是哥哥不讲究,来来来,我们再坐一会,至少也得把这盏茶泡完了对吧?” 杜西川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你这个人真烦!” 他又坐了回去,徐悲程和田九也跟着回去。 他们突然发现,杜西川来带这个队实在太合适了。 看着耶律保保一脸吃瘪的表情,他们只能在心里替他感到悲哀,可是换位思考,觉得自己如果是耶律保保,只怕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只能郁闷得要死。 两个人重新坐定,耶律保保给杜西川倒好茶后,继续试探道:“这个茶大有讲究,在天狼山云顶峰靠近雪线的苦寒之地,居然长着三十几棵茶树,只是叶子稀少,一年不过产十几斤茶叶,可有人说饮此茶能让人增长真力,突破极限,所以这些茶叶的价格日益高涨,现在需要二十两黄金,才能购得一两,实在昂贵异常!你感觉怎么样?” 杜西川又喝了一大碗,回了一下味,除了清洌一些,完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于是道:“今日失血过多,有点口渴,这茶解渴甚好!” 耶律保保哈哈大笑:“痛快,真痛快,小神医是性情中人,真他娘的对我胃口,茶不过是解渴而已,偏偏那么多无聊的人,非得喝出些门道出来,真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 杜西川放下茶碗,才道:“耶律先生,这坐也坐了,茶也喝了,该给你的面子也给了,怎么样,你该走了吧?” 耶律保保拍拍他的肩膀:“小神医啊,稍安毋躁,都说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撤退,等到我离开凉州城,以后再相见,可就不易了,你就没有一点留恋?” 杜西川摇摇头:“当然不留恋,我本来一身皮肤好好的,现在全是疤,这种疤根本没有办法去掉,算是毁了我的一生。” 耶律保保淡淡一笑:“伤疤是男人身上的勋章,多点疤,才更有男人味,你怕什么?” 杜西川也是邪魅一笑:“等明年,我会在你身上多给你留点勋章,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感谢我。” 耶律保保一愣,还真是有些害怕,他早就听过极道逍遥神乎其神,只是世间几乎无人练成,可杜西川明显已经有所心得,只是现在还不熟练罢了。 可等到一年之后,杜西川无论境界或是招式必定都有精进,到那个时候,他绝对挡不住杜西川,以杜西川的刀速,可能只要几招,就可以在他身上画个勋章! 他倒也能屈能伸,向杜西川拱了拱手:“小神医饶命,我也没有往死里得罪你,你还是得高抬贵手!” 杜西川根本不理他装腔作势的那一套,只淡淡说道:“耶律先生,我们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用不着一会儿帐篷,一会儿茶叶,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手段不高明,没意思!” 耶律保保似乎对杜西川这句话很是意外,他左右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杜西川,终于道:“小神医,这次凉州之行,我最大的的收获应该是你,你身上有太多奇特的东西了,我一直以为你很简单,可我越来越觉得你罩在云雾之中,实在是深不可测,对了,据说你有一块玉佩,而我恰好也知道有一块玉佩,却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瞧瞧这块玉佩?” 杜西川立刻反应过来,云镜给他玉佩这件事,居然立即便传到了耶律保保的耳中,那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能传遍整个中原和西夏,那些与玉佩有关的人,便会一个一个闻风而动,他会遇到真正的危机。 他不知道耶律保保的真正用意,是在提醒他,还是确实想要了解这块玉佩,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向耶律保保解释这件事,万一那块玉佩是一个天坑的话,至少能让极境堂了解,他只是被设计的。 他摇了摇头:“耶律先生恐怕误会了,我师叔故意要陷害我,才当众拿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玉佩,我一直觉得这其中可能有陷阱!” 耶律保保吃不准杜西川和云镜究竟是什么关系,便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云镜这个老家伙可真不简单,一块玉佩就把你吃得死死的,那些一直在追查玉佩的敌人,一定会通过这块玉佩来找你麻烦,哪怕明知道这块玉佩非你所有,抱着了宁杀错,莫放过的原则,也会来斩草除根的。” 第173章 拉扯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也有可能云镜根本没有撒谎,你的身份确实不简单,他故意把你的身份暴露出来,就可以吸引一些人来到这里,再利用你的身份,为他的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增加一些筹码。” 然后他小声道:“十几年前,在西封山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有一些,直到现在依然是迷,你的身份可能跟这些事情有关,要不你把你那块玉佩拿出来,我私下帮你去查一查,我直觉你可能跟我们西夏的一些贵族甚至皇室有关。” 杜西川翻了翻眼神,不以为然道:“不用查,不是跟西封山有关,就可能与大渊朝廷有关,说不定都有关,我这位师叔,可真是够煞费苦心的,不过他这个动作实在刻意了些,不太高明,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上当。” 耶律保保摇摇头:“如果你只是凉州城内一个小兽医,那怕医术再高一些,别人都不会在意,可你现在是一个十四岁的五境,还打败了我这样的六境极境堂天才,如果是你的族人,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吸收回去,而你父母曾经的那些仇人吗?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杜西川没有兴趣去纠结这些事,也不觉得耶律保保会有什么好心,更不想因此落入对手的节奏中去,于是反击道:““这些年中他与你云家在暗中勾结的着实不少吧?你们的人居然已经安插到了他的身旁,那边一亮玉佩,你就知道了,就连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也都知道,他的玉佩,不会是你们给的吧?” 耶律保保看了看旁边的田九,说道:“云镜确实做得有自己的特色,可是想要与我们极境堂‘勾结’,还是有些不够格,毕竟我们极境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合作的!” 一旁的田九却不受他激,只是斜着眼睛多看了几眼耶律保保,什么也没有多说。 杜西川却根本不信他说得,极境堂的身份地位特殊,云镜的货要往西行,不可能离开极境堂,极境堂一定以某种方式与云家有联系,至于现在耶律保保的样子,实在有点刻意,更让杜西川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他也不去纠结这件事,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些事以后慢慢都会浮出水面,我们只等拭目以待便是了,当务之急,是你必须搬掉,没有商量的余地。” 耶律保保苦笑摇头:“小神医啊,老实说,不是我不想走,而任务在身,不能轻易撤退,你可能不知道, 若是因为自身原因,随意放弃任务,被上峰追责的话,是要砍头的!” 见对方终于露出了底,杜西川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心中早就有什么条件,先开一个价格吧,然后我们再细谈!” 耶律保保树起第一个手指,问道:“第一个问题,关于那些红色晶石的事,你一直在收购,究竟是什么目的?” 杜西川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那些红色晶石,你花一百两银子一个收购,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些红色晶石,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耶律保保脸色微变:“小神医,我很有诚意的在跟你开价格,你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难堪吗” 杜西川不给他任何脸色,哼道:”你问我秘密,我也问你秘密,天公地道,这叫难堪?那你问出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难堪?” 耶律保保脸色更加难看,也冷哼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就走吧,我不送了!” 杜西川立时起身:“我早就想要走了,是你自己硬拉着我喝茶叙旧,烦得要死,给你半个时辰拆帐篷,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走,我们只能硬拆,到时候把这些东西毁了,你别后悔。” 这一次,耶律保保坐在没有动,只是淡淡地道:“我就不拆,也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杜西川呵呵冷笑:“耶律先生,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搞错了,凉州城让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通知你的,我们只给你一个时辰,你必须得拆走,否则我们就不客气!” 耶律保保毫不动容:“哦,那你们想怎么个不客气法?你们敢跟我动手,极境堂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杜西川向他露了个坏坏的表情:“耶律先生,你又错了,你们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那么能打,就算没有徐前辈和田前辈,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你们搞定!” 耶律保保仰天打了个哈哈:“小神医,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可是你说只凭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搞定,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极境堂了?” 一旁的徐悲程和田九都暗暗担心,刚才杜西川装腔作势,一直占据着主动,可现在的恫吓显然过了头,漏了底,反倒显得虚张声势了。 可杜西川却似胸有成竹,继续道:“耶律先生,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不光会治病,而且很会下毒,就像我给你下麻醉药一样,悄无声息地让你们都中了招。” 他招招手,对徐悲程和田九道:“行了,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走吧,过一个时辰我们再来。” 他拔腿就走,边上的徐悲程和田九也不废话,跟着起身而走。 耶律保保一动不动。 而杜西川等三人也没有回头,径直向蒙古包外走去。 一直到了营帐口,耶律保保突然动了,一抬腿,已经闪身到了杜西川背后,可是徐悲程的反应远比他快,只在一瞬间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耶律保保只好赔笑:“小神医,小神医,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商量!” 徐悲程和田九在心里笑了,他们刚才还在担心杜西川玩砸了。 且不说杜西川是不是真的会下毒,就算杜西川真的会下毒,只要耶律保保有所防备,又怎么会害怕? 这样的恫吓,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纯纯地开玩笑! 可现在看来,下不下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耶律保保更加沉不住气,这一次的拉扯,是杜西川赢了! “你又要干什么?”杜西川一脸的不耐烦! 第174章 王公子的毒 耶律保保从怀中也掏出一块玉佩,杜西川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块玉佩与云镜给他关于他身份的玉佩很是相似,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耶律保保的用意何在。 没想到耶律保保笑嘻嘻地把玉佩递向杜西川:“小神医,刚才我只是想起来,我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我可以把这块玉佩送给你,万一以后别人查起来的时候,你便把这块玉佩给他们看,这样就安全了。” 杜西川却不去接玉佩,反而摇摇头道:“别,咱们非亲非故,我可不相信你安得什么心,万一我师叔那块玉佩没问题,可你这块玉佩却是什么大坑,涉及到什么皇室秘辛,然后你们极境堂来一招嫁祸于人,再杀人灭口。” 他的脑中却有灵光一闪,耶律保保的这个办法似乎很不错,云镜给的玉佩极可能有什么阴谋,他马上去弄一块样子差不多的玉佩带在身上,万一以后查起来,他可以拿这假货搪塞,也许就可以蒙混过关。 耶律保保哭笑不得,可偏偏杜西川说得一点没毛病。 云镜好歹也是杜西川的师叔,而他却是刚刚生死相搏的敌人,虽然杜西川怀疑云镜,却也不会因此信任他。 他连忙解释道:“你别怀疑,我绝对是好心,你拿这块玉佩,以后可以在西封山内任意行走,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杜西川点点头:“以后大渊有人追查起来,说我父母是你们极境堂的暗探,这块玉佩就是凭证,我连半分也抵赖不得,对不对?” 耶律保保彻底语塞,他只好向杜西川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考虑简单了,还是请二位进屋,我们再商量商量!” 杜西川连连摇头:“耶律先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人很是洒脱,怎么才一两天时间,你就变得这么扭捏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耶律保保的表情更加丰富,但他只能继续赔笑脸:“行吧,我们先进去,你再给我看看行吗?” 杜西川这才极不情愿地动身:“行吧,行吧,医者父母心,你这个人真麻烦。” 两人回到屋中,人重新坐下,脸上表情各异,气氛有些尴尬。 毕竟起起落落的,已经第三次了。 耶律保保不再试探,说道:“小神医,我们开诚布公,我们这次来凉州城的目的之一,是想见一见云福楼中的王公子,给他送一剂良药。” 杜西川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毫无表情。 他摇摇头:“大可不必,我这么说吧,王公子的病,绝对无药可救,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保住他身体内的器官,延长他的生命,缓解他的痛苦,你们的什么良药,绝对没有用。” 杜西川所说得,全都合情合理,如果不懂得草蛇灰线之毒,任何一个国手给王公子诊断,都是这个结果,大渊御医的结论,同样是这样的。 耶律保保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王公子是中了毒?” 杜西川摆了摆手:“绝无可能,王公子身上的痼疾,至少已过一年有余,身体各种机能,都有严重下降。如果是中毒,必须是一种慢性毒药,并且时时给他喂服,以王公子的身份,绝不可能,而且以食物方式下毒的话,胃部一定会因为长期服毒而引发各种反应,可王公子并无严重的胃病。 如果是通过血液中毒,这样的持续下毒之法,王公子身上定然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 按我的诊断,这是一种无名病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损伤他的身体,有点类似于南疆山区的中蛊,却与中蛊绝不相同,总而言之,绝不可能是中毒。” 耶律保保看杜西川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这小神医未必真有这么神,草蛇灰线之毒,毕竟看不出来。 他微微笑道:“小神医,我极境堂中能人异士甚多,你不能治的病,未必别人不能治,说不定王公子吃了我极境堂的药,马上就能治病呢?” 杜西川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公子和道衍等人确实已经脱离了极境堂的监视,而极境堂对草蛇灰线之毒十分自信,根本不相信王公子能识破他们的阴谋。 可他的脸上却满是自信:“耶律先生,你可以质疑我的武道,但不要质疑我的医术,我从七岁开始行医,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可以说,凉州城中没有人不认识我小兽医,你却觉得我连生病和中毒都分不清?最可笑的,是你连王公子都见过,却给他送来了药,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略顿了顿:“你们是不安好心,想利用这个机会给王公子下毒吧?这种小伎俩,连我这种小孩子都能轻易识破,又能骗得了谁?” 耶律保保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快要炸了,他现在觉得自己秀才遇到兵,完全是有理说不清,更可气的是,他也不能说王公子中的就是草蛇灰线之毒,送的就是解药,完全只能生闷气。 他只好继续试探着道:“那让我们见一见王公子,一切自然可见分晓,见完以后,我们立刻就走,行不行?” “不行!”杜西川说得斩钉截铁,“你们二十几个人中,连一个医生都没有,却说要去给王公子治病,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是想趁王公子不备,趁机行刺吧?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至于王公子的病,虽然我治不好,但是我有一定有办法可以缓解他的症状,让他可以多活几年!” 耶律保保急得要跳脚,本来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等待接近王公子,可是现在乃蛮部就在外面,这一场仗打起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结束,万一这期间王公子死了,他们的一切布局都便前功尽弃了。 他只好又道:“你的极道逍遥,是道衍教的吧,你让我见见道衍,他的武功那么高,你总不会担心我们会行刺他吧?” 第175章 太过分了 “不行!”杜西川依然摇头,“现在大敌当前,道衍大人要保护王公子的安全,哪有时间来跟你玩,你们是想玩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把道衍大人引开,然后趁机动手吧?” 看着眼前少年一副如临大敌,严防死守的样子,耶律保保哭笑不得。 在耶律保保心目中,眼前的少年很聪明,却太固执,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说。 可这一切似乎很正常,以杜西川这样的天才,必定很固执,如果他是杜西川,他也会很固执,绝不会被人轻易左右。 他很想告诉少年,王公子没有得病,而是中了毒,这种毒叫草蛇灰线,除了极境堂的人,谁都发现不了,谁都治不了。 可是没办法,这些话,他绝对不能说,说了,少年也未必信。 只要杜西川在,就算到了王公子面前,除非他把整个下毒的过程全说出来,否则王公子也一定会选择相信杜西川。 一路顺风顺水的王公子计划,最后被一个顽固而又自信的小兽医活生生打断了,耶律保保很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他咬咬牙,有杜西川在,至少王公子暂时不会死,只能等这场大战打完再说! “行吧,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先说下一个条件,你们帮我找一个女人!” 杜西川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竖起一个手指,指着耶律保保,颤抖着道:“耶律保保,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无耻,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向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要挟,让我替你去找女人,你还是不是人啊?” 杜西川的话一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耶律保保,眼神中已经带上了鄙夷。 一直在一旁坐着的徐悲程难得开口了:“本来我不想说话,可是耶律保保,我也觉得你这个要求确实太过分了!” 一旁的田九也是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耶律保保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只能解释道:“我是说,让你们帮我一个失踪的女人,看看她在不在凉州。”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唉呀,你这个人,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找人就找人,怎么叫找女人?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他在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完全可以确认,耶律保保在找的人,必定是刘咏晴,他用这样一个夸张的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避免让耶律保保发现他知道刘咏晴的事。 耶律保保已经接近自闭了,可他只能压下性子,继续道:“我们有位格格因为逃婚失踪了,我们听说凉州城前不久捡到个人,我们想看看她是不是我们格格。” “捡到个人?”杜西川很不解,“可能应该不大,凉州人最怕麻烦,就算遇到路倒尸都不肯埋的,怎么愿意检人?哦,你说那是位格格,身上肯定有不少钱,还有名贵的首饰,唉呀,这个不好,马匪太多,你一个格格在这种地方遛跶,只怕有点悬!” 耶律保保解释道:“那位格格逃婚时与人动了手,身上受了伤,又穿了普通女子的衣服,身上也没有钱,马匪不会对她感兴趣,这个倒不用担心。” 杜西川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只要是个女的,马匪们愿意顶风追上三十里。” 耶律保保不去跟杜西川作无聊的争执,继续道:“根据我们的追踪,她肯定没有被马匪抓走,而且现在极有可能在凉州城中,你是医生,最近有没有替年轻的姑娘医治过?” 杜西川细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些天马匪们都回来了,也没见他们带什么年轻的女孩子,想必确实没有被抓,等等,你是说我我医治过的姑娘里可能会有格格?” 他顿时兴奋起来,似乎整个人突然陷入一种很亢奋的状态,“这凉州城的人生了病,一定是找我,大姑娘小媳妇的可不少,你说这其中可有一个格格,你有她画像吗?快快快,快给我看看,我这是要发财了吗?” 耶律保保一愣,不明白刚才还老气横秋的杜西川为什么突然之间如同换了一个人,变得如此激动跳脱。 难道他刚才一直都是装的,现在听到可以赚钱,所以瞬间就不装了? 杜西川还在继续问道问题:“这位格格漂亮吗?找到她有赏金吗?赏金是多少?够我用一辈子吗?如果我救了格格,她会不会以身相许?我是不是可以趁机当郡马?你们西夏人允许我们大渊人当你们的郡马吗?我当上郡马以后,还可以继续留在凉州吗?大渊人会觉得我是叛徒吗......” 他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并且后面似乎还有数不清的问题。 耶律保保觉得不能再让他问下去了,按照这个节奏和速度,杜西川可能很快会问以后有没有希望当上西夏皇帝了,他连忙打断道:“小神医,你还没找到格格呢,要不要先找到格格,我们再问这些事。” 杜西川如同大梦初醒,对一旁的徐悲程和田七道:“对哦,我们根本还没找到格格呢,而且我刚刚跟小然姐姐发誓了,我也不能娶格格,唉!不知道这个格格介不介意当个妾室,算了,要不让二愣子出面吧,就说是二愣子救的,他今年十六了,可以娶老婆了,这就便宜......” “停停停!”耶律保保大喊道,“停下来!小神医,我们是不是想一想,怎么先在城里找到格格。” “哦哦哦!”杜西川回道,“对对对,先要找人,耶律先生,你可不知道,凉州城可缺女人了,生过两三个小孩,带个拖油瓶的,都能嫁得很好,如果你那个格格是被人捡回来的,现在说不定已经被人娶了过门,拜堂成亲了,你这个丢了格格的时间有多久了?有没有一年,会不会已经连儿子都生下来了,我回想一下,最近生小孩的小媳妇有没有格格?唉呀,二愣子这个郡马爷可能当不成了......” 第176章 封口费 耶律保保越来越抓狂,这样一个变成话唠的杜西川,是在演戏吗? 可毕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演戏能演得这么真吗?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一个性格多变,活泼跳脱的少年,才符合他的年龄,而先前的那副老气横秋,完全是装的。 他强压着想要掐死杜西川的冲动,拿出几张画图,一一递给了三人,可只要杜西川接了过去,徐悲程和田七都没有接。 “我和你是前后脚至凉州的,他比我到得还要晚,昨天才进得城。”徐悲程指指田九,对耶律保保说道,“我们肯定不会见过这个人。” 杜西川打开画像,里面是一个少女画像,身形娇小,骨瘦如柴,小小的身躯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她的面容憔悴,一副饱受病态折磨的样子,正是刚被海鲜捡回来时的刘咏晴。 他故意问道:“耶律先生,你确定这个人就是你们的格格,你是亲眼见过的吗?” 耶律保保眼睛一亮,从杜西川问出的话中,似乎见过画中的人,他连忙回答:“我倒不曾见过郡主,不过这是我们极境堂人半个月前见过的郡主的样貌,绝不会错,你见过她吗?” 杜西川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边摇头,一边把画递给了一边的徐悲程,口中啧啧连声,说道:“我可知道这好好的格格为什么要逃婚了,徐长老你看,这小姐姐都瘦成什么样了,一看平时都没有吃饭啊,唉呀!唉呀,得饿多久才能饿成像现在这样不成人形啊?” 徐悲程接过图,只扫了一眼,便回道:“确实太瘦了,这西夏皇室现在这么穷了吗?连个格格都养成这样,要是在大渊,如果一个郡主、县主养成这样,旁边的人恐怕都要被流刑。” 两个开始相互讨论起刘咏晴的长相,越说越觉得西夏皇室离谱。 杜西川听到耶律保保没见过刘咏晴后已经心中大定,刘咏晴在拔掉断簇之后,与之前判若两人,就算站在耶律保保面前打圈,耶律保保也绝不会把她与画中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等到一场大战下来,死伤狼藉,还怎么找得到刘咏晴来过的痕迹? 而徐悲程确实不认识刘咏晴,又配合着杜西川说话,顺便打打耶律保保的脸,也是毫无违和感。 连田九也凑过来仔细察看,他本来还怀疑养在云暮然身边的刘咏晴会是耶律保保所说的人,可只看了一眼,便马上否定了。 十几天时间,除非是吹气,否则绝不可能把画中的人变成刘咏晴。 可他不知道的是,刘咏晴真的是如同吹气一样被吹胖的。 在三个人的表情上,耶律保保没有看到任何表演的痕迹,这让他内心失望到了顶点,他们追逐着灭魂钉的大致方位赶到凉州城,然后又突然失去了踪迹,一定是发生了某种不可预测的变化,可偏偏他们没有时间去推断这种变化。 “你报个价!”最后,杜西川说道,“我们把画像给你在凉州城里张贴出来,格格什么的,凉州人从来都不感兴趣,凉州人只对银子感兴趣,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多的是人愿意把凉州城翻过来。” 他略顿了顿,声音变得有点坏:“可如果你不给钱,那么对不起,凉州人的规矩是只问前程,不问往事,那个女孩是不是西夏人,是不是格格,绝对不会有人关心。” 耶律保保瞬间便犹豫了,如果按照杜西川的方式,势必搞得惊天动地,让人起疑,暴露出太多秘密,可如果不按杜西川的方式,以凉州人的方式,就算是藏着一百个刘咏晴,也不会有人关心。 可是,以刘咏晴的身体状态来看,几乎很难拖下去,他们必须找到她,否则一旦她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她身上的断簇也必将跟她一起埋葬,永远都找寻不到。 最头疼的是,灭魂钉突然失踪,刘咏晴身上的秘密可能已经被发现, 他咬了咬牙,只好跟杜西川商量道:“这件事一旦传播出去,会让西夏皇室的脸上无关,所以大肆张贴寻找的方式就不要搞了,现在格格的身体不好,极可能会找小神医来医治,小神医一定要通知我们,又或者说万一格格遭遇不测,也请小神保护好格格的遗体,我们好送她回乡。” 杜西川伸出一个手:“你们准备出多少两?” 耶律保保从怀中掏出银票,找出五百两,递给杜西川:“这五百两是定金,只要找到格格,不论是死是活,一定再送四千五百两。” 杜西川点点头:“这个价格还算公道,那便这么定了!” 他把银票收入怀中,又把手伸了出去,摊到耶律保保面前。 “你还要干嘛?”耶律保保看看他,神情古怪,“小神医,你刚收了钱,不会马上就赖账吧?”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说道:“谁要赖你的账,只是你刚才说,这件事传播出去,对西夏皇室的脸面不好吗?那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三个人一点封口费?” 耶律保保几乎要吐血。 杜西川却丝毫不给他面子,继续道:“别生气,也别不习惯,凉州城里从来没有免费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个大坑,所以,你想要封口的话,就付钱吧!” 耶律保保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多少银子?” 杜西川看了看徐悲程和田九,说道:“我就五百两吧,这二位都是上三境的高手,你怎么也得给个一千两才能打发吧?” 耶律保保无可奈何,从怀中掏出银票,数了数,分别递给了三人。 他本来有厚厚的一叠银票,可这些日子被杜西川连续的坑,银票越来越少,捏在手上都觉得单薄了。 徐悲程和田九对视一眼,毫不客气地把银票收入怀中,两人虽是上三境高手,但一个在军营之中,另一个在云家当保镖,平时赚钱的机会并不多,突然收到一千两银子,心里自然十分满意,徐悲程自不必说,连田九对杜西川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第177章 带偏 杜西川拍拍手,眼中闪烁出狡黠的光芒来! 从某些角度而言,他实在太喜欢和耶律保保打交道了,这样的爽快的大老板,杜西川恨不得可以天天和他做生意。 他微笑着问道:“耶律先生,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地方,也一并说出来,我知道你不差钱,可是我却很差钱,你来接济接济我,我也算感激不尽!” 耶律保保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落入了杜西川的节奏之中,明明是要和凉州谈条件,可是谈着谈着,变成了给杜西川送银子,实在是有些丢脸! 他一个极境堂的天才,居然会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带得团团转,赔了钱,而且还要感激他? 自己的脑子去哪儿了,刚才跟杜西川打架的时候,被打飞了? 可杜西川却似能猜到他的心思,居然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心疼,所谓吃亏是福,你是带着任务来的,花钱办事,不寒碜!” 耶律保保仍然处于迷茫之中,思前想后,完全想不清楚,其中的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似乎什么都对,偏偏又什么都不对。 似乎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耶律保保里下意识把杜西川当成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孩子,可刚刚被杜西川打败的情绪又让他对这样一位少年天才下意识地尊敬,并没有敢丝毫轻视,再加上杜西川不断变化的情绪,让耶律保保的情绪也被不断拉扯变化。 可真正的原因,仍然是耶律保保对于凉州城战力的估计不足,尤其杜西川这种人的出现让耶律保保的信心彻底动摇,他不能想象,在凉州城中,究竟会有多少大鳄,让他完全不敢凭借实力强留在瓮城之中。 正是这种在心理上的持续压制,才让耶律保保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顺从的心态,一路都被杜西川带着节奏走。 最悲哀的是,耶律保保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心态,打破这种节奏! 他咬咬牙,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既然是这样,继续留在原地已然失去意义,还不如快些离开,显得更加光棍一些,反正城内的暗探还在,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他向一边的侍卫吩咐道:“传我命令,所有人开始拆解营帐,一个时辰之内,离开凉州城!” 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令去了。 这倒是出乎了杜西川等三人的意外,也让徐悲程和田九对耶律保保更加畏惧,耶律保保如此年轻,以后必定是要进上三境的人物,他做事如此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实在是厉害人物,一想到以后需要跟这样的人当对手,怎么能不让他们担忧? 杜西川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也就不再说什么,向徐悲程和田九使了个眼色,然后向耶律保保告辞道:“耶律先生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痛快,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见了,也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希望再次相见之时,大家仍然是朋友。” 耶律保保倒也不骄情,向他拱了拱手:“小兽医今日的表现,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只可惜我们极境堂以前对您的情况收集的太少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收集情报,争取对您有更准确的认识。” 从神秘红晶的收集、十四岁五境的武道实力、极道逍遥的心法、那把削铁如泥的手术刀再到今天来到极境堂来谈判时的从容不迫,并且自始至终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耶律保保现在很想知道,杜西川的身世究竟是不是如同云镜所说的那样,有着深厚的背景,又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他突然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手段从云家拿到那块玉佩的拓片,虽然那块玉佩有可能是云家栽赃杜西川的手段,可万一他真是皇室某位大人物的遗孤呢? 如果他是敌人,必须尽快铲除,免得将来给极境堂留麻烦。 如果真与皇室贵族有关,尽快把他迎回西夏国,送入极境堂中,这样的人物,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极境堂的新领袖,他也可以获一个从龙之功。 听到耶律保保在话语中用了“您”这个字,杜西川脸色有些凝重,耶律保保显然已经把他当作了真正的对手。 凉州小兽医很出名,又很不出名! 很出名是因为在如此年轻便拥有如此医术,而不出名同样是因为在如此年轻便拥有如此医术。 可从现在开始,许多事情会发生根本变化。 他将不仅仅是凉州城的那个小兽医。 可那又怎么样,从小杜孔二人就教他要谨慎低调,却从未教他要害怕胆怯! 既来之,刚安之而已。 时间紧张,他们也没作停留,急匆匆地回城楼上的指挥部去汇报。 在他们与耶律保保谈判的过程中,其他人也没作停留,所有的后续工作都在快速开展着。 张卫年安排好各保的理正后,他们便开始着手安排浇水的工作。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将自家的大铁锅从家里搬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城墙边上。这些铁锅一个个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雪,等待着夜幕降临后的浇水行动。 与此同时,城墙上堆积如山的柴火也在一旁准备好了,此外,雪也成为了这次浇水行动中的重要资源。人们用铲子把雪一铲一铲地堆积起来,形成一座座小雪山。这些雪将会被融化成水,用于浇水,增加城墙的坚固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下来,夜晚的寒风呼啸而过,但大家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大敌当前,谁也不敢松懈。 衙门的小吏们神色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正在对城内的百姓进行紧急动员,他们挨家挨户地传达消息,要求大家保持警惕,并组织起巡逻队伍,每个街道和巷口都有巡逻人员来回穿梭,确保没有可疑人员进入随意穿梭街道。 同时,按着保甲法的要求,在百姓之间要求相互监视,防止细作趁机作乱。 此外,对于一些重要地点,如井口等水源附近、库房、粮店,更是加强了监视力度,以防止敌人投毒、破坏水源、烧毁煤库库房供应。 第178章 备战 幸亏刚下过大雪,各家屋顶上全是积雪,倒是不用担心乃蛮人向城内射来火箭。 在城墙后首的预设位置上,几台巨型投石器正被紧急组装起来,瓮城内的各种建筑正在一间一间被拆掉,变成巨石,一些运到这些投石器旁边,一些则被运到城墙上,准备作为投掷工具。 在城墙的箭楼上,凉州卫的士兵正一台一台给巨大的床弩安装弓弦,这种床弩需要六七名士兵才能操作,可以将三尺长的巨箭射出超过四百步,专门用于狙杀敌方将领,破坏敌方的发石设备,即使是七八境的高手,也很难抵挡如此巨力的一击。 一批又一批的马匪正在急匆匆地赶来,在经过短暂动员以后,他们无一例外地都答应了守城的要求。 杨一平对这些马匪的资料了如指掌,心里也早作过预案,他安排着把这些马匪的队伍打散,以三人为一组进行重新混编,开始安排分墙段进行巡逻,而超过三境以上的高端战力刚被集合起来,作为总预备队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只要是不涉及到杜西川的事情,俞不凡的脑子都很正常,尤其是这种危机时刻,他深知杨一平对凉州的情况最是熟悉,所以对于杨一平的建议,他无条件进行了采纳! 得益于张卫年与杨一平的坚持不懈,这些年中,虽然凉州城从未经历战争,但是凉州城里的人都未忘记自己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危机意识被刻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头之中。 虽然所有人的人都小心谨慎,但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没有人一个想着要逃,对许多人来说,凉州已经是最后的家园,一旦没有了凉州城,天地之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每个人都在沉默着做事,许多似乎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人也一个一个地出现了,他们默默加入了各种组织和队伍之中,开始为凉州的保卫战做准备工作。 在杜西川将整个谈判过程作简要汇报之后,梁中野和俞不凡等人连忙赶到主城墙边去察看瓮城内的情况,见到极境堂的人得确在快速拆卸帐篷,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解决了极境堂这个大隐患,凉州城防守中的最后一块短板也消失了! 梁中野对杜西川的表现赞不绝口,杨一平自然也是赞同,就连俞不凡也不得不假惺惺地跟着叹赞了几句。 一旁的云境却在听着田九对他的进行详细的汇报,当听到耶律保保正在找人的时候,他立刻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个刘咏晴真的不是他们要找得人吗?” 田九摇摇头:“绝对不是,两个人的差异实在太大了,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云镜居然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如果那个刘咏晴是格格就好了,倒是可以让我们拿来做些文章。” 田九摇摇头:“绝无可能,我与那个刘咏晴说过话,她是典型的大渊女子,连口音都是,不可能有西夏皇室的血脉。” 云镜想了想,又问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找格格只是极境堂的一种借口,真正的目标就是刘咏晴呢?” 田九还是摇头:“还是不可能,理由很简单,两个人的长相差得实在太远了,远到随便看一眼便知道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云镜点点头,安排道:“发动家族的所有人成员,清查最近进入凉州城的所有女子,看看有没有与画中人相像的,如果有,我们要马上控制起来。” 田九连忙遵命。 在确认极境堂的人确实打算搬走以后,梁中野、俞不凡和杨一平抓紧安排战术。 梁中野最擅长的便是守城,几十年在五散关的守城经验让他对每一种战术都熟悉无比,俞不凡虽然有点急功近利,好高骛远,但是基本战术素养没有问题,再加上一个对凉州城无比熟悉的杨一平,三个人形成了很强的优势互补。 总体来说,战场形势是对凉州城有利的。 乃蛮部落最擅长的,便是弓箭和骑兵,但现在是攻城,再加上积雪的影响,马匹的优势被严重限制,弓弦也因为过于寒冷而导致弹性下降,射程受到影响,进一步削弱了乃蛮人的优势。 而且凉州附近一直坚持坚壁清野,附近没有巨木也没有巨石,乃蛮部族无法制成大型攻城器械,甚至无法制作回回炮或者巨型投石机,即使制作出来,这样的寒冷的天地里,想要挖取攻城时投掷用的巨石,同样的是非常困难。 虽然有两门火炮,但是乃蛮部落对于操炮并不熟练,只要在晚上往城墙披上冰甲,炮弹也难以发挥作用。 最严重的是,乃蛮部族远道而来,根本没有准备足够的御寒之物,在缺乏抵挡物的野外,一个晚上的冻伤,就可能带来严重的战斗减员。 相对而言,凉州固守坚城,御寒条件好上许多,再加上凉州本来就是为了应付围困战而建立的城池,各种防御的设计非常完善,唯一的缺限是护城河中没水,起不了实际作用,但是城墙披冰,又成了新的优势。 乃蛮部族唯一真正的优势在于兵力,这次前往凉州的总人数接近七千人,其中有战斗能力的超过三千,而凉州城内短期可以动员的兵力却只有一千余人,当然如果有需要,后续可以动员更多的力量进行守城。 即使是一比三的防御战,梁中野等人也很有信心,毕竟他们占据坚城,地利优势明显,这要是再输了,五散关以后都不用守了。 而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乃蛮部族后面还会不会出现新的更大的部族,如果他们源源不断地攻来,凉州这样的孤城总有一天会被消耗光,到那个时候,可就是末日了。 云镜突然道:“几位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俞不凡立时道:“现在大敌当前,自是需要群策群力,云伯父若有什么好主意,务必说出来,让我们参考。” 第179章 教化 云镜看了众人一眼,轻咳一声,指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敌军,缓缓说道:“虽然我们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是天选者,但是总还是有万一的希望,也许可以和平解决此事,让他们另觅去处,不要进攻凉州,作自杀性的攻击。” 一众人都皱起眉头,眼前此情此景,如果去求和,乃蛮人就算答应,也势必狮子大开口,到时要柴要粮后真能离开也就罢了,就怕要了以后,立马翻脸,那就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有张卫年大为赞同,他是凉州县令,又是文官,从小学习圣人之言,自然觉得人人都该学圣人之言,再加上凉州三十多年从未真正有过大战,便下意识觉得用圣人之学教化之,也许有用。 于是便一旁附和道:“云义士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之恶也,如果能不用兵,还是不要用兵,最好以圣人之言,大义化之,便是无上功劳了! 边上众人都不由腹诽,如果学了圣人之学便不用担心冻死饿死,那天下便不会有冻馁之辈了。 俞不凡眼珠子一转,立时有了主意,说道:“张大人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圣人绝学可开万世之太平,这些乃蛮人茹毛饮血,未曾教化,也许听到圣人之言后,从此便能顿悟,就此放弃出兵,也未可知。” 杜西川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俞不凡每次作妖的目标必定是他,这次自然也不会意外。 果然俞不凡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张大人年事已高,又要主持县衙大局,实在不宜前往,不如由你的学生杜西川前去一趟,进行教化。” 张卫年立时反应过来俞不凡的目的,连连摆手,说道:“那怎么可以,现在两国交兵在即,此时前去教化,极有可能被对方扣作人质,实在太危险了!” 俞不凡在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劝说道:“虽然危险,可万一就此化解了一次刀兵,就可以减少两国成千上万士兵的伤亡,这样的险值得一冒,况且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杜西川此去,最多被乃蛮人羞辱一番,少个手少个耳朵少个鼻子,死不了的。” 一众人心里都暗骂俞不凡无耻,想让杜西川送死,居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简直是毫无底线。 一旁的梁中野和徐悲程正要反对,云镜突然道:“我也觉得杜西川可以出使一趟,但不可以用使者的身份,而是可以用医生的身份,一定不会有风险。” 他指了着远处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士兵,说道:“这些人本就保暖不足,再加上在这样的天气中行动这么远的路,一定会出现大量的冻伤,杜西川以医生的身份去为他们治疗冻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好对你动武。” 众人都点点头,云镜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如果杜西川去救一些人,乃蛮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杀掉杜西川,最多是把杜西川扣在军中,当作军医。 可仍然太危险了,毕竟对面是随时准备冲起来,想要大肆劫掠一番的敌人,再加上刚被族人抛弃,脾气不稳,随时可能翻脸。 云镜却似早已经猜到众人的想法,却没有作任何解释,而是直接安排起来:“杜西川,等你到乃蛮部族中后,需要做三件事,一件,是试探乃蛮部族是否可以以较小的代价,最好是通过等价交换一些物质以后,便放弃攻城。” 杜西川看着这条老狐狸,心里立时闪出一个主意来,他扮出一脸天真的模样,笑嘻嘻地问云镜道:“师叔,你说的较小的代价,该怎么样定位?该等价交换什么样的物质?这种生意我可从来都没做过,要不师叔辛苦一趟,跟我一起去呗?” 他当然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现在云镜既然敢提出要求,他便顺便带一把节奏,拖上云镜,看他还敢不敢坑人? 可没想到云镜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只要几位大人给我这个谈判的权限,我愿意跟着一起去,交换物质的事,我来谈!” 这句话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从身份上来看,杜西川只是凉州城的一个小兽医,虽然医术出众,但对于凉州城防还没有到不可或缺的程度。 但云镜号称云半城,乃蛮部落极有可能把他扣下来,敲诈勒索,风险无疑要比杜西川大上许多。 可谁都想不到,云镜这样的身份,居然能有这样的胸怀,肯为了凉州城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云镜拍拍杜西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西川,我们是男人,平日里怎么用些小手段,玩些小聪明,都没有关系,可是关键的时候,必须有担当,所以我们才有一个成语,叫做才堪大任,我希望你是一个才堪大任的人!” 杜西川一声不吭,这件事显然透着不对劲,以他多年来对云镜的了解以及杜远和孔媛以前对云镜的总结,他从来都不觉得云镜是那种特别有担当的人。 不过杜西川刚刚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而云镜又占着大义,现在再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跟着云镜一起去乃蛮部族冒险,然后相时而动。 好在大漠上的部族,最尊敬的,除了那些手艺人以外,便是杜西川这样有本事的医生,杜西川倒真的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云镜看杜西川默不作声,显然已经同意了共同出使乃蛮部的意见,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刚才说到了第一点,现在便说第二点,是你绝对不能给他们看病太快,而是要尽可能把病治得慢一点,让他们等着你,延缓进攻的时间,为我们的城防作出准备,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外面天气条件如此之差,你每多拖一个时辰,就多消耗一分他们的精力,会对我们的防守有利。” 杜西川又有些沉默,从小杜远和孔媛就教过了他底线,拿多少钱,治多少病,实在没钱的,尽可能尽求治义务,但是利用医术去勒索拿捏别人的事,绝对不能做! 第180章 过于善良了 见到杜西川不说话,云镜继续道:“对于那些冻伤严重的人,如果可以选择截肢这种手段的,尽可能截肢,手术能动多大就动多大,药品能消耗多少就消耗多少,目的就是消灭他们在短期的人员组织能力。 如果他们的领导者不同意这种治疗方式,那你就以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进行离间,让他们的士兵和统领之间因为治疗的事产生隔阂,制造矛盾,打击对方的士气。” 云镜的计谋,是一个阳谋,他让杜西川利用这样的手段在乃蛮人的阵营之中增加尽可能多的重伤员,这些重伤员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燃料,还需要人员进行培护,这就极大的减少了乃蛮族可以用于正面作战的人员,消耗他们的持续战斗力。 如果乃蛮的首领不同意治疗,眼睁睁看着这些伤员死去,对于乃蛮部族的士气必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会形成首领与普通之间深深的不信任。 对于一支被部族遗弃的哀兵来说,士气只剩下最后一击,一旦遇到重大挫折,随时可能土崩瓦解,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杜西川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至少光从医术角度而言,他的目的是为这些人争取生命的延续,也没有做错。 云镜看着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又道:“还有第三点,杜西川,你需要随身带一些药物,然后借着给那些将领和高手检查身体的名义,给他们的体内下一些慢性毒药,最好是在攻城的过程中突然发作,彻底削弱他们的高端战力!” 这一次,杜西川下意识地回答道:“这个绝对不行,治病就是治病,下毒就是下毒,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他毕竟年幼,所有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都来自于杜远和孔媛的日常教导,而他自己的原则和对事物的判断依据,还没有真正形成。 云镜早就猜到杜西川的心态,所以才用这样逐步增加压力的方式改变杜西川。 人的底线是一点一点压下来的,对杜西川的压制同样如此,他总归只有十四岁,做不到真正封心绝情,只要晓以大义,他不能不听! 他继续道:“杜西川,你可想过没有,这些人,将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城头,杀掉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是现实而残酷的修罗场,从来没有两全的机会,所以你只能选边,或者选择你那所谓可贵的医德,或者选择你朋友的生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看着杜西川,如果说他们曾经同情杜西川的话,现在却毫不例外的支持云镜,便是张卫年和徐悲程等人也是如此。 在你死我活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选择仁义道德。 看到杜西川露出了迷茫、矛盾又无助的眼神,张卫年觉得是自己需要出场的时候了,现在他是杜西川的老师,最应该在这个时候对杜西川进行精神开导。 他来到杜西川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西川,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是战争,你千万不要学历史上的某个将军,领兵打仗时,还在讲什么仁义道德,结果被敌方打得屁滚尿流,遗笑千年。” 他用手指指了指远方敌人的方向,又指了指西部某个方向,才继续说道:“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手段,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他们是侵略者,意图侵略和夺取我们的家园,对于侵略者而言,任何手段都不能算肮脏,一旦他们占领了凉州城,他们一定会比你想象中的肮脏一百倍,一千倍,你想想景观城里摆放着的那几万个头颅,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肮脏的事吗?” 城楼之中突然变得安静,有风吹过楼角屋檐下挂着的一个铜铃,发出轻微的铛铛声,仿佛那几万个灵魂听到这里的对话,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 杜西川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做到事不关己,他只好咬了咬牙:“好,我会尽我所能,利用治病的机会,削弱对方的战斗力!” “很好!”云镜满脸真诚,“可是你也一定要注意下毒的方式方法,一定不要让对方察觉,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说着说着,云镜用旁人不可察的方式,突然向俞不凡微微一笑,俞不凡瞬间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同样是打压杜西川,同样是推着他去送死,可是云镜只用轻轻几句话,就逼着杜西川去了敌营,而且人人都觉得他应该去,甚至应该去挑战那些最可怕的风险。 人性,总是那么自私! 杜西川,仍然过于善良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杜西川突然道:“我可以去敌营,也可以按照师叔的要求去做那些事,但是我需要这里给我一个命令,命令我去给乃蛮部的人救治,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回顾这场战争的时候,有人会因此指控我与敌人私通,救治敌人性命!” 所有人都齐齐看着俞不凡,杜西川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俞不凡极有可能会这样做,尤其是一场战争赢下来,俞不凡作为指挥官立下大功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借用这个手段,整一整杜西川。 俞不凡有些气急败坏,心里想明明是云镜把杜西川逼上梁上的,为什么杜西川却非要盯着自己。 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露出一个笑容,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微笑着回应道:“杜医官你不需要有这些顾虑,既然你为凉州立下汗马功劳,还会有谁来指责你?” 杜西川看着他,说话毫不客气:“也许别人确实不会,但是你一定会,你会说我借着卫所假装给乃蛮人治病的命令,真的去给乃蛮人看病,属于叛国!” 俞不凡额头的冷汗差点要流下来,这个想法,他还真的有。 毕竟真真假假这种尺度和界限该如何区分,谁也没有把握,到时候找几个俘虏,让他们指认杜西川为某个统领治过病,一个叛国罪妥妥跑不了。 最重要的是,俞不凡现在领凉州事,战争期间,砍几个里通乃蛮的叛徒,根本不需要跟人商量。 他问道:“那要怎么做,你才可放心去敌营!” 第181章 杀身成仁 “你出一个手谕!”杜西川也没想到,俞不凡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不由得大为意外,连忙道,“允许我在敌营内活动的时候,相时而动,只要不是参与攻城,都不能算我通敌!” 俞不凡咬紧自己的牙关,回道:“好!” 一旁的云镜连连摇头,俞不凡居然会同意发这样的命令,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同时他倒也欣赏杜西川,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考虑敌人可能给自己挖坑,提前拿到主动。 可是现在有他云镜在,杜西川的这种小计谋注定要落空的。 “慢!”云镜打断道,“俞千户,你想一想,如果杜医官在乃蛮人的营帐中,遇到乃蛮人的主帅重伤,他不救就会死,这种情况下,你也要同意他救人吗?” 杜西川一愣,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医生来说,救死扶伤是天责,可对方是敌人,救了敌人,就是害了自己人,这种情况下,又怎么救? 可他身处敌营,敌人逼着他救人,不救人,就杀了他,他又需要如何选择? 俞不凡立即道:“当然不行,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即使与对方同归于尽,也不能救人!” 云镜问道:“那你出这样的手谕,该怎么限定,如果主帅不能救,副将能救吗?小军官能救吗?普通士兵能救吗?” 众人也都陷入沉思。 一旁的张卫年想起这次危机是由自己首先发起,现在杜西川陷入危机之中,下意识地试图维护杜西川,在一边问道:“可是杜西川身陷敌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办?” “杀身成仁!”云镜冷冷地道,“我们的士兵站在城墙之上,随时准备面对敌人的箭矢,没有命令,他们绝不能后退一步,那怕是要用胸膛撞击对方的刀刃,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如果他们敢逃跑,我们就把他们当作逃兵,绝不姑息。” 他把目光对准俞不凡旁边的俞彪:“如果敌人已经冲上来,需要你用命去拼,你会选择后退吗?” 俞彪被杜西川打倒“晕倒”,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怼他的机会,顿时使出满腔的孤勇,大声嘶吼道:“宁死,不退!” 云镜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每个人立时都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至少在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承认自己的贪生怕死。 云镜点点头,把目光重新落到杜西川脸上问道:“小西川,你看看,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死,我也可以,凭什么你不可以,凭什么你不能死?” 杜西川默然! 从某个角度而言,云镜说得没有错,当一场战争来临的时候,必须人人戳力,才有可能赢得胜利,如果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生死,每个人都贪生怕死,还没开始打仗,便已经败了! 他是凉州城的小兽医,他是天才,可是战争从来不分天才和庸才,如果死亡来临,人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那战争开始以后,杜西川怎么办?”张卫年问道。 “想办法自己逃掉,如果逃不掉,就自杀殉国,不要让人把他当作人质!”云镜冷冷地道,“如果我被乃蛮人控制住,我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与他们同归于尽或者干脆自杀殉国,如果我不幸重伤,无法动弹,他们把我当作人质攻城,你们就选择在第一箭就射死我,不要因为我而伤了任何一个弟兄的性命!” 他上前抓住俞彪的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自己的脑袋,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一定要向这儿射,绝对不能让我有痛苦!” “云师伯果然是朝廷专封的‘义士’,深明大义,当为我凉州卫将士之楷模!”俞不凡穷尽赞美之词,大声地夸耀起云镜,一边夸,一边却用眼睛盯着杜西川,醉翁之意,不言而喻。 眼见杜西川依然在沉默,云镜决定放最后一把大招,他也来到杜西川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喝道:“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杜西川,现在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只有胜负,只有生死,或者把对方都杀光,或者成为奴隶,像狗一样的活着,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谁也不能说云镜在空口说教,因为他将和杜西川一起前往敌营,也将面临和杜西川一样的选择,如果他可以这样选,杜西川为什么不可以? 很残酷,可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生死就是这么残酷! 俞不凡现在已经明白了,他刚才想给杜西川挖坑不成,结果差点掉进了杜西川给挖得坑中,如果他按照杜西川的要求出了那份命令,说不定就留下了一大祸患。 那位传首九边的方牧方大人,便是中了类似的招,最后落得个“与敌擅起和议”的结论,被传首九边。 他似如梦初醒,说道:“不错,杜西川,本官会给你下谕,只允许替对方治病到攻城的前一刻,一旦乃蛮人攻城开始,他必须停止给对方治病,否则,便算是通敌!” 他看着云镜,心里感激莫名,他斗不过杜西川,可云镜在帮他斗,云镜把杜西川弄去了敌营,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云镜的心里,果然只认他这个女婿,等杜西川死在乃蛮人手中,云暮然最终只能嫁给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杜西川,云镜刚才的话封死了杜西川所有的退路,让他根本没有机会选择。 终于,杜西川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乃蛮部族!” 他不畏惧俞不凡,可是与云镜相比,还是嫩得厉害,轻易就掉进了坑里。 张卫年和杨一平等人一个一个上前来拍拍他的肩,现在是非常时刻,谁都没有理由说,杜西川可以不用去。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杜西川回去换了件衣服,又草草吃了点东西,开始在城门处等候。 只一个时辰之后,凉州城的城门突然打开,先是极境堂的人鱼贯而出,云家的一些人挑着少许礼物紧随其后,最后才是云镜和杜西川。 第182章 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云暮然听到消息以后赶到城楼的时候,杜西川已经出了城门,云暮然在城头大喊,急得跳脚,但是田七拦住了她,不让她继续前行。 杜西川听到了她的喊声,向她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云镜听到女儿喊了那么多声,居然没有喊一声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乃蛮人也一直在监视着城门,看到有人出现,急急地向乃蛮部族的主师营前去报告,只片刻时间,便有一营乃蛮士兵迎头赶了上来,而凉州城城头上的士兵赶紧把城门又关了起来。 杜西川和云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直到背后的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响声,杜西川才问道:“师叔,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究竟给我挖了什么坑?” 云镜一直听不到女儿对自己的关怀之语,正没有好气,现在杜西川上来问事情,正好可以吓吓他。 他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用眼睛斜睨着杜西川,口中一副得意洋洋的语气:“你可能不知道吧,梁中野得到的关于乃蛮族的资料,是我提供给他的!” 杜西川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从今天听到敌军来攻时,梁中野和云镜之间表现出的那种默契,足见两人之间曾经作过沟通,所以心中并不奇怪。 他现在更想要知道,云镜和俞不凡之间勾结到了什么程度,和极境堂之间,又勾结到了什么程度。 他脸色平淡,语气也极平淡:“然后呢?” 云镜见他居然不慌,心里暗暗奇怪,继续吓唬道:“我的人一直在乃蛮部族中,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敢说我了如指掌,但是大致的行动方案我还是能猜到的。” 从刚才开始,杜西川就一直在考虑,为什么云镜会甘愿出来与自己一起冒险,可一直都想不出理由来。 直到现在云镜说出这个情报,杜西川的心中突然咯噔一起,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性!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不可思议:“所以,你早就跟乃蛮人谈好了交易,你故意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算准了我会拖你下水,于是你将计就计,明目张胆地下来与乃蛮人进行这次交易?” 见杜西川竟然如此快速地了解了自己的计划,云镜既感到意外,又感到很能是佩服,忍不住赞道:“小西川,你果然聪明,真不愧师兄和师妹教你这么多年,一点便透。” 杜西川一脸不可思议:“你这是疯了吗?这样的钱你也敢赚?” 云镜不以为然,他指了指自己的所带得那些礼盒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意也罢,战争也罢,所争的,都是那么一点利益,这个道理,你师父和孔师叔肯定都没有教过你,今天,我来教你。”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摇头道:“你错了,这件事,师父和孔师叔都曾经教过我,他们说,这天下之大,争来争去,都不过一个利字,可正因如此,那些让你可以舍弃名和利的人和事,才能弥足珍贵,师伯,你觉得对不对?” 杜西川言下之意,是孔媛曾经在背后恶评云镜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云镜顿时有些意难平,他想教育杜西川,却没想到被杜西川扎了心。 如果可以选,他更愿意选在安心村里和师父、师娘以及师兄妹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惜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回,他最后还是选择做一个商人,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并不回答杜西川的话,而是继续道:“小西川,你千万不要信什么仁义道德,尤其是对眼前的这些人,更不用存什么慈悲之念,锦上添花的事可以做,雪中送炭的活绝对不干,尤其是这些乃蛮人,真正已经是穷途末路,你要做的,就是利用完他们最后一点价值,赚完他们最后一个铜板,让他们永远曝尸荒野!” 杜西川静静思索着云镜所说得话,从某些角度而言,云镜所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杜西川的内心却似有某些东西拼命抗拒这些,不愿意他变成这样的人。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放下乱七八糟的想法,问道:“你这样资助敌人,不怕他们反过来害死我们吗?” 云镜摇摇头,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乃蛮人没有机会,就算整个乃蛮部族过来也没有机会,凉州并不如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设不设防,杨一平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从我这里骗走的银子,大部分买了兵甲和武器,一直藏在云家的几个秘密仓库之中,再加上他一直把马匪的档案建立得很好,就是害怕这样的情形出现,靠那些乃蛮人,或许会害死一些人,但绝对破不了城!” 云镜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自大。 他在这些年中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对周围一些小部族的调查摸底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乃蛮人作为最靠近凉州的一个部族,更是云镜重点关注的目标。 他对于乃蛮族有关情报的了解,远远超过其他人的想象! 看着云镜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形象,杜西川更加愤怒:“既然你这么笃定,为什么还要把我拉起来,让我陷入险地?” 少年眼中浓浓愤怒,突然似触动了云镜的某个情绪点,他突然决定对杜西川讲一些实话。 他指着那些被家人抬出来的东西:“一个原因如刚才所说,我需要利用你做挡箭牌赚钱,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让你出名!” 他略顿了顿,又道:“今天这场仗赢下来,凉州向青州和朝廷发报的塘报之中,就会出现你的名字,你的资料会出现在兵部甚至皇上的案桌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在凉州城,有一个十四岁的五境天才,而且这个五境天才精通医术,有勇有谋,简直是神人下凡,让神京中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替你去联想,最后给你’找‘一个爹出来!” 杜西川不解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出名,还给我玉佩。” 第183章 真的还是假的 云镜望着远方,目光中却空空荡荡的:“小西川,你有没有算过,从俞千户来到凉州开始,一共经过了几天?” 杜西川略略算了一下:“应该不超过七天。” 云镜又问他:“从你出生以后的那么多年中,曾经有在七天中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吗?” 杜西川的脑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早在极境堂的六种武器出现在凉州城的时候,他就在担心,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发生的,而现在终于从云镜口中得到了答案,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以至于几十年来都很安静的凉州,突然在七天之中如同被煮沸一般,变得动荡不安。 他看向云镜,希望用云镜身上找出某些答案,他用试探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后面推动这一切?” 云镜的神色淡漠,目光极远极远,仿佛正在注视在遥远的地方,一件正在发生的大事,但是他的心里,也颇为欣赏杜西川的悟性,杜西川居然这么快就领悟了他的意思,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有了想更多地跟杜西川解释的欲望。 他难得地向杜西川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一座火山的存在,是因为内部有力量在积累,这种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喷发,这是黑暗中所有力量长期角逐的结果,并不是谁一个人所能推动的,我不能,谁也不能。” 杜西川反应过来:“你的意思,凉州城就是那个喷发的火山,而你只是推动了一把,让火加速喷发。” 云镜点点头:“凉州城里掩盖的东西太多,我只是相对无关紧要的一个,那些一直想要寻找答案和抹掉痕迹的人,才是大力的幕后推手之一。” 他略顿了顿,看了一眼杜西川,眼中居然略略有了一抹愧色,然后继续说道:“有些人想利用火山烧掉一些东西,有些人想要寻找一些答案,还有些人想要火中取粟,但不论是那一种人,他们都希望悄悄做事,不希望自己的动作被人看到。” 杜西川的脑中又有东西一闪而过,他急切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们需要一个目标,只要这个目标足够闪亮,那么所有人都会被这个目标吸引,以至于连火山喷发这样的事都下意识忽视了?” 云镜又点了点头,反问道:“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吗?如果你被火山喷得足够高,所以人都会抬头看你,至于火山本身,还会有谁愿意关注。” 杜西川默然不语,他终于有些悟到,从俞不凡、王公子、极境堂、刺杀案再到相亲事件,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在一步一步推着他,从黑暗的角落中走向光明之处,这可能不是一个人的愿望,而是所有力量角逐后的结果。 看着杜西川陷入沉默,云镜在一旁继续说道:“想推动火山喷发的人,不止我一个,你不是说我爱拿天下人入局吗?你说得没错,但执棋的人不是我,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在局中,你也在局中,我也在其中,你跑不了,我也避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奋力前行,从这场火山喷发中安然突出。” 杜西川毛骨悚然! 云镜的新丝绸计划已经足够吓人,可云镜的意思是这些计划竟然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势力的更可怕的计划正在酝酿之中,也许很快就将露出水面。 而他是用来转移这一次视线的最好方法! 可是,他需要有多么闪亮,才能达到转移视线的效果,才能让所有人把目光都转移到他的身上,才能掩盖这一切? 他的心中升起极可怕的预感,他已经可以猜到,云镜给他的那块玉佩一定是一块可怕的东西,可怕到他从此将要不得安宁,甚至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他决定,如果能安然回城,必须尽快弄个假玉佩,然后让云暮然把那块玉佩能扔多远扔多远。 看着杜西川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云镜非常满意,他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然后他道:“大浪淘沙,真金永存,所有人的成功都必须经历坎坷,这对你来说,是一次人生的考验,却也是一次最大的机会,既然所有人都在努力把你推上去,那么你就该抓住这样的机会,一飞升天,一鸣惊人!”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他根本不相信云镜会有这样的好心,会真的愿意帮他,最现实的结果,只可能是他不死也脱层皮! 云镜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如果你是天命所归,到最后一定不会有事,我才会放心暮然跟在你身边,否则,你最好在你和暮然还没有什么实质关系的时候去死,免得她一直放不下你!” 杜西川更加不解:“既然你这么关心小然姐姐,为什么要却要逼着他嫁给俞不凡?” 云镜又是冲他一笑,反问道:“嫁了吗?” 杜西川一愕,竟然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云镜的那些话语动作,全都是演戏? 究竟是真的?是假的?或是为了让杜西川去乃蛮部族卖命,故意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假话? 云镜笑得更欢了:“小西川,很多你看到的东西,表面和实质,也许完全不一样,你很聪明,但毕竟还小得很,便愿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些。” 杜西川微微摇头,:“师叔,你现在才想着给自己洗白,是不是晚了些?” 云镜毫不在意,问道:“我是你师叔,又是暮然的爹,你能拿我怎么样?” 杜西川一愕,发现自己对云镜还真有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个师叔的身份,得确保不了他的安全,可是云暮然的爹这个身份,杜西川怎么也绕不过去,只要他可能跟云暮然在一起,就动不了云镜。 看着杜西川在那儿直翻白眼,云镜笑得合不拢嘴:“小子,你还嫩着呢,这江湖的路,你才刚刚开始走而已!” 两人说话之间,乃蛮人的一营士兵向着众人缓缓而来,一直到离凉州城约一里多路的地方才站定,与云镜等人遥遥而立。 第184章 粘葛.卜克汗 在经过了被抛弃和长时间的行军后,乃蛮人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疲惫,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坚定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勇气。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与坚韧,仿佛要将心中的悲伤化作力量。 尽管身心俱疲,但乃蛮人们依然保持着高度整齐的队形,毫不懈怠地执行每一个动作。他们的步伐整齐有力,队形严密有序,一丝不苟。这种默契和纪律性令人赞叹不已,即使面对困境也能保持高度的团队合作。 少顷,队伍分开,一个魁梧的老者走了出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他的面容被阳光晒得黝黑,呈现出一种久经风霜的坚韧。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够洞察一切,透露出智慧和灵性。 他的身材高大而健壮,肌肉线条分明,透露出一种力量感。他的穿着简单而朴素,但却散发着一种庄严和神圣的气息。他身上的长袍随风舞动,仿佛与草原融为一体。 “粘葛.太阳?”耶律保保惊呼一声,迎上前去:“为什么这支天选者的队伍,是由您亲自带领的?”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奔上前来,当他们相距几步之遥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眼中满是欣喜和感慨。然后,他们微微躬身,右手放在胸前,向对方行了一个传统的蒙古礼。 接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和力量。拥抱过后,他们用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和牵挂。 “耶律保保阁下!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粘葛.太阳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你的修为又见长了!” 略顿了顿,他又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粘葛.太阳了,而是粘葛.卜古汗,除非我能给孩子们找到一个新的生存空间,我才有资格重新叫粘葛.太阳。” 在乃蛮部族,首领被称为太阳汗,所以又名太阳,也是部族中唯一一个有资格称为太阳的人,粘葛.太阳带领着天选者队伍离开之后,原来的部落中又有了新的太阳,而他刚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粘葛.卜古汗。 耶律保保不解地问道:“可是按照你们的族规,太阳是不需要参加天选者举拔的,为什么是你带队?” 粘葛.卜古汗年事已高,身体有内伤,又在这样的天气里连续高强度的行军,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只是因为他是整支部队的核心,所以不得不硬撑着,但即使他努力粉饰,仍然掩盖不住他满脸的黑气。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向耶律保保露出一个慈祥和温和的笑容,说道:“长生天降下这样的大雪,一定是惩罚我这个曾经的太阳做得不好,所以我要亲自带领孩子们,寻找一片新的家园,让我们的部族可以永久地生存下去!” 看着耶律保保身后的队伍,他顿时大为惊讶,问道:“尊敬的耶律保保阁下,你们是刚从凉州城里出来吗?” 耶律保保点点头:“这几天大雪,我们一直住在凉州城,只不过你们前来,凉......那个我们觉得极境堂不应该参与你们之间的战争,于是便从凉州城退了出来。” 粘葛.卜古汗心里大为遗憾,他根本不知道极境堂的人居然在凉州,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抓住机会发动一次进攻,裹胁着极境堂的人加入自己的部队,可现在,这次机会好像是错过了。 不过他还是存了一点念想,恳切地问道:“耶律保保阁下,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您的武道极高,能够帮助我们,参与这一次寻找新家园的行动吗?” 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如同雄狮一般的强壮的部落首领,露出如此卑微讨好的表情,耶律保保的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楚,英雄迟暮,又进入这样穷途末路的状态,如何不让人唏嘘?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粘葛.卜古汗行了一礼:“尊敬的粘葛.太阳,您也知道我是极境堂的人,如果没有得到命令,极境堂的人不允许参加部族之间的战争,我也不能违背,还请您原谅。” 粘葛.卜古汗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其实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只是存了一些念想,想要抓住最后这根可能救命的稻草,让眼前的这支极境堂队伍加入自己的部族,这样就可以极大的增加他们攻占凉州城的概率。 看着粘葛.卜古汗默然不语,耶律保保转头看向极境堂其余的人,问道:“如果你们自愿,可以以个人的身份参与这支天选者队伍,我不会阻止的。” 队伍中无人回应,凉州城的实力,他们或多或少已经见识到了,面对着一场必输的战争,他们都不愿意当炮灰。 耶律保保向粘葛.卜古汗遗憾地摇头:“粘葛.太阳阁下,这一次的事,只怕我们爱莫难助了!” 粘葛.卜古汗向他行了一礼:“还是要多谢耶律保保阁下。” 他略略顿了顿,问道:“耶律保保阁下,你们耶律部族,这几年的处境可好吗?” 作为乃蛮人曾经的首领,粘葛.卜古汗对于草原各部族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他猜测粘葛.卜古汗的用意,想要寻找耶律部族的帮助,只可惜,耶律部族现在自身难保,更谈不上能庇护乃蛮人。 他只能又作了一揖,回道:“你也知道,耶律部族也曾经辉煌过,七百年前,耶律部族曾是西域第一种族,可在那以后逐渐衰落,尤其是三百年前草原上的一次事故,夺去了绝大部分耶律族人的生命,耶律族已经很难恢复到昔日的荣光了。” 他的面上露出些许尴尬,说道:“不瞒您说,如果不是耶律族有一位格格成为了当今皇上宠爱的妃子,耶律族恐怕连前十的族都排不进去。” 第185章 礼物 粘葛.卜古汗脸色更是灰暗:“长生天不愿意总是眷顾一个部族,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也无法持续五百年以上的辉煌,我乃蛮部族,最辉煌的时候,族人近千万,占了小半个大漠,到现在却只剩下区区万人,等这一次灾难之后,只怕......” 他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害怕这种丧气的语言会摧毁最后一点士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耶律保保有点同病相连的感觉,他微微叹息一声,劝慰道:“粘葛.太阳,中原人曾经有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相信乃蛮人会如这野草一样,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的。” 粘葛.卜古汗抱了抱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们乃蛮部族的人数不断减少,所占据的地方也越来越差,如果将来可以,还请阁下为我们寻找一个大姓,乃蛮部族愿意依附于他们的部族之下,放弃粘葛.太阳的名字,但也请新部族能够保留粘葛的姓氏,一旦大漠重新变绿,让我们乃蛮重新寻找自己的家园。” 耶律保保想了想,说道:“大拉包尔议会的高等姓氏完颜氏,为了抗衡孛儿只斤氏和爱新觉罗氏,正在想方设法拉其他小部族加盟,我建议你们可以去找现在的完颜氏首领完颜晟,相信他会感兴趣的。” 粘葛.卜古汗又向他行了一礼:“多谢耶律保保阁下,愿长生天保佑你,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现在的粘葛.太阳,还请您一定能为我们引路。” 耶律保保点头道:“好,等我回西封山之前,我会去拜访粘葛.太阳,让他派使者与我一同前往。” 粘葛.卜古汗单膝下跪,他身后的五百名士兵也跟着下跪。 粘葛.卜古汗将身体压低。接着,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合十祈祷,表达内心的虔诚和谦逊,其余士兵们也跟着低头,目光凝视着地面,仿佛与大地相连。 这是乃蛮族的最高礼仪,只在祭祖和感谢长生天时才会使用。 “耶律保保,愿长生天赐福你!” 耶律保保没有躲避,也没有去扶起粘葛.卜古汗,而是静静受了这一拜,然后他道:“我发誓会完成此事,但是如果你们要进攻凉州,我们无法参与,只能暂时离开了!” 说完这些,他转过身去,向远处的杜西川方向微微施了一礼,然后带着极境堂的人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粘葛.卜古汗站起身来,默默看着耶律保保等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所有人影灭入远处的雪景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他这才转过身来,慢慢走向云镜和杜西川两人,一边走一边看向云境所带得礼物,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直到两人面前时,只简单地行了一礼,说道:“云老爷,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你不怕我们会翻脸不认人吗?” 云镜对粘葛.卜古汗的态度早有预料,他似是没看到对手话中的威胁之意,依然很恭敬地把手放在胸前,向他微微行了一礼:“尊敬的粘葛.太阳阁下,这种时候,你们最需要的是我这样的商人,我已经给你的部族送去了一批粮食和燃料,可以保证乃蛮部族可以度过这个冬天的人,再增加八百人,另外,我也备了一点薄礼给你们,请您笑纳。” 他向几个手下作了一个手势,几个手下挑起担子,来到乃蛮人的队伍面前,打开了担子上木箱的盖子,里面分别是一些食物和炭火等燃料,总数不下于四五百斤,虽然对于整个乃蛮族来说,这点东西聊胜于无,但在这样的极寒天气中,这些礼物也是弥足珍贵了。 尤其是其中一些馒头包子等物,云镜特意让人刚刚做好,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对于刚刚在冰天雪地里长期行军而来的乃蛮士兵有着某大的吸引力,许多士兵已经忍不住在口中猛咽唾沫,如果不是因为军纪,只怕他们之中许多人立时便要上前抢夺。 粘葛.卜古汗看着自己士兵那些丑态,微微皱眉,他只能放下自己适才的高傲姿态,向云镜全心全意行了一礼,虔诚地祝福道:“感谢您,尊敬的云老爷阁下,如果乃蛮部落还有重新崛起的一天,一定不会忘掉阁下给予的帮助!” 云镜微微一笑:“不必客气,如果你们愿意就此退去,我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一场战争你们打不赢的,你们自己心里知道。” 粘葛.卜古汗微微摇头,脸上异常认真:“云老爷,关于这件事,部族和你的使者已经商讨了许久,我们想要这些族人都活下去,而你们显然不会付这样的代价,这样的谈判注定不会有结果,如果凉州城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由实力来决定归属吧。” 云镜微微摇头:“如果你们一定要作自杀式攻击,谁也阻止不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如果你们一意孤行,等下次大渊军队找到乃蛮族的位置,你们可能会灭族!” 粘葛.卜古汗淡淡一笑,丝毫不惧,说道:“这几千年来,西域和中原杀来杀去,谁也没有真正征服得了谁,你们有能力征伐乃蛮族,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们也无法在大漠真正立足,你们更无法杀光所有的乃蛮人,只要你们离开,乃蛮人又会重新繁荣起来,能让乃蛮人灭绝的,只有长生天,大渊,做不到!” 云镜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这种争论实在没有意义,事实上,在过去很多年中,他所派的人已经和乃蛮人作了无法次的沟通,但是乃蛮人死死的抱着自己的传统和对长生天的信仰,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肯作出改变。 即使到了今天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依然进行自杀式进攻,拒绝作出改变。 他微微摇头:“行了,我们不作争论了,我们商量另一种可能性吧,你可以奉劝你们新的太阳,可以与我们大规模进行商业合作吗?” 第186章 一百名少年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话锋一转:“我一直试图说服你们,像你们这样的小型部族,生存的压力非常大,抗天灾的能力太弱,任何一次较大的天灾,就可能导致你们出现重大的减员,只有他们与其他部族展开商贸,把你们的东西卖出去,多囤积一些物质,才有机会度过这样寒冷的冬季。” 粘葛.卜古汗略略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消化云镜所说得话,然后他才回应道:“尊敬的云老爷,我们的部族在这块大漠和草原上已经生活了几千年,一直在用这样的生活方式,无数个部族崛起,无数个部族消失在历史之中,便如同那凉沧河的水,有时清洌,有时混浊,有时咆哮,有时干涸,这是长生天赐下的宿命,谁也不会去改变,谁也不可能改变!” 而对着顽固的粘葛.卜古汗,云镜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而是依然用满怀真诚的口气劝说着。 “尊敬的粘葛.太阳阁下,你们有没有想过,最初的你们,用石头当箭头,用木棍当长矛,连驯养牛羊都不会,可现在的你们,学会了使用马鞍和马蹬,学会了制作铁甲和长刀,甚至还有了铁炮,这不是长生天从一开始就赐来下的,而是交易得来的,只有交易,才会让你们有未来。” 粘葛.卜古汗却无心听到探讨这些大道理,只是连连摇摇:“尊敬的云老爷,我已经不是粘葛.太阳了,如果我们赢下这一次的凉州之战,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想法,至于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云镜听出粘葛.卜古汗只也在敷衍,他纵然再想表达,也难以继续话题,只能默然不语。 这些年中,他一直致力于打通草原内部的商品贸易和流通,但是与内部州与州之间税赋较高,官僚腐败的,大规模商业流通很难实施 而西夏诸族表面西夏各族之间的贸易同样存在大问题。 首先是道路和距离限制了普通商品的流通,从凉州开始往西,地形变得越来越复杂,西夏从未在各部族之间修建固定的道路,而各部族以游牧为生,也不会去修建主要道路。 漫长的距离和复杂的路况,再加上经常出没的劫匪限制了西夏各部族之间大规模的贸易往来,这也是云镜一直耿耿于怀,试图改变的事情。 其二是各部族之间一直对于大规模的商品贸易并不支持,尤其是一些小的部族,缺乏自己的特色物品,只习惯于把牛羊当作最重要的财产,搞风险能力太差。 一旦遇到如同今年这般的天灾,出现大规模的幼畜死亡或者瘟疫事件,部族便会变得岌岌可危。 在草原上,最喜欢两种人,一种是背着铁炉子到处打铁的手艺人,一种便是如同杜西川这样手段高明的兽医。 而如同云镜这样的商人,所有人都觉得与他们交易会吃了亏,没有人喜欢,所以尽管云镜一直在与各部族之间做生意,但是深度合作伙伴,几乎没有! 一旁的杜西川突然插嘴道:“以你们这点人,打不下凉州城的,你们会死在这里!” 粘葛.卜古汗有点诧异,杜西川虽然与云镜一起出来,但从站立位置以及神情举止看都不似云镜的仆人,更像是云镜的后辈,粘葛.卜古汗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可杜西川突然这样插嘴,顿时显得很突兀,如果他是云镜的子侄,这样插嘴,显然很不礼貌,可如果他不是云镜的子侄,他又是谁? 这让粘葛.卜古汗来了兴趣,他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年轻人,请问你是谁?” 杜西川还没有回答,云境抢先道:“这位是我的师侄,叫杜西川,他精通医术,能医治牲畜,也能替你治病,你们远道而来,天气寒冷,一定会出现大量的冻伤,我让我的师侄过来替你们治病!” 粘葛.卜古汗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而是淡淡地斜睨了一眼杜西川:“云老板,虽然有些冒犯,但是我还是想请问阁下,您的这位师侄是不是太过年轻了,在大渊,这样年轻的孩子,就可以为人治病了吗?” 云镜似乎猜到粘葛.卜古汗会这么说,他也不生气,只是指了指杜西川继续道:“你们乃蛮人跟凉州住得很近,难道没有听过凉州城小兽医的名号吗?” 粘葛.卜古汗眼睛一亮,来到杜西川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站起来,连言语中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诚意:“原来阁下就是神医凉州城小兽医,没想到阁下竟然这样年轻,实在是天纵奇才,刚才我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我的无礼,你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医术,定是长生天的赐福,我代表乃蛮族,欢迎阁下来到乃蛮族!” 杜西川向他微微还了一礼,心中却没有半分因粘葛.卜古汗的礼节而感到高兴。 他平时为人低调,偶尔外出采药之时,也曾经给西夏游牧民族的人和牲畜行医治病,但是却从来不愿宣传自己的名号,正常情况之下,乃蛮部族不可能听过他的名号。 可现在粘葛.卜古汗对他的态度,简直如同求贤若渴,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激动,只有一种原因,云镜早就让要作了铺垫。 所以,今天的会面,早就在云镜的计划之中,正如同云镜先前所说,他们的计划是造星。 如果杜西川承受不住这样的名气,一旦摔下来,必然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粘葛.卜古汗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尊敬的杜西川阁下,实在非常感谢,我们一路行来,族人之中出现了大量的冻伤伤员,还请您等下替我们医治!” 一旁的云镜立时打断道:“粘葛.卜古汗,我已经实现了我的约定,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自己的约定了,我需要的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粘葛.卜古汗淡淡地道:“乃蛮人虽然遇到天灾,但是依然信守承诺,你的东西送到我的部族,一百名乃蛮人的少年便会去你指定的地方。” 第187章 激不动 云镜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这一百名乃蛮人少年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现在对方终于实现承诺,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某个方向,说道:“你可以现在就让你的那些少年去我指定的地方,那里会有人接收他们,我会让我的师侄留在这里,如果我违反约定,你们就可以杀了他。” 粘葛.卜古汗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杜西川和云镜之间的表情,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杜西川,问道:“少年医生,你同意这样的要求吗?” 粘葛.卜古汗老谋深算,虽然刚才云镜说杜西川是自己的师侄,又热情地介绍杜西川,但他立刻猜到云镜和杜西川之间存在的龌龊,一得到机会,便想要挑拨离间。 杜西川并没有轻易上他的当。 在三方的势力角逐中,杜西川显然是最弱的一方。 不光实力弱,信息上也极度不对称,云镜和乃蛮族已经计划多年,现在又挖了一个大坑,杜西川已经身在坑中,不由自主。 这种情况之下,对杜西川来说,实在太过被动,如果没有一个可以改变处境,只怕接下来的乃蛮军营之行,他将寸步难行。 杜西川略略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刚才俞不凡所写的手令,高举过头顶,大声道:“粘葛.卜古汗和乃蛮族的族人们,你们听好了,我奉凉州卫千户俞不凡和县令张卫年大人之令,出使贵族,为你们的族人前来治病,但我们的善意并没有换来你们的尊重,得到的,反而是你们的羞辱,现在我站在这里,作为凉州城的使者向你们乃蛮族人发起挑战,你们可以选择一对一单挑,也可以选择群殴,我就是一个人,我就站在这里接着,绝不后退一步!如果你们不敢,你们就是乖乖向我凉州道歉!” 这几句话,他把真力开到了四境,中三境的实力显露无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五百人的乃蛮士兵队伍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不禁动容。 乃蛮人最重真心,也最敬英雄。 又有什么行为,能比杜西川现在的做法更和善,更英勇? 更可怕的是,杜西川根本不是狂妄,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显露出中三境的实力,谁又敢说他狂妄? 乃蛮部队中一阵骚动,立即有此起彼伏的声音提出来要向杜西川挑战。 敌人到了眼前,而且如此狂妄,热血的乃蛮少年们又怎么忍得住? 如果不是因为军纪,只怕杜西川身边现在已经围满了人。 粘葛.卜古汗也是大吃一惊,他只是想搞一个挑拨离间,结果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刚烈,反而撞到了铁板。 最让粘葛.卜古汗难堪的是,他仔细思考了一遍乃蛮人的人才储备,发现除了当作秘密人才的几个人之外,竟然连一个中三境的人才都没有。 即使那几个秘密人才,年龄也远远超过杜西川,赢了也不稀奇。 整个乃蛮部族队伍现在最紧缺的就是医生,尤其是传说中的凉州小兽医这样的神医,神医来到军营之中释放善意,他们居然要上前去和他打一架,只怕人人都觉得要疯了! 粘葛.卜古汗只好回过头去,用低沉的声音怒吼道:“杜西川医生是来为我乃蛮族人治病的,你们不得无礼!” 他的威信,再加上深厚的真力压制,让乃蛮士兵迅速归于安静! 他转过头去,脸上已经全是和善的微笑,向杜西川微微行了一礼:“对不起,尊敬的神医杜西川阁下,由于我言辞不当,给阁下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我代表乃蛮族人向阁下和凉州表示道歉,请您暂时忘却我刚才的无礼,能为我的族人们进行施救,我和我的族人们必定不敢忘记阁下的大恩大德!” 杜西川哼了一声,心里大呼可惜。 他已经用了尽可能挑衅的语言,希望乃蛮族有人沉不住气,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即使是出来一群人也罢,他现在处在最好的位置,不管打不打得过,找个机会就跑,凉州就在身后,他完全有机会逃脱。 众目睽睽之下,他与乃蛮士兵且战且退,谁也不能指责他,更不能说他不战而逃。 可没想到粘葛.卜古汗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甚至乖乖地道了歉,这让杜西川极度郁闷,在心中怒骂粘葛.卜古汗是条老狐狸。 可是杜西川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自己把武道境界展示的过高了一些,如果他只是显示二三境的实力,说不定粘葛.卜古汗就会同意,让人出来“教训”他。 可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情上,杜西川已经占据了主动,撇清了与云镜的关系。 他去乃蛮部族治病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感激他,包括云镜在内的,都不可以轻易的把他当作牺牲品。 粘葛.卜古汗诚心诚意道歉,杜西川也没有继续穷追不舍,只是摆了摆手,脸色平静:“我来到你们部族,是出于医生的责任,看看你们部族中有没有人需要救治,不管你们谈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任何你们之间的约定,都不要把我扯上去。” 粘葛.卜古汗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您说得很对,我们不会有别的想法,您就是您,尊敬的杜西川杜神医,整个乃蛮族都会欢迎您的到来!” 杜西种很是头疼,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再说什么,也就没有了意义,只能哼了一声,表示默认了对方的意见。 粘葛.卜古汗见终于安慰好了杜西川,便把矛头对准了云镜,问道:“云老爷,你已经听到了,你师侄是凉州城派来的使者,他与我们的条件无关,我们的合约之中,你不要把他当作担作的手段,所以,你想一想,怎么找一个新的担保方式吧! 云镜摇了摇手指:“您一直没有搞清楚一件事,这一百个少年留在乃蛮部落,结果极可能是死路一条,我是给了他们一条生的道路,他们多在你们这里呆一天,就会多消耗一天的粮食和燃料,我带走他们,对你们有好处,你们需要感谢我,而不是怀疑我!” 第188章 文明的虚幻 杜西川突然反应过来云镜在做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镜:“你是真的疯了吗?你竟然想建立一支自己的军队?” 对于杜西川的聪慧,云镜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他也没有打算否认和隐藏,只是摇头道:“你猜对了一半,云家确实有建立自己队伍的打算,但并不是军队,而是商队。” 云镜开始向杜西川讲述自己的构思! 当然,与其说他是讲给杜西川听,倒不如说他是讲给粘葛.卜古汗听,他希望粘葛.卜古汗这个部落首领能够认同他的计划。 按照云镜的思路,大漠和草原上的部族,之所以无法建立完整的商贸体系,其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各部族内部对于其他种族的不信任。 严格来说,西夏皇朝并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帝国,而更像是一个部族的联盟,在联盟内部各种族之间,各种纷争也从未停止。 所有的部族唯一信奉的是优胜劣汰和弱肉强食的原则,他们时时都在防备来自别的部族的侵略,根本无法信任彼此。 而云镜正在尝试另一条道路,他要在每个种族中都招募一些年轻的族人,混合在一起慢慢培养,消除他们之间的误解,建立起彼此的信任,再让这些族人联系各自的部族,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商业网络。 “你不会成功的!你这样的设想,只是空中楼阁!”当听云镜所述的一切以后,杜西川摇摇头,“师父曾经说过很多次,利益是很复杂的东西,而且不停在变动,如果你单纯的以利益来诱惑,让他们变成一个整体,注定会失败。” 杜西川看着云镜的表情变化,很认真地说道:“况且你现在所有的思维,都是以你的角度去考虑西夏人,他们究竟会怎么样,会信奉什么,会崇拜什么,会追逐什么,这些所有的一切,你几乎一无所知,你怎么可能会成功?” 这个回答让云镜很是意外,他沉稳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细微的惊慌,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他一直在安慰自己,事在人为,路虽远,行者必至,只要他?力前行,总有一天,他会重现丝绸之路的荣光。 而杜西川的说法,让云境下意识地破防! 云镜知道,这不是杜西川自己的思路,杜西川太小,根本不可能对西域有如此全局的了解,这些想法和思路必定来自杜远和孔媛,而他对于杜远和孔媛有着发着于灵魂的敬畏。 云镜口干舌燥,几乎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杜西川看看他的眼眸,再看看粘葛.卜古汗,粘葛.卜古汗现在同样很认真地盯着杜西川。 凉州小神医的名声,是云镜利用各种方法悄然在凉州周边部族中宣传的,人云亦云,越传越神。 粘葛.卜古汗作为部族首领,对于传言有自己的判断,但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下意识渴望对手的医术强大,可以治病。 杜西川刚才所展示的中三境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粘葛.卜古汗的预期,而现在杜西川居然开始分析西域局势,更是引发了他的兴趣,让他忍不住想要认真倾听。 杜西川仔细回忆着回想起师父杜远和孔媛曾经跟他讲过的中原历史史,回想着的关于西夏皇朝各种族之间的争斗,大渊皇朝与西夏之间历年的冲突和战斗以及这一切原因的分析,然后说道:“早在数千年前,中原就开始建立了大一统的、中央高度集权的政权,可为什么在草原和大漠却一直没有建立这一切?” 所有人都没有回答,事实上,所有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包括粘葛.卜古汗都曾经扪心自问,问过这个问题,想知道为什么草原中从来没有建立真正的中央政权。 即使偶尔出现一个强大的种族姓氏,比如曾经出现过的綦毋氏、呼延氏、耶律氏、包括现在强大的完颜氏、孛儿只斤氏、爱新觉罗氏,他们都曾想过在草原上建立如同中原一样强大的中央政权 ,可现实是所有人都失败了! 在这其中的难度超乎所有人想象! 数千年前,嬴氏在中原建立了第一个高度统一的中央集权。 但后世没有一个历史学家、没有任何一本历史书可以完整的描述,嬴氏的第一个中央政权曾经经历了何等复杂的局面。 史书把嬴氏的皇帝描述成千年来最大的暴君,仅仅经历了两代,不足百年的时间,嬴氏的皇朝便被颠覆,被新的皇朝更替。 但是嬴氏的理念保留了下来,从那以后,中原的每一代君主,都以追求大一统为最终的使命,并且以此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皇朝。 可是,西域从来没有建立过一个真正的皇朝! 杜远总是跟杜西川强调过一句话:“没有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的繁荣和利益,都是虚幻!” 嬴氏的皇帝用这样的一支军队实现了书同文、车同轨、实现了统一的度量衡,统一了货币,统一了人民对于中央集权的认同。 野蛮、血腥、残酷,但是有效! 但不仅仅如此! 数百年前,孛儿只斤氏成了西夏的皇帝,甚至用强大的武力征服了中原以及更西部的欧罗,建立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中央政权,可是这种中央政权与中原的中央政权有着本质区别,从来没有真正的皇朝,只过了不足二百年,整个皇朝便烟消云散。 杜西川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云镜道“师父早就跟我说过,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实力之上,千年前丝绸之路的成功,是建立在中原前晋朝有一支强大的可以深入西域的军队的基础上,是建立在英雄云病封狼居胥的余威之上的,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你想在西域建立什么商业规则,只是幻想!” 云镜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对俞不凡寄予厚望,他希望可以在凉州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并且这支骑兵至少能与某个种族保持有一定的威慑力,才能让对手给予自己公平。 第189章 毫无意义的争论 杜西川终于占据了话语的主动权,再不给他留任何幻想,继续道:“我猜到你一直在示好俞不凡,示好俞家,目的就是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且不说俞不凡是不是这样的人才,就算你真有这样的计划,也只会是空中楼阁。 西夏皇帝会允许这样的军队出现吗?他们会在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来杀光了你,不要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不要以为你有机会火中取栗,极境堂那些收集情报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会怎么对付你,你自己都能想得到!” 云镜依然只能选择沉默,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总是在投机,想从所有的不可能中组合出一条可能的路,为云族的既定目标,走出一条新的道路。 况且云族的目标,远不是这么简单,有些事,云族的人赌上全族的命运,也必须去做! 见云镜默然不语,杜西川知道他仍然在心中抱着幻想,于是便微笑着问一边的粘葛.卜古汗道:“这位大人,如果您是西夏的皇帝,会同意这样一支商队出现吗?” 粘葛.卜古汗仰头朝天,眼神微闭,散乱的白发跟着他的头颅一起轻轻摇动:“我很同意杜神医的观点,长生天不会同意这样的商队出现,所以每个族都不会同意,皇帝不会同意,大拉包尔议会也不会同意,云老板,我劝你不要再去想这样无聊的事,不要去做这样可怕的梦!” 云镜终于开口道:“我一直都在疑惑,商贸之路,会对各部族都有利,为什么你们要拒绝呢?” 粘葛.卜古汗睁开眼睛,身上突然升腾出一股气势,那一瞬间如同大漠诸位先祖附身,在眼中闪烁出睿智的光芒来:“最早的中原部族,也曾如现在的西夏一样生存着,正是因为贸易的开展,让人民越来越多的忘掉了生存的能力和技巧,最后不得不以一个国家的方式生存着。 但是长生天照耀的大漠之地,即使一个部族只留下十个人,一百个人,他们也可以重新繁荣起来,直到有一天重新大族荣光,就如同我们这次的天选之路,一定会让乃蛮部族的人重新焕发生机,再次发展。 我知道中原人一直视我们为蛮夷,可在我们眼中,你们这些中原人,何尝不是一群胆小鬼和糯夫。 就像我们乃蛮族,可以被消灭,可以被淘汰,可以被长生天抛弃,但是我们不会背叛长生天,不会选择以中原人的方式像狗一样地生存,草原的自由自在,才是我们的家!” 他说完这一些的时候,眼中浮现出无限虔诚的神色,仿佛正与长生天作最神圣的交流,在努力维护着长生天的尊严和利益。 云镜试图作最后的劝说,他用最认真的表情,说道:“我刚才说过了,铁器刚出现的时候,你们也曾经害怕铁器,可现在所有部族都把铁匠当作宝贝,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把那些年轻的商人们当作宝贝,他们才是把西夏带向富有和强大的希望......” 可粘葛.卜古汗显然已经对这样的交谈不感任何兴趣,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云镜的话,说道:“我们在这里争论这一切,毫无意义,云老爷,你要跟我一起去我的大帐内,我们部族有一些年轻人,他们也很喜欢历史,你可以和他们好好的交流,您看可以吗?” 云镜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想要去实现新丝绸之路计划的话,会需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争论,但正如粘葛.卜古汗所说,今天不是争论的时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我害怕你们会把我扣下来敲诈勒索,所以在与你交易之后便回去了,我的师侄会跟你前去,替你们的伤员医治!” 粘葛.卜古汗向他行了一礼,说道:“那我们就此告别吧,等我攻破凉州城的时候,我会去府上作客的!” 云镜也向他回了一礼:“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收殓尸体,要我把你送回部族吗?” 粘葛.卜古汗的眼神中很释然,他指着一旁的战士问道:“吉力罕,如果你死了,你希望你的尸体回种族吗?” 战士仰头向天,神情之中满是慷慨激昂:“如果我战死,我的灵魂将重回长生天,至于我的肉体,便奉献给草原,不论是野狼、秃鹫或是野草,他们会因我而长得更加肥美!” 粘葛.卜古汗笑了,向着云镜道:“听到了没有,这就是我的回答!” 云镜也没有再废话,转过身去,招呼着那些搬着东西出来的云家族人:“回了!” 云镜带来的那些人早就被乃蛮的军队吓坏了,只是因为云镜在这里,勉强站立着,现在听到云镜说可以回去,立时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赶。 云镜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想想将来要面对的路,突然有些意兴索然,他最后向杜西川告别了一声:“小西川,祝你好运,愿你能活下来。” 乃蛮族的士兵又有了小小的骚动,云镜送来的那些物质对于现在的乃蛮族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有人想把云镜等人截下来作为人质,换取更多的物质前来交换。 但是粘葛.卜古汗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发命令,他们也只敢小声议论,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云镜快步回城,云家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守城的士兵看着乃蛮并没有跟上来,便打开了城门,放云镜进来。 云暮然见那么多人出去,却只有杜西川一个人留在乃蛮部族,显然是谈判失败,乃蛮人拒绝离开,这也意味着杜西川的处境变得万分危险。 她在城楼上急得直跳脚,向正在通过城门的云镜大声喊道:“爹,为什么要把西川一个人留在那里,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云镜完美的实现了自己的计划,赚到了钱,赚到了人,又把杜西川坑在敌营,本该兴高采烈,可杜西川的那些分析让他的心头堵得厉害,现在听到云暮然在这样大喊,更是觉得烦闷异常,连话都懒得再说。 第190章 还有得治吗? 他登上城楼,也没有看云暮然一眼,自顾自进了城楼指挥部,云暮然想进去,却被拦在门外! 从云镜开始离开,一直到凉州城的城门重新关闭,粘葛.卜古汗一直在观察着杜西川的脸,却没有从杜西川稚嫩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变化,仿佛云镜所做得一切完全与他无关,仿佛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进入龙潭虎穴。 “少年,我没想到你能如此平静,难道你不知道你接下去步步惊险,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性命吗?”粘葛.卜古汗的脸再不复刚才的平和慈祥,而是变得狰狞恐怕。 杜西川却是淡淡一笑:“我虽然要去龙潭虎穴,可总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我治得人足够多,我们乃蛮人也不好意思杀我,所以我一点都不怕。” 粘葛.卜古汗想了想,似乎杜西川说得很有道理,没有军队会无缘无故去杀死一个好医生。 他点了点头:“只要你尽心尽力当好医生,你的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证。” “你保证不了!”杜西川直言不讳,“你自己都快要死了,最多还有三天,也许是四天,不会再多了,你就必定死了,一个死人的保证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安排你的后事吧!” 一群乃蛮士兵听到杜西川一上来就诅咒自己的首领快要死了,顿时大怒,加上刚才杜西川的挑衅影响,一个一个骚动不安,想要上来把杜西川剁成肉泥。 而粘葛.卜古汗却是默然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杜西川,目光之中充满了探寻之意,想从杜西川的言语之中寻找一个答案,看看这个凉州小神兽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神奇。 杜西川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骚动放在眼中,继续淡淡地道:“六七天前,你曾与人动过手,不仅肝和脾同时被重伤,对手还把你足太阴脾经截断,又把治疗肝伤的“行间”、“中封”等穴道全部刺烂,让你根本无法疗伤!” 粘葛.卜古汗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嘴也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半丝声音,他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的额头和鼻尖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杜西川的话让他回想起前几天所见过的那个可怕的人,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而杜西川连他的脉都没有搭,居然已经把他的所有症状说得清清楚楚,便仿佛那个人在动手的时候,杜西川站在一旁似的。 所有士兵都看着粘葛.卜古汗,顿时明白了杜西川所判断的竟然没有错,他们一个一个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着粘葛.卜古汗,在离开乃蛮部落以后,粘葛.卜古汗成了他们唯一的 希望和支柱,可现在这根主柱快要倒了,那个时候的他们,将要怎么办? 杜西川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那个人完全可以杀了你,却根本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你当作一个老鼠一样玩弄,要看着你艰难挣扎,最后一点点死去。 现在你的时时觉得口渴、烦燥、皮肤苍白,发冷,脉跳快而弱,有时还会出现幻觉,那是肝脾已经无法支撑你身体的直接表现,不出三天,你的真力就再也无法压制你的伤势,到那个时候,你必死!“ 粘葛.卜古汗的心里充满了悲凉,因为杜西川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分毫不差,他艰难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回到那个宠辱不惊的乃蛮族首领的状态,但他的说话的声音里仍然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你用不着奚落我!” 杜西川用一双无辜的小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声音中带着极大的疑惑:“我很不明白,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问我,可不可以治好你吗?” 粘葛.卜古汗的眼中瞬间冒出精光,那双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你是说,还有得治?” 他作为部落首领,本来无需进行天选者选拔,只是知道自己必死,这才拿出最后的勇敢,日夜兼程,向凉州城赶来。 他本来的目的,是想要在攻城战中牺牲自己,从而激励自己的部落,在绝境中截取一点生机,可现在听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活下去,瞬间就觉得很多想法需要作根本调整。 杜西川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他一抬手,竟然已经扣住了粘葛.卜古汗的脉门,诊起脉来。 粘葛.卜古汗再一次震惊了,没有受伤之前,他已经是七境高手,虽然重伤导致他的实力下滑,但至少也是中三境的高手,可眼前这个十四岁少年的随手一抓,竟然快得不可思议的程度,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仔细地回想了刚才那一抓,发现自己即使毫发无伤之时,似乎也难以避开这一抓,不是角度或是手法,而是速度和突然性,这样的瞬发反应,他根本无法躲避。 “平心静气,深呼吸,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抗拒!”杜西川小声道,毕竟对手是一个七境的高手,杜西川也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慎,对手用内力反击一下,他会吃大亏。 听到有治愈的可能性,粘葛.卜古汗不敢违抗,急忙放弃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照着杜西川的命令而行,临时进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 杜西川感觉到对手彻底放下敌意,才敢大胆施术,用灵枢烛照经细细的“映照”了粘葛.卜古汗的经脉一遍。 幸好,除了肝和胰的两处损失,粘葛.卜古汗并没有别的内伤,而这两处内伤对于别人无解,对于杜西川来说,治愈的难度并不大。 粘葛.卜古汗看着杜西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一颗心也跟着不断的起起伏伏,脸上再也不复最初时的淡定。 任谁也不能真的堪破生死,粘葛.卜古汗作为部落首领,不管平素怎么表现的为了部落着想,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不能免俗。 第191章 吾之前方,绝无敌手 终于,杜西川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瞬间把粘葛.卜古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能治!”杜西川用两个字作了总结! 如此寒冷的天,粘葛.卜古汗惨白色的脸色居然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急切地问道:“真的吗?” 杜西川白了对方一眼,语气中全是不满:“不爱治不治!” “对不起,对不起!”粘葛.卜古汗脸上满满的诚意,“这个我言语不当,小神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杜西川轻哼了一声,也没有真的见怪。 这个好消息一出,乃蛮士兵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算是振奋了一下士气,每个人对杜西川的态度都在瞬间好转。 粘葛.卜古汗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想不到杜神医如此神乎其技,实在是怠慢了,怠慢了,还请杜神医移步军帐中,让我们好好招待您一下!” 杜西川心中大定,只要把粘葛.卜古汗的小命捏在手中,乃蛮人就不敢对他太放肆,这一趟乃蛮军中之行,安全算是有了基本保证。 可是杜西川的心里总是隐隐纳闷,粘葛.卜古汗的这个伤未免奇怪了些,似乎是有人专门把粘葛.卜古汗伤成这样,等着杜西川来医治一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楼,城楼之上之上有两个人影,只是相隔太远,人影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确信那一定是云暮然和二愣子,这让他又是安心不少。 他转向后去,右手上仰,做了一个动作,那是“吾之前方,绝无敌手”的手势,如果云暮然和二愣子能看清这个手势,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城头上的两个人依稀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这让他瞬间信心大振,回过头对粘葛.卜古汗道:“走,去营帐之中替你治病!” 越过雪墙,乃蛮族的整体面貌都展示在粘葛.卜古汗的面前。 尽管粘葛.卜古汗亲自率领的乃蛮军队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军容,可是,进入雪墙之后,仍然可以看到被天选之后的士兵,在士气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尤其是在经过连续的高强度行军以后,整体部队的军容军貌都显得疲惫不堪,士兵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迷茫和无助。 他们的身体状况也极差,许多人身上带着冻伤,步伐沉重而无力。他们的装备破旧不堪,武器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就跟整个乃蛮部族一样,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穷途末路。 所有人都散乱而随意地站着或坐着,毫无章法可言,也失去了应有的纪律性,将领们的呼喊声也无法唤起士兵们的斗志,他们像是一群失去方向的羔羊,不知所措。整个军队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氛围,仿佛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见到粘葛.卜古汗回来,这些士兵才一个一个打起精神,向曾经的首领表达敬意,粘葛.卜古汗并未如往常一样训斥他们,而一个一个亲切的拍打着他们的肩头,尽可能让他们感受到首领带来的某种信心。 整个部族中间的大帐篷是粘葛.卜古汗的营帐,进入帐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央的火塘,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所有人的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火塘周围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木凳,一些女仆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帐篷的一侧,摆放着一张厚实的毛毯,上面铺着色彩鲜艳的刺绣垫子。 在角落里,堆着一些鼓鼓的皮囊和木箱,是粘葛.卜古汗作为乃蛮首领所带着的为数不多的物资,而帐篷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弓箭和马鞭。 整个帐篷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和皮革的味道,让人闻了以后,似乎可以短暂地忘却外面的天寒地冻和即将迎来的战争。 看到粘葛.卜古汗带人进来,所有人都站立起来,向这位首领问好,可看到粘葛.卜古汗身后的杜西川穿着凉州人的服饰,立时一个一个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粘葛.卜古汗挥了挥自己的双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杜神医,他是来替我们治病的!”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这一位,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凉州城的小兽医!” 刚开始听粘葛.卜古汗介绍杜西川是医生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杜西川的脸实在是太稚嫩了,稚嫩到根本无法让人把他与医生这个职业联系到一起。 可当他们听到凉州小兽医的名头以后,顿时一个一个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尤其是那些身上带着些伤的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了满满的期待。 粘葛.卜古汗请杜西川到火塘旁边的地毯旁坐下,和他不咸不淡地寒喧了几句,然后转入正题:“尊敬的小神医,你打算怎么医治我的病?” 杜西川又把了一次他的脉,详细地解释道:“你现在的问题,是肝脏受到了撕裂损伤,虽然你用真力包裹了这个伤势,但现在肝气郁积,如果无法疏导,不出三天,肝脏必会出现大出血的症状,到时候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可偏偏可以进行肝气疏导的几个穴位全部被人戳烂,所以必须用一种方法重新.....” 杜西川现在唯一可以拿捏的,就是粘葛.卜古汗的生死,这也是他最大的筹码,他必须要让粘葛.卜古汗相信,他得确有能力可以救他,所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得非常详细,只听得粘葛.卜古汗和一旁的人都是连连点头。 粘葛.卜古汗激动莫名,连忙道:“既然如此,小神医快快替我医治,救命之恩,我必有重谢!” 杜西川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可没有傻到这种程度,如果他现在就治好了粘葛.卜古汗,对方再无顾忌,他的安全又何从保证。 他略作思索,回道:“你的肝脾损伤,我都有办法治,但是我先要向你说明,一旦我替你治疗以后,短期之内,你需要卧床沉睡十天,不能劳累,不能移动,更绝对不可与人动手,否则的话,你的肝脾会同时大出血,那个时候,你可能会立刻进入昏迷状态,不用一个时辰,必定死亡。” 第192章 要死要活 此话一出,粘葛.卜古汗立时安静下来,现在大战在即,他哪里有时间敢卧床休息? 可如果不治,按照杜西川的说法,拖不过三天,他也不舍得死。 正在他犹豫之际,旁边一个年轻乃蛮军士大声喝道:“现在部族全员出动,卜古汗大人是全军首领,用人之际,怎么可以卧床静养?你这凉州狗,故意用这样的办法,是不是有所图谋,老实交代,你突然跑来我们部族,究竟是什么居心?” 杜西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淡淡地道:“你们首领的伤,不是我造成的,现在我是医生,在治疗之前,自然需要向他提出医治方案和医治后的结果,你们可以选择治,也可以选择不治,要死要活是你们自己的事,关我什么事?” 杜西川看了一眼青年,这个时候敢站出来说话的,必定地位非同一般,所以更加需要说得清楚一些:“粘葛.卜古汗,我必须明确告诉你,如果选择治疗,你虽然会有一段虚弱期,但我保证你一定可以活下来,可如果选择不治,三天之后,你必死亡,如果你能多活一天,就来砍掉我的头!” 年轻的乃蛮军士似是大惊失色,凑到粘葛.卜古汗身边,大声询问道:“叔叔,你的伤势,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可杜西川却从他的眼中看到另一种神色,似乎有一种隐隐地喜悦。 即使在此情此景之下,乃蛮的内部,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团结。 其余帐中其余的乃蛮人,只是静静地看着粘葛.卜古汗,一个一个脸上显露出关怀之色。 粘葛.卜古汗皱了皱眉头,用低沉的声音喝斥他:“粘葛.卡立克,医生讲得只是病情,实际情况如何,我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是稳定军心的时候,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他虽然没有承认,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听到出来,杜西川肯定没有说谎,不然粘葛.卜古汗不光会当场驳斥他,说不定为了士气,当场就斩杀了杜西川。 年轻的乃蛮军士有些脸红,现在整个乃蛮部族的士气低到极点,如果这个时候粘葛.卜古汗重伤将死的消息传出去,定然会对整支军队的士气雪上加霜! 粘葛.卜古汗的心里很清楚,杜西川所说的,并没有错,他也清楚自己的伤势在何在,现在的他,只能用真力强行压制体内的伤势,但是伤势根本压制不住,几乎可以说每况愈下,他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巨大的折磨! 虽然杜西川没有说过怎么治疗,但他显然不可能说谎,杜西川也不可能借这个机会弄死他,如果杜西川借机刺杀,只会让乃蛮人更加愤慨,提升所有人的士气。 看着年轻的粘葛.卡立克那张与粘葛.卜古汗略有相似的脸,杜西川猜测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文章,也许自己恰好可以利用一下。 他试探着对粘葛.卜古汗道:“卜古汗首领,您可要仔细考虑好了,治疗的时候越早,效果越好,后果也越轻微,如果你拖得太久,即使治好了,也会损伤武道根基,让你的境界大幅度滑落!” 粘葛.卡立克脸上先露出一丝晦涩不明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一脸担忧,上前关心地劝说道:“叔叔,如果情况正如神医所说,当务之急,你应该马上进行治疗,至于军中的事,可以暂时交给我,一切等到您的身体好起来再说。” 粘葛.卜克汗没有回话,但是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开始时,乃蛮族遭遇可怕的天灾,而粘葛.卜克汗也被人重伤,没有救治的希望,他凭着一腔孤勇,想要带着天选者们,闯出最后一条路,即使身死道消,也可以被后世的乃蛮人所铭记。 可当他杜西川说自己还有救的时候,他已经把保住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了,至于荣耀什么的,真到了关键时刻,又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现在有了几种选择,第一种,也是最完美的,一鼓作气攻下凉州城,然后他在城里舒舒服服的养伤。 但是粘葛.卡立克心里很清楚,这个难度难于登天,凉州根本不是只有表面的那点实力,否则他早就开始发动攻城了。 第二种,假装着攻一下城,消耗一下士兵,保留军中精锐,带着这些精锐向西封山而去,找完颜氏或者耶律氏寻求庇佑。 这是最现实的方案,虽然有些残酷,但是部族的精锐和粘葛.卜古汗都可以活下来,而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但这个方案,现在不能讲,如果现在讲,整个队伍的士气都会崩溃,再不会有人还能拿出攻城的勇气。 现在的粘葛.卜古汗必须是无敌和视死如归的部族首领,等到关键的时候,他演一个苦肉计,再找杜西川治疗,谁都无话可说。 他打定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让自己的气势慢慢上升,让别人觉得,那个曾经无比强悍的乃蛮人之王,现在又回归了了。 “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我要与杜神医单独谈谈。”粘葛.卜克汗的脸色无比平静,话语之中充满着无敌的自信,几十年的部落首领,让他在部落中有着无可匹敌的威信。 没有人敢拒绝,帐中的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粘葛.卡立克在一旁劝说道:“叔叔,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你一个人在,我怕有危险!” 粘葛.卜克汗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只一瞬间就让粘葛.卡立克浑身战栗:“你认为,我已经老了,连一个小孩子都需要害怕了吗?” 粘葛.卡立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灰溜溜地离开了帐篷。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粘葛.卜克汗才认真地盯着杜西川,然后问道:“有什么条件可以把我治好?” 杜西川伸出一个手指:“你这种伤并不重,两百两!” 粘葛.卜克汗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说的不是你刚才的治法,而是你立刻马上把我治好,我愿意付出代价,等我打下凉州城,你把城中一半的金子送给你,再把一半的女人送给你当奴隶。” 第193章 演技浮夸 杜西川神色平静,看着粘葛.卜克汗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如同看着一个白痴:“我刚才说过了,我不是神仙,做不到药到病除,就算我做得到,我也不会做,我不会允许你冲上城楼去,杀死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姐妹!” 粘葛.卜克汗大为震惊,他只是试探着想问问,有没有可以快速治疗的方法,可是没有想到还真有这个方法,更没想到杜西川居然敢当面承认。 他的面色阴沉似水,额头似有青筋暴起,双眼之中充满了愤怒与凶狠之色,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怒火。 终于,他似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猛地举起右手,紧紧握住拳头,用力一挥,砰然一声巨响,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一击之力极为猛烈,使得整个桌子都为之震动起来,桌面上摆放的杯子和碗也受到波及,纷纷跳动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而他的脸色愈发狰狞,眼神中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正欲择人而噬,他大声喝道:“我命令你,兽医杜西川,现在立刻马上把我治好。” 可杜西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粘葛.卜克汗,嘴角上扬,眼中似笑非笑,仿佛粘葛.卜克汗正在进行一场最为拙劣的表演。 这让粘葛.卜克汗更为抓狂,他换上了平生所能想到的最凶恶的嘴脸,死死地盯着杜西川的眼睛,让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如果你不肯治,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杀了你,把你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再把你剁碎了扔在荒原上喂狼!” “扑哧”一声,杜西川突然笑了,而且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让粘葛.卜克汗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仰起头来,恨恨地道:“我!粘葛.卜克汗,乃蛮族曾经的太阳汗,一言九鼎,连大漠上的独狼看到我,都会害怕恐惧,想要立刻逃走,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当我说要杀你的时候,必定会杀你,你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觉得我只是吓唬你吗?” 杜西川强忍着笑容,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我不觉得你在笑我,我只是觉得,你当了你们蛮族的太阳汗那么多年,为什么演技会这么浮夸,连我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都骗不了!” 粘葛.卜克汗满脸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的表演在什么地方出了漏洞,让杜西川一眼便看穿了。 杜西川终于忍住了笑,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你现在的身体决定了人你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你现在狂怒,你就无法压制肝部的伤势,会当场吐血。” 粘葛.卜克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杜西川所说得话完全有道理,现在的他确实不敢生气,也不敢激动! 杜西川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是个医生,对你的真气运转了解的一清二楚,我很确信,你现在的真气运行很正常,根本没有半点激动,你这些肢体语言和表情全都是装出来的。” 粘葛.卜克汗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在杜西川这样的神医面前假装生气,实在是一个很傻的决定,不仅骗不了人,反而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尴尬的位置上。 杜西川伸出第三根手指:“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唯一能治你伤的人,杀了我等于杀了你自己。” 看着卜克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杜西川轻轻摇了摇这根手指:“你不要跟我说我年轻,我有发展前途,不要跟你同归于尽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我治了那么多的病人,但凡有一线生机可觅的,总是想尽办法想让自己活下去,越老越不愿意死,越有钱越不会放弃!” 他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用嘲弄的目光盯着卜克汗:“像你这样的部落首领,一辈子荣华富贵,走到哪儿都受万人景仰,任你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你舍得死吗?舍得与我同归于尽吗?” 粘葛.卜克汗原本得确想与杜西川拉扯一下,玩玩心理战术,但现在显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正如杜西川所说,骗小孩子的人,很坏! 可卜克汗想不明白,眼前的人真的是十四岁吗?为什么比大漠上的那些狼群的首领更可怕,更难缠? 他思考着该怎么样摆脱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如果对面也是一个部落首领也就罢了,偏偏对面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变脸太快,实在有些挂不住! 卜克汗觉得自己还是要点脸的。 正在这时,挂在火塘上的茶水烧开了,茶壶的口子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是个最好的机会,卜克汗一骨碌站了起来,去拿起挂在火塘上的茶壶,倒入装着酥油和盐巴的茶桶之中,用两个长筷子慢慢搅拌,真到香味慢慢发散开来,他才拿起茶桶,给杜西川倒了一杯茶。 一股混合着茶香、酥油香和奶香的味道在帐篷里弥漫开来,杜西川饿了一天,只在刚才吃了点东西,现在早就饿了,闻到这种香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粘葛.卜克汗趁机介绍道:“这是我独门泡酥油茶的秘藉,寻常倒进茶桶的茶,总是得凉一凉才好喝,只有我泡的茶,必须在水开的时候直接倒进去,这样的茶香和奶香,才是最浓郁的,你先尝一尝。” 杜西川也不担心粘葛.卜克汗会下毒,他现在在乃蛮人的地盘上,乃蛮人如果存心要杀他,用不用毒,也是一样,杜西川武道再强,也架不上几千人一起上! 他喝了一口酥油茶,果然茶香奶香浓郁,口感极佳,忍不住赞美了几句。 粘葛.卜克汗抓住机会,趁机开始向杜西川介绍起他做酥油茶的秘籍,两个人不停地尬聊,似乎全然忘了刚才曾经想要演一出你死我活的把戏。 就这样尬聊了一会儿,粘葛.卜克汗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重新摆出一副殷切恳求的样子出来:“神医,要不我们商量商量,您现在把我治好了,我给你银子,而且我马上就撤退,不再进攻凉州城怎么样?” 第194章 越是大人物发的誓,越是不能信 杜西川向他微微一笑,调侃道:“粘葛.卜克汗阁下,如果我治好了你,你立刻就会下令进攻凉州城,你也一大把年龄了,不要老是欺骗小孩子,更不要老是欺骗你们的长生天,很不好!” 粘葛.卜克汗下意识要赌咒发誓,只要杜西川能答应马上治好了他,他一定会履行承诺,绝不反悔。 可杜西川却似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继续道:“你也用不着发那些毒誓,你们这种人把赌咒发誓当作吃饭喝水一样挂在嘴边,然后编一个借口再违反誓言,这种套路太过稀松平常,我五岁的时候,师叔就已经教过我,越是大人物发的誓,越是不能信!” 粘葛.卜克汗咬咬牙,知道面前的少年聪慧的紧也精明的紧,光是空口画饼,许诺送金子送女人,显然没有什么用,如果他不拿点干货出来,这件事情上,他占据不了主动。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酥油茶,一边喝,一边慢慢盘算起来。 杜西川也不打扰他,反正他来这里的任务,就是拖时间,能治几个人就治几个人,实在治不了,那就想尽一切办法保全自己,伺机逃走。 粘葛.卜克汗思考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如果我希望你在攻城开始以后的当天晚上就把我治好,治好后,我立刻带兵撤退,你会同意吗?” 这个想法倒是出乎了杜西川的意料,他不明白粘葛.卜克汗为什么要这么干,可是他马上想到俞不凡给他的手令,手令要求他在敌人开始攻城后立刻停止给敌人医治,否则便视为叛国。 他下意识把粘葛.卜克汗的行为看作是一个阴谋,一个与俞不凡以及云镜勾结的阴谋,等到乃蛮人撤退的时候,俞不凡会把这件事拎出来,治他一个叛敌之罪!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手令,递给了粘葛.卜克汗:“你看看,这是我的手令,如果我在那个时候给你治病,就算我在这里是安全的,凉州也会要了我的命!” 粘葛.卜克汗看了看,军令上确实写得清清楚楚,一旦乃蛮人开始攻城,双方视为仇敌,替敌人治病,视为叛国。 粘葛.卜克汗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愤怒,可却又无可奈何,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背。 他试探着问道:“小神医,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乃蛮族,我以乃蛮族最高的礼仪待你!” 杜西川翻了翻白眼,反问他:“要是我现在请你去凉州,然后不光治好了你,还以凉州贵宾的礼待你,你会愿意去吗?” 粘葛.卜克汗无话可说,他怔怔了一会,最后咬咬牙道:“小神医,乃蛮人与凉州城的这一场,已经无法避免,可是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们只会攻城一天,一天之内,只要凉州守住了,你再替我治疗,然后我会带着主力部队离开,留在这里的乃蛮人,我全部送给你作为俘虏,另外我还把部落的大祭司也当俘虏送给你,你凭着这些功劳,不光没有任何责任,还可以立功,怎么样?” 这让杜西川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如实说道:“粘葛.卜克汗,我希望你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要出卖你的族人,然后我再考虑我会怎么做。” 粘葛.卜克汗咬咬牙,他知道杜西川的心智远远比他的年龄表现出来的要强大,如果他不说真话,杜西川必定不会信他。 可是关于族中的事情,他又不能说得太多,更不能说自己为了能活下去,不惜牺牲族中的利益。 粘葛.卜克汗左右四顾,确定边上没有人后,用真力传音,小声道:“其实很简单,正如你刚才说的,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不肯去死,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我还要带着我的部族重新回到辉煌!” 杜西川疑惑不解:“如果是这样,你们放弃攻城,直接去西封山不好吗?刚才你不是在跟耶律保保说,要去找什么完颜氏庇佑吗,为什么不去呢?” 粘葛.卜克汗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之中尽是无奈和不甘:“我也希望带着所有族人前去西封山,但是我们的粮食和燃料根本不够,就算是最最艰难地活下去,也只能保障不到八百个人,可这里有将近六千人,我只能用战争的方法把这些人消耗掉!” 杜西川脑袋里嗡地一下,虽然他隐约猜到了答案,可是当真正的原因从粘葛.卜克汗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仍然那么残酷,让人难以接受。 他瞪大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都是你的族人,是最信任你的人,为什么你不放他们自由,让他们自己去寻觅一条活下去的道路呢?” 粘葛.卜克汗想要努力表达一些什么,可是几次组织语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道:“这就是长生天,如果我们让他们散开了自行活下去,整个乃蛮族都会散掉,甚至远征的乃蛮人会与留下来的乃蛮人发生战争,图腾会倒下,乃蛮人再也无法团结,最后会彻底消失!” 他指着凉州城的方向,叹息道:“可如果所有人都拼过一场,剩下的乃蛮人会记住会感谢这里所有人曾经所做的一切,那些对乃蛮人虎视眈眈的部族会知道乃蛮人即使全部战死也绝不会投降,他们不敢去侵略剩下的那些族人,乃蛮族就可以保留下来,等待下一次的崛起!” 杜西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在第一次战争结束的时候,才让我来救治?” 粘葛.卜克汗咬了咬牙,长长叹息一声,终于道:“好吧,我承认,我得确怕死,虽然我已经活到快六十岁了,可是我还是怕死,听到你说我的病还能治的时候,我就不愿意死在战场上,我会在第一战中把我的政敌和那些弱小无用的人全部派上去,然后我会带着那些强壮的士兵离开,我会带走大约两千人远赴西封山,在路上也许会死去一半的人甚至更多,但是最强壮的几百人会留下来,我们会选择一个强大的种族庇护,寻找机会,再现乃蛮人的辉煌!” 第195章 含沙射影 乃蛮人的天选者队伍,总人数超过六千人,其中包含着妇孺,真正有战斗力的人,也不过是两三千,可是老弱妇孺都熬不过前往西封山的漫漫旅途,所以粘葛.卜克汗准备把他们留下来,作为送给杜西川的礼物。 如果这些人被凉州的人杀死,那是他们的宿命。 如果这些人被凉州俘虏,哪怕最后被卖作奴隶,他们至少有机会可以活下来,总比死在逃亡在西封山的路上要好,总比死在漫山遍野要好。 这些人死了或者成了奴隶,就成了剩下的那些乃蛮人的念想,有了念想,有了仇恨,有了目标,剩下的人就可以为了念想目标和仇恨而活下去。 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这是一个残酷的决定。 在说完这个计划后,粘葛.卜克汗的脸色更差,满眼通红。 这些是他的族人,可是在生死存亡之刻,他只能作这样的决择! 杜西川的心里却闪过另外一个想法。 按照粘葛.卜克汗原先的计划,必然是要与凉州城死磕,可因为有了生的希望,粘葛.卜克汗再也不愿意发起死亡冲亡,他会保存实力,开始向西封山作一次新的远征。 导致粘葛.卜克汗改变计划的,是云镜,云镜没有作任何劝说,但他送来了食物,又送来了医生,粘葛.卜克汗有了生的希望,自己改变了根本性的战略。 也就是说,云镜仅仅凭着送一个人和一点食物,就消弱了绝大部分的乃蛮战力,而这是云镜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如果这是云镜的计划的话,那么粘葛.卜克汗突然受伤,是不是也在云镜的计划之中? 粘葛.卜克汗是一个部族的首领,身边必然有大批护卫,而他自己又是上三境高手,又是谁把他伤得这么重,这么离奇? 杜西川立即想到了今天拦在小巷中的那个自称叫段不平的锦衣卫高手,会是打伤粘葛.卜克汗的人吗?那么段不平与云镜又是什么关系,他会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吗? 杜西川越想越觉得头疼,越想越觉得复杂,正如云镜所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谁好谁坏,谁红谁白,真相实在太难寻觅。 粘葛.卜克汗见杜西川始终皱着眉,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只是把杜西川杯子中的酥油茶又加满了。 良久,杜西川终于下定决心,这件事,就算是云镜和俞不凡所挖的另一个坑,他也只能往下跳了,毕竟他的决定,会减少凉州城一大半的防御压力,这个险,他不能不冒。 他终于道:“你这个计划,也无不可,但我有一个条件,我们要签一个协议,证明你到时候不会骗我!” 粘葛.卜克汗笑笑,问道:“小神医,如果你提前把这份协议公布出去,我们的部队还能不散吗?这个东西,就算我死,敢出吗?” 杜西川想了想,似乎粘葛.卜克汗没有说错,将心比心,任谁都不敢出这种直接出卖自己种族和灵魂的协议,就算现场不公布,等战争结束后十年二十年再公布,粘葛.卜克汗也将遗臭万年。 他终于道:“好吧,我承诺你,如果你们攻城失败,我会等到你第一波攻城结束后给你医治,但是我会给你留下一点问题,只有当你真正下令撤离的时候,才能彻底为你解决!” 粘葛.卜克汗想了想,他与杜西川互不信任,也只有这个办法,不然只能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说道:“那你先给我作一些处理,让我看一看你的能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的合作。” 杜西川想了想,回道:“好,我可以暂时压制你的伤势,但是你不要试着去攻城,如果你敢去杀凉州人,我不会再救你!” 粘葛.卜克汗点头答应。 杜西川拿出长针,对粘葛.卜克汗道:“行了,你去躺在地毯上,我要给你行针。” 粘葛.卜克汗向帐篷后面喊了一声:“萨仁!” 只听一声风声响起,帐篷的门帘被人推开,一个持着长剑,身穿白衣的女孩走了进来。 在帐篷的昏暗光线中,她的衣着简洁而干练,紧身的衣物勾勒出她矫健的身材。她的肌肤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透露出一种坚韧和活力。 她的身姿挺拔,散发着一种坚定和果敢的气息。她的长发如丝般垂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拂过剑柄。她手中的剑闪烁着寒光,剑柄上镶嵌着宝石,熠熠生辉。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紧紧地盯着杜西川,眼中闪过警戒之色。 她来到粘葛.卜克汗面前,行了一礼:“太阳汗,你喊我?” 粘葛.卜克汗微微摇头:“我已经不是太阳汗了,我只是粘葛.卜克汗,只是你的外祖父,以后不要喊错了。” 萨仁连连摇头,目光坚毅:“在我心里,您是永远的太阳汗!” 粘葛.卜克汗没有再争辩,交代道:“这位是神医杜西川,他将给我疗伤,你需要在一旁监督,如果他意图伤害我,你立刻杀了他,替我报仇!” 萨仁应了一声,半拔出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音,他盯着杜西川:“小子,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如果你敢搞鬼,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西川盯着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出来。 他刚刚差点死在这个人手里,还在想这个人会藏在什么地方,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他面对着萨仁,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含沙射影,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更想不到你居然是乃蛮族的人,你要帮着乃蛮人一起攻城吗?” 萨仁的瞳孔骤然放大,可她立即否认道:“什么含沙射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西川笑了! 虽然当时含沙射影把整个人都笼罩在皮革中,但是杜西川已经清晰的感知到了两个人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呼吸方法,这是只属于惊风箭手的呼吸之法,李屠夫称之为不动如山心法,在一呼一吸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第196章 一个承诺 但光凭心法相同,无法让杜西川确认含沙射影就是眼前的萨仁,他故意这样一喊,只是想试探一下,而萨仁显然经验不足,的反应太强烈了,任谁都猜出,眼前这个人便是极境堂的那个惊风箭射手,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 作为惊风箭射手,含沙射影在这些年中狙杀的人着实不少,只不过她一向远离人群,几乎无人见过她的真实容颜,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没想到,居然在这乃蛮族的营地里,被杜西川一眼窥破了身份。 杜西川也不跟他废话,只管跟粘葛.卜克汗道:”我要加一个条件,这位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不得参与攻城!“ 他是亲自感受过惊风箭威力的,如果这位含沙射影参与攻城,对于城上的守卫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威胁,既然现在有机会,自然要把对手的这张牌暂时废掉。 萨仁在一旁大喊道:”跟你说了不要胡说八道,我叫粘葛.萨仁,不是什么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更不是什么含沙射影,你给我记清楚了,要是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抽出长剑,想要摆个造型威胁杜西川,杜西川根本不惧,举着手里的银针道:“你可要想好了,我的胆小,你拿把刀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万一被吓破了胆,扎错了位置,让你们太阳汗大便失禁,小便不通,你可不要怪我!” 粘葛.卜克汗在一旁呵斥道:“行了,萨仁,你把长剑收起来吧,还有,这几天,你就陪在杜神医的身边,给他当助手,至于攻城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他又向杜西川解释道:“萨仁的母亲是乃蛮族人,也是我的女儿,所以,她还有一个乃蛮族人的名字,叫粘葛.萨仁,萨仁是乃蛮人的孩子,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略顿了顿,他又道:“从你的表情来看,那个含沙射影应该没有伤害过你的亲人朋友,这是一个很值得高兴的事,我相信,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去伤害你的朋友和家人!” 粘葛.卜克汗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萨仁的身份,也间接请求杜西川对萨仁的身份保密。 作为极境堂的惊风箭手,专门从事暗杀任务,暗杀的目标除了有大渊的将领外,也有不少西夏部族的人,如果萨仁的根脚被人挖出来,无论对于萨仁或是对于乃蛮族,都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卜克汗不知道杜西川是怎么确定萨仁身份的,但既然杜西川已经确认,再也否认萨仁的身份也已经没有意义。 粘葛.卜克汗对于作战计划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他的目的,不再是攻下凉州城,而是尽可能地为自己的队伍保存实力,为接下去远赴西封山的长途旅程作准备,萨仁作为顶级杀手,自然需要隐藏起来,为以后可能发生的冲突作准备。 还有一个目的,他需要让萨仁随时监视着杜西川,以杜西川这样的身手,他想不出在部族之中还有谁有能力监视他,万一杜西川趁他指挥第一次攻城战时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萨仁不敢违抗,只好把长剑收了回去,只用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杜西川。 “可是她今天差点要了我的命!”杜西川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对于萨仁今天差点狙杀的事,做不到当作完全没发生。 而且他当时身心俱疲,浑身伤痕,根本无力应对那偷袭的一箭,如果不是耶律保保和李屠夫,他极有可能已经死在箭下。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他放下手中的银针,偏过头,说道:“这件事如果不给个说法,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会给你治伤!” 他这样一偏头,把一个赌气的少年人的倔强表现的淋漓尽致,也让粘葛.卜克汗一阵头痛。 生死大仇,自然不能轻易谅解! 可这个结应该怎么解? 说对不起,甚至跪下来磕头认错?显然不合适! 送宝物送钱?这个也不合适! 直接把萨仁嫁给杜西川?这个更不合适! 眼见局面僵持,萨仁却突然道:“如果你能救我祖父,我承诺会答应你一个条件,不管你是让我杀什么人,或是救什么人,我都不会推辞!” 杜西川眼睛一亮,这个条件倒是不错,如果想要杀掉什么人,比如说俞不凡这样的讨厌鬼,让萨仁动手,再把锅甩在极境堂头上,倒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点头道:“行,那你现在就向你们长生天发一个毒誓!” 萨仁也不废话,举起过顶,手心向上,以乃蛮族的族礼发誓道:“长生天在上,我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也就是粘葛.萨仁向天起誓,只要杜西川救我祖父,我承诺无条件执行他的一个命令,不论是要我杀什么人,或是救什么人,天涯海角,随叫随到,若违此誓,请长生天责罚我,不得魂归故里!” 杜西川见她也是极为爽快,直接把两个名字都用上了,以示真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出一口气,表明一个态度,既然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必再为难萨仁什么。 他不再理会萨仁,只顾着举起银针,招呼着粘葛.卜克汗躺到毛毯之上,在又一次仔细给他诊脉之后,拿起银针,运指如风,顷刻间已经在粘葛.卜克汗的胸腹位置插上了不少银针。 这只是障眼法,只是不想让粘葛.卜克汗和萨仁看清楚治疗方式,真正的疗伤心法,依然需要使用灵枢烛照经。 粘葛.卜克汗体内胰脏经脉断裂,胰脏得不到能量,杜西川需要以烛照的方式产生真力,缓解他的伤势,而肝部的伤势又不相同,只是无法利用穴位输入真力,也同样可以以烛照的方法输入真力,暂时压制伤势。 随阗杜西川“烛照”疗伤,粘葛.卜克汗的伤势很快得到了缓解,可是杜西川始终控制着力量,只是缓解伤势,远远达不到治愈的程度,尤其是胰脏相连足太阴脾经的撕裂伤,根本就没有修复。 第197章 未命名草稿 如果后期不能重新打通一条足太阳脾经,粘葛.卜克汗依然必死。 粘葛.卜克汗感受到了杜西川“烛照”生成的真力在自己体内运转,却想不出来这些真力的形成与杜西川所扎的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也不敢问,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独门手法,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他体内的伤势却是实打实地被暂时压制住了,脸色也在慢慢恢复正常,这让他对于杜西川的医术信心大增。 粘葛.卜克汗当然知道杜西川没有彻底治愈他,他也没有刻意强求,等到杜西川治疗短暂结束,他站起身来,衷心向杜西川行了一礼:“小神医,名不虚传!” 一旁的萨仁是强压着想要打死杜西川的冲动看远整个治疗过程的,但凡那个躺着接受治疗的不是卜克汗,她必定已经拿剑直接刺了上去,然后问问他,这是什么行针手法? 可萨仁怎么也想不明白,杜西川那么儿戏般的随意扎针,竟然真的把粘葛.卜克汗的伤势给压制住了,让她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但她见粘葛.卜克汗真的好起来了,她也是认认真真跟在其身后,恭恭敬敬向杜西川行了一礼,表达了谢意。 她的母亲是粘葛.卜克汗的女儿,为了部族的利益,被粘葛.卜克汗送到博尔吉济特氏族的一个王爷作为外室和亲。 虽然她母亲是部族公主,可因为乃蛮人的身份低微,她在博尔吉济特部族中很受歧视。 萨仁出生后不久,她的母亲去世,萨仁在博尔吉济特部族中无人照顾,粘葛.卜克汗便把她接回乃蛮族,亲自抚养,既当外祖父,又当父亲。 为了方便,又给她取了一个粘葛氏的名字,叫粘葛.萨仁。 随着萨仁她渐渐长大,她的武道潜力显现出来,尤其是射箭方法,她展示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震动了乃蛮族,也震动了博尔吉济特族。 这个时候,萨仁的那位王爷父亲才想起了有这样一位女儿,把她接了回去,并且送进了极境堂,培养成了一个惊风箭的箭手,她在博尔吉济特部族中的地位也飞速上升。 但在萨仁心中,最信任和最尊敬的人,无疑是自己的外祖父粘葛.卜克汗,他才是那个真正疼爱她的人,为了自己的外祖父,也为了乃蛮族人,她在极境堂极其努力刻苦,很快便赢得了含沙射影这个可怕的外号。 她刚刚从凉州城退出后不久,立刻遇到了乃蛮人的先头部队,了解了乃蛮族人的遭遇,她二话不说,立刻以个人的身份加入了乃蛮族部队之中。 只不过,为了避免给乃蛮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背着弓箭,连最擅长用的刀也临时换成了长剑。 杜西川也不受两人的拜谢,侧过一边,回道:“替你治病,是我们等价交换,谁也没占谁便宜,所以不必道谢!” “小神医,如果我把萨仁嫁给你,你愿意留在我乃蛮部族吗?”粘葛.卜古汗突然问道。 “我不娶她!”杜西川想了没想,直接拒绝! 他今天刚刚向对云暮然发过誓,其他的感情根本不可能去考虑,更何况他才十四岁,也远远没有到开始考虑婚姻的时候。 萨仁刚刚也要反对,可是听到杜西川居然反对的比他还快,立刻不愿意了,反问道:“喂,小破孩,凭什么嫌弃我,娶我让你很丢脸吗?” 杜西川很鄙夷地看了看他:“老女人我不娶,而且你还跟那个李屠夫不清不楚的,显然平时品性不端,到处留情!” 这让萨仁瞬间破防,扯着嗓子吼道:“什么,你敢说我是老女人?还敢说我品行不端,小破孩,我打死你!” 她举起拳头,就向杜西川脸上抡来,可是杜西川反应极快,那拳头还没到眼前,便已经被架住了。 萨仁见杜西川居然敢挡,更为生气,引拳如风,没头没脑的袭来,可是杜西川速度更快,萨仁连续出了十几拳,居然没有一拳可以递到杜西川身边。 最可气的是杜西川一边招架,一边居然还念念有词:“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过二十了吧?难道还不是老女人吗?而且你还是又凶又爱打架的老女人!” 萨仁气得要跳脚,她是极境堂的年轻天才,才二十岁就已经摸到了七境的边缘,又是惊风箭箭手,天赋出色,一向被人追捧,即使有极境堂,也有大把的人对她暗送秋波,她却根本没放在眼里。 可在杜西川的眼中,她居然成了老女人。 可偏偏杜西川比她小了许多,喊她老女人,似乎也完全合情合理,这才让萨仁更加破防。 盛怒之下,她的出拳速度更快,可是依然没有一拳可以递到杜西川的身上,极道逍遥的招术实在是太过可怕,尤其是连续经过与俞彪和耶律保保连续战斗之后,杜西川对极道逍遥的领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萨仁长于远程狙击,拳脚本就不是她的强项,此消彼长,反而是杜西川占了优势。 “今天你还用箭偷袭我,又跟那个李屠夫现场调情,这不光是品行不端,更是品性不端,这样无耻的女人,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要!” 杜西川本来已经不想对萨仁记仇了,可是想不到萨仁居然还敢对她动手,少年的心性自然不肯吃亏,不光是动手不能吃亏,动嘴同样不能吃亏。 萨仁眼看一旁的粘葛.卜古汗在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只道是粘葛.卜古汗已经信了杜西川的话,更是着急,双拳如同横七竖八,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杜西川袭去。 却不知粘葛.卜古汗根本不是对杜西川所说得话惊讶,而是对杜西川的防守感到万分惊讶。 萨仁的天赋有多强,粘葛.卜古汗最是清楚,否则粘葛.卜古汗也不会自小对萨仁如此看重,可看到小她六岁的杜西川居然对她进攻防守得游刃有余,甚至粘葛.卜古汗觉得,如果他处于萨仁的位置,同样破不了杜西川的防,这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第198章 在凉州卫吃席 心智、医术、武道,粘葛.卜克汗至少已经在三个领域看到一个超级天才的存在,对于常人来说,想要在一个领域出类拔萃已经是难如登天,可眼前这个少年却同时在三个领域把同龄远远甩在后面,这还是人吗? 而且,这仅仅是杜西川已经表现来的,那些杜西川没有表现出来的呢?又会有什么样的惊艳? “住手!”粘葛.卜克汗突然喝道! 萨仁一愣,下意识地停止了进攻,杜西川也随之停止了防守。 萨仁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刚才在盛怒之下,她只管没头没脑地进攻,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打了这么久,竟连杜西川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 她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着杜西川,她终于明白,耶律保保输给杜西川,并不冤! “你今天为什么要突然偷袭小神医?”粘葛.卜克汗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萨仁有点莫名其妙,关于这件事,明明刚才通过她的发誓已经和解了,为什么粘葛.卜克汗突然又提了出来。 可这件事涉及到极境堂的任务和秘密,即使对粘葛.卜古汗也不能说,萨仁只好含糊其辞,简单把当时现场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自己把锅背上,意思是自己看到杜西川潜力惊人,想要杀死对手,消除后患。 粘葛.卜克汗越听越是心惊,杜西川居然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硬生生耗赢了披着重甲、拿着宝刀的耶律保保,这个战绩,再一次让他头皮发麻。 他回想起耶律保保在离开时向杜西川的情景,那时候他还以为耶律保保是在向云镜告别,现在想起来,那是在向杜西川告别。 换个角度来说,那不是尊重,而是耶律保保被杜西川打服了,不愿意留下这样一位潜力可怕的敌人啊! “你自己平时行为不端,得罪了小神医,现在居然还敢动手,快向小神医道歉!”粘葛.卜克汗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已经不给萨仁留任何情面。 粘葛.卜克汗几乎可以断定,只要杜西川不夭折,以他的天赋,极有可能在二十多岁甚至更早的年龄就进入九境。 那个培养出杜西川这种天才的人,又是什么样恐怖的存在,粘葛.卜克汗不敢得罪这样的存在,所以他彻底放弃了想要对付杜西川的念头。 他也不愿让萨仁无缘无故树立一个这么强大的敌人,所有的误会最好立刻消除! 萨仁虽然满腹委屈,虽然她的实力并不弱于卜克汗,但是粘葛.卜克汗长期以来树立的威信以及她对外公的尊重,却让她下意识地服从了卜克汗的话。 她嘟着嘴巴,向着比她小了六岁的杜西川深深行了一礼,可是要道歉的话,却根本无法说出口,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心里的委屈会跟着哭声一起飘出来。 粘葛.卜克汗没有管萨仁,又向杜西川赔了个笑脸,还深深作了一揖:“萨仁她没见过世面,小孩子不懂事,杜神医不可见怪!” 萨仁感觉到自己脑仁都快要炸了,明明她大了六岁,而且她早就开始执行任务,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现在居然被粘葛.卜古汗称为没见过世面,小孩子不懂事。 杜西川倒也没有真的放到心上,他的气出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想继续跟两人计较,毕竟他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耍耍威风可以,不能耍过了头,直接把自己玩死。 “行了行了!”他摆了摆手,“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勉强原谅了她!” 萨仁差点又要发作,可粘葛.卜克汗按住了她的头,不让她抬起来,她顿时觉得满腹委屈无处发泄。 “你还有一个誓言,可不要忘记了!”杜西川又强调了一句,他在凉州城内还有一个最大的隐患,那个时时刻刻都在针对他的俞不凡。 如果找个机会让萨仁给他来上一箭,尤其是那个惊风箭的话,立刻可以在凉州卫吃席,连救都不用救。 萨仁气鼓鼓的,却也不赖皮:“我们乃蛮人向长生天发过的誓,自然不会违背,这个约定,你随时都可以履行!” 杜西川终于满意了,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为难萨仁。 粘葛.卜克汗见杜西川终于放下了成见,心情终于彻底放松,对外面喊道:“好了,请外面的人,都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粘葛.卜克汗,听说你受了重伤,你可真是一个废物啊!” 一个身材高大的长者走了进来,穿着一袭长长的黑色长袍,上面绣着神秘的图案和符号,袍袖宽阔,随风飘扬。他的颈项上挂着一串由骨头和晶石制成的项链,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晶,晶莹剔透。 他的身材高大而威严,长发如丝绸般飘动,眼神中透着深邃和睿智,他的面容被岁月刻画出深深的皱纹,却无损他的庄重与慈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名身穿黑色长袍的侍从,只是这些侍从的衣饰要比长者简单许多,而且每个人都低着头,用黑纱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的长相和表情。 可杜西川却惊讶地盯着他项链上的晶石和杖头上的水晶,那些水晶居然全都是用红色水晶制成。 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耶律保保居然愿意以一百两银子一块的价格收购红色水晶,原来这东西在西夏的草夏部族之中,竟然如此珍贵,这耶律保保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红晶,显然赚翻了。 粘葛.卜克汗一看来人,顿时没了好气,反讽道:“尊敬的大祭司粘葛.天怒,不管我的伤是重是轻,我都是这支天选者队伍的领袖,请您对我保持起码的尊重!” 听到粘葛.卜克汗称对方为大祭司,杜西川立刻回想起来,粘葛.卜克汗刚才要送到的礼物之中,其中有一个礼物便是这个大祭司。 第199章 谁是阴谋者 而听到两人的对话,杜西川也在瞬间明白过来,粘葛.卜克汗为什么要把这个祭司当礼物送人,这两人完全是水火不容,如果换作杜西川是粘葛.卜克汗的话,他铁定也会在第一时间把对手坑死。 天怒是被卡立克喊过来的,卡立克本是卜克汗的侄子,可是卜古汗受伤后,卡立克被天怒策反,反而成了天怒安插在卜古汗身边的棋子。 当卜克汗刚才决心让杜西川治疗的时候,他赶紧去找天怒,准备商议对策,可没想到天怒正在观察地形,安排人员,准备第二天的进攻,卡立克找了半天才找到天怒。 而天怒一听到凉州小神医前来,正在给卜克汗治伤的时候,不敢有任何停留,急急忙忙赶来,想要打断卜克汗的治疗,可惜他还是晚来的一步,等他到来的时候,卜克汗已经被杜西川治完了。 可现在天怒还不知道卜克汗已经被治愈的情况,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言语之中也没有丝毫的尊重:“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这支天选者队伍的领袖吗?你明知道自己受了伤,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大祭司,反而去找一个凉州人,按我的看法,你看病是假,趁机与凉州人勾结,才是真的吧?” 粘葛.卜克汗冷哼一声,同样嘲讽道:“找你?只怕我去找你,你会趁机给我施点术,让我的病加重一点,早点死吧,再说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受伤了吗?你不是一直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和我的人从乃蛮族中赶出来!如果你不知道我受伤的消息,你敢做这些动作?” 七天前,粘葛.卜克汗突然遇袭,却一直找不到敌人。 粘葛.卜克汗根据谁有利谁捣鬼的原则,锁定的第一嫌疑人,便是眼前这个部落的大祭司。 在乃蛮族中,粘葛.卜克汗是曾经的行政领袖,而大祭司却是精神领袖,粘葛.卜克汗管理着部族的日常,而大祭司则负责部族的宗教祭祀,与长生天沟通,尤其是部族遇到重大决策,需要向祖先和长生天沟通的时候,必须由大祭司来主持祭天仪式。 比如像天选者这样的选择仪式,便需全权由大祭司来主持,而大祭司也利用此权力,把粘葛.卜克汗与他的势力,一次性剥离了出来。 正是这种长期的矛盾积累,使得乃蛮族的太阳汗和大祭司一直面和心不和,粘葛.卜克汗莫名其妙遇袭,大祭司自然成了粘葛.卜克汗眼中的第一嫌疑人! 让粘葛.卜克汗受伤,用天选者选择仪式排除乃蛮族中的异已,把粘葛.卜克汗的势力清除干净,最后逼着粘葛.卜克汗带着自己势力攻城,彻底消灭粘葛.卜克汗的存在,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在完成天选者仪式后,大祭司便一路随着天选者队伍而来,名义上是为了帮助天选者,可是粘葛.卜克汗心里清楚,大祭司的真正目的,是要亲眼看到他的死亡。 在粘葛.卜克汗自认必死的时候,他几乎放弃了抵抗。 一旦粘葛.卜克汗去世,剩下的人不管是攻下城后让部族活下来,或者在攻城失败后让大祭司带着残余的天选者们回到乃蛮族苟延残喘,都离不开大祭司,为了族人,粘葛.卜克汗选择一忍再忍。 但是现在粘葛.卜克汗的想法发生了根本变化,大祭司已经成了他的头号敌人,把大祭司送给杜西川去立功,既是交好了杜西川,又可以削弱现在的乃蛮的太阳汗的势力,有利于日后他回归乃蛮族,重新夺回领导权。 这是粘葛.卜克汗的新计划。 大祭司有些吃惊! 这些日子粘葛.卜克汗对他很是尊敬,但大祭司也知道粘葛.卜克汗的目的,对大祭司来说,粘葛.卜克汗才是目标,只要他死了,他的子民依然是乃蛮人的子民,大祭司并不会歧视。 可今天粘葛.卜克汗的态度突然变了,言语之中重新变得自信而强硬,而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只会有一个,眼前的这个年轻医生确实有能力可以治疗粘葛.卜克汗的伤势。 大祭司下意识把矛头对准了杜西川:“这位凉州少年,这个时候突然来到我乃蛮军营,一定是凉州细作,意图来我营中图谋不轨!” “来人!”他大喊一声! 他身边几个同样身穿祭司服饰的蒙面人齐刷刷地上前一步。 “把这个细作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大祭司当机立断,他不能给粘葛.卜克汗任何翻盘的机会。 “谁敢?”粘葛.卜克汗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萨仁却已经站了起来,挡在四人面前。 萨仁虽然很久不在乃蛮部族中,但是关于粘葛.卜克汗和大祭司之间的矛盾却是清清楚楚,大祭司在这个时候想要抓杜西川的意图和目的,他同样清清楚楚! “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大祭司冷冷地说道:“我要提醒你,这是乃蛮族人内部的事务,你无权干涉!” 萨仁已经摆开架势,手指斜指向四人:“粘葛.卜克汗是我外公,他现在受了伤,只有杜神医才能医治,你现在要抓杜神医,就是要让我外公死,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祭司微微冷笑:“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不要以为进了极境堂你就能天下无敌,未来的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的手一挥,四个蒙面祭司立时团身而上,想要去捉拿杜西川。 萨仁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只见她双手向外翻转,动作看似虚幻不实,但实际上却已经稳稳地拦住了那四个人,这一招玄之又玄,。 但四人可不是普通的祭司,他们是大祭司的贴身护卫,地位尊崇,实力超群,不仅精通祭司之术,武道同样不弱。 更重要的是,他们平日里经常接受严格的训练,其中包括合击之技。这种合击之技让他们能够相互配合,默契无间,从而发挥出远超个人实力的强大威力,甚至可以将他们的战斗力提升数倍,实在不容小觑。 第200章 要不,你让他再咒我一次? 可萨仁她的招式虚虚实实,游走不定,每一招都似乎同时攻向四人,正是对付这种合击之技的最好佳式,让四人不得不同时出手防御,也让杜西川在一旁看得连连乍舌。 萨仁这个极境堂的高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刚才与杜西川的战斗,显然还是留手了,即使是现在,她依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连续数招试探之后,双方的战斗越发激烈,然而战局却始终保持着僵持不下的态势,四 人不断试图突破萨仁的防线,但是萨仁却守得稳如泰山,偶尔局面不佳的时候,她便反击之招,在顷刻间取得了平衡。 双方都明白对方是自己族人,都没有下死手,萨仁同样留有余地,极境堂的那些最阴损的招术,一招都没有使用。 眼见自己的四名手下无法突破萨仁的防守,而杜西川和粘葛.卜克汗都全神贯注在双方的战斗之中,无睱顾及自己,大祭司心念一动,眼睛微微闭起,在口默默念起一段神秘的咒语来。 这是乃蛮族祭司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神秘咒术,具有极强的杀伤能力,而且无惧任何防御,说得上是神鬼莫测,是大祭司作为部族祭司最重要的看家本领。 在无声无息之间,他那原本平静垂落在双肩上的发丝突然开始微微飘动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微风轻轻吹拂着,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还算正常的面容此刻变得扭曲狰狞,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愤怒。 突然间,他的右脚一踏地面,手中的权杖高高举起,口中大喊道:“大地之母啊,赐予我们丰饶与和平。风之精灵啊,引领我们的脚步。草原的力量,汇聚在我们心中,长生天啊,请你惩罚这个异族的细作吧,给他降下灾厄!” 正在战斗的萨仁和一旁的粘葛.卜克汗都是大惊失色,向杜西川齐齐大喊:“小心,快闪开!” 可一切似乎已经晚了,大祭司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的手晶杖向着杜西川遥遥劈下,似乎有一道隐隐的红光闪过,没入了杜西川的身体。 可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杜西川一脸愕然加茫然,完全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 包括萨仁在内,帐篷内的其余七个人都齐齐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西川被众人看得心里发毛,他用灵枢烛照经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也看看盯着他的七个人,试探着问道:“那个,那个,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粘葛.卜克汗满脸惊奇,他亲眼看到过那些人中了大祭司的诅咒以后,痛苦万分,甚至当场死去的情形,足以证明这种无形的诅咒之力真实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神医,大祭司刚才诅咒了你,你真的没有感觉什么异常吗?” 杜西川再一次“烛照”了自己的全身内外,肯定自己绝无异常,只是自己的真力,好像微弱的增加了一些,但他不能确定,是真的增加了,还纯粹是自己的错觉。 粘葛.卜克汗、萨仁和四个黑衣祭司又转过头去看看大祭司,大祭司看看手中的权杖,他感觉很清晰,刚才的这次咒术非常成功,对方应该立刻感到全身疼痛,顷刻间丧失行动能力,倒地不起! 可是,为什么杜西川怎么看着都很健康,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自他学会咒术以后,也有咒术失败,甚至因为对手太过强大,反噬自己的结果,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没有力量泥牛入海,无法引发任何反应的情况,让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祭司再一次举起自己的权杖,口中喃喃自语,念着晦涩难懂的巫语,这一次,他身上出现的气流更加强大,面容也更加扭曲,甚至手中捏着的手杖以及上面的红色晶石都开始闪现出隐隐的红光出来。 粘葛.卜克汗立时挡在杜西川面前:“大祭司,杜神医就是大漠上一直流传的凉州小神医,他来到乃蛮,是专门来替我们的族人治伤的,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你绝对不可以得罪我们的贵宾!” 大祭司举起手杖,遥摇指着粘葛.卜克汗:“大战在即,你居然还相信敌人会释放善意,治疗我们,粘葛.卜克汗,你如此糊涂,不配成为乃蛮人的首领,现在立即退开,否则我连你一起诅咒!” 粘葛.卜克汗哼了一声,身体一振,整个人的气势快速腾腾上升:“大祭司,我一让再让,只不过是不愿意乃蛮部族分裂,真当以为我怕了你?既然你却不知好歹,苦苦相逼,现在更是敢对乃蛮族最尊贵的客人动手,那我就来见识一下,你的诅咒到底有多可怕吧?” 大祭司立时有些犹豫,虽然粘葛.卡立克告诉他卜克汗已经不行了,可大祭司的心里终究不能确信。 最重要的是,粘葛.卜克汗即使去死亡冲锋,这个时候与粘葛.卜克汗拼个你死我活,实属不智。 他正犹豫要不要收了手杖的时候,杜西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粘葛.卜克汗的衣袖,怯生生地问道:“要不,你让他再咒我一次?” 粘葛.卜克汗瞪大了双眼,警告道:“杜神医,大祭司的咒术无形无相,可不是开玩笑,刚才你侥幸逃过一劫,实属运气,可你不能指望你永远都有这个运气!” 杜西川的两个小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满是无辜的光芒:“这个,我觉得可以让这位大祭司咒一次,免得你们打起来,伤了乃蛮部族内部的和气。” 杜西种不怕咒术。 咒术虽然无形无相,无孔不入,难以抵挡,但是孔媛研究的灵枢烛照经是咒术的克星,连西夏皇室最可怕的灭魂钉形成的伤,杜西川也能轻松治愈,更不担心小小乃蛮族的一个大祭司。 只是看到大祭司手杖上的红色晶石,杜西川突然有了一种荒诞的猜想,乃蛮族的诅咒,也许跟红色晶石中的神秘能量相关。 第201章 诅咒了? 杜西川希望大祭司能再对他使用一次咒术,那他就能分辨出来,这两者是否真的有关。 粘葛.卜克汗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西川,他才不会相信杜西种会担心什么乃蛮族会内乱的话。 如果乃蛮族真的能打起来,杜西川绝对会在一旁想尽一切办法煽风点火,可是杜西川居然主动提出来要承接诅咒,那只能有一个原因,杜西川根本不害怕诅咒。 他想了一想,退开一旁,对大祭司道:“既然杜神医有这个愿望,你继续!” 大祭司气得差点直接去见长生天,在他眼中,杜西川所做得种种显然是有恃无恐,这是在直接在挑战他这个大祭司的威严,如果让杜西川继续嚣张,让他以后还怎么赢得部落的尊敬?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大祭司大声喝道,“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天罚吧?” 他大喝一声,右足一猛烈一踩地面,一种晦涩难懂的声音从大祭司的喉头传了出来,与第一次相比,这个声音更洪亮,也更加神秘,甚至在帐篷四周都有隐隐地共鸣,仿佛长生天真的降临到了帐篷之上,正在向里面窥探。 良久之后,大祭司的右足又是一顿,右手高高举起,一股无形的气流突然生成,向着大祭司持杖的右手汇聚,而且风力越来越强,连大祭司的头发胡子都跟向上飘浮起来。 终于,他再一次喊道:“长生天,惩罚这个异端吧。” 说完之后,他把手中的手杖再一次指向杜西川。 一道红色的光芒从大祭司手中闪现,穿过手杖顶上的红色晶石,划过一条笔直的线路,灭入了杜西川体内。 然后,又一次没有然后了! 所有人再一次看着杜西川。 可是仍然没有变化,杜西川静静地坐在那里,甚至连衣角都不曾飘动,连发梢都不曾有变化。 只有杜西川自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红色光芒沿着他的经脉,欢快的进入了他的丹田,让丹田中的真力又增加了一丝丝。 至于别的影响? 他再一次内视自己,肯定了自己很健康,前所未有的健康! 杜西川现在非常肯定,大祭司使用某种神秘的方法激发了红色晶石内的神秘力量,这种神秘力量可以轻易侵入别人的经脉,控制别人的神经,所以才产生了类似于诅咒的效果。 所以杜西川的灵枢烛照经才能轻易治疗诅咒的伤势。 只是这一切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荒诞? 这种神秘能量也许能影响别人,可是对于杜西川而言,简直是最好的补药。 所以,这位大祭司是在给自己送经验? 杜西川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竖起自己的手,比出一个中指,对着大祭司,语气之中全是嘲讽之意:“所以说,这就是你的什么咒术?我怎么越看越像是我们凉州城前大街那个专门招摇撞骗耍把戏的,而且你还没他耍得好,至少人家还找个托来,你这是连托都不请,直接上来就吓唬我,你这是专门来给我表演的吗?” 除了大祭司和杜西川,在场其他人都怔怔地看着杜西川,杜西川脸色红润,思路清晰,说话铿锵有力,声音洪亮,绝无半点中了诅咒要死要活的样子! 他们又看看大祭司,想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大祭司也呆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再让你一招,看看你的那个诅咒究竟有什么能耐!”杜西川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挑衅之意,“怎么样,你敢不敢?” 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和感觉瞬间让大祭司陷入狂怒,他双手持杖,置于胸前,口中再次响起巫语。 猛然间,他睁开眼睛,真力运起,一口鲜血被牵引出来,被他尽数喷在杖头的红色水晶之上,瞬间,红色水晶竟是亮了一亮,变得更加鲜红欲滴,甚至多了一丝妖媚的颜色。 随着这一口鲜血吐出,大祭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白了几分,而他的衣服须发再一次无风自动,整个气势比之第二次诅咒强了数倍。 而随着大祭司的巫语不断念出,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灰暗,整个人的气势却是不断上升,空气中甚至聊聊传来风雷之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东张西望! 本来正在与萨仁对峙的其余四个蒙面祭司瞬前来到大祭司面前,各出一掌,与大祭司一起抵住了法杖。 “以吾碧血,讨伐异端!”随着大祭司的一声怒喝,五个人又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尽数喷到了水晶之上,红色水晶的光芒更盛,也显得更加恐怖! “咒!”随着大祭司的手杖落下,又一道更明显和红芒从红色水晶中射出,没入了杜西川的身体。 然后,除了杜西川感觉丹田内的真力再一次多了一丝丝之外,又没有然后了。 这一次血祭集合了五个人的力量,能量强度翻了数倍,也让杜西川丹田的真力瞬间涨了一大截。 杜西川尝到甜头,忍不住计划,怎么激发一下这位大祭司,让其不停诅咒,也许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躺着进入六境了。 “你要不要再试试?这个,我好像有点感觉了?唉呀,我头疼、胸口疼、哪儿都疼,唉呀,我快站不住了,你再咒几下,我肯定就不行了,加油,加油!” 所有人都觉得杜西川演得烂极了,那夸张的表情中什么情绪都有,偏偏没有痛苦! “疼不对吗?哦哦,我好痒,哪儿都痒,痒得受不了了,那个含沙射影,快来给挠挠背,背上痒得不行了!”杜西川换了一个方式,显示自己已经中了诅咒,已经有了严重的反应。 嘡啷一声,粘葛.卜克汗手中一块银子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声! 刚才粘葛.卜克汗把这块银子捏在手上,本想着等杜西种确有危险时,可以当作暗器,攻大祭司之必救,可此情此景让他目瞪口呆,连手上捏着银子都忘了。 第202章 小心异端 粘葛.卜克汗尴尬地收回银子,拿起一旁的酥油茶,装模作样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才向杜西川传秘:“那个,你应该全身无力,倒在地上!” 杜西川看看地上,刚才与萨仁打架的时候,两个人的步法不断变化,地上似乎有点脏! 他看着椅子,灵机一动,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椅子上,口中有气无力地道:“唉呀,我快没有力气了,快咒我,再咒我一下,我真的不行了!” “砰砰砰砰”连声,四个黑衣祭司委顿到了地上,齐齐昏迷了过去。 杜西川有些无语,这种诅咒之术简直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敌人还没倒地,自己却先倒了,简直莫名其妙! 可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一直在吸收红晶中的神秘力量作为修炼,这些神秘力量可能直接摧毁他的神识,让他瞬间死亡,连抢救都来不及。 他原本还想刺激大祭司多咒他几次,感觉这种躺平修炼的效果比他炼药还要快上不少,尤其是今天连续打架之后,这样诅咒效果让他恢复满满,实在是太良心了! 这些幼稚的举动,在大祭司眼中却成了最严重的嘲弄和讽刺,让大祭司怎么看都像一个笑柄。 大祭司确实还想再诅咒一次,可是连续三次诅咒耗尽了他的精神力,尤其是最后两口,所吐的,全是他的心头血,损耗最是严重,此时的他脸色灰白,浑身无力,连说话都变得有些费劲,哪里还有力量再咒一次! 他指着杜西川,整个手指却在不停地发抖:“异端,异端,是异端,小心异端!” 看着大祭司整个人都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几乎连站立都困难,而其余四人直接昏迷,显然已经被薅完了羊毛,没有了利用价值,杜西川立马重新立起了身体,问粘葛.卜克汗道:“这位真的是你们的大祭司?为什么我看着还没有我师弟二愣子聪明?” 扑哧一声,粘葛.卜克汗笑了,这些天他忍了大祭司很久,没想到今天莫名其妙出了气,他突然向杜西川传音道:“就是这个家伙,他是乃蛮部落的大祭司,等我撤走之前,把他控制住,交给你,你就可以立大功了!” 杜西川对什么大祭司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对于这个大祭司的诅咒之术很感兴趣,他现在完全可以确认,大祭司的诅咒之力,就是红色水晶中的神秘能量,如果能把这种诅咒之术学会,说不一定可以找到另一种修炼的方法,提升自己的武道境界。 他想了想,简短地道:“成交!” 粘葛.卜克汗笑了,现在他暂时恢复了健康,而大祭司耗尽了精神力,两人攻守易势,到了他该反击的时候! 但是反击并不那么简单,凉州和大祭司,最好都能坑上一把,给自己给一点筹码。 至于这小神医,如果可以驯服,那就太完美了,哪怕是赔上一个萨仁,都很值得。’ 可他马上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粘葛.卜克汗自认是头狼,而小神医却是巨龙,一头狼想去驯养一头龙? 粘葛.卜克汗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他摆摆手,对萨仁道:“萨仁,去让人准备一个帐篷,由杜神医给生病受伤的人治病,再让部族中的高级军官都进来,我们要马上召开作战会议!” “不行!”大祭司立刻表示反对,可是他因为最后的两口心头血,耗尽了精神,整个人说话都有气无力,完全依靠扶着手中的法杖,才勉强站立着。 他的声音嘶哑,似乎每说一句都需要喘上一喘:“这个年轻人是异端,是长生天的敌人,不能让他们给我们的士兵看病,否则必定会让我们的士兵遭遇不幸!” 可此时的粘葛.卜克汗哪里还肯听大祭司的话,对萨仁道:“去把外面的人喊进来!” 萨仁早就惊得眼睛下巴掉了一地。 诅咒之术曾给萨仁留下深刻印象。 尤其是萨仁幼年的时候,看着那些受了诅咒的人莫名其妙的受伤甚至失去昏迷,曾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冲击,也让她对于诅咒之术有着发自灵魂上的害怕。 即使到了极境堂里,那些咒术师也是极神秘的存在,被极境堂奉为圭臬,常人想见一面都难。 可今天,那个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突然摔了下来,而且摔得无比狼狈,简直连条土狗都不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兽医。 萨仁突然对杜西川有了强烈的兴趣! 极境堂的情报显示,杜西川是孤儿,医术天赋极高,武道天赋本来未知,而在与耶律保保一战之后,资料已经把武道天赋改为不世出,甚至比医术天赋更高。 父母一栏为不详,师承一栏仅显示师父是杜远,但是杜远的师承却是不详,其余信息也大多为不详。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颗新星是怎么冒出来的,而且一下子便如此闪耀,也许比历史曾经出现过的新星更加闪耀。 看着突然发呆的萨仁,粘葛.卜古汗小声提醒道:“别看了,还不快去喊人?” 萨仁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没过一会,立时就有一堆人涌了进来。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人都来观察粘葛.卜克汗的变化,眼见粘葛.卜克汗的脸色明显好转,精神更是好了不少,都是心中大定,一个一个对杜西川表示了感谢。 只有卡立克虚情假意地在卜克汗身边转了一圈,立马跑去大祭司边上拍马屁,而同时进来的几个蒙面祭司一看到现场的情况,立即赶到大祭司的身边,各出一掌,抵住了大祭司的身体。 粘葛.卜克汗开始安排人召开军事会议,这个内容肯定不能让杜西川听到,他便安排杜西川去另一个帐篷开始替那些冻伤者以及其余生病的人治疗。 “我反对!”大祭司突然开口,“这个凉州医生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必定心怀不轨,大家一定要小心戒备,不要上了此人的当!”。 在短短的时间内,大祭司竟然已经精神熠熠,再也看不出任何殆势,而刚才把掌抵在他身上的四个祭司则时精神萎顿,几乎摇摇欲坠。 第203章 竟然想推责 这下子,连杜西川也惊讶不已,作为一名医生,杜西川却根本想象不出,大祭司是使用了什么方法,才抽走了那四个祭司的精神力量为己所用。 这也让杜西川对大祭司的咒术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下决心一定要把大祭司弄回凉州,然后把那一套诅咒秘术套出来。 “大祭司!”卜克汗突然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忘记一件事,作为族中的祭司,你只管与祭礼相关的事,至于部队行军打仗,排名布阵,包括我请什么人来治病,你都无权干涉,你若不听劝告,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卜克汗,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自从天选者仪式开启以来,卜克汗一直在沉默着。 面对着大祭司的疯狂逼迫,他只选择一退再退,便如同被猛兽咬住了要害的羔羊,任由对方一点点吃掉自己的身体,连痛苦的哀嚎都没有发出一声。 刚才,所有人才明白了,他们的首领病入膏肓,行将就木,所以不再挣扎,只是为了保全他们而一退再退。 而现在,他们的首领终于吹响了反击的号角,这让他们如何不欣喜激动? 一些青年将领早就对指手划脚的大祭司心有不满,顿时一个一个七嘴八舌道:“就是就是,部族的事,首领说了算,你一个祭司操什么心?” “现在大战在即,无关人员赶紧离开,免得泄露了作战计划!” “大祭司不是该在部落的吗,跟着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早就回家去吧!” 大祭司向一旁的卡立克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卡立克还有点摸不清情况,可从他成为大祭司的棋子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回头了,现在正是他向新主子表忠心的时候,怎么敢懈怠? 他板下了脸,沉声道:“按照乃蛮族的族规,虽然除了祭祀以外的一切事务都归太阳汗管,但是大祭司可以对部族的一切决定提出自己的意见,现在太阳汗不在这里,大祭司完全可以管理事队的一切事务。” 大祭司很赞许的看了卡立克一眼,对其表示了满意。 可其余大部分人都是呆了,不明白一向最忠诚于卜克汗的亲侄子为什么帮着大祭司说话,这难道是要演某场戏? 他们不敢再乱发表意见,只等着卜克汗的下一步动作。 卜克汗冷哼了一声,声音不疾不徐,铿锵有力:“粘葛.卡立克所说得并没有错,大祭司得确有这些权力,但是大祭司要行使这些权力的话,就回族里去,好好跟新的太阳汗去提,让新的太阳汗给我发命令!” 他略顿了顿,冷笑一声,又道:“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新的太阳汗给我发命令,听或者不听,也由我自己决定,轮不到任何人来干涉,包括你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大祭司。” 卡立克呆住了,如果前几天的卜克汗已经是一头垂死的老牛,那么眼前的卜克汗就是一头刚睡醒的头狼,正在重新掌握自己的领地,这唤醒了刻在灵魂之中的恐惧。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叔叔,作为乃蛮子民,你怎么可以对太阳汗不尊敬?” 卜克汗看着这个背叛者,眼中满是冷意,他早就知道了卡立克的背叛,可是为了族人,他一直在选择忍让,现在他有了希望,再也不虚以委蛇,更不会对这个叛徒心慈手软。 “卡立克,我亲爱的侄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曾经是乃蛮族的太阳汗,就算现在的太阳汗来到这里,也得尊称我一声老族长,我只是按照族规行事,也算得上是不尊重太阳汗吗?” 他上下打量着卡立克,直看得对方心里发毛,才说道:“卡立克,这样的道理,你为什么突然都搞不清了,是因为大祭司给你下了什么诅咒,让你突然之间变成蠢蛋了吗?” 卡立克浑身发抖,再也不敢说话,只能把救助的目光投向大祭司。 大祭司皱起了眉头。 粘葛.卡立克的态度变化肉眼可见,他领导整个乃蛮部族几十年,在族中的威信无人可以撼动,即使现在的太阳汗在这里,也未必有什么用。 而发生这一切变化的根源,就是杜西川,那个不怕诅咒的少年,他身上必定有什么秘密,只要解决了杜西川,就可以解决卜克汗。 他尖着嗓子,厉声喊道:“军事上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长生天刚刚告诉我,那个凉州少年,他是异端,是他的出现,才导致长生天降下大雪,降下不祥,现在他来到这里,就是要让我们乃蛮人自相残杀,我必须抓住他,把他交给长生天,谁也不能阻止!” 杜西川没有替自己辩驳,不管他怎么辩驳都没有意义,而且这个时候,他也不用辩驳,有人会替辩驳。 果然,卜克汗已经打断了大祭司继续胡言乱语,沉声道:“粘葛.天怒,你是部族的大祭司,传说中最接近长生天的人,这几十年来,部族的所有的祭祀仪式都由你主持,可是你自己想想,这几十年来,天气越来越差,居住地水草越来越少,部落内部也是灾祸不断,人口牛羊越来越少,追究原因,分明是你祭祀的方式不对,得罪了长生天,才会降下责罚。” 他这些话一说,帐篷中的一些年长者纷纷点头。 乃蛮部内部矛盾重重,纷争不断的根本原因在于天气不断变冷,乃蛮领地内水草越来越少,生存资源不足,而天气和水草自然与长生天有关,也就是说与祭祀有关,作为大祭司自然难辞其咎。 卜克汗又指了指杜西川:“你们再看看这个少年,仅仅只有十四岁,而且远在凉州,只是因为要替我们族人治病才来到这里,作为大祭司,你居然想把你自己的责任推给这样一个少年,你还配称得上祭司吗?” 帐篷中的族人纷纷盯着大祭司,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句:“首领,我觉得大祭司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连一个替你来治病的医生都不肯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第204章 治伤开始 立刻有人跟着道:“说得没错,刚才这位小神医替首领治病的时候,他就急着闯起来,分明是不安好心,现在又想杀掉小神医,我们绝不答应!” 更多的人喊道:“大祭司立刻滚出这里!” “大祭司滚出去!” “大祭司滚出去!” 大祭司的脸色变了。 在这帐篷里的人本来就是卜克汗的势力,加上因为天选者的选择,让他们不得不在这样的天气中前来死磕凉州,可谓积怨已久,如果不是因为族规的惯性,许多现在就会上前撕掉大祭司。 大祭司虽然也带着一些亲随,可是相对于全体天选者而言,比例不值一提,当粘葛.卜克汗下决心反击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顶得住。 “好,我可以不杀死这个外来少年,也可以允许他治病,但是我得在旁边看着,防止他借治病为名,伤害我的族人!”大祭司眼见杀不了杜西,只好改变方式,先蹲守在杜西川身边,寻找机会,将他除掉。 只可惜他的诅咒对杜西川似乎没有丝毫作用,否则大祭司定会集合所有的力量,给杜西川来一次最阴损的血咒! 更可惜杜西川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杜西川一定会凑到他的面前,大声恳求:“万一有用呢,你一定要咒一次,千万千万一定要咒一次!” 卜克汗向萨仁使了个眼色:“萨仁,你去给小神医当助手,帮他与族人们好好沟通,在小神医治病的时候,不要轻易让别的人和事打扰他!” 他本来的目的,是想让萨仁去盯着杜西川逃跑,而现在萨仁的目的,除了防止杜西川逃跑,还要给杜西川当保镖,防止大祭司对杜西川不利。 不过卜克汗现在也没有过分担心,杜西川的境界不低,战力不弱,再加上无惧诅咒,再加上有萨仁在身边,大祭司连一点办法都不会有。 杜西川有心想听听卜克汗的攻城计划,但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样法,乃蛮人肯定不会给他机会偷听,即使偷听到了,他也无法传递给城里的人。 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然后借机会逃走。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卜克汗的安排,然后随着萨仁来到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内,大祭司跟在两人身后,也进了帐篷,随后坐在帐篷的一角,死死地盯着杜西川。 很快,又有四个蒙面祭祀进入帐篷,他们和先前的四个祭祀一样,坐在大祭司身边,各作一掌,抵住了他的身体。 杜西川感觉到了他们的真力流动,四名祭司不知用什么方法激发了大祭司脖子上的水晶,有少许真力通过红色水晶进入了大祭司的体内,而这就是大祭司刚才迅速恢复了精神的方法。 这让杜西川产生了更为深厚的兴趣,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乃蛮的这个方法可以直接激发红色水晶,只是效率比较低,可如果能掌握原理,用来改良灵枢烛照经,也许可以不经过炼药,直接拿红色水晶进行修炼,炼功效率就可以直接提升了。 凉州小神医来治病的消息传的很快,马上就有一对乃蛮族夫妇抱着一个冻伤的小女孩进了帐篷。 这对牧民夫妇身着朴素的衣裳,已经磨损得有些破旧。他的长袍可能是由粗糙的布料制成,颜色暗淡,上面还沾有不少尘土和草渍。袍子的领口和袖口已经磨损,可能原本的颜色已经难以辨认。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们也仅仅是在长袍外面套上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袄子的毛已经磨损的很严重,露出了袄子内缝进去的芦花。 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就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在这样极度寒冷的天气中被迫连续行军,这导致他们的脸被冻的通红,两双伸出的手也被冻的通红,而且开裂,带着丝丝血迹。 看着他们依然在微微颤抖着的身体,杜西川突然有些明白了乃蛮人的窘境,明白了粘葛.卜克汗想要去西封山找其他高等姓氏庇佑的举动。 和躲在凉州城里苟延残喘的许多人一样,他们所谋求的,也不过是活下去罢了! 他忍不住瞪了大祭司一眼。 不管到哪里,都有大祭司这样的人,部落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他们却还在想着争权夺利,铲除异己,全然不顾普通子民的生活,实在可杀。 当然那个粘葛.卜克汗也是一路货色,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就要逼着几千人去死,比之大祭司有过之而不及。 可现在杜西川是这些人的敌人,所以也只能忍着,看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听到萨拉介绍完杜西川后,牧民母亲向杜西川行了最深的礼:“您就是凉州小神医?听说您医术高明,治好的太阳汗的病,快帮我治疗我女儿的腿啊,我求你了!” 一旁的萨拉连忙扶她起来,温声安慰道:“这位阿嫂,你先别急,长生天派神医来到族里,就是来为我们治病的,你先让神医看看小妹妹吧?。” 在萨仁的安慰下,蛮族母亲的情绪迅速得到了安抚,赶紧把小女孩带到了杜西川的面前。 杜西川有点诧异,他无法想象,手上血迹斑斑的萨仁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不过也好,有了萨仁,杜西川就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去安慰这些家属的情绪了。 可是小女孩的情况很严重,她的右脚呈现出可怕的景象。原本应该健康的皮肤变得青紫,肿胀得厉害,上面还布满了水泡和坏死的组织。冻伤的部位已经失去了感觉,摸上去冰冷而坚硬。脚趾也严重受损,可能已经变黑或者出现坏死的迹象。 这样严重的冻伤,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刺骨的疼痛,小女孩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可是她害怕父母担心,咬着牙死死坚持着,痛得面色青紫,额头上都是冷汗,让杜西川和萨仁都心疼不已。 杜西川给小女孩把脉,试图用“烛照”用了解伤处的情况,可是没有用,女孩脚部的经脉已经彻底闭塞,无论他怎么运功,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205章 一天与几十年有什么区别 更糟糕的是女孩的脉跳很快,这说明女孩的体温正在上升,这不是好现象。 一旁的女孩父亲解释道:“小雪在马上睡着的时候,另一匹马撞掉了她脚上穿着的鞋子,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她的脚就变成这样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大祭司,又说道:“我们去求了大祭司,大祭司还跟我们说不要紧,可现在情况越来越坏,娃儿痛的快要不行了!” 杜西川拿银针刺入已经破裂的脚趾,可女孩完全感觉不到银针的刺入,拔出银针,也没有任何鲜血,只是带出了一些黑水。 女孩的脚没治了,只能截肢。 杜西川很是遗憾,他来之前,云镜曾要求他尽可能用更暴力的诊治方案,能截肢,尽量截肢,没想到一语成谶,第一个病人,便真的要截肢。 他长长叹息一声,用一银针插入女孩的昏睡穴中,让女孩昏了过去。 看着在一旁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孩父母,杜西川叹息一声,只能实情相告:“情况很糟糕,冻伤的情况很严重,时间也拖了太久,她的这个脚已经死了,没有救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必须把她的脚截掉。” 女孩的母亲一把捂住了自己嘴巴,这样的噩耗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她流着泪又要向杜西种下跪,杜西川早有所料,伸手扶住了她。 杜西种不喜欢这种情景,可是作为医生,他又不得不经常面对这样的情景,生死之间,谁又能轻易释怀。 他只能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解释道:“她这个脚不光死了,而且还烂了,烂出来的毒水正在破坏她的身体,如果不截肢,她就会发高烧,然后整条腿都会烂掉,最后会很痛苦的死去!” 女孩母亲听到这个消息,身体一歪,差点就要软倒,好在萨仁就在旁边,一把扶住了她。 萨仁在极境堂中学过基本的医疗术,知道杜西川所说的都是实情,便在一旁劝道:“这位大哥,这位嫂子,小神医说得都是神情,你们要快作决定,多迟一刻治疗,对你们女儿来说,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女孩母亲泪流满面,掩着嘴巴道:“可是小雪只有七岁,她是草原上的孩子,如果没有了脚,就像雄鹰没有了翅膀,她以后还怎么骑马,还怎么嫁人,还怎么幸福啊?” 杜西川微微摇头,可也没有办法,他只是医生,不是神仙,并不能治好所有的病。 长长的沉默过后,最终还是一旁的女孩父亲下定了决心,说道:“切!” 杜西川点点头,对一旁的萨仁道:“快去烧点开水,然后给我生一堆小火,把帐篷里无关的人清出去,不要让他们在一旁干扰!” 一旁的大祭司已经完全恢复了实力,背着手过来看小女孩的情况,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杜西川吐出一个字来:“滚!” 大祭司一愣,顿时便想发作。 杜西川瞪了他一眼:“你别说什么,他去长生天求一求就可以让她的脚好起来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个跳大神的,除了装神弄鬼,啥也不会,平时你这种人我也懒得搭理,可如果我动手术的时候你敢叽叽歪歪,我直接打死你!” 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杜西川的精神承受力终究是有限的,尤其是看到这户牧民的悲惨之后,又想到如果当初这对夫妇带女儿找大祭司求救,大祭司能采取正确方法的话,小女孩的脚完全可以保下来,杜西川心里的不爽已经到达了顶点,如果大祭司这时候敢找点事,他真的会杀人! 他敢这样的霸气侧漏,直接痛骂大祭司,让萨仁有点懵圈,可让她更懵圈的是大祭司居然没有反驳,而是乖乖离开,连一句硬怼的话都没有说。 这让杜西川胸口的那口气稍微顺了一点,他掏出他的那把劁刀和随身带着的一点药材,开始做准备...... 好消息是女孩脚上完全坏死的组织并不多,一个脚最后保下来小半个,今后虽然无法继续奔跑跳跃,但是站立和基本的行走仍然能够实现,骑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在一旁看着杜西川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做着手术,萨仁和大祭司都看得目瞪口呆,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所可以做到的事。 等最后看着杜西川把特效金创药涂到女孩的伤口上后,那么复杂的伤口竟然能够迅速止血之时,萨仁和大祭司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神奇的医生和神奇的药,这个凉州小医生,得确名不虚传! 杜西川在女孩的脚上留下了几根银针,那几根银针控制着一些穴位,可以减轻女孩手术后的疼痛,减缓血行,有助于恢复。 他向女孩母亲细心解释:“这几个针先不要拔,要等到他断脚上面的皮肤和正常的皮肤颜色一样的时候,才可以拔掉,现在的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关键还是要注意手术以后......” 看着用稚嫩的童音仔细地向女孩父母叮嘱着的杜西川,萨仁的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杀死这样一位天才的医生,否则的话,又会有多少人要多承受那些病痛无尽的折磨,会害死多少如小女孩这样的生命?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向杜西川道个歉,刚才作的那个承诺,好像少了一点诚意!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又有病人进入了帐篷...... 一直过了午夜,杜西川都一直在给客人治病。 而大祭司居然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杜西川,也不说话,也不破坏,安静的像个雕塑,只是进来的人看见大祭司难免要行礼,让杜西川看着很烦。 许多牧民给杜西川送来食物,想对他表示衷心地感谢,可是杜西川根本没有时间,最后还是萨仁在一边喂他,让他一边可以继续给人看病。 云镜的估计没有错,在这样长途的连续行军以后,乃蛮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病患比例极高,其中最主要的冻伤,其余还包括摔伤、失温症、重感冒、肺炎...... 第206章 苦肉计 杜西川忍下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尽可能让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赶不上第二天攻城的计划。 对一些看上去像军官的人物,杜西川还隐隐捣了点鬼,正常情况下这些人看不出异样,可一旦明天他们攻城的时候猛烈呼吸或者大喊大叫,他们就会剧烈咳嗽,起码要几天以后才能恢复。 过了子时以后,病人略略少了一些,萨仁看杜西川实在太过辛苦,便让病人在外面稍等,让杜西川可以略微休息一刻钟。 大祭司突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干枯的脸上居然再没有初见杜西川时的那股子嚣张和不可一世的味道,换上的是一脸平静和宁静,甚至有了一点悲天悯人意思,真正像极了一个部落祭司该有的样子。 他向杜西川行了一礼,开口问道:“尊敬的神医阁下,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这些人明天都可能会死,或者在攻城中成为炮灰,或者在攻城失败后被你们杀死,为什么你还要这么用心地医治他们?” 这次来的匆忙,杜西川的身上带得药物不多,而乃蛮族本身的医材更少,在连续高强度治疗以后,他身上带的药物已经严重不足,杜西川正在抓紧时间进行整理,看看那些药材即将耗竭。 他的口里还在抓紧时间咽着食物,听到大祭司的问话,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人都会死的,也许是一天以后,也许是几十年以后,你为一个部落的大祭司,你觉得一天,与几十年,有什么区别?” 大祭司刚想回答,几十年要比一天长上许多倍,可是想开口时,突然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头发的是秃子,那有一根头发的呢,再加一根呢? 杜西川想要让大祭司回答的,是这个问题。 看着大祭司陷入沉思,杜西川笑了。 这个答案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以前孔媛给的。 “对一个医者来说,只要能延长患者的生命,哪怕是一刻钟,也是要努力的,跟他将来会怎么死无关!”杜西川告诉了他答案。 大祭司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不要试着与粘葛.卜克汗交易!”大祭司突然道,“你太年轻,一定会被他算计的,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杜西川还没有回话,一旁的萨仁已经生气了,大声道:“大祭司,你好歹也是一个部落首领,有头有脸的人物,直接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有意思吗?” 大祭司没有理他,自顾自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我认识了粘葛.卜克汗一辈子,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也是一个疯子,这些年中他一直在勾结一些人,筹划一些东西,想要重现乃蛮族昔日的荣光,可那只是他个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乃蛮族的命运已经注定,能有一块水草地,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就是乃蛮人的宿命,没有再崛起的可能性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会把整个乃蛮部族拖入深渊的,我这些年中一直在跟他作对,只是为了阻止他,我不能让整个乃蛮部族因此灭绝!” 萨仁更加愤怒,呵斥道:“这里是大漠,部族的命运如同逆水行舟,要么扩大自己的地盘,要么被别人消灭,从来就没有世外桃源,我外公这些年带着族人抵抗外敌,辗转求生,从未有一刻屈服,你却一味候要苟且偷安,贪生怕死,更在背后试图毁掉外公的努力,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部族的大祭司!” 她愤怒到了极致,立刻想要上前对大祭司动手,被大祭司所带的四个黑衣祭司拦住了去路,萨仁知道这些人都对大祭司死心塌地,如果不死,她近不了大祭司的身,可她也不能真的动手杀人,只能在一旁睁着一个大眼睛,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大祭司。 大祭司的话突然让杜西川想到了刚才的一个疑点,明明卜克汗表现得万念俱灰,明明卜克汗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很抗拒与云镜进行商贸合作的样子,为什么卜克汗还愿意用族中的少年交换那些物质呢? 所以卜克汗与云镜刚才的交谈,完全可能只是一场戏,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演给杜西川、耶律保保和其余乃蛮人看,双方其实另有目的。 见杜西川沉默不语,陷入思考之中,大祭司继续道:“乃蛮族得确发生了严重的雪灾,可是灾情的后果并没有那么严重,关于乃蛮人是否能度过这个冬天,完全可以等后续的天气变化再说,根本没必要马上进行天选者选择,更没必要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天选者行动。” 他沉下声音,对萨仁道:“萨仁,你要知道,这次部落进行天选者行动,是由你外祖父提出来的,我只是顺手推舟,想趁机在部落中把他的势力清险而已,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与其说是雪灾带来的意外,更不如说是你外祖父早就做好的一个计划!” 萨仁根本不信他的,怒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外公身上那么重的伤也是装的,你知道他伤的有多重吗?如果没有小神医,只要再过三天,再过三天,他就必死无疑,你想说他是苦肉计,这样的苦肉计,你去给我演一个试试?” 大祭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萨仁的这句话他无法解释,卜克汗是个怕死的人,这样的人,是舍不得把自己伤得这么重的,再说,卜克汗又如何预料杜西川能治这么重的伤,而且愿意治这个伤呢? 可杜西川的脑中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回想云镜刚才说的话。 云镜刚才问他,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七天之中,云镜说,凉州如同一座火山,一切早就已经酝酿好了,就在等着一猛烈的喷发而已。 大祭司刚才的话,有一处地方说到了重点,这次暴雪确实是杜西平生平所见最大的,可按照乃蛮人的行动速度来看,他们几乎是在下雪开始后不久便进行了天选者行动,对于决定一个部族命运的重大行动来说,这样的决策,明显过于仓促和随意了。 第207章 卜克汗的真实计划 依此推算的话,天选者行动早就已经被计划好了,甚至粘葛.卜克汗与大祭司之间的矛盾也是卜克汗故意激发的,然后粘葛.卜克汗借用这场大雪开始一次远征行动。 可是正如萨仁所说得,粘葛.卜克汗为什么要弄伤自己,然后来凉州划个圈,以无数条人命为代价,然后再选择西行呢? 他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大祭司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大祭司只好继续道:“卜克汗一定这样告诉你,明天他会假装攻一次城,然后把老弱病残扔在这儿,把我也扔在这儿作为你的功劳,让你配合他,你千万不能选择这样做,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虽然我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但是我可以确信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萨仁更加愤怒:“大祭司,你怎么可以这样胡说八道,明天的一战,涉及到整个乃蛮族天选者六千人的生死,如果乃蛮族失败了,整个天选者队伍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外公肯定会全力以赴,你怎么可以这样挑拨离间?” 大祭司摇摇头,如果说卜克汗先前的态度让他相信卜克汗确实会攻城的话,现在的卜克汗的态度让他根本不敢相信。 大祭司与卜克汗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深知只要卜克汗的性格,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会去尝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卜克汗一定会想方设法拼一把,绝对不会放弃。 突然,大祭司的脑中似有灵光闪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喊道:“这个疯子,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要学朵颜部,他想用朵颜部族的办法,让乃蛮崛起,我的天啊,他一定是疯了,这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一定是疯了,他会让整个乃蛮部族灭绝的!” “朵颜部族的办法,是什么意思?”杜西川和萨仁都大为不解。 “朵颜部族突然崛起于三十年前,其直接影响了大渊和西夏两个实力对比走向,是大渊实力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大祭司开始向两人介绍这段历史。 这件事发生在三十年前,当时的西夏朵颜部也是因为严重的雪灾导致粮食和燃料不足,整族向大渊投诚,大渊皇帝没有丝毫怀疑,不仅大方地向他们提供了生活物资,还与他们结盟,可以支持朵颜部参与西夏内部的部族之争。 第二年,大渊认定自然灾害导致西夏实力大损,是讨伐的最佳时机,于是在厂卫的劝说下,皇帝决定御驾亲征,西征西封山,朵颜部也率领本族骑兵与大渊协同作战。 可朵颜部的投诚本就是个阴谋,到凉沧河大战的时候,朵颜部突然反戈,从内部击破了大渊的中军,几乎俘虏了皇帝,直接导致大渊几乎全军覆灭。 当时的西夏皇帝拖雷在战后封赏各部族,朵颜部族毫无疑问被列为大功第一,奖励了无数资源,短短十几年内,朵颜部族也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部族一举成为整个西夏前十的部族。 讲完这一切后,大祭司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卜克汗一心想要崛起,所以他想走与朵颜同样的道路,明天他会去向凉州城投诚,然后在大渊内部等待下一次西征行动,从内部再一次击溃大渊,可这样根本行不通,乃蛮族的人数根本不够,战力更不够,而且大渊皇帝上了第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上第二次,如果他们投降,大渊皇帝一定会下旨杀光他们,一个也不会留,他是疯了!” 萨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大祭司,你真的是疯了,你可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杜西川在,如果外公真有这样的心思,你这样一说,不是相当于害死所有乃蛮人吗?” 大祭司厉声道:“卜克汗才是想把所有乃蛮人都害死,你们都是在把大渊人当傻瓜,三十年前,大渊承平帝刚登皇位不久,年轻气盛,急于去攻占西封山证明自己是千古一帝,所以才让朵颜部有了可乘之机,可经过几次教训以后,现在的承平帝对于内政外交已经炉火纯青,怎么还可能再上当,卜克汗还想故技重施的话,一定会害死所有人!” 萨仁目露忧色,大祭司所说得,仿佛很有道理,按照自己外公的性格,真有可能走上极端的道路。 她看了看杜西川,心里想起卜克汗刚才要把她嫁给他的话,不由得怀疑,卜克汗对他如此礼遇,难道是真的有意投降。 大祭司看到萨仁的脸色变化,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继续劝说道:“我说得究竟是不是对的,你们明天就可以看到,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明天一早,卜克汗一定会让那些老弱病残首先攻城,用他们的尸骸去搭出一条攻城的道路,在第一次攻城失败后,他会立刻假投降。” 杜西川摇摇头:“你的猜想有两个大问题,第一个,如果卜克汗真的要投降,他不会选择来凉州投降,而是应该去五散关,凉州人并不被大渊认可,五散关才是大渊的第一道防线,而且凉州养不起那么多乃蛮人,即使是多一千个人,也养不起,不管乃蛮人降或者不降,凉州都不会放他们进城。” 大祭司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作为部落首领,大祭司同样深知周围部落以及各种势力的情报,凉州虽然是大渊的领土,但是大渊从来都不信任凉州,凉州卫几乎没有多少常驻士兵,不要说六千乃蛮人,就是六百个,凉州人也不敢放进城去,卜克汗投降的动作没有意义。 杜西川又道:“第二,如果卜克汗是假投降,就不应该有进攻,而是率领部族老老小小一起投降,然后让老幼妇孺作为人质,不是更能取信于大渊吗?” 萨仁在一直连连点头,说道:“杜西川说得有理,如果要取信于凉州,外公应该与对方进行谈判,然后把家小留在凉州作为人质,获取对方的信任,可一旦双方开战以后再投降,就是战俘,就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谈,所得到的待遇也不可同日而语!” 第208章 不可思议的咒术 大祭司默然良久,他确实无法进行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杜西川当然知道大祭司的推断是错的,因为卜克汗已经把计划告诉了他,甩掉包袱,西去西封山,投靠大部族。 这个计划应该不会有假,毕竟卜克汗还需要杜西川治病。 但从大祭司对卜克汗的分析来看,这个计划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卜克汗刚才刻意强调自己贪生怕死,这个自爆弱点的说法,最能取得别人的信任,所以杜西川信了。 可是按照大祭司的说法,卜克汗是个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他故意说自己贪生怕死,这其中的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可大祭司所说的,一定可信吗? 大祭司显然嗅到了危险,察觉到了卜克汗和杜西川之间已经以某种方式结盟,结盟需要投名状,大祭司知道自己无疑是最好的投名状。 大祭司需要进行自救,拆散卜克汗和杜西川之间的结盟,只要杜西川不给卜克汗治疗,卜克汗不敢这么大胆,所以他拿出了自己可以想到的所有真诚,甚至不惜把整个天选者队伍置于危险境地,意图离间二人,为自己谋夺一线生机。 杜西川想了想,卜克汗和大祭司是两个老狐狸,彼此狗咬狗,又或者故意演着狗咬狗的戏份,谁也不能尽信,又是谁也不能不信。 而以杜西川而言,当前最关键是,信谁或者不信谁都不是最重要的,怎么要在敌军军营中保全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眼见杜西川始终一言不发,不再作任何倾向性的表态,大祭司急了,从脖颈上那串水晶项链上最大的那颗水晶上一挖,竟然又挖下一颗小水晶来,递向杜西川道:“小神医,这是我们乃蛮族最重要的祭祀之物,长生天之心,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我可以把他放在你这里,将来你来到我乃蛮族,可以以此物向我族提一个条件,不论什么条件,我族都会答应你!” 萨仁的眼睛瞪得老大,急忙前去阻止:“大祭司,你是疯了吗?这样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给?” 杜西川却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红水晶而已,对乃蛮族来说,可能是宝物,可是这种宝物杜西川有一大堆,根本没看在眼里。 至于说答应什么条件,杜西川更加不相信。 如果大祭司愿意履行约定,不管有没有这东西,都会去履行,可如果大祭司不愿意履行约定,拿着这个什么“长生天之心”,说不定反而会被诬陷成为小偷,这种傻事,杜西川不会干。 而且,乃蛮部族的远征军已经成了卜克汗的地盘,卜克汗一定以某种方式监视着大祭司,大祭司的目的,也不过是离间,不过真的许下什么承诺。 他的脑中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需要一样东西,便道:“如果你愿意拿一件东西来交换,我倒可以试着相信你。” 大祭司眼中有光芒闪过,连忙道:“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杜西川露出一脸纯真的笑容,指指他的手杖道:“那你告诉我,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激发你手中的法杖,让它可以产生诅咒,像刚才一样攻击人?” 大祭司的神情一滞,眼中立时冒出警惕的光芒出来,反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 杜西川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大祭司刚刚把话说得很满,才一瞬间就变得根本不可信。 大祭司也反应过来,皱起了眉头,说道:“杜神医,你换了一个条件吧,这个我做不到,哪怕你杀了我,灭绝我整个乃蛮部族,这个事情也做不到,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我整个西夏各部族最大的秘密,只有各族大祭司才能掌握,是长生天赐予西夏诸族最大的礼物,绝对不能告诉任何外人。” 杜西川呵呵冷笑:“大祭司,你身上可以与我交换的东西,只有这个,你可要考虑好了,如果你不愿意交换这个秘密,你必死无疑,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守不守秘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大祭司长叹一声,神色黯淡,无奈道:“其实不是我不愿意把这个秘密当作交换,而是长生天的祭司之法,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这个不是口口相传的,而是当部族的人通过祭司考验,成为祭司以后,长生天直接印在他脑海中的,而当那个人从祭司变成普通人的时候,这个秘法又自行会从记忆中失去,总之,不管我个人愿不愿意,我都无法把这个秘法说出口。” 杜西川一愣,这件事似乎太过于玄乎,可是水晶中的神秘能量本身就很玄乎,孔媛虽然用灵枢烛照经把这个神秘能量发掘出来,可是对于这种能量是什么,怎么来的,也是一无所知。 这其中的秘密,还需要杜西川慢慢去发掘。 他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说了,我休息完了,让那些病患进来吧,我抓紧给他们看病。” 大祭司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他明白自己他的最后一次挣扎已经彻底失败了,他不明白,直到今天中午的时候,他都稳稳占着上风,可突然之间,一切就倒转过来,他从猎人变成了猎物,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他黯然转身,刚出帐篷,就看到有一队士兵立在门口,看到他便向他行礼:“大祭司大人,为了防止敌人趁夜来劫营,卜克汗大人特意派我等前来贴身保护大人,还请大人随着我等带您回您的营帐。” 大祭司又是长叹一声,他已经猜到了卜克汗要做什么,可是猜到了也没有用,对大祭司来说,失去了主动,也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希望,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他的命运已经被书完了。 杜西川不想关心这些,他只对大祭司的咒术有兴趣,至于卜克汗和大祭司之间谁输谁赢,谁死谁活,跟他半点没有关系,他还是继续当他的医生。 第209章 林丹来访 一直到寅时,萨仁惊喜地说道:“好了,帐篷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小神医,感谢你为我们乃蛮族所做得一切!” 说完,她向着杜西川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整个看病过程,萨仁都看在眼里,杜西川虽然说话简短,言语之中不带任何情感,可是那种想要拯救生命的努力和对生命发自内心的尊重,萨仁全都看在眼里。 乃蛮的大祭司从小教育她,长生天对于每一个人都应该平等,可是在现实中,乃蛮人时时刻刻在防备和警惕着其他种族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可能侵犯乃蛮人牧场人都杀光,根本不可给予他们平等。 甚至在乃蛮人内部,种姓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只有粘葛氏才是主人,其余的种姓,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于粘葛氏,绝对不敢忤逆,否则便有杀身之祸。 可在杜西川身上,萨仁看到了众生平等,一个可以无视种族、职业、年龄、性别的真正的平等,这种平等让萨仁很是着迷。 杜西川笑笑,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接下来,便是要考虑如何摆脱这个萨仁,想办法脱身了。 大祭司的话提醒了他,不要等着到明天遵守与粘葛.卜克汗的约定,离得远远的,把小命保下来,才是王道。 可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痛苦的声音:“对不起,还有一个病人!” 帐篷的门帘被人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让杜西川很意外的是,来得竟然是一个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修长挺拔,身穿一袭华贵的衣袍,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和金丝线,在帐篷内昏暗的油灯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尽管他自称有病,但他的面容英俊而坚毅,眼神深邃而锐利,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威严。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中,他的头发竟然整齐地梳理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前面来治病的那些蓬头垢面的乃蛮牧民有着天壤之别。 杜西川忍不住给萨仁使了个眼色,想问她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在乃蛮族的天选者部队中能见到如此风姿卓越,气质非凡的年轻人。 可转头间,却发现在一旁的萨仁竟然在微微的紧张,可这种紧张明显不是被年轻人的风姿所折服,而是带着某种是无名的敬畏。 杜西川顿时好奇起来,萨仁是卜克汗的外孙女,又是极境堂的人,在这支天选者队伍之中,卜克汗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但这种在乎是一种关心,并不是敬畏,而另一个领导者大祭司则被萨仁深恶痛觉,萨仁也不敬畏。 所以,这个让萨仁敬畏的人,并不是乃蛮人! 杜西川的脑中瞬间想起另一个人,他暗暗探查来人的气机,果然,来人的武道境界明显要高于杜西川,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个上三境的人,所以,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你是这次极境堂任务的首领?”杜西川试探着问道。 杜西川的问题顿时让年轻人大吃一惊。 年轻人绝对没有想到,他只是刚刚坐下,连刚刚假装出来的伤病症状都还没有开始表演,杜西川居然已经把他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转过头,看到了萨仁的表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不光是他,萨仁也早就已经暴露了。 他站起身来,居然很认真地向杜西川行了一礼,回道:“在下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得确是这次极境堂任务的首领,见过杜神医,我假装来看病,只是想试探一下神医,并无戏耍之意,还望杜神医勿怪!” 杜西川连忙站起身来,也向林丹巴图尔行了一礼:“在下杜西川,只是凉州城里的一个小医生,这位大人不必如此自谦!” 林丹巴图尔的谦逊让杜西川在瞬间便倍感压力! 杜远曾经向杜西川介绍过极境堂里那些真正贵族,这些人平时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只有当他们遇到真正认可的对手时,才会给对方足够的礼遇。 杜西川不想遇到这样的对手。 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杜西川还没有做好被极境堂高手直接针对的准备。 “不说你的医术,你的武道,仅凭一个眼神,你居然就能猜得出我的身份,这个年龄这份心智,你已经值得我的尊重,小神医你不必过谦,我只是长了你几岁,才在武道境界上领先了些,等你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必定远远超过了我。” 林丹巴图尔依然谦逊有礼,态度温和,让杜西川更感压力。 杜西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林丹巴图尔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同样不是偶然的,也许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跟卜克汗和云镜都有关系。 他试探着问道:“这位林丹巴图尔先生......” 林丹插话道:“杜神医其实可以叫我林丹,这样会亲切些。” 杜西川也不客气,问道:“那么这位林丹兄,您来我这里的目的,不会只是来试探一下的吧,跟我开个玩笑吧?” 林丹摇了摇头,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问道:“不是,我是听说杜神医是一个孤儿,被人捡到的时候,身边有一块玉佩,而这块玉佩可能与我们家族有关,所以想来看一看这块玉佩。” 杜西川的眉头一皱,林丹的到来果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而云境给他的玉佩,更不简单。 杜西川几乎可以确定,云镜给他的那块玉佩,必定与林丹的孛儿只斤氏种族有关,这是云镜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要用这样的办法,让杜西川快速上升,成为那颗被所有人关注的新星,却能忽略掉凉州城这座正在剧烈喷发的火山。 他摇摇头,否认道:“不知道林丹兄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得确是孤儿,但是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身边根本没有任何标识物,关于我身边有块玉佩的传言,是有心之人以讹传讹,想把我置于话题的中心,让我当挡箭牌。” 林丹向杜西川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杜西川,杜西川并没有接,但还是下意识扫了一眼玉佩。 第210章 西封山往事 正如他所预料的,这块玉佩与云镜拿出来给他当身份信物的玉牌在外观大小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林丹的这块玉上所刻的图案是一个虎头,而云镜所给的那块玉上,是一朵乌云。 林丹仔细观察着杜西川的表情变化,眼见杜西川只是简单扫了一下玉佩之后便微微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显然曾经见过类似的玉牌,心里对杜西川的身份更加确认了一些。 他也没有继续把玉佩硬塞过去的意思,而是把玉牌拿回来,郑而重之地揣回怀中,继续道:“二十三年前,在我孛儿只斤氏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整个西夏最美丽也最有智慧的女子,我的远房姑姑,孛儿只斤氏的公主,孛儿只斤.乌云其其格突然失踪,至今都未曾找到。” 杜西川一听到他说二十三年前,顿时微微吁了一口气,笑道:“哦,那还好,这件事肯定与我无关,林丹兄可能还不清楚,我其实还只有十四岁,也就是说我出生的时候,你姑姑已经失踪了九年,所以我肯定与你姑姑无关。” 林丹慢条斯理地摆了摆手,继续道:“杜神医您先别着急,听我把整个事情讲完,你再判断也不迟。” 林丹所讲的故事很长,长到要从二十四年前,也就是第一次凉沧河之战后五年开始说起。 第一次凉沧河之战中,大渊大败,但是因为五散关的坚持,西夏也无法侵入大渊,双方都需要休整,所以才有了第一次的凉州和议,但因为景观城的存在,西夏和大渊的关系一直高度紧张。 直到有一天,西夏的都城西封山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任平生,他仅仅二十多岁,却已经实力超群,他来到西封山的第一天,就是在西封山城门口摆下擂台,扬言挑战西夏所有高手。 他说第一次凉沧河之战中,西夏人用尽诡计才赢了战争,还制造景观城这等惨剧,实则都是卑鄙小人,所以他要代表大渊前来西封山摆下擂台,除了以多胜少,西夏人可以使用一切战术,三日之内,只要有人能把他从擂台上打下来,便算他输了,否则的话,西夏就要向大渊认错,承认自己卑鄙无耻,只会使用肮脏手段。 擂台一摆下,便有西夏的年轻人不服,上台想要挑战任平生,可是所有上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任平生三招,还是任平生不愿意伤人,否则整个擂台周边已经是血流成河。 随着时间推移,去擂台挑战的人年龄越来直大,境界也越来越高,连一些武馆、门派中的高手都纷纷下场,也有人使用兵器,穿着重甲、使用毒药、暗器,可是就算机关算尽,仍然没有人是任平生的三合之将。 此事终于震动皇宫,当时的皇帝还是孛儿只斤氏.拖雷,他认为此事虽然不是国事,可是如果整个西夏真的无人能够打败任平生,必定颜面丧尽,所有西夏人都抬不起头来,于是把这个任务交给极境堂,让极境堂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人打下来。 面对皇命,极境堂起初毫不以为意,只是先派了一个早已入九境的名宿出场,想要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让他知道在西夏,还有一个极境堂,容不得他放肆! 可是极境堂很快被打脸了,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其武道境界竟然早已经超过了九境,极境堂的名宿上台以后,还来不及摆出老资格,便被任平生揍下了台,连胳膊都打折了一个,胡子也被扯掉了半绺,实在是狼狈不堪。 这下极境堂的人再也不敢怠慢,立即召集了在西封山的所有高手一起前来商量对策,开始安排战略战术,排定了前后出场顺序,有真力持久的专门消耗对手的,有擅于用腿的,有擅于用手的,甚至还有专门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目的是以车轮战术,不惜一切代价把任平生从台上耗下来。 可是没有用,任平生实在强大到变态,甚至极境堂的人拿出斩魄刀,穿上承影甲,拿出灭魂钉,用上最可怕的毒药,又在擂台四周暗暗摆下阵法,使用阵法进行偷袭,都没有任何用处,任平生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疲倦的六边形机器,一点力不从心的迹象都没有。 整整三天,任平生血染白衣,却没有半点是自己的,他只一人一刀守在西夏城城门口的擂台之上,压得整个西夏习武之人再也抬不起头来。 那一战之后,无数西夏修习武道之人被彻底毁去道心,从此再也无法寸进,任平生血染白衣的风采,成为西夏武道之人心中永远挥不去的噩梦。 最后,也有人提出来,要以少胜多,让极境堂的人一涌而上,还可以使用重甲和骑兵队,就算是用人命堆,也要把任平生堆死。 可是这个方案立刻被否定了,任平生的目的,本来就是来说西夏人卑鄙无耻,爱使阴谋手段的,如果极境堂依靠人多欺负人少,就算是赢了,也等于承认了任平生说得对。 万般无奈之下,经过极境堂与皇帝多次商量,西夏人最终向任平生认输,但是西夏人只承认任平生是天下第一高手,却不能承认西夏卑鄙无耻,擅使计谋,任平生也知道这已经是西夏皇帝可能达到的极限,也就不再坚持,离开了擂台。 但任平生的强大让西夏皇帝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这样一个无可匹敌的高手存在,让皇帝根本不敢闭着眼睛睡觉,生怕任平生在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一刀斩去自己的脑袋。 在承认了任平生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同时,皇室的除任计划也随之启动,而负责执行这个除任计划的,就是当时的公主,素有西夏第一美人和皇室第一智者之称的公主孛儿只斤.乌云其其格。 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恐怕除了乌云公主本人和拖雷皇帝之外,没有人知道全貌,只是这个计划似乎很快就失败了,不光如此,乌云其其格还爱上了任平生,西夏皇室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211章 师祖 又或许,乌云其其格本身就是皇帝除任计划中的一环,皇帝的目的,就是要以乌云其其格的美貌和智慧困住任平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乌云其其格这样的才貌无双又身份高贵的公主,任谁能不俯首称臣。 可是皇帝显然也失算了,英雄爱美人,可是美人也受英雄,尤其是任平生这样才二十岁就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乌云其其格早已经暗暗倾心,皇帝的算盘乌云其其格早已经知晓,她去执行任务,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可是乌云其其格还是高估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当皇帝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假戏真做,心中的愤怒无法抑制,对任平生再不留情。 不久后,任平生带着乌云其其格向拖雷皇帝求婚,要带着乌云其其格回去大渊,可是拖雷皇帝早就让极境堂的高手设下埋伏,他们控制了乌云其其格,想以此为要挟,迫使任平生投降。 就在任平生为了乌云其其格要束手就擒的时候,乌云其其格竟然持剑自刺,选择与挟持他的人同归于尽,那一剑穿过乌云其其格的小腹,再刺入挟持之人的腹中,让两个人都身受重伤。 任平生瞬间暴怒,当场便要大杀四方替乌云其其格报仇,可乌云其其格拦住了他,拖雷皇帝毕竟是她的父亲,她绝不允许任平生杀了自己的父亲。 在西夏皇族一向最重血脉,而一国公主居然要嫁给一个大渊人,即使那个大渊人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绝不能容忍,这件事立刻成了皇室最大的丑闻。 知道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极有可能回去大渊,拖雷皇帝一方面颁下诏书,宣布任平生入赘孛儿只斤氏,并册封为金刀附马,另一方面却让极境堂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二人。 当任平生的功绩初传回大渊之时,大渊皇帝和众大臣还弹冠相庆,皇帝甚至做准备拟诏书封授任平生和他的师门。 可不久后,西夏册封任平生为金刀附马和任平生入赘孛儿只斤氏的消息传来,大渊皇帝顿觉颜面尽色,不仅没有给他任何荣誉,反而指责他擅与敌酋结亲,是为叛国,命令他如果不能带着西夏皇帝或者公主的头颅,就永远不要回大渊。 既不容于大渊,也不容于西夏,任平生与乌云其其格从此失了踪。 直到十四年前,第二次凉州大战,承平帝再度被围,任平生才再度出现,他的武道境界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称得上神鬼莫测,只一个人却能在西夏数十万军队中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地出现在拖雷皇帝的军帐之中。 那一次任平生和拖雷皇帝谈了什么,同样无人知道,只知道极境堂用来保护拖雷皇帝的高手死伤惨重,拖雷皇帝被迫网开一面,让承平帝可以率领残部突围。 一个高手竟然能够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这让拖雷皇帝更加不安,也让他杀任平生之心更加坚持,他派出了极境堂和重装部队,追踪任平生的踪迹,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耗光半个极境堂和一个万人队,也要杀死任平生。 极境堂追查任平生的踪迹,到了一个叫安心村的地方,却发现那个安心村早已经被人焚烧一空,所有人又都失踪,只找到一两个刚好外出的村民,才知道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一直生活在这里。 当时的乌云其其格自刺腹部后,无法生育,被任平生调养许久后才重新怀上孩子,直到第二次凉州大战前才诞下一子。 当任平生去解救承平帝的时候,却有一支神秘的队伍袭击了安心村,等任平生回到安心村的时候,发现乌云其其格重伤垂死,而那个孩子也随之失踪了。 等极境堂的人赶到安心村的时候,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也随之失踪,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杜西川听完整个故事后,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问道:“你是想说,我就是你们乌云其其格公主的儿子,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的儿子,对吗?” 林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根据我们极境堂的调查,任平生在安心村时,曾经收过几个徒弟,其中有一个叫现在叫杜远,还有一个叫现在叫孔媛,这两个人,你都不会陌生吧?” “我去!”杜西川刚刚还气定神闲,一边喝茶,一边如听书一般听着故事,可当他听到杜远和孔媛这两个名字的时候,顿时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激动,连口中含着的茶都喷了起来。 此时林丹正坐在他的对面,这口茶如天女散花一般向林丹的脸上直喷而去,可是林丹不避不让,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他的面前却似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气墙,所有的茶水喷到气墙之上,便落了下来,一滴也没有落到林丹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杜西川连忙道歉,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劲爆,杜西川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杜远和师叔孔媛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师父,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师祖! 饶是杜西川少年沉稳,可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沉得住气? 真有这个可能性吗? 师叔孔媛也就罢了,还爱在杜西川面前装装13,让杜西川根本猜不透她的底细。 只是孔媛死的时候,杜西川还太小,根本无法猜测孔媛的真正实力。 可杜西川打死也不相信,那个从来就没有跟人动过手,背个药箱都喊重,喝点小酒就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因为师叔孔媛的死伤心自责,从此陷入疯魔,害得杜西川不得不让二愣子天天跟着的师父杜远,会是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的徒弟。 全是演戏吗?要在自己的徒弟面前演得这么真吗? 此前十几年,杜远和孔媛一直很低调,也没人知道两人真正身份,极境堂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唯一的来源是云镜,也就是说云镜也是任平生的徒弟,云镜无法也不会去造这个假,去给自己找麻烦! 第212章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也就是说,不管杜西川与乌云其其格有没有关系,至少杜西川是任平生徒孙这件事,确凿无疑了! “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有喷到我。”林丹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受到杜西川失礼之举的影响,从杜西川刚才这个表情,他完全可以确认,在这之前,杜西川得确不知道自己与任平生的关系。 可是,这也反向证明了,杜西川绝对有可能是任平生与乌云其其格的孩子! 杜西川已经猜到了云镜的目的,云镜不惜自曝是任平生的徒弟,就是为了要坐实杜西川是任平生儿子的事,而这件事一旦坐实,杜西川的人生将彻底转向。 杜西川重新整理自己的表情,很正式地向林丹道:“林丹兄,我觉得这件事你们仍然是误会了,我再跟你强调一遍,那块玉佩从来都不是真的,是云老板今天才拿出来,他故意引导你们,就是想让你们误会,我就是那个孩子。” 林丹微微一笑,淡淡道:“其余玉佩根本不重要,没有玉佩,我们也完全可以断定,你就是乌云公主的孩子,算起来,你该称呼我一声表哥。” 见杜西川依然不信,林丹继续道:“当年的任平生,武道天下第一,医术天下第一,而乌云其其格不光美貌,更是智力无双,被称为才艺双绝,而你同时表现出在武道、医术和心智三方面的天赋,不正是传承了三人的优点吗?” 一旁的萨仁看着杜西川那一对小小的眼睛突然插嘴道:“人家都说男孩像母亲,这杜西川看上去可是有点儿丑!” 这话一听,杜西川差点要破防:“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不对! 他顿了顿,马上又承认了这件事:“对对对,我很丑,我是丑八怪,绝对不会是那个天下第一美女的儿子!” 萨仁笑了。 杜西川虽然不太帅,可是绝对不丑,只不过刚才杜西川骂她老女人,还骂她品行不端,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杜西川自承自己是丑八怪,萨仁瞬间觉的自己赢麻了! 林丹有点哭笑不得,只是道:“美或者丑,都不重要,我也没有见过乌云其其格公主,但是在孛儿只斤氏的宗室中存有她的画像,等你以后去西封山,你就可对比一下,看你和你母亲长得像不像!” 杜西川连连摆手:“反正我不是任平生的儿子,我也不会去西封山,任何两个人都能找到一点相似之处,这是有人故意设得圈套,我绝对不上这个当!” 他略顿了顿,又说道:“关于天赋的事,我同样不认,你们不知道我从七岁就开始替人看病,这其中不知道有多惨,你们见过七岁就开始给人看病的小孩吗?” 此话一听,萨仁有点共情,她小的时候在博而吉济特家族中多受排挤,过得也很艰辛,直到卜克汗把她接回去,才让她找到了幸福,杜西川这样的孤儿,过得肯定更加不会如意。 林丹却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对啊,哪个小孩能在七岁的时候就给人看病的,这不是证明你天赋非凡吗?” 杜西川两眼翻白,无言以对! 林丹继续道:“就算这个原因很勉强,那么你解释一下,你师父杜远和师叔孔媛的背景强大而复杂,天赋更是惊人,可是这十几年来,为什么他们甘愿躲在凉州这样的小地方默默无闻,甚至杜远从来没有向人展示过他的武道,只默默地照顾你?” 杜西川竖起眉毛,反问道:“你是想说,因为我师父和师叔因为想要报答任平生的师恩,才偷偷地照顾我,不让我被别人发现?” 林丹点点头:“你觉的,除了自己恩师的孩子,还有谁能值得他们付出最好的青春年华,甚至不与自己的家族联系,不娶妻生子,一直默默无闻吗?” 杜西川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那我师父不是应该让我姓任吗,而且他们不是应该喊我是师弟吗?为什么要让我跟我师父姓杜?” 林丹白了他一眼:“你的身份牵动着那么多人,不论是西封山、孛儿只斤氏或是当年你父亲的那些敌人,甚至包括大渊皇帝和军方都在找你,如果他们让你姓任,又说你是他们的师弟,不是告诉所有人你的身份了吗?那他们还怎么能把你偷偷藏十四年不让人发现。” 杜西川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也许我只是幌子,我有个师弟叫孔钱,我觉得孔钱的可能性更大。” 林丹摇摇头:“年龄上对不上,我们查过,孔钱比你大两岁,已经十六岁了!” 杜西川继续辩解:“万一我师父他们造假呢,说不定孔钱也是十四岁,他们故意虚报,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迷惑你呢?” “杜西川!”林丹突然一下拍击到桌面上,厉声喝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抗拒承认自己的身份呢,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自己能有了不起的父母吗?你要知道,你的母亲乌云其其格姓孛儿只斤氏,流着黄金家族的血,是最正统的血脉,贵不可言,你的父亲任平生是天下第一高手,一人一刀,压着整个西夏人不敢言武,这样的父母,让你很丢脸吗?” 杜西川一愣,下意识地脑补起这一对郎才女貌的绝世风采,一瞬间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那个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的孩子。 可是杜西川马上又下意识否认了。 杜西川被杜远和孔媛养育了那么多年,对两人实在太过了解,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两个人不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一点隐晦的信息都不告诉他。 杜西川不傻,也不迟钝。 事实上,他比所有人都早熟,都敏感,任何一点线索,都不会被他放过。 可是,除了孔媛的死有些异常的话,其余都没有任何异常,不论杜远和孔媛,都连一点点的暗示都没有给他。 最重要的是,杜西川很确信,杜远和孔媛对他的好,发自两人的灵魂本意,绝对不是因为某个人托付,或者是为了报恩。 第213章 怎么证明任平生不是自己的爹? 杜西川也不相信这些年中,没有人曾经怀疑过杜远和孔媛的身份,比如上一任凉州卫的屠千户和表面看是什么都不管,实际上却把小心谨慎刻在骨子里的杨一平。 那么多年下来,凉州城一直都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直到这七天中,这个信息被捅破了天。 甚至在不到一天后,林丹这个极境堂的真正贵族都知道关于杜西川的身世。 这其中,必定是阴谋。 是云镜在推动这一切。 他也是任平生的弟子,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故意散布这些消息,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杜西川是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的儿子。 正如云镜所说,他要制造一颗让所有人都瞩目的新星。 还有什么能比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儿子出现这件事更让人轰动? 无论是西夏皇室或是大渊的皇室,乃至天下武道都会把目光都投到杜西川身上,这个时候,就是有人把凉州城从地图上抹去,恐怕都不会比杜西川更注目。 可是要怎么证明任平生不是自己的爹? 杜西川想了许久,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疯疯癫癫跑路了的师父杜远,没有人比杜远更清楚真相。 如果杜远真是任平生的徒弟,那么关于他跑路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这会不会也是云镜和云镜背后那些人计划中的一环? 杜远突然出事然后失踪,真的是跑路吗? 在这个计划中,杜远是那个最大的漏洞,只要杜远出现,云镜所布置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以云镜这种人的性格,一定不会允许这个漏洞出现,所以杜远的突然失踪,极有可能不是意外,更有可能是那些背后的人想办法控制住了杜远,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云暮然说杜远是她安排人送出去的,那么云暮然是不是云镜计划中的一环? 杜西川突然很担心杜远。 一旁的萨仁看着杜西川始终沉默,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断,顿时想起刚才卜克汗要把她许配给杜西川的事。 “如果能够成为任平生的儿媳妇,一定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吧?”萨仁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可她马上生起气来,杜西川这个小破孩刚才已经明确拒绝她了! 凭什么拒绝,她可是乃蛮族过去几十年中不世出的天才,比杜西川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萨仁的脑子还在乱糟糟的时候,杜西川定了定神,用上生平最大的认真,向林丹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只是杜西川,不是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的儿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就是为了骗我相信我是任平生的儿子,但是我告诉你,没有用,不管你们说什么,拿出什么证据都没有用,我绝对不会相信,更不会承认!” 林丹似乎早就猜到杜西川会这样说,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说道:“其实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提醒你要早点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能够小心注意,毕竟能调查到这些信息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不论你爹或是你娘,敌人都太多了,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了!” 林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是杜西川仍然一个字都不相信,一个统领极境堂的西夏贵族,半夜三更跑到一个小医生帐篷里来讲故事,只是为了让小医生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么离谱的事,杜西川如果会信,那这么多年来杜远和孔媛都白教育他了。 如果这是云镜计划中一环,林丹跑来这里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让杜西川能够相信这个故事。 只要他相信这个故事,甚至只要他听过这个故事,以后再有别人问他关于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的时候,杜西川的反应便会不正常,而这样的不正常便会成为别人眼中认定杜西川身份的证据。 按照杜西川猜测,这才是林丹前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杜西川仔细思索着林丹所讲的整个故事,突然感觉发现了这个事情中最大的漏洞,问道:“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说法,西夏皇室最重血脉,乌云其其格作为公主嫁给一个大渊人,算是严重玷污了血脉,我如果是他们的儿子,不是你们孛儿只斤氏的耻辱吗?为什么你这个孛儿只斤氏的贵族看到我后没有想马上杀了我,反而能亲切地喊我一声表弟? 这个问题一问,连一旁的萨仁都连连点头,觉得杜西川问得很有道理,孛儿只斤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分明是心里有鬼! 林丹长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此一时,彼一时,第二次凉沧河之战虽然赢了,却是一场惨胜,大渊军队差点全军覆灭,而西夏联军同样折损大半,尤其是孛儿只斤氏的精锐损失的最为严重,几乎十不存一。 而拖雷皇帝一直担心任平生会突然出现暗杀自己,所以安排了大批极境堂中的孛儿只斤氏高手保卫自己,但是对于那时的任平生而言,这些人完全不堪一击。 任平生为了逼皇帝退兵,只能强行进行武力压制,又看在乌云公主的面子上,只是废了这些人的武道,并没有杀死这些人,而直接导致极境堂中的孛儿只斤高手折扣大半,被爱新觉罗氏赶上。 再加上一部分在西征的孛儿只斤氏子孙趁机想要独立,从西夏中分裂出去,直接导致孛儿只斤氏实力严重下降。 十年前,大拉包尔会议选举,拖雷皇帝被迫下台,洪烈.爱新觉罗成了新的皇帝,他们想要打压孛儿只斤氏,而完颜氏也在不断团结别的部族,想要赶上来。 这种情况下,孛儿只斤氏已经改变了原来的策略,以团结和笼络为主,凡是原来孛儿只斤氏的联姻对像,都是孛儿只斤氏的团结对象,你这个天下第一高手的儿子,也许能成为一个标杆,吸引其他年轻人前来追随,自然也是部族要争取的对象。” 杜西川还没回话,萨仁又在那儿点头了,她觉得林丹说得完全合情合理,真实情况可能就是这样的。 第214章 应该如何自保 她甚至建议道:“小神医,这次你治疗了这么多的乃蛮族人,还救了我外公,我觉得你可以跟我外公商量商量,也许我们乃蛮族看在你的面子,跟你们孛儿只斤氏联盟,啊,那个联盟谈不上,我们乃蛮族可以支持你们孛儿只斤氏,为你们效力!” 杜丁川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萨仁武道天赋不错,可是脑子实在不咋地,为什么别人随便说些什么,她都会相信,这样的人,如果把她卖了,她必定会笑呵呵地帮人数钱。 “呵呵!”林丹跟萨仁显然极熟,他调侃道,“整个西夏部族都知道,你外公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变色龙,墙头草,如果让他选,他是不会选孛儿只斤氏的,他只会去爱新觉罗氏去拍马屁,而且你外公还有一个安答,现在是爱新觉罗氏的一个王爷,他不可能不去找。” 萨仁顿时不高兴了,她嘟起嘴巴,叉着腰,大声道:“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虽然你是这次任务的首领,虽然这些年中,你一直对我多有照顾,可是我不允许你随意诋毁我外公,在我心里,我外公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正直的人,绝对不是墙头草,你必须向我道歉!” 林丹了解萨仁的性格和生平,自然不会跟他计较,随口道:“行吧,行吧,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林丹的话,却再一次在杜西川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按照卜克汗最开始时的表演,他是在“偶遇”了耶律保保之后,才知道了完颜氏正在聚集势力,与孛儿只斤氏以及爱新觉罗氏争锋,而又在“偶遇”了杜西川之后,才知道他的伤还有治愈的可能性,这才临时改变计划,前往西封山投奔完颜氏,这种“偶遇”决定了前往西封山不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按照大祭司的说话,卜克汗早就在想尽办法改变乃蛮人的命运,用一场类似于朵颜人投奔大渊这样的重大变革替乃蛮人替一次命,只不过大祭司以为卜克汗也要去投凉州,而卜克汗的真实目的是西封山。 按林丹的说法,在十年前,孛儿只斤氏被迫退位,这样的过程必然是腥风血雨的,作为一个乃蛮部族的首领,即使卜克汗的位置再偏远,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重大的消息,更何况卜克汗还有一个“安答”在爱新觉罗氏中。 所以,杜西川有了另一种猜想,卜克汗之所以来到凉州,一是为了合理的甩掉乃蛮人妹那些“老弱病残”的包袱,同时让西封山的人相信,乃蛮人是被逼无奈,并且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前往西封山的。 而卜克汗真正要投奔的人,并不是完颜氏,而是爱新觉罗氏。 一种的结果是,卜克汗假意投奔完颜氏,然后在关键的时候杀出来,如同朵颜坑杀大渊一样坑完颜氏。 另一种结果是卜克汗打着要投奔完颜氏的口号,实质上早就与爱新觉罗氏串通一气,这样就能在路上避过所有其他部族的干扰,安安稳稳进入西封山,然后再改投爱新觉罗氏,打击完颜氏的士气。 为了让乃蛮人的整个行军过程平稳丝滑,不被人注意,杜西川就成了最好的转移视线的最好方法。 杜西川的心头突然一震,如果依此推断的话,卜克汗受伤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假的,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再以此类推,卜克汗一定还有别的治伤手段,即使杜西川不动手,卜克汗也有办法治愈自己的伤势,让杜西川来治疗,只是为了让乃蛮人甚至整个西夏都知道杜西川的医术,把他推到高处。 如果是这样的话,杜西川再也无法控制住卜克汗,他在乃蛮族营地中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卜克汗不会杀了杜西川,可也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杜西川,必定会留一些后手,可以控制杜西川做些什么。 杜西川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在给卜克汗治疗的时候,没有留点后手,这样还可以给自己留张底牌。 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自保?应该如何顺利逃脱,并且不能给凉州城里的俞不凡留下把柄? 杜西川陷入深思之中。 情况显然对杜西川很不利,杜西川在乃蛮营中孤身一人,不论是眼前的萨仁或是林丹,他都可能打不过,甚至是粘葛.卜克汗如果不受伤的话,他也不是对手,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他却连一张底牌都没有,等到真正危险出现,双方图穷匕现,短兵相接,杜西川该如何应对。 他看了看林丹,这个林丹虽然自称表哥,但绝对已经和云镜他们有所勾结,如果要靠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再看看萨杜,年轻的女孩正因为林丹的一句随意道歉而洋洋得意,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 不管从那个方面来看,杜西川都认为萨仁不可能知道卜克汗的计划,不然以萨仁的性格,一定会带着耶律保保趁势占了凉州的城门,帮助乃蛮人进攻,不然刚才大祭司挑拨离间的时候,萨仁也不会用这样的语言来辩白。 这样的萨仁,也许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的这个假身份也可以利用一下。 乃蛮族这样的情况,卜克汗怎么也得尊重一下他的假身份。 “难道我的父母真的是天下第一高手和天下第一美女,曾经的拖雷皇帝真的是我的外公?”杜西川眼神流动,明灭不定,让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他的内心此时非常挣扎,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林丹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一条缝,游说了这么长的时间,杜西川终于开始相信自己的身份了,不愧是乌云公主和任平生的儿子,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心智比那些最可怕的老狐狸还可怕,不过他毕竟只有十四岁,还没成长起来。 可杜西川的出现会带来怎么样的变化呢? 林丹心中也无法确定。 他也是刚刚得到关于杜西川的情报的,对于杜西川的出现,林丹个人的心中还是趋向于拉拢,毕竟当年任平生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了。 第215章 晕了 可以想象,又经过了十多年,任平生的武道,已经高到了什么程度? 当年的任平生,可以凭一个人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而今的任平生,是不是可以凭一个人改变大拉包尔议会的决定,是不是可以扶持孛儿只斤氏重新夺回皇位? 即使任平生不出现,以杜西川的潜力,如果能够以孛儿只斤氏的身份送入极境堂进行专门训练,不出十年,必定踏入九境,等杜西川重现当年任平生的风采时,孛儿只斤氏至少可以重新掌握极境堂。 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状态! 对于杜西川的问题上,问题仍然很多。 孛儿只斤氏家族真的会接纳杜西川吗?尤其是把血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那些老古董,真的愿意让杜西川去极境堂执掌孛儿只斤氏吗? 还有安心村的惨案,真相究竟是什么,是谁在任平生去救人的时候袭击了安心村? 虽然极境堂的人一直声称不知道此事,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极境堂中的孛儿只斤氏高手的嫌疑很大。 再加上第二次凉沧河之战中,任平生杀了那么多的高手,那些人又会怎么对待杜西川? 那些远征更西方的孛儿只斤氏分支,他们在欧罗巴建立了金帐汗国,现在正在帐篷里踢当地贵族大公的屁股玩,他们最希望西夏本族的孛儿只斤氏衰弱,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搞自己的小公国,再也不会有人来约束他们。 内忧外患的孛儿只斤氏家族会因为杜西川而重新聚集起来,还是会因为杜西川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分裂,引发内部对抗进一步加剧? 林丹知道自己无法替孛儿只斤氏做决定,所以,他的计划是先让杜西川认同自己的身份,然后抓紧把这个消息传回族中,让族中来作下一步的安排。 “一件事,不管看起来如何的匪夷所思,可是当你把所有的不可能剔除以后,剩下的就是真相。一个玉佩证明不了什么,可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真相就呼之欲出了,你的身份,就是我的表弟,孛儿只斤氏的人!” 林丹的语气依然淡淡地,但是其中已经多了很多肯定的成分。 他已经下定决心, 要交好杜西川,毕竟在孛儿只斤氏中,他是第一个发现杜西川的,不论家族中对杜西川的决定如何,这份功劳,都是实打实的。 “原来,原来我也是有父母的,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爸爸妈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杜西川说到了一半,突然身子一歪,向地上倒了下去。 萨仁的反应极快,还没等杜西川倒地,便已经扶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萨仁关切地问道。 可是杜西川没有任何回应,脸色也越来越白,竟已经昏了过去。 萨仁更加担心,伸手去替杜西川把脉,她略通医理,按了一会以后,对林丹道:“不是装的,脉象是涩脉和结脉,跳动的很弱,应该是刚才与耶律保保的战斗中受了内伤,又没有片刻休息,刚才又连续数个时辰替我们乃蛮人治病,耗神耗力,又受了这个消息的刺激,气血两亏,内伤发作,昏过去了!” 杜西川装昏,萨仁根本没有怀疑,她是亲眼见到杜西川跟耶律保保动手的,杜西川的境界不如耶律保保,动手经验不如耶律保保,装备不如耶律保保,全靠着疗伤药,硬生生地耗赢了,这样的惨胜,如果不留点内伤,反而不正常。 萨仁也是亲眼见到杜西川在打赢耶律保保后摇摇晃晃几乎无法站立,她还趁机偷袭了一箭。 她又是一直看着杜西川不停地给乃蛮人治病,其中不断地要运针,而每一次行针,必然要耗用真力,也就是说,连续数个时辰,杜西川一刻都不曾休息。 看着杜西川稚嫩的脸上血色全无,萨仁瞬间心疼得不得了。 明明是天下第一高手和天下第一美人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只能在凉州这种小地方艰难成长,没有背景,没有势力,还要被人利用,推出来来到敌人的阵营里做无意义的事,随时都在可能性命不保。 萨仁对比杜西川和自己的命运,觉得杜西川比自己惨上百倍。 又想到自己差点杀了杜西川,更让萨仁觉得有必要好好保护杜西川,至少杜西川在乃蛮族的时候,她应该好好保护杜西川,不能让他再爱伤。 萨仁觉得这是替那些被杜西川治疗的乃蛮人报恩的最好方式。 林丹皱起眉头,不过对于萨仁说杜西川是累昏的话,他倒也不怀疑,换成是他,可能在打赢耶律保保以后就虚弱到不能动弹了。 他本来还想着继续给杜西川洗洗脑,给杜西川留点好印象,最好是能够适当地拿捏一下杜西川,以便将来可以更好的利用这颗棋子,可现在杜西川昏迷了过去,而且还是累昏过去的,不论再多做些什么,似乎都显得没有必要。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跟杜西川保持谨慎接触,说道:“如果他是累昏的,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自行恢复,你在旁边看着他,小心他真气运行失控,走火入魔,让他留下暗伤,损伤武道根基,也要防止有人趁机偷袭,对他不利。” 萨仁点点头,她本来想说与杜西川独处一室会有不妥,马上又想到杜西川已经昏迷,她在照顾病人,也就不需要那些顾忌了。 而且现在的杜西川看上去那么让人心疼,触动了她的某个神经,让她莫名其妙的爱心泛滥! 凌晨的时候,卜克汗来到杜西川的营帐,萨仁刚刚陪在杜西川身边打盹,瞬前被惊醒,看到来的人是卜克汗,连忙前去迎接。 “怎么回事?”卜克汗问道。 萨仁小声把林丹进来后的整个过程已经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地道:“心力损耗的太严重,内伤发作,累晕过去了,刚才休息了几个时辰,脸色看上去好转了。” 第216章 攻城战打响 卜克汗的脸色有点凝重,他没想到林丹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告诉杜西川这些事情,对于乃蛮人的整个计划而言,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 杜西川太狡猾也太老成,老成到以卜克汗这样的老狐狸也根本猜不透杜西川心里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乃蛮人现在在下一般大棋,每走一步都是惊险万分,杜西川是其中极重要的一环,卜克汗不希望这步棋出现变数。 “他是真的累昏了吗?”卜克汗问道。 萨仁的眼中露出狐疑的表情,她奇怪地看着卜克汗,问道:“外公,杜西川居然是孛儿只斤氏.乌云其其格公主和任平生的儿子,这样的信息,你没有感到震惊吗?为什么你关而关心他是不是真晕?” 卜克汗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对于这样重大的消息,自己刚才的表情显然过于平淡了,以至于连萨仁都察觉出了异常。 他白了萨仁一眼,呵斥道:“现在乃蛮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事情比乃蛮族的生死存亡更重要,至于杜西川这样的人杰,不管他的父母是何等杰出,都不会让人意外,如果他的父母是普通人,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把你嫁给他。” 萨仁的脸瞬间红了,小声道:“我可比他大着六岁呢,怎么嫁?” 卜克汗轻咳一声,再次问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确定杜西川是真的累晕了吗?” 萨仁的脸瞬间变成熟透的大虾一样,连忙道:“确定是真的,我把了脉的,虽然我医术不高,但是真晕假晕我还是分得出来的,不过现在他应该快了醒了,要不要我把他喊起来。” 卜克汗思考良久,发现自己现在似乎也做不了什么补救措施,而且也无从补救,终于还是摇摇头:“算了,让他再睡一会吧,别让人接近他就行,尤其是那天怒,要小心他来搞鬼。” 萨仁还是担心卜克汗的身体:“外公,你现在的状态,可以指挥吗?” 卜克汗挥了挥自己的胳膊,以示自己有无尽的力量,然后向萨仁微笑道:“小神医的医术比我想象中的高许多,撑几天肯定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吧。” 他看了看依然在昏睡中的杜西川,长长叹了口气:“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萨仁立即在一旁赞同道:“就是就是,你们所有人都这样欺负一个孤儿,实在太过分了!” 卜克汗有些意外地看看萨仁,眼中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可萨仁却只是注视着杜西川,完全没有注意到卜克汗的表情。 当神在天上闪闪发光时,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着他,心中充满了不同的情感和想法。有些人对神充满了崇拜之情,他们认为神是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存在;还有一些人则怀着敬畏之心,不敢轻易亵渎神灵的威严;然而,也有一部分人心生恐惧,担心自己会受到神的惩罚或审判;更有甚者,对神产生敌意,觉得神并不值得信任。但无论是哪种态度,人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神同样需要关爱与呵护。 当神从高高在上的天空掉落到地面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背后,隐藏着一个同样脆弱和孤独的灵魂。他们原本以为神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但现在却看到了神真实的一面——柔软而需要呵护。这种意外的揭示使得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神的看法,并以一种平等的目光看待他们。 当杜西川昏迷过去以后,周围的人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这个被他们视为死敌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孤儿少年。他单薄的身影和稚嫩的面容,与之前那副冷漠、疏离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所有人都开始反思自己对他的态度,觉得或许应该给他一些偏爱和温暖。。 现在的杜西川就是那个掉到地上的神。 卜克汗没有再说话,小声道:“你在这里照顾他吧,我现在去指挥队伍。” 萨仁点点头,没有任何抗拒,也没有提出要去前线看一看。 卜克汗微微摇头,自顾自走了。 接近辰时,太阳已经高悬在天幕之上,气温上升了不少,但风依然很大,吹到每个人的骨头缝中,都觉得发疼。 乃蛮吹响了号角,开始了集结。 到昨天晚上为止,乃蛮人的天选者军队基本到达了战场,但仍然有零星的,体力耗尽的乃蛮人三三两两的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在向这里赶来。 凉州城城墙上的守卫听到了号角声,也敲响了钟楼上的警钟,大批士兵开始登上城墙,躲在箭垛后面探头探脑向下张望,几十年来的第一场凉州保卫战正式开始展开。 经过一夜的作业,乃蛮人在距离城门位置约一千步的位置搭了一座高高的帅台,最中间只有一个帅椅,那是卜克汗的位置,帅椅前是一个案几,上面排着各种指挥旗帜,在帅台的边缘,摆放着战鼓和锣鼓,战争开始以后,这些是用作指挥的信号。 卜克汗坐上了帅位,乃蛮人的其他将领都立在他的身边,每个人都是脸色凝重,知道将要面对一场什么样的战争,知道接下来乃蛮人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 包括他们自己,又将面对什么样的结果。 每个人都会把血在这里流干,不会有意外。 没有劝说,也没有对骂,凉州人和乃蛮人都心照不宣,不死不休,没有第二个可能性。 卜克汗弯了一下两根手指:“进攻!” 一旁的一将领拿起案几上的一面小旗,挥舞了几下,乃蛮人开始敲起战鼓,数个鼓点过后,乃蛮人营地上两面雪墙突然倒塌,两架巨大的冲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在战鼓的敲击声中,这台长宽各十丈,高度达到数丈,顶部已经与凉州城墙等高的巨大战争器械开始缓缓向凉州城移动。 在城楼上指挥的俞不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器械,似乎是楼车,又似乎是冲车,又似乎带着云梯设备,又跟三种攻城设备不像,只能问旁边的梁中野:“梁大人,这是何物?” 第217章 攻防战(1) 梁中野眉头紧皱:“从样子来看,这是一种冲车和楼车的结合体,按理说,这种楼车下面应该悬挂着攻城槌,但是从他们进攻的路线来看,他们知道凉州城有瓮城,所以他们并没有打算攻击正门,而是攻击侧翼,所以下面肯定不是攻城槌。” 他环视了整个乃蛮人的战线,并没有发现火炮,心念一动,又道:“是了,这冲车的最底下,应该是乃蛮人昨天在试射的火炮,他们想利用火炮当作破坏城墙的工具,再用楼车保护火炮,楼车分为数层,每一层上面都安排了弓弩手,可以与城墙上防守的弓弩手对射,用来保护楼车。” 他略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几个车轮明显过大了,可能有别的机关用途,我们看看再说吧。” 俞不凡一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城机械,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向梁大人道:“梁大人,我对于这样的器械没有经验,还请梁大人指挥,摧毁此物!” 虽然梁中野是五散关守备,军阶比俞不凡更高,但俞不凡是圣旨钦定的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只有他有资格下命令。 情况紧张,梁中野也是当仁不让,他仔细观察对面的楼车,指挥道:“先让弓箭手准备,远射一波,看看情况。” 在数百人的联合推动之下,巨型冲车的几个木质巨轮缓缓滚动,向着凉州城进入,虽然巨型冲车的每侧各有四个木质巨轮,但是巨大的重量导致这些木质巨轮深陷泥中,难以滚动,整个冲车几乎靠着下面的数百名乃蛮士兵半抬半推着向前移动。 “射火箭!”梁中野简单的下令。 城墙上树起一竿旗帜,在城墙的另一侧的弓箭手立时点燃箭头上绑着的燃烧物,举弓瞄准了旗帜,只听得一声梆子响声,所有矢箭都离弦而去,越过城墙,绝大部分都准确地命中了巨型冲车。 在巨型冲车的顶部,覆盖着皮甲,昨天晚上,乃蛮人又在皮甲上部覆盖上了雪和泥沙的混合物,经过一夜的冰冻,这些附着物结成了厚厚的冰甲,燃烧的箭头即使穿透了冰甲,也纷纷熄灭,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只有一些插到巨型木轮上的箭矢还在燃烧着,但是火势并不旺,一队乃蛮士兵手执长竿冲出来,很快把木轮上的箭矢扫了出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连续射击!”梁中野再次下令。 火箭所能造成的破坏依然太小,但是这一次,乃蛮士兵试图扫除轮上的火箭时,又一轮的箭雨射了过来,几个乃蛮士兵中箭倒在地上,战场上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不必管那点小火,全力向前推进!”卜克汗下令。 乃蛮族又开始有节律的敲起鼓来,冲车内乃蛮士兵放弃了清除火箭的努力,数百人一起使力,巨型冲车越来越快地向前推动着。 “床弩斜射,投石车瞄准,把两台冲车砸烂!” 除着军令传出,弓弦手用木棰狠狠地敲击了床弩的扳机,在数根粗重弓弦的作用下,两根两尺多长的巨大箭矢准确的扎入了巨型冲车的侧面,巨型冲车的侧面虽然也覆盖了皮甲,但是这样的防御对于床弩的力量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箭矢轻易地刺穿了皮甲,穿着一篷血雨,从另一处侧穿了出来。 凉州城防所用的床弩为双弓床子弩,上面装有两张弓,分别置于粗大的弩臂前端和后部,两张弓相对安置,发射时,先用一条两端带钩的粗大绳索,一端钩住弩弦,另一端勾住绞车的轴,然后六七名战士同时用力才能把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专管装箭的弩手安好弩箭,并瞄准目标。 而发射时,用人手的力量是扳不动扳机的,要由专管发射的弩手高举起一柄大锤,以全身力气锤击扳机 其所用的箭矢也与普通箭不同,箭头扁平,如同一把凿子,所以又称凿子箭,箭身超过两尺,在强力弓弦的拉动下,射程甚至可以超过一百五十步。 冲车底部现在挤满了抬车的人,这种巨型箭矢每次穿过,都可能挑战好几条人命。 乃蛮人没有时间去悲伤,只能使出全身的力量,吆喝着推着冲车向前移动。 两台巨型冲车继续向前移动,几具尸体被留在当地,还有一个乃蛮人被巨箭射断了一条腿,被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腿大声哀嚎! 几个乃蛮人刚想冲上去把伤者搬下来,几支箭从凉州城墙上的箭楼上射出来,瞬间把伤者扎了刺猬。 “发石机向前,把两座箭楼砸烂!”卜克汗开始下令。 乃蛮人又捶起了鼓,又是几面雪墙倒下,露出后面的几台巨大的发石机,乃蛮士兵开始推动着发石机缓缓向凉州推进。 与此同时,在凉州城墙后方,凉州士兵举起火把,点燃了发石机上拉着的巨大上的火油,随着发石机发射,四团巨大的火球越过高高的城墙,射向冲车,但只有一块燃烧着的巨石砸中了目标。 但经过冰甲加持的冲车坚固异强,被五十斤重的巨石砸中以后,只是晃动了一下,车体没有丝毫损坏。 “发石机和床弩加快速度,务求在最短时间内把冲车砸烂。”梁中野大声下令。 几个传令兵快速向外传达着命令。 床弩是好东西,但是制作困难,而且需要八九个人同时操作,占用人力太多,凉州城的床弩数量太少了,如果有十几门床弩,几轮齐射就可以把两台冲车的侧翼射个稀巴烂。 发石车虽然有四台,但是乃蛮人昨天被水混和着沙子,涂满了车体的每个重要机构,几乎等同于给发石车穿上了一件厚重的冰甲,既增加的结构强度,也能防火,从天而降的巨石短期内根本难以将其砸烂。 在更后方的位置,乃蛮人的弓箭手同样组成了方阵,可是凉州士兵躲在箭垛后面,根本没有在城墙上露面,整个城墙上仿佛空空如也,而乃蛮人也无法观察到凉州城内弓箭手方阵的具体位置,只能干着急。 第218章 攻防战(2) 随着时间推移,乃蛮人已经把发动石推到了接近凉州城墙约一百多步的位置,几块呼啸的巨石砸中了箭楼,却只留下几摊雪印记,整个箭楼毫发无损。 “怎么会这样?凉州城的箭楼怎么会如此坚固?”卜克汗的脸色有点黑。 “不是箭楼的原因,是我们根本找不到石块,这些石块其实是雪弹!”卜克汗身边的一名军官连续解释道。 凉州城地处荒漠,周边尽是风化碎石,而经过几十年的坚壁清野,周围的巨大石块早已经被搬入凉州城中,再加上隆冬天寒,地面被冻得坚硬异常,乃蛮人的发石机根本找不到弹丸。 现在的这些弹丸是碎石雪块和泥沙经过一夜的冰冻冻成的,看似坚固,但实际却很松脆,可以对人构成伤害,但是对于箭楼这种坚硬的外墙而言,除了砸出一个又一个雪印子,没有任何伤用。 但是乃蛮人的发石机至少干扰了箭楼上两台床弩的发射速度和精度,让乃蛮人的冲车中留下的尸体明显变少了。 箭楼上,弓箭兵把方向对准了远处的发石机,但是乃蛮人树起了高高的盾牌,挡住了发石手,弓箭兵未能形成杀伤。 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和一路的尸体,乃蛮人的冲车终于来到了护城河的边上,护城河中虽然没有水,但是河道有坡度,巨大的冲车无法继续向前,只能停在岸边。 此时离凉州的城墙已经不足二十步,凉州城内的发石机已经仍然不断在向冲车投石,但是准头偏差,深怕一个不慎,砸坏了自己的城墙。 冲车停下不到数息,只听轰轰两声,整个城墙都发生了轻微的颤抖,正如梁中野所料,冲车的下方,藏着两门火炮,只是火炮的射程不足两百步,准星也不够,难以对坚固城墙构成威胁,可到了十几步远的位置上,火炮手闭着眼睛,也能连续把炮弹射到同一个位置上。 在城墙的微微颤抖中,俞不凡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几乎求助般看向梁中野和杨一平,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怎么办?” “俞大人莫慌,凉州城墙没有这么脆弱!”一旁的杨一平在一旁安慰道,“但我们要加快床弩的发射,再加上发石车,抓紧时间砸烂这两个乌龟壳。 凉州城在设计之初,便是为了防御而设置,城池高大,底部一线以巨大的青石作为基础,青石缝中以石灰混和糯米汁作为粘合物,现在外面还披了一层冰甲,即使是钢钎凿在上面,也只能留下一点白印子。 乃蛮人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仍然只是使用黑火药的前膛炮,发射速度和弹丸速度不够,无法轻易轰塌这样的城墙,除非有巨大的掘子车,上面覆盖厚甲,底下用火药边炸边挖,才有可能掘开这样的坚固城墙。 但是乃蛮人来得匆匆,能组装出两台冲车,几台发石机已经是极限,再不可能有余力组装这样大型的攻城设备。 连续十数发炮弹攻击城墙之后,乃蛮人的炮弹终于轰掉了城墙外面的冰甲和土黄色的泥灰。 但炮手们还没来得及微笑,脸色就马上变了,在泥灰后面的,并不是其他西域城市一样的黄土,而是巨大的青石,火炮的炮弹砸在上面,不过是让青石添了几道裂纹罢了,而整个凉州城墙有数十尺厚,如果只是依靠火炮,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城墙轰塌? 关于城墙的情况很快传递到了卜克汗的手中,看着城墙两侧的箭楼之中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向冲车发射巨型弩箭,而每一箭都意味着躲在冲车中的乃蛮人死去,这让所有的乃蛮将领都心疼不已。 “首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巨大的青石?凉州城周边连一座高山都没有,这样大块的青石,大渊人是怎么运过来的?”一个将领在一旁询问卜克汗。 青石,是当时石匠有能力开采的最硬石块,硬度甚至硬过花岗岩,是用来制造城墙的最坚固材料,也是让进攻者最绝望的材料。 而在另一方面,杨一平正在跟大渊的一众将领解释道:“按照资料记载,当年建造征用了超过十万名名夫,历时五年时间才全部完成,其中构建城墙底部的青石全部取自数十里外的天狼山脉,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在路面洒上水,让其结成坚冰,然后让巨大的青石通过这些滑道滑到凉州城,这样的城墙不弱于五散关,以乃蛮人的火炮,就算连续轰上几天几夜,也不可能有事,可我不相信乃蛮人能携带这么多的炮弹。” 史书记载,大渊是为了反抗西夏对于中原地区的残暴统治而逐步建立起来的。 但是从严格史实而言说,大渊所反抗的西夏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西夏,西夏当时的皇族孛儿只斤氏的一个分支,他们在征服了前晋后,建立了一个小西夏王庭,在西夏内部,也把他们称之为东夏。 他们虽然在名义上服从西夏的领导,但却设置完整的管理体系,并且几乎不向真正的西夏皇庭交税。 史书记载,东夏小王庭残暴而腐朽,除了第一朝君主,后面的君主全都是昏庸无能之辈,他们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仅仅在中原统治了不足百年,便被大渊彻底赶了出去。 大渊的祖皇帝是从一个乞丐一步一步爬上顶峰的,他最初领导的军队,全是农民,战力远远比不上小王庭的军队,完全凭着不屈和顽强,一步一步把东夏小王庭的孛儿只斤氏赶回了西域。 大渊军队的战术,用大渊开国元勋达帅的话来总结,只有六个字“结硬寨,打呆仗”。 这是大渊把西夏从中原一点点赶出来的无敌法则,大渊想用这个无敌法则继续向西域渗透,直到彻底解决西域问题,把整个大漠都纳入大渊的领土之内。 而凉州这样的城池设计,便是基于这样的战略目标而设置,八边八角,没有弱点,最重防御,被称为玄武城,俗称龟城。 第219章 攻防战(3) 城池设在地下水脉汇集之处,地下泉水丰富,完全不惧敌人断水,城池周边进行坚壁清野,没有房屋,没有树木遮掩视线,敌人没有地方可以隐藏部队,没有草料粮食为攻城部队利用,也没有树木或者其他材料可以建造攻城装备,可以说,凉州城的一切配置都是为了防御。 西夏部队最擅于的便是游击和机动作战,攻坚战是其弱项,再加上其以骑兵为主力,后勤保障压力更重,持续作战能力远远不及以步兵为主力的大渊军队。 利用高大的城墙限制西夏的骑兵优势,限制敌人制造攻城机械的能力,限制敌人的流动性,固守待援,即使被敌人短暂围困,只要坚持时间足够长,以游击战为特长的西夏军队一定会退却。 利用一个一个凉州这样的城市,逐渐向大漠深处延伸,限制西夏的流动性,束缚住骑兵,让胜负的天平一点一点向大渊倾斜,直到最终占领整个大漠。 这便是大渊对西夏的大战略。 这种战略的优点在于稳打稳扎,不易出错,而缺点在于这些城池的补给几乎都依赖大渊供给,产出却微乎其微,对于大渊财政的压力巨大,而且越西推进,压力越大,显效很慢。 承平帝刚继位之时,大渊的国力达到了历史新高,大渊如日中天,猛将如云,承平帝根本没有把西夏放在眼里,以为可以轻易踏平西封山,结局却是把侵略战打成保卫国,差点重现几百年前前晋灭亡的惨剧。 两次凉沧战役的失利,彻底丢掉了大渊在西域的主动权,也让凉州陷入尴尬的境地,更不知为何原因,大渊朝廷不再向凉州增派一兵一卒,不发一文钱的粮饷,让凉州无兵可用。 但尽管如此,杨一平仍在这些年苦心经营,用最无奈的办法维持着凉州城的最低军力,所以当初极境堂上来的威胁的时候,杨一平的心里其实根本就不曾害怕,如果不是俞不凡莫名其妙的心虚,以极境堂区区几个人,杨一平根本不放在眼里。 同样的,杨一平也不惧怕对面的乃蛮族,更不惧怕乃蛮族区区两门火炮。 俞不凡终于放心了不少,说道:“所以,梁大人才任由他们在那里轰击城墙,只是用巨弩射击冲车吗?” 梁中野回道:“不错,我们现在是护守方,守城者以亟伤敌为上,尽可能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保存已方主力,防止敌人冲击,能用箭解决的,不需要用士兵的命去换。 在乃蛮一方,一位青年将领看着不断被巨弩攒射却又无可奈何的两台巨型冲车,向卜克汗建议道:”首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炮弹有限,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城墙垮塌,我们的冲车可能就要完了!“ 卜克汗沉默不语,手指却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虽然他早就作出了向西封山转移的准备,但是在心里总是希望出现奇迹,希望可以攻破凉州,让乃蛮人得到一个全新的空间。 双方的优劣势显而易见。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而乃蛮人与凉州的军力对比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再加上乃蛮人在恶劣的天气中劳师袭远,士气低落,战争还没开始,卜克汗便可以预知结局。 唯一的希望,是乃蛮人可以轰开凉州的城墙,骑兵突入,制造恐慌,迫使凉州人投降。 所以卜克汗不惜代价,也要带上两门沉重的火炮和组装冲车的材料,就是想作最后的尝试。 按照卜克汗的经验,西域绝大部分城池的筑城材料均是黄泥,在经过大雪和极寒天气,黄泥墙会变得很脆,在火炮的轰击之下,这种黄泥墙很容易坦塌。 当年的孛儿只斤.阔窝台皇帝便是用这样的战术攻城掠地,一路向比西封山以西的欧罗巴进发,打下了整个西夏有史以来最辽阔的疆土。 可建造凉州的大渊人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黄泥只是城墙的外观,城墙的真正核心是青石,甚至比建造五散关的材料更坚硬,史书记载,当年建城神京的主城墙时,才使用了这样的方案。 他沉声道:“再出动两个百户队,补充冲车内损失的士兵,同时让骑兵作准备,随时准备攻城!” 一个军官建议道:“要不要调高火炮射界,我不信整座凉州城墙都是用青石砌成的,也许只有底部是青石,上面却是用黄泥。” 卜克汗意有所动,正想发布命令,只听轰的一声惊天巨响,一根黑色的残破炮筒竟从冲车的尾部弹了出来,显然是火炮质量有问题,在连续发射以后,竟然发生了炸膛,这也意味着乃蛮人的破墙计划,将彻底失败。 卜克汗咬咬牙:“把冲车抬上去,抵住城墙,改成楼车,用冲车轮子为骨架,铺成路基,上面铺上木板,骑兵从木板上冲上城墙,把凉州狗从城墙上赶下来。” 一名军官喊了一声得令,拿着令旗向一旁的骑兵队而去,乃蛮的战鼓再一次改变鼓点,两台楼车上的乃蛮士兵突然齐齐喊了一声喊,数百人一起用力,竟然抬起冲车,齐齐向前冲,转眼之间已经越过护城河,撞在凉州城墙之上。 于此同时,一排又排的勾索从冲车的内部飞出来,搭上了凉州的城墙。 “砍断勾索!”梁中野的命令简短而干脆。 jc凉州士兵举着朴刀向着勾索冲了过去,向着冲车搭在城墙上的勾索猛砍,可是勾索是由动物毛皮和铁丝混绞而成,朴刀连砍了数刀,却没有损伤多少。 冲车上方蒙着的外皮忽然掉了下来,露出了冲车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结构,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士兵,他们举起弓弩,向着举刀砍索的凉州士兵一轮狂射,几个凉州士兵猝不及防,瞬间死伤惨重。 后面的凉州士兵一边砍索,一边举起盾,试图挡住弩箭,但是盾牌太小,弩箭太密集,顾此失彼,冲上来砍勾索的士兵纷纷倒地,冲车前面的城墙上顷刻空出一块地来。 第220章 攻防战(4) 箭楼上的普通弓弩手终于找到了目标,不等梁中野指挥,便向着冲车中的弓弩手一阵怒射,可是在冲车两侧的士兵身侧挡着护盾,挡住了这些箭矢,一些矢箭透过缝隙射到了两侧的士兵身上,可这些士兵恍然未觉,只管用身体死死抵住护盾,哪怕是血流如注也不肯退却。 卸了轮子的冲车顶部只比凉州城墙矮了不到一个人,在弓弩手的掩护上,很快有乃蛮人通过勾索爬上了墙城,不顾一切,阻挡住凉州士兵想要砍断勾索的行动。 勾索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让士兵攀爬的,勾索的底部,挂着几个巨大的滑轮葫芦,而几个滑轮葫芦分别挂着冲车的那几个巨大车轮。 随着一声令下,在在冲车的底部,乃蛮士兵疯狂的拉动着滑轮葫芦,刚才在车两侧的巨大木轮脱离车体,开始向冲车的顶端慢慢上升,梁中野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些车轮有异常,现在他明白了,乃蛮显然要用把这些巨大的木轮平铺起来,建一条可以直冲上城墙的通道。 “长护盾,火攻!”梁中野继续发布命令。 一队举起长盾牌的士兵出现在凉州城墙上,与开始时士兵使用的小圆盾不同,这些盾牌的长度超过六尺,可以遮挡住士兵的全身,盾牌表面全部覆盖铁甲,一般的羽箭根本无法射穿,而盾牌与盾牌之间有机关可以相连,连接后,防御面积进一步扩大。 这样的盾牌坚固异常,总重量超过五十斤,士兵单手无法持握,需要在盾牌面前用两手握住握把,盾牌的边缘上有几个小洞,专门为后面的士兵长矛进出,又称矛孔。 士兵把盾牌相连,组成长长的盾墙,缓缓向前推进,因为城墙的阻挡,冲车第二层上的乃蛮士兵无法看到他们,第三层的士兵虽然可以看到,但是他们射出的箭矢尽数被凉州士兵的盾牌挡住,根本伤害不到凉州士兵分毫。 一直到靠近冲车的城墙位置,一声令下,从盾牌后面突然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瓦罐,砸在冲车的顶上和正在上升的轮子上面,瓦罐纷纷碎裂,一股红油的味道弥漫开来。 在箭楼上,数支火箭射中了冲车的顶部,一瞬间,大火冲天而起。 “灭火!”卜克汗喊了一声。 一队乃蛮士兵举着盾牌负着布袋爬上冲车,在箭楼士兵如雨点般的箭矢之下,这些士兵不断倒下,也有士兵的衣物被火点燃,可是这些士兵似乎没有痛觉,他们高声呐喊着,仍然拼命地打开布袋,布袋中是雪和泥土的混和物,他们把混和物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火上,很快火势便渐渐小了。 那些着了火地士兵,竟然没有想着逃跑,他们顺着已经要接近城墙的车轮努力向着城墙爬去,有些在中途体力不支滚落下来,有些却爬上了城墙,向着举盾牌的凉州士兵猛扑而去,他们仿佛失去了痛觉,尽管不断被箭矢射中,也是无知无觉,直到彻底烧成一团焦炭。 一轮一轮的瓦罐掷来,一波又一波的乃蛮士兵舍身忘死去堵上火源,而冲车上的乃蛮弓箭手不顾一切的射箭,牢牢地守住了那些已经攀上城墙的勾索,靠着这些勾索,几个巨大的车轮不断地向上升,直到接近城墙。 又一波乃蛮士兵举起木板向前冲,他们顶着箭雨将木板一块一块地铺在车轮之上,一直搭上了城墙之上。 卜克汗眼看着最后一段木板被铺上,几十个乃蛮士兵的身上插满了箭矢,仍然在不停地把雪和泥沙的混合物向木板上倾倒,终于大喝一声:“骑兵冲击!” 几百名骑兵依着两条乃蛮人用命填出来的通道,顶着凉州士兵箭楼上的箭矢向前冲,在连续损失数十骑以后,临先的骑兵终于一跃而上,顶上了城墙,手中的长刀闪烁,向着守城士兵砍去。 “盾墙分离,向两侧退开,把乃蛮人放上来,注意保持距离,不要让敌人的骑兵跑起来,后续士兵加厚盾墙,注意侧翼和头顶,全部用盾墙保护起来,防止敌人发石车和弓箭,后面的士兵顶上去,护住盾墙,形成盾闸,绝不能让敌人杀穿!长矛手前出,形成刺墙,绝不能让骑兵撞上盾墙。”梁中野没有让凉州士兵死命反扑,而是下达了向两侧撤退的准备。 随着盾墙向两边退开,乃蛮人占领的城墙位置迅速扩大,后面的乃蛮人看到胜利在即,加速向上攀爬,推动着已经在城墙之上的乃蛮人加速向两翼扩大,缺口两侧的两面巨大盾墙已经变成两块盾闸,正被乃蛮人慢慢挤开。 但凉州人掌握着节奏,乃蛮骑兵被挤着勉强向两前,根本跑不起来,也发挥不了骑兵的任何优势。 看着城墙上的乃蛮人越来越多,俞不凡有点沉不住气,他想要质疑,可他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梁中野,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多说什么。 攻上去了? 竟然这么容易? 卜克汗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凉州的兵力竟然空虚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是扩大战果最好的时间,一定要立稳在城墙上,这一次的攻城也许有转机。 “快!压上去,尽快把部队压上去,守住突破点,让骑兵跑起来,把凉州守军从城墙上赶下来。”卜克汗兴奋地大叫。 他的大脑在高速思考,刚才这一波进攻,虽然损失了数百个乃蛮士兵,可是那些根本不是主力,而现在的情况,要不要让主力上前,也许可以在瞬间压垮凉州军的防卫。 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想法,凉州人根本没有多少损失,不可能就这么被打垮。 又是数百队骑兵开始沿着两条通道向城墙上冲击,跟在骑兵身后的,则是数百人的步兵队,所有人开始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墙。 在城墙的另一侧,凉州弓箭方队已经在开始齐射,在狭窄的冲锋通道上,每一轮箭雨都会带走大量乃蛮士兵的生命,鲜血如泉水一般涌出来,流入护城河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第221章 攻防战(5) 乃蛮人的后方射手试图寻找凉州城内弓箭方阵的位置,可是被高高的城墙挡住,他们的箭没有射到凉州城内的弓箭方阵,后而射到了攻上城的乃蛮人军队,形成了误伤。 战况越演越烈,一个又一个乃蛮伤者被抬了下来,乃蛮人的将军们下意识寻找昨天那个神奇的小医生,果然,在指挥台远处的一个小角落里,他们发现了那个小神医,陪在他旁边的,还有萨仁和大祭司。 在他们的外围,一队乃蛮士兵刀出鞘,箭上弦,正死死地盯着杜西川和大祭司两人。 在第一声大炮声响起的时候,杜西川便知道自己必须醒了,毕竟他是“累晕”的,现在休息了几个时辰,自然便应该醒过来了。 他一起身,萨仁也跟着起身来到他的身旁,还飞快地让侍女给他送来热茶和一些食物。 杜西川也不客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假意问道:“怎么了,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萨仁连忙解释道:“昨天晚上,你实在太累,然后听到父亲的消息后又太激动,所以就晕了过去,我想你多休息一会,所以索性一直让你休息着。” 看到萨仁的态度,杜西川点点头,心里略略放心,这样看来,孛儿只斤氏公主之子这个身份还是挺有效的。 他默默在心中向那个不知在何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活着的小师叔默默祈祷:“小师叔,今天为了保命,只能冒用你的身份,还要跟师父喊一声师兄,勿怪勿怪!” 现在还在乃蛮人的地盘上,这个身份也许是他可以保全自己的最大底牌,必须临时借用一下。 他又向萨仁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萨仁姐姐,今天的你美丽又善良,以后不要再去做什么含沙射影了!” 听着杜西川无比真诚的声音,看着他那双天真无瑕的小眼睛,萨仁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用了她生平可以想到的最温柔的语调道:“好,我以后尽量!” 杜西川立时给了萨仁一个温婉的笑容,让萨仁的脸变得更红了。 又是两声炮声传来,还夹杂着隐隐的喊杀之声,杜西川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哀愁:“外面已经开战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大家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对不起!”萨仁居然向杜西川道歉,“可这是大漠数千年来的惯例,当长生天不允许草原上有足够多的子民可以生存下去的时候,各族必须发起战争,只有最强的人才可以活下去,如果人口太多的话,草原就会彻底变成荒漠,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可是,所有人都变成朋友不好吗?如果碰到问题,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商量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杜西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哀伤! 听着听着,萨仁突然莫名其妙的共情,她似乎突然明白了杜西川心中哀愁的来源,他父亲和大渊人,而母亲来自西夏,现在父亲的族人和母亲的族人正在厮杀,杜西川又怎么可能不痛苦? 萨仁努力思考想要做些什么可以安慰一下杜西川,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去看看吧!”杜西川终究担心凉州的情况,而且他在帐内什么也做不了,到了帐外,也许可以找到机会逃路。 萨仁连忙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毕竟你现在是凉州人,现在已经开战,很多乃蛮人也许会对你不利的。” 杜西川向她微笑示意:“多谢了!” 两人刚走出帐篷,就看到大祭司带领几个手下正在这里走来,而他们的身后是近百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士兵。 看到杜西川,大祭司立时高兴起来,向他招了招手:“尊敬的小神医,有美丽的萨仁小姐陪着你,昨天晚上可美妙吗?” 此话一说,周围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盯向杜西川和萨仁,其中许多人看向杜西川的目光中已经露出了深深的敌意。 萨仁从小在乃蛮族中长大,乃蛮人也一直视她如同公主,更有大批年轻乃蛮人把她视为梦中情人,现在听大祭司说自己的公主居然和一个凉州人在一起过了一个晚上,尽管这个凉州人是一个名医,那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眼看大祭司意图毁去自己的清白,萨仁不由得火冒三丈,刚刚想要解释自己只是照顾了杜西川几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做,却被杜西川一把拉住了。 他向萨仁深深作了一揖,大声道:“对不起,昨天为你们乃蛮兄弟治病太累,以至于当场昏倒,幸亏萨仁姑娘救我,又在旁边守了我一晚上,我才终于醒了过来,如此大恩,杜西川牢记心中,日后一定有报。” 萨仁连忙还了一礼:“小神医为了医治我乃蛮族子民而累晕过去,我作为乃蛮人自然要照顾好神医,我乃蛮人虽然不是你们大渊人那般爱行礼节,但是一向知恩图报,小神医这个恩,我可不能受。” 杜西川自小跟着云暮然,最擅吵架,深知如果去刻意去解释大祭司的话,大祭司一定会粥弯曲引导,最后越描越黑,更加解释不清楚。 更何况萨仁昨夜彻底留在帐篷中,本就是事实,无可辩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大祭司说什么,而是用不经意的方式把真实情况都说出来,周围听到的人自会有判断。 此话一出,一众士兵立时反应过来,昨天晚上,杜西川的帐篷中一直病人不断,这些士兵中有不少曾在昨天夜里担任警哨,他们一个一个冒出来,主动为杜西川的作证。 “是啊是啊,昨天晚上杜神医的帐篷中一直病人不断,萨仁一直在给杜神医当助手治病,忙得跟什么似的!” “寅时的时候就听说杜神医累晕过去了,我还听说人家杜神医才十四岁,这样小小年纪替我们乃蛮人劳心劳力的,对我们乃蛮人有恩啊!” 第222章 攻防战(6) “是啊是啊,刚才我陪首领过来的时候,杜神医还没有醒,首领还让杜神医要好好休息!” “哦,原来杜神医才十四岁啊,居然这样医术如神,真是神童啊!” 大祭司目光流离不定,他故意这样造谣生事,诬蔑萨仁的清白,就是想激怒萨仁,然后两个人吵起来,他才有机会混水摸鱼逃走。 可这个计划显然失败了,尤其是当杜西川只有十四岁这个消息散开以后,再要强行说两个人有什么什么事,只怕不没有人会相信什么,反而会让人会觉的他这个祭司“心脏”! 他微笑着上前拍拍杜西川的肩,在他耳边传音道:“你要搞清楚,你我都可能是卜克汗的目标,只有相互配合才有逃出去,如果我们互相拆台,必死无疑!”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也传音道:“我会逃走,但是我不会故意诬蔑一个姑娘的清誉,我做不了这么卑鄙的事!” 大祭司无可奈何,只好大声道:“既然杜神医和萨仁姑娘这么有缘,不如等杜神医如果再长大一些,我和太阳汗作主,把萨仁姑娘许配给你怎么样?” 他这话一说,又引得一众士兵的心中堆起了情绪。 杜西川呵呵一笑,指着远处的战场道:“大祭司,你的族人正在浴血奋战,你却在这里讨论这样的问题,合适吗?” 大祭司一愣,知道杜西川终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只好道:“是是是,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我们先去观战吧!” 萨仁白了他一眼,拉着杜西川自顾自向前走,大祭司连忙跟上,一众士兵又紧紧跟着大祭司。 杜西川刚到台角的时候,乃蛮人刚刚攻上城墙,一批伤者被送了下来,一名军官快速跑到杜西川面前,大声喊道:“小神医,快,快救人!” 杜西川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所有乃蛮人。 这些人正在试图攻占凉州城,杀害自己的同胞亲友,即使没有俞不凡的手令,杜西川也不可能医治他们。 军官见杜西川毫无反应,不由得暴跳如雷,怒声吼道:“快救人,这么简单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杜西川冷笑了一声:“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会考虑救助这些伤者,如果不投降,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吧,爱死不死,与我无关!” 军官见杜西川敢如此说话,登时大怒,拔出腰间长刀,想要往杜西川脖子上架过去,却被一旁的萨仁给挡住了:“阿克卓尔,不得对杜神医无礼!” 阿克卓尔急了,他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萨仁,大声咆哮道:“萨仁,你疯了吗?我们的士兵正在流血,正在慢慢死去,现在最需要医生,他是最好的医生,为什么他不给我们医治。” 萨仁如何不理解阿克卓尔的心情,看到族人受伤,她的内心同样惶急,可是另一方面,她现在也莫名的心痛杜西川,觉得杜西川不应该被卷入这样的战争之中。 萨仁想要说几句缓和的话,可是杜西川根本不给她这个余地:“为什么?因为你们正在攻打的是我的家园,正试图杀害的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们是野蛮的侵略者和刽子手,我不会为这样的人医治,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阿尔卓克见杜西川身陷乃蛮人的军营,居然还敢如此嚣张,顿时大怒,可是萨仁在前面阻挡,他又不敢把刀往杜西川身上架,只好把手中的长刀指向远处的城墙之上:“你自己看,你们的凉州卫不堪一击,我们的骑兵已经冲上城墙,等他们把你们所有的凉州人都从城墙上扫下来,凉州就到了我们的手中。你现在乖乖替我们乃蛮人当好医生,我可以考虑不把你当作俘虏,还可以赏你几个凉州人当奴隶!” 杜西川向远处的城墙上望了一眼,乃蛮人的骑兵和步兵确实正在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墙,而由凉州士兵组成的两个盾闸正在向两翼不断退却,乃蛮人占领的城墙面积正在不断扩大,情况看似十分危急。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丝毫恐慌。 云镜在昨天送他来这里的路上曾经讲过,杨一平为了凉州可能发生的战争早已经准备了许久,而且凉州有那么多的马匪,每一个人马匪都经历过生死搏杀,战斗经验丰富,再加上有杨一平和梁中野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指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失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凉州在故意放这些人上去,目的是进行大规模的绞杀! 想到这里,杜西川的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了一个冷冷的微笑:“你们得确是登上去了,可是你们也都挤在那里,这样人挤人,是害怕弓箭手和发石车不好找目标吗?对你们来说,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的话没说之前,指挥台上的卜克汗几乎已经想要下令,把所有的精锐全部派上去,豪赌一场,也许可以就此攻下凉州,那样的话,乃蛮人就赢大了,再不需要去西封山冒险,也不需要抛下这么多的“包袱”了。 可是听到杜西川的话,他顿时一愣,突然似乎反应过来,又想要让城墙上面的人撤回来,可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而在城墙之上,乃蛮军的情况根本不是阿尔卓克想象的那般占据主动,真实的情况正如杜西川而言,乃蛮人的灾难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按照梁中野的指挥,城墙上的凉州军队将盾牌连成盾墙,从两翼阻塞了整段城墙,再用长盾牌挡住面向乃蛮人的城墙外侧和顶部,便如同两面巨大的闸门,把乃蛮人想要进攻的路线塞得水泄不通。 乃蛮士兵试图向前进攻,可是长盾实在最宽最高也太厚重,轻易地挡住了所有武器,从而从矛孔上,伸出几十把长枪,又把盾墙变成刺墙,便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让乃蛮人根本从下手。 乃蛮骑兵和步兵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而盾墙却开始不断地后退,这让后面的乃蛮士兵根本搞不清状况,只以为攻上城的士兵正在向两翼展开,这让他们更加奋勇地向前,想要加入已经登城的部队,加速胜利。 第223章 攻防战(7) 但是与凉州士兵短兵相接的甩蛮士兵却是苦不堪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破开凉州士兵的刺墙阵,却被后面的乃蛮士兵不停地向前挤,如果不是凉州士兵在不断后退,他们早就被扎得千疮百孔了。 登墙的乃蛮指挥官勉力约束着部队,他们把骑兵推到了最前面,六匹马为一列,准备强冲一波,击溃凉州守军。 可就是骑兵队才刚刚冲到盾墙的前面,盾墙上的矛孔中突然有长矛刺了出来,长度竟然超过两丈,轻易刺穿了战马,战马痛苦地悲嘶着,倒在地上,骑手还没来得及从马上下来,便同样被扎成了血葫芦。 纵列着的骑兵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是看到前面的骑兵死亡,他们不顾一切,踏过前面的骑兵和战马的尸体,试图去撞击盾墙,可是很快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原来这些根本不是普通长枪,而是专门为了配合长盾而配备的长矛,总长度几乎达到三丈,长矛手只有两个动作,突刺和收回,在这些长矛的护卫下,乃蛮骑兵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后续的乃蛮骑兵知道,如果不能摧毁盾墙,他们根本算不得攻占凉州城,在指挥军官的号令下,他们悍不畏死,一列又一列发动着死亡冲锋,而凉州士兵节节后退,整段城墙上布满了乃蛮骑兵和战马的尸体。 而后续的乃蛮士兵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到凉州士兵的盾墙在不断后退,而乃蛮人占据的城墙面积越来越大,这让他们更加兴奋,他们大喊着,推搡着,不顾一切的全力向上冲。 与此同时,箭楼和墙城下方城池中的弓箭方阵开始改变射击方向,雨点般的箭矢不断地向被乃蛮人挤得水泄不通的两段城墙上射了过去,每一刻都带走了大量生命。 而凉州城内的发石机也改变了发射方向,巨大石块被高高抛向天空,又向城墙上的乃蛮士兵砸去,乃蛮士兵看到了砸来的巨石,可是身边已经被其他乃蛮士兵挤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石把自己砸成一团烂泥。 “快冲啊,快冲啊!”乃蛮人大声喊着。 两侧的骑兵们知道自己只能作最后的拼死挣扎,齐齐夹紧马腹,向着盾墙撞去,希望以自己的死,给后面的其他骑兵争取一个生存的权利。 可是没有用,巨大的铁质盾墙缝隙中,几十把数丈长枪,每一把被后面两个人抬着,不断地重复着前刺,回收的动作,如同一个完美的杀戮机器,无情地收割着所有试图想要靠近者的生命。 尸体慢慢堆了起来,后面的骑兵试图通过尸体助跳,跃过盾墙,可是依然没有用,那长枪实在太长了,只微微抬一下角度,就抹杀了所有骑兵的努力。 墙城上的指挥官试图作最后的努力,他把仅有几十名重装骑兵聚集在一起,开始发起集团冲锋,凉州士兵的长枪终于受到了阻碍,再也刺不下去。 眼看重装骑兵终于冲到了盾墙之前,连人带马向着盾墙撞上去,却听到连声悲鸣,那些战马突然一匹一匹倒在地止,再也爬不起来。 从盾墙下方的矛孔中伸出了数十把勾镰枪,枪上的镰刀寒光闪闪,轻易地削断了战马的马腿,战马无法站立,纷纷倒地不起。 失去了战马的支撑,重装骑兵连重新爬起来都难以做到,在长矛的连续突刺之下,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葫芦。 “我们的长枪呢,长枪呢,用长枪把他们捅下去!”有乃蛮士兵大声哭喊着,可是没有用,乃蛮人最多的武器便是弯刀,根本没有携带多少长枪,而且即使有长枪,也不过一丈余长,根本够不到凉州长枪的长度。 也有乃蛮士兵举起手中的弓弩,向着盾墙和盾墙间的缝隙射击,可是那重盾甲的表面覆盖着铁甲,箭矢射在上面,只能发出叮叮地声音,根本无法穿透。 只偶尔有一些箭矢从盾牌间的缝隙中透过去,造成了少量伤亡,可是所有盾墙后面的士兵都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后退,即使中箭,也在苦苦支撑。 而箭楼上的士兵马上把这些乃蛮箭手当作主要目标,几轮齐射之下,能够继续持弓弩向盾墙射击的人越来越少。 还有一些士兵眼看向两翼无法突破,心一横,直接纵马向三丈高的内城跃下,可是梁中野对此早有预案,三境以上的高手预备队和一队弩手早就守在内城城墙下侧,这些士兵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射成了一个刺猬,即使有漏网之鱼,也在一旁高手的围攻中被斩成肉泥。 眼看乃蛮士兵在不断地涌上城墙,而两侧的盾闸看似在不断后退,实际却是有条不紊,根本没有崩溃的迹象,卜克汗越来越是担忧。 他估算着城墙上可以容纳的士兵数量和已经攻上去的乃蛮军队人数,突然心里一惊,因为他发现,在城墙上的部队比登上城墙的部队少了至少三分之一,那就意味着在刚才短短的半个多时辰里,至少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攻城部队伤亡。 而凉州人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卜克汗明白,每一个呼吸之间,都有他的士卒在死亡,这让他无比心痛,他的眼睛变得腥红,大声命令道:“快,让几台发石车把那些盾墙砸开,快!” “可是现在双方交织在一起,发石车没有这么准,很可能会误伤!”有将领建议道。 “顾不得了!”卜克汗大声吼道,“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必须把两侧的盾墙砸开,否则攻上城墙去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鼓声敲响,乃蛮人的发石车开始调整方向,把目标对准了两侧的盾墙。 “炮!我们还有一门大炮,可以用炮轰开盾墙!”有人大声向卜克汗建议。 卜克汗眼前一亮,命令道:“命人把火炮抬上去,对着盾墙进行抵近射击,我不信凉州人的盾墙挡得了我们的大炮。” 很快,卜克汗的命令被下达到前线,十数名乃蛮人抬起剩下的那门火炮,艰难地把火炮往城墙上抬! 第224章 攻防战(8) 在城楼上,梁中野已经看到了火炮的移动,连忙命令道:“让箭楼必须阻止火炮被抬上去,盾墙做好替补,如果被火炮打穿了,必须顶上去,绝不允许出现空缺,同时,盾墙停止后撤,开始向前顶上去。” 密集的雨点射下,尽管有盾牌护卫,仍然不断有停着火炮的士兵倒下,两门床弩也对准了抬炮的士兵,但是床弩发射速度实在太慢,不断有停炮的士兵死去,可是马上又有人顶上来,火炮快速向城墙上移动着。 在鼓点的指挥下,盾墙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开始缓慢向前移动。 墙城上的乃蛮士兵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刚才盾墙不断后退时,乃蛮士兵可以不断向两翼展开,再加上不断有士兵死去,让后续冲上来的士兵仍然感觉有活动的空间,可当盾墙开始向里面挤压的时候,乃蛮人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对劲。 整段城墙如同一个被挤压的管子,处于管子中间的乃蛮人很快就无法活动,可是没有办法,整段城墙上全是乃蛮人,后面还不断有乃蛮人在涌上来,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指挥官命人脱去那些重装士兵的甲胄,套着一些人的身上,后面的人顶着他疯狂的前冲,在无数次之后,终于有铠甲阻住了长矛的突刺,领头的乃蛮人死死地拉住矛头,不让凉州士兵后夺。 其余士兵也跟着一起努力,试图把长矛夺过来。 可是没有用,在他还努力夺枪的时候,又是几把长矛刺了出来,乃蛮士兵瞬间被刺成了一个血葫芦。 乃蛮人的发石车的雪弹终于落到了盾墙顶上,举着盾牌的凉州士兵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冲击,被击倒在地上,盾墙顶部出现了短暂的空洞,但立刻有士兵替补而上,飞快堵住了这些空缺。 梁中野很快发现了这些发石机的弱点,在他的指挥下,凉州士兵在盾墙的顶部也竖起了长枪,雪弹落下时,首先砸中了枪尖,不仅力量被卸掉一半,雪弹也被刺得四分五裂,等砸到盾牌之上时,没有了力量,再也无法伤到人。 城墙上的乃蛮士兵发现了这个方法,一个一个举起地上的尸体,试图向盾墙砸去,也有士兵举起活人,试图掷过盾墙,在后方发起攻击,但是都没有什么样,在盾墙和密集的枪阵面前,所有的努力都那么苍白。 两侧盾墙如同两把闸刀,慢慢地向中间挤拢,而在城墙上的乃蛮人,便如同一个被掐住脖子的巨人,正一点一点被切去首级。 乃蛮人的火炮被抬了上来,可是只有炮管和一些炮弹,炮架太大也太重,根本抬不上来,有一个乃蛮大汉咬了咬牙,抱起了火炮,怒喊道:“装药,我来当炮架!” 看到火炮的炮口对准了自己,盾墙后的凉州卫士兵也急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开始加速推动,可是盾墙必须整体推进,否则便会失去意义,而且地上到处有乃蛮人的马匹的尸体,更有大批乃蛮人堵了上来,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宁愿被扎成葫芦,斩成肉泥,也要用身体阻止着盾墙向前移动。 只听“咚”地一声,火炮发射了,一枚黑色的炮弹射出,瞬间打穿了盾墙上的一面长盾牌,在这面盾牌后面的凉州士兵被这发炮弹穿心而过,后方顷刻间便有十余人倒在地上。 乃蛮人试图打开这个缺口,但是立刻有新的长盾牌冒出来,填上了缺口,梁中野早就安排好了预备,凉州士兵都知道盾墙是后方士兵安全的关键,即使死,也绝不能后退一步,绝不能让盾墙出现漏洞。 而巨大的后座力也让抱着火炮的乃蛮人瞬间鲜血狂喷,沉重的后炮向后弹射而出,撞翻了一大波人。 “有用!” “再来!” 乃蛮人兴奋的大喊,毕竟这是盾墙出现以来,第一次被打穿,只要再多打几次,盾墙就可能被摧毁。 尽管后弹的炮身造成了重大伤亡,但是乃蛮人已经顾不上这些,又有人抱起了炮口,用尸体作炮架,还有人抱起被发石机砸在城墙上的石弹,压在炮身上面,再用一群人顶在石头后面,准备硬生生顶住炮身的后膛力。 盾墙上的士兵知道已经危在旦夕,再不敢停留,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但是乃蛮人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盾墙的前进方向。 “咚”地一声炮响,盾墙再一次被穿破了一个洞,留下一条血路,凉州士兵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颓废,只能再一次扑上盾墙,继续向前推进。 “再来,快!”乃蛮人兴奋的大喊! 远处的杜西川看不清这些,他只是渐渐明白了当初黑爷的恐惧。 在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中,单靠个人的力量实在难以多做什么,战术协同和战术配合却变得无比重要,如果现在处于两个盾墙之间,任谁都无可奈何,只能等死。 所以梁中野虽然武道境界不高,却在守关将领序列中稳居高位,绝不仅仅是幸运。 从今天梁中野的指挥来看,尽管他是仓促应战,而且兵力不足,对凉州士兵和乃蛮士兵的情况都不熟悉,却能根据乃蛮人的战术飞快进行调整,把乃蛮人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胜利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相对于乃蛮人的死伤狼藉,凉州守城士兵的损失微乎其微,两军指挥能力的高低差别,显而易见。 从这个角度来说,梁中野出现在凉州城,也绝非是为了特效金创药或是为了俞不凡求亲那么简单,后面一定涉及到更复杂的关系和计划,只是梁中野自己也许并不知道。 不过对于杜西川而言,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当战局将定,他就需要考虑卜克汗下一步会怎么走,他又该如何脱身了。 他与卜克汗之间的斗智斗勇,将要正式展开。 在这之前,他还可以做一些什么,减少城墙之上,凉州士兵的伤亡! 第225章 攻防战(9) 现在只剩两种选择,把所有高手集中起来,硬压一波,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得到一线生机,或者把人撤下来,并且尽可能把冲车和火炮都撤下来,等待第二波进攻。” “首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我们把所有的高境界战士派上去,赌一把,如果不能破掉盾墙,我们必输!” “不,首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人撤下来,再看一看有没有其他漏洞和方法,可以再攻上去!” “你这个懦夫,无能之辈,胆心鬼,现在不攻,乃蛮族都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你这个刽子手,这一波进攻已经没有希望了,你还在让人送死,等到下一轮进攻的时候,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和士气可以损耗?” “我主张猛攻......” “我主张撤退......” 在卜克汗身边的武将们分成了两派,开始大吵大闹起来,甚至有人已经拔出了刀子,准备带着自己的队伍身先士卒。 卜克汗没有发表意见,反而转过头来看着杜西川,杜西川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根本猜不出在想什么。 卜克汗的脑中突然闪过以前中原一部兵书上写的一段话:“凡守城者以亟伤敌为上,其延日持久以待救之至,不明于守者也,不能此,乃能守城!” 所以,凉州城完全有能力不让乃蛮人登上城墙,可是那样的对冲的结果可能是杀敌一千,伤己八百,可是把乃蛮人骗上城墙去以后,乃蛮人再也得不到后方的支援,只能在城墙上同时受到盾墙、箭矢和落石三种力量的同时杀伤。 这是一个针对冲车和火炮战术的陷阱! 是一种最效的杀伤对方有生力量的手段。 就算是他把更多的兵力投上去,依然无法改变什么,凉州人两边的盾墙只有数百人,却稳稳压住了所有的登城士兵,现在先手已失,军心已失,派再多的人上去,也不过是延缓一下失败的时间,多选择几条人命而已。 卜克汗大为庆幸,幸亏他刚才冷静了一下,没有把自己的所有主力全部压上去,否则的话,他可能再也没有队伍可以带去西封山。 “还有凉州人在旁边看着呢,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气势上就已经输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先观察一下敌情,再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卜克汗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威严,瞬间让指挥台上安静了下来。 “阿尔卓克!”卜克汗下令道。 阿尔卓克不再跟杜西川纠缠,连忙回来卜克汗身边,回道:“末将在!” “率领两个百人队,准备接应退下来的士兵!”卜克汗的命令简单扼要! “为什么我们不冲一冲,我们把所有的盾牌的铠甲集中起来,完全可以冲一波的,我们不一定会输的。”阿尔卓克激动起来,几乎要吼出来,他指着杜西川道:“大人,你不要被那个凉州人给影响了,他在这儿阴阳怪气,根本就没有安什么好心!” 其他的乃蛮将领顿时都鼓噪起来:“对,杀了这个凉州小子,给我们的族人报仇!” “我不管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让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然后我去死在城墙上,为我们的族人流干最后一滴血!” “阿尔卓克!”卜克汗完全不听这些将领的吵闹,只沉声问道:“你能执行这个命令吗?” 阿尔卓克一愣,咬了咬牙,回道:“末将领命!” 他不敢再说什么,狠狠地瞪了杜西川一眼,组织队伍向前方而去。 在城墙上,似乎看到了某些希望的乃蛮士兵们疯狂了,他们再一次给火炮安装火药和炮弹,插上导火索,想要发出第三枚炮弹。 可是意外发生了,就在引信刚刚被点燃的时候,凉州守军发石车的一枚石弹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火炮炮口,火炮的炮口顿时掉到了地上。 只听“轰”地一声,炮弹砸在地上,巨大的后座力让火炮刚刚弹起,又掉落到地上。 “没事,没事,再来!”有乃蛮士兵高声喊着。 可等到他们再把炮抬起来的时候,最绝望的情景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纹出现在炮口上,这意味着这门火炮彻底废了。 “啊啊啊!”乃蛮士兵快要疯了,失去了火炮,也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负责指挥的中境乃蛮士兵气愤难当,竟然硬生生地举起火炮,向着盾墙冲撞而去。 凉州士兵的长枪立刻刺了上来,可是火炮坚硬无比,长枪刺了上去就被弹开,没有丝毫作用。 眼看火炮就要撞到盾墙之上,他的眼前突然似有什么闪过,快到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接着,乃蛮士兵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白线,那白线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道深深的裂缝。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东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向下滑落,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左半身已经和右半身分开,鲜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乃蛮士兵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用手去抓住自己的另一半,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倒在了地上,生命也随之消逝。 徐悲程出现在他的身后,随手把巨剑收入后背,随即抓起火炮,扔进了凉州城内,跟着一跃,已经消失在凉州城内。 “我们的盾墙呢?为什么我们不组盾墙?”乃蛮人中有人大声喊叫。 可是已经没有用了,整段凉州城墙上,挤满了士兵和马匹、活的,死的,受伤的,失去了指挥,失去了协调,没有人知道自己接来要做什么,该怎么去做,只能眼睁睁着看着盾墙不断挤近,无情的收割自己的生命! “我投降,我投降!”终于有士兵再也绷不住了,放下手上的武器,跪在地上,试图向凉州士兵投降。 第226章 攻防战(10) 这个人的喊声让乃蛮士兵的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也彻底消失了,投降的想法迅速感染了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乃蛮士兵选择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主楼顶上的俞不凡把目光投向梁中野,他自然想要俘虏,到时候把这些人向神京一送,皇帝陛下就会得知他只到了七天时间就赢得了一场大胜利,俘虏了大批的西夏人。 不然的话,光是一个塘报,再送上一批人头,上面说不定还会说他杀良冒功,这份功劳可就大打折扣了。 可现在指挥的并不是他,而是梁中野,可是梁中野面色阴冷,淡淡地道:“这个时候凉州不需要俘虏!” 没有人反对,就算是一直在主张教化的张县令都没有提意见,凉州本就兵力不足,粮食储备也不算充足,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去看管这些俘虏,还要管这些人吃饭呢? 停止攻击的,接收俘虏的命令没有传来,盾墙继续向前推进着,长矛闪着寒光,无情收割着乃蛮人的生命,无论是投降的或者没有投降的,都被扎成了血葫芦,失去了生命。 “把人撤下来!”卜克汗终于下达了命令。 一阵锣鼓声从乃蛮人的陈地上响起,在城墙上还活着的乃蛮人终于听到了信号,他们开始迅速向通道奔跑,有些赶不上的,干脆直接从几丈高的城墙一跃而下,即使摔断有腿,也在拼命爬行。 “加速收网!”梁中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事实上,不用梁中野指挥,两面盾墙就已经加快了速度,前面的抵抗已经完全消失,现是收割人头的最好时机。 乃蛮人的发石机仍然在不断地向盾墙发射雪弹,只是已经难以构成有效的杀伤,突然间一颗巨石飞来,直接砸在一台发石车中间,硬生生把发石车砸成了两截。 乃蛮人在疯狂后退中,凉州城内发石车再去砸人已经失去了意义,现在开始对付乃蛮人的发石车。 这些年中,凉州城的发石车被杨一平保养的很好,而且那些石弹又是专门制成,重量都按照进行标定,射程、准头都不是乃蛮人的发石车可以比拟的。 杨一平还专门训练了几个指挥和瞄准的士兵,经过多年训练,这些士兵能准确地把石块发射到城外各个标注好的地方。 刚才城内的发石车一直在对付城墙上的步兵,现在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对付乃蛮人的发石车,只第一击,就让乃蛮人吃到了苦头。 “发石机后撤!”卜克汗赶紧下令,败局已定,现在是保存有生力量的时候,他没有把发石机带去西封山的计划,但还是习惯性的想把攻城器械尽可能撤回来。 乃蛮人逃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凉州的弓箭手也在全速发射,乃蛮人失去了配合,为了逃跑的更快,很多人丢掉了武器和盾牌,在箭矢的追击中成了活靶子,顷刻间被射成了刺猬。 终于,盾墙完全合拢,凉州士兵又甩出一个又一个的火油罐子砸到冲车之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去灭火,两台冲车燃起了熊熊大火,被烧成灰烬只是时间问题。 乃蛮人的指挥阵地上,一片死寂,谁都知道可能失败,可是当失败真的来临的时候,依然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杜西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早就猜到云镜以及背后的人不会让攻城成功,但是谁也不是神仙,一切都可能出现变数,直到乃蛮人终于退了下来,杜西川的心才定了下来。 现在是到了要想办法逃跑了时候了。 他看了看萨仁,萨仁掩着自己的嘴巴,已经在小声抽泣,她预估着冲上去和撤回来的士兵数量,在两段城墙之上,可能有将数百名乃蛮人再也无法赶回来,而在城墙外围,还有数百士乃蛮人的尸体留在那里,两者相加,损失的人数超过一千。 而大渊士兵一直躲在箭楼、盾墙后面,几乎没有在乃蛮人面前露过头,虽然有所战损,但战损人数绝不会过百。 整个乃蛮天选者队伍也不过六千余人,这其中还包含着老幼妇孺,在战死一千多人之后,乃蛮人再也没有能力发动第二次进攻,更何况乃蛮士兵已经没有了攻城工具,如果只靠云梯,只是去送人头。 可是萨仁也无能为力,即使她在远处用惊风箭瞄准,即使惊风箭能射穿盾墙,也改变不了什么,惊风箭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太耗内力,以她的境界,根本做不到无限射击。 在这样的大战中,个人的战力高低,并不能改变整体态势,战术和配合比武力更重要。 乃蛮人有决死的勇气,但对于严阵以待的凉州城来说,根本不够。 杜西川再看看一旁的大祭司,大祭司的脸上阴晴不定,眼珠子正四处乱瞄,显然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看到杜西川在看他,大祭司似是会了意,用秘法传章道:“小神医,现在开始,我们一定要好好配合一把,不然的话,我们两个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杜西川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以示同意。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他和大祭司在这一点上的意见一致。 在指挥台上,卜克汗面无表情,他作了个手势,示意所有军官都去自己的帐篷开会,然后又向萨仁使了个眼色,萨仁会意,对杜西川和大祭司道:“首领让我们一直去帐篷商议要事,走吧。” 杜西川和大祭司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身体跟着萨仁移动了。 卜克汗的大帐中,火塘内的火已经熄灭了,这让帐篷中显然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可现在没有人在乎冷不冷,除了杜西川,这里的每个人的心都冷到彻骨,没有半点温度。 “天选者行动已经失败了!”卜克汗冷冷地作着总结。 “不!”阿尔卓克首先表示反对,“我们虽然败了一仗,但是至少已经攻了上去,他们的守卫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我们还可以再攻一次,这一次由我和我的兄弟作先锋,我的士兵死了,我就填上去,我死了还有你们可以填上去,我们一定可以把城攻下来!” 第227章 帐篷会议 阿尔卓克的神情激动,双眼腥红,作为接应部队,他被刚才乃蛮进攻部队的惨状刺激得难以自制,恨不得立刻冲上城墙去与凉州守城部队同归于尽。 没有人怀疑他的勇敢,乃蛮人一向视死如归,如果没有这样一份勇敢,在这弱肉强食,物择天竞的大漠,乃蛮族根本不可能流传数千年而不灭亡。 卜克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话,然后道:“虽然这个结论很残酷,但是乃蛮人要有承认失败的勇气,只有承认失败,才能看清胜利和希望在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向着胜利和希望前进,才能取得成功!” 乃蛮将领们默不作声,但是一个一个轻轻点头,这次失败的惨状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再战一次,也不过是在进攻的道路多增加一些尸体,他们同样心里明白。 卜克汗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的天选者行动,是我提议的,进攻目标,行动的路线都是我选择的,作战方案和战术准备也是我主导的,最后的战斗,也是我指挥的,对于这次失败,我应该负全部责任,所以,我提议,我们需要进行新的选举,重新推举一个领袖出来,带领着乃蛮天选者继续向前。” 杜西川和大祭司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可思议,可很快两人又想到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脸色中满是嘲弄。 卜克汗当然不可能退位让贤,他这样做作一番,不过是以退为进,唱一番戏罢了! 果然,卜立克第一个站了出来,:“叔叔......”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对,改称道:“首领,你这句话说得不对!” “看来也跟这个叔叔一样,是棵墙头草,只会看方向随时倒,昨天晚上还偏向你,今天看到情况不对,立刻就改弦更张了,看来你真的不行了。”杜西川向大祭司撇撇嘴,秘密传音。 大祭司的脸有点黑,可是无可奈何,杜西川说得,都是实情。 果然,卡立克继续道:“天选者行动,本来就是难如登天,能成功者,都需要大机缘,大造化,我认为,我们天选者行动选择凉州的方向并没有错,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几天前凉州还来了一队神京来的骑兵,又来了五散关的悍将梁中野,更没有想到,凉州的城墙与西域的其他的城池全不相同,这是天不假时,与我们的选择无关!” 他这样一说,其他的将领纷纷道:“卡立克说得对,凉州的运气确实好了一点!” “非战之罪,不能怪首领!” “现在不是要责怪谁的时候,而是要抓紧时间确定,未来的路,我们该如何走。” 卡立克眼见群情激愤,立时抓住时机道:“首领,现在乃蛮天选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纵观整个天选者队伍中,还有谁比您更有能力,更有资历,更有威信,更有远见,这个时候,只有你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重新走出一条道路来,您千万不能对我们放任不管啊!” 卡立克的演技极好,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带着哭腔,最后跪在地上,抱着卜克汗的大腿,几乎是哭着喊着要求卜克汗留下来。 自从大祭司被控制以后,卡立克终于认清了形势,但他已经背叛了卜克汗一次,再难取得信任,在这种危难之际,卜克汗很容易把他当作替罪羊给弄死。 所以卡立克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卜克汗重新认识到他的价值,即使不再信任他,但还是可以利用他,他就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他这场戏一开头,其余人跟着都跪了下来,一个一个向卜克汗表忠心,还有几个将领虽然对卜克汗在刚才的战斗中没有把精兵全数压上去的决定,在心里存在想法,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改变了立场,再也不敢把这点小心思表露出来,免得被卜克汗针对。 一边的萨仁刚才还在替卜克汗担心,直等到看到所有人都在表达忠心,更觉得自己的外公无比伟大,直激动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 只有杜西川和大祭司面露讥讽之色,这种连小孩子也骗不了的戏份,不知道这些将领是真的无脑,还是假的无脑! 卜克汗眼见戏演得差不多了,这才摆了摆手道,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连孙女萨仁都已经长到这么大,已经没有遗憾,可以去已经见长生天了。可是我总是担心我的族人们,那么多灾多难,我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想带着你们寻找一片新的天地,可是好难好难,长生天一直在惩罚所有人,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水草一年比一年少,我们是这样,其他的部族也是这样,我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少,还不断被挤占,再这样下去,整个乃蛮族一定会被淘汰。”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这就是现状,也是所有乃蛮人决定进行天选者行动的初衷,虽然丑陋,却是无可回避。 卜克汗继续道:“我们决定天选者行动,给乃蛮族多一次选择,多一种方向,我们选择了凉州,可是失败了,这没有什么,这只是因为长生天在告诉我们,我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选错了方向,所以我们要重新选择,这一次,我们要同心协力,一路到底,再不回头!你们愿意我和一起吗?” 卡立克连忙道:“乃蛮人的先祖告诉我们,鹰隼之所以飞得高,飞得远,是因为它们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可以发现最微小的猎物,而您,伟大的粘葛.卜克罕,就是我们乃蛮人的眼睛,是我们天选者的太阳,我们愿意跟着你一起,探索任何未知的领域。” 卜克汗很满意,这个侄儿虽然是个变色龙,墙头草,但是变色龙和墙头草也有好处,他们永远反应最快,理解意图也最及时,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们的心里一清二楚。 第228章 使命 他一个一个看着其他将领:“你们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一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卜克汗点点头:“现在是危难之际,我当仁不让,暂时继续挑着天选都命运的重担,带领全体天选者一起前进,最终走出一条光芒之路,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来重新检讨一路的得失,再来追索我犯的错误,找一个新的领袖来代替我!” 卡立克再一次抱住卜克汗的大腿:“不,首领,你是整个天选者队伍永远的首领,是每个天选者的父亲,不论让我们作多少次选择,我们只会选您作我们的首领,若有谁想取您而代之,我卡立克第一个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其余将领也都纷纷表示忠心,要誓死追随,绝不背弃。 一句一句的忠心耿耿,阿谀奉承,只听得一旁的杜西川直向打冷战,他一直听说,大漠草原的汗子性情耿直,敢爱敢恨,实话实说,可是他眼前看到的,却是一个独裁者和一群马屁精。 看来还是孔媛师叔说得对,天下乌鸦一般黑,西夏也罢,大渊也罢,全是一路货色。 眼见一众将领再无异心,卜克汗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最凝重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我决定,放弃攻打凉州,我们去西封山,寻找一条出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最会拍马屁的卡立克都没有直接跟上来,而是小心翼翼地道:“首领, 我们现在已经不足五千人,前往西封山的路上,任何一个种族都比我们要强大,我们不可能赢的。” 卜克汗摇头道:“我们不是去做天选者行动,而是前去寻找这个庇佑,我已经联络了完颜氏和孛儿只斤氏,他们可能愿意接纳我们,我们要在西封山重塑乃蛮族的辉煌。” 阿尔卓克小声道:“首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给完颜氏或者孛儿只斤氏当奴隶吗?” 卜克汗摇摇头:“我们加入他们,寻找机会,立下功劳,强大自身,最终走出一条属于乃蛮人的新天地。” 他略顿了顿,又道:“就算真的要暂时当奴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西夏王朝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孛儿只斤.铁木真,也曾差点被奴隶卖掉,还曾经当过乞丐,大渊的开国皇帝也曾经当过乞丐,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乃蛮人都应该牢记自己的使命,牢记自己与乃蛮人的命运紧密相连,要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发展,就如同当年的铁木真一样,带领所有的乃蛮人重新走向辉煌!“ 一众乃蛮将领都默不作声,虽然可能成为奴隶,可是他们觉得凭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有一番天地,有一番作为,绝不可能庸庸无为,真的永远成为奴隶。 “可是。”阿尔卓克小声道:“我们的食物和燃料不够,而且我们的队伍中还有老人和小孩,他们绝对没有能力在这样的天气中行走几千里,必定会死去。” “所以要进行第二次选择,但这一次不是天选,我们需要重新分开队伍,由我带着你们和有最有战斗力的队伍,前去西封山,其余的人则留在这里,向凉州投降!”卜克汗不再作任何遮掩,把最终的计划讲了出来。 一个将领反对道:“那怎么行,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长辈或者后代,我们怎么可以把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三种选择。”卜克汗树起三根手指,“第一种,他们跟我们一起西行,但时我法承受路上的风寒和饥饿,他们必死,第二种,他们回去乃蛮人基地,但是他们不一定有力量可以撑到基地,就算撑到了,基地不接纳天选者,他们仍然死路一条,只有投降凉州,他们才有一线生机,尤其是有神医杜西川者,那些伤者都有可能得到接治,他们才有机会活下来,不然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伤者不可能活下来。” 众人依然默默不语,卜克汗所讲的都是事实,他们也都理解,可是真要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又怎么狠得下心来。 “可是,我们可以把这些人送回族地,也许会过得差一些,但是他们可以活下去,至少他们可以活下去啊!”一个将领的声音变得无比悲怆,他的家人都在天选者队伍之中,如果按照卜克汗的选择,他必须抛弃他的家人,独自一个人去偷生,这让他怎么做得到? 卜克汗仰面向天,泪珠滚滚而下,他举起手掌,仰向天空,声音哽咽,却是不容置疑:“天选者没有再回族中的先例,现在的乃蛮族虽然减少了一半的人数,却变得很健康,他们将继续延续乃蛮人的血脉,传承乃蛮人的使命,把乃蛮族带向新的未来。” 他略顿了顿,环顾四周,一个一个看向所有人:“而我们的命运,是为乃蛮人寻找一个新的机遇,这个过程很难,很痛苦,可是为了整个乃蛮族的命运,我们不得不这么做,那些在城墙上的乃蛮人已经死了,他们无愧于先祖们赋予他们的荣誉,而我们也可以去死,但却不能简单的去死,我们要捡起他们留给我们的使命,一定要闯出一条新的道路。” 他看向下面跪着的这些将领,这些用刀捅,用鞭子抽打都不会有丝毫变色的汉子此刻一个一个表情扭曲,死死咬着嘴唇,不愿意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也缓缓跪了下去,沉声道:“我知道,我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怕死的,死并不可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就死了,活着也不难,就算是做牛做马做狗做贼,总有办法可以活下去。可是要带着最伟大的使命,屈辱地活下去,才难,但是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 我们会去西封山,把老弱妇孺留在这里,如同一个巨人,把头伸到西封山,却把身子留在这里,在这里的人,要努力的活着,要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从西封人回来,带着荣耀,把他们从凉州人手中解救出来。 而在西封山的我们,一定要记得我们去西封山的目的,我们不顾一切,必须给乃蛮人打下一片新天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重新救出被凉州控制的亲人们。 我们都会被羞辱,去西封山的,或是在这里的,可是没有办法,就如同那些刚出生的婴儿,必须要经历痛苦,而我们就在面临重生,只要重生,乃蛮人才有机会迎接一个新的未来!” 第229章 大祭司的最后挣扎 那些将领们再也无法承受,一个一个开始痛哭出声,卜克汗同样泪流满面,继续哽咽着道:“这个荒漠从来没有路,那些狼道、驼道、马道,都是因为连续的行走才产生,我们的面前也没有路,但是我们需要一起努力,共同走出一条道路,走出乃蛮人的新生,你们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卜立克立时大喊道:“誓死追随首领,不离不弃!” 其余一群人也跟着大喊:“誓死追随首领,不离不弃!” 大祭司突然道:“也没必要都投降,据我所知,这场雪灾虽然严重,但是本族中至少还可以接纳五百到一千人,我可以代表太阳汗向你们保证,如果有人愿意回去,族中一定会重新接纳你们,绝对不会歧视。” 此话一说,许多人的眼中顿时有了光芒,相对于那完全未知的凉州和西封山,谁都想选择活下去。 看到这些将领的表情变化,大祭司在心中暗暗冷笑,他终于知道了卜克汗的计划,寻着一支精兵强将前往西封山寻找机会,以图东山再起,未来甚至可能重新主宰乃蛮人。 依照这样的计划,卜克汗一定已经在西封山找到了下家,才好把这些乃蛮人一起卖掉。 大祭司不可以轻易让卜克汗的计划得逞,即使得逞,他也必须借一波东风,趁机可以脱离天选者队伍。 卜克汗重重哼了一声:“大祭司,到这个境地,你还说这样的话,究竟居心何在?” 大祭司一愣,下意识反问道:“我想尽可能带一些族人回去,增加本族的实力,这不是为了全族着想吗?难道这也有错?” 卜克汗站起身来,来到大祭司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怒声道:“既然如此,在族中进行天选仪式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说族中还可以再容纳五百人到一千人?” 此话一说,所有人都似清醒过来,也一起看向大祭司,想要听他的答案。 毕竟天选者仪式,是大祭司一手掌控的,即使是部落的太阳汗,除了自身有豁免权以外,也无法决定需要选谁。 大祭司一愣,下意识地想把锅甩到卜克汗身上,可问题是,当时候卜克汗已经把太阳汗让了出来,而新的太阳汗是大祭司的人。 当时卜克汗只是表达了一下意思,大祭司正好顺水推舟,把所有与卜克汗亲近的军队和族人一次性清理了出一部族。 这样的针对性,本身就让许多族人对大祭司的公正性,以及天选仪式的公平性产生了怀疑,可是现在大祭司又说部族还可以收留五百人,如何不让人起疑? “这个,这个,现在的部族人数是最佳的选择,可是大家都节俭一些,还是可以再多养活一些族人的!”大祭司想不出别的借口,只好含糊其辞。 “也就是说,现在的部族是最健康的,可是你把部族带回去以后,就可能让部族变得危险,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作为天选者替部族出征的意义何在?是这样一来一回的死亡之路很好玩吗?”卜克汗抓住大祭司的软肋,瞬间变得咄咄逼人,说出的话再不留情。 “又或者说,如果部落再遇到什么变故,养不活这些人的时候,你再来一次天选者甄别,把这些人再丢弃一次?”卜克汗开始在语言中设置陷阱。 “不会!绝对不会!”大祭司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连忙保证道:“即使有下一次天选甄别,我绝对保证这五百人不会进入下一支天选者队伍之中!” 杜西川用手捂住了脸,大祭司居然这样轻易就掉进了卜克汗的语言陷阱,就让他开始自嘲自己居然试图拉一头猪当队员,更怀疑这些年中大祭司是如何做到与卜克汗分庭对抗的。 “保证?你怎么保证?”卜克汗立刻抓住了大祭司的错误,“天选者队伍应该由长生天来决定,你只是传达长生天的命令而已,凭什么有决定权,凭什么可以主宰所有人的命运!” “我,这个,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当然是长生天......”大祭司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问题,这个话可以和卜克汗两个人说,却不可以当着那么多将领的面说,他想要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卜克汗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长生天让我们攻击凉州失败了,是因为你违背了长生天的意志,弄虚作假,长生天很生气,才会让凉州在这些天中突然多了队伍,还多了梁中野这个将领,这些都是你的错,粘葛.天怒,你需要为死去的上千乃蛮勇士负全责,你是乃蛮族的罪人,再也不配做乃蛮人的大祭司!” 一旁的杜西川快要听懵圈了,甩锅居然还能用这样的方法,只用了几句话就轻轻松松把凉州之败的责任全都甩到了大祭司的头上。 这种套路以后得学一学。 而一旁的大祭司几乎快了气晕了,他指着卜克汗,身体不住颤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卑鄙,你卑鄙无耻,明明是你指挥失误,白白葬送了这么多族人的生命,现在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我......” 卜克汗冷笑了一声,大声问道:“你们说,凉州战败根本原因,是不是因为大祭司所造成的?” 他的话音刚落,卡立克第一个跳了出来:“对,就是大祭司,到处煽风点火,在我们乃蛮内部制造矛盾,我要检举揭发,他当时还找到我,说要让我架空你,让我取你而代之。” 帐篷内的一众将领几乎都是卜克汗派系的人,大祭司或多或少也曾拉拢和离间他们,只不过他们不中卡立克无耻,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无耻。 眼见卡立克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们顿时一个比一个表现的更为愤慨,用目光死死地盯着大祭司,那神情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一个一个惟恐自己的表情不到位,让卜克汗以为自己也与大祭司之间有猫腻。 第230章 墙倒众人推 卡立克眼见有了效果,一把抱住卜克汗的大腿,大声哭诉道:“叔叔啊,这些年来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有目共睹,可前几天突然浑浑噩噩,甚至还顶撞你,肯定是这大祭司给我施了妖法,其实我对你和乃蛮族的忠心从来没有改变啊!” 杜西川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林丹说卜克汗是墙头草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这卡立克的表现,足以看得出卜克汗是什么了人。 在卡立克的带头下,这些天中曾经忤逆过卜克汗的那些将领一个一个跳了出来,大声控诉道:“那天大祭司跟我说了几句话以后,我居然也对首领有了怀疑,原来竟是大祭司施了妖法,大祭司,你为什么这么险恶。” “对对对,前天大祭司来了房里呆了一会,我立刻变得傻乎乎的,连首领的话都没有认真听,还顶撞了他老人家,原来是大祭司施了妖法,大祭司,你这样陷害我,我与你誓不两立!” “是,大祭司昨天还跟我说什么,要我随便打一打,装个样子就行,还说什么,打完了,他会带我们回家,这分明是别有用心,妖言惑众,共心可诛,可恶啊,我居然也被蛊惑了!” ...... 将领们一个一个跳出来,墙倒众人推,就连刚才在心里质疑卜克汗为什么不把主力部队压上去的将领也在心里将信将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大祭司的邪法蛊惑。 卜克汗看着大祭司百口莫辩,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的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他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道:“众位虽然被大祭司的邪法短时间影响,但长生天保佑,让他的计谋失败,你们一个一个回到了我的身边,是各位之幸,也是我乃蛮族之幸,我绝对不会怪罪各位。” 卡立克又一次跳了出来,大声道:“首领,凉州城一般兵力空虚,疏于防范,几十年来都是如此,为什么等我们天选者行动开始,突然多了那多士兵,还多了梁中野这样的悍将?我怀疑这其中有人把情报透露给了大渊,让大渊有了针对性的防备。” 卜克汗似乎眼前一亮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按我的看法,这属实是太过于巧合了,这其中确实存在问题,那么按照你的分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卡立克得到了机会,开始侃侃而谈:“如果一个时件无法分析过程,又觉得怪异,那么只要看结果,就可以看到答案,这次天选者行动既然存在泄密,而我们又找不到泄秘者,只要假设一下如果行动失败,谁会受益,谁会受损?自然就知道了谁是泄密者。” 他指了指卜克汗、自己以及周边的一众将领:“我们都是这次天选者行动的指挥,如果行动失败,我们就会兵败身死,所以我们都不可能有问题。” 他又指了指大祭司,说道:“大祭司就不一样了,他这些年一直嫉妒首领在族中的威信,现在借这个机会把首领赶出乃蛮族,再泄露情报,让天选者队伍在凉州失败,让我们这些人全死光,而他就可以在残部中选出五百多个人带回去,这些人认为是大祭司的功劳救了他们的命,必然会感恩戴德,以后唯大祭司马首是瞻,将来整个乃蛮部族可能成了大祭司的一言堂,所以,大祭司将会成为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受益者,那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天选者行动必定是泄密了,而大祭司必定是泄密者!” 一众将领本来并没有真正在内心上认定大祭司是内奸,可是一听卡立克的分析,突然发现卡立克所说,似乎极有道理,一个一个相互点头,小声讨论着。 “对对对!大祭司本来不需要参与天选者行动,为什么却一路跟着我们前来,还颐指气使瞎指挥,用我们的短处去碰敌人的长处,最后导致我们损失惨重!” “这些年大祭司一直跟太阳汗作对,太阳汗主动带领天选者队伍出征了,他都还不肯放过,就是想看着太阳汗去死!” “大祭司的巫术神神秘秘的,说不定凉州城内有他的细作,他早就用秘法把我们的情报全部告诉凉州了,他就是在吃里扒外!” 卜克汗眼见众将领讨论的越来越激烈,心里满意,却摆出一副冷竣的模样,转过头,对大祭司道:“粘葛.天怒,此情此景,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祭司,说他与卜克汗有嫌隙,这在部族中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可现在他却成了部族的奸细、内鬼,出卖部族利益,这个罪,他怎么敢认? 他的内心已经慌了,连忙道:“首领,你不能听他们胡说啊,我虽然一直对你不敬,可是我对乃蛮族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半点私心啊,首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不可能跟凉州通内报信啊,我,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如果我......” “行了!”卜克汗打断了他,“你是我们乃蛮族的大祭司,不要没事乱发誓,你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别让长生天给我们族人降下灾厄!” 大祭司已经愣了在当地,他绞尽脑汁,想要替自己找一个辩解的理解,可是任他抓破脑袋,仍然想到完美的说辞。 一旁的杜西川微微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卜克汗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大祭司现在只是抓在猫爪中的老鼠,想怎么玩弄,都在卜克汗的一念之间。 在杜西川胡思乱想的时候,卜克汗已经给大祭司下达了最后的命运通知:“粘葛.天怒,我不说你通敌,你利用部族给你的权利在部族内部搞对立、搞分裂,以至于天怒人怨,最终导致凉州的惨败,作为天选者的首领,本座剥夺你的大祭司之职,你将留在这里,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 大祭司似乎终于清醒过来,大吼道:“你没有资格剥夺我的祭司之职,大祭司需要传承,需要血脉,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担任大祭司之职!” 第231章 洗脑 “是吗?”卜克汗坏坏的一笑,向着帐篷外喊道:“粘葛.天养。” 一个与大祭司有五六分像的中年人进入帐篷之中,先向卜克汗和一众将领行了一礼,然后才假模假样向大祭司行了一个礼:“亲爱的哥哥,你不用担心这,巫者的血脉,我也一样拥有,我会替你继续行使大祭司的职责,继续为乃蛮族服务。” 大祭司目眦欲裂:“粘葛.卜克汗,你居然这样阴我?” 卜克汗摇摇头:“粘葛.天怒,你做大祭司太久了,已经忘了,你的一切都是部族赋予你的,只因部族需要大祭司,你才有资格做大祭司,而你做大祭司,是为了全体乃蛮人服务,不是让你去挑拨离间,去背刺你的族人的,为了部族需要,我可以离开我的太阳汗甚至首领的位置,那你为什么不能退出大祭司的职务!” 所有将领都纷纷点头,卜立克说得在理,既然谁都可以换,为什么大祭司不可以换? 卜克汗笑了,他慢悠悠走过去,来到大祭司身边,秘密传音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你可以去拉拢卡立克,在我背后捅刀子,为什么我不能去找你弟弟继承你的大祭司资质,他可是一直在等着你死,都等了几十年了!” 大祭司还想说什么,突然之间似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寒颤,再也无法说下去。 因为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再也做不了什么,等待他的命运已经决定。 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杜西川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最优秀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当卜克汗突然受伤的时候,大祭司当把他当成了任意玩弄的猎物,一路尾随着来到凉州,就是想亲眼看着这个跟自己作对几十年的老对头死在战场上。 可一切都是卜克汗的圈套,他早就决定要在凉州解决大祭司,所以连大祭司的继任者,粘葛.天养也秘密带到了这里,就等着在最后时候来一个大反转,彻底摧毁大祭司。 如果现在还在部族中,大祭司还有新的太阳汗和一众亲信的支持,可是在天选者队伍中,粘葛.卜克汗就是一切,靠大祭司带来的那些人,连点水花都翻不起来。 粘葛.卜克汗用他精湛的表演让所有人包括大祭司都觉得英雄迟暮,这头狮子已经老去,再不复当年的精壮,可以任意欺凌,可他却突然反扑,一下把大祭司逼入了绝路。 现在,卜克汗掌握了一切,大祭司反而成了那块放在菜板上的肥肉。 杜西川的心中突然连连响起警告声。 大祭司肯定是知道了卜克汗重伤垂死,才敢对卜克汗再不设防。 而杜西川同样认为,卜克汗重伤,必须由他来救治,他也以为可以利用治伤来拿捏卜克汗,这是否也是猎物对猎人的一种方式,是另一个陷阱? 可是要怎么才能证明这一切,又该如何提防? 杜西川陷入沉思之中。 卜克汗当然不知道杜西川已经转过这么多的心思,他完成了对大祭司的绝杀,看着这个自己斗了一辈子的对手终于趴在了他的脚下,他的内心无比满足。 他转过身,对一众将领道:“大祭司和他所带的祭司都将留在这里,这样族中就多了一些名额,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挑选六名至爱亲朋,跟着新的大祭司回去,那样的话,不管我们的未来怎么样,你们至少可以留下后代!” 几个将领刚才多少对大祭司把他们带回去的想法有些动心,听到卜克汗这个安排以后,顿时都大喜过望,一个一个把头磕在地上:“多谢首领,我等必将誓死效忠首领!” 杜西川终于看懂了卜克汗的整盘操作。 利用自己的受伤和突至的暴雪组织了天选者行动,由自己的对头把忠于他的部属都选出来随他一起行动,在凉州城用一场战斗甩掉队伍中的老弱病残,再顺手干掉大祭司,利用大祭司所带的那些人的名额买自己部下的忠心,再用新的大祭司控制着这些人,让自己的部下不敢背叛自己。 从外人看来,卜克汗所走的每一步都被迫无奈,死里逃生,可只有杜西川只能察觉到,这个过程始终掌控在卜克汗的手中,而且完全不露痕迹,他要去投奔的新主子绝对不会怀疑这个过程。 这越发让杜西川觉的卜克汗的可怖,觉的这个背后的这盘棋的可怕。 卜克汗等所有人跪拜完以后,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向大祭司,问道:“粘葛.天怒,你想要给部族赎罪吗?” 大祭司已经面若死灰:“粘葛.卜克汗,我承认我失败了,你想要怎么折辱我?” 卜克汗摇摇头:“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折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族,我仍然相信你可以为了部族牺牲一切,所以,我需要和你分工,你需要带着伤者和行动不便的妇孺一起,向杜神医投降,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活下去,而我则需要带剩下的人去西封山,给乃蛮人寻找一个新的未来,我们一定会回来,而你需要让剩下的人相信,我们一定会回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乃蛮人会有一个新的未来!” 卜克汗的面色凝重,语气中带着极度的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乃蛮族重新回到巅峰的那一天,他带着大队乃蛮人回归,重新带着这些乃蛮子民,建立了一个更强大的乃蛮部族! 他的目光灼灼,眼中满是绝决和执着:“粘葛.天怒, 不要以为我是去享福的,从这里到西封山,一路困难重重,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即使我们到了西封山,我们想要立足,也需要承受更种困难甚至屈辱,这绝对不是一场旅行。 粘葛.天怒,现在是整个乃蛮族最困难的时候,可以说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必须直面各种问题,必须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困苦,都需要进行苦难行军,可是我们不能气馁,族人们一直把信仰和供奉交给你,而现在就是你回馈族人的时刻,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尽可能让更多的乃蛮人活下去,行吗?” 第232章 继续洗脑 这些话说得所有人都不住点头,那些打算抛弃族人的将领们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是伟大,再也没有了最初的那种良心的亏欠。 大祭司的脸色似是渐渐有了光采,卜克汗的话,似乎让他得到了重生,可随即他就想到了一些什么,突然问道:“为什么我不是向凉州卫投降,而是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投降?” 卜克汗笑眯眯地来到杜西川身边:“我忘了向大家介绍这位杜神医的身份,他是西夏皇朝第一美人,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公主的儿子,体内留着黄金家族高贵的血,向他投降,并不会让你们觉得羞耻!” 一众将领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他们实在无法想象,眼见一个如此普通的医生,竟然会是孛儿只斤嫡传的直系后人,这个身份,实在太过于震撼! 而大祭司表现的更加夸张,他缓缓地走到杜西川前,面容庄重而肃穆。他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确保整洁得体。然后,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掌心向上,放在胸前,然后俯下身去,向杜西川磕了一个最虔诚,最标准的跪拜礼:“尊敬的黄金家族的子孙,我作为乃蛮人的大祭司,向您作最虔诚的敬礼!” 杜西川一脸茫然,搞不清大祭司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行这么大的礼,难道大祭司被卜克汗洗了一次脑以后,突然之间就洗心革面,一切以乃蛮人的利益为重了? 可他也没有拒绝,还是先看一看再说,反正只要大祭司不是故意搞鬼,被人拜一拜,又不会被拜出问题来! 一旁的萨仁见杜西川似是不懂,便在一旁向杜西川小声解释。 在西夏,极重种姓和血统,越是高等级种姓,被认为越接近长生天,其直接体现在部族的祭司能力上,不仅诅咒的力量更为强大,甚至可以以天启,神迹等方式开展与长生天的对话,得到神的启示或祝福。 在西夏,最尊贵的是大拉包尔议会确定的前十的种姓,在进行部族会议的时候,高种姓具有绝对的优先权和压倒一切的决策权,而低姓种族甚至连坐着的权力都没有。 再比如说极境堂,只有大拉包尔议会中被确定为贵族的部族,才有资格派员进入,至于普通姓氏,即使天赋再强,最后也只能在附属机构中,如三胞胎一样执行一些任务! 正因种族弱小,像乃蛮这样的小族中,祭司的力量极弱,手段也极为单一,所以祭司在所有部族中是最为注重种族和血统之一,当听到杜西川竟然是黄金家族的后代,体内流着最正宗的黄金家族的血液时,大祭司不由自主行使了最虔诚的跪拜礼。 大祭司继续跪在地上道歉:“尊敬的杜神医,怪不得昨天的攻击没有对大人造成任何伤害,原来大人血统竟然如此高贵,我为我粗鲁无礼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我愿意接受来自于大人的任何惩罚!“ 杜西川有点懵圈,作为在凉州长大的大渊人,从来都不信什么神启、种族或者血统,甚至对于诅咒也并不恐惧,所以无法理解大祭司现在的所作所为。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西川根本不相信大祭司会因为血统或者种族对他心悦臣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又或者是大祭司的生存欲太强,为了活命,从现在开始就对杜西川摇尾乞怜? 他试探着问道:“大祭司,你真的愿意带着这些人向我投降吗?” 大祭司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尊敬的神医,我愿意带着我的族人臣服于孛儿只斤氏,并请求孛儿只斤氏带着我的族人可以继续在这个草原上生活下去。” 杜西川听懂了大祭司话语中的意思,冷声道:“我是杜西川,而不是孛儿只斤.西川,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任何人,如果你要向孛儿只斤氏投降,那你去找孛儿只斤氏,如果你们想向凉州投降,那就去找凉州的官员,不管是孛儿只斤氏或者凉州,我都无法代表,我也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大祭司忙道:“尊敬的神医,你可能不知道,在草原上,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我们愿意向您投诚,你就有一支巨大的力量,就如同草原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 杜西川呵呵冷笑:“大祭司,你可真是会欺负小孩子,什么巨大的力量,只怕是巨大的负担吧,你们乃蛮族养不起这群人了,就让我来养,我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傻瓜,这样的心思,你们还是早点收起来吧。” 见到杜西川如此油盐不进,大祭司和卜克汗都皱起了眉毛,按理说,以杜西川这样的少年心性,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应该高兴兴奋到跳起来才是,可杜西川却偏偏嫌弃的要死,生怕沾上一点边,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卜克汗思忖了良久,突然道:“小神医,要不请您去一趟凉州,找一个人来,我们谈一谈投降的事宜!” 杜西川一愣,反问道:“你不怕我趁机回去凉州不回来了吗?” 卜克汗摇了摇头:“我们乃蛮人虽然输了一仗,但还没有到完全没有失去战斗力的时候,如果你不回来,后果你是知道的,我不想继续说。” 杜西川当然知道卜克汗说的后果是什么,卜克汗的伤需要杜西川救治,如果杜西川不回来了,那么他还会找理由继续攻击凉州城,而且这一次冲上去的,会是乃蛮人真正的主力部队,一定会造成凉州城的伤亡。 然后凉州会把造成这个伤亡的罪责推到杜西川的身上,追责杜西川临阵脱逃,在俞不凡等人的动作下,最后给杜西川定罪。 可是杜西川又觉得卜克汗一定有可以治愈自己的方法,绝对不会为了栽赃自己而耗掉乃蛮人的主力,毕竟卜克汗想去西封山有所作为的话,这些乃蛮主力是他的资本,不然卜克汗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方式算计大祭司,再把这些将领的家属接回部族去作为要挟的手段。 第233章 我还是相信杜西川 可现在的乃蛮人数量仍然有接近五千人,卜克汗完全可以再组织一场战斗,最后留下三两千人前往西封山,然后在路上淘汰一半人,最后留下一千人投奔爱新觉罗氏。 杜西川无法下定决心,要不要赌一把。 最重要的是,他也无法猜测,卜克汗这样计划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他无法做下一步的决定。 突然,有一个念头在杜西川心里滋生起来,为什么一定要被动应付,被云镜等着人摆布着向前走呢,既然有那么多人想让他成为任平生和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的儿子,那就如了他们的愿,然后用新的身份让所有人的目光再转回凉州,到那个时候,看看云镜和他背后的势力如何应对。 自小,孔媛和杜远就教育杜西川要谨小慎微,凡事能躲则躲,可是这个念头出现以后,竟然莫名其妙的不断放大,让他忍不住想要跃跃欲试,忍不住想要看看云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想着想着,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对卜克汗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城下请一下有份量的人,来跟你谈谈这个和议方式吧。” 卜克汗有点奇怪,为什么杜西川会在瞬间改了主意,他看了看杜西川,突然觉得杜西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是具体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总之他的心头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感,似乎有什么地方正在逐渐失控,却又完全想不出来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最后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好,你去城下叫喊,我们在这里等候!”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萨仁突然道:“小神医,要不要我保护......” 她说了一半,突然闭住了嘴,倒并不是因为包括卜克汗在内,帐篷内所有人都在惊讶的看着她,而是她突然想起来,杜西川并不是真的弱不惊风,恰恰相反,如果两个人拼死相博,萨仁并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赢。 不过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杜西川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多谢萨仁姑娘,这只是去凉州,没有什么危险的。” 萨仁下意识问道:“那你会回来的吧?” 然后她似乎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连忙继续补充道:“我外公的病,还等着你来医治。” 杜西川点点头:“我答应的事,一向最重承诺。” 她的嘴角瞬间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如同珍珠般闪耀。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竟然露出了天真无邪之色,让杜西川不禁呆了一呆。 杜西川现在有点怀疑,萨仁的这副表情,是因为她真的天真无瑕,还是因为她在刻意的伪装,他下意识地观察萨仁的气机,发现萨仁并没有在“不动如山”的状态之中,而是有微微的激动。 他不明白这份激动来自何处,是因为刻意的伪装和欺骗吗?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兴趣理会这些,而是向卜克汗行了一个礼:“首领,那我就回凉州城下一趟,喊一个可以定事情的人过来。” 卜克汗点了点头,对一个将领道:“你陪着神医出去,告诉守卫,他是按我的命令去凉州的,不必阻拦,如果他带人过来,同样不必阻拦。” 那个将领应了一声,来到杜西川身边,作了个手势:“杜神医,请吧。” 杜西川左右看了一眼,其他将领并没有反对什么,大祭司还跪在地上,萨仁却是满脸期许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笑,转身踏出帐篷。 卜克汗的脸色立时转入阴郁,他走到萨仁的身边,秘密传音道:“盯着他的后面,如果他有异动,杀了他!” 萨仁的脸色一变,并没有动,而是咬了咬嘴唇,对卜克汗传音道:“外公,我相信杜西川,他一定会回来的!” 卜克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再劝,只是淡淡地道:“你如果真有什么想法,也很正常,如杜西川这样的人,天生就会吸引女孩子喜欢,外公只是希望,当某一天你失望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因此颓废,再也不相信别人!” 萨仁又咬了咬嘴唇,微微摇头:“我还是相信杜西川!” 卜克汗叹息一声,低头对其余将领道:“现在就去选要回归本族的人,每个人选六个,不可声张,一个时辰后,去原来的冲车营地集合,由粘葛.天养作为新的大祭司带他们回去,只有一个时辰,一刻都不会多等。” 一众将领都跪下来,向卜克汗行了一个礼,然后鱼贯而出了。 卜克汗走过去,拍了拍大祭司的肩膀,然后也走出营帐,萨仁跟着出去了。 杜西川出了乃蛮人的营地,慢慢向前走出,在经历一场大战之后,乃蛮人的营地中可谓兵荒马乱,士气更是低落到了极点。 在远处的城墙边缘处,冲车已经完全化为了一堆灰烬,甚至连火焰也逐渐缩小。凉州军正在将一具具乃蛮人的尸体从城墙上抛下,这些尸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隐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一连串的声响虽然并不响亮,但却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乃蛮人的神经,令他们的情绪愈发狂躁起来。 看到杜西川经过,一些士兵露出了警惕又仇恨的目光,可是看到杜西川身边跟着的将领,又变得沉默不再说话。 杜西川却并不害怕,一支军队只要还能服从指挥,他就不会有危险,可一支军队如果彻底失控,那士兵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四散逃跑,他同样不会有危险。 对杜西川而言,真正的危险现在在凉州城内。 一路盘算着整个过程,仍然猜不透云镜、卜克汗以及背后的关系的真正目标,他所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连管中窥豹都算不上,唯一可以想到的是,云镜把他抬上去,绝不单纯是想转移视线,后面一定还牵涉到更复杂的利益和考量,他必须提前做出应对。 第234章 手抖了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向凉州城靠近,直到快靠近凉州城的时候,只听一声呼啸传来,他下意识地向一边躲避,只见一支箭插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把他吓了一跳,抬头看时,才发现几个弓箭手张弓搭箭,正死死地盯着他。 二愣子在旁边骂道:“你们在干什么啊,没看到是我师兄吗?为什么乱射箭?” 弓箭手连忙道歉:“抱歉啊,抱歉,小神医,刚才太紧张,手抖了!” 杜西川向他们露出了一个温婉的微笑,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论什么样的应激动作,都属正常! 一旁的云暮然大喊大叫:“小兽医,你终于安然无恙回来了,太好了,可急死我了,你们快放副软梯下去,把杜西川接上来。” 那些士兵一听,马上要去拿软梯,却被一旁的俞彪制止了,他冷冷地问道:“杜西川,现在两军相战正急,你突然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来当细作,你在乃蛮人军营中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如果你交代不清,我现场将你格杀。” 还没等杜西川回答,云暮然先急了:“大战在即的时候,你们明知道两军再没有商量的余地,莫名其妙把他推出去,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居然还说他是细作,你们还是人吗?还有王法吗?” 在极远处,萨仁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惊风弓,把箭搭在弦上,却没有拉开,只是静静地盯着远方。 但她的目光,并没有盯着杜西川,而是盯着城上的云暮然,异于常人的目力使她甚至可以看清萨仁的唇语,可以看到云暮然脸上欣喜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突然让她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她开始慢慢拉动弓弦,瞄准了远方城楼上的那个目标。 可惜城上的所有人都对危险一无所知,杜西川仰起头,向云暮然露出一个微笑:“没事的,小然姐姐,我很好,你让师叔过来,我要跟他商量一下事情。” 云暮然哼道:“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恨不得你死掉,我现在都懒得理他,要不我去把张县令请过来,我觉得他是这里唯一讲道理的人,也肯帮你,你有什么事,还是和他商量更好。” 杜西川想了想,似乎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现在凉州城上参与指挥的人之中,按理说杨一平的关系与他最亲近,但是杨一平的性格太过于谨慎,不到万不得以,绝对不会与俞不凡正面硬杠,反而张卫年作为县令,又是文官,与俞不凡面和心不和,敢与俞不凡硬顶。 他喊道:“你说得有理,那就请你把老师请过来,我有要事向他禀报。” 俞彪有些奇怪,按理说,乃蛮族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人,必然会杀杜西川泄愤,可从杜西川回来的样子看,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样子十分精神,那里像是在乃蛮人营地中受了气的样子。 而且杜西川回来以后,不是应该求着让他回城吗?为什么反而让张卫年前来商量事情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猫腻? 他想了想,偷偷让人去通知俞不凡。 只一会,居然是俞不凡先到了城头,对杜西川喊道:“杜医官,你去敌营,可带回来什么重要情报没有,对方还有多少人,现在领兵的首领是谁,他们后续还有多少人,准备什么时候再攻击?” 这是一个明显的语言陷阱,如果杜西川把话接上去,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命令,杜西川不是傻瓜,一眼就看穿了俞不凡的险恶用心!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俞大人,我是按照您的军令去乃蛮人营中治病的,再按照你的军令,在他们进攻之前停止治疗,你没有命令让我去探查敌情,所以,对于你问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俞不凡喝道:“杜西川,你明明刚从乃蛮人军中回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情报,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肯说,你替敌人隐瞒情报,分明是通敌,现在就回去把这些情况侦察清楚,否则不允许回城!” 杜西川好整以瑕,从口中掏出昨天俞不凡亲手所书的手令,慢悠悠地道:“俞大人,这是你昨天亲手所书的手令,里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要我去乃蛮人营中治病,并没有什么侦察敌情这一项,我现在是向大人您来复命来了,怎么,大人,您下的军令都不用复命的吗?” 一众士兵都盯着俞不凡。 就连俞不凡自己带来的亲卫都盯着他。 现在是大战时期,杜西川去乃蛮军营的消息传来,人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而惨烈的大战开始以后,更多人都下意识的以为杜西川肯定会被乃蛮人杀了祭旗,或者作为人质绑在队伍的前头作为人质。 可是没想到杜西川居然回来了,即使是俞不凡的亲卫都替他感到幸运,可在这种情况下俞不凡居然不允许他回城,还找了一个这么蹩脚的理由,实在有些过分,偏偏杜西川手中的军令却清清楚楚,让俞不凡百口莫辩!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道:“好,这个命令,我算你完成了,现在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前往乃蛮人营中侦察敌情,说不清楚,不准回来!” 杜西川呵呵冷笑:“俞大人,侦察敌情没有问题,但是我只是一个医护人员,什么也不懂,怕到时候说错了,反而影响了判断,是不是派个专业的人一起去,比如您边上的这位俞百户,让他陪我去敌营转一圈,怎么样?” 俞彪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杜西川在那儿笑得天真无瑕,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杜西川一身医术在身,跑到那儿去,只要能治病,都是香饽饽,可他一个百户过去,还能有什么好? 以他和杜西川的关系,就算他真的能来无影去无踪,杜西川也很有可能大喊大叫把敌人引过来,甚至亲人抓了他向乃蛮人邀功。 关键是俞彪打不过杜西川,完全打不过。 第235章 当记首功 俞彪下意识回答道:“那怎么行?这也太危险了?” 杜西川笑得更灿烂了:“昨天云老板怎么说来着,谁都可以死,他可以死,这城墙上的士兵也可以死,我也可以死,凭什么俞百户害怕危险,不能死?” 俞不凡只好大声道:“杜西川,不得胡搅蛮缠,我给你发军令,你扯上俞百户做什么?” 杜西川依然笑得灿烂:“俞大人,昨天梁大人说什么来着,所谓军令如山,我当然要执行,可是你作为发军令的人,不该思考一下军令是否合理,要不要执行吗? 你让我一个完全没有当过兵的十四岁的医生跑去敌营侦察,而且还在这样的城头大声宣布,生怕对面的乃蛮人听不到,这样的命令,就算我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都觉得离谱,你这个千户真的觉的应该吗? 你真的不担心你的这个命令传到朝廷言官的耳朵之中,他们趁机参你轻慢军务,甚至连累到俞家吗? 还有,我让俞百户跟我一起去侦察,让他提供更为专业的意见,为什么你会觉得太危险,是因为俞大人是你的亲信吗?难道我不危险吗?这样的命令,你这样的千户,可以服众吗?” 一众士兵都盯着俞不凡,俞不凡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里是前线,现在所有士兵都在盯着这里,如果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他必将声名扫地,再无半点威信。 最可怕的是,杜西川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居然会知道言官参事的规矩,让他只觉的后背发凉。 俞不凡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关于威信望的事。 在凉州,谁都知道他是勋贵之后,大伯是兵部侍郎,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被人簇拥着,军队中的那些小兵甚至他的上司都会来拍他的马屁,这就是威信。 可凉州人根本不会关心朝廷上的事,没有人关心这些事,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给他面子,甚至因为杨一平多年来的与下级打成一片的习惯,凉州卫士兵也不觉得自己与千户之间会有什么不同。 俞不凡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杜西川,偏又压不住杜西川,所有的凉州人都看他不爽,他的威信已经跌入尘埃。 威信这种东西最是神奇,也许他平时毫不起眼,甚至只凭官威就可以解决,可是真到生死搏杀的时候,这就是一种信念,可以让手下的士兵同生共死,悍不畏死。 俞不凡习惯性地对杜西川耍一些小聪明,可现在这些小聪明的后果,终于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阴沉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在这个时候,云暮然带着张卫年匆匆赶了过来,后面居然还跟着梁中野和杨一平,看到杜西川,三人都有些高兴。 现在的城门已经被钉死,里面还堆满了石块,堵得水泄不通,根本不可能打开,张卫年当即道:“快,放下软梯,把杜医官拉上来!“ 杜西川摇摇头,向上大声喊道:“不必了,老师,我不是回城的,而是来传达一个好消息的,乃蛮人有意想要投降,想请一个能拿主意的人过去商谈。” 这个消息瞬间震惊了众人,可是谁都不敢相信,张卫年年龄较大,听不清杜西川说得话,再次问道:“杜医官,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 杜西川大声道:“梁将军运筹帷幄,一仗把乃蛮人哀鸿遍野,整个乃蛮族现在已经接近崩溃,我趁机劝说,乃蛮族粘葛.卜克汗自知取胜无望,希望能向我们投降,但这件事我作不了主,所以才回到城来,想请诸位大人中派一个代表前去谈判!” 这下众人听清了,齐齐震惊,只觉得如梦如幻,有点不可思议。 刚才乃蛮人虽然失败了,但是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精神,尤其是那些乃蛮人浑身着火,仍然不顾一切,想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让所有凉州士兵都感觉惊心动魄! 第一步进攻的乃蛮人死伤殆尽,但后面的部队连旗帜都没有乱,尤其是许多部队从头到尾都未出过一兵一卒,让刚才的战斗怎么看起来像一场进攻预演,怎么可能在预演完以后,就直接宣布落幕的? 张卫年再一次问道:“杜医官,你确定,他们真的想要投降吗?” 见张卫年等人不信,杜西川下意识想把卜克汗的计划全盘托出,可是他一转念,觉的还是要慎重,这城墙上肯定有云镜的人,计划一旦暴露,他的安全风险必定瞬间大增。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卜克汗的计划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只是道:“此事是乃蛮族天选者队伍首领粘葛.卜克汗和全体将领共同商议的结果,我觉得反正我们暂时不可能出城主动攻击他们,他们想要欺骗我们,并没有意义!” 俞不凡顿时急了:“杜西川,这么重要的情况,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杜西川翻了个白眼:“你也没问我啊。” 俞不凡怒道:“我不是让你说出敌情吗?这不是重要的敌情吗?” 杜西川似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敌情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他的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其实,我是在担心,我好不容易才把乃蛮人劝下来,怕你为了抢我功劳,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俞不凡差点要吐血:“岂有此理,难道我会为了一已之私,毁掉这么重要的事?” 杜西川点点头:“你会!” 俞不凡左右四顾,从梁中野到每一个士兵,每个人都用一种很揶揄的表情看着他,那脸上似乎都写着两个字“你会”! 俞不凡终于意识到了,他在凉州的威信,可能真的完了。 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梁中野拦住了他,说道:“俞大人,大敌当前,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更不是斗气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商议一下这件事,看看应该怎么应对吧。” 他对杜西川道:“小神医,你需要上来跟我讲一下具体的情况,如果乃蛮人真能无条件投降,为你记首功!” 第236章 抢功劳 杜西川摆了摆手:“不敢居功,全靠梁大人你把他们打到崩溃流泪,他们才愿意听我的话,还多亏了老师能想到和议的策略,把我派了过去,而我就在现场,才有机会劝说,所以,功劳都是二位的,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功不功劳的杜西川没兴趣,杜西川只是不愿意俞不凡白捡到了这些功劳,所以故意在城下大声说这些,就是要恶心一下俞不凡。 果然,梁中野和张卫年都大为高兴,杜西川虽然不能决定什么,但是如果乃蛮人能投降,杜西川作为最了解和熟悉情况的第一个使者,其意见肯定是最具有参考价值的。 而且杜西川说的没有问题,梁中野的军事压力,张卫年作政治安排潜伏,由两个人共领首功,合情合理。 可是俞不凡快要把牙咬碎了,他领凉州事,结果得了功劳与他无关的话,只怕朝廷中人人都会嘲笑他是个无能之辈。 看到俞不凡那狰狞的表情,梁中野忍不住在心中摇头,他再一次对比俞不凡和杜西川,更是觉得两个差距遥远,仿佛俞不凡才是那个乡下野小子,而杜西川却是大家族培养的精英。 但他的脸上还是笑眯眯地,对杜西川道:“要论功什么的,现在还早,你先上来,我们具体商议一下怎么个受降方式合适。” 杜西川摇摇头:“大人,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上去,反正我可以提供消息是乃蛮族内部不和,他们的首领和大祭司产生了巨大矛盾,但现在首领掌控了一切,他主张投降,这个主意也基本得到了其他将领的认可,至于具体的条件,他们没说也不会跟我说,你们赶快商议一下,制订一个谈判的方案,确定谈判人去作具体谈判吧。” 俞不凡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你不能上来,你是不是与乃蛮人有什么阴谋,想要诓骗我们,用另一种方式破城。” 杜西川看着这个专门在搞破坏捣乱的小人,心里怒火上升,恨不得远处乃蛮部族中的萨仁给他来上一箭,但为了凉州士兵能少些伤亡,仍然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地道:“当初是诸位大人让我出去,为乃蛮人疗伤,看看有没有和平的可能性,现在乃蛮人终于愿意投降,你们却反而不相信,那你们当初派我出去冒这个风险的目的是什么?” 一旁的张卫年道:“我相信杜西川的话,何况乃蛮人如果要耍诈,可以诓骗的,最多也只有一个使者,用一个使者赌乃蛮人不再发动第二次进攻,等于拯救了大批凉州百姓的生命,这个险,值得一冒,如果你们都不去,我愿意去冒这个险!” 凉州城墙上的士兵顿时肃然起敬。 没有谁愿意打仗,虽然刚才一战中,虽然凉州士兵有盾墙保护,伤亡相对较小,但是他们仍然受到了发石机、火炮、箭矢的伤害,尤其两次火炮发射,每发炮弹都造成十数人的伤亡,最是心痛。 而为了让这些火炮发射,乃蛮人顶着盾墙,顶着长矛,顶着火炮,完全不惜一切代价,这种悍不畏死的勇气,令任何对手都肃然起敬,更对凉州士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没有人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 现在既然乃蛮人愿意投降,这些士兵当然愿意一试,而当俞不凡这些武官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居然是身为文官的张卫年站了出来,更是让士兵感到意外。 看到俞不凡似乎又要提反对意见,梁中野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俞侄,我与你伯父素有旧交,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还年轻,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了,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不然轻易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这些日子来,梁中野越来越不待见俞不凡,连称呼都改成了俞大人,现在突然再次称呼一声俞侄,显然是把这句话当作推心置腹的话来说了。 俞不凡一愣,突然似如梦如醒。 作为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如果一定要阻止受降,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梁中野伙同杨一平等人强行拘禁他,夺了他的兵权,然后在受降成功后参他一本,他的仕途从此结束。 另一种是凉州和乃蛮族继续战斗,战斗一定会产生伤亡,即使最后打胜了,所有人也都会参他武断,以至于让士卒无辜丧生,最后他的功劳全无,反而可能被问责,仕途同样结束。 而他现在如果接受投降的话,即使没有首功,但是作为凉州负责人,总有大功可以捞,到时候把这些俘虏向神京一献,所有人不得对他这个凉州千户刮目相看吗? 他立刻改口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应该去进行和议,张大人是文官,年岁又大,太危险,我会派俞百户前去谈判,绝不让乃蛮人嚣张跋扈!” 这个时候去敌营,虽然不如杜西川初去时危险,可是万一乃蛮人翻脸,危险还是存在的,俞彪不想去,可是又不敢反对,终于没有敢说些什么。 梁中野道:“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商议一下,对方可能提什么条件,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必须有所策划,关键是要稳妥,我们要尽可能让对方投降,但是也不能上了乃蛮人的当!” 一旁的杨一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梁大人说得极是,当前阶段,我们首先要做好预案,他们要怎么投降,有什么条件,我们怎么控制他们,关在什么地方,又怎么确保他们不会动乱,不会诈降陷城,粮食药品如何保障,安全怎么控制,都得有计划,一切以小心为上!” 几个人简单商量几句以后,觉的事情方方面面,太过复杂,不是三两句可以说得清,最后还是决定去主城楼内,细细商议一个章程出来,先让杜西川在这里等候。 等几人走后,云暮然拼命要求士兵把自己放下去见杜西川,可是士兵没有命令,不肯同意,而田七婆婆也在一旁控制着云暮然,不让他冲动。 第237章 总归只是一个孩子 乃蛮人随时有可能进攻,田七婆婆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反正城上城下,说什么都很方便! 杜西川也不想云暮然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只能在下面说好话,劝说云暮然不要下来,最后他试着转移话题,问道:“小然姐姐,师叔呢?” 云暮然一愣,似是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父亲来,她的嘴角一翘,用不满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昨天议定后,我爹负责协助县衙筹备粮食,然后他就回家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现在和田七婆婆住在张县令家后面的小院内,再也没有见过他。今天攻城战结束以后,我就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回来,没想到真的把你盼来了!”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要论他心中最防备的人,必定是云镜,从各人的表现来看,云镜才是许多计划的执行者或掌控者,其余包括俞不凡等人,只是棋子。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云镜应该在指挥室中关注局势的变化,随时准备进行计划调整,可按照云暮然的说法,他竟然突然失踪了,这种情况显然不合常理,让杜西川不得不作很多联想。 云暮然显然不知道这些,也没注意杜西川脸上的表情变化,她说着说着,突然哭了:“杜西川,昨天晚上,我胡思乱想了一夜,如果你真的一去不回,我也不想活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真好,真好!” 杜西川的眼圈顿时红了。 虽然他智近于妖,但总归只是一个孩子,需要人的关爱! 虽然他的身边有杜远和二愣子,但这两个人都需要他照顾,除此之外,他孤独的活在凉州城里,得不到特别的关心,也没有人在乎。 可是现在似乎有了,他从云暮然的眼中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焦急和在乎,这让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了芽,长出了一点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极远处的萨仁似乎读懂了唇语,又似乎没有看清唇语,但她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却渐渐松了,她收起长弓,慢慢走回到卜克汗的身边,小声道:“凉州城内正在商议受降方案,杜西川会回来,我不用再盯着了!” 说完这些话后,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坐在角落里,久久不愿意在说话。 卜克汗看着她的表情变化,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过身去,对远处的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立刻领会了意图,向他点了点头! 凉州城楼内经过短暂的会议,很快作出了决定,由俞彪与杜西川一起前往乃蛮人军营中商量受降的事。 以完美的姿态指挥打赢了首战,再加上杜西川刚才话,梁中野显然已稳居首功,已经没有必要再捞功劳。 而且对于梁中野来说,以他的武道境界,作为五散关上的前五的序列已经是极限,再加上他的年龄限制,功劳再大,晋升的可能性也不高了,所以,梁中野对于捞功的野心并没有那么大。 与乃蛮人保持接触的思路是张卫年首先提的,又是他的学生杜西川前去执行的,而且执产生了效果,杜西川回来让凉州军官前去受降,如果乃蛮人真正投降,张卫年明显该居首功,而且张卫年同样年龄大了,也没有一定要加官进爵的念想。 至于杨一平,本来就是一个谨小慎微,没有野心的人,他的愿望就是把凉州城好好的守下去,而且,以他的官职,根本不可能与俞不凡去竞争,自然也没有捞这个功劳的资格。 只有俞不凡,虽然领凉州事,但是实际指挥是梁中野完成的,他只是协助之功,和谈的事也只是协助之功,如果受降的事捞不到,他在这场天下掉下来的功劳中,完全没有捞够他该捞到的。 所以俞彪便被甩了出来,反正他与俞不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险他去承担,功劳俞不凡去领,求仁得仁,得其所哉! 看到俞彪被人用绳子缒下来,杜西川向他邪邪一笑:“俞大人,到了乃蛮人营地以后,我们可有好些账要算算喽!” 俞彪被他吓了一跳,马上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来,向杜西川大声喝道:“杜西川,你想要干什么,莫非你真的与乃蛮人勾结?”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脸上满是鄙夷不屑的神色:“俞百户,你好歹也是个百户,为什么胆这么小,这么不经逗,真怕死,真怂包,跟杨百户一比,差了十万八千里,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直接跟我走吧。” 俞彪和杨一平都翻起了白眼,不过俞彪气鼓鼓的,杨一平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果然高下立判。 杜西川不再逗俞彪,而是向城头上的云暮然摆了摆手,安慰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可能再几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云暮然见他说得轻松,而且杜西川的样子确实不错,也没有像被人威胁的样子,更何况杜西川什么也没有,乃蛮人也不可能威胁他什么,既然他这么有把握,云暮然也就放下心来了。 她微笑着道:“张大人的那个院子很不错,一会我去买些小菜,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等你回来一起吃!” 杜西川向她点了点头,又嫌弃地看了俞彪一眼,冷声道:“怎么了,还不肯走?胆小鬼!” 俞彪阴沉了脸,不过他听到杜西川与云暮然的对话以后,知道并没有真的危险,心里也就真的放下了心! 看着杜西川施施然而去的背影,云暮然终于慢慢放下了担心,她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祈祷着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俞不凡看着云暮然美丽又虔诚的侧脸,心里莫名酸涩,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暗暗对自己下决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以后娶一个美娇娘过来,再给她封诰命,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是多少的眼瞎。” 可是现在的云暮然满心满眼都是远去的杜西川,根本看不到他咬牙切齿,而云暮然身后的田七婆婆眼观六路,早就看到了俞不凡幽怨的小眼神,她慢慢上前,挡住了俞不凡的目光,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俞不凡。 第238章 投降的目标 俞不凡如同被咬了一口,瞬间全身炸毛,他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把头转向远方的杜西川和俞彪,脸色已是殷红如血。 看看正慢慢远去的杜西川,俞不凡心里万分奇怪,为什么杜西川在乃蛮族中毫发无损,而且现在还来去自如,乃蛮人做事这么有理性,不会暴起杀人的吗? 杜西川带着俞彪向着乃蛮人的军营而去,刚才送杜西川出来的军官还站在路口,看到杜西川,行了个礼:“杜神医很守信!” 杜西川也不想跟他废什么话,只道:“行了,走吧,去见你们首领吧。” 军官点点头,在前面带路,杜西川和俞彪默不作声在后面跟着,乃蛮人士兵看到杜西川的时候,多少还有点好脸色,可看到俞彪的军服时,一个一个都变了脸,如果不是有军官在前面带路,只怕一个一个早就拔刀动手了。 粘葛.卜克汗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之中,里面被打扫了一遍,火塘也被重新点燃了,只是时间不长,帐篷里的气温还是有点冷。 大祭司和所有的军官都已经消失不见,也许是安排各自的后人去了,只有萨仁站在卜克汗身边,脸色被火塘上的火光映照着,晦暗不明。 看到杜西川进来,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喜色,可马上又染上了一丝忧色,最后只是淡淡向杜西川打了一声招呼:“你回来了?” 这一声招呼很是随意,可就是因为这份随意,才让俞彪觉出了完全别样的情绪,这种感觉甚至有点像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分离两三天后再次相见的味道,忍不住让俞彪很是惊讶。 杜西川才来了一天,居然就跟乃蛮族中这么重要的女孩这么熟了。 卜克汗没有去关注这些情绪,却是盯着俞彪。 杜西川介绍道:“这位是俞彪俞大人,是梁州军卫所的百户,也是梁州军卫所千户俞不凡和本家,本次受凉州的委托,前来全权处理贵族向凉州投降一事。” 卜克汗顿了一顿,一脸异色:“小神医,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杜西川一愣,下意识地把俞彪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盯着卜克汗:问道:“难道你们刚刚又反悔了,不肯投降了,还让我把人诓过来当人质,你可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体可没有那么好,如果不给你医治,用别的方法,可不一定能有那么好的效果!” 他这一说,顿时让俞彪紧张到半死,赶紧去拔出腰间长刀,心里想着要不要先把旁边这个美女控制起来当作人质。 卜克汗连连摆手:“两位误会了,不必如此紧张,如果这是一个陷阱,从两位进入乃蛮人的基地开始,就已经被人围攻了,怎么可能有机会走到这里?” 杜西川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俞彪也觉得的稍安,随手把长刀收回鞘中。 卜克汗继续道:“我们想要投降的对象并不是凉州,而是你,杜西川杜神医,严格来说,我们想要投降的是孛儿只斤氏,是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公主的儿子,我们请这么俞大人过来,只不过要做个鉴证!” 俞彪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连忙问卜克汗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卜克汗一脸诧异,用不解的口吻盯着俞彪,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位杜神医就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和曾经的西夏第一美人,西夏公主孛儿只斤.乌云其其格的儿子,我们乃蛮人准备向孛儿只斤氏投降。” “你说谁,杜西川?这个孤儿,是什么公主的儿子,你们疯了吗?”俞彪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虽然他只到凉州八天,可因为云暮然的原因,关于杜西川的一切资料都被俞不凡和俞彪查得清清楚楚,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和背景的孤儿罢了,虽然天赋异禀,可那又怎么样,在这个世界,千里马多得数不胜数,唯一缺的,只不过是伯乐罢了。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杜西川的身份简直大到吓人,昔年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的儿子,以一人一剑,压得整个西夏高手再不敢言武的任平生,大渊习武之人,有谁不知道这个名字。 还有那个乌云其其格,关于西夏第一美人的传说可能不尽不实,可是西夏公主的身份却是真实的,尤其是在讲究种族之别的大漠之上,一个西夏公主的儿子,来头真的大的吓人。 等等,俞彪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杜西川是西夏公主的儿子,那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杜西川是西夏人,是大渊的敌人,那么他的潜力越大,功劳越大,对西夏就越危险,那么凉州卫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把他抓起来,甚至立刻砍了他的头。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诞,可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眼前的首领决定向杜西川投降,这是最好的证据,足以证明杜西川的死罪。 就算他爹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那又怎么样,俞不凡和俞彪都是军人,军人从来不害怕江湖势力,即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是军队的对手。 杜西川却皱起了眉,卜克汗违背了约定。 刚才去请凉州城请人之前,杜西川已经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他不会以任何人的名义受降,可等俞彪来到的时候,卜克汗假借向杜西川投降,而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一次的投降事件,让整个消息传遍西夏和大渊。 很快,凉州城内人人都会知道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的儿子重现人间,杜西川就是那个小孩。 可是用几千个族人的生命安全,来换一个惊天的大消息,来换一个卜克汗和乃蛮人的潜伏计划,只为转移天下人的视线,这样的计划杜西川不相信。 可从另一角度来说,如果只是一次简单的投降,就算凉州人把乃蛮降人都杀光,也不会有人关注,可因为杜西川的存在,天下所有人都会关注这件事。 当年的景观城惨剧,曾让大渊文人口诛笔讨了很多年,把西夏描述成了一个无恶不作,残忍暴虐,毫无底限的国家,那这一次,凉州又会怎么对待这些西夏的俘虏,这是不是乃蛮人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第239章 人为刀诅,我为鱼肉 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杜西川简直要挠破脑袋,也仍然想不明白,乃蛮人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杜西川虽然想用这个身份自保,可是不想承受这样的后果,更不想他回凉州后,所有人都把他当作西夏奸细,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来看他。 虽然凉州人一向只看前程,不问往事,可是所有人总是下意识认定自己是大渊人,对西夏人有天然的仇恨,尤其是凉州卫的人,更是对西夏人不同戴天。 他淡淡地道:“卜克汗,你不用玩这种把戏了,你的那些小手段,骗不了任何人,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只是杜西川,一个凉州城的小兽医,如果你们要投降,就向大渊凉州城投降,如果你们不想投降,那就继续打下去,所有的一切,与我无关!” 看着油盐不进的杜西川,卜克汗在心里把杜西川那对传奇父母和那个师兄兼师父诅咒了一千一万遍,诅咒他们怎么生出教出这样一个鬼精鬼精的怪胎。 可是他的脸上仍然笑嘻嘻的:“杜神医,你可好好想想,你们大渊一直试图征服我西夏,可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个西夏人集体向大渊投降的先例,你几乎可以说开了大渊几百年来的先河,这样的丰功伟绩,在现在的大渊朝中简直无人可出其右,现加上你现在的身份,必定可以在短期之内一飞冲天。” 杜西川淡淡扫了他一眼,反问道:“是吗?可我听说,二十九年前,朵颜全族宣布依附大渊,大渊给了优厚的条件,然后到第一次凉沧河决战时,朵颜突然背刺,以至于大明惨败,你们乃蛮人,也想学朵颜罢?” 卜克汗一惊,心里更加忌惮,这还是一个医生吗?为什么连历史都这么清楚了解,他还怎么去忽悠? 他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在脸上努力堆着笑,说道:“那不一样,朵颜族是依附,依然保持了独立性,而我们这一次是投降,只要你愿意,我们甚至都可以成为你的奴隶,这样的喜事,一般人哪里拿得到?” 杜西川也在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出来:“卜克汗首领,从小我师叔就教育我,这个天上不会掉金子下来,如果一定会掉下什么,那一定是陨石,会砸死人的那一种!你跟我画大饼没有用的,你喜欢,可以自己画自己吃。” 卜克汗在心里再一次诅咒了杜西川的那个师叔不得好死,脸上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只能摆出一副最诚恳的样子出来,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迫于无奈来我乃蛮,却仍然真心愿意替我和我的族人看病,我送你这份大礼,就当是付了你昨天看了一夜病的诊疗费。” 杜西川更加不以为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旁的俞彪以为找到了机会,可以拉近与卜克汗的关系,又显示自己的领导地位,在一旁训斥道:“杜西川,你不许胡说八道,既然首领承认了你是西夏公主的儿子,他们也愿意向你投降,那你就认下这个身份便是了, 这样的话,可以消除两国的一场刀兵,减少无辜之人的伤亡,你可以立下天大功劳,何乐而不为?” 杜西川哼了一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冷冷地道:“功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俞千户在想什么,只要我认下了这个身份,一回凉州,你们就会把我抓起来,然后发一个捷报,说是打败了乃蛮人的队伍,还俘虏了敌国公主的儿子,你们真以为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什么也不懂?” 俞彪一愣,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真的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吗?为什么连他刚才心中的谋划想得清清楚楚。 俞彪甚至已经想好了,先把杜西川抓起来,再在路上给他弄得毒药,把他弄得痴痴傻傻,到了神京以后,再也不会开口,再也不辩解,那就天衣无缝了。 看着俞彪的表情,杜西川的心中更加确定了刚才的想法,他忍不住呵呵冷笑:“你们这些当官的,为了给自己加官进爵,连一点脸都不要,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真的不是东西!” 一旁的卜克汗却道:“小神医,你不必想的这么极端,这一欠乃蛮族集体投降的事,一定会传遍天下,任何人都隐瞒不了这件事,我们也不允许这样事被隐瞒,不允许我们的族人会被你们凉州人不明不白的坑死!” 杜西川仰天打了个哈哈:“卜克汗首领,你一把年纪的人,为什么还不如我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成熟,所谓人为刀诅,我为鱼肉,如果你成了凉州的俘虏,你认为你还有权利有能力去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这句话让卜克汗突然顿了一顿,他突然想到,他现在所做的计划和一切,都是建立这个天下的一切人和一切事都有底线的基础上了。 任何的条约,只有在双方有自主权利,并且任何一方有能力伤害另一方时,才有意义,现在的乃蛮人还能与凉州谈些条件,可等到真成了俘虏了以后呢,凉州人一定会保留底线,继续守约吗?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底线! 景观城摆在那里,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底线的最赤裸的嘲笑。 如果凉州人答应了一切,转头却违反了所有的约定,把所有俘虏都杀掉,他这个首领能怎么办? 如果剩余的乃蛮人去了西封山以后,发现也是一个大陷阱,对方把他们这些人也杀掉,或者像狗一样卖掉,他又能怎么样? 这让卜克汗的内心开始变得不安而烦躁,他害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可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他必须按照这样的路走下去。 他再也没有兴趣跟杜西川和对面的俞彪扯什么事,沉声道:“二位,我们乃蛮人已经向你们凉州军提出了投降的条件,你们凉州如何答复,如何保障我们投降人员的安全?” 第240章 拍马屁 杜西川指指俞彪,不以为然道:“你要谈什么就跟他谈,我不知道!” 卜克汗把脸转向俞彪。 俞彪只好笑脸相迎:“这位首领,你可把你们要投降的条件提出来,我们再作商议!” 卜克汗脸色阴沉:“我们的条件只有一个,我们只能向乌云公主的儿子投降,如果他不愿意,那么我们乃蛮人会继续打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乃蛮人死在城下,不要怀疑乃蛮人的决心,我们是天选者,天选者的觉悟就是如此,不会有第三条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俞彪的眉毛都快拧出水来了,自以为可以白捡一场功劳的事,结果却是这么曲折,而且这种曲折并不在敌人,而在于自己人,让俞彪恨不得现在就掐住杜西川的脖子,让他快点把这件事应了! 可是他不敢,杜西川没有那么好拿捏,从他和俞不凡来到凉州的第一天起,他们两个就一直试图拿捏杜西川,可结果却是两个人被一次又一次的打脸,俞彪更惨,直接被“打晕”,现在俞彪拿杜西川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轻咳一声,端起架子,装模作样道:“乃蛮兄弟既然愿意投降,我们两国放下刀兵,和平相处,是一件好事,杜医官,你也是凉州城的一份子,凉州城里多的是你的兄弟姐妹,这个时候,你应该稍微放下一点你的小心思,以民族大义为重,以凉州百姓和乃蛮兄弟的性命为重,千万不能因为你一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搞得两国战端重起,死伤惨重!” 杜西川呵呵冷笑:“你们要打生打死,投降受降,都与我没关系,用不着把两族生死这么大的帽子套在我的头上,我只是一个凉州城的小医生,因为小然姐姐的原因被你和俞不凡针对了,推出城来,想借着乃蛮人的手弄死我,结果却是让你们失望了,现在你们想换一个套路,坑死我,真当我是猪?” 俞彪用秘术向他传音道:“总而言之,你先答应他,我可以给你证明,你并非什么公主的儿子,只是因为让乃蛮人投降,才使用了这个身份,这样行了吧?” 杜西川眨巴眨巴眼睛:“俞彪,你觉的你这个百户和你们那个千户大人在我这里还有多少信用可言?” 俞彪翻起了白眼,这七八天中,俞不凡明的暗的,各种栽赃嫁祸诬陷,已经快把“我要整你”四个字写在脸上,杜西川只要还剩下一点脑子,就不可能信任他们。 见到俞彪的一副吞了死老鼠的模样,杜西川冷哼一声,大声道:“行啊,你现在就去凉州城拿证明,让俞不凡出一个手谕,梁大人、张县令、杨大人都一齐写上名字,证明我这次受降,只是从权,至于我的身份,都是假的,不得以此追究我的责任!” 俞彪顿时傻掉了,他这次接受几个人的委托出来受降,准备了各种预案,比如说乃蛮人会使诈,会翻脸,会提各种离谱的条件,会要求粮食、待遇、官职甚至会要求划地而居,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遇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离谱的条件。 问题居然出在杜西川身上! 杜西川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过分,可是俞彪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杜西川所提到的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无法代为答复。 他只好支支吾吾:“那个,要不我回一趟凉州,去请示一下各位大人,再来答复!” 卜克汗眼珠子一转,很有礼貌地向俞彪行了一个礼:“刚才怠慢了,不知道这位大人具体在凉州城任何职务?” 俞彪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很恭敬地回了一个礼:“鄙人姓俞,现在忝为凉州卫百户,与凉卫州千户俞大人是本家。” 卜克汗装模作样,露出一点讶异之色:“原来凉州卫千户已经不是屠大人,而是换成了俞大人了吗?” 俞彪点头道:“正是,我们也是几日前才到凉州。” 卜克汗张开嘴巴,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叹道:“原来如此,我们一直以为,我们面对的敌人是屠千户和杨一平,可没想到居然在面对俞千户和俞百户,两位镇定自若,目光如炬,每一个命令都及时准确,我们乃蛮族连一点赢的机会都没有,真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我虽然是你们的敌人,但是我不得不表示佩服!” 说完这些,他又弯下腰,向俞彪深深行了一礼! 俞彪有点汗颜,因为这场战斗的指挥既不是他俞彪,也不是俞不凡,而是梁中野,如果让他们来指挥,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针锋相对以外,他们根本想不到盾墙战术这样的战术,也许他们也会赢,只不过不会赢的这么轻松,凉州兵士也同样会死伤惨重。 可是他很享受来自卜克汗的这种赞赏,在来到凉州,经历了一系列的不顺和打击之后,这种赞赏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让他回想起他的神经的岁月。 在神京的岁月里,虽然他不是主家的直系后辈,但是凭借着武道天赋,在俞家后辈中素有天才之名,一次又一次被家族长辈赞赏,被无数小户人家的女属抛媚眼,送手娟,并且专门留在俞不凡身边,陪着俞不凡一起成长。 可当了凉州以后,一切都变了,一个杜西川,让他们突然从云端跌落下来,掉到尘埃之中,摔得灰头土脸! 现在卜克汗让他重新找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他洋洋得意,哼道:“俞千户和我是神京中的精英,对付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完全绰绰有余。” 杜西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他至少已经知道在这个大计划中目前所调用到的人了,梁中野是专门过来守城的,也是为了让乃蛮族未来的主人相信乃蛮确实是打不下凉州,不得不战略转移的。 所以,这场战斗一定是梁中野指挥,杨一平配合的,跟俞不凡和俞彪的关系绝对不会太大。 第241章 我想到了开心的事 卜克汗早就知道这件事,故意在这里拍俞彪的马屁,实际上却是在把俞彪当猴耍,而俞彪完全不自知,居然还装腔作势,杜西川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俞彪顿时万分恼怒,喝道:“杜西川,你太过分,你在笑什么?” 杜西川憋着笑,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了很开心的事,绝对不是笑你!” 俞彪追问道:“什么开心的事?” 杜西川随口道:“那个,我老婆生孩子!” 萨仁连时把异样目光投了过来,杜西川顿时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我还没老婆,那个,是我老妈生孩子,哦,我是孤儿,没老婆,那个,我家的母猪生小猪了。” 俞彪恨恨地白了杜西川一眼,对卜克汗道:“既然如此,那首领是愿意向我凉州军队投降吗?” 卜克汗用一种很揶揄的目光斜了一眼杜西川,开口道:“向凉州军队投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疑问,从我今天眼光来看,杜医官一开口就是俞不凡,俞不凡的,他可是看不上什么的俞大人啊,你们俞大人是新来的,可以约束的了凉州的军队,却不受凉州的百姓爱戴啊,我向俞大人投降,却怕被凉州百姓欺负,俞大人能打消我这个顾虑吗?” 俞彪连忙道:“绝无此事,我们俞千户按圣旨领凉州事,深受百姓爱戴,才能把这场保卫战打得如此漂亮,首领无需担心这件事,如果乃蛮人能够投降,必定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是吗?”卜克汗满含深意,看了一眼杜西川,说道:“可我从小神医身上,根本没有看到这种迹象,似乎你们俞大人在凉州的口碑,差得很啊!” 出乎了卜克汗的意料,俞彪支支吾吾,根本没有把话接上去。 俞彪清楚卜克汗说这些话的目的,不过是想借用他的力量去打压杜西川,其实俞彪的心里,又何尝不想打压杜西川,可问题在于——臣妾做不到啊!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注视着,谁都没说话,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萨仁在一旁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俞彪和卜克汗,突然道:“外公,你别费劲了,这个俞大人,昨天被杜神医揍了一顿,最后为了留面子,只好装晕,你想让挑拨离间,让俞大人去对付杜神医,只是白费力气!” 她昨天在监视全场,看到了杜西川与俞彪以及耶律保保两场架的过程,对这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装晕离场的百户大人印象深刻! 她也知道卜克汗想利用俞彪挤兑杜西川,可这个注定不可能成功,所以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的好意,却是对俞彪最赤裸的羞辱,杜西川终于又一次憋不住,笑出了声。 俞彪满脸通红,愤愤不平的盯着杜西川:“杜西川,你究竟在笑什么,你太过分了!” 杜西川忍着笑,脸涨得通红,艰难地道:“对不起,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我家母猪生小猪!” 这一下,萨仁也憋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但被卜克汗看了一眼,马上掩住嘴巴,转过身去,可是看她的肩膀不住抽动,分明在那里笑得疯狂! 没想到俞彪居然如此外强中干,卜克汗大失所望,却也无可奈何,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可以改变眼前的局面。 最后,他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俞大人,如果我们的族人投降,你准备如何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条件,你们有足够可以供应他们生活的粮食吗?他们会住在那里?有没有药品?有没有医生可以替他们治伤?以后他们怎么安排?” 俞彪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刚才临时会议的决定,凉州的目标就是要对方无条件投降,接受处置,唯一的承诺的是不杀人,然后提供基础的人道主义保障。 原因也很简单,凉州据守坚城,又刚刚大胜一场,士气正旺,而乃蛮人作为天选者队伍,本就士气不足,又逢新败,缺衣少食,没有燃料,根本没有长时间围困的能力,最后只能撤退。 之所以愿意接受投降,只不过是凉州不愿意继续死人,同时如俞不凡和张卫年等人都想捞一些俘虏向朝廷邀功,到时候把这些人串成一排,拉到神京去向承平帝喊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也许泼天的功劳就会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 但大家也清楚凉州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养活这些俘虏,所以,按照凉州的计划,是把这些人先缴械骗降了,杀掉一些刺头,再关起来每天给点吃的,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押去神京,至于这个冬天能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只能看他们的运气。 只可惜俞彪一开始就落入了卜克汗的节奏,为了争面子,也为了与杜西川呕气,他随口答应,结果却反而被对方拿捏住了。 看到俞彪的态度,卜克汗的心里凉了半截,他怒不可遏,喝道:“我们诚心诚意向各位求和,甚至愿意投降,也没有提更多的条件,你们却根本没有打算让我们活下去,你们凉州是来消遣我们乃蛮人的吗?如果这样,那就不必谈了,先把你们扣在这里,让你们凉州城换一个有份量的人来谈。” 杜西川哼了一声:“卜克汗首领,你那几斤几两,我已经很清楚了,你们乃蛮人还有进攻的能力,勇气和决心吗?你们不怕全死在这儿吗?不怕乃蛮人的光辉事业付之东流,从此消失在大草原上吗?” 卜克汗还没有回答,一旁的俞彪却先急了,连忙道:“杜西川,注意自己说话的腔调,我们也是带着诚意而来,自然要与这位卜克汗首领好好谈!”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你是猪啊,如果他们真的还有余力,真的愿意拼死一搏,他们会有可能投降吗?他们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所以不得不向我们摇尾乞怜,这个时候,如果你还把他们当回事,又怎么可能谈得好?” 第242章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俞彪更加急了,只道杜西川年纪小乱说话,心想双方谈判,就算知道对方的底牌,也需要慢慢试探商量,谈判嘛,总是一点一点压着对方的底线向后移,怎么可以如杜西川这般嚣张? 卜克汗果然大怒:“大渊狗,我一直对你礼遇有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对我不敬,更对乃蛮人不敬,事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卜克汗双掌一搓,突然同时向俞彪和杜西川发动进攻。 只见他双掌快速舞动,形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幻影,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攻击方向。掌法的变化更是让人惊叹不已,一掌如泰山压顶,刚猛有劲,一掌却如流水潺潺,轻柔灵活,似乎是在攻向杜西川,又似乎是在攻向俞彪。 俞彪吓了一跳,瞬间手忙脚乱,想去拔腰间长刀,却已不及。 卜克汗是上三境高手,虽然未用全力,可根本不是俞彪所能抗衡的。 眼看卜克汗的掌法就要落在俞彪的脸上,突然“啪”地一声响起,杜西川一掌拍出,后发先至,已经轻飘飘地拍开卜克汗的手掌,跟着手指坚起,已经刺向卜克汗的太阳穴。 卜克汗顿时大惊失色! 杜西川与萨仁刚才战斗时,萨仁未出全力,而杜西川同样只是防守,两人互搏了几十招,胜负不分。 卜克汗早猜到杜西川的武道已经臻入中境,可也只觉的最多是在四境,萨仁手下留情,才让杜西川没有太难看,可等到自己与杜西川动手之时,才发现杜西川绝不简单。杜西川这一指戮出,可谓简单粗暴,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的变化,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 可这样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个四境之人可以发出来,卜克汗自知在全盛之时,也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出如此快速的一指,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他把头一仰,右掌急忙前去格档,可是杜西川的速度远比他快,他仅仅开始格档,杜西川的手指已经再次变化,依然指向他的太阳穴。 卜克汗无奈,只能再次变化,左掌引成掌刀,攻向杜西川的鼻梁,试图去引开杜西川的这一指,可他的掌刀还没出手,杜西川的手指再一次变化路径,依然还是戳向卜克汗的太阳穴。 卜克汗无奈,只能连连后退,而杜西川如影随形,紧追而上,手指舞动,依然指向卜克汗的太阳穴,两个人在小小的帐篷内高速移动,只把一旁的俞彪看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杜西川是怎么做到压着一个上三境高手只能防守的。 连续数十招,杜西川只是用一根手指,而卜克不汗的掌法不断变化,时而成拳,时而成掌,时而成钩,虎形、豹形、鹤形、螳螂拳、太极掌,可是没有一种变化可以触碰到杜西川的那根手指,只能一退再退,一退再退。 他有心想用境界硬怼杜西川,可想到杜西川一会要给自己疗伤,如果伤了杜西川,那便是搬起石头硬砸自己的脚,他怎么也不敢,只能强压着胸口的闷气,被迫应战。 眼看卜克汗的呼吸渐渐加重,萨仁突然喝道:“够了!”一个闪身,已经挡在杜西川的面前,杜西川的手指收起,没有再动手。 卜克汗这才站定,连连喘气,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看向杜西川的眼中,已经有一抹深深的惧色。 杜西川究竟是不是任平生的儿子,卜克汗当然有自己的猜想和判断,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卜克汗却开始有些后悔了,真的或者假的,也许根本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杜西川有足够可以成为任平生儿子的资格,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挑战上三境的高手,并且占了上风,即使这个上三境受了伤,实力不足,可是这份战斗力,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当杜西川展示出武道和医术这两项天赋的时候,即使他的身份成疑,也有人会把他当作真正的任平生的儿子对待。 有需要,就会有支持! 整个计划的前提是可以把一切控制在手中,做得滴水不漏,可万一最后创造了一个可怕的怪物,把他们吞得什么也不剩呢? “干什么,干什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可以?外公,你为什么要欺负小神医?”萨仁翘起嘴巴,一脸的不耐,这份神情,便如同一个愤怒的小媳妇,正在丈夫和爹面前拉偏架,把一旁的俞彪看得目瞪口呆! 可刚才明明是杜西川在欺负卜克汗啊! 俞彪想不通,杜西川是怎么做到的,才半天时间,居然能让对方首领的外孙女把胳膊向外拐,难道这杜西川真的是什么公主的儿子,所以赢得了眼前这个美女的芳心了吗? 卜克汗的脸色很不好看,打又打不过,还被自己外孙女嘲讽,真是输人又输阵,卜克汗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黑暗 杜西川根本不惯着他,哼道:“你自己有什么样计划,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想让我去给你大声的嚷嚷,让你们以后的主子从此再也不肯信任你吗?” 卜克汗瞬间大惊失色,他不明白,杜西川是怎么猜到他的计划的,他甚至根本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他几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杜西川呵呵冷笑:“很难猜吗?你们这些人,总是爱打着什么拯救天下,拯救族人的旗帜,其实还不是想拯救你们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就象一个赌徒,不把自己手上的最后一个筹码输光之前,绝对不肯停手。” 卜克汗呆立在那场,杜西川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却似乎已经说了一切,深深地戮中了卜克汗的肺管子,他听到自己在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杜西川摊摊自己的手:“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们爱去潜伏也罢,谍中谍也罢,阴谋诡计也罢,甚至刺杀西夏皇位,抢夺皇位也罢,都跟我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只要你们不把我当作你们阴谋中的一环,妄想利用我来达到你们的某些目的,我根本不会在乎,可是如果你一定硬要把我拖下水,那我只好把水搅混,最后大家谁也别想捞到好处!” 第243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卜克汗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刚才以为杜西川掌握了全部计划的时候,卜克汗几乎想要直接放弃,直到他听完杜西川的所有话,才稍稍恢复了一些,一瞬间只觉得脑闷气短,摇摇欲坠,被杜西川勉强压制的伤势似乎随时都会反噬。 杜西川确实聪明,智近于妖,可毕竟不是妖,知道的太少,终究猜不到真正的计划,也让卜克汗长吁了一口气。 卜克汗现在更加有了不好的预感,把杜西川拖下水来,也许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败笔。 俞彪却像一个吃瓜群众一般在一旁干着急,一连串地在旁边问道:“你们在说的计划是什么,有什么目的,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为什么要去什么西封山......” 杜西川受不了他的聒噪,终于道:“他要把所有的老弱病残妇孺留下来投降,而他要带着所有的战士去西封山,他在这里跟你扯这么久,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作出一个承诺,尽可能让这些人活下来,你懂了吗?明白了吗?” 俞彪思索了半刻,缓缓开口道:“这个方案其实挺好的啊!” 杜西川一愣,想了想,突然间明白了俞彪的想法,这个方案似乎还真的不错。 对凉州来讲,威胁最大的是乃蛮人的青壮年军队,如果数量过多,一则会造成潜在威胁,二则会消耗大量粮食,可那些老弱病残妇孺留下来,却没有这种风险。 最重要的是,凉州城内最多的就是鳏独之人,这些人是一个城池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而那些妇孺却可以解决这些不安定的因素,比如凉州卫的那些想老婆想到快发疯的士兵,这些妇女的到来可以解决大问题。 也许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难,可是如果有了希望,再难的事,也有人去克服。 那些被挑剩下的,连当奴隶都没有价值的,则想办法拉去神京领功劳,真正的“人尽其用”。 很丑陋,可是现实从来都是那么丑陋! 所有人突然变得很沉默! 萨仁突然哭了,问道:“外公,我们乃蛮族,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谁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场面是何等的残忍。 几千人的家庭破碎,妻离子散,骨肉分隔,流离失所,强迫、背叛、逃亡、虐杀,每一天都活在煎熬、思念和恐惧之中,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一直到所有的感情都麻木、死去,然后重生,所有的心或者死掉或者重生,所有的痕迹被永远埋藏起来永远不再被挖开。 卜克汗哑了自己的喉咙:“想要新生,就必须经历阵痛,想要重新长成大树,就必须砍枝繁叶茂,后世的乃蛮人会记得我们所做的一切,而当我们成功的时候,我会以死向他们谢罪,为我所作的这个决定赎罪!” 杜西川也失去了继续说话的欲望,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孔媛说过,历史总是愿意用长篇累牍去记录那些英雄的生平,而关于平民的破碎和苦难,却往往只用一句民不聊生一笔带过。 中原的皇朝兴衰更替,西夏的部族兴起灭亡,便如那大漠的野草,一年又一年,总不会停止,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要直面这样的人间悲剧。 要用多久才能让身上和心上的血流干,让伤疤重新结出痂? 最后是俞彪问道:“怎么交接?” 卜克汗吵哑着喉咙,回道:“我会率领部族中的战士离开,前往西封山,我们乃蛮族的大祭司会带着剩下的人向你们投降,希望你们能尽可能让他们都活下去。” 俞彪点点头,也不再伪装,说道:“我们尽量,但是我们的粮食也不多,能活下来多少,要看天意,也要看你们留下的人会不会反抗?” 卜克汗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好,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努力活下去。” 他略顿了顿,最后道:“最后一个条件,杜神医需要暂时随我们离开,等他替我治我病后,才可以回来。” 俞彪立刻点头道:“当然没问题,首领你尽管带走他便是,就算把他带去西封山,我凉州也绝无二话。”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俞彪眼里满是笑意,快要藏不住溢出来了,察觉到杜西川在看他,他连忙道:“我也不是笑你,我想到了可笑的事情,我家的母猪也要生小猪了!” 萨仁很不满地瞪着他,在这样的时候还进行如此恶毒的玩笑,萨仁很想上前捅他两刀子! 杜西川哼了一声,突然促狭地道:“俞大人,如果我提议作为交换,要把你一起带上,然后在路上弄死你,栽赃给乃蛮人,你觉得俞千户会不会将你风光大葬?” 俞彪的脸色顿时一僵,他想说一句“你敢?”,可又不敢说,因为他知道,杜西川一定真的敢。 杜西川看着他,连连摇头:“俞百户,不要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这种玩笑,只会让所有人讨厌你!” 俞彪很想说,你们的悲欢关我什么事,凉州赢了,你杜西川倒霉了,他就是高兴了,可是他不敢说出口,真的不敢。 两个时辰以后,卜克汗带着乃蛮主力和所有的马匹开始向西开拔,身后留下一片哀嚎之声,无数妇孺哭着闹着想要跟着队伍,却又被大祭司和他带来的人拦得死死的。 有些人甚至当朝拔刀自杀,却也改变不了什么,更多的人偷偷离开了营地,想要绕过道路跟随上部队,大祭司想拦,却又无能为力,队伍已经彻底崩了,谁也拦不住。 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赶不到西封山,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根本追不上远去的队伍,与其一定死在路上,不如留在凉州城中,至少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活下去。 凉州并没有立即出兵。 对剩下的乃蛮人来说,唯一可以获得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来自于凉州城的施舍,凉州在等着剩下的乃蛮人在大祭司等人的劝说下,认清这一现实,卸掉身上最后的骨头,乖乖钻进笼子里,接受驯服。 第244章 外公,你说这句话,还有良心吗 所以凉州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收拢残兵,不愿意去承担失败后凉州人可能产生的极端报复的怒火,让剩下的乃蛮人把凉州当敌人。 只有当所有留下的乃蛮人把抛弃他们的乃蛮人当作敌人的时候,他们才可能乖乖接受凉州的施舍和驯化,让自己跪下来,然后活下去。 这是一个无比残酷的过程,但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 暮色中,残阳如血,破碎的雪原陷入绝望,死一般的绝望...... 离开的队伍也是一步三回头,如同一队行尸走肉的僵尸,完全失去了生气,正如卜克汗所说,他们被抽走了脊梁,头去了西封山,身体却留在梁州,被人任意宰割,不知道何处是终点。 而杜西川刚跟着卜克汗一路前行,他知道卜克汗现在心里一定很不痛快,所以也默不作声,而萨仁背着弓箭,沉默地跟在杜西川的旁边,直到身后的乃蛮人营地变得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直到走了三四个时辰的路,天色已经彻底变黑,有人提议道:“首领,再往前走,快要到临近景观城了,那个地方实在邪的很,我们还是在这里扎营,等明天天大亮,再穿过景观城,向西而去!” 卜克汗想了想,点头决定同意,他的伤势也快要压不住了,必须要让杜西川给他治疗。 杜西川没有拒绝,对他来说,卜克汗与他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没有养育之恩,生或者死对他并没有影响,杜西川治他或不治他都只是一念一间,没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此前作出过承诺,他自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一众人开始在一边空旷地方安营扎寨,与以往任何的时候安营扎寨都不同,这一次,没有篝火,没有马头琴,没有冬不拉,没有士兵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当营帐扎好以后,除了巡逻的士兵以外,所有人都飞快的进入了帐篷。 突然,有一个帐篷传出了凄厉的哭声,如同被传染一般,两个、三个,最后所有的帐篷之中都传来了凄切的哭泣声,这让杜西川不由得想到一个词语——哀鸿遍野。 卜克汗已经躺在帐篷中的一个毛毯之上了,杜西川一如此前一般,乱七八糟给他的身上插满了针,一旁的萨仁看着这个样子,眉毛几乎要拧出水来,可是她不敢问也不敢怀疑,毕竟上一次杜西川也是这么救人的。 外面的哭声传来的时候,卜克汗脸上没有表情,体内的真气却是一阵紊乱,毕竟这是她的子民,他的部属,就算他是条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也只能在表面维持,要真正做到波澜不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杜西川只好放下手中的银针,问道:“首领,治伤的时候,最忌真气不稳,要不我还是把你弄昏吧,你不用受外界干扰。” 卜克汗有些犹豫,昏迷意味着彻底失控,这不是他喜欢的感觉,但杜西川说得没错,在这样的哭声中,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境平和,如果在治伤过程中再出一点状况,那后果就更危险了。 他想了想,把几个亲信喊进营帐中,交待了一番,安排他们各自必须约束部队,防止炸营,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萨仁,这才点头对杜西川道:“好吧,我就把这条老命交给小神医了。” 杜西川点了点头,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也让卜克汗多少感觉有点心安。 进行烛照的时候,杜西川和卜克汗的真气会有短暂相连,杜西川总是害怕卜克汗会起什么歹意,那样的风险就大了。 而且作为当事人,卜克汗有可能会感知到杜西川的真气运行方式,这对杜西川来说,也不是好消息。 他提起一根银针,对卜克汗道:“此针插入百会穴中,你不可反抗......” 卜克汗的伤势对于别人来说,可能确实是无解之症,但是对于拥有灵枢烛照经和特效归元丹的杜西川来说,也并没有难到那儿去,用“烛照”的方式,把特效归元丹的药力运到内伤之处,就可以迅速完成治疗。 约摸一个时辰后,卜克汗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真气运营一周天之后,他竟然发现所有的经脉都已经贯通,肝脾被重新接入经脉,全部内伤竟然都已经治愈,让他着实感觉不可思议。 他的怀中其实还有一枚万年灵芝和万年人参的灵丹,按照当初的计划,即使杜西川治不了他的伤,他也要用这枚灵丹替自己疗伤,从而坐实杜西川“神医”的名号,可想不到杜西川真把他治好了。 卜克汗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即使是服用灵丹,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治疗效果。 而且,省下一枚灵丹,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多一次受重伤的机会,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卜克汗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也让他对杜西川更加忌惮,只有被杜西川亲自治疗以后,他才能真正知道,杜西川的医术究竟有多恐怖。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杜西川和萨仁靠坐在一边的地毯上,而且萨仁把杜西川的身体搂在怀里,满脸担忧之色,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正紧紧抱着自己受伤的丈夫。 这让卜克汗立时愤怒起来:“丫头,虽然我们乃蛮族在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是你这样抱着一个男孩子,成什么体统。” 萨仁瞪了他一眼,卜克汗这才发现萨仁的眼中居然满是泪水。 萨仁哽咽着道:“他是用真力替你疗伤的,可是你不想想看,你是七境,他只是初入五境,这中间隔着一个大境界,两个小境界,而且他昨天白天受了重伤,晚上又累晕过去,身体严重透支了,底子本来就弱,刚才他几乎拼了命,吐了血,才勉强治好了你,现在他又昏过去了,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怪我没形象,外公,你说这句话,还有良心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杜西川当然没有真的累晕过去,这么傻的事,他才不会干。 第245章 不允许 等杜西川把卜克汗治疗好以后,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捏卜克汗的资本了,而且以卜克汗七境的实力,他也打不过卜克汗,虽然杜西川留了个心眼,在卜克汗的经脉里留了一点手段,但是,这是同归于尽的办法,能不用,杜西川尽量不想用。 那剩下的一条路,便是扮弱搏同情,让对方在良心上产生负疚感,而且昨天晚上他已经作过一个铺垫了,剩下的就只有表演了。 毕竟对于一个掌握灵枢烛照经的高手来说,要让自己看上去真气耗竭,受伤呕血,实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即使真的给自己弄点伤,有特效归元丹在,要治疗,也简单的很。 过程比杜西川想象的简单的多,他只是用了几句话“提醒”了一下萨仁,萨仁便自动脑补了整个过程,在杜西川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及时抱住了他。 看着杜西川猛然呕出一口鲜血出来,萨仁只觉得自己心疼的快要碎了,眼泪止不住的往流。 而听到卜克汗一句就抱怨她不该抱着杜西川的时候,她既替自己感到委屈,又替杜西川感到委屈,眼泪流得更欢了。 卜克汗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萨仁说得一点没问题,抛开乃蛮人的处境,卜克汗的计划以及其他事情不谈,光在杜西川与卜克汗之间论恩怨,杜西川好歹救了卜克汗一命,而且还是拼着命才救的他,他不但不关心自己的恩人,还胡乱非议,确实没良心。 他看看杜西川,杜西川胸色惨白到发青,胸前血迹斑斑,明显是内伤不轻的样子,这让他再也不好意思检查杜西川真正的情况,只能问萨仁道:“小神医他怎么样了?” 可萨仁根本没有理解他的意图,反而白了他一眼:“现在良心发现,想到关心自己的恩人了?” 卜克汗更为尴尬,可是面对的是自己的外孙女,他无可奈何,只好向萨仁道歉:“对不起,外公为了部族的事,心不在焉,你原谅外公这一次!” 萨仁这才有些满意,她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小声道:“他应该是为了约束你体内的真力,被你的真力反荡,再加上他这几天太过劳累,过于虚弱,这才受了内伤,他肯定太年轻太自信了,以为这样过度损耗真力以后,依然会恢复,却不知道经常这样内伤,有可能会损伤根基,他这样的天赋,万一以后进不了极境,我们都有责任。” 卜克汗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杜西川虽然有天赋,但太年幼,经常受内伤,很容易导致根基不稳。 萨仁看着杜西川稚嫩的脸庞,长长叹了一口气:“按照我得到的资料,他的师傅三年前就疯了,不知道他用什么的办法,居然能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把武道练到五境,这天赋真的吓了,可是他终究吃了没有师父的亏,有师父在,肯定不会同意他这样乱来的。” 卜克汗又是点了点头,对于真气的修炼和使用都有一些简单规则,很多人就是因为没有名师教导,对于规则了解不够,想走捷径,走火入魔,导致根基不稳,早早地断了武道之路。 看着杜西川苍白的脸色,卜克汗难得有点内疚起来,这让他的内心多少有了一丝挣扎,不过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为了整个乃蛮族的命运,几千乃蛮人都可以放弃,一个人的命运,实在无足轻重! 他微微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必须启程,你带着杜西川一起走!” 萨仁顿时不满起来:“不行,以杜西川现在的状态,必须要好好休养,要是跟着继续颠沛流离,还要强行给你治伤,他的伤势会继续加重,到时候真的会断掉武道前程的。” 卜克汗有点羞愧,但终于还是解释道:“接下来已经不用他治疗了,我的伤,他刚才已经治好了。” 萨仁瞬间瞠目结舌,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以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怀中的杜西川,可是她的思路却跑偏到另一个方向:“你那么重的伤,他竟然只在一个时辰就治好了,难怪他会累到吐血,外公,你实在欠他太......” 萨仁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盯着卜克汗:“外公,既然杜西川已经把你治好了,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带着他?” 卜克汗的老脸居然有点红,如果是部族中的其他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必定会大声呵斥,让他们不敢继续再问,可眼前的是自己的外孙女,而且还是最有武道天赋的一个,又姓博尔吉济特,他不得不找个理由搪塞。 “那个,那个,我担心治疗的不彻底,路上可以继续治疗,巩固一下......” “不是!”萨仁直接打断了他,“外公你没有说实话,你的目的,是想把他控制起来,抓去西封山,送给别的家族,或者孛儿只斤氏当谈判的手段。” 萨仁并不傻,很多时候,她看问题很天真幼稚,只是因为她对卜克汗有下意识的盲从,这很可以理解,毕竟在萨仁的心中,卜克汗既是外公,又是父亲兼母亲,她根本不可能怀疑。 可当她开始怀疑的时候,她的智商立刻回归了,也立刻猜出了卜克汗的意图。 “那个,现在乃蛮族正在多事之秋。”卜克汗被迫对萨仁打起感情牌,“我们手上的筹码太少,而我们乃蛮人要实现的目标太大,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杜西川可能成为我们最好的一张牌。” “其他涉及到部族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理解你,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同意!”萨仁的眼中流动着无比坚决的光,说话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笃定。 “你作为乃蛮人的首领,为了部族的利益,在很多时候需要欺骗和伪装,需要违背自己的誓言,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从昨天开始,杜西川就不眠不休医治了许多的乃蛮族的兄弟姐妹,今天又拼着命治好了你的伤,虽然他是凉州人,但他是所有乃蛮人的恩人,乃蛮人宁可死绝了,也不可以出卖自己的恩人,否则的话,长生天不会允许这样卑劣的乃蛮族继续留在大漠中。” 第246章 一双眼睛毁了整张脸 卜克汗很头痛,可是他还试图作最后的争取:“可是,萨仁,现在的乃蛮族真的很需要......” 萨仁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外公,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这样的念头,我就带着杜西川离开乃蛮族,如果你不让我们,我就直接杀出去!” 卜克汗的瞳孔骤然一缩,因为萨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冒出了腾腾的杀气,在这一刻,她已经不是粘葛.萨仁,而是变成了那个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外号含沙射影,卜克汗丝毫不怀疑她会对着自己人甚至自己这个外公刀兵相向。 卜克汗很头痛,他原来的目的,是让萨仁监视杜西川,可现在好像是赔了外孙女又折兵,萨仁竟然帮着杜西川跟他作对,实在是输大发了!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道:“那就这样,我给你留一个帐篷,他照顾一下杜西川,等他的伤势好了,就让他回去吧,你跟我去一趟西封山,这一路上,部族还是需要你的照顾。” 萨仁立刻喜笑颜开,然后她又很疑惑地问道:“外公,像杜西川这样,有强大的背景,又有强大潜力的孩子,你不是一直都主张要交好的吗?为什么这一次你一反常态,想尽办法给他找不痛快,让他对乃蛮族留下了一个极坏的印象呢?” 卜克汗叹了一口气,他可以告诉萨仁什么,难道告诉她,杜西川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等到计划完成,杜西川一定会被抛弃吗? 他只能道:“如果杜西川可以再隐藏五年,然后像他父亲一样横空出世,也许可以再一次名动天下,只可惜他身上的光环太惊人,自身又太妖孽,便如同举着火把在黑暗中行走的猎人,很容易承受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注定了他未来走不下去。” 萨仁微微摇头,用极尽爱怜的眼神看着杜西川,柔声道:“我不这样想,你曾经跟我说过,孛儿只斤氏.铁木真从小没有父亲,靠着母亲行乞才活了下来,最后却成了整个西夏历史上最伟大的汗,大渊的皇帝,也是从乞丐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越是伟大的人,越是要经历长生天的考验,杜西川现在经历的,就是长生天天的考验,等他某一天成为那种伟大的人,所有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养分,那些对他好的或是不好的,都会被历史纪录下来,在后世永远的流传。”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外公,在铁木真的成长史中,乃蛮族充当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当年乃蛮部族曾经和泰赤乌部、蔑儿乞部一起欺压铁木真,现在泰赤乌部、蔑儿乞部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且不断被后世的人诅咒,乃蛮人也奄奄一息,难以翻身,为什么你还要犯同样的错误,继续与杜西川这样的人作对呢?” 卜克汗陷入沉思,萨仁所说的很是在理,在西夏诸族中,乃蛮族的衰落与铁木真有直接关系,而博而吉济特这样的部族,却是因为早早的依附于铁木真,最后获得了巨大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了西夏前十的部族。 按卜克汗所参与的计划中,杜西川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根本不可能自主,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可问题在于,如杜西川这样的人,最后会乖乖听从别人的话,成为一个傀儡吗?这样的人便如同天上的太阳一样,真的有人可以掌控太阳吗? 这让卜克汗的心里越来越乱。 可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继续向前走,绝不可能回头。 最后他道:“最近我听说,乃蛮族并不只剩我们这个分支了,一直向西上万里的地方,当年被铁木真追逐逃亡的乃蛮族在那里建立了新的国度,有了真正的太阳汗,也许那里才是乃蛮人真正的家,只可惜有生之年,我是见不到了,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萨仁点了点头:“好,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去,如果你这次行动失败了,而我能找到乃蛮族自己的国度,我会带着这里的乃蛮人前去寻找他们,让他们回归!” 卜克汗也点点头,道:“那你就陪着杜西川好好休息吧,乃蛮人或者曾经对杜西川不利,但是你没有,杜西川这个人,恩怨是分明的,你真正对他好的话,他不会忘记的!” 听到卜克汗似有所指,萨仁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卜克汗制止了他,说道:“不必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还要赶紧去安排明天的行程,食物和燃料根本不够,对于现在的乃蛮人来说,越快一点赶到西封山,越可以减少人员伤亡,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卜克汗出去以后,萨仁想着乃蛮人的命运,突然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中。 她想要做些什么,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一个远游在外的游子,甚至不能算作真正的乃蛮人,面对整个种族的命运转折,留给她的选择真的太少了。 她看着怀中杜西川苍白的脸,现在杜西川的脸上似乎终于多了一比血色,在他闭上双眼以后,萨仁竟然发现杜西川的五官无比的竣朗,英气逼人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不同于西夏人的白皙皮肤,乌黑浓密而略带凌乱的头发,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的脸庞。 “一双眼睛毁了整张脸!”萨仁喃喃自语,“原来闭上眼睛以后,你竟然这般好看!” 看着杜西川微翘的嘴唇,萨仁的心中突然泛过一个奇特的想法,这个嘴唇会不会没有被人亲过,如果自己偷偷亲一下,会不会算是夺走了杜西川的初吻? 这样的想法瞬间让她涨红了脸,暗骂自己不要脸,一个从来没有恋爱过的女孩子,竟然想要去抢夺别的男孩子的初吻。 可是她越想压制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却越是强烈,连“不动如山”心法都失去了作用,她先是仔细聆听了帐篷周围的动静,确定绝对没有人在帐篷周围经过,然后又仔细扫视了帐篷内部好几遍,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向着杜西川的嘴唇越靠越近。 第247章 不好挠 可就是这个时候,怀中的杜西川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萨仁瞬间如被猫咬,想立即把杜西川扔出去,可又立即察觉不妥,最后只是把杜西川轻轻放在地毯上,双手捂脸,害羞到难以自胜。 杜西川当然没有昏过去,自始至终都没有。 他只是用“烛照”的心法伪装出昏迷的样子,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萨仁对他的关怀如此之甚,竟然会把选择他抱在怀中,那种特异的香味以及从头部传来的奇异的触感让他更加不敢动弹。 在听到萨仁为自己全力争取之后,杜西川终于放下心来,同时也对萨仁心生感激,又有略微愧疚。 十四岁的少年没有那么复杂,对于世界和好坏的判断更是简单,国家也罢,种族也罢,都与他无关,谁真心对他好,谁在利用他,他也分得清清楚楚。 昨天的萨仁确实曾对他有杀心,但从杜西川开始真心诚意为乃蛮人治病开始,萨仁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真心实意的为杜西川考虑,甚至连说话都变得温婉,没有对他发过半句脾气。 可少年不愿意这其中掺杂更加复杂的东西,比如爱情! 他确实利用了萨仁,但是他不利用爱情! 所以当察觉到萨仁想要亲他的时候,杜西川赶紧准备“活过去”! 下一刻,杜西川“艰难”地睁开了他的小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水,有水吗?” 萨仁连忙把一旁的水袋递给他,杜西川给自己灌了一口,略略喘息了几口,这才问道:“我刚才又昏过去了吗?” 萨仁的脸上满是关怀的表情,口中却责备道:“你这个傻瓜,救人归救人,以后不可以这么拼命了,你年龄还小,是打基础的时候,总是受内伤,会损伤根基的,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进不了上三境。” 杜西川只能无奈的笑笑:“我也没办法,你外公受的是内伤,而且他又是七境高手,我要用五境的实力去约束他体内七境的真力,不让其暴走,力量太过悬殊,我被他真力冲击,受伤是难免的。” 杜西川所说的,是普通的治疗内伤的方法,萨仁多少懂得一些,所以丝毫不对杜西川的话有任何怀疑,如果七八境高手的内伤靠一个街边的普通医生就能治疗,那还有谁一边学武一边学医? 萨仁脸上的关怀之色更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现在呢,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杜西川点点头:“已经好多了,我师父教的功法中有些特殊,受到这种内伤后,即使昏迷之中,也能自慢慢自我治愈的,现在就是有些冷。” 萨仁一听,想也不想,一下又把杜西川搂到了怀中:“对不起,我让你受凉了!” 杜西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的本意,只是想要表现一下虚弱,毕竟所有人的身体虚弱的时候,都会表现出畏寒的症状来,尤其是现在天色已黑,本来就很冷。 可是萨仁却以为刚才一直抱着杜西川,杜西川才感觉到了温暖,后来因为害羞把杜西川扔到一边,杜西川却被“冻醒”了,不免内心又多了一些愧疚。 杜西川试着挣扎:“那个,那个,我没事,一点点冷,我能扛住的。” 萨仁却把他抱得紧紧的,甚至还微微运功,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暖和:“你受伤未愈,怕冷很正常,我这样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 杜西川的头靠的位置有点不对劲,让他很是尴尬,他只好试着道:“那个,你外公的内伤已经好了,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萨仁却没有松手,只是微微摇头:“现在太晚了,大漠已经降温了,你这样的身体,还是多休息一会吧,明天再走。” 略顿了顿,萨仁又道:“部族现在的位置是保密的,族里害怕你可能把凉州的军队引过来,所以肯定不会允许你离开,等明天部族继续向西推进以后,你再走也不迟,我送你回凉州。” 杜西川想了想也对,现在的队伍士气极度低落,也必定极度惊恐和暴躁,也许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炸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反正卜克汗已经答应萨仁,明天允许他离开,这个时候就不必要节外生枝了。 他只好道:“谢谢萨仁姐姐,我现在已经不冷了,你可以松开了。” 萨仁只以为杜西川因为自己运功发热,才感觉温暖,所以没有松手,只是微微摇头道:“要感谢也是我们感谢你,小神医,你救了我们乃蛮族那么多人,救了我外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杜西川摇摇头:“报答倒也不必,我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责,而且因为这个原因,结束了一场大仗,你和族人和我的朋友都可以活下来,这是功德无量的事,什么感谢都比不上。” 他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多好,大家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着,谁都不用死。” 萨仁却怔怔地出神,说道:“这样确实很好,可是草原不允许这样的生活,在草原,当水草丰美的时候,小牛羊就会大量的出生,牧民们也大量生孩子,可不管多好的年景,多肥美的水草,都会有吃完的一天,为了能得到活下去的权利,人和人之间会打架,部族与部族之间会战争,就会有人死,就会有部族灭亡,谁也逃脱不了!” 杜西川有些默然,萨仁说得是实情,西域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生活的,谁也改变不了,杜西川同样没有这个能力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萨仁姐姐,但愿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战争!” 这句话的语气和方式莫名刺中了萨仁的某些情绪,让她莫名有些鼻子发酸,她突然问道:“小神医,今天在城楼上与你说话的女孩,是你的妻子吗?” 杜西川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她会成为我的妻子,也许不会,这取决于时间,我们大渊人都相信缘份,如果缘份决定了她会是我的妻子,我会接受,可如果缘份决定了她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难过,但我希望她幸福。” 第248章 永不为敌 杜西川伸手想去挠自己的头,才想起来现在头的位置不太好挠,只能又尴尬的放了下来,然后继续道:“我还不懂得感情和婚姻,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师父和师叔也没有教过我这些,所以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萨仁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那你能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杜西川也没有回避,把他与云暮然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从小到现在,简单说了一些,包括他发誓的事情也都说清楚了。 虽然杜西川还不理解感情,但是他已经感觉到萨仁对他产生了某种异乎寻常的情愫,杜西川不愿意与萨仁之间牵扯上这些,所以他把与云暮然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是想让萨仁绝了念想。 谁知道萨仁听完这些后,却反而高兴了,通过杜西川的描述,她现在已经确认,云暮然只是凉州城里的一个富家女,或许能做点生意,但是武道资质平平,与杜西川之间,只是青梅竹马罢了,并没有生死契阔,更谈不上不离不弃。 但如杜西川这样的人,注定不属于凉州城,他是会站在世界之巅的人,云暮然太过普通,根本配不上这样的人。 可是萨仁也没觉得自己配得上杜西川,倒不是因为天赋、种族或是其他原因,最重要是因为年龄,她比杜西川大了整整六岁,即使在乃蛮族这样的种族,只要男子略微优秀一些,就不会去娶比自己大的女孩,而且杜西川还不是一般的优秀,将来一定会有无数女孩子哭着喊着求着想要嫁给她,萨仁不觉得自己能有任何优势。 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被别人得到,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事情! 正如杜西川所说,大渊人的婚姻讲究缘份,而她与杜西川之间有缘,却是无份,能这样相处一个晚上,也许也是老天给的恩赐吧。 想到这儿,萨仁又把杜西川抱得紧了些,还垂下头来,靠在杜西川的头上:“以后你也可以喊我萨仁姐姐,我们之间一定不会有战争。” 这样的举动反而让杜西川感觉自然了起来,因为他能感觉出萨仁对他的亲近发于真心,并无掺杂别的异念,他微笑着道:“好!” 火塘中的明火终于熄灭了,帐篷内变得一片黑暗,只剩下阴燃的炭火在持续散发着热量,让帐篷内继续保持温度。 在找到了某些答案以后,萨仁似是突然放松了下来,竟然睡了过去,毕竟在这几天中,她同样处于高度紧张和忐忑的精神状态之中,现在松下心神,自然睡着过去。 只是她所炼的“不动如山”极为特殊,让她在睡着以后,依然在持续练功,让自己保持暖和,而这也是她能连续潜伏在雪中而不会被冻死的秘诀所在。 外面是枕戈待旦,而帐篷内却是温暖如春,这种自所未有的温暖,夹着萨仁特有淡淡体香,让杜西川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儿时的记忆,孔媛也曾这样陪伴着她。 而且萨仁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如果杜西川心生歹念,现在可以很轻易地杀死萨仁,这也让杜西川彻底放下心防,没一会,也真正的睡过去了。 当第一缕晨曦出现在天边以后,萨仁首先睡了过来, 长期在野外潜伏的本能,让她对于时间异常敏感,而此时的杜西川还在自己的怀中,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呼吸之法,呼吸的声音很轻,间隔时间很长,效率却是极高,可以感觉出这种的练功之法极不平常,显然也与不动如山诀一样可以在睡梦中自动修炼。 她还想继续抱一会杜西川,杜西川却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脸红,下意识便分了开来。 “我只是怕你冷!”萨仁解释道,内心只觉得无比尴尬。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萨仁姐姐!”杜西川改了口,让萨仁的心情立时好了许多。 两人站起来,推开了帐篷的帘子,外面天色已亮,可是乃蛮人早已经人去营空,只留下他们住的一个孤零零的帐篷和乱七八糟的垃圾。 对于现在的乃蛮人来说,食物和燃料都极度短缺,越早赶到西封山就越可以保留更多的人,所以在寅时中,卜克汗便让开始安排行程,天边刚出现第一道曙光的时候,全营已经开始向西开拔。 但是萨仁昨天晚上的话多少触动了卜克汗,卜克汗没有在明面上再做其他的动作,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赶去西封山,其他的事,他暂时不想管也管不了。 杜西川挠挠脑袋:“没想到睡得这么死,这么多人走了,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萨仁也有些尴尬,她是惊风箭手,对周围的感知最是敏锐,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发她的警告,可是这么大队的人马离开,她竟然不知道,由此可以看出,昨天晚上,她确实完全放下了心神。 但她没有说这些,只是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再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弄些吃的,等你休息好了,完全恢复了,我们再回凉州吧。” 杜西川挥了挥自己的胳膊,原地翻了一个筋斗,以示自己强壮,这才道:“放心吧,萨仁姐姐,我已经恢复了,我还是早些回凉州,我的师弟和好些朋友们肯定担心我。” 萨仁也没有多作挽留,她现在已经想通了很多事,开始更多的关心族人的命运,把杜西川送回去以后,她要跟上乃蛮人的步伐,一起前往西封山。 她微笑道:“也好,不过东西还是要吃的,按照昨天来的路程计算,要回凉州,预计还要三到四个时辰的路,不吃东西可不行。” 杜西川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于是也微笑道:“好吧,我来帮你吧。” 两人刚要去收拾东西,萨仁的眉头突然一皱,回身拿起帐篷中挂的惊风弓和惊风箭袋,拉着杜西川极速而走,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跳进了一堆枯草的雪堆之中。 第249章 装一装被诅咒的样子 这个雪堆位于营地边上,原来是一个小小山包,而雪推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个窝风区,又有一些杂草,所积的雪远比其余地方的雪更厚,杜西川和萨仁很轻易就没入雪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在杂草堆中,旁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出来。 萨仁的身体轻微晃动,功力发动,她边上的雪似乎也跟着晃动,把两人埋入过的掩盖的无影无踪,便如同一条比目鱼,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海底的泥沙之中。 “发生什么事了?”杜西川虽然明白肯定是遇到危险了,也在下意识地配合着萨仁作出反应,但仍然忍不住问她:“有敌人来了吗?” 萨仁小声传音道:“有一队人赶过来了,大约还有一里左右,是敌是友分不清,非常时期,小声为上。” 杜西川仔细聆听,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不由得对萨仁佩服万分,作为顶级杀手,目力和听力都异乎寻常,而且现在这个位置,显然是她早就观测好的,是以一遇到危险,她便带着杜西川逃到了这里。 又过了一会,一队人马出现在这里,为头的人手持一把菜刀,这个鲜明的特点立时让杜西川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旁的萨仁似是更加紧张了些。 杜西川连忙安慰道:“没事的,萨仁姐姐,这是我的下属?” 萨仁知道那天李屠夫为杜西川打架的事,却是没想到杜西川居然是他的上级,她顿时警惕起来,问道:“你是白马寺的人,什么职位。” 杜西川也没打算瞒她,回道:“挂着一个堂主的职务,可这是有人硬要挂到我头上的,我对白马寺内部的事情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劳什子堂主是什么东西。” 萨仁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居然是堂主?他们居然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当堂主,你知道白马寺的堂主是什么地位,要管多少人吗?” 杜西川睁着无辜的小眼睛,无奈地道:“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兽医,无意中把一个贵人医好了,嗯,那个,也不叫医好了,就是缓解了一个贵人的病痛,然后就被硬塞了一块牌子,莫名其妙成了堂主。” 萨仁定定地看着杜西川,杜西川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躲避,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这两天的相处,我根本不会相信你的话,不过白马寺也是太草率了,你肯定有当堂主的潜质,但不是现在,现在的还太小了,不合适!” 突然,她又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说,是你替那王公子缓解了病痛,所以他现在才留在凉州城不走了,你真的有办法治好他吗?” 杜西川也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萨仁不仅是乃蛮族的萨仁,她还是极境堂的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外号含沙射影,一直在跟踪王公子的事,他不可能因此把王公子的行踪泄露出去。 他只好道:“萨仁姐姐,关于这件事,你还是不要问我,我不可以回答你。” 萨仁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既然杜西川挂着极境堂的堂主职务,自然不可能把王公子有关的事说出来,就如同她不能把极境堂内的事告诉杜西川一样。 她只好道:“那王公子他,身体还好吗?” 杜西川想了想,还是道:“有我在,没事!” 萨仁惊得目瞪口呆,从杜西川的语气中,分明已经知道王公子所中的毒。 那是草蛇灰线之毒,杜西川真的能解吗? 可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他外公的伤,旁人根本想不透怎么解,杜西川乱七八糟的一顿插针,最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彻底治愈了。 以这样的能力,治愈草蛇灰线之毒,好像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如果杜西川能解草蛇灰线毒,诅咒又对他无效的话,直接就废掉了极境堂的两张王牌,可以说对极境堂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极境堂还能容得下他吗? 她犹豫了半刻,终于道:“杜西川,以后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算你真的有能力治好王公子,也最好不要治,还有关于诅咒伤害不了你的事,你也不能告诉别人,下次真有类似的情形,你装也得装一装,你还太小,拥有一些能力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你能明白吗?” 杜西川笑了,他能听出萨仁对他的是真心关怀,于是她道:“关于王公子的病,这个我师叔早就告诫过你了,可是关于诅咒之伤,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演我被诅咒伤害了呀,不是我不想演,是我真的不会演。” 这话说得萨仁心里一阵温暖,她也并没有怀疑,从这两天接触,她就看得出杜西川是那种极为小心谨慎的人,也不爱出风头,自然不会轻易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别人,所以杜西川对她确实是很信任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为你保密的,以后如果看到有人中了诅咒,你跟着学一学,那个大祭司投降凉州了,你可以找他问一问,他一定会告诉你的,再遇到有人诅咒你的时候,你就装一装。” 杜西川再一次表示感谢:“多谢萨仁姐姐。” 萨仁没有回应,但是眼神泛起浓浓的喜悦之色,继续盯着远处的李屠夫等人。 李屠夫和手下的十余人仔细地清查了营地留下的残迹,又细细搜查了帐篷,回头一个一个向他禀报。 “从火堆灰烬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在今天卯时开拔的,目标是西方,按照昨天晚上的速度,现在应该快要接近景观城了。” “从离开的队伍丢弃的东西来看,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的逃亡,他们整支队伍仍然处于有组织的状态,这次他们向西转移,应该是有预谋的,甚至有可能有预案。” “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帐篷,帐篷里留下了一个医疗工具和一些女子之物,极有可能是堂主留下的。” 第250章 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李屠夫听到这个消息后,立时紧张起来,他赶紧冲进杜西川住过的帐篷之中,里面的东西虽然很少,但显然并没有被打包,也即是说,里面的人是仓猝离开的,并没有准备。 一个手下分析道:“分舵主,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堂主昨天晚上住在这里,他不肯跟着乃蛮人一起西行,所以被乃蛮人强行带走了。而另一种可能性是堂主刚才一直在这里,只是察觉到我们在这里,所以先躲了起来。” 李屠夫略略沉思,对手下道:“找,在周围四处找找看,也有可能是堂主被人控制了,对方为了不让我们找到堂主,把他藏起来了。” 他冲出帐篷,目光向四周搜索起来,虽然现在光线很好,可周围的雪很厚,只要能善于匿踪的高手往雪地中一藏,任谁都找不出来。 李屠夫顿时想到了那个含沙射影,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武道境界又高,又善于藏匿,如果她控制了杜西川,风险便变得很大! 他只好大声喊道:“杜西川,我是李同心,我来救你来了,如果你在这附近,还是出个声吧。” 四周没有回音,他只好又道:“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我看到你留在帐篷里的东西了,我知道你就在这旁边,杜西川就是个小孩子,你抓他也没有用,如果你想男人了,我比他有用的多!” 萨仁顿时大怒,可她想起以前杜西川关于她和李屠夫之间的评论,居然解释道:“我们交过手,但是没见过面,我不是他口中说的那种女人!” 杜西川的嘴边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萨仁姐姐,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你不用解释的,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出去一下吧,免得他们误会!” 萨仁略略思索了一下,还是道:“好,你带我一起去见他们。” 杜西川点点头,从雪中站起身来,向李屠夫大声喊道:“李舵主,又见面了,我们要对切口吗?” 李屠夫一眼看到了远处的杜西川,顿时大喜过望,喊道:“堂主别来无恙,堂主昨日立下大功了,可喜可贺,堂主,那个切口 ......” 说着说着,他突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了杜西川身边的萨仁,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萨仁的脸,可是萨仁背后那把巨大的弓弦,让他意识到这个女的就是含沙射影,而他的第一个反应,杜西川应该是被含沙射影挟持了。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凛冽,手中的菜刀已经摆出进攻的姿态,口中却是一副懒洋洋的语调:“含沙射影,我都说了,杜西川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要找,就找我这样的,身强体壮,小半个时辰没问题,怎么样?” 杜西川却走上前去,把他手中的刀按了下来,笑眯眯地道:“这是粘葛.萨仁,我新认的姐姐,不是什么含沙射影,你别胡说八道,快向我姐姐道歉!” 李屠夫却根本不信,他看着萨仁绝美的脸庞,只道杜西川小孩子好忽悠,被含沙射影勾去了魂,着了她的道。 含沙射影的战力在他之上,再加上现在还露了脸,按照习惯,她一定会杀人灭口,这让李屠夫万分担忧,可是杜西川按住了他的刀,更让他紧张的连汗都出来了。 萨仁猜到了他的心思,突然双手一抬,让李屠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可是萨仁只是把双手放到耳后,摇了一摇,冲他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李屠夫瞬间石化在当场。 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死对头、大名鼎鼎的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外号含沙射影的极境堂杀手,会向他做一个鬼脸。 萨仁在那儿坏坏的笑着:“西川弟弟,一个分舵舵主都不听你的话,你这个堂主只怕是假的吧?” 眼见杜西川居然把身份都告诉了萨仁,那肯定意味着杜西川把更多关于白马寺的秘密也告诉了萨仁,这让李屠夫的心里凉透了,他认不住在心里暗暗抱怨道:“道衍大人啊,为什么你选一个小孩子当堂主啊,这么轻率,现在出事情了吧,只怕属下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杜西川白了李屠夫一眼:“怎么了,李舵主,我说得话不太好使了,这白马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不存在了?” 李屠夫苦着脸,努力向杜西川进谏道:“堂主,我有把握这个人一定是前天想要偷袭你的含沙射影,这个人太危险了,您老人家千万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因为她长得好看,就什么话都信她的。” 萨仁在一旁的笑得更欢了:“李同心,原来你也知道我长得好看啊,原来你一直觊觎我啊,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屠夫似是抓住了重大的把柄,连忙向杜西川道:“大人,你听听,连她自己都承认了,她连我叫李同心都知道,她就是那个杀手!” 杜西川的脸却黑了下来,他沉声道:“李同心,现在跟着我重复一遍,这个女孩子是我姐姐,乃蛮族的粘葛.萨仁,不是什么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更不是什么极境堂的含沙射影,明白没有?” 李屠夫的眉毛快要拧出水来,可是他还是乖乖地道:“是,这个女孩子是大人的姐姐,叫粘葛.萨仁,不是什么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更不是什么极境堂的含沙射影,可是大人......” 杜西川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道:“还要我再重复吗?还不把刀收起来!” 李屠夫的脸更苦了,可也只能乖乖的把菜插进了腰部后背的一个刀鞘中,可心中却是时刻保持警惕,右手也作好了姿势,准备时刻拔刀。 “道歉!”杜西川加重了语调,“不要让我再重复一次!” 李屠夫皱着眉头,有心拒绝,可是白马寺的纪律摆在那里,他只能乖乖地服从,硬着头皮向萨仁鞠了一躬:“对不起,萨仁姑娘,我误会你了,我真不知道您是大人的姐姐,我只是以为你是那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可能是魔鬼转世的......” 第251章 原来如此 杜西川眉头一皱,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行了行了,让你道个歉,怎么跟要杀了你似的,以后万一有任务要受点委屈,我还怎么交给你?” 李屠夫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又行了一个礼,很干脆地道:“对不起!” 萨仁的双手忽地又是一动,李屠夫下意识又去拔刀,却见萨仁依然只是把手指放在脑后,在杜西川看不见的方向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李屠夫快要哭了,他觉的这辈子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魔幻过。 杜西川只好道:“行了,萨仁姐姐,他是一个好人,很认真负责的,你别逗他了。” 萨仁笑了,上前拍了拍杜西川的肩,很随意地搂着他,笑道:“知道了,给你面子行了吧。”她又看了看李屠夫,“真不经逗!” 李屠夫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看着萨仁与杜西川那种放松和谐的状态,确实不像剑拔弩张,彼此控制的状态,又想起刚才的帐篷中,既有女子的物品,又有杜西川的医疗设备,显然两人昨天晚上住在一起,突然似大梦初醒,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马上又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他不能确定,昨天晚上,究竟是自己的堂主搞定了对面这个难缠的杀手,还是这个难缠的杀手搞定了自己的堂主? 但不管是谁搞定了谁,从目的状态来看,至少双方暂时是安全的,反正自己这个堂主对白马寺里的情报了解的也不多,风险并没有那么大。这样算起来,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又看了看萨仁,小声道:“堂主,我们是不是借一步说话。” 杜西川也看了看萨仁,萨仁道:“没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两人都点点头,李屠夫把杜西川拉到了一边,小声传音道:“堂主,这个人......” 杜西川猜到他肯定又要劝说自己不要相信萨仁,只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废话,有事说事。” 李屠夫无奈,只好把刚才想说得话咽了下去,说道:“在乃蛮族大祭司的率领下,剩下的乃蛮人已经向凉州无条件投降了,他们声称是向你投降的,堂主,这次你的功劳不小。” 杜西川摇摇头:“这其中没有这么简单,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我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他们可能另有目的,我怀疑那个云镜是幕后的操作者之一,你知道他的动向吗?” 李屠夫的脸色有些郑重,说道:“根据前天备战会议上的讨论情况,我们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尤其是那个云镜,以前一向只经商,不干涉凉州的军务和政务,这一次的举动,绝不寻常。” 杜西川突然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战备会议,应该是一个秘密会议,你们是如何知道其中的详细内容,并且进行分析的?那其中也有我们白马寺的人?” 李屠夫也不敢隐瞒,回道:“我们的情况来自于县令张卫年,他虽然不是我们白马寺的人,但是却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一直自认是内阁首辅许嵩的徒弟,而现在皇上基本不上朝,朝中的许多大事,需要太子与许嵩两人共同商议决定,两人的关系算是很密切,所以张县令也很给白马寺面子,关于战略会议的分析,以及关于你有危险的分析,也是张县令得出来的!” 说完这些,李屠夫偷偷看了一眼杜西川,心里有点惴惴。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他决定了杜西川与俞不凡等人打交道时信任谁,怀疑谁,站什么立立场。 幸而杜西川脸上没有任何要生气的迹象,反而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 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刺杀事件后,张卫年突然对他示好,又是请他当医官,还收他当弟子,又送房子给云暮然。 杜西川一直以为是张卫年是真的急公近义,想要报当初救了张卫年儿媳和孙子的恩情,也看中了他的才华,同时还想拉着他一起对抗俞不凡,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张卫年直正的目标,只怕是看中了杜西川在白马寺这一背景。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皇帝百年之后,太子是皇位的不二继承人,而那时候的白马寺,或者接管锦衣卫,或者取代锦衣卫,而杜西川这样的年龄和资质,再加上救了王公子的命,日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而且皇帝在位已经超过三十年了,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怎么算起来,时间都不会太多了。 张卫年的真正目的,只怕就是提前效忠新君了。 不过张卫年到了这个年龄,大概也不再图升官发财了,而张卫年的孙子是杜西川接生的,这样的关系,张卫年更多想着的,还是自己的后代吧。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杜西川把乱乱的思绪收起来,他最需要关心的是云镜的动向,现在云镜是他的最大敌人。 他继续问道:“我昨日听小然姐姐说,自前天回城以后,云镜便失了踪,你们可知道他的行踪吗?” 李屠夫忙回道:“居我们在云家得到的线报,前天晚上后半夜,云镜便带着田九和几个高手离开了凉州城,然后便不知去向,我们在云家的线人地位不是太高,只远远地偷听到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情报的重要性,再加上前天晚上全城戒严,一直到昨天晚上乃蛮人主力撤离,剩下的乃蛮人投降,城中解除戒严,他才有机会出来,把这些情报告诉了我。 我怕云镜对你不利,便想去提醒你,只可惜你已经随着乃蛮人部队远去,而天色也已经变黑,我怕黑夜追逐,引起乃蛮人误会,让投降生变,只能等今天天色微亮,才找了城中的所有人手,出城来接应堂主你。” 杜西川顿时回想起来,卜克汗与云镜达成了一个协议,用粮食和燃料换一百个有潜力的乃蛮族少年,云镜突然出城,极可能与这百来个少年有关。 第252章 云家的背景 他把这件事与李屠夫一说,李屠夫顿时皱起眉头:“一百个人,这云镜想要搞什么,谋反吗?” 杜西川道:“光是一百个少年,倒也不会有什么大患,我只是担心,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多少次了,甚至可能已经拥了一支不小的军队了,你们白马寺真的需要好好查查,你们有云镜的资料吗?他的背后势力是谁?” 李屠夫想了想,回道:“云镜的背后势力肯定是云家,云家是三十多年前慢慢崛起的,只不过一直从商,而我们大渊一向重农轻商,对商人并不重视,商人也无甚地位,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特别关注。” 他略了略,又道:“但云家确实不简单,整个商业网络遍布大渊甚至延伸到西夏,我们白马寺对这样的势力也曾经秘密调查过,但是结果是他们行事一向都很规矩,所有的经商都没有违反大渊的法律,也没有想过要参与地方的政治,最多是对一些地方上的王爷有一点行贿行为,但这也属于很能正常,所以寺中调查了一段时间以后,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实质风险,并不影响朝局稳定。” 杜西川更加好奇,如果云家真的是这么守规矩的话,为什么云境会想要在西夏培养自己的军队。 关于云镜说招募一些年轻人去建一个商队的话,杜西川根本就不信,如果只是为了与各族相熟,招一两个人也就够了。 如果一个小小的乃蛮族都要招一百个人,那孛儿只斤氏这样的家族要招多少人?要有多大的贸易量才能维持这一百个人的生计?这样的漏洞,明显说不过去。 集合各族之长,建立一支混成骑兵,才可能是云镜的真正目标。 他又问道:“那你们可调查过,与云家长期做生意的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屠夫摇头道:“云家家族的生意分散到各个州,也包括在西夏诸部都有,生意也各种各样,甚至还做一些朝廷禁止的盐铁生意,但是量不是很大,打交道的人,也是各式各样,一些地方的王爷,商人,锦衣卫,厂卫、甚至我们白马寺,都与云家打过交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又想了想,说道:“如果一定说要略为特殊之处,那便是他们与厂卫打交道的比较多。” “厂卫?”杜西川皱起了眉头,“你说他们是厂卫的人吗,难道那天刺杀我的马老大,是云镜所派的,云镜是真想杀我,还是单纯地想试探我的实力,可是云镜对我的情况几乎一清二楚,并不需要打探我的实力啊。” “不是!”李屠夫解释道:“他们并不是跟现在的厂卫打交道的多,而是跟原来的厂卫打交道的多。\" 杜西川有些茫然,问道:“为什么还要问现在的厂卫和原来的厂卫,这有什么区别吗?” 李屠夫继续道:“大人,这件事可说来话长的,得说到三十多年前了......” 三十多年前,白马寺并不存在,当时直属于皇帝的情报机构只包括厂卫和锦衣卫。 只不过大渊开国之初,锦衣卫替皇帝办黑事,制造了太多血案,在百官中的口碑极差。 而厂卫却连续办了三个大事,一是先帝时,大太监和数次进行远航,让大渊扬名于异域,二是在承平帝的拥立问题上,厂卫居有首功,三是承平帝即位后,厂卫争取到朵颜部归附,所以承平帝对厂卫信任无比,厂卫的风头一时无二,权力大到无法无天。 皇帝甚至考虑变更锦衣卫为仪鸾司,直接把诏狱与秘密侦缉等功能从锦衣卫剥离出来全部交给厂卫,只保留厂卫一家情报和特务机构。 为了支撑一个帝国的情报系统和国家安全任务,厂卫在各地建立了完整的情报收集和管理体系,在许多地方还兼着监察的职务,也与地方的经济与商业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产业。 可是一次凉沧河之战,厂卫成为罪魁祸首,承平帝回朝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厂卫进行大清洗,在神京厂卫高层几乎被屠戮一空,地方上的那些中层也是十去其九,偶尔剩下几个确实有能力有功劳并且对此事确不知情的,也被彻底靠边站。 虽然皇帝很快又下令重建了厂卫,可是这种断层式的清洗产生了严重的后果,许多地方上的小首领人心惶惶,再也不敢露头,一些厂卫在地方建立的秘密产业或者转移,或者隐入地方,改名换姓,再也无法找到。 杜西川明白了李屠夫的意思,问道:“你是说,云镜正在串联那些被屠戳的厂卫旧部,想要用此建立一个新的势力?” 李屠夫道:“应该不会,首先厂卫重建以后,慢慢把一些旧势力重新找了回去,二则厂卫的许多产业本身就是靠权力才能生存和赢利的,失去权力以后,这些产业自然也就萎缩了,三则如果他敢建立势力的话,不论厂卫、锦衣卫和我们白马寺都会有所察觉,没有人会允许他们生存下去的,云家的目的,还是因为这些厂卫旧部掌握着不少黑钱,他们想把这些黑钱洗白,然后从中渔利吧。” 杜西川想了一想,似乎李屠夫的分析也不无道理,以大渊现在五套情报系统同时报告的方式,云家需要什么样的能力和代价才能做到瞒天过海? 他又问道:“那这些年中,云镜在西夏又搞了什么鬼?” 李屠夫摇摇头:“西夏那边是极境堂的势力,极境堂对于大渊的情报机构打得很严,虽然我们也有一些眼线,但主要还是盯着对方的军队以地方官员高层,如云镜这样的商人,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盯着。” 杜西川点点头,交代道:“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交给你们一项任务,把云镜作为重点监视目标,尽可能把云镜在西夏的活动侦察出来,如能得到什么什么情报,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第253章 师父哲别 李屠夫略略思考了一瞬,如果云镜真有要与乃蛮人交代一百人这样的行为,确实必须慎重起来,而且从云镜最近的表现来看,确实太跳脱了一些,于是他很干脆的应了一声:“是,属下得令!” 杜西川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城吧,留在这里,总是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李屠夫连连点头:“属下早就这么想了。” 两人正想要去向萨杜告别,却见萨仁匆匆跑来,急道:“又有一支队伍在向这里赶来,从脚步的节奏来听很可能是我们极境堂的人,估计是来者不善,我们快走。” 李屠夫当机立断:“堂主,他们的目标肯定是你,我带白马寺的人去引开他们,你先回凉州。” 杜西川知道此时最需当机立断,绝不是娇情的时候,连忙点头道:“好,你们小心,他们势大,不可恋战,赶紧回城为要。” 李屠夫点头道:“我自然知道!” 他有心想劝说杜西川离开萨仁,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每多停留一息,对所有人来说,便是多一息的危险,他只拱了拱手,向杜西川对着萨仁呶了呶了嘴,便急急离去了。 杜西川也有意跟萨仁分开,可是萨仁却拉住了他,说道:“跟我走,在雪地上逃亡,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强。” 杜西川只略略犹豫了一瞬,萨仁已经拉起他的胳膊,向着飞奔起来。 在李屠夫的安排下,白马寺的人分成了四组,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萨仁看到他的指挥以后,立时在嘴上骂了一句:“这个笨蛋,现在这样分开跑,不就表明他们已经在这里遇到了你,现在分散开来,要替你遮掩去路吗?” 杜西川愕了一下,发现萨仁说得有理,如果李屠夫不紧不慢继续向西赶,极境堂的人必定一路尾随,继续向西,可现在他们突然分散,反而暴露了杜西川的行踪。 杜西川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余力开口,萨仁带着他在雪地上狂奔,杜西川不善于轻功,现在只能全力奔跑,还要靠着萨仁的牵引,才能不落下。 萨仁并没有向回城的方向奔跑,而是一路沿着乃蛮族西去的方向夺命狂奔。 萨仁的选择无疑是很正确的。 一则,所有人都会认定杜西川肯定会回凉州,杜西川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可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二则,乃蛮人离去以后,道路上尽是马踏人走的痕迹,多几个人的脚印根本分不出来,后面人根本无法追踪。 三则,凉州外围基本是小丘陵和荒漠,但再向西行,便要进入景观城的范围,而景观城周围有不少山脉,那个地方地形复杂,沟豁和丘陵分布广泛,更利于躲避。 又走了一段路,地势越来越高,杜西川还以为渐渐摆脱了敌人,但萨仁突然皱眉道:“极境堂果然发现了意外,他们分了一部分人去追踪白马寺的人,其余的人向我们追上了来了,这个林丹,实在太了解我了,可不简单。” 杜西川不由得佩服起萨仁来,这专业的惊风箭手,听力确实不一般。 可她的话音才落不久,却听前面山梁上有人道:“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你可是冤枉我了,如果这支队伍是我率领的,我就不会在后面追着你,而是像现在这样早早的等着你自投罗网了。” 萨仁和杜西川脚步一滞,抬头看去,却见林丹正坐在前面山梁处的某一块大石上,一身白衣,身背一口长剑,正似笑非笑看着两人。 萨仁拔出腰间的长刀,斜指着林丹,喝道:“林丹,你想要干什么?” 林丹摇摇头道:“我都说了,率领队伍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之一,我想你应该猜到那个人是谁,而那个人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你,巴特玛璪和我亲爱的表弟,我建议你们不要继续前行,而是换一个方向。” 萨仁想到了那个人,脸色瞬间发白,问道:“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 林丹又是摇了摇头:“那个人的听力你是知道的,他很有可能已经听到了你们的脚步声,所以你现在不应该和我探讨这个问题,而是抓紧时间跑路!” 他举手指了指,说道:“那个地方有个野人谷,地形复杂,里面积雪很深,你唯一的机会,就是从雪底下钻出去,也许可以避过那个人的搜索,然后熬到晚上,回去凉州。” 萨仁只犹豫一瞬,便拉着杜西川的手,朝着林丹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两人掠过一个小山包,果然见到了林丹所说得那个山谷。 山谷两边都是峭壁,上面积着厚厚的雪,山谷中积雪更厚,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石柱从积雪中伸出来,乱石极多,地形怪异,确实很适合逃跑,萨仁看准方向,只一蹿,便拉着杜西川潜进了雪中。 在雪中,萨仁如同一个泥鳅一样在雪底下滑行着,一边滑行,一边跟杜西川道:“注意跟我滑过的滑道向前移动,尽量往下钻,不要对上面的雪用力,而是用内力把下面的雪压下去,一边爬行的时候,一边要在通道边上留一些洞,用来留存空气,在关键的时候,可以保证你的呼吸...... 杜西川照着萨仁说得的方法跟着移动,心里暗暗觉得幸运,在潜藏这一方面,萨仁真不愧是专家。 两人慢慢的潜行了一刻多钟,却听到刚才的入谷口有人大声呼叫:“巴特玛璪,为师到了,你还不出来见为师?” 萨仁一愣,下意识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对杜西川传音道:“别动,我师父来了。” 杜西川立刻想到了她在极境堂的身份,又想着她的武道境界,不由的吓了一跳,问道:“你师父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萨仁犹豫一下,回答道:“八境,他的名字叫哲别,爱新觉罗.哲别,他是天生的神箭手,箭法远在我之上,我的所有本领几乎都是他教的!” 第254章 不要脸的老家伙 杜西川默然,心沉了下来! 在西夏,哲别的意思,就是神箭手,这个人敢把自己的名字叫做哲别,足见他的箭术是何等的出类拔萃,又是何等的自信。 杜西川顿时理解了萨仁为什么要改变方向,显然萨仁已经在作最坏的打算,萨仁的听力和目力已经让杜西川感到匪夷所思,那哲别的目力和听力也必不寻常,如果不潜入雪中,在这样的雪原之上,俩人会成为哲别的活靶子。 只听到旁边的林丹说道:“哲别,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一直守在这里,根本没有见过巴特玛璪经过,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只听哲别道:“林丹,巴特玛璪是我徒弟,我对她可比你了解的多了,以她的习惯,肯定会往这个方向跑,肯定是你故意在这里捣鬼,挑拨离间,让她心生畏惧,不肯前来见我。” 两个人其实隔着杜西川和萨仁尚有一段距离,只是都用作了真力,声音远远的传过来,震的一旁山坡上的积雪一块一块开始松动。 林丹也知无法隐瞒,却还是道:“他们得确来过了,不过听说你在这儿,又原路回去了!” 哲别张口嘴巴,发出呵呵呵呵的一阵干笑,却没有再回应林丹,而是道:“巴特玛璪,你不要多想,算起来,杜西川也算是故人是我故人之子,你带他过来,我只是与他聊聊,没有别的恶意,你别多想。” 却听一旁的林丹也在干笑,问道:“故人?却不知道哲别大人是与任平生比较熟呢,还是我那个公主姑母比较熟,可以称的上故人?” 可以听得出来,虽然同为极境堂的人,但是哲别姓爱新觉罗,林丹姓孛儿只斤,两人一见面就明争暗斗,水火难融! 哲别的声音一平如镜:“当年,我与乌云琪琪格公主有数面之缘,与任兄弟也曾有一番切磋,自然算是故人,当年听说故人之子失踪,我还深感难过,前几天得到消息,说故人之子现身,刚好堂里有任务,我自然是要来趁机来见一见的!” 杜西川的心里一凛,他一直以为,他的身份设计是云镜一手策划的,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云镜是两天前的晚上才他出示的玉佩,而在那之前,哲别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这两地间隔数千里,显然哲别的消息来源并不是云镜。 不管是出于巧合,或者出于精心规划,这个计划在西封山和凉州远隔数千里的地方同时发动,足以证明其远比杜西川一开始想象的更大,也更复杂精密,让杜西川的心里更生担忧。 一旁的林丹哈哈大笑:“哲别,当年任平生在西封山城门前的堵门一战,你上台之后,没能承受住任平生的一招,就被扔下了擂台,从此道心崩溃,这二十几年中一直卡在八境之中,不能寸进,就这也称是故人? 至于我姑姑,当年爱幕她的人可以绕整个西封山好几周,凭你又算那个葱那个蒜,也敢称与她有数面之缘?也敢称故人? 你这次巴巴地赶来,现在无非是想找我表弟,最好揍他一顿出气,甚至杀了他,看看能不能解了你的心魔,进入九境,却还说没有什么恶意,你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自己的徒弟都骗,哲别,你还要脸吗?” 哲别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怒道:“林丹,你不要这么过分,你不要以为你二十二多岁进七境就可以称天赋异禀,就敢对我无礼,我当年二十五岁进八境,比你可要强多了!” 林丹笑得更欢了:“是吗?可你现在多少岁了,过五十了没,还是八境不是?呵呵呵,要是我到了你这个年龄还没进九境,保证立马买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免得活在世上丢上现眼。” 可以听得出来,哲别虽然比林丹武道境界更深,在极境堂内的地位更高,但林丹根本看不起哲别,毕竟极境堂收人,首重潜力,一个二十二岁的七境,明显比一个五十岁的八境更有潜力。 哲别终于不再伪装了:“林丹,你别太嚣张,我确实只是八境,可只要我抓到了杜西川那个余孽,必定可以念头通达,直升九境,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你!” “呵呵呵,那你自己去抓啊,你在这里诱骗巴特玛璪是怎么回事?” “可是巴特玛璪是我的徒弟,难道让她替为师做这些事,让为师的境界可以提高,不应该吗?” “本来是没问题,可是你不要忘了,巴特玛璪是乃蛮族的人,我表弟刚刚替乃蛮治愈了她了外公的伤,还治愈了很多的乃蛮人,她还没有替乃蛮族报恩,却反而要恩将仇报出卖他,你陷她于何境地,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就算不是出于师徒关系,可现在我已经是这次极境堂任务的领导者,巴特玛璪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对不起!哲别,你这招要失算了,前天,因为乃蛮族的关系,我已经允许巴特玛璪临时脱离队伍,现在她不需要为本次任务负责了,你管不了她!” “林丹小子,你知道你早就想打巴特玛璪的主意了,所以明着暗着都护着她,不过她现在可是在维护杜西川那个小孩子,而且听说他们连续两个晚上都住在一起,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啧啧啧啧,哲别,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她的师傅吗?杜西川才十四岁啊,你居然能怀疑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你还是人吗?你还有人性吗?不过巴特玛璪美丽温柔热情又善良,我承认我喜欢她,可是我这个年龄,又没有娶妻,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好过某个老家伙,明明是她的师父,老的快要走不动道了,却还在打她的主意,我还听说这个老家伙前段时间跑去博尔吉济特族去,向巴特玛璪的父亲求婚要纳妾,巴特玛璪这样完美的女孩,你居然敢要她作妾,哲别,你这些年,没有长境界,光是长脸皮了吧?” 第255章 不要做傻事 听着两人的对话,萨仁瞬间回想起与师父相处的种种情形出来,那个时候,师父总爱手把手的教她武道心法和招术,以前还只以为师父对她特别好,特别关心,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份关心中包藏着别样龌龊的想法,不由令萨仁感到浑身恶寒! 可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可是博尔吉济特氏同意我的求婚了,林丹小子,你看好了,这是博尔吉济特给我的婚书,从现在开始,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就是我的第九房小妾,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只要我弄死杜西川那个小杂种,破了现在的心境,就有机会进入九境,到时候我和巴特玛璪生一个小孩子,一定会成为又一个哲别,哈哈哈哈......” 外面的声音略略停了停,显然是哲别出示了婚书,而林丹正在查看。 少顷,传来了林丹愤怒的声音:“虽然有婚书,可是也代表不了什么,博尔吉济特种族决定不了她的婚姻,她是乃蛮人,一直在乃蛮长大,她可以是萨仁,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这样完美的萨仁,你还想娶她当第九房小妾,你还是人吗?” 很显然,哲别的婚书是真的,萨仁已经被她那个王爷父亲给出卖了,至于换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可想到哲别的年龄,必定价值不菲。 萨仁一直以为,以她现在的成就,以及在极境堂中所表现的天赋,博尔吉济特族和他的父亲,多少能真正认同她一些,可现在看来,她在博尔吉济特始终只是一个可以交易的工具罢了。 哲别在呵呵冷笑:“乃蛮人?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她昨天晚上和杜西川那小子呆在一起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位置的,要拿到乃蛮人的一纸婚书会很难吗?现在他们是丧家之犬,别说我去要婚书,只要我稍稍表现出一点意思,粘葛.卜克汗一定会哭着喊着把婚书拿出来,如果你不信,我们打个赌!” “打赌就打赌,你可以去要婚书,我也可以去要,我孛儿只斤氏族,难道真比你们爱新觉罗氏差了?” 黑暗中,杜西川只觉得萨仁的身体不住颤抖,心里也不由产生深深的同情。 萨仁的身世也实在是惨了一点,她母亲虽然嫁了一个高种族的王爷,可是那个王爷根本不待见她,以至于她只能被接回乃蛮族中,等她展示出在射箭的天赋,竟然会遇到一个厚颜无耻叔叔的老不羞师父。 更惨的是,无论是博尔吉济特和乃蛮人包括极境堂都无法再庇佑她,天大地大,将再无她的容身之所。 而最令萨仁难以接受的的,自然是卜克汗的态度,萨仁一直把乃蛮族当作真正的家,倾尽全力想为族人做点什么,更是对卜克汗言听计从,可是卜克汗却是很轻易的出卖了她,让她如何不伤心。 在山谷上方,哲别已经渐渐不耐烦,喊道:“巴特玛璪,为师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你居然还无动于衷,是不是为师一直都对你太仁慈了,你已经不知道为师的手段了吧,如果非要这样,那可就怪为师无情了,从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这座山谷的地势了吧,看到两边山坡上的雪了吧?我给你一刻钟,如果你再不显身,我便用真力震荡两边的山谷,制造一场大雪崩,然后我会守在这里,你觉得你可以在雪中藏几天,如果你一定不肯出来,那就永远藏在里面不要出来了吧?” 一旁的林丹顿时怒道:“哲别,你是要疯了吗?那可是你最得意的徒弟?” “那又怎么样,既然她不听我的话,那就是欺师灭祖,我清理门户,有什么问题?” 在黑暗中,杜西川轻轻牵起萨仁的手掌,小声安慰道:“萨仁姐姐,不要难过了,如果真的没有地方去,就跟我去凉州吧,凉州有一个特别好的习惯,从来不会问人的来处,你就说是我的姐姐,别人不会欺负你的!” 黑暗中,萨仁突然笑了,如同盛放了一朵雪莲花,只可惜,杜西川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更感受不到她的笑意。 “杜西川,你仔细听着,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萨仁突然在杜西川耳边背起长长的一篇经文,最后道,“这就是不动如山心法要决,只可惜时间紧张,我只能给你背诵一遍,能记住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杜西川记忆能力特佳,再加上这篇心法竟与极道逍遥有相通之处,立刻便记了下来,至于要能修炼,肯定不在这一时之间。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萨仁姐姐,你要干嘛,可不要做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萨仁艰难地把背上的长弓和腰间的箭袋取下来,塞到杜西川的手中,沉声道:“不动如山心法,再配合这惊风箭,如果你自己能练,就练,如果你自己练不了,将来找一个人替我把这个传给他,只是求你一件事。” 杜西川更加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立刻开口拒绝道:“不行,我不同意,我不会替你找传人,更不会答应去替你照顾乃蛮族和你外公,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做,凭什么让我替你完成?” 萨仁笑得更开心了:“杜西川,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也是一个好人,只是这个世界容不下好人,所以我们只能变成坏人,现在我去引开他,运气好的话,我与他同归于尽,运气不好,我会死在他的手中,只有这个办法,我们才有可能逃掉,否则,一旦他发动一次雪崩,然后守上三天三夜,我们谁也逃不掉,你记住了杜西川,你欠我一个人情,你不能把我忘了,那些投降到凉州城里的乃蛮人,你要尽可能对他们好一些,还有,现在开始,不要跟着我。” 第256章 怎么样可以救萨仁 萨仁的话音刚落,身体已经如同一条游鱼一样滑了开去,杜西川要跟上去,可这次萨仁一边滑的异常的快,杜西川生怕这样的震动在雪地上产生痕迹,不敢跟上去,只能反方向离开。 “师父!”萨仁的声音出现在地面上,声音却是又惊又喜,又妖又媚:“想不到您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了,你应该早点告诉人家啊,你可不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你,人家的心,可早就被师傅您的英姿所折服了。” 一旁的林丹却是急了:“巴特玛璪,你不必害怕这个槽老头子,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孛儿只斤氏,我一定可以保护你,他虽然是八境,可只要我们两个人联手,也不一定会输给了他,你不用担心这个老色鬼会骚扰你!” “哈哈哈哈,林丹,看来你不仅对八境与七境力量之间的差异一无所知,更对你们孛儿只斤氏的处境一无所知,告诉你,孛儿只斤氏已经是昨日黄花了,现在的西夏是我们爱新觉罗氏的手掌上,我有博尔吉济特的婚书在手,你们孛儿只斤氏也没有理由可以拦我,关键是巴特玛璪也没有拒绝,你这个小王八蛋凭什么反对!” “是啊,只要师傅您进入九境,你必定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名箭手,成为真正的哲别,我有这样一个英勇的夫君,光荣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反对?” 杜西川听着这样的话,心里越来越担心,萨仁根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婚姻,她现在的目的,不过是麻痹哲别,靠近他,试图刺杀他罢了。 可是哲别又不是笨蛋,萨仁刚才不肯出现,直到哲别以制造雪崩为威胁,萨仁才不能不出来,而且还不带着杜西川一起,哲别怎么可能信任她。 而且萨仁不过是在六境巅峰,而哲别却已经在八境上二十多年,又是萨仁的师傅,对她的武道了解的一清二楚,萨仁想要暗算,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好徒儿,你可真乖,告诉为师,那个杜西川现在去哪里了?” “师父,你提那个小孩子干嘛,嘻嘻嘻,那家伙是个小滑头,一钻到雪下面,就想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踏了他几脚,他就立刻溜了,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徒儿,你可没跟为师说真话,这样可不行,欺师灭祖,是要受惩罚的!” 杜西川在雪下爬行,把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是越听越诡异,越听越诡异,因为听上去如此暧昧的话,在雪原上面的三个人都在用真力说出来,显然三方都在相互试探,谁都没有放心谁。 这正因如此,说明哲别始终防着萨仁,也始终是把这些话传给杜西川听。 也即是说,哲别已经在准备承受萨仁的行刺,然后利用这次行刺,最终把杜西川激出来。 很快,杜西川最担心的情况出来,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来,跟着萨仁沉痛的闷哼声夹杂着林丹的惊呼声,然后又传来哲别阴恻恻的笑声:“好徒儿,跟师父撒娇的时候动刀动枪可不好,你那些招式,师父可是一清二楚,想要逃出师父的手掌,你起码还得再练十年。” 萨仁的声音极度虚弱,中间夹杂着极重的呼吸声,显然,哲别第一击就伤了她的胸口上,让她的肺受了重创,:“你这个老狐狸,没想到你藏了那么多手,明明是一个八境高手,身上居然还穿着承影甲,真是胆小鬼!” 哲别继续嘻嘻笑道:“好徒儿,如果我不穿承影甲,你又怎么可以打得到我,我只是怕我反击的力量过大,一个控制不好,你就死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娇滴滴的老婆,可舍不得死!” “做梦吧,我就算死,也不可能嫁给你!” “呵呵,你到了我手中,生死还由着你吗?你现在乖乖把那个杜西川交出来,我还会把你当个人,如果不听话,我就废了你的武道,以后你就当成我的一个性奴吧!” “哲别,快把巴特玛璪放了,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林丹,你这个怂包,你还想对我不客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让你一手一脚,你打得过我吗?不要忘掉,你现在还在执行极境堂的任务,如果你敢对我动手,就是对上级动手,就算我立刻杀了你,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杜西川,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老老实实钻出来,我可以不杀你,只是带你回西封山,怎么,你不敢吗?你要靠一个女人来保你的安全吗?我要让极境堂的人都知道,当年的任平生和乌云公主的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只是一个靠女人庇护着才能活下来的货色罢了!” “杜西川,你不要受他的激,哲别不敢把我怎么样,就算真敢把我怎么样,也与你无关,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现在还打不过他,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不要让我白死,只等你有一天能杀了这个王八蛋,替我报仇就行了,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你没有欠任何人,千万不要出来!” 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传来,混夹着萨仁的惊叫声和林丹的怒吼声:“哲别,你敢......” “我都已经在做了,你居然还说我敢不敢,反正博尔吉济特把你许给我做妾,你就是我的女人,我现在就办了她,谁又有资格说什么?” 正在远离的杜西川停住了动作。 按照萨仁的说法,想办法远离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他现在离开,今后的很多年中,他都将会回忆起这样的画面,一个女孩子用清白和生命换取他的安全,他还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可是又要以什么样的办法救萨仁呢。 他突然想起背上的长弓,如果用惊风箭去袭击哲别,激怒他,引他来追自己,林丹也许可以趁机救走萨仁。 但是这需要一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哲别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是整个大计划中的一环,那样的话,哲别也许会抓他去西封山,却不敢杀他,甚至不敢主动伤他。 第257章 你敢动手吗 所以,杜西川需要赌一赌,赢了,萨仁可以得救,输了,大家一起葬身在这里。 可是,永远困在这雪里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所以,稳赚不赔! 想到这里,他向上奋力一蹿,已经从雪中跃了出来,反手取下长弓,搭上惊风箭,大声喝道:“喂,对面那个叫哲别的老家伙,你敢跟我比箭吗?” 在两百多步开外,哲别正要撕扯萨仁的衣服,而林丹站在一边,想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 听到杜西川的声音,哲别立时转过头来,他的面容憔悴,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显然连日连夜的赶路让他的精神很不济。皮肤松弛,失去了弹性,皱纹早早地爬上了额头和眼角,刻画出岁月的痕迹。头发凌乱而稀疏,夹杂着银丝,显得毫无生气。 作为医生,杜西川立刻给了他一个基本的判断,这个人的生活放纵,荒淫无度,早已经自暴自弃,是那种最典型的少年失败,然后一蹶不振者! 看到杜西川从雪中跳出来,萨仁惊怒交加,甚至忘了手中的抵抗,喊道:“杜西川,你这个蠢猪,一向都很聪明,现在为什么要做妇人之仁这种傻事,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你以为你被抓了以后,他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吗?蠢猪蠢猪蠢猪。” 杜西川喝道:“闭嘴,老子要做什么事,关你屁事,你刚才不是吹你这个师父是极境堂第一箭手吗?刚才你这个师父又自吹自摆是第一箭手,老子不服,那个什么什么别,你要真有本事,就跟老子比一次箭,你先赢了老子,再来称什么第一箭手不迟。” 哲别放开了萨仁,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杜西川,似乎想从杜西川身上看出那个变成他一辈子心魔的男人的影子。 他的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呐喊,在燃烧,让他的每一处关节器官都显得无比兴奋,但他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杜西川,你是想用弓箭引诱我离开,然后让林丹这小子趁机救我徒弟吧,可真是自不量力啊,你凭什么以为,在一个八境的高手面前,你们还有可以逃脱的机会?” 杜西川却笑了,因为他赌对了! 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少年成名,遭遇挫折几十年,武道境界不能寸进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心如止水,依然能够自律,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继续苦修。 如果真有这份毅力,他必然早就突破极境了,而不是继续在八境盘桓。 现在的哲别,只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纵情声色,却又心有不甘的无聊小老头罢了! 听到哲别的话,林丹却是眼前一亮,眼神灼灼,盯着哲别和萨仁,准拟等哲别去追杜西川的时候,他便带着萨仁跑路,至于跑不跑得脱,先等跑了再说。 而萨仁却是连连摇头,她还想骂杜西川几句,突然想到杜西川冒死出来,就是为了自己,这样看来自己刚才故意接近哲别,想要刺杀他的动作,反而害了他,她突然宛声道:“师父,你放了他吧,只要你放了他,我心甘情愿跟着你一辈子,替你生孩子,绝不反悔!” 杜西川骂道:“臭娘们,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凭什么想用这种方式让老子承你的情,我告诉你,我要与这个混蛋比箭,我要把他射个透心凉,哲别,你究竟敢不敢比试?” 哲别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杜西川,就算是你父亲当年,也不敢比我单纯的比箭,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子,居然敢这样与我说话,当真嚣张,可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给我一个机会!” 哲别拿起自己的长弓,却不用箭,而是说道:“我给你先射箭的机会,而且我不用箭,而是用你射过来的长箭,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哲别的武道天赋极高,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八境高手,再加上箭术超群,本来完全有可能在三十岁左右踏入九境,依此发展下去,他必定可以在极境堂的历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没想到,任平生横空出世,以一人一刀压着整个西夏的武者无法抬头,而哲别参与了对任平生的那一役,他看着那个神一样的男人,突然之间再也没有了信心,觉得自己穷尽一生,再也不可能超过对手。 而他一直修炼的,都是不动如山诀,这样的心境,让他再也难以进入不动如山的状态,最后他不得不改修其他心法,此后几十年,始终无法踏入九境。 杜西川却呵呵冷笑道:“哲别,你不用装大方,你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大方,你敢跟我对射吗?你不敢,你被任平生吓坏了,失去了信心,现在用这样的方式假装大方,只不过是想赢我一局,然后试着恢复你那颗破坏的瓷片心,对不对?” 哲别的眼睛瞪的老大,又一次感受到内心隐隐的不安,这得确是他的心思,可没想到对面这个十四岁的小孩居然会识破,顿时让他感觉到无比恼怒,心里更加多了几分杀意。 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连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杜西川,你用不着表演什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花里胡哨都毫无意义,我看着你父亲的面子上才让你出手一次,你别不珍惜!” 杜西川又是一阵冷笑:“哲别啊,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人,明明是你怕死又想装,又怕以后传出去说我以大欺小,又害怕我背后的孛儿只斤氏,故意找个借口让我先动手,然后用还手的名义最好让我受点伤,出出气,却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不是东西。” 哲别终于被气到脸色发绿,再也忍不住,喝问道:“杜西川,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杜西川点点头,反问道:“你觉得你敢吗?如果倒推二十年,倒推到你与任平生的动手之前,你肯定真的敢,可是现在呢,你前怕狼,后怕虎,甚至不要脸到为了得到巴特玛璪去博尔吉济特氏要人,你的那点勇气和傲气早就丢在地上了,你想要杀我,别说孛儿只斤氏不同意,你们极境堂会同意吗?我可以告诉你,给你两百个胆子,你也不敢跟我动手!” 第258 背后有人在教唆 从杜西川站出雪中,哲别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上前攻击,杜西川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底气,而他现在在做的,就是把这份底气最大利益化,逼得哲别自缚手脚,这样杜西川和萨仁才有机会逃生。 哲别目瞪口呆,杜西川所料的完全准确,虽然现在的极境堂是爱新觉罗氏在当家,但在没有得到任平生真正的死讯之前,真没有人敢对杜西川动手,毕竟十四年前凉沧河一战,任平生造成的后劲太大了。 如果有人让任平生绝了后,就算从此躲在极境堂总部,被大批高手包围着,就敢说自己是安全的?当年万军之中,任平生也敢去威逼拖雷皇帝,极境堂那点防御,在任平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现在杜西川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丝毫不比当年的任平生弱,他的身上又流着孛儿只斤氏的血,就算极境堂,也对这样的天赋垂涎欲滴。 在哲别离开极境堂前来接任务的时候,就连极境堂中爱新觉罗氏的九境长辈,也对哲别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一得已,千万不要伤害杜西川。 可问题在于,杜西川是怎么领悟到这一切的,真的是杜西川领悟出的吗? 根据哲别得到的资料,眼前的杜西川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可现在杜西川所说的话,真的属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吗?莫非背后有什么人在教唆,这让他忍不住看一看一旁的林丹。 可是以哲别的了解,林丹也没有这么清晰的头脑,难道这周围还有另一个人在给杜西川出主意? 看着哲别东奔西顾,茫然无措,失了锐气和镇定,杜西川又一次在心里给任平生行了一个大大的礼,任平生这个假父亲,真师祖的名头还真的够响亮,即使隔了二十多年,也能让一个八境高手束手束脚。 虽然镇住了哲别,可是危机并没有解除,毕竟他与哲别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了,哲别不敢杀他,甚至可能不敢伤他,却能很轻易把他擒住,他根本跑不了。 杜西川突然笑了,说道:“哲别,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把巴特玛璪的婚书还给她,我就跟你比一场,给你一个让我受伤的机会,怎么样?” 一旁的林丹和萨仁都怔怔地看着哲别,他们根本不相信,老狐狸哲别会为了让杜西川主动攻击他,居然会愿意从此放弃自己的老婆。 杜西川却在一旁劝说道:“哲别,你可要把握住了,如果你能接住我射过的箭,反过来伤了我,从不定从此念头通达,直接就入了九境,这点代价,你难道不愿意付?” 哲别突然道:“好!如你所愿。” 他居然真的从怀中掏出婚书,扔给了萨仁,萨仁接过婚书,发现还真的是博尔吉济特氏出的婚书,上面还有自己那个便宜父亲的亲手签名,这让她又羞又愤,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夺过婚书,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旁边的林丹向她使了个眼色,轻轻呶了一下嘴。 杜西川射出一箭以后必定会转身逃跑,哲别肯定会夺过箭去反射,如果杜西川能射过这一击,双方必定会有一个追逐过程,这是林丹和萨仁唯一的逃跑机会。 萨仁思虑了一瞬,向他点了点头,杜西川如此待她,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先跑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来救杜西川,这是现在的唯一办法。 哲别却冷冷地对他们一笑,眼色向远处歪了歪,在两人的退路上,已经出现了三个极境堂的人,其中第三个人还是耶律保保,让林丹和萨仁的眼色一紧。 接下来将开始一场追逐,会是哲别先追上杜西川,或是林丹和萨仁先越过那几个极境堂的人,首先跑出去。 至于婚书,哲别心中从来没有当回事,大不了就说是丢了,再去博尔吉济特写一张就是了,能写一张,自然能写一百张。 杜西川笑了,他弯弓搭箭,向着远方的哲别喊道:“乖乖呆在那儿别动,让小爷射你个透心凉。” 哲别果然夷然不动,他的天赋就是射箭,目力之强,天下难出其右,再加上境界的差异,哪怕杜西川现在所持的是惊风箭,他也根本不惧。 哲别的目标很简单,接住杜西川射来的箭,然后反击,射掉杜西川一条胳膊或是大腿,如果杜西川有本事自己接回去,那也至少可以拖延他的成长速度,如果接不回去,从此残废,那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就算以后任平生来了,也没有道理说什么。 当然,也许任平生不讲道理,可至少哲别胸口的那口恶气,可以散了! 可杜西川却又放下弓箭,装模作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活动筋骨,似乎是在暗暗蓄力,实际却是在察看地形,计划逃跑路线。 哲别的脸上露出一抹冷冷地笑:“杜西川,你想寻找一条后路,可以躲避我的反击,最好能够逃出去,对吗?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今天你能逃掉,从此以后,我改姓你们孛儿只斤,叫孛儿只斤.哲别。” 杜西川也冷冷的笑:“哲别,既然我敢射箭,就有把握,我告诉你,现在的主动权在我,你现在已经被放在架子上下不来了,你死定了!” 哲别表情微微变化,却又马上恢复了镇定自若,他当然知道杜西川是在搞心态,可是他不担心。 不管怎么表演,两者的境界差在那里,不是任何心态可以弥补的,哲别现在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进行最后的表演。 一旁的林丹微微叹息,从两人刚才的一场心境的较量上,杜西川显然占了上风,以一个五境的实力,竟然能在一场与八境高手的比试中毫不畏惧,并且牢牢占据主动,光是这份淡定和从容,便已经是现在的林丹所比不上了的。 杜西川突然弯腰,从地上重新拾起了长弓,这把惊风弓的长度超过普通长弓几乎一半以上,以全铁胎为底,上面刻着极境堂大祭司亲手雕刻的阵纹,弓弦以牛筋混合金丝绞合而成,力量超过普通长弓的七八倍甚至更多,这才造成的惊风箭可怕的杀伤力。 第259章 激起尾雾的长箭 杜西川根本没有学过射箭,脑中自然回忆起接触断簇的那个梦里,他在拉开羿神弓那一刻的感觉。 他微闭眼睛,搭上长箭,慢慢拉开弓弦,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突然从心头升了起来,这种明悟让他下意识的使用出灵枢烛照经,试图对长弓进行烛照。 而更令杜西川震惊的结果产生了,他竟然感觉到长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欢愉的感觉。 是的,一把长弓竟然产生了“欢愉”的感觉,便如同离家流浪许久的宠物,突然间找到了主人,瞬间变得无比欢喜雀跃。 而在那一刻,“烛照”竟然成功了,杜西川清晰的感觉到,他与这把长弓在精神上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甚至让他的眼神锐利了许多,那远在数百步外的哲别突然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晴朗而寒冷的天空中似乎隐隐响起一声闷雷声,有风吹了起来,但与平常的风不同,这种风似是以杜西川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且越来越大,卷着地上的雪粉开始不断的向中心聚集起来。 “什么情况?杜西川的气势变强了,为什么他会用弓,而且他的弓术看上去好恐怖!”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打击哲别的心态,林丹在一旁喃喃自语着。 哲别的瞳孔骤然精缩,作为一个优秀箭手,他的目光、听力、感知力都远异于林丹,此时又被杜西川死死盯着,他对杜西川的这种感觉远比林丹强上几十倍。 而杜西川根本没有听到林丹的话,他再一次被拉入了那天的梦境之中,面对着可怕的黑龙,一点一点拉开那把羿神弓。 而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到的是,在杜西川的胸口,那条挂着木牌的破烂的绳索又开始泛起隐隐的蓝光,这些蓝光流入杜西川手中的惊风弓,让铁胎上复杂阵纹跟着一节一节被点亮。 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远处的萨仁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她颤抖着问一旁的林丹:“杜西川手上的弓,是不是在发光,那个弓为什么会发光?” 林丹也是诧异到了极致,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他根本难以理解的画面,让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哲别的脸色却是无比的凝重! 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惊风弓和惊风箭的制造技术,是极境堂从成立之前便流传下的技术,无论是惊风弓和惊风箭,都是某件传说弓箭的仿制品,上面的阵纹,可以积累力量,让弓箭射出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种力量的来源,也不知道阵纹承受力量的原理,他们只是固定的按照流传下来的图纸打造这种武器,并且继续一代一代向下传,等待有人能够破解这些迷团。 现在杜西川的这种状态,难道是掌握了某种可以有效利用这种强大弓箭以及阵纹的秘术了吗? 突然,哲别的心头一震,他清楚地看到了,杜西川正用眼神死死的锁定他,那种眼神,更像是一头洪荒凶兽正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只要他移动一步,那头凶兽便会立刻将他碾成粉末。 “装神弄鬼!”哲别想以满不在乎的话语给自己壮胆,可是那声音中却满是怯懦和恐惧,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微微开始颤抖。 “哲别,既然我敢射箭,就有把握,我告诉你,现在的主动权在我,你现在已经被放在架子上下不来了,你死定了!” 杜西川刚刚说过的话突然在哲别的脑海中泛了出来,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哲别很不理解,为什么杜西川能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杜西川不能移动。 可他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现在转身逃跑,那他在这些年中勉强建立起来的信心必将重新崩塌,这辈子将再无可能进入九境。 似是又一声闷雷声响起,山谷中的风变得更大了,甚至吹得林丹等人的衣角开始猎猎作响,无数的雪粉飞舞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而杜西川是那个漏斗底部的洞,将这一切的力量全部吸引了进去,也让杜西川手中长弓的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强,甚至连身体都在隐隐发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哲别喃喃念着,突然移步,向杜西川疾冲而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约定,顾不得境界无法上升,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极可能会死。 “小心!”萨仁刚刚开口提醒,杜西川猛然瞪大了双眼,松开了手中的弦。 一支长箭瞬间弹射而出,而在长箭的尾部,竟突然出现了一团浓雾,还没等所有人作出任何反应,这支拖着深雾的长箭已经轻易洞穿了哲别的胸口,然后继续前冲,一直到连续击穿了远处冲过来想要对付林丹和萨仁的两个极境堂的倒霉鬼,才炸裂开来,把最后一个倒雾鬼切成一堆肉块。 然后林丹和萨仁才听到爆裂般的呼啸之声,如同连续炸开了一连串可怕的惊雷。震得林丹和萨仁二人的耳膜生疼,甚至连整个山谷都在微微颤抖。 哲别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胸口处的一个小孔,号称能防御一切的承影甲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那支尾翼上激起雾气的箭如同刀子捅豆腐般轻易地洞穿了他的外甲身体和脊椎,甚至连箭尖上的阵法都来不及激发,又从背部装甲穿了出去。 他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巴巴地赶到这里来送死,后悔为什么一直执着于八境或者九境,后悔为什么要让杜西川射出这一箭,后悔...... 可是没有用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的机会! 对一个死人来说,更没有! “怎么会这样?”他甚至来不及问完这句话,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第260章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另一边的林丹和萨仁已经惊呆了,直到过了半息,林丹才咽了口口水,猜想道:“这和打雷后先看到雷光再听到声音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这一箭比声音还快!” 萨仁也咽了口口水,她是箭手,更懂得速度对于一个弓箭手的意义,下意识道:“如果在黑暗之中射出这一箭,这天下,还有谁能抵挡,杜西川他,是怎么做到的?” 林丹哭丧着脸:“不用在黑暗中,就算是你看着他发射,你能逃得了,防得住,我觉得极境的那些家伙,也绝对挡不住这样一箭。” 她刚想要开口喊杜西川,可看到远方的杜西川后就立刻闭了嘴,杜西川微闭的眼睛,身形仍然保持着松开弓弦的那一瞬,显然是在刚才那一箭中得到了什么感悟,正在细细体会,让作为弓箭手的萨仁羡慕不已。 可正在这个时候,奇变陡生,整座小山谷突然开始抖动起来,林丹反应极快,喊道:“小心,雪崩!” 刚才杜西川那一箭,竟超过了音速,而超音速激起了音爆,恐怖的音爆同时破坏了四周山谷上积雪的暂时稳定状态,引发了大雪崩,整座山谷的积雪都开始向中间倾斜而下。 “杜西川!”萨仁急的大喊,可杜西川却似什么也没有听见,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西川!”萨仁继续大喊,可是杜西川陷入明悟之中,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眼看雪崩规模越来越大,萨仁急了,跳起来试图向杜西川冲去,却被林丹一把拉住:“危险!” 本来萨仁实力就不如林丹,再加上刚刚受了伤,又心急,被林丹扣住以后,竟然根本挣不开,只能喊道:“林丹,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救杜西川,你再不放开我,我杀了你!” 在这样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恐怖景象面前,林丹自知无能为力,只能扛起萨仁向高处狂奔:“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必须先跑出去,不然的话,我们会跟杜西川一起被活埋!” 萨仁愤力想要挣脱他:“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要跟杜西川死在一起!” 可是林丹扣住她的经脉,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林丹带走。 雪崩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整座山谷都在不停颤抖,萨仁嘶声厉吼,可杜西川恍若未觉,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 突然间,杜西川睁开眼睛,目露笑意,可眼前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让他瞬间无比恐惧,三边山坡上的雪已经倾斜而下,如同一个倒扣的盆子,向他所在的地方扣来。 杜西川惊急跳跃,想要离开所站立的地方,可是雪崩的速度太快,他又不擅长轻功,才跳了两下,就被飞泄而下的雪块砸中,没入雪中。 又过了整整 半个时辰,雪崩才终于停止,可是整座山谷已经变了模样,积雪夹杂的泥沙和石块,几乎积起了十丈高,把整座山谷都堵得严严实实。 萨仁已经有气无力,她只能哀求林丹:“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是朋友的份上,求你把我放了,我要去救杜西川!” 林丹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默默解了她的穴位,一边哑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他只是一个大渊人,你不必过于介怀。” 萨仁白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向山谷中杜西川刚才所站的位置爬去,可是整个山谷的地形早已经面目全非,杜西川刚才所站的位置正站于中心点,积雪有十余丈深,已经彻底看不清位置。 “杜西川,杜西川,你在那里!”萨仁大声哭喊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萨仁开始在雪中寻找,她强行钻入雪中,左右上下前后探索着,真的到自己的头、手、身体被雪中的岩石撞得血肉模糊,却兀自不肯停止。 这个男孩子,只有十四岁,却给了萨仁前所未有的感觉,尤其是他手持弓箭从雪中站出来,硬杠哲别的那一刻,甚至用计逼着哲别把婚书退给萨仁的那一刻,萨仁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这个世界从此变得不再一样,哪怕是立刻被哲别杀死,也完全不重要。 然后杜西川突然如有神助,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击杀哲别,这就意味着因为哲别而突然带来的那些危机将迎刃而解,至于未来会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大不了便是跟着杜西川去凉州,以姐姐的身份生活在他的边上。 对的,只要能跟杜西川生活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在转瞬之间,这看上去那么美好的一切,突然间就失去了,而且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这让萨仁如何忍受。 林丹的心中不是滋味,他想要上前劝说萨仁,可是他不知道说什么。 林丹突然有些讨厌自己,从刚才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来说,实在太懦弱了,他不敢为了萨仁反抗哲别,甚至当哲别想要现场欺负萨仁的时候,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萨仁耗尽了所有的真力,再也压制不住哲别对她造成的内伤,她开始大口吐血,甚至也连手都抬不起来,可她仍然固执的想向下钻。 林丹拉住了他:“行了,巴特玛璪,如果你再上去,就没有力气爬上来了。” 萨仁笑笑:“如果找不到他,就再也不上来了,我就这里陪着她,下辈子,我比他早一点出生,我当他姐姐,一辈子护着他!” 林丹只能劝道:“可是乃蛮族人还需要你,你的外公还需要你,他们去西封山的路上困难重重,必须你前去守护。” 萨仁无力的摇了摇头:“乃蛮人欠了杜西川,这辈子还不了了,我现在去陪他,下辈子还给她。” 她满含热泪,用尽悲怆仰天大吼:“杜西川,你这个蠢猪,不是让你管自己跑吗?你为什么要钻出来,为什么要钻出来,你个笨蛋,蠢蛋,你这样死了,我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 第261章 你受伤了 林丹无能为力,他想说让她为了他留下来,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甚至他连说出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看着萨仁好艰难的向雪下钻。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萨仁彻底昏迷以后,再把她救出来,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可这时候,却听到有虚弱的声音旁边问道:“你们这是在挖我吗,还是在挖那个哲别?” 林丹回过头去,却见杜西川在不远的地方像一条蚯蚓一样从雪堆中探出头来,更离谱的是,他的手中居然还握着那把惊风弓,他猜到萨仁和林丹一定是在找自己,所以便开了句玩笑,只不过雪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这句玩笑开得有气无力,简直像是在呓语! 听到杜西川的声音,萨仁突然似忘却了所有的伤痛和疲劳,急急从雪堆中钻了出来,看到眼前真的是杜西川以后,瞬间便模糊了双眼,哽咽着道:“真的是你吗?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可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杜西川挠挠自己的脑袋,回答道:“这里有个小石柱,我原来想利用它来躲避哲别的弓箭的,等到雪崩到来的时候,我知道避无可避,只能跳在这个石柱旁边,刚好可以用来抵挡刚开始的雪崩,不过你那个心法和雪下面呼吸的办法真好使,不然我真爬不上来了。 萨仁跌跌撞撞从雪上爬过去,忘情地紧紧抱住了他:“太好了,你没有死,杜西川,太好了!” 林丹在一旁看着,心里酸得不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杜西川突然道:“停,萨仁姐姐,你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萨仁一愣,刚想说什么,突然就昏了过去。 杜西川连忙替她肥脉,却发现萨仁的受伤比他观察到的还要重,刚才她故意接近哲别,几乎用两败俱伤的方式试图偷袭哲别,可惜哲别对她太过了解,早有所备,再加上穿着承影甲,萨仁被真力反噬,已经是受伤不轻。 后来她为了抵挡哲别侵犯,拼死抵抗,又是伤上加伤,再后来为了救杜西川,耗尽了最后一丝真力,体内经脉断了数处,几乎油尽灯枯,性命垂危。 而且还不止这些,在她的体内,居然还有极重的阴毒。 杜西川猜测这种阴毒可能来自于长期在野外潜伏过程身体吸入的各种寒气,偏偏萨仁的不动如山心法最重稳定,呼吸之间阴阳不显,吸入的寒气无法排出,慢慢便积累成了阴毒。 平时这种阴毒的伤毒并不明显,等到她现在重伤的时候,这种阴毒开始在体内肆虐,正在摧毁萨仁的武道根基。 可萨仁的伤主要还是来自于哲别,是为了想替杜西川引开哲别,杜西川心里感动,连忙道:“快,她现在极度很危险,找一处地方,我要给她疗伤!” 他略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让人把刚才的那个帐篷搬过来搭好,这一次治疗,需要脱掉衣服!” 见林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他连忙解释道:“可能因为任务长期潜伏在野外,又使用不动如山心诀呼吸,体内吸收阴气过重,平时靠着自身真力压制,并不显现出来,可现在这些阴毒正在吞噬她生命,如果不及时治疗,即使她能活下来,武道根基也会全毁,这次我必须趁机把她的阴气排出来,这种排阴毒的方法涉及到全身所有的主要经脉和穴位,穿着衣服做不了,还有,她的肺也伤了,要针灸的,你懂的!” 林丹重重呼了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杜西川是医生,而且还是神医,又说得这么有道理,他只能照做。 更何况,就算没有道理,林丹也没有资格可以反对。 他转过头,却看到耶律保保正在远处山坡上注视着这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他是刚才跟踪过来的三个极境堂高手之一,杜西川的那一箭,在射穿哲别和另一个人以后,在第三个人的身体中炸开,真接把那个人切碎,却也耗尽了力量,让耶律保保躲过一劫。 跟着雪崩来临,耶律保保的位置最高,及时逃过一劫,那两个人的尸体却被雪崩所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耶律保保的腿却依然还是软软的,真正令他害怕的,当然不是雪崩,而是那惊天动地的一箭。 这是耶律保保一生中面临死亡最近的一次,如果当时耶律保保冲在前头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躲开这一箭。 他的脑袋现在还有点乱! 他想不明白,杜西川是如何射出这么可怕的一箭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杜西川在射出那一箭的时候,竟然在发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支箭射出以后,竟然可以在尾部拖出一团烟雾?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支箭在飞行过程所发出的,并不是他平时所听到的呼啸声,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的你惊雷声,甚至激发了一场大雪崩? 他想不更想不明白,在极境堂中号称箭术最强的八境高手哲别.爱新觉罗,是怎么被五境的杜西川给一箭射死的? 直到林丹吩咐他去拿帐篷的时候,他似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林丹,目光之中尽是茫然和不解。 林丹却以为耶律保保在违抗命令,怒道:“哲别死了,这支队伍重新归我指挥,怎么,你有异议吗?“ 按照极境堂的规矩,每支执行任务的队伍,都会设置一个核心成员作为首领,林丹是原来的首领,可昨天晚上哲别突然出现,他带着手令,级别也比林丹更高,顺利接管了队伍。 刚才林丹不敢反抗哲别,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极境堂的规矩,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首领具有绝对的支配件,队中成员不得反抗, 耶律保保似才反应过来,他连连点头,连忙想爬回山头去,搬乃蛮族留在营地的那个杜西川昨晚住过的帐篷。 才走了两步,他的脚步竟然一个咧趄,竟然栽倒在地上摔了一跤,自从他踏入中三境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摔跤,足见他的心神已经完全乱了。 第262章 难道说是大冬天被雷劈死的? 耶律保保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如梦初醒,想起来林丹的命令,赶紧去取帐篷了。 萨仁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帐篷中的毛毯上了。 有炭火在火塘中安静的燃烧,这让整个帐篷异常的温暖和舒适,也让萨仁的心前所有的放松。 在短暂的迷茫后,关于所有一切的记忆突然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灌了进来,最后停留在她冲上去想要抱着杜西川的那一瞬。 “杜西川!你怎么样了?”她喃喃自语,想要站起身来去察看情况。 所有的衣服顿时从她身上掉落下来,萨仁这才发现这些衣服只是盖在她的身上,而她此刻竟然一丝不挂,她下意识的去看了看自己的下面,一无异常,这才让她舒了一口气。 她立刻回想起来,自己受了很重的伤,而杜西川在最后一刻说的话是“萨仁姐姐,你受伤了!” 所以,是杜西川替她疗伤了。 她看看自己的身体,想想整个疗伤过程中发生的一切,瞬间脸色飞红,羞不自胜。 等她回过神来,重新去运转自己的真力,不可思议的感觉出来,她竟然感觉到浑身舒畅,仿佛她根本不曾受过伤,更像是沉沉睡了一觉,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更震惊的是,此前在她的体内一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她,让她的武道境界卡在六境巅峰动弹不得,可现在居然已经进入了七境,她完全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瞬间明白过来,杜西川治好了她,还顺手解决了他体内的一些隐疾,她的境界也随之进入了七境。 萨仁一件一件的重新给自己穿上衣服,想想这些衣服必定是杜西川一件一件脱下来的,瞬间又让她陷入某种旖旎的图面之中,脸色再次变得绯红! 此时,杜西川、林凡和耶律保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萨仁的听力异常灵敏,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们的内容也并不复杂,只几句,她萨便已经清楚三个人在讨论什么了。 关于哲别被杀的这次事件,林凡和耶律保保要统一一个什么样的口径上报给极境堂总堂。 雪崩之后,哲别的其他两个极境堂队员的尸体都被埋入了雪堆之中,至少要等到明年雪化开,才有可能找到,当然,更有能是这两个人的尸体被找到之前,便被野狗秃鹫一类的生物给啃食了。 其他两个小喽罗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哲别的身份却很麻烦——严格算起来,他是现在西夏皇帝,洪烈.爱新觉罗的堂弟,再加上他的武道境界,他在爱新觉罗氏中的地位极高。 在极境堂中虽然他只是八境,但是纯以箭术而方,哲别却是一枝独秀,所以在极境堂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又是这次任务的首领,这样的人莫名其妙死了,一定得有交代。 林丹在向杜西川作分析:“按理来说,你与哲别两个人属于公平对决,他死在你的手里,爱新觉罗氏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可问题在于,我们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极境堂的那些老家伙相信,你一个初入五境的十四岁医生,可以杀死一个踏入八境二十几年的成名高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话一问,耶律保保也盯着杜西川看,他也想知道,杜西川究竟用什么样的能力发现如此可怕的一箭,这是偶然的能力,还是已经彻底掌握的本领? 如果杜西川已经掌握了某种秘法可能继续射出这么恐怖的长箭,那就意味着杜西川甚至有了威胁九境的能力,这便成了一个重大的事件,甚至可能影响武道境界的划分。 杜西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拉开那把弓的时候,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否则不至于后面连雪崩都不知道,活生生给埋在里面,如果没有萨仁教我的雪下呼吸方法,我可能再也爬不上来了。” 林丹和耶律保保都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是孤例,那便没有那么可怕了,而且杜西川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当时的状态确实不正常,极像是被人控制了,有人通过他的身体发出了一击,射死了哲别。 林丹还想尝试着了解更详细的信息,便故意继续问杜西川:“那你至少回忆回忆,还记得什么东西,至少让我们有个说辞。” 杜西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曾经挂着一根旧粗绳挂着的粗木牌,是杜远捡到杜西川的时候,真正留在杜西川身边的信物。 可是在发完刚才那一击的时候,那根旧绳子突然碎成粉末,什么都没有剩下,只剩下一块满是裂纹的旧木牌。 直到此事,杜西川才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根旧绳子从杜西川出生开始就挂在他的脖子之上,已经整整十四年,从未离身,一直那么旧,却也只是那么旧。 可就是因为挂得太久,也太破旧,才让杜西川和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这根绳子。 可是现在想想,却是疑惑丛生,这世界上又有什么的绳,可以挂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十四年,经历各种汗渍水渍磨损,却一点没有烂? 而直到那一击发出的时候,杜西川才明白过来,这根绳子绝不简单,只可惜,现在这根绳子彻底碎成了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关于这根绳子的信息,只能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去问杜远。 可杜西川无法向耶律保保和林丹解释这一切,他只能道:“那个,我当时好像听到了雷声,会不会因为你的的长生天看哲别很不爽,借我的手顺便解决了他。” 林丹白了他一眼,哼道:“可现在是冬天啊,怎么会打雷?难道我要告诉极境堂的那些老家伙,哲别是在大冬天里被雷劈死的?” 杜西川也翻翻白眼:“说被雷劈死的话,确实过分了,而且等明年雪消融的时候,哲别的尸体就会露出来,虽然说被秃鹫分尸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排除被别人发现的可能性,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哲别是别人用箭射死的。” 第263章 如果三个人联手? 萨仁听到这里,突然推门而出,向远方喊道:“那就不要提杜西川,就说哲别拉我去单独练箭,我刚好踏入七境,力量掌握不稳,哲别过于托大,被我误杀了,反正杜西川用的是我的弓和箭,极境堂来查,也能对得起来!” 林丹和耶律保保都转过头来盯着她。 林丹首先问道:“萨仁你没事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好得这么快,表弟你的医术可真是不简单!” 而耶律保保却是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你刚刚不是受了伤吗,受了伤后不是境界会下跌吗?为什么你不仅没有境界下跌,反而破七境了?” 萨仁洋洋得意:“杜西川的医术太厉害,他刚才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替我治疗了一遍,然后我就破七境了!” 杜西川最初的估计没有错,一直在阻碍萨仁踏入七境的便是她体内的阴毒,事实上所有修炼不动如山心法的都可能有这个问题,只是萨仁是女子,这个问题便表现的更为严重一些。可等杜西川把胶着于萨仁体质内的寒毒彻底清除后,她体内积攒的潜能便瞬间激发出来,一举突破了七境。 可现在他满头黑线,治伤便是治伤,萨仁用得着加上“仔仔细细”和“里里外外”这两个形容词吗? 不管怎么听,这两个词语都是很羞耻的吧? 他偷偷瞄了一眼耶律保保和林丹,还好,两个人的表情虽然怪异,但显然不是针对他。 耶律保保和林丹现在嫉妒欲狂。 只不过耶律保保妒忌的是萨仁的武道境界,此前他与萨仁都是六境,虽有差异但是差距不是断层式的,毕竟六境与七境之前是一个大境界,也是一个大坎,完全不是前面的四五六级之间的差距可比,两人谁能有机缘首先踏入七境,还未可知。 毕竟从六境要踏入七境,机缘比苦练更重要,平均每二十个进入中三境的人,只有一人可以踏入七境,足见这道门槛有多难。 所以,在极境堂中,七境是一个标志性的境界,只有踏足七境,才有资格独立带一支队伍外出执行任务,成为队伍首领,比如说林丹,便是七境。 可是才二十岁的萨仁,在打架受了一次伤以后,居然就这样躺进了七境,这样的机缘,如何不让耶律保保嫉妒? 而林丹则是忌妒杜西川,他喜欢萨仁,虽然知道萨仁对杜西川有好感,可杜西川毕竟只有十四岁,林丹觉的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杜西川用这样的方式治疗萨仁,总让林丹的心里如同被虫子啃过一般,乱七八糟的完全不知该作何思考。 同时,林丹以二十二岁踏入七境,本来一直以为比萨仁的天赋更强,在心理上有优势,现在萨仁以二十岁踏入七境,远远超过了他,他的优势,已经变成了劣势。 等到萨仁回到极境堂,作为一个二十岁踏入七境的天才,并且是个极风箭手,并且那个最有天赋的惊风箭手死了,会有多少人从此盯上萨仁,会有多少人开出各种条件去博尔吉济特求婚。 不,现在去博尔吉济特族求婚已经没有用了,就算萨仁那个便宜爹同意,极境堂的那群老家伙也一定会反对,怎么可能让一个超级特殊天才成为某个的妾室? 看着林丹和耶律保保的扭曲表情,萨仁顿时火了:“干嘛干嘛,我晋级了,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不成?”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言不由衷的向萨仁表示恭喜。 萨仁更加得意,对耶律保保道:“怎么样,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向上报告,我让杜西川也帮你瞧瞧,看看有什么隐疾,说不定你治完以后,也进七级了。” 耶律保保有些心动,可马上把这个主意给否定了。 每个人从六境进入七境的机缘各不相同,萨仁的机缘是受伤和疗伤,他的机缘却不一定是这个。 最重要的是,杜西川会如同治疗萨仁一样治疗他吗? 肯定不会。 两个人两天前还你死我活打过一架,然后又勾心斗角吵了一次,彼此之间虽然有了一点识英雄重英雄的味道,但总体来说,肯定是像敌人多过像朋友。 如果杜西川得到了治疗他的机会,最大的可能会趁着治疗的机会,直接干掉他,这样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乱说话,别人还指摘不出毛病来。 问耶律保保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如果把耶律保保和杜西川互换位置,耶律保保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将心比心,耶律保保怎么敢小命放到别人手中去。 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可以当面说出来,于是耶律保保只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林丹,你别看我,严格来说,我是靠着爱新觉罗氏的关系才有资格进极境堂的,我不可能帮你们说谎,我看到了什么,便会说什么,至于他们信不信,不是我关心的内容,这是我的原则,我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境界去损害家族的利益。” 杜西川在一旁呵呵冷笑:“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耶律保保的脸色微变,却又无可奈何,他拿杜西川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的林丹脸色阴沉,手指已经被捏到发白,这副狰狞的表情真的把耶律保保吓坏了,他以为林丹已经对他起了杀心,赶紧向林丹求饶:“我可告诉你,你不能再杀我,如果再杀我......” 这里的三个人,耶律保保现在一个也打不过,如果三人联手? 耶律保保真的开始害怕了! 杜西川突然道:“耶律保保,我告诉一个关于王公子的秘密,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一定对你们有重大意义,而作为交换,在这件事上,你同意萨仁的意见,行吗?” 耶律保保的眼睛一亮,就连林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关于王公子的任务,是他们这次任务原定的核心,只是因为凉州城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又加上这次乃蛮人攻城事件的干扰,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王公子的相关信息,只能在这里等着。 第264章 他早就走了 耶律保保想了想,说道:“光是秘密不够,除非你带我们的人去面见王公子,你是医生,可以用治疗的名义见到王公子,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做坏事,我们只是给他一点临时的解药,让他健健康康,行不行?” 杜西川摇摇头:“这个不可能,根本做不到!” 耶律保保的态度坚决:“那就没得谈,除非你让我们的人与王公子接触,否则的话,我们的任务没法完成,听不听秘密都是一样。” 杜西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笑意突然让耶律保保觉得心烦气躁,似乎每件事情要出乎意料的时候,他都曾见过杜西川这么笑。 杜西川道:“我这个秘密,就是与你们的任务有关,如果你们愿意听这个秘密,那么可能还能挽救一些什么,如果不愿意听,那么,任务一定会失败,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受处罚!” 耶律保保和林丹的心里同时升起了极差的预感,他们仔细回忆了这些天的种种迹象,突然间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王公子根本没有在凉州,他早就走了?” 杜西川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从王公子连夜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八天时间了,虽然王公子的武道很弱,但是依靠着道衍和谢春风,他们至少已经走了几千里,甚至现在可能已经接近或者到达西封山了。 就算现在耶律保保和林丹知道了这个消息,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向西封山紧急传递,也不太可能在两人之前送抵极境堂的总部。 杜西川在这个时候把王公子的消息告诉俩人,对极境堂来说,意义已经不大,可是对俩人来说,却有极大的责任区分。 一种是俩人察觉到了异常,把消息传递到了总部,可是因为路途遥远,情报无法及时送达,责任并不大。 另一种是总部发现王公子突然出现,倒过来追问俩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而俩人一无所知,反而这凉州傻乎乎的等人,肯定要背负失察的重责。 林丹顿时焦急起来,连忙要开始喊人传信,要把这件消息赶紧传送出去,可一旁的耶律保保制止了他:“队长,现在并不差这点时间,至少我们需要发一个更准确更详细的信息,不然的话,这一次任务,我们可能会得到很惨的处罚。” 林丹立时反应过来,笑杜西川露出一个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亲爱的表弟,透露一点信息呗,表哥欠你一个人情。” 杜西川却把脸转向耶律保保,问道:“怎么说,换不换?” 耶律保保脸有点黑,却也只能乖乖道:“换!” 杜西川的嘴角拉开了一条缝,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几乎都要看不见了:“你们得向长生天发一个誓,而且不能搞鬼,不然我不放心。” 林丹和耶律保保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奈,他们现在是真的拿眼前的杜西川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们只能乖乖举起两个手指,用西夏最标准的仪式发誓道:“伟大的长生天......” 杜西川终于满意了,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大约八天前,王公子与道衍和尚来到凉州城,然后便连夜去了西封山,很可能是去你们极境堂总部了。” 林丹和耶律保保又是对望了一眼,眼睛中满是赅然之色,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是你查出王公子中了毒,然后让他们去极境堂的吗?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杜西川摇了摇头:“是毒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替他们简单治疗了一下,压制了一下病症,提醒他们,你们极境堂经常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他的病极有可能与你们极境堂有关,然后他们就急得连夜出发去西封山,还让我们在云福楼假扮他们都在!” 林丹和耶律保保还没有开口,萨仁已经激动起来了:“杜西川,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你猜到这是极境堂搞的鬼,而且你还压制了一下病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杜西川当然知道那是草蛇灰线毒,也知道草蛇灰线之毒是极境堂的几种武器之一,可他还是低估了草蛇灰线的在极境堂的真正地位。 按照杜西川的想法,只要王公子到达西封山的极境堂总部,王公子已经知道极境堂的人给他下毒这件事,便已经遮不住了。 根据他治疗王公子时的设想,只要王公子能保密,极境堂的人不太可能想到凉州一个十四岁的小医生居然能有这么高的医术。 可是时势发展之快远远脱离了他的想象,被云镜的一系列计划推动着,杜西川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极境堂的人就算用脚趾也能想出来,王公子的状态是得到了杜西川的治疗。 只要极境堂的人仔细检查王公子的身体,必定会得出一个结论——王公子快要痊愈了。 在这种情况下,极境堂杜西川医术的恐惧将会无限放大,最后得出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结论! 这样的情况确实很不利。 所以杜西川有了另一个弥补的办法。 与其让极境堂总部产生怀疑后再倒查,不如让耶律保保和林丹发一份情报给总报,让极境堂的总部确信,草蛇灰线毒并没有泄密,杜西川只是检查出王公子的病不同寻常,而杜西川医术惊人,暂时压制了那些病症。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可以把这件事造成的负面伤害降到最低。 可即使是这样,对于林丹、耶律保保和萨仁三人来说,这个消息也远比哲别去世、王公子暗地里前往西封山这两件事更重要。 极境堂的五大王牌武器传自上千年前,而更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的超脱时代,与超脱时代的一些超脱者使用的武器有关,其通过特殊的工艺,可以让武器发挥远超想象的可怕力量,比如惊风箭,就是这样可怕的存在。 第265章 不要再说下去 而这其中,惊风箭、斩魄刀、承影甲和灭魂钉都是战术级武品,而草蛇灰线是唯一可以称为战略级的武器,远比其他四件武器的等级要高。 如果草蛇灰线被人发现并且破解了,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并且产生完全不可控的后果,影响西夏王朝的政治和外交的稳定性,甚至于威胁天下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所以,即使在极境堂中,与草蛇灰线毒有关的资料全部属于绝秘等级,如林丹这样的级别,根本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资料。 最多只是大概听说过一个名字,对于如何让对方中毒,会产生什么症状,如何解毒等一概不知。 他们此次的核心任务,也不过是“偶遇”王公子,给他一些暂时压制的解药,继续引导王公子前往西封山,顺便让王公子对极境堂留一个印象罢了。 杜西川认为,他们已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了最小,可是这个“最小”也已经远远超过了林丹等三人的认知,三人都认定,按照目前杜西川所掌握的关于“草蛇灰线毒”的情报,必定会遭到极境堂不顾一切的清除行动! 杜西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事有多严重,他看着三人惊异的面孔,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遇到一个病人,给他缓解了一下病情,然后猜想了一下病因,这有什么不对吗?” 萨仁几乎要哭出来了:“杜西川,你知道吗?为这么件事,你会被追杀的,而且是无穷无尽的追杀,甚至你的所有家属亲人朋友都会受到牵连,他们......” “等等!”林丹却打断了萨仁的话,“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说的越多,对杜西川而言,就越不利!” 萨仁瞬间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转头去询问耶律保保和林丹,“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件事能瞒得住吗?” 耶律保保摇摇头:“肯定瞒不住!” 他转头看看杜西川说道:“你不要对王公子和道衍抱什么希望,他们去极境堂后,极境堂一定会问他们关于你的事情,而他们一定会把你卖的干干净净,甚至可能添油加醋,你不要抱可能脱身事外的希望了!” 杜西川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耶律保保的意思,也对自己当初轻率地答应治疗王公子的决定感觉到后悔。 这些天中,他已经进一步体验到了那种黑暗,越是大人物,越是不要脸,撒谎发誓全都不值钱。 就比如说卜克汗,杜西川完完全全是救了他的命,可他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感激,最后还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哲别。 以此类推,如果极境堂要与王公子达成什么协议,而王公子又不知道草蛇灰线毒的重要性,不知道杜西川的价值,王公子一定会毫不客气把他当作与极境堂讨价还价的筹码,必要的时候,直接把他卖掉。 杜西川突然觉的自己有点不值。 林丹突然道:“其实这件事也不难解决。”他仰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西川,“只要你加入极境堂,那么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包括你杀了哲别这样的事,都不是什么问题,只会让皇朝更加重视你。” 看着耶律保保几乎把“你疯了吗”这四个字写在脸上的表情,林丹解释一句:“他的真实身份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和乌云公主的儿子。” “哦。”耶律保保点点头,脸上不仅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有一点恍然大悟的感觉,连心里都感觉舒服不少。 人总是一样,当对方的强大有其理由的时候,自己的失败也就变得有理由了,耶律保保本来对于被十四岁低境界的杜西川打败是一种羞耻,现在反而觉的一切都容易接受了。 被那种怪胎打败,是正常的,至少还逼着他只能以伤换伤,耶律保保觉的自己挺牛的,不过他突然间又开始担心起来,万一杜西川真的去极境堂,他一定会第一个被针对吧?到时候要如何自保? 就在耶律保保胡思乱想的时候,萨仁已经瞪大了眼珠,用一种无辜可怜又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在看着杜西川。 如果杜西川能接受自己的西夏身份,绝对有资格进极境堂,对两人的关系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可杜西川想也不想便否决了。 他自小在凉州长大,骨子里便认同了凉州身份,对西夏人带着下意识的仇恨,现在莫名其妙要让他变成一个西夏人与大渊为敌,他根本不可能同意。 更何况,杜西川从来不觉得自己与任平生和乌云公主有什么关系,绝不会为了这个假身份中了云镜的圈套,被他在某个计划中当枪使。 “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萨仁姐姐,我再跟你们强调一次,我是杜西川,是个孤儿,与你们说的任平生和乌云其其格没有关系。”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在身上带了十几年的木牌,递到三人的面前:“我师父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唯一的信物是这个东西,上面还有一个烂绳子,只是现在绳子断了,只剩下这块木牌,你们看看这块木牌,还会觉的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吗?还能相信云镜编的那个鬼故事吗?” 萨仁拿过木牌,林丹和耶律保保也都凑上来观看,木牌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上面所刻的字也早模糊不清,完全认不出来,可杜西川能把这样普通的一块牌子放在身边,可见这块木牌对杜西川而言必定意义非凡。 而且从昨天直到现在,杜西川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刻一块木牌,如果真要混淆,也应该接受耶律保保昨天递给他的假玉牌。 萨仁等三人对望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茫然和不可思议的神色,萨仁小心翼翼地把牌子递给了杜西川。 杜西川问道:“萨仁姐姐,你有细绳吗?刚才雪崩的时候,绑这块木牌的绳子断了。” 萨仁一愣,摸摸自己的头发,把一根辫子缠着的长头绳解了下来,递给了杜西川:“这个你要不要?” 第266章 我这边没问题 杜西川也没多想,跟萨仁说了声谢后,把头绳接过来,串在木牌上,又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萨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而林丹和耶律保保都怔怔地看着两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西川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要根头绳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是犯了你们乃蛮族的什么忌讳了?不会我要根头绳就要娶了萨仁姐姐吧?” 萨仁的脸涨得更好,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别多想,一根头绳而已,我有很多这种头绳,很普通的。” 杜西川又看看耶律保保和林丹,两人也连连摆手:“没事,确实没事!” 杜西川白了两人一眼:“大惊小怪,莫名其妙!” 林丹却在心里泛酸:“你个小孩子,虽然是一根头绳,可是你把这根头绳串上你自己的身份信物挂在脖子上,你让头绳主人怎么想?” 可是酸归酸,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根本不敢在嘴上说出来。 耶律保保向林丹使了个眼色,向他秘密传音说了一些什么,两人商量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耶律保保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就跟总部报告,根据总部任务,我们在景观城一直没有等到王公子,于是改而前往凉州城打探情况,无奈刚好遇到乃蛮人试图攻占凉州城,双方战斗时,凉州城封城戒严,直到昨日战斗结束后,我们才打探到消息,王公子在凉州城意外遇到小神医杜西川,在经过治疗以后,发现了新的线索,很可能已经于七日秘密前往西封山极境堂总部,还请沿途与总部注意,我部将王公子等队伍进行追查,请给予配合” 杜西川想了想,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 林丹和耶律保保都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极境堂传情报,居然要问杜西川的意见,实在是滑了大稽,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第一手资料来自杜西川。。 一旁的萨仁道:“再加上一句,爱新觉罗.哲别在与徒弟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单独外出练箭时,不知因何缘故,被巴特玛璪误伤,恰逢山谷雪崩,哲别被埋雪中失踪,至今生死未知!极境堂另有二人阿克巴和木拉图拉在寻找哲别过程也被雪崩所埋,至少也未见踪迹。” 雪崩是事实,哲别被惊风箭所伤也是事实,师徒两人相互练箭导致误伤,也说得过去,如果要找一个可以撇开杜西川,却又相对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是这样。 唯一的漏洞,是明年雪水融化以后,哲别的尸体被找到,别人就会发现他是在穿着承影甲的情况下被一箭穿胸,这种力量是萨仁根本不可能达到的。 但是这种概率很小,大漠上到处都是秃鹫,他们最大的能力就是寻找各种尸体,所以哲别的尸体会在积雪完全融化之前就被秃鹫找到,然后被彻底天葬,什么痕迹也不会剩下。 林丹和耶律保保面面相觑,尴尬不已,如果他们把情报写成这样,就意味着他们彻底跟这件事绑定,将来如果这件事有反转,他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们刚刚跟长生天发过誓,得到了杜西川的情报,而萨仁也把所有的责任扛到了自己身上,两人是根据萨仁的讲述书写的情况,就算要追究,责任也不大。 两人的目光相互扫视,又相互传音,商量了几句,最后道:“好!就这么办!” 林丹也没有磨磨唧唧,飞速书写了三份情报,绑在三只信鸽的腿上,传递了出去。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从目前看起来,这件事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现在他开始担心李屠夫和他的手下们,便问道:“白马寺的人,你们抓了几个?” 耶律保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跟白马寺有关?” 杜西川知道这件事遮掩不过去,也无需遮掩过去,便点头道:“王公子的手下道衍你们肯定知道,他硬要把我算在白马等中,我想想也不错,所以就答应了!” 耶律保保和林丹倒也没有怀疑,如果杜西川要选择一个势力,凭着他对王公子的治疗,白马等必然是最佳选择。 耶律保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看林丹,林丹的脸有点黑,他挥了挥手,吩咐道:“行了行了,无足轻重的人,都放了吧!” 杜西川又问道:“没有死了的吧?” 耶律保保摇摇头:“没有,有两个被暗器伤了的,但是伤得不重。” 杜西川点点头:“那没事,只要没死,没缺胳膊少腿的,靠你们那些人弄出来的伤,我都能治!” 这话伤害性不大,却侮辱性极强,可耶律保保也无可奈何,因为杜西川似乎半点没有吹牛,他只能受着。 似乎所有的危机都暂时过去了,事情可以告一段落,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跟三人商量道:“要不就这样结束吧,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丹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杜西川,今日咱们开城布公,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杜西川瞬间想起来,耶律保保曾经跟他提过的另一件事,刘咏晴和灭魂钉的事,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所画的那个人,我肯定没见过,但是你们是不是在追查一根金色的钉子?” 耶律保保和林丹都是神色大振,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一根金色的钉子,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它现在在哪儿?” 杜西川似是细细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五六天前吧,有几个马匪从外面回来,跟我买特效金创药,用这个付钱,可是我觉得那个东西很邪,就没有收,后来是杨百户收了那根钉子,让人浇了童子尿以后炼成金子了。\" 耶律保保、林丹和萨仁瞬间连脸都绿了,耶律保保第一个跳起来:“你们这是疯了吗?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 杜西川斜睨了他一眼,反问道:“不就是根金钉子嘛,上面沾了点邪气,炼一炼,变成一块小金饼,可以用来买东西,不是挺好吗?你们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第267章 她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你!你!你们!”耶律保保觉的自己已经气的要吐血了,可偏偏他不能说那是灭魂钉,更不能透露灭魂钉的秘密。 “不对!”林丹突然发现了杜西川话语中的漏洞,“如果你只觉得那是一根有点邪性的钉子,为什么就认定我们找的人与那根钉子有关。” 杜西川一愣,顿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本来的计划是把灭魂钉的来源栽赃在马匪身上,那些马匪行踪飘忽不定,在路上捡到刘咏晴,再从刘咏晴身上捡到金钉子,也属合理,若是以后极境堂再追查,便把锅甩到这次保卫战中战死的马匪或者是马老大那一伙人身上,来个死无对证,任谁也查不到。 可偏偏林丹发现了大漏洞,让杜西川根本无法解释。 他的心一横,反正他刚才已经提到了关于草蛇灰线之毒的事,再多一件,也就那样,于是翻了翻白眼道,反问道:“行了行了,我告诉你们吧,我知道那个钉子叫灭魂钉,是你们西夏皇室的东西,我师傅以前替别人看病的时候早就见过这种东西了,只是他让我以后不要跟拥有这种东西的人沾边,我才故意不想说罢了。” 林丹点了点头,杜西川的师傅是杜远,而杜远的师父和师娘是任平生和乌云公主,知道关于灭魂钉的事倒是合情合理,让自己徒弟不要与钉魂钉沾边也合情合理。 如此看来,他们追查的杀手惊鹊和她身上的秘密,显然暂时失败了。 惊鹊极有可能已经丧生野外,而在经过这一场暴雪之后,根本就无迹可寻了。 可林丹和耶律保保还是不相信杜西川的话,他们现在都觉的杜西川深不可测,而且滑不溜丢,没有一句话是可信的。 可是他们也拿杜西川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先把这些跟极境堂的总部报告,等待总部作进一步的指示。 杜西川突然又开口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解答了你们的疑问,那么我也问你们这个问题,你们在追查的那个女人是谁?她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此话一问,耶律保保等三人齐刷刷把眼睛看向杜西川。 “不用想那么多,我没有把那个女人藏起来,耶律保保你是知道我们军卫所和我的那个房子的,像是能藏女人的样子吗?再说了,我最烦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绝不会有兴趣去收养女人。” 杜西川的这句话倒是让三人颇为认可,杜西川明显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爱惹事的人,换个人,如果有这样的天赋,有任平生和乌云格格这样的父母可以认,早就上赶着唱高调,可杜西川却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生怕与这种泼天的富贵沾边。 可耶律保保想了想以后,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问道:“小兽医,我怎么看,都觉的你的这个回答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西川脸色平静,淡淡地道:“耶律保保,你用不着通过刺激的手段来故意来试探,我也不瞒你们,我得确想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凉州,毕竟,你们能用灭魂钉这种东西来对付她,她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个倒是真话,毕竟刘咏晴被云暮然带到身边,如果搞清楚她的身份,就可以采取一些预防措施,防止出现不可预见的危机。 他略顿了顿,看到耶律保保等三人的目光中全是怀疑,明显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甚至怀疑就是杜西川把那个女人藏了起来。 他只好继续解释道:“你们针对王公子的目标,不就是针对白马寺吗?那个女人的事情极可能也与此有关,作为白马寺的人,难道我不应该了解一些情报进行自保吗?” 这样一说,耶律保保和林丹倒也没有在怀疑,两人对望了一眼,又可以用秘密传音进行交流,最终他们认定,如果以后通过杜西川与白马寺有所接触,对于极境堂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杜西川现在对他们很坦诚,如果他们藏着掖着,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俩人彼此点了点头,由林丹对杜西川道:“那个女人其实西封山某个大族家中的婢女,偷了家族中重要的东西,偷偷跑出来,那个家族向我们极境堂发任务,一定要把她追回去,把东西交出来!” 杜西川没有回话,只是用他那双无辜的小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林丹,直看着林丹心里发毛,反问道:“我把真实的情报告诉你,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来看我?” 杜西川冷冷一笑:“我在看你的眼睛,想看看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一个白痴,为什么觉的可以用这种鬼扯一样的话来糊弄我?我都说了,我知道灭魂钉的价值,更知道你们可以利用灭魂钉进行追踪定位,你告诉我,要什么样的家族,才能有钱到在婢女身上扎个灭魂钉来给进行定位,防止她逃跑?” 林丹干咳一声躲避尴尬,他的脸显得有点红,他与耶律保保再次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才道:“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就是这样,有一个大族宗祠中,专门圈养了一批大渊的少女,专门教导礼仪和仪式,在长生天和种族先人祭祀的过程中作为侍女,而给这些少女扎上灭魂钉,也是属于仪式的一种。 为了防止仪式被泄漏,他们委托我们极境堂对这些少女进行背景调查,确保这些少女家世清白,没有涉及到大渊官方,没有间谍混在其中。 而我们在对这些少女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其中一个少女在从大渊赶往西夏的过程中被人调了包,换上的人是一个名叫惊鹊的杀手。 可这个惊鹊很机警,我们刚收到一点风声,她便逃得无影无踪,而且,因为她机敏异常,长相好看,在那个大族中已经开始在接触一些秘密,那个大族生怕族中的核心机密被泄漏,所以委托极境堂,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把她找到!” 第269章 爱恨随之消失 杜西川有些心动,这惊风与确实非常小可,当它与杜西川的烛照相连的时候,竟然可以吸引杜西川的内力和吊牌挂绳的力量,射出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这让他颇为心动,下意识便想去接过长弓。 可杜西川还是立刻放弃了,这惊风弓的特征太过明显的,俞不凡和俞彪等人一眼就能看穿,到时候给他一个里通敌国的罪名,他可就解释不清了。 “萨仁姐姐。”他微笑着道:“我是个医生,不是弓箭手,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防身吧,毕竟一个弓箭手丢了弓箭,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我有机会就来这里找找,哲别的弓箭还在这时在,等雪融化以后,就会露出来的。” 萨仁略微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她微微笑了一下:“好,杜西川,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一同用箭去狩猎!” 杜西川重重地点点头:“好,等我这次回去,就把不动如山心法好好练一练,这个不动如山心法,对我行医也是有好处的,以后我施针,动手术的时候,可以更准确,手也可以更稳,对于提高手术成功率,实在是大有好处。” 萨仁的眼睛一亮,连忙道:“那我再把不动如山的心法跟你好好讲一遍,再把里面的在些细节疑点也跟你好好解释一下。” 杜西川有些迟疑,问道:“萨仁姐姐,这种心法都是各师门的秘籍,你这样传授给我,你们师门不会怪罪吗?” 萨仁向哲别被埋的方向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释然了。 因为射箭天赋,萨仁从小被哲别看中,悉心进行培养,在萨仁心中,对于哲别也极为敬重,可实际上,哲别对萨仁怀着别样的心思,不仅想纳萨仁为妾,甚至在最后阶段,想直接在林丹面前侵犯萨仁。 这样的举动,让哲别以前一切对萨仁的好都变了味道,只不过现在哲别死了,爱恨都随之消失了,便如同死的是一个全不相关的人,萨仁并没有感到特别伤心! 她咧开嘴,自嘲般笑了笑,然后道:“现在我没有师父了,自己可以作主,我想教给谁,就教给谁,谁也管不了!” 杜西川也笑了,他本来还担心哲别的死会影响萨仁的状态,现在看来,全无必要了! 萨仁给杜西川上了半个多时辰的课,直到杜西川再无问题,两人才结束了本次授课,杜西川把三枚特效归元丹给了萨仁:“萨仁姐姐,如果受了内伤,就赶紧服这个,可以吊命!” ...... 又半个时辰之后,杜西川和林丹双方两支队伍在景观城前的山坡上分开了,白马寺的人向东走,而极境堂的人向西去。 白马寺中,带上李屠夫,一共来了十一个人,可以说,整个凉州的白马寺已经是倾巢出动,可是论到战力,明显不如极境堂,五个人受伤,一个伤势有点重,三个人被生擒,幸而没人丧生,这其中有人数的劣势的影响,但也无法否定双方的实力差距确实明显。 杜西川首先给几个伤者进行治疗,在他神奇的医术,这些伤者轻而易举便恢复到七七八八了。 被俘的人本来以为无幸,却不料杜西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三句两句让极境堂放了人,这些人本来看不起杜西川,更是因救杜西川而被俘的事难免生心怨怼,现在看到这个场景,却彻底改变了这个少年堂主的态度,变得异常尊敬。 背向行走了几步,萨仁突然回过头,冲过来狠狠抱住了杜西川:“杜西川,一定要保重!” 杜西川的心头竟也莫名变得有些酸涩,但他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只是拍了拍萨仁的后背:“放心吧,你也要好好的!” 李屠夫和白马寺的一群手下顿时一个一个大跌眼镜,在他们的记忆中,两天前这个含沙射影还偷袭杜西川,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可仅仅过了两天,却变得如此难舍难分。 是这西夏老婆特别好娶呢,还是自己的堂主天生魅力难自弃呢,这些手下对杜西川流露出滔滔江水一般的景仰...... 回去的路上,杜西川作为堂主,向所有人发布了第一条命令:所有人把刚才的一幕都忘掉,若有人传出去,视与敌寇同谋...... 凉州现在正在经历一场狂欢。 虽然这场战争来得太突然,去的更加突然,轻率的莫名其妙,简直如同一场游戏。 但是胜了就是胜了,而且是狂胜,城外密密麻麻的俘虏足以证明这一切根本不是梦。 只是俘虏实在太多了,除掉那些在最后阶段偷偷跑掉了,总人数仍然超过一千五六百人。 凉州城一共有四个城门,也就是有四个瓮城,但是因为守卫兵力不足,其余三个瓮城早就被封死了,里面空间极大,按最初的计划是放开其中两个瓮城,便如同两个大监狱,先把人放进去再说。 可等到要执行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有大问题,那两个瓮城之中根本没有生活设施,吃喝拉撒全是问题。 无奈之下,经过紧急商议,还是决定先对这些俘虏进行紧急处理,然后再重新分配安排,而所谓的紧急处理,便是把所有的俘虏全部打入奴藉,再进行拍卖分配,所筹的资金一部分用于支付受伤资金和扶恤金,另一部分用于弥补城防损耗。 乃蛮人没有任何反抗,从他们昨天放弃最后的逃跑机会开始,他们就已经认命了,现在的他们,就好像一头被狮子扑倒在地的野牛,只能任由狮子活活啃食自己的身体,除了偶尔发出几声悲鸣,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在朔风之中,乃蛮人被一队一队押到主城墙前,凉州的士兵和百姓则拥到主城楼上开始出价,年轻貌美的女性最受欢迎,体格健壮还能生育的妇女其次,然后是那些长相姣好的小女孩和尚且年幼还不更事的儿童。‘ 第270章 救救我们吧 而那些已经风烛残年的,受了重伤无法动弹的,没有体力的以及半大小子基本无人问津,统统被丢进了瓮城之中,最后是死是活,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气。 杜西川来到主城门口的时候,这场盛宴已经接近尾声,那些得到少女和少妇的人正不顾一切把女人往自己家里拉,完全顾不得她们哀求的表情和满脸的泪花。 他们也看不到另一边,凉州士兵正在战士的乃蛮人的尸体叠起来,浇上火油,准备彻底付之一炬,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要给尸体一一挖坑埋葬几乎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疫病和恶臭,这样的方法显然是最理想的。 而大祭司和那些投降的祭司则跪在一边,默默地诵着乃蛮人自己的经文,祈求长生天能带这些人通过极乐。 无数的眼泪洒落在凉州的主城楼之前,自从凉州建成以来,数百年来在城门处流的眼泪,都不及今天一天多。 世人总是说,人世间的悲观是相通的,可实际上,一些人的喜悦总是建立在另一些人的悲伤之上的,到了与自己的利益休戚相关的时候,同情是最奢侈的童话。 看到杜西川到来后,许多伤者立刻认出了这是前天晚上替他们医治过冻伤的凉州小神医,这其中也包括杜西川医治的第一个医脚女孩,她父亲的尸体叠在那堆正要被烧掉的尸体中,她母亲已经被人强拖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用单脚靠在墙边,没人要这样的残废,她现在只能等死。 “小神医,救救我!”看到杜西川经过,她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抱住杜西川的腿,可是她还没有学会重新掌握平衡,才走了两步,她便摔在地上,可她还是努力向杜西川爬起。 虽然她还很小,可是她知道,这是她可以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如同受到感染,她身后的那些人跟着一个一个都跪了下去,一边用力在雪地上磕自己的头,一边哀声道:“小神医啊,救救我们吧!” 在这样的天气中,在这样的环境下,受伤的后果是必死,绝无侥幸! 他们在凉州城中唯一认识的,也唯一有能力救他们的人,只有杜西川。 杜西川的情绪很崩溃,他知道他不应该去救这些人,他也没有能力救这些人,如果对面只有一个人,他可以选择救或者不救,他会说,没钱有没钱的治法,有钱有有钱的治法,可是当几百个人跪着向他磕头,求他救命的时候,他又如何视而不见? 一旁的李屠夫拼命拉他,让他快走,白马寺的十一个人,其中十个已经由秘密通道回到了城里,只有李屠夫担心杜西川,才跟在他身边。 在这里,多待一刻,便会多一刻的麻烦和嫌疑,何况,杜西川最多能救他们一时,他们最终的命运,大约是死亡。 杜西川咬咬牙,抱起断足小女孩,把她背到背上,然后对所有人道:“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拿药箱和药品,现在药品不够,我救不了这么多人!”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牧民用颤抖的声音道:“小神医,你可不要骗我们呢?” 杜西川想说什么,可一旁的李屠夫却拉住他:“堂主,你不能心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攻城的时候受的伤,如果他们攻入城里,一定会拿起刀剑刺向每一个凉州人,所以,他们受伤,是他们活该,他们自己种的因,他们自己去承受这个果,你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杜西川顿顿足,无奈道:“这样,我们去找张县令商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至于这个小女孩,我可以证明她受的是冻伤,她没有参与攻城,我要把她带回去!” 李屠夫还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也无法确信,如果这些人跪的是自己,他能真的做到完全绝情吗? 他们曾经是敌人,可现在却只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还没等到杜西川进攻,城楼上已经响起一个怒吼声:“大胆杜西川,这些人都是需要甄别的人员,里面可能有故意假投降的细作,需要细细审理,他没得到允许,就敢带人进城,简直是胆大包天!” 杜西川很无语,他现在心里憋了一团火,很想要打一架,可偏偏俞不凡却像个苍蝇一样在身边转来转去,实在聒噪到不行。 他强压着怒火,回答道:“启禀大人,这位小姑娘所受的是冻伤,前天晚上是小人亲自替她动的手术,她绝对不可能参与攻城,也绝对不可能是细作,她现在的伤势还没恢复,如果伤口化脓,有可能会危及生命,还请大人允许我把她带回去休养。” 俞不凡双手叉腰,完全不想听杜西川说什么。 今天他主持了人口拍卖会,那些买家个个称颂他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是凉州官员的楷模,他现在已经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凉州已尽在自己掌握,高官厚?在向他招手。 他哼了一声:“是不是细作,不是你说了算的,得审过了才知道,包括你,杜西川,有人举报你是西夏公主的儿子,与西夏素有勾结,而且这些人又一直声称向你投降,你的动机很可疑,我怀疑你就是内应,所以你也同样要接受审查!” 杜西川呵呵连声:“大人,这些人得确是向我投降的,至于你说我是西夏公主的儿子,我是内应,这些指控,总得有证据,我好歹也劝说了这么多人前来投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不能一句话就把我抹杀吧?” 俞不凡突然向一旁的大祭司喊道:“粘葛.天怒,过来。” 大祭司像条哈叭狗一样爬过来,跪倒在俞不凡脚下,乖乖地道:“尊敬的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俞不凡道:“把杜西川的身份以及杜西川与你们乃蛮族勾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大祭司把头低到俞不凡的脚边,说道:“乃蛮族天选者队伍首领曾经跟我说过,让我们向孛儿只斤氏公主的儿子投降,而这个人就是杜西川,还有,杜西川与首领的外孙女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两个人显然有勾结。” 第271章 就是一根棒槌 俞不凡洋洋得意,把鞋踩在俞不凡的身上,蹭了蹭。 而那大祭司居然伏低了身体,把鞋捧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彻底俯在地上,那样子,真正的低贱到了尘埃中。 俞不凡更为得意,大声喝问道:“杜西川,你可听到了,来自乃蛮人的第一手证据,说得清清楚楚,你还想狡辩吗?来人,把杜西川给我抓起来!” 他现在自信满满,只觉得现在凉州对乃蛮人的愤怒正到达到顶点,只要是乃蛮人的细作,一定会被千夫所指,杜西川也绝不会有例外。 可惜他身边的士兵一个都没有动,就算那些从凉州带来的亲卫者,也都是面面相觑,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听令。 俞彪在一旁小声提议道:“大人,这件事要不要议议?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人太多了!” 俞彪现在对杜西川已经产生了某种心理的恐惧,怵的很,他不想跟着俞不凡作死。 俞不凡更为愤怒,瞪了俞彪一眼:“我让你们把杜西川这个细作给抓起来,你们听不懂......”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杜西川便打断了他,他大声喝道:“粘葛.天怒,你刚才喊俞不凡叫什么来着?” “主人!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养着的一条狗!”大祭司伏在地上,乖乖地回答,声音恭敬,宛如正在称呼自己的神明! 杜西川微微摇头,初见大祭司的时候,他是何等的嚣张?自认是长生天的使者,根本没有把粘葛.卜克汗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却乖乖把自己当成俞不凡的一条狗,杜西川也理解他的做法,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讨好俞不凡,避免刺激到他,从而避免俞不凡下大屠杀的命令,让更多的乃蛮人可以活下去。 杜西川也不想再羞辱他,只是大声道:“俞不凡,你叫你家的一只狗爬出来,说我通敌,说这是证据,我是不是可以也可以叫几个乃蛮人出来,说这次行动是你挑起来的,你是敌人的首领?” 命令执行不下去,俞不凡已经气得要跳脚,现在被杜西川直呼其名,更是气得想杀人:“杜西川,你什么东西,本大人的名讳,也是你直接可以喊的?” 杜西川的身影突然动了,守城门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杜西川已经一晃而过,俞不凡还在疑心自己眼花,正在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胸前一紧,跟着身子腾空,已经被杜西川一把举过了头顶。 眼前出现了杜西川的脸,他坏坏的笑着,调侃道:“俞大人,看来你的记性真的不好,才过了两天,就把我在小然姐姐家门口说的话给忘得干干净净!” 俞不凡还来不及愤怒,俞彪已经扑了出来:“杜西川,你疯了吗,你敢挟持大人,是要谋反吗?” 他冲上前去,就想要把俞不凡从杜西川手上救下来。 可杜西川的反应更快,他的手还没有抓到杜西川,胸口衣襟已经却已经被杜西川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一个甩手,俞彪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远远扔了出去,撞在城楼的外墙上,撞得七荤八素,掉落下来。 前两天,俞彪还与杜西川同境界,虽然招式上不如杜西川,可是两者的差距并没有这么大,可是今天杜西川这一抓这一甩,俞彪连半分也反抗不了,直到被甩在墙上,才似反知反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他怔怔地坐在墙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和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力量,是六境,两天前你才五境,你是怎么做到两天之内又升一境的,你隐藏了实力,一直都是六境,所以才能打败耶律保保?” 杜西川得确又升了一境,那根挂绳上的力量,绝大部分催发了那毁天灭地的一箭,却有一小部分留在他的体内,滋养他的经脉,让他直接晋入六境。 可杜西川不会去解释这件事,既然俞彪愿意相信他是隐藏了实力,那就是他隐藏了实力好了。 俞不凡被杜西川举到空中,胸口的经脉被杜西川制住,半分动弹不得,听到俞彪的话,顿时让他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俞不凡已近二十,也才初进四境,可在京城和家族之中,已经被人称为天才中天才了。 可是杜西川,一个凉州城的小医生,十四岁,六境了,那该算什么,他这个天才又算什么? 俞不凡的那些亲卫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一个冲上来要来救自己的长官。 刚才他们觉得俞不凡对杜西川做的事情太过分了,所以故意装傻充愣,不想抓杜西川,可现在俞不凡被杜西川挟持,如果他们不救,那就有罪了! 杜西川手一伸,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劁刀,他把劁刀放到俞不凡的脖子处,喝道:“让他们退下!” 俞不凡强忍着不吭声,俞彪在一旁喊道:“都退下,都退下,你们想要大人的命吗?” 这些士兵才一个一个退了开去,可还是持着手中的刀枪,死死地盯着杜西川。 杜西川不管他们,他拿着劁刀,用刀背从俞不凡的脸上开始往下划,口中振振有辞:“俞大人,我记得我那天说过,如果你再来招惹我,我就杀了你,凭俞彪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现在你看看,我说得对吧,我要抓你,就像猫抓老鼠那般容易,而那个俞彪,就是一根棒槌,随随便便就扔一边了?” 俞彪一阵脸红,可也没有办法,刚才杜西川把他扔出去的时候,跟扔一根棒槌没有任何区别。 俞不凡把脸憋得通红,却不肯求饶,始终硬着头皮道:“杜西川,你敢挟持上官,这是死罪,你死定了,死定了!” 杜西川的脸上浮过一股邪邪的笑:“你刚才不是说我是西夏公主的儿子吗?我杀了你之后,这西夏有那一块地方是我去不得的?不过杀了你太浪费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千户逮过去换银子,你猜可以换多少?” 俞不凡依然嘴硬:“杜西川,有本事,你就动手杀了本官,本官不信你有什么好下场!” 第272章 没了,真的没有了 俞彪在一旁把脸憋得通红,拼命向俞不凡使眼色,想让他少说两句,这个场景,实在不宜刺激杜西川。 而一旁的士兵都有些尴尬,俞不凡来到凉州的第一天,就找了杜西川的麻烦,此后俞不凡和杜西川的种种恩怨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是对俞不凡的鄙夷。 明明跟杜西川的实力差距那么大,明明杜西川占尽了凉州本地的地利,身怀绝技,深得凉州本地居民的喜爱,明明杜西川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小医生,从来也没有跳出来要与谁作对。 可俞不凡就是在不断挑衅,而且全是毫无策略,毫无头脑的挑衅。 就好比看到一个老虎在睡觉,以为是个死老虎,于是拼命撩拨,拼命撩拨,终于把老虎弄醒了,现在老虎要吃人了,怪谁? 杜西川见他死鸭子嘴硬,轻笑一声,用劁刀刀背在俞不凡身上慢悠悠地比划着,口中却认真地问道:“你看我在你什么地方划拉一下呢?是在这张英俊的脸上开上一刀,让你从此多一点风霜之色,还是这脖子上的大动脉上来上一下,从此一了百了,又或者是我在你那根多出来的玩意儿那里切一把,免得你整天盯着小然姐姐胡思乱想呢?” 俞不凡听着劁刀刀背在铠甲上划过,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他不怕死,可如果真要被杜西川给劁了,这个后果他无法想象。 但他还是奋起所有的勇气,怒目圆睁,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你敢?” “是吗?”杜西川突然用手一斩,寒光闪过,锋利的劁刀轻易的切开了俞不凡的铠甲和裤子,一股冰凉和刺痛感从俞不凡的某个部位传了上来。 再抬手出来时,杜西西川把劁刀展示在俞不凡的脸前,劁刀已经带了一缕血丝,让俞不凡看得清清楚楚,他还很贴心的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伸手进去洒在伤口上:“免费手术,不留后患,不收钱!” 俞不凡瞪大了眼睛,浑身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他没想到杜西川真的敢动手,而且他真的感觉到了那个地方的刺痛。 他奋起最后的勇气,运转真力,想去感知那个地方,可是杜西川早有所料,一个“烛照”运起,阻断了那个地方的经脉运行,让俞不凡完全感知不到那个地方的存在。 “完了!完了!没了!真的没了,自己还没有成家,便永远失去了机会,从此王图霸业,全都不过是过眼云影,以后最大的成就,也不过能做到大太监和一样,可那样的人生,还有何意义?”俞不凡甚至勇气用手去摸那个地方,两眼一闭,直接吓昏过去。 “怂包!”看到俞不凡刚才还一脸强硬,转眼就被吓昏,杜西川顿感无趣,他发出几声冷笑,甩手把俞不凡扔给了还倚坐在地上的俞彪。 他迎着俞彪和其他士兵的目光走上去:“你告诉俞不凡,老实点,别作死,他运气好,这一刀是假的,可再作死,下一刀,就是真的了!也别拿什么西夏公主说事,如果强要说事,那也别忘了任平生的功劳,任平生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如果你们报上去,我就去跟皇上提当年救驾之事,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让俞不凡进宫当太监!” 俞彪被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盯着,竟然下意识想要躲避,他想说点什么找点面子,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则到了这个份上,不论说什么,都没有什么面子,二是他真不敢,如果杜西川真想要做点什么,这大渊和西夏,他都可任意去的,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杜西川!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在干嘛!”杜西川留下一句话,身影一晃,又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俞彪和一士士兵面面相觑。 回到地上,他重新背起受伤的小姑娘,对李屠夫道:“我做得怎么样,过分吗?” 李屠夫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堂主,我觉得你早就该这么干了,这个幼稚的王八蛋,就是欠收拾,活刻!” 杜西川又问他:“我这么搞法,不会出大漏子吧?” 李屠夫不以为然:“怕什么,大不了你就告诉他们你在极境堂的身份,以及你是道衍大人弟子这件事,真要比起来,俞不凡的等级差远了!” 白马寺的人,一向自视自己以后是厂卫和锦衣卫的终结者,平素根本没有把这些地方官放在眼里。 杜西川也竖起了大拇指:“不配这个词用得好,我喜欢!” 在城楼上,俞彪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终于把俞不凡给弄醒了。 俞不凡恍恍惚惚睁开眼,立时想起什么,对着俞彪号啕大哭:“俞彪,我没了,彻底没了,我完蛋了......” 俞彪小心翼翼道:“大人,杜西川刚才说,他只是吓唬你,你什么也没少。” 俞不凡一怔,连忙去看自己的裤裆,那里虽然被割开了一个大洞,但幸运的是,该在的东西,一切都在,只是在大腿根部有一条极细的疤痕,杜西川只是在那里划了一下,其余的全是吓唬人的。 他再运转真力,一切全都无碍,一切都是错觉。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到了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喜悦。 可是等他一扭头,却看到俞彪和一众亲卫一个一个面容扭曲,显然是强忍着自己的笑,不敢在俞不凡面前表现出来。 俞不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杜西川!”俞不凡咬牙切齿,“我一定要你好看!” 他想了想,俯在俞彪耳边小声的说了许久,俞彪苦着脸劝说道:“大人,这样不好吧,我看还是算了吧,您好好想想,您算计他,有哪一次成功过?” 俞不凡哼了一声:“以前我没有认真,留有余地,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再不会留手,我一定要看着他死!” 俞彪面露难色:“可以......” 俞不凡眼睛一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第273章 是偶然吗? 俞彪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俞不凡的一条忠犬,只能乖乖点头道:“是,大人,我去安排!” 俞不凡这才满意,他看着杜西川远去的方向,眼中全是阴冷狠厉之色。 杜西川才走到一半的地方,迎面便遇到了云暮然,旁边还跟着田七、香儿、刘咏晴和二愣子。 其他人的出现杜西川很期待,但是看到刘咏晴,立时让杜西川皱起了眉头。 这是杜西川隔了近十天之后,第一次见到刘咏晴,她的身体表面看上去已经大好,只是内伤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因为短簇和灭魂钉的双重作用,她的内伤极重,全身经脉碎裂,武道基础近乎被毁,终生都难以恢复。 杜西川倒不是不能治,但是代价太大,按照有多少钱治多少病的原则,杜西川并没有替她治疗内伤。 最重要的是刘咏晴的身份可疑,治好以后,不知道会给这里的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让杜西川不得不防。 可杜西川没想到刘咏晴居然是厂卫的人,考虑到马老大也是厂卫的人,再加上马老大匪帮的刺杀事件发生的如此突然,杜西川已经认定这次刺杀与刘咏晴有关。 想到她的身体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身份,偷偷搞一些小动作,甚至直接指挥马老大搞一场当街刺杀,造成了整帮马匪的人间悲剧,杜西川更加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正确。 如果当初治好了刘咏晴,天知道她还要搞多少的幺蛾子?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云镜与厂卫有关,而刘咏晴也与厂卫有关,这两人是不是有一定的联系? 凉州卫替云家外出押运粮食,在路上捡到刘咏晴,是偶然还是专门刻意安排的? 当初刘咏晴从那个大种族逃出来以后,是不是一开始就把逃亡的目标放在云家身上?所以才能让凉州卫在那条专门的道路上捡到刘咏晴? 甚至海鲜的性格以及海鲜在那个队伍中是不是都被刻意设计过,所以刘咏晴会在迷迷乎乎中故意用粤州语说一句“我要回家”让海鲜把她捡回来。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是那么偶然,可最近所有发生的一切让杜西川根本不相信偶然。 从刘咏晴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在短短十天时间里都被送到了他的眼前,便如同一张被人精心编织的大网,此刻的杜西川就是被逐渐网住的猎物,而那个猎手,此刻正在大网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候,准备享受最后的丰盛大餐。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云暮然把刘咏晴接回家中去,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某种安排,是不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云家的防卫一向森严,里面更有如田七田九这样的高手,如果没有云暮然的帮助或者说默许,刘咏晴又用什么的办法知道马老大回城,又用办法联系上马老大? 想到这,杜西川马上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给暂时搁置了,与云镜有关的是旧厂卫,而刘咏晴的背景是现在的厂卫,两者不属于同一体系。 凉州城外荒凉异常,人迹全无,那样的天气之中,以刘咏晴当时的身体状态, 以及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极境堂成员,要遇到凉州卫的人,并且让他们愿意把她接回来,风险实在太大了。 一个人做计划不可能刻意使用这么小概率的成功性去制造一次“偶然”! 最重要的是,杜西川坚信云暮然不会刻意设计自己。 所以,杜西川仍然没有想要把刘咏晴放到云镜的大计划中去防备,当然,目前也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表明刘咏晴与大计划有关。 但杜西川还是决定要想方法把这个毒瘤从云暮然的身边摘掉去。 隐患,应该越少越好,越早排除越好。 看到杜西川归来,云暮然顿时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张开双臂想要来拥抱杜西川,可突然想到这是大街之上,实在有失体统。 刚想要说什么,却立刻看到杜西川竟然背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云暮然的脸立时结了冰来,连口气也变得冷冷的:“杜西川,你很有本事啊,小小年龄,也学别人开始买侍妾了,甚至还当街把人背回来,你你你......” “误会了!小然姐姐。”杜西川微微侧身,把背后小姑娘缠着麻布的脚露了出来。“这位小姑娘是我去乃蛮族执行任务时候救的第一个病人,她的父亲战死了,她的母亲不知道被谁买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伤残,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女孩被云暮然盯着,吓得怯生生地把头缩到了脖子后面,轻声道:“我叫卓玛,粘葛.卓玛。” 看到小女孩受伤的腿,又听到杜西川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云暮然对她的敌意顿时大大减轻了,但是这个女孩毕竟是个乃蛮人,是刚刚想来占领城市的敌人,即使她的遭遇很惨,云暮然的心里没对她有什么同情。 她转头对一旁的田七道:“田七婆婆,杜西川一个男孩子背着个女孩子不方便,还请您背一下她。” 田七婆婆点点头,上前要去背小女孩,可是小女孩早就把杜西川当成了唯一可以相信的救星,生怕杜西川弃她不顾,死死的圈着杜西川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杜西川只好安慰道:“卓玛乖,田七婆婆是好人,她来背着你,你不用害怕,等下一起去哥哥家里。” 卓玛这才松了手,去了田七的背上,可是眼光始终可怜巴巴的盯着杜西川,生怕他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云暮然见杜西川对卓玛确实没有心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上前拉起杜西川的双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真的没事,一切都是很好的样子!”云暮然眼中的喜色完全隐藏不住 杜西川的小眯眯眼成了一条缝, 对于经历了一场劫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安慰比亲人的陪伴更好,杜西川现在最重要的亲人就是云暮然和二愣子。 第274章 海鲜兄妹 “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家,我说过的,等你回来,我要给你亲自下厨!”云暮然终于又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好!”杜西川也用力的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看一边的李屠夫:“李老板给弄点肉?” 李屠夫立刻赔上一个笑脸,对他道:“放心吧小神医,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我马上给你搞个全猪宴。” 杜西川又道:“如果可以,顺便把张大人请来,我想和他商量一下救治那些伤员的事,虽然他们曾经是敌人,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在瓮城中死去。” “可是?”李屠夫的心中,仍然不希望杜西川去沾上那些破事,更不希望有人因此而指责白马寺收买人心,意图不轨。 “照我的意思去做吧!”杜西川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他总是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谁都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如果只是这样,大渊人和西夏人的区别又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任由数百人在寒风中因为伤病而死去,那杜西川行医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仅仅是作为生计吗? 李屠夫向他微微点头,只答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先去沟通的!” 看着李屠夫远去的背影,云暮然有点诧异,问道:“小兽医,你什么时候跟李屠夫变得这么熟了?为什么他能请得动张大人,他们要先沟通什么事?” 杜西川不想让她卷入这些事中,便故意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云暮然瞬间满脸红晕,嗔道:“坏东西!” 杜西川翻了翻白眼:“小然姐姐,你也是会点医术的人,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话!” 云暮然白了他一眼,笑意浮上眉梢,说道:“行了,我们回家!” 杜西川转过头,对一旁的二愣子道:“师弟,你去一趟海鲜家里,把海鲜请来新房子吃饭!” 云暮然的眼中陡然寒光大盛! 杜西川反应极快,连忙补充道:“只请海鲜,告诉他,绝对不能让黄雅跟着来,如果他敢让黄雅过来,我直接把她心爱的姑娘丢进雪堆里去!” 这话一说,云暮然的眼神才放松下来,不过她仍然很吃味,只管呵呵冷笑,对杜西川道:“小兽医,算你生存欲强,告诉你,要是你跟与那个黄雅勾勾搭搭的,我就,那个,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 杜西川苦了脸:“小然姐姐,那个黄雅才几岁?小黄毛丫头一个,什么也不懂,你跟她置什么气?” 云暮然哼了一声:“这个小丫头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她现在还小,但却是个美人胚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看,而且她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手段,才这么点年龄,身上就一股狐媚子的味道,说话更是妖里妖气的,以后一定是那种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高手!总之,你以后不许再跟她有什么纠缠!” 杜西川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保证不理他!” 云暮然这才放松了神情,想起来问道:“那你还请黄征来家里干嘛?” 杜西川指指刘咏晴:“当初她是黄征从河边捡回来了,就是因为她用家乡话说了一句带她回家,黄征也承担了她的全部治疗费用,那天早上,她也说了,愿意去黄征家中替黄征照顾妹妹,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就应该兑现这个承诺,去黄征家中干活了。” 此话一出,刘咏晴的脸色顿时大变! 跟在云暮然的身边,她多少还能探听到了一些情报,如果去跟着海鲜,那她真就沦落成了一个病秧秧的怨妇,一辈子就要交代在这凉州城里了。 她不知道杜西川为什么一见到她,就开始针对她,正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推托,一旁的云暮然却先开口道:“我觉的此事为时尚早,需要从长计议。” 看着杜西川满是狐疑的目光,云暮然解释道:“这几天,我刚搬到这个地方生活,许多地方都不能适应,另一方面又担心你,搞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全凭着刘姐姐陪着我,才渡过了这个阶段,暂时我还离不开她。” 略顿了顿,她的声音又变得凛冽了一些:“而且她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底子亏的厉害,你还得给她再调调,既然要调养,就在家里调养,我不希望你以这个作为借口,跑到海鲜家里去,让那个小狐狸精有机会接近你!” 杜西川顿时满头黑线,终于彻底明白了当初云暮然要把刘咏晴带在身边的真正原因,云暮然并不担心杜西川会对刘咏晴有什么想法,而是担心黄雅会对杜西川使招术。 杜西川皱起眉头,忍不住白了刘咏晴一眼,这个女人可真是个麻烦。 从目前情形看来,刘咏晴应该在云暮然的身上施展了不少套路,让云暮然从顾忌刘咏晴变成帮着她说话。 不过也可以理解,云暮然从云家出来,一下子从一个大掌柜变得无所事事,必定会有一个不适应的过程,再加上担心杜西川,难免心里烦。 刘咏晴出身厂卫,做过杀手,又能混进大家族,必定心思缜密,能说会道,善于察颜观色,必定抓住这个机会,温言软语,乘虚而入,改善与云暮然的关系,取得她的好感。 只是这种女人是条毒蛇,太过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让杜西川不得不防。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杜西川认定了刘咏晴必定是马老大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 可是杜西川也不能跟云暮然明说这其中的关节利弊,免得让她卷入不必要的纠纷之中,无端增加了许多危险。 他想了想,现在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先让黄征来搅搅局,再让李屠夫查一查厂卫在凉州城中还有那些暗桩,盯死了,只要切断了刘咏晴与厂卫的联系,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翻不出任何浪来。 于是杜西川笑了:“小然姐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也没有立刻让刘小姐现在就搬去黄征那儿,但是做人总得知恩图报,先让他们两个接触接触,至于后面的事,就让他们两个人顺其自然吧。” 第275章 有多少人要死 杜西川这样一说,云暮然倒也不能再反驳什么,至于刘咏晴,她现在身无分文,身体虚弱,全赖云暮然照顾着才能活下去,更加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行吧,我们先回家,看看我们的新房子。”云暮然笑眯眯地牵起了杜西川的手,一如十年前牵着他的手一样,在凉州城的大街上旁若无人的向前走。 虽然经历了一场大战,但凉州城的损伤极小,小到甚至没有引起多大的悲伤,毕竟在城外去当马匪的队伍,也难免会有连续全军覆灭的场面。 很多人家反而在办喜事,洞房花烛小登科,即使不那么光彩,即使只是为了告慰自己的面子和自我欺骗,但是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越是穷人,有时候越是追逐这种虚无的仪式感。 看到杜西川经过,他们一个一个热情的不得了,因为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些妇孺都是向杜西川投诚的,没有杜西川,自然就没有现在的仪式感,他们连传宗接代都变得好难。 可这样的场景,却让杜西川心里极度不舒服! 虽然从神秘计划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可看到那么多的妻离子散在一天之内同时发生在眼前,看到那么多人把人间惨剧办成喜剧,看着那些平素看上去那么老实的人现在一个一个面红耳赤,兴奋的脸颊发光,杜西川心中有某些地方正在不断崩塌。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传来,只见远处有一个年幼的乃蛮小女孩从一条偏僻的小巷中狂奔出去。 小女孩赤着足,衣衫不整,尽管她的脚上已经鲜血淋漓,可她恍若未觉,只是不顾一切、却又漫无目的在冰天雪的凉州城里四处奔逃,而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的汉子,他们大呼小叫,让路人一起帮忙抓新娘子。 终于,小女孩被人兜在一处墙角,再也跑不动了,她无可奈何,只能跪在地上,哭着求道:“求求你们,我太小了,不能给你们四个人当老婆,求求你们放过我,让我去找爸爸妈妈吧!” 一个年轻汉子喊道:“不行,你是我们四个人凑起来出钱买回来了,以后至少要给我们四个人每个人生一个小孩子,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洞房花烛!” 女孩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她跌坐在地上,口中轻轻喊了一声:“妈妈!柱子哥!”然后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猛地一划。 杜西川的瞳孔骤然缩紧,因为她发现那个女孩的手中有寒芒闪过,显然女孩手中藏着一把小小的利刃! “不好!”杜西川反应过来,一闪身已经穿过人群,赶到小女孩身边,试图去抢夺她手中的短刀。 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血痕从女孩的脖子处显露出来,血痕迅速扩大,随即开始狂喷,跟着女孩的口鼻处也开始溢出鲜血。 即使杜西川竭尽全力,可是无济于事,女孩根本没有打算给自己留活路,这一刀又快又狠,连切断了大动脉和自己的喉管,鲜血通过气管飞快淹灭了她的肺,她连续咳嗽了几声,目光渐渐迷离涣散,最后一动不动! 杜西川虽有医术,却不是神仙,面对这样的伤势,也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替女孩合上了眼皮。 女孩只是刚刚开始发育,身体根本没有长开,一张脸无比稚嫩,也许不会超过十二岁甚至更小,别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这样孤零零的死了。 谁也不知道,今天或者明天的凉州城中,还会有多少人会同这个女孩子一样,无声无息无名无姓的死去? 杜西川突然觉得自己全身无力! 那些男人还在为这个女孩吵得不可开交。 “让你们不要心急,不要心急,你看看,现在把人逼死了吧?现在什么也得不到了,你们谁来赔钱?” “还不是你,非得今天洞房,而且还一定要你占先,大家一起出的钱,凭什么要你占先,你要尝红,我们也要尝红!” “我出的钱最多,自然要占先,这就是道理!” “靠你一个人能买得起吗?还不是大家一起凑!既然说好了是大家的老婆,自然是大家一起尝!” “尝尝尝,现在人死了,你们还尝个毛线!” “按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虽然人死了,可是还没有凉,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她搬回去,发挥最后一点用处,不用白不用!” “对对对,不然这个钱就彻底亏完了!” “对对对,就当去院子里玩了个不肯动的死宝贝!” “你们怎么这么恶心,还是人吗?” “你清高,你伟大,那你不要玩,给我滚!” “对对对,你们都不玩,我一个人玩!” “闭嘴!”杜西川突然厉声喝道! 那几人仿佛才发现杜西川正在试图救人,一个一个面面相觑,他们忌惮杜西川,可又觉的吃亏,不愿意放弃争吵,一个一个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嘟嘟囔囔,像极了一群好斗的公鸡。 杜西川默默的抱着女孩的尸体,轻声问道:“你们买她花了多少钱?” 四个人吵吵闹闹的,只有一个人听到了杜西川在说话,连忙让其余三个人闭嘴,问道:“小神医,您刚才问我们什么?” 杜西川强压着心头的不适,再问道:“我问,你们买她花了多少钱?” 那个人伸出一个手:“整整五两,我们花了五两银子才把她买回来,还想着能传宗接代,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唉,我们是靠借啊凑啊才攒出这五两银子的啊,怎么这么倒霉啊!” 杜西川摸了摸自己的怀中,换出一个小银锭,扔了出去:“拿着银子,给我滚!” 那几个人生怕杜西川后悔,飞快的抢过银子,在旁边的店铺里兑了开来,各自把各自的钱都拿了回来,围观的人眼见杜西川心情不悦,不愿意得罪这小神医,也都一哄而散。 四个人中只有其中一个回过头来,把手中的碎银子递给杜西川:“小神医,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可是我们也是太穷,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出这样的馊主意,我把银子退给你,你把她的尸体给我吧?” 第276章 原来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 看到杜西川用愤怒到腥红的目光盯着他,他连忙解释道:“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与我们四个人拜过堂了,算是我的妻子,他们都不要她的尸体,我想要过来给她去下葬了,然后给她立个碑,万一有一天,她的父母亲戚再找过来,至少有个地方可以祭拜。” 他这样一说,杜西川的心情才略略好了一些,却也没有接银子,而是让开了位置,把女孩的尸体留给了他:“银子不用还我了,给她买口薄棺材吧,让她最后一刻能够躺得舒服些,不至于暴尸荒野,灵魂难安。” 男人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小神医!” 随着男人抱着女孩的尸身远去,所有议论的人群也都散去,各自去寻找新的热闹,除了雪地上的一缕血痕,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只有杜西川看着地上和手上的血怔怔发呆,他终于相信杜远和孔媛跟他说的那些话。 原来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 原来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 原来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 云暮然叹息一声,上前牵了牵杜西川的衣服,柔声道:“好了,小西川,从她们投降开始,命运就不再由他们所左右了,她只是运气不好,也没办法!” 杜西川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问道:“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云暮然愕然,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小云镜就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商人,所以,她成为了一个好的商人,关于这个世间的慈悲,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也没有想过,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杜西川。 她试探着反问杜西川道:“那你觉的,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 杜西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上和衣襟上的血微微摇头,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走吧。” 几人在云暮然的带领下重新踏上回家的路,杜西川脸色沉重,默不作声的跟在云暮然后面,其余几人都不敢说话。 本来久别重逢的欢愉气氛,因为这个悲剧而变得异常沉重! 张卫年暂借给杜西川的小院坐落在县衙的后门外,与县衙的后院相连,院落较大,但却显得有些陈旧和简朴。踏入院门,便能感受到一种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主屋的面积不小,房间较多,一间间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然而,这些房屋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墙壁上的石灰已经有些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砖石。 即使是在主厅内,也只摆了一张陈旧的八仙桌和几个旧凳子,墙上连一张画或装饰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主厅旁有一个书房,也是极其简陋,里面只有一个书桌和几把椅子,只一旁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有不少书,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显然是房屋的主人极爱读书,这些书时有翻及 客房的数量倒是不少,间内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基本都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空空荡荡的,很有落寞的感觉。 从这个屋子来看,张卫年得确是一位清贫的文人,他过着简朴的生活,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他对于物质他不追求,只希望能够在这个宁静的小院里,追求自己的内心世界。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每到秋天,桂花盛开,香气四溢。可想而知,张卫年常常会在树下摆上一张桌子,拿上一本书,泡上一壶茶,静静地品味着茶香,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虽然这座小院看起来有些简陋,但却充满了主人的生活气息和文化底蕴。 与云家的高墙大院、雕梁画栋、极致奢华相比较,这个院子才真正与张卫年多年管辖的凉州城拥有同样的风格,简单,低调,但井井有条。 杜西川和云暮然等人才进屋,张卫年也赶了进来,杜西川连忙向他行礼,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不管张卫年自己有什么样的计划,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张卫年对杜西川的关照是实打实的,足以让杜西川恭恭敬敬称呼一声:“老师!” 张卫年拉起杜西川的手,微笑道:“西川,听到你平安归来的消息,为师真是太高兴了,说实在话,前日为师说完游说议和以后,心里就开始后悔,生怕一个不慎,把你折进去了,那为师必然终生难安。” 杜西川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张卫年当时主张和议,也是出于一个儒士的惯性思维,并非有意针对于他,只是被俞不凡和云镜利用,把杜西川架到了火上。 他诚心诚意道:“当时确实危险,可是用我一个人的安危,去换成百上千个的性命,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 张卫年点点头,声音有些激动:“你这次孤身出使,有理有节,不折气度,抓住机会,说得乃蛮族人几千人集体投降,这份胆识和能力,直追昔年纵横家仪,而且你才十四岁,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杜西川摇摇头:“主要还是梁大人和您指挥得当,乃蛮人眼看无望,这才被迫投降,我只过恰逢其会,捡到了便宜罢了。” 张卫年哈哈大笑:“你年纪轻轻立下如此大功,却依然如此谦逊,实在是难的,不似某些人,得到了功劳,已经开始飘了,竟然敢擅作主张,把俘虏......” 说到了一半,张卫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连忙停了话题,转而指着屋中的一切,问道:“怎么样,对老师的这个窝可还满意?” 杜西川立时明白了张卫年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俞不凡搞的俘虏拍卖,张卫年并不支持,可张卫年故意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张卫年探听了一些惨剧,所以单纯想要撇清自己的责任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杜西川再一次恭恭敬敬行了礼,感谢道:“老师的这个家已经比我在军卫所的住处好了百倍千倍,而且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了些,却满是书卷气息,可谓宁静致远,学生蒙老师这般照顾,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第277章 佳儿佳妇 一旁的云暮然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老师这份情操,当年的刘老都比不上” 张卫年大为高兴,刘老这首《陋室铭》向来为读书人的精神追逐,云暮然以此为比喻,实在大慰张卫年的心。 他捋起自己的胡须,仰天大笑,口中却连连谦虚:“如何敢与刘老相比,惭愧啊惭愧!” 云暮然道:“刘老写这首诗时,正是被贬和州之时,他虽在其中写着安于陋室,可是其中一句往来无白丁,可见刘老的心中从来都看不起老百姓。古语有云,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士,当年的诸葛丞相,可以在草庐中三分天下,也可以在草庐中为周围百姓春耕出谋划策,延医治病,这才是真正的性情高洁,刘老与诸葛丞相一比,可就要差了许多了。 而大人在凉州数十年如一日,清廉如水,教化万民,维持法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与刘老比品质,大人必是过之而无不及,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操,才能有今日的朗郎凉州啊!” 云暮然说得也并不夸张,凉州天高皇帝远,张卫年确实有资本有条件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再舒服一些,可是张卫年依然保持了一个儒士的基本品性,假装自己是文官集团的一中,安安心心在这凉州一干就是一辈子。 而且按照大渊所实施的八分考制,县令每三年要进行一次综合考评,或升迁、或贬官、或调任,一般最长不超过九年,而张卫年却在这个任上十几年了,却还能如此平心静气的,这份心性,实属不易。 云暮然的马屁拍到了张卫年的心里,张卫年笑得前俯后仰,连连摆手:“过了过了,你们这对小情侣,郎才女貌,将来必定成就非凡,好好好!” 他又摆了摆手,略略收了笑,对杜西川道:“梁大人怕再生意外,今日一早便与徐长老回青州去了,临走前,他宣布解除了凉州城的战时状态,还特别跟交代我转告你,如果你在这里受欺负不想留在凉州城了,随时可以去五散关,我向他保证,你现在可以在县衙前的医馆内行医,只要在这医馆之中,谁也欺负不了你,你和他只管放心便是了。” 张卫年略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梁大人把战俘与瓮城的管理责任都交到了俞大人的手中,又或者说不算叫,这些责权本就受俞大人制约,如果你想要去打那些人的主意,绕不开俞大人。” 张卫年的短短几句话,再结合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实际上已经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得清清楚楚: 首先、梁中野本来没有职权可以解除凉州的战争状态,可他宁愿冒点风险坚持这样做,显然是帮杜西川,免得在他走后,俞不凡利用最高长官的身份,强行对杜西川不利。 其次、现在的瓮城以及那些俘虏都属于俞不凡管,他张卫年就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最后、张卫年也希望杜西川不要去管那些俘虏,只管安安心心地在县衙行医便是了,只要在县衙行医,就可以避免与俞不凡冲突,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即使有冲突,张卫年也可以保他。 杜西川不死心,问道:“老师,我记得我去军营之前,您曾跟我说过,要有教无类,要用教化感化蛮夷,现在是个好机会,你为什么不用呢?” 张卫年微微摇头,不过他也理解,杜西川把他请过来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救一下瓮城中的那些人,可是张卫年心里觉的这些完全没有必要。 他拍拍杜西川的肩:“西川,你也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那时候他们是有战斗力的敌人,我们向他们宣传仁政,并不是我们真的仁,而是要让你们相信我们仁,相信如果他们投降,我们会以上宾之礼对他们,这样的话,他们挥刀剑的时候,就会多一些愧疚,他们会觉的自己尚有退路,相信投降以后,也许可以生活的更好,人只要有退路,就少了拼死的勇气,你可不要小看这一点士气之差,到了关键时刻,决定整体战争走向,决定胜负的,就是那么一点士气之差。” 杜西川连连点头,这些道理杜远和孔媛都跟他讲过,人只要能够豁出去,就能发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能力,可如果打仗的时候还在前瞻后顾,左思右想,肯定束手束脚。 张卫年也点点头,又道:“可他们现在已经打完了仗,他们已经成了战俘,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异族奴隶,我们要做的,只是把表面文章做好,把宣传做好,要让别的西夏部族知道,我们确实优待俘虏,我们大渊是王者之师,仁义之师,至于战俘最后是死是活,要不要服苦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略顿了顿,又道:“其实皇上和朝中的大臣们也都不希望我们对俘虏太好,所谓狡免死、良弓藏、走狗烹,捧你的时候是百般功劳,可有朝一日,这百般功劳就成了擅起和议、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十大功劳,一笔勾销,方大人的教训历历在目,我们不得不防啊!” 看到杜西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卫年摆了摆手,对云暮然道:“云小姐,要不你去准备饭菜,让我和西川好好聊聊,他太小,有些官场的规矩,他还不够了解。” 云暮然知道两人必定还有一些私密要谈,连忙道:“老师,你是西川的老师,便也是我的老师,以后还请不要称我为云小姐了,喊我一声暮然或者小然就好了,今天我亲自下厨,还请老师不要嫌弃我的厨艺!” 张卫年连连颔首,称道:“佳儿佳妇,甚慰!” 张卫年拉着杜西川进一旁的书房去了,刘咏晴有心想偷听,却又不敢做的太明显,只能乖乖跟着云暮然和香云一起去了厨房帮忙。 第278章 像个苍蝇一样 杜西川和张卫年一进书房,杜西川立马又要行礼感谢张卫年在这段时间的帮助,却被张卫年一把拉住:“西川,我们师徒相识时间已然不短,以前你也帮我良多,对这凉州城,你的医术更是拯救了大批人,现在我们又能成为师徒,是一种良缘,老师帮你一下,也只是顺手为之,如果你对我如此客气,反而是见外了。” 杜西川已经知道张卫年真正看重的是自己与白马寺道衍以及李同心的关系,不过张卫年既然这样说话,他自然没有去点破,他也就不再娇情,请张卫年在一旁坐下,说道:“李同心去请老师的时候,大概也跟老师说过学生的想法了,还请老师教我。” 张卫年站起身来看了一下屋外,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声对杜西川道:“西川,老师觉的,当务之急,并不是管瓮城中的那些战俘,而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写好这份塘报,这才是解决那些战俘的根本办法。” 杜西川顿时茫然,问道:“老师,为什么这些战俘会与塘报联系起来,而且塘报发送的时间漫长,现在是冰天雪地,那些人不是老头就是伤者,等神京收到塘报再回复,只怕瓮城之中,没剩下几个活人了。” 张卫年也知道杜西川对相关程序不熟,无法理解自己的真正意图,便把相关情况对杜西川进行了简单的解读。 根据大渊情报传递制度,地方发生战争、饥荒、叛乱这种大事,会由地方衙门、军方、锦衣卫、厂卫各自出一份情报,分别上报给朝廷和皇上,朝廷的内阁整理完情报后,再把情报上报给皇帝,皇帝根据内阁的情报再结合锦衣卫和厂卫的直传情报,来作出最后的决断。 但是在凉州,一向都没有锦衣卫和厂卫的直设机构,唯一的特务机构是太子管理的白马寺,李屠夫也会单独出一份报告上传给太子。 这些,李屠夫已经跟杜西川提过,杜西川粗略知道了一些。 但是,李屠夫没有跟杜西川讲一个道理,会做,还需要会说,战争中的实际功劳是一个方面,如何写这个功劳又是另一个方面。 有时候,一份好的奏报可以把一场失败的战争写成一场小功劳,反之,一份失败的奏报可以引起天大的祸端,可以直接把大功臣治下大罪,永世不得翻身。 在这次战争中,各人的具体作用在那天杜西川在城下喊话的时候便已经清清楚楚,梁中野是军事总指挥,张卫年居中调度百姓,又建议让杜西川前去劝降,而杜西川只身前往敌营,在敌人第一次失败后,劝说敌人投降了一半,提前结束了战争,减少了大量伤亡。 而俞不凡作为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虽然每个成就都能沾一点,但实际上什么实事也没干,以他的个性,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可俞不凡现在拥有单独奏报的权力,他一定会在塘报中做文章夸大自己的功劳,并且极有可能颠倒黑白,把一切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而把那些锅扔到别人头上。 也就是说,在张卫年和俞不凡各自的奏报中,肯定会大相径庭,甚至互相指责。 而俞不凡在朝中有当大伯的兵部侍郎支持,张卫年虽然有个名义上的老师,内阁首辅许嵩,但是许嵩会不会帮张卫年说话,张卫年心里根本没有底,两相比较,结果必定对俞不凡更有利。 在没有厂卫和锦衣卫的前提下,白马寺的奏报就显得尤为重要,几乎可以说,白马寺的情报偏向谁,谁的奏报便更可信。 张卫年已经知道杜西川被道衍拉入白马寺,但是李屠夫并没有把具体的职位告诉他,张卫年也想不到道衍直接把杜西川提到了堂主的职务上,但是张卫年知道杜西川与道衍和王公子的关系都不错。 所以,一听到杜西川让李同心来请自己,张卫年立刻巴巴地赶了过来,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与杜西川定下调来,把功劳抓在自己的手中。 他劝说道:“西川,如果你现在急着去解决那些战俘的事,一定会被俞不凡抓住把柄,到时候他利用这件事,再扯上你现在可疑的出身和身份,大肆造谣诬蔑你就是西夏公主的公子,因为与西夏人的感情,才要去治疗他们,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收买人心,是假投降,你真正的目的,是潜伏在凉州,等待时机,如当年的朵颜部族一样进行背刺,甚至他还可以假借治你的罪,说成是识破了你的计谋,把假投降变成了真投降,毕竟他在兵部有个大伯,还有个封侯的爷爷,又可以让那条叫粘葛.天怒的狗作为人证泼你脏水,这样一来只怕你会百口莫辩,甚至朝廷直接会定你的罪。” 杜西川默默点头,他毫不怀疑俞不凡的下限,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整自己,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杜西川可以吓唬俞不凡,可是真的要杀死俞不凡,他并没有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张卫年道:“我刚才还听说,你当场挑衅俞不凡,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西川啊,这件事,你可是冲动了啊!” 杜西川脸上还是愤愤不平,哼道:“这个俞不凡,没事就像个苍蝇一样,整天嗡嗡嗡嗡的,烦的不得了,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了他,让他不要再瞎扑腾!” 张卫年看着年轻的杜西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西川,你还太年轻,政治这种东西,就是妥协和媾和,俞不凡领凉州事,理论上是凉州的最高指挥,他在朝中又有很厚的政治背景,你只要还想在大渊呆一天,就不能杀了他,就得承受他的瞎哔哔,而且他现在的手段还很低级,并没有真正伤到你的筋骨,当他真正开始用刚才那种手段在你背后搞鬼的话,你才真的难招架了。” 杜西川又点点头,可是他仍然不死心,问道:“老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那些人吗?” 第279章 套路 张卫年哭笑不得,说道:“西川,你还是没有明白为师的意思,既然俞不凡要对付你,那么你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会成为你的软肋,你今天让他看出来要救那些战俘,他就一定会找那些战俘做文章,逼着你在这件事上犯错误,到时候,你不光救不了那些人,说不定反而害了他们!” 见杜西川依然将信将疑,跃跃欲试,张卫年道:“如果我是俞不凡,明天我就开始会杀几个重伤最严重的俘虏,对外面宣称,这是你鉴定他们的伤势无法痊愈,所以杀掉他们节约粮食,然后逼着你现身出来解释。 如果你想救他们,俞不凡就说你是收买人心,如果你不救,就坐实了你见死不救的恶名,以后不光那些乃蛮人从此开始仇恨你,西夏的那些部族,也会认定你明明答应接受乃蛮人的投降,最后却做出杀俘的事,完全不讲信用,是残暴无耻的小人,从此会视你为仇敌! 我还可以让士卒混在战俘之中,相互斗殴,引发大骚乱,然后把锅甩在你头上,说乃蛮族的人完全是假投降,现在阴谋被发现,便想要孤注一掷进行叛乱,幸亏他及时发现,挫败了你的阴谋,阻止了这次判乱,是大功一件。 换句话说,就算你不沾边,我也要想办法让你沾上边,让你根本摘不掉,如果你自己愿意跳进来,我绝对落井下石,让你翻不了身!而且我还趁机捞个功劳,你想想看,如果我这么做,你将如何应对?” 杜西川一愣,这才发现张卫年绝没有那么简单,如同他和云镜这样的老甲鱼,真正是老谋深算,要么不动,一旦开始动手,就必定让人万劫不复,他这套连招如果砸下来,杜西川除了逃离凉州,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而俞不凡,完全就如张卫年所说,只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根本就不值得担心。 “老师,那这个局怎么破呢?”杜西川觉的自己的政治斗争经验确实差了一些,想认真向张卫年教。 “倒也不难!”张卫年道:“一方面,我们要赶紧把塘报发上去,首先至少要让青州知道,我们有这么多的战俘,而且这其中有大批的女人和小孩,可以为凉州和青州解决很多问题,即使是那些最没用的人,也可以送去神京,让他们当面向皇帝陛下投降,提振我大渊士气,显示皇帝陛下的贤明,这样,青州必定大大的长脸,也不会再认定是假投降,青州那些大人们肯定也舍不得这些人死,这就有了解救这批战俘的机会。” 杜西川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问道:“老师,既然这批俘虏这么重要,为什么梁大人不是直接把他们带到五散关去,反而把他们都交给俞不凡,白白让他得一个大功劳?” 张卫年的脸上浮现出坏坏的笑来:“你自己想想,这会是大功劳吗?” 杜西川一愣,立时明白这其中并没有那么简单,梁中野虽然胆小,但实际是异常沉稳和谨慎,绝对是谋而后动的那种人,确实不会随便下决定。 张卫年又道:“你觉得梁大人一早便匆匆离开,把军队的权力完全还给俞不凡,真的是因为自己担心再遇袭击,再遇到一次乃蛮人遇袭事件,所以害怕了,趁着兵荒马乱之机,赶紧逃走吗?” 杜西川脑中高速运转,瞬间就明白了梁中野的真正意图:“你是说,梁大人猜到,他一走后,俞不凡再无顾忌,为了显示权力,收买人心,必定会去处理那些战俘,然后只要让人出个主意,俞不凡一定会去拍卖那些战俘赚钱,然后就可以拿这件事让俞不凡倒霉!” 张卫年笑得更欢了,就差想要明着说,对对对,那个让给俞不凡出主意拍卖战俘的人,就是我。 不过张卫年也很吃惊,杜西川居然这么快就了解到了这其中的大坑,这如何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可以想到的? 他回道:“得确如此,俞不凡一心想建一支骑兵,而最好的兵源就是这些马匪,他想收买这些匪,最好的手段,就是给他们女人。可他没想过,凉州缺女人,青州比凉州更缺女人,这么多的俘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把人从凉州运到青州,价值可以翻好几番,这种又赚钱又留名的好事,肯定是人人都想干,青州那此官员如果知道俞不凡搅了他们那么一大笔财富,还能让俞不凡好过吗?” 杜西川接道:“所以,梁大人一回到青州,就会把凉州打了胜仗,俘虏了上千个女人小孩的事禀报给五散关和青州,那样的话,青州和五散关的官员就再也不会盯着他未经请示擅自离关的错误,而是抓紧时间来凉州接收俘虏,可等到这些官员来到凉州,就会发现值钱的俘虏已经被俞不凡卖光了,而且卖俘虏的钱,也被俞不凡自行分配完了,这些官员捞不到好处,就会盯着剩下的战俘,只要这些战俘中有损伤或者有逃跑,他们便可依此参俞不凡的过错?” 张卫年笑了:“完全正确,朝廷中的弯弯绕绕,俞不凡的脑子还差得远呢,他做事莽撞,这一次,擅专这个罪名,俞不凡是逃不了了!” 杜西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梁中野是个中高手,他吃透了俞不凡轻佻、爱表现、好大喜功又急于求成的个性,挖下一个大坑,等着俞不凡自己跳进去。 不过,杜西川又觉的,梁中野多少也存了一些慈悲之念的吧。 对凉州城的百姓来说,经历了这样一场战争,却多了一些女人和小孩,让很多人可以延续下一代,虽然丑陋一些,总也好过断子绝孙。 而对乃蛮族人来说,凉州一向只重前程不问往事,又经常跟西夏人打交道,也许是整个大渊帝国最不重视出生地,最不仇视西夏人的地方,能留在凉州城,而且是那么多人一起留在凉州城,无疑比去青州甚至更远的大渊腹地要幸运的多。 第280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不过他不明白张卫年告诉他这些的目的,于是试探着问道:“那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以这个作为威胁,逼得俞不凡不敢对俘虏下手?” 张卫年摇摇头:“不是,我是要提醒你,这个时候,你还是要离那些战俘远远的,把自己撇得越清越好,你只推说,你一直在乃蛮营中处理投降的后续事宜,一直到处理完战俘才回城,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包括我,也在昨天晚上因为过度劳累加上偶感风寒生命在家,至现在都无法出门,只能在家中写奏折,俞不凡拍卖战俘的事,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卖战俘得来的银子,凉州衙门一文钱都不会去要!” 看到杜西川愁眉苦脸的样子,张卫年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俯在杜西川耳边,对杜西川小声说着什么,杜西川听着听着,连连点头! 才说了几句,杜西川突然有所感,喝道:“谁在外面?” 书房门“丫”地一声被打开了,刘咏晴捧着茶壶和茶杯出现在门口,向两个人福了一福:“张大人,杜神医,云小姐吩咐我给二位奉茶,小姐说,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二位聊完,便请移步到正房用餐吧!” 杜西川自然知道她是不死心,想要过来偷听,只不过她现在没有了武道基础,才走到门口没几步,便被杜西川听得清清楚楚,一声断喝,把她吓了出来 杜西川面如寒霜:“刘咏晴,你要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如果再有下次,你应该知道我会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去吧?” 刘咏晴浑身一震,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小神医息怒,我只是刚好送茶经过,没想到打扰了二位,还请张大人和神医恕罪!” 这段时间刘咏晴一直在云府中。 在经历了最初的死亡恐惧之时,刘咏晴得确已经万念俱灰,甚至只想要无痛苦而安静地走完最后一段人生,在哪里也好,被什么人陪着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希望在余生可以看一看家乡,看一看那些自己牵挂的亲人。 但随着危险解除,身体一点点康复、刘咏晴的心境也随之渐渐变化。 那些被压制的欲望如同被复燃的死灰,在废墟之中重新探出了芽,慢慢开始长大,让她重新想要去窥探这个世界,想要去开展新的人生。 可是她的武道底子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现在的她,连长时间走路都困难,更谈不上去飞檐走壁,翻墙入户,刺探消息,搞什么动作,最麻烦的是凉州城中几乎找不到厂卫的势力,让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飞不甘心,想飞却飞不了。 于此同时,杜西川的名字不断飘进了她的耳中。 这些天中,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中听到最多的全是关于杜西川的信息,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惊人,甚至称得上匪夷可思。 杜西川治疗她时,她全程昏迷,治疗完后,面对着这么年轻的杜西川,刘咏晴也无法把他与一些惊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可听完这些消息之后,她的想法彻底变了,她对自己的整个治疗过程以及杜西川究竟是什么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想知道这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最近的消息来自于云暮然,杜西川单枪匹马,去乃蛮族救了乃蛮族的首领粘葛.卜克汗,治愈了旁人根本无法治愈的严重内伤,作为条件,一半的乃蛮族人向凉州投降。 刘咏晴听到这个消息后目瞪口呆,她是做情报工作的,自然知道要在大渊获得一份军功,是多么困难的事。 当那些大渊的重装骑兵为俘虏几十个西夏士兵而绞尽脑汁,不惜以身犯险的时候,杜西川只用这样的方法就逼着一千多个乃蛮人投降。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样倒了下来,是偶然吗? 而令她更感兴趣的是,杜西川治了一个七境高手的内伤,那么她的那些伤,是否也有被治愈的可能性? 怀揣着这种心态,她借着给两人送茶的功夫想要探听些什么,可是她的武道根基已毁,再也做不到如以前般深轻如燕,润物无声,只是在门口停留了数息,便已经被杜西川给发现了。 她知道杜西川虽然年幼,但是性子坚硬,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于是她便把楚楚可怜的眼睛看向张卫年,眼中那种柔弱无助的破碎感表现的淋漓尽致,不管什么样的男人看到了必定会心疼不已。 果然,张卫年也不例外,虽然他不好色,可是也摆脱不了那些大男人的通病,被刘咏晴那空洞的小眼神一勾,立刻便丢了魂,站起身来扶起刘咏晴,口中连声安慰:“这位姑娘不必如此害怕,小神医不是坏人,只是我们在商议一些事情,不能让一般人探听,他并不是直的要吓你。” 刘咏晴被张卫年碰到了手,似乎如被电触,飞速后退一步,向张卫年福了一福,又似有意无意地看了张卫年一眼,柔声道:“民女多谢大人原谅,凉州城都传说大人爱民如子,清廉贤明,可小女子一直不相信这天下会有好官,今日一见之下,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大人儒雅敦厚,虚怀若谷,比传说中更要好上十倍百倍。” 这段彩虹屁瞬间让张卫年的骨头轻了一大半。 张卫年并不知道刘咏晴的身份,只是刘咏晴一直跟在云暮然的身边,看上去与云暮然亲密无间,张卫年下意识以为刘咏晴是云暮然的亲戚或是闺中密友,与云暮然一样是个大家闺秀。 眼见刘咏晴容颜俏丽,身材曼妙,既有弱风扶柳之感,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勃勃英气,眉目灵动,举手投足都极具韵味,与张卫年平生所见过的所有女性都截然不同,让他忍不住有点心痒痒。 他拈起自己的胡须,沉声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本官替皇上司牧一方,谈不上好不好,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一切都是责职所有,姑娘也不必缪赞!” 第281章 仅仅是抢功劳吗? 说完这些,张卫年偷偷看了一眼刘咏晴的表情,只见刘咏晴一脸敬佩羡慕,夹杂着颠倒迷醉之色,顿时让张卫年心中大为得意,只觉人生高光时刻,不过如此。 他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杜西川坐在一旁,脸色之中满是阴郁,这才猛然想起来正事,连忙摆了摆手:“把茶放这里吧,我与杜医官聊完了,自然去用膳的!” 刘咏晴福了一福,眼神拉丝,又撩了张卫年一下,这才低头退了出去。 张卫年依依不舍,直到刘咏晴关上了门,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口中不由自主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刘姑娘倒是一个可人儿 突然间,他才想起杜西川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有失体统,他尴尬一笑,开始说起正事:“西川,当务之急,我需要抓紧把这里的情报上报给青州以及朝廷,而在确定内容之前,我需要与李舵主商量一下报内容,确保我们的情报一致,让俞不凡吃不了兜着走!” 略顿了顿,他才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讪讪地道:“西川,我也知道,我现在这样的做法不合规矩,但是你也知道,他现在对你不利,我们不联合起来,情况可能对我们不利。” 杜西川一怔,觉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向以来张卫年都极其低调,尤其是第一次见俞不凡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低调到卑微,在这之后,张卫年也一直避免与俞不凡对抗,直到涉及到谁是凉州老大之争时,张卫年才突然发难,扞卫自己手中的权力。 可即使这样,张卫年也是尽可能与俞不凡和平相处,毕竟两人不在一个体系中,各有权责,互不隶属,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从张卫年刚才话中可吧听出来,这次梁中野和张卫年联手,挖了一个大坑,极有可能要联手做掉俞不凡。 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仅仅是这次要抢功劳吗? 还是因为攻城战发起的时候,俞不凡宣布夺权,张卫年感觉到了手中的权利可能旁落,让他不甘心,想趁机把俞不凡除掉。 又或者张卫年真把杜西川当学生,为了杜西川而跟俞不凡势不两立? 这些理由都不成立,连杜西川跟俞不凡都没有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张卫年为什么一定要干掉俞不凡? 张卫年刚刚说过,政治的本质是妥协和媾和,可为什么张卫年要放弃这样的原则,选择把俞不凡阴掉呢? 杜西川找不到答案。 难道是朝廷内阁有人想动俞不凡吗?与张卫年有关是阁老许嵩,与白马寺有关的,是当朝太子,皇帝不上朝时,朝中的很多事是由两人决定的,是想让外人形成一个印象,由太子和内阁联合,一起做掉俞家吗? 这种不安感,让杜西川下意识不想配合张卫年,俞不凡虽然可恶,但罪不致死,更何况,如果擅专的帽子扣下去,牵连的不止一个俞不凡,俞家的那个兵部侍郎和候爷都可能被牵连。 张卫年似是早已经看透了杜西川的顾虑,口中淡淡地道:“西川,我想你也能明白一件事,俞不凡一直在找你的麻烦,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你不能趁这个机会抓住俞不凡的把柄,他总会找到机会可以对付你的。” 杜西川沉吟道:“老师,你刚才说,俞不凡与我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他的一切举动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为什么要置他甚至整个家族于死地呢?” 张卫年一愣,似是没想到杜西川如此精明,几乎一眼就看清了自己的打算,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能故意说道:“西川,你小看俞家了,他们在朝廷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不会因为俞不凡的一个过错,而导致全盘皆输的,包括俞不凡,也不可能因为一件事情而彻底倒台,最多的结果,是把俞不凡调回去。” 杜西川淡淡一笑,回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一定要用你死我活的方式,往死里整俞不凡呢,万一他用一种鱼死网破的方法与我们同归于尽,或者他的家族因此报复,在京城说一些坏话,我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卫年脸色微变,杜西川表现出来的对朝政的了解,对人性的把握,都超过了张卫年的预估,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用诱骗的方法让杜西川上当,他只能说道:“西川,不瞒你说,这次的战争,可能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是对我来说,也可能是一场天大的危机,一个不小心,我就可能被诛连九族,比方大人还惨!” 杜西川有些茫然:“老师,你这是犯了什么事了,你难道是贪污了,还是通敌了?” 张卫年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看我这个老师了,我自问自己是国士,怎么可能去犯这样的错误,真正的问题不在我身上,而在别人身上。” 杜西川更加迷惑,问道:“那是什么情况,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西川,你很聪明,可是你不在局中,所以很多东西你根本不知道,也就无法判断和猜测!”张卫年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向杜西川讲述其中的关节。 从承平四年,也即是第一次凉州之战开始,凉州就没有获得过朝廷的一文粮饷,得到过一把刀的军事补给,但是凉州也没有向朝廷缴纳过一文钱的税收。 虽然张卫年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是可以断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没有厂卫,没有锦衣卫,凉州就像一个信息茧房,一切都被隔绝开来,就连白马寺,也是在近年中才秘密建在凉州城中的。 以往,因为凉州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大事件,所有有关凉州的信息,一定被什么势力给掐断了,可现在凉州发生了这样一次重大的胜利,一定会受到整个大渊的关注,那么,关于凉州断联的事,就会被曝出来。 第282章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那个时候,会有人追责,是谁捂住了凉州的盖子,在捂住盖子的这段时间里,凉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朝廷没有发饷的事,张卫年并不担心,在这种情况下,张卫年依然能维持法度正常,完全是大功一件,但是在地方税收的处理上,张卫年难免有一些违规之处,如果有人一定要揪住张卫年的辫子,参上一本,张卫年会惹上杀身之祸。 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俞不凡并没有顾虑,他是刚来的,过往种种都与他无关,如果他揭开这个盖子,并且利用这个作为文章,趁机攻击张卫年,说他以权谋私,钱权交易,张卫年有再多功劳,也将一笔勾销。 杜西川不解地问道:“是因为凉州每年可以多赚很多银子,而老师将这些银子挪作他用了吗?” 张卫年摇摇头:“作为凉州这样的边境城市,以军事防御为主,没有农田,主要税收只有商税和牧税,少得可怜,却需要承担着军事防御的职能,根本不可能做到收支平衡,这样的城市完全依靠朝廷的大量补给才能生存下去,而过去几十年,朝廷从未给凉州发一颗粮食,拨一文钱,凉州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奇迹了。” 杜西川更加不解:“既然老师用这么少的银子却办下了这么多的事,让凉州几十年屹立不倒,这次又打了大胜仗,可以说是奇功一件,为什么还要担心呢,你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张卫年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祸兮福所致,福兮祸所依,朝廷的收支是两条线,有些银两是专款专用,不能随便挪用的,可是朝廷几十年都给凉州钱,很多时候我只能从权,在凉州内部进行调拨,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如果有人拿这个攻击我,说我擅动公款,到时候我也无以自辩。” 杜西川顿时跳了起来:“那是什么道理?难道一边看着银子堆着,一边却任由人饿死吗?” 张卫年点点头:“从规矩和法律上来说,这才是对的方式,你也不用觉的奇怪,朝廷需要法度,法度确实不可以随意变通,如果人人都因为现实情况随意变通,朝廷肯定会乱成一团的。” 杜西川皱起眉头:“可是凉州情况特殊啊,就如您刚才所说,几十年都没有财政拨款了,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能死守着规矩不变通啊?” 张卫年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最后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的奏报就显得犹为重要,不然的话最后一场大功劳成了催命符,那可就真的不值了。” 杜西川对朝中之事仍然一知半解,只能虚心请教:“老师,我仍然没有完全明白,还请老师教我。” 张卫年叹了一口气:“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皇上觉的凉州守不住,也没有守住的意义,早已经决定放弃凉州,可是他又害怕主动放弃凉州会被历史垢病,被百姓不齿,所以才对凉州不管不顾,让凉州自生自灭。可在这种情况之下,凉州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打了胜仗,皇上为了遮掩自己的小心思,必然会把知道内情的那些人封口,如果狠一点,就直接杀个人头滚滚,那里面的人头之中,必定就有老师一个,如果仁慈一些,便让我们早些致仕,那就谢天谢地了。” 杜西川点点头,从师父杜远和师叔孔媛对当今皇帝的评价来看,皇帝貌似宽厚仁慈,实则心思深沉,如果真属于张卫年所说的情况,那极有可能会选第一种情况,如张卫年这样的直接参与者,又有财政使用不当的嫌疑,只怕真的危险。 张卫年又道:“另一种可能性,是朝廷一直在向凉州正常拨款,可是这些银子最终并没有到凉州人手中,而是被人在中间截留了,那个人如此神通广大,一截就是三十年,这其中的数字至少也高达数百万两,这样的天量银两被截流,却没有任何痕迹,这个人手段之强、布局之广让人毛骨悚然。 以往如果这件事还能被兜住的话,这次如此大的战报出现,而且后面极有可能会出现大规模进京献俘的情况,那个人就算真的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再瞒得住,一定会被捅出来。 可以想象,一旦这个漏洞被捅出来,一定是天大的事故,长长三年年,所涉及到的官员数量一定超乎想象,这样层层追责下来,为师身为凉州的主管,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杜西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老师,你刚才说的,是多少银两?” 张卫年道:“按照注册,凉州卫该有正军一千四百余人,再加上县衙官吏,即使不算百姓,也该有一千六百余人,按照人均五十两,再加上城防修缮,兵甲维护等费用,每年凉州城的财政缺口绝不会少于十二万两,如此三十年下来,朝廷应该向凉州进行的财政补贴绝不会少于三百六十万两,你可知道我们大渊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是二千万两,这三百六十万两是一笔真正的天文数字。” 杜西川目瞪口呆,问道:“如果真有那个人,而那个人又贪了那么多的银两,他又干什么?” 张卫年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好事。” 杜西川沉默了。 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了! 第一种可能性应该很小,如果承平帝真的想要在战略上放弃凉州,他就不可能进行第二次西征,并且几乎打赢了第二次凉沧河战役,一边试图西进,一边又放弃在五散关外的唯一基地,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可是第二种可能性也不大,承平帝貌似不理朝政,可其实对朝局的一举一动都掌握的清清楚楚,再加上还有锦衣卫、厂卫以及白马寺三条情报专线,还有谁能真正做到瞒天过海,把这样大的一件事隐藏于无形,贪下这么大的一笔银子? “不对,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杜西川的心突然一颤。 第283章 尽量避开 俞不凡拿着圣旨,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凉州,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就是皇帝在京城发现了异常,所以派了一名亲信,也就是俞不凡来到这里,他表面的目的,是要为再一次西征作准备,而真实的目的,是想让俞不凡发现真相,把整个盖子揭开来。 贪下银子的那个人害怕俞不凡的到来会把一切都捅出来,所以利用大雪为借口,匆匆组织了一次天选者行动,目的是摧毁凉州,只要凉州被摧毁,以往的一切罪恶都可以被彻底掩埋。 只可惜这些人显然低估了凉州,杨一平的多年坚持,让凉州表面上不堪一击,人畜无害,实际上固若金汤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一战之下,乃蛮人损兵折将,投降了一小半,反而把凉州的盖子彻底给揭了开来。 现在大战结束,他们才感觉到了害怕,所以想要做掉俞不凡,重新把这个盖子捂起来。 杜西川又突然想到,会不会连这件事,都在云镜后面那群人的大计划中,如果是的话,那云镜后面的那群人,又该强大到什么程度? 先把云镜放一放,如果依此分析的话,张卫年应该知道导致凉州城断联的人和断联的原因,甚至可能他也是截流财政的参与者之一。 毕竟张卫年当凉州县令多年,又一向自称是许嵩的学生,如果他不是参与者,必定会把这些情况在信中告诉许嵩,那很多事情就再也瞒不住。 又或者许嵩就是那个捂着盖子的人,整条线都被许嵩把持着,所以张卫年这样的小县令,许嵩甚至愿意亲自回信,以示关系非同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整条链条中的最后一环,如果张卫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俞不凡没来之前,凉州被张卫年暗中把持着,杨一平被张卫年吃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什么作为,那怕是俞不凡到了以后,张卫年也用各种办法让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让他觉的凉州如其地名,彻底凉透了。 可是一场大战结束了这一切,张卫年背后的势力发现一切可能已经捂不住了,所以他们想到了唯一的办法,坑死俞不凡,让过去的一切秘密都埋起来。 而这,才是张卫年要扳倒俞不凡的真正目的。 还有,厂卫和锦衣卫不在凉州设机构,是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其中的恐怖,想要尽可能的避开这场风暴,明哲保身? 杜西川抬起来头注视着张卫年,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却一无所获,这条老狐狸老谋深算,把一切都藏的极深,根本不可能简单打探出来。 当然这也仅仅是杜西川的猜测,从张卫年一直以来对凉州的治理来看,他绝对是那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基层官员,并不是那种太弄权的人,也没有那么深的欲望,否则也不会一辈就窝在凉州当县令。 想到这儿,杜西种不想再想下去了,张卫年并不是杜西川的敌人,知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对杜西川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做的,只是让自己尽力避开这样的政治旋涡。 杜西川点点头,顺着张卫年的话道:“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可能存在的,当事情瞒不住的时候,找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倒霉蛋来顶包,是很多官员逃避责任的最好办法。 老师您找白马寺来帮忙,绝对是一条正确的道路,白马寺直属太子,只要太子能明白老师的处境,再有许阁老替您分辩是非,俞不凡再耍阴谋诡计,也是无济于事的。 张卫年笑了,杜西川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显然已经认可了他的难处,他也不再躲躲闪闪,可是直接了当开口问道:“那白马寺打算怎么报这一次的突发事件。” 杜西川微微摇头:“老师,我想您一定有所误会,凉州白马寺的报告,是李同心的事,我管不了,李同心之所以给我面子,也是因为道衍强行收我到徒弟,但给面子是给面子,但像这种报告,他是不会听我安排的。” 张卫年沉吟不语,按他的估计。杜西川的话合情合理,虽然杜西川天资卓越,远超同龄人,但离成为一个地方白马寺的负责人,显然还差点距离,所以,决定这份报告的人,还得是李同心。 杜西川看着张卫年的神色变化,知道这条老狐狸绝不可能把真实想法和底牌亮出来,但也不会善罢甘休,便试探着道:“老师,要不这样,一会我请李同心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说说你的想法,我在一旁认同,那李同心应该会知道我的意图的,至于他最后会怎么写,我们谁也决定不了。” 张卫年眼前一亮,拍手道:“这个主意极好,这样既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又可以避免别人说我们在窜谋,西川,我有点奇怪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了,小小的年纪,已经能把有些东西把握到这么准确。” 杜西川却似一片茫然:“老师,这不是很平常的主意吗?最开始我替人看病,找不到病症,我师傅便用这样的方法旁敲侧击,引导我找到正确答案,现在我也用这样的方法让李同心找到答案,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我不知道你夸我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张卫年笑得像条老狐狸,突然发现与杜西川这样的猜迷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好,那我们等会边吃饭边聊,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两人闲聊了一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从书房出来,才发现李屠夫和海鲜都已经到达,李屠夫进了厨房,把刘咏晴赶了出来,亲自去做菜,而海鲜则在缠着刘咏晴大献殷勤,让刘咏晴烦不胜烦。 而最让杜西川没有想到的是,海鲜在这次战斗中立功不小,被升为小旗官,知道杜西川请他来见刘咏晴,他特意穿了一套新的小旗官服饰,在刘咏晴面前晃来晃去,不断显摆。 第284章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刘小姐,以前我们这里有个黑爷,总是把乃蛮人讲得像洪水猛兽一般,说什么西夏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是今天看看也不过是一个脖子架一个脑袋,稀落平常,就算再不怕死,也一样被我们揍得哭爹喊娘,最后乖乖投降!” 刘咏晴本来想在到书房面前转悠转悠,听听两个人在秘密商量什么,现在被一张狗皮膏药粘上了,偏偏这张膏药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完全不能使脸色,便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可是海鲜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自顾自在那儿喋喋不休。 “那些乃蛮人是真的杀疯了,他们居然直接把那个火炮给拉到了城墙上,就是前天他们在试验的那个炮,我跟你说,那个炮可不得了,那炮管子我两个手都抱不过来,炮管粗的可以直接塞下我的一个头,他们直接把那个炮怼到了我们脸上,连炮架子都不要,直接抱着火炮敢开火,那个炮弹连那铁盾牌都打出了一个洞,顶在铁牌后面的是西街当马匪的牛二,直接被那炮弹打成了两截,那肠子带着腥臭味,直接糊在我脸上,他连着后面的十几个人,连话都没有机会说,当场给交代了。 不过他们自已也被后退的炮管子砸伤了十几个人,可是他们真的敢,又要抱着火炮来炸我们,幸亏下面投石的兄弟投得准,不然下一炮可能直接就炸到我脸上了,珂老耶的,老子就不是不带怕的,就是真的炸死我们一串,我们照样把他们赶下城去。” 海鲜越讲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几乎喷到了刘咏晴的脸上,刘咏晴膈应的要命,可是看到杜西川和张卫年正盯着自己,只能展开一张笑脸,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继续听着。 这让海鲜更加兴奋,他继续洋洋得意地道:“刘小姐,这次我获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还升了小旗官,以后我手下可有十个人了,我一定好好带他们,把他们带得兵强马壮,等下次有机会再立一次军功,升上总旗,那可就光宗耀祖了,我那个,那个我可以给你和妹妹带来......” 刘咏晴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打断了他,问道:“黄大哥,上次听说你还欠着云小姐不少银子,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向云小姐租的,你这些银子够还清云小姐的债了吗?” 海鲜顿时哑了火,嘴里嘟囔着道:“这个不重要,我肯定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立下更大的军功,可以获得更多的赏银,还可以拿到军饷,到时候一定可以把这些债还掉。” 刘咏晴点点头,赞道:“黄大哥,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担当,就是成家立业,你这样的年龄,一定要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住处,哪怕小一点也没关系,至少可以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给家人遮风蔽雨的地方,不要总是寄人篱下。” 海鲜顿时满脸通红,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力养活一个心爱的女人,是最大的悲哀,而最可悲的,这个女孩子还是以真正关切的语气来跟他说这些。 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刚才钱小哥来我这里的时候,已经跟我说了意思了,刘小姐,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和妹妹过上好生活,我一定可以养活你们,你不用担心。” 刘咏晴看看一边的二愣子,想知道二愣子究竟跟海鲜说了什么,竟然让海鲜想要从此开始养她。 可是二愣子只是站在那里,一脸茫然,脸上似乎写着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刘咏晴猜不到答案,不过想想杜西川的表现,二愣子可能是把这个意思传达给海鲜了吧。 刘咏晴长叹一声,一脸真诚:“黄大哥,你的好意我都知道,我也想去替你分担一些家务,替您照顾一下小妹,以便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是我伤的太重,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太糟糕了,连多站一会儿都困难,我真的不想给您添麻烦啊。” 别人还没说话,张卫年却先开口了,问道:“什么,刘小姐你居然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呢,快让杜神医好好看一看,啊呀,我们刚才居然还让你一个病人送茶,还对你恶言相向,实在是抱歉啊!” 刘咏晴的脸圈瞬间红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卫年,声音中带着哭腔:“张大人,您可真好,这些日子以来,您是第一个关心我伤势的人,不像杜神医,明知道人家受了伤,却还对我那么凶!” 此话一出,海鲜和张卫年都把目光对准了杜西川,心想,这杜神医可真是个小孩子,刘咏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懂得疼惜不说,居然还对人这么凶,实在是太过分了。 海鲜的脸涨得更好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刘小姐,我真不知道你的伤还这么严重,我一直以为你的伤早就好了,我真该死,居然没有首先问一问你的伤,啊呀,那你赶快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委屈,都交给了我,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刘咏晴摇摇头:“黄大哥,谢谢你,你真的对我太好了,可是我的伤太重了,那些药都太贵了,你买不起的,我已经很麻烦你了,真的不想再让你辛苦了!” 张卫年在一旁道:“不怕,不怕,如果黄征没有办法,我还有点积蓄,不管是什么样的药,都让杜神医给你去买了,先把你的伤治好也不迟。” 海鲜连忙道:“不用,不用,张大人,那个我可以向杜神医借一点,那个我跟杜神医关系可好了,我向他借一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刘咏晴的眼圈更红了:“黄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遇到你,真的是三生有幸,可是我这个身体啊,唉,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海鲜开始手忙脚乱。 张卫年的胡子开始四处乱飘。 第285章 本小姐全部要了 看到一向稳重的张卫年居然开始为了刘咏晴和海鲜争风吃醋,杜西川皱起了眉头,他完全没想到,刘咏晴居然这么麻烦。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把刘咏晴送走的心思,如果刘咏晴继续留在这里,将来必定是个大祸患。 他悄悄摸出一张银票,递到海鲜手中:“刘姑娘,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伤,什么药也没有用,谁也治不了,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恢复,但是这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你完全可以住到黄征家中去,替他照顾一下他妹妹,至于银子,不是问题,这些钱我出了,你们赶快拜堂成亲罢!” 可杜西川刚把话说完,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轻松把杜西川手中的银票夺了过去,恼道:“小西川,怎么了,你有点银子就开始抖瑟了?你自己现在的房子还是借着老师的呢,你要经营医院的材料都需要卖呢,你有什么余钱可以资助海鲜了?” 杜西川刚想解释,他通过卖红晶赚了不少银子,却听云暮然继续唠叨:“西川,经营一个家庭一定要学会开源节流,你的医术虽好,可是看病一向只收成本价,根本赚不了什么钱,这一次走运赚了点银子,就要学会节流,要学会以钱生钱,如果你今天拿钱给钱海鲜,明天元宝找你要钱你给不给,后天跳蚤找你要钱你给不给,你不要说他们不会来,至少我知道杨一原一定会来,而且一开口绝对是成百上千两,你有多少银子可以给他们?到时候那些拿了银子的,未必会感激你,可是没拿到银子的,反而会恨上你,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杜西川一愣,刚才他下意识以为云暮然是为了帮刘咏晴,才故意来抢银票,可这种做法,极大的伤害了自己的面子。 可是听到云暮然后面的话,却又觉得有理,他虽然有了几千两银子,可是凉州卫那么多人,城里又那么多人,每个都有缺钱的理由,如果给了海鲜却不给别人,一定会搞出一堆矛盾,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钱,对于有了钱以后怎么办,还真有的点不知所措。 他挠挠自己的脑袋,问道:“那应该怎么做?” 云暮然想也不想,回道:“当然是拿这些银子去投资做生意啊,以后用钱生钱,可是比你当医生要赚的快多了,不然云家又如何攒下这么多家业的。” 众人都是点点头,要论赚钱的能力,在凉州城中,云家如果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转过身,从自己的卧室中拿出了自己藏着的银票,说道:“西川,你才十四岁,正是开拓创业的最好时机,我把我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你也把你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我们在张大人的带头下,好好做一点生意,我相信,以我的头脑,加上你的名声,将来一定超过我爹,免得他老是看不起你,嫌你穷。” 杜西川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云镜一直牛皮哄哄的,无非也是仗着云家有点银子罢了,而云暮然的赚钱本领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定不会比云镜差,将来说不定还真超过了云镜。 如是这些银子如果留在他的怀里,肯定是今天这里给一些,明天那里又给一些,最后莫名其妙的把银子都花完了。 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把怀中的那些银票基本上拿了出来,递给了云暮然。 云暮然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大为高兴,说道:“其实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商机,这次大战之前,很多人都害怕会丢城,所以急急忙忙在牙行之中把自己的产业挂了上去,想着给自己留一点银子,也相当于给自己留条后路,随时准备逃跑。 可现在一场大胜,城中到处办喜事,多了那么多人,房子和土地肯定会升值,我们要趁手头有银子,而那些人还没有及时把信息撤回来的时机,去牙行扫一扫货,这些便宜不占白不占。” 众人都齐齐点头,云暮然的商业头脑,果然不是盖的。 她把头转向张卫年:“老师,你要不要也出点钱,我们趁这个时期赶紧去捡钱,一旦晚了,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张卫年有些心动,机不机会的他也没把握,但是对云暮然的商业能力,他是认可的,在云镜离开的时间里,云家的商业王国,是由云暮然在实际掌舵的,云暮然的出色,显而易见。 他犹犹豫豫地道:“我也想参与,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在家里,一直都是你们师娘管账,我得去跟她商量一下。” 云暮然问道:“老师,那你估摸着,能出多少银子。” 张卫年想了一下,伸出了一个手:“大概五百两吧。” 云暮然点点头:“行,那就算老师五百两好了,这五百两我和西川先替你垫着,你去师娘和慢慢商议,不着急,如果赚了钱,我就按照五百两的底分给老师。” 张卫年当然知道云暮然这样说,实际上是在送钱给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利益,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客气一下,云暮然却不再等他的回答,而是向田七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轻轻竖起了一个手指。 田七却摇了摇头。 云暮然也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田七略一犹豫,才点了点头。 云暮然笑了,他又点了一遍银票,拿了几张重新揣回自己的怀中,又把一两张小面额的银票还给杜西川,然后把大把银票一股脑儿塞到香云手中,说道:“香云,你去一趟云贵钱庄,直接找掌柜赵有钱,让他把这几天死当在那儿的房契地契店铺理一理,让他给我凑一万两银子的东西,你告诉他,那些东西,本小姐全部要了,立刻马上就转给本小姐名下!” 张卫年问道:“云小姐,你刚才不是说去牙行扫货吗?为什么又要去云家的当铺赎当。” 第286章 就是这个味 云暮然嘿嘿一笑:“牙行里确实会有一些好货,不过不会多,当初战争开始之前,那些牙行挂货的根本卖不出去,真正急用钱的,全都跑到我家当铺去了,我爹早就料定这次凉州一定会赢,所以对那些确实值得一买的好货,全部以最低的价格用死当的方式买了下来,我要趁我爹还没回凉州的时候,去把那些东西买回来,以我对赵有钱的了解,这一把,我至少赚两三万两!” 香云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小姐,现在你都说要脱离云家了,现在这样去跟赵掌柜买东西,万一赵掌柜不理你,可怎么办?” 云暮然白了她一眼:“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这点话都不会说了?我们又不是白拿他的,跟他原价买的,他又有什么话好说?如果他不同意,你就告诉她,我爹可就我这一个女儿,说不定那天心一软,我就回去了,他姓赵的今天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到时候他还想不想在云家混了?就算他不怕这个,他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你抖一两件出来,看他怕不怕,如果他真不怕,直接就搞他一把,看他死不死?” 香云顿时反应过来,立时战斗力爆棚,重新变成了那个泼辣的小辣椒,两手一叉腰,接口道:“对,这个老色鬼,他老婆是太太当年的大丫环,他仗着这个关系,才得到老爷的信任,坐稳着当铺掌柜的位置,他老婆不让他娶妾,他就在外面养小的,光我知道的,就有两房,如果他敢说个不字,我直接去他家里把这两房的消息告诉他老婆,看他死不死!” 云暮然笑了:“对,就是这个味,这才是我家香云!” 香云点点头,从云暮然手中接过银票,就要往外赶。 云暮然却喊住了她,说道:“孔师弟,你陪着香云一起去,保护一下她,别让她吃亏了。” 二愣子眨巴眨巴眼睛,应道:“是!” 云暮然又道:“这件事你们两个辛苦一下,算你们两个一份,到时候赚了银子,你也是一样,得让香云管钱,明白了没?” 香云的脸立刻红了,羞答答地看了二愣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二愣子却还在那儿疑惑,问道:“为什么我陪着去一趟,就能赚银子,为什么赚了银子要让香云管?” 香云一把扯住了耳朵往门外拉,口中恶狠狠地道:“蠢蛋,丢人现眼,走了走了!” 二愣子依然一脸懵,可是脚却很诚实,乖乖地跟在香云身后向外走。 张卫年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云暮然早就打算好了,她嘴巴上说是往牙行里买东西,实际上却是打劫自家的当铺,果然是女生外向,胳膊肘最爱朝外拐,云暮然掌管云家多年,那当铺老板打死也不敢跟自家大小姐作对,云暮然一万银子一砸,云境的这一波布局,只怕要化成水。 他试探着问道:“暮然,你这样搞法,不怕你爹生气吗?” 云暮然不以为然:“天知道他最近在搞什么事情,铺子里的事根本顾不上,我趁他没反应过来截个胡又怎么了,反正他也没亏钱,这么多年我替他云家辛辛苦苦的赚了那么多钱,这次出来,我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拿,现在跟他要点辛苦钱,他又能说什么?” 张卫年连连点头:“是是是,暮然你说的对。”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刚刚好像错过了一个赚银子的机会。 虽然因为杜西川和俞不凡的事,云暮然和云镜暂时闹翻了,可是云暮然毕竟是云镜唯一的女儿,又是如此的优秀,在商业头脑上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纵使云镜现在再去生一个培养起来,要等他长大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等云镜的气头过了,总还是要认这个女儿和杜西川这个女婿的,总还是让他们两个来继承云家的家产,这个时候云暮然在自己家里坑一点,云镜也绝不可能真生气。 他瞬间好后悔,刚才应该多说一点银子的,说一千两或者两千两,那这一把至少可以赚几千两,抵得上他十几年的俸禄。 可又想一想,云暮然明显是故意要送银子给他,这种情况下,有得拿就可以了,做人不能太贪。 再想了想,以后凉州城中,可能要出现另一个云家了,以前他只是看中杜西川与王公子以及道衍的关系,可以后要看得更多,云暮然的头脑,绝不比云镜差,为了杜西川的将来,云暮然明显是舍得花银子的。 而杜西川和海鲜却在一旁一脸懵逼。 杜西川最初对云暮然的怀疑,已经消除的干干净净,尤其是他把香云和二愣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让杜西川更加确定云暮然的心里一直在替他考虑。 这么多年来,杜西川对香云也颇为了解,她泼辣干练,做事风风火火,心地却颇为善良,与二愣子慢热迟纯的性格很是相合。 而从二愣子刚才的反应来看,显然对香云也颇为满意,至少以杜西川对二愣子的了解,如果二愣子不满意香云,香云捏不到二愣子的耳朵。 杜西川对自己甚至有些自责和羞愧,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对许多事情考虑得太深,怀疑的太多,甚至连云暮然也下意识的开始怀疑。 可很显然,在杜西川怀疑云暮然的时候,云暮然却在开始考虑如何养好两个人的小家,她在开始考虑赚钱,开始考虑搞好与张卫年的关系,给杜西川在政治上铺路,开始拉拢与田七的关系,让家中的安全更有保障,开始考虑香云和二愣子的未来,把香云和二愣子都当成家庭的一份子,促进两人的感情,稳定家庭内部的关系...... 小然姐姐还是那个小然姐姐,她总有自己考虑问题的角度,杜西川觉得自己必须尊重她,并且在许多事情上让着她! 而海鲜却是一脸的羡慕妒忌恨,想想自己拼着老命才赚到二两银子,可是云暮只一出手,就可能赚到两万两。 第287章 以后不娶妾 偏偏他刚才还拿着二两银子想来刘咏晴面前显摆,这让他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鼓不起想要把刘咏晴接过去的勇气,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试探道:“那个,小神医,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我也趁机去买个小房子。” 杜西川还没有回答,云暮然已经一口回绝了:“不行,这做生意可能赚,也可能赔,到时候你赔了钱怎么办?你想想看,你还有什么?除了你还有一个妹妹可以卖,你还剩下什么?” 海鲜立马要跳起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卖我妹的!” 云暮然呵呵冷笑:“你当然不会卖,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有了理由,把你妹抵押给杜西川,你妹一定高兴的要死,这样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我家,做她西川哥哥的心上人,整天和我耍心眼斗嘴皮子,把我家搞得鸡犬不宁,我告诉你,这个主意,你想都不要想,有我云暮然在这家一天,你妹就断了杜家门的这份心思!” 张卫年、杜西川额头的冷汗都要流出来了,而海鲜却是一脸讪讪,再也开不了口。 云暮然又笑眯眯地看向杜西川:“西川,以后家里关于钱的事,由我作主调配,听我的安排,好不好?” 杜西川生怕自己答应的不干脆,会让云暮然觉得自己对黄雅有什么歪心思,赶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以后家里赚钱用钱的事全归你管,你决定就行!” 云暮然继续笑眯眯地恳求道:“那你以后不要娶妾好不好?” 杜西川连忙举起一个手:“不娶妾,保证一个都不娶!” 云暮然甜甜一笑:“那就这么定了,老师替我们作证!” 张卫年想想自己的遭遇,很同情地看了杜西川一眼。 云暮然似是猜到了张卫年的心思,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杜西川,小声道:“放心,西川,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小家经营好的。” 杜西川继续点头。 他根本没有想过如何养家,也不会养家,至于如何赚钱,更是连半点思路都没有,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杜西川的专业是治病,云暮然的专业是赚钱。 但他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张大人,我们凉州在战场上的那些伤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张卫年道:“你放心,你去乃蛮军营谈判时候,你师弟接替你做了临时的军医,他的医术虽然比不了你,可是大部分人都是外伤,你师弟用了那些超级金创药给他们治伤,这些人恢复的很快。” 杜西川点了点头,二愣子虽然没有学会灵枢素问经,但是这些年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治疗病人,为人疗伤,对于外伤的包扎,伤口的处理,早已经熟极而流,基本不会出现问题。 但他总还有点不放心,对张卫年道:“等吃完饭后,我再看一下这些伤员,做一个复诊。” 张卫年点头道:“好,瓮城的军卫所营地被拆了,云家的药店被你师傅炸平了,这些伤员现在暂时安排在云福楼,等你吃完饭去那边看看吧,凉州城总还是相信你的医术的,你去转一圈,那些伤员也都能安心。” 正说话间,李屠夫端着大盘大盘的烤肉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股子肉香味开始在屋子里飘散开来,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口中有大量口水在不自觉的分泌。 “好香,好香!怎么这么香?”云暮然连连夸赞。 李屠夫口中喊道:“各位,这是我们小兽医亲自劁的猪,再加上我十几年的烧肉经验,保证绝无膻味,快来上桌吧。” 云暮然有些不好意思,向张卫年福了一福:“老师,本来妾身想亲自下厨的,李师傅说我烧猪没经验,非要亲自动手,我被赶出来了。” 李屠夫在一边喊道:“云小姐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是觉得对于如何料理猪肉有点心得,想在大伙儿面前显摆一回,所以才冒昧唐突,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想法,还望各位不要误会。” 张卫年的这个院子没有单设餐厅,主屋便兼了餐厅的作用,而主屋内的八仙桌,也成了餐桌,大盘大盘的猪肉被搬了上来,红烧肉、卤猪头、红烧大肠、爆炒猪肝、烤猪肉......几乎拼成了一个全猪宴。 李屠夫还带了一坛子好酒过来,猪肉香混着美酒的香味,让所有人都有些熏熏然。 一共七个人吃饭,张卫年当仁不让坐了主位,李屠夫和海鲜坐在下首,杜西川和云暮然坐在左桌,而刘咏晴和田七则坐在右边。 几人一坐下,云暮然便如同一个温柔而贤惠的小媳妇给杜西川各种安排,把杜西川面前的小碗塞得满满当当,杜西川甚至来不及向主桌上的大碗伸筷子。 而刘咏晴坐在张卫年的右下手边,也是对张卫年各种伺候,看得海鲜心里酸楚的要命,可偏偏没有办法,人家张卫年是堂堂县令,刘咏晴帮着招呼客人,实在无可厚非,不像他这个不速之客,能上桌,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张卫年第一杯酒,敬了杜西川和云暮然,第二杯酒,却是敬向了李屠夫。 他已知道李屠夫是白马寺在凉州的负责人,虽然白马寺并不是正设机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职权,但是白马寺的情况可以直达太子,在现在的凉州城内,没有厂卫和锦衣卫,白马寺的秘报,将占据重要角色。 从某种角度而言,张卫年能否从这场风波中成功脱身,可能取决于李屠夫在奏报中对他的综合鉴定,现在李屠夫看在杜西川的面子上,跑到杜西川家中来当厨师,张卫年自然需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举着酒杯,试探着问道:“李师傅,想不到你除了会杀猪,居然还会做菜,这道烧肉做得又酥又嫩,香味十足,可以说是我生平所吃过的最好的烤肉,可是有什么秘诀吗?” 李屠夫笑笑:“家父其实是个厨师,我小时候耳濡目染,也一直立志当个厨师,只不过阴差阳错,最后竟成了一个屠夫,所以人生啊,总是充满意外,充满惊喜,不是我或者谁能决定的。” 第288章 冷静一下 张卫年立即把话接了上去:“是极是极,便如这凉州城,人人都说这里危若累卵,可是没想到,一场战争下来,大渊不仅守了下来,而且守得漂亮,反而是乃蛮人丢盔弃甲,大渊取得了十几年未有之大胜。” 李屠夫呵呵一笑:“这场胜利很意外,却也不意外,从内因说,大人和杨百户在这些年中晦光养韬,似弱实强,打造了一个铁桶似的凉州,让乃蛮人碰得头破血流,从外因来说,乃蛮人本来就另有意图,并没有想要真正占领凉州,只是想让这些乃蛮女人和小孩有个休息场所,所以才有了凉州的这一次大胜。” 张卫年眉头一皱,反问道:“李师傅,你怎么会认为乃蛮人这一次没有真正想要占领凉州,不是说他们是一次天选者行动吗?所谓天选者行动,不就是不死不休吗?” 李屠夫反问道:“大人,小人虽然不在现场,可是关于整个的战斗过程,却也有听说,如果这真是一次天选者行动,乃蛮人一定会孤注一掷,趁着拥有火炮和冲车的时候,把所有的高手派上来,与凉州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可实际上,乃蛮人几乎没有派遣精锐,上来送死的,几乎全部是炮灰,他们的精锐,最后全都向西封山去了。” 张卫年一怔,他一直被胜利的喜悦和对前程的担忧反复折磨着,失去了冷静的思考,现在被李屠夫提及,顷刻觉得李屠夫所说确实有问题,乃蛮人带来的这场战斗,来的莫名其妙,胜负更是轻易,哪里像一场战争?更像一场游戏。 他皱紧眉头,问道:“李师傅,如你所说,这场战斗得确有一些问题,那么根据您所掌握的情况,乃蛮人怎么会发起这样一次战斗?” 李屠夫摇摇头:“因为极境堂的封锁,这些年中,我们得到关于西夏的情况极少,这次乃蛮的进攻更是突然,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所以没有作出任何示警。” 此话一出,除了杜西川和张卫年,其余四人都怔怔地看着李屠夫。 如果说刚才张卫年的问题问得蹊跷的话,李屠夫的回答更是蹊跷,他几乎已经是明确地承认了自己的工作绝非是一个屠夫这么简单,甚至从李屠夫与张卫年说话的口吻中可以判断出来,李屠夫根本没有把张卫年放在眼里。 所以,李屠夫的身份不简单。 云暮然突然想到,杜西川刚才让李屠夫去请张卫年,而张卫年还真就巴巴地赶来了,所以杜西川刚才根本没有跟她交代真话,让云暮然有些生气,忍不住白了杜西川一眼,杜西川有些心虚,只装没看到。 田七看看云暮然,也白了杜西川一眼,杜西川专心致志用筷子去夹一块蹄膀,可是腣筋似乎很硬,杜西川夹来夹去,却无法把蹄膀给夹断。 刘咏晴却开始用一双美目偷偷打量李屠夫,她已经猜到了,李屠夫也是做情报收集工作的,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李屠夫来自于厂卫或者锦衣卫,可是他在李屠夫身上找不到任何标识,这让她不敢贸然亮出自己的身份,只敢继续观察。 只有海鲜继续很茫然,他刚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刚刚升了官,回头又有机会迎娶美娇娘,有点像大登科之后小登科,人生美满,不过如此,可现在却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尤其是云暮然,完全不待见他,让他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 再看着刘咏晴似乎对他也很客气,但这种客气里完全是一股清冷劲,反而对张卫年这个老头子满怀热情,不由得让他抓耳挠腮,完全找不到方法。 张卫年点点头,他在凉州当县令多年,多少知道极境堂的做事风格,对于试图渗透入西夏的大渊情报力量,极境堂基本上是查到一个清除一个,当然,大渊同样如此。 从当时收到凉州进攻消息的第一反应来看,云镜和梁中野是知道这个信息的,而这个消息来源的最大可能性是云镜,可是云镜没有向县衙和凉州卫作任何示警,反而偷偷趁这个时机肆收购资产,大笔捞钱。 这么多年,张卫年一直觉的自己在稳稳掌控着凉州,可突然间觉得这份掌控似乎也没有那么稳,凉州一直在暗流涌动,杨一平自不必说,现在又多了一个俞不凡,原来他以为云镜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现在看起来,也不简单。 他收摄自己的心神,继续请教道:“李师傅,那按照你的猜测,这次乃蛮人前来进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李屠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了,关于西夏内部各族的情报,我掌握得实在太少,无法建立完整的情报链,在这种情况下所做出的判断,必定是不准确的。如果一定要我推断,我认为,在这些年中,由于气候一年比一年变差,西夏各部族之间会因为维护各自的生存空间,持续爆发冲突,同时作为西夏皇室核心的孛儿只斤氏、完颜氏和爱新觉罗氏之间的争权夺利也会越来越严重,这些冲突一定会外溢,会对我大渊造成持续的影响,这一次乃蛮部族突然向凉州发动进攻,应该与这些外溢风险有关,也许这是一个开端,在可预见的年限里,凉州可以遭遇到更多部族的进攻,而且规模会越来越大,如果朝廷需要守住凉州,一定要有所准备,光靠凉州现在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崩盘。” 听到李屠夫的话,刘咏晴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咽回口中,什么也没有说。 其余包括张卫年、杜西川等人却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怔怔地陷入沉思,没有回应。 只有海鲜有些兴奋:“怕什么,我们凉州城固若金汤,那些西夏人要是敢来,我们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打出我们凉州的威名。” 李屠夫看看他,知道俞不凡在这场战斗结束后,肯定给这些士兵好好洗了一次脑,让这些士兵陷入某种狂热和亢奋的状态。 第289章 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俞不凡作为一个高级军官,利用这样一次大胜,鼓舞士兵的士气,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这是一种很正确的做法,是最常用的手段,完全无可厚非。 因为杜西川对海鲜很是看重,李屠夫本还想劝说几句,最后还是闭了嘴,什么也没有劝说。 李屠夫想了想,继续道:“张大人,你在朝中为官多年,对大渊的那套官僚体系很是熟悉,可是西夏与大渊完全不同,如果你用大渊的思路,去考虑西夏的问题,把这一次的胜利,看作是对西夏的一次胜利,那一定是大错特错的。 再怎么计算,这次胜利,只是凉州被动赢了一场对西夏一个极小的部族乃蛮族之间的冲突,不会对西夏帝国的整体造成任何影响。” 张卫年的眼珠转了转,在乃蛮人投降以后,包括他在内,得确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认为这是大渊过去三十年中从未取得之大胜。 如果只是对大渊的宣传,这种说法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作为凉州县令的张卫年也这么想,那一定是一场可怕的危机。 三十年来,凉州一直危若完卵,之所以能安然无事,是因为低调,是因为无人注目,是因为包括大渊和西夏人都觉得凉州人畜无害,可有可无! 可如果有一天凉州高调宣布,将成为大渊西出的桥头堡,是比五散关更强大的坚固要塞,那可以预想凉州必定会在西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化为灰烬。 所以,不要让西夏觉得受到了挑衅,这对凉州不是好事!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道:“李师傅您说得很对,有些事情,我们得确考虑的简单了,还请李师傅继续跟我们说说西夏的官僚体系!” 李屠夫对张卫年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甚为满意,作为一个地方官,能因为一两句话就从大胜的狂热中沉淀下来,衬得上张卫年这几十年来的主政表现。 他继续道:“西夏虽然号称一个帝国,但是与大渊完全不同,它从来都不是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真正的帝国,恰恰相反的是,他与中原的春秋之时相同,皇帝并不是帝国的核心,反而是处于中央地位的那些大部族,才是帝国真正的力量所在。 从理论来说,大拉包尔议会是西夏帝国的权力中心,甚至可以决定帝国的核心中心甚至决定皇帝,当年孛儿只斤氏的拖雷皇帝便是被大拉包尔议会所罢免的。 但是所有的规则都是由强者决定的,大拉包尔议会也只不过是实现各种族之间你死我活,实现各种族之间权力顺利交接的手段,决定西夏权力的,也只是那么几个种族,耶律氏、完颜氏、孛儿只斤氏、爱新觉罗氏。 只要有权力之争,就一定会有厮杀,一定会有龌龊,我可不相信西夏各部族之间真有那么和平,只是当外族压力来临的时候,他们被迫抱在一起,一致对外罢了! 但在近千年前,孛儿只斤.铁木真用他天才的领导力和军事才能建立了西夏的领导地位,他的儿子和孙子们把帝国的疆域扩大到了整个大渊甚至远到欧罗巴,建立了最接近中央集权的西夏帝国,也使的西夏人产生了对外扩张的狂热野心,以后西夏成了大渊的心腹大患。 现在的西夏子民,都奉铁木真为神,认为他是真正的草原共祖,是长生天的使者,都想要追随他的脚步,继续扩大,重现西夏帝国的辉煌,这些是对大渊产生威胁的源头。” 张卫年点点头,关于西夏的历史,他也非常了解,只不过先前被一叶遮目,在思考角度上产生了重大偏差,现在被李屠夫提点之后,他的思路也发生了重大调整,知道了自己的奏报也必须调整。 关于这次战斗的过程,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按照真实的进程写便是了,可是关于功劳,并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反而应该对目前大漠的环境以及凉州的处境作更深入的奏报,强调凉州很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受到持续并且规模越来越大的攻击。 奏报上需要强调凉州现在的处境不妙,需要为接下来越来越高的战争风险进行更充分的准备,也需要朝廷和青州为凉州可能的结局作一个预案,要考虑最坏的结局,全城尽毁以及反复争夺等等,这样才是一个作来凉州县令的冷静思考。 这份报告不仅要写给青州,还要单独给许嵩去信,尤其是关于这场战斗的真实情况和未来局面一定要向许嵩说明,要让许嵩看到了一个清醒、敬业并且高瞻远瞩的县令,要让在许嵩心里确认他的价值,这样的话,许嵩才可能在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风暴中保他。 他心中计划拟定之后,还想继续从李屠夫口中探听出一些想法,李屠夫的情报将直呈太子,太子收到奏报后必定会与许嵩进行商议,两个人的情报吻合的情况下,俞不凡通过兵部奏报越是天花乱坠,越是显得华而不实,失去其真正的价值。 他又举起一杯酒,拍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师傅看问题深入透彻,让本官大受震憾,本官斗胆再请教一下,关于这次战斗,李师傅是否有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看法?” 李屠夫看了看杜西川,杜西川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他明白了杜西川的意思,回道:“张大人,你想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张卫年一愣,忙道:“自然是真话,本官刚才已经意识到,这场战斗的胜利,让我们整个凉州陷入一种浮躁的气氛之中,这是一种很坏的局面,如果这种浮躁的气氛继续漫延扩散,很可能会让凉州陷入危险的境地,等到下一次西夏真正的主力前来进攻的时候,很可能是我凉州覆灭的时候。 所以,在这个时候,作为凉州县令,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对这场战争有更加清晰而直观的认识,约束现在浮躁的局面,让凉州重归冷静和低调,所以,我必须要听听李师傅对这场战斗的真实评价,看看我的角度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第290章 首功该是杨一平 此话一说,众人都连连点头,此前杜西川和云暮然虽然对张卫年感激,但是并不钦佩,但张卫年这些话一说,却让两人对张卫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李屠夫也很欣慰,从某种角度而言,白马寺的人比其他所有人都爱国,而且爱的更狂热更纯粹,而张卫年刚才的话,完全是一位称职而优秀的边境县令,让李屠夫下意识愿意与他作更多的交流。 他点头道:“从客观上讲,这场战场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偶发事件,一支完全没有作好准备、人数也不足,并且根本不具备攻城能力的小部族莫名其妙的发动自杀式袭击,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撤退,与其说是投降,不如说是这些乃蛮人已经预料到无法度过这个冬天,所以用这个方式,尽可能让部族的人活下去。” 张卫年的脸色有些凝重,李屠夫这样一说,实际上已经把他们的大功劳打了一大半的折扣,可是李屠夫所说的都是事实,张卫年也不能否认,只能问道:“那在这场战役中,该如何评价凉州各官员在其中的表现呢?” 李屠夫又看看杜西川,杜西川用微不可察的方式闭了一下眼,示意他只管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必顾忌。 李屠夫心领神会,说道:“虽然这场战役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但确实是一场胜仗,在这场胜仗中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反思,而且这场胜仗对凉州来说喜忧参半,甚至可以说忧大于喜,在这餐桌上,我不想多作累述,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思考的角度,很难共情,也无法共情,如果单纯评价凉州各官员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依我的看法,此战的第一功臣,必然是杨一平,杨百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杜西川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李屠夫会把首功算在杨一平头上。 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李屠夫反问道:“凉州卫一共只有六十五人,再加上俞大人从神京带来的四十几人,一共一百多个人,你们认为,用这一百多个人可以抵挡五千余人的乃蛮人军队吗?” 这一下,人人都陷入沉思之中,杜西川突然想起云镜所说的话——凉州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杨一平在这些年中想尽一切办法从云家坑钱,全部砸在凉州的城防上,尽管他是那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百户,可是他一直把自己站得像一个标枪,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西夏人的进攻。 也许他是整个凉州城中唯一一个时时刻刻在提防西夏人进攻的凉州官员。 李屠夫继续道:“凉州三十年不曾打仗,凉州卫似乎每天都在混吃等死,可是,你们看到没有,就算仓库里没有一粒粮食,就算平时凉州卫穿的比乞丐都不如,可是投石器一个零件都没有缺,用于盾墙的长盾牌甚至没有生锈,床弩的零件和弓弦都被保管的很好,只用了一个晚上,这些武器便被运送到位,是决定这场战争的关键因素。” 杜西川连连点头,这些武器都是杨一平偷偷积累下来的,这几十年以来,杨一平彻底放下自己的脸面,坑杜西川的卖药钱,从云家借钱不还,想尽办法维护着凉州武器最基本的完整,终于在与乃蛮人作战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李屠夫又道:“不仅仅是武器的原因,杨一平对凉州的马匪部队具体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对于那些马匪的战力高低,如何搭配,如何组织协调指挥早就作过预案,所以面对敌人袭城,他能不慌不忙,兵种和人员配备迅速到位。还有,凉州城的发石车打得又稳又准,弓箭手方阵,床弩手射击有序,在与乃蛮人的对抗中明显占据上风,盾墙和长枪兵的配合高度协调,纪律严明,这才能稳住盾墙防线,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的程度,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是杨一平十数年来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对来敌而不息努力的结果,这仗胜利,表面上梁中野的指挥有方,但实际上拼得却是杨一平平素打下的底子。” 张卫年默不作声,可是心里却明白李屠夫所说全都是事实,如果不是杨一平平日训练有素,就算梁中野指挥能力再强上十倍,也无法达到盾兵、枪兵、弓箭兵、投石器等各兵种之间的有效配合,尤其是用建成盾墙的盾兵,只要一个配合不好,就会出现各盾之间脱节的情况,会让整个防线瞬间崩盘。 李屠夫的声音淡淡的:“张大人,不否认这些年来你对凉州的卓越贡献,在凉州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穷县上,你还保持如此清?,能努力教化万民,能约束手下的小吏不肆意妄为,确实很了不起,能把县令做到您这个份上的,你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渊第一,甚至足以在青史留名。” 张卫年仍然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李屠夫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夸赞他,而是为了接下来的一个词语“但是”。 果然,李屠夫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仅仅依靠衙役,能约束整个凉州,能让凉州保持如此安静和平的局面吗?能让马匪们安安静静呆在凉州,从来不会胡乱生事吗?” 所有人都默默无语,就连一向与杨一平交好的杜西川也突然意识到杨一平的重要性,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马老大匪帮实施的当街刺杀,是杨一平第一个发现了敌人,并且反应又快又准又狠,这绝对不是一个平时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百户所能作的事。 再比如那天耶律保保来到凉州以后,也是杨一平第一个发现了异常,然后凉州卫便如同炸了毛的猫,二愣子居然是第一时间去敲钟的那个人,一个平安了三十年的城市,一群平时经常连饭都吃不饱的士兵,能有如此反应,只能说杨一平确实把警惕二字,刻进了每一个凉州卫士兵的。 第291章 你也不知道吗? 杨一平曾经说过,凉州城内一直有一些神秘的存在,震慑着那些霄小不敢胡作非为,而这个神秘存在,会不会就是杨一平本人? 李屠夫继续道:“大渊需要一场大胜,皇上也需要一场大胜,现在有了一场大胜,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顿饕餮大餐,每下人都恨不得上前争上几口,张大人今天来问我意见,无非是想怎么样尽可能吃更多的东西而不会被撑死,这都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张大人,你们有想过杨百户为凉州所做的一切吗?我可以很不客气的说,如果没有杨百户,包括你现在都已经成了阶下囚,还有机会在这里抢功劳吗? 我一直很奇怪,杨一平明明有六境的实力,为什么愿意在凉州城当一个这样窝囊的百户,不明白杨一平明明有那么强的指挥能力,为什么要把整个凉州卫搞得像一群乞丐,直到打完这次战斗,我才明白,他一直在示敌以弱,弱到不论西夏和大渊都相信,凉州可以被轻易征服,弱到连极境堂都认为,他们只要派二十几个中三境的武人,就可以在凉州城肆无忌惮,甚至就连我都开始这么担忧。 可是这一战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杨一平,他这种晦光养韬的策略真的让人太钦佩了,我李同心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但杨一平,真的太让人佩服了。” 张卫年有些尴尬:“李师傅,其实杨百户把凉州卫整得像个乞丐窝,是有另外原因的,等吃完这餐饭后,我们单独交流一下。” 李屠夫点点头,本来他多少有点看不起张卫年,但从张卫年今天的表现来看,显然要远远高于他对张卫年的心理预期,对于要赶紧奏报的他来说,确实也需要听张卫年反映一些关于凉州城的直接情况,可以让他的情报更有价值。 至少,李屠夫认为他和张卫年在许多方面是可以做到互通的,张卫年的许多所作所为,足够让李屠夫佩服。 言尽于此,此后的餐桌上再没有谈过关于战争以及施政的话题,只有劫后平安相互祝贺的喜悦。 张卫年打趣式地询问了杜西川在凉州城内的所见所闻,杜西川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卜克汗和天怒之间的恩恩怨怨简单讲述了一遍,只听得张卫年一阵唏嘘。 “那个粘葛.天怒居然会是这样的人,这也太奇葩了吧?”刘咏晴问道。 杜西川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想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更多的保全族人的生命,不激怒俞不凡,让他不要下令搞大屠杀,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他的,如果换成是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一群人都若有所思,但都下意识地点点头。 云暮然突然道:“我可听说,那个卜克汗要把孙女嫁给你,因为你是乌云公主的儿子,血脉很是珍贵!” 杜西川下意识想说,萨仁就是那天偷袭自己的巴特玛璪,可是想了想,这样做的后果,必然会暴露萨仁的真实身份,把她置于危险之中,只好道:“小然姐姐,我是什么身份,师叔他为什么要给我玉佩,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云暮然点点头。 关于杜西川的身份,那天晚上她与云镜两人其实早就讨论清楚了,云镜用一句“杜西川长得太丑了”简单否认了杜西川与任平生的关系。 此后她虽然不知道云镜故意引导,说杜西川是任平生的儿子,但是云暮然很确信,杜西川与任平生绝无关系。 在这件事上,她自然是信杜西川的,不过她还是酸溜溜地道:“可是那个乃蛮族长相信这个信息啊,他想把孙女嫁给你,不是正常吗?” 杜西川依然摇摇头,回道:“他们在谣传的卜克汗的外孙女,应该就是我背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你自己也看到了,像是族长的外孙女吗?族长会把外孙女丢在这里吗?小然姐姐,你怎么什么谣言都信?” 云暮然挑挑眉毛,杜西川的不高兴让她心里很是高兴。 听到俞彪传来关于杜西川与卜克汗外孙女那些绯闻的时候,云暮然心里自然也是不信的,这么多年来,她对杜西川知根知底,根本没有怀疑杜西川会在这样战争中喜欢上一个异族的年长女性。 可是要是把这一切憋在心里不问,云暮然总是不舒服,现在问完以后,听说只是有人拿这个断脚小姑娘来混淆是非,心里立时明白这一切必定是俞不凡在背后搞事,心里的误解也就特别消除了,脸上又恢复了满意的笑容。 看云暮然不再追问,杜西川暗暗吁了一口气,叮嘱刘咏晴要好好照顾断脚掌的小女孩卓玛,终于彻底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在一边啃猪蹄的李屠夫最后没有吃到瓜,心里竟莫名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餐后书房内,吃完一顿猪肉大餐的李屠夫在听到张卫年说了关于凉州城三十年没有收到拨款的事实后也是目瞪口呆。 如果这是一个贪腐案,那在三十的时间里,这其中可能涉及到的官员一定多到不可思议,这是一个足以让大渊朝堂重新洗牌的事件。 “这怎么可能,大渊朝每年要进行一次御前财务会议,参加的有当朝太子、内阁首辅许嵩、次辅郑阶、掌管太务府的司礼监大太监马保等人,而且皇上一定会亲自出席这个财务会议,所有的收入预算和支出,都会进行平账,尤其是涉及到五散关的军事开支,在大渊财政支出中占比极大,甚至可以说,除了前几年平定南方支出这样的行动以外,青州的军事防御支出一直排在大渊财政支出的首位,这样巨额的支出,必然需要兵部、户部和司礼监同时进行核对,试问,有谁可以同时让这三个部门同时造假,并且一造就是三十年?并且连太子和皇上都能隐瞒?” 杜西川试探着问道:“张大人,您是首辅许嵩大人的学生,您平时和他所写的信中,就没有提及关于凉州没有收到补贴的事吗?” 第292章 只有皇帝能做到 张卫年颇为汗颜,叹息道:“据我所知,这件事,开始于三十年前第一次凉州和议之后,其后的几任县令,都没有拿到过一个铜子的补贴,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秀才,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根本不清楚,只知道这几十年都是这么撑下来了,我也就萧规曹随,努力向下撑。 而三十前,老师也只是举人,一直到二十五前才开始担任翰林院侍读,后来又当了国子监祭酒,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我给老师的信中自然不敢提及这些秘事,生怕一个不慎,捅了篓子,害了自己,也害了老师。” 李屠夫眉头紧锁,他高速回忆中这些年中所掌握的关于张卫年的情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张卫年绝对不是一个贪腐,追求享受的人,而且张卫年一向十分低调而谨慎,所以李屠夫判断张卫年所说的应该属真。 杜西川同样相信张卫年,从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再加上他刚才抲抲索索说着要与老婆商量才能拿出五百两银子这个举动,杜西川相信他的家中,也不会有多少存银,至少,与可能被截留的几百万两银子相比,这点银子绝对不成比例。 那么,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如果把这件事捅出来,结果又会是如何?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张卫年道:“我们都再好好想一想,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商议一次,要不要奏报这件事!” 李屠夫正想答应,杜西川突然道:“俞不凡从神京乘兴而来,第一天就在军卫所被现实打了脸,此后一段时间,他过得很是不顺,连我这个小军医都拿不下,在他的心里,肯定会认定这一切的根源是凉州没有得到补给。 如果是他刚来凉州的时候,还可能顾忌一些,可现在有了这样一场大胜,以俞不凡的个性,肯定会乘胜追击,一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逼着朝廷追查这笔被截留的银子。 如果你们不在各自的奏报中把这件事说清楚,那时候,极有可能会得到一个瞒报的罪名,到时候,只怕你们的奏报会大打折扣,完全让俞不凡占了上风,他也能把所有的功劳捞到手中。” 张卫年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去探探俞不凡的口风?” 李屠夫摇摇头:“没有用,你在这凉州几十年,至少有瞒报的责任,我在凉州也有几年了,至少也有一个失察之责,而俞不凡没来几天,根本不用在这件事上担任何的责任。 如果你去探俞不凡的口风,他必定会猜到你在意此事,甚至觉得你可能参与此事,很心虚,他可能以此要挟你,逼着你答应一些条件,到时候,你进退失据,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太被动了。” 他再一思索,说道:“我也赞成小神医的观点,以我这段时间对俞不凡的观察,他是一个刚愎自用,貌似胸襟宽广,实则心胸狭窄,并且做事情不过脑子的人,他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一定会去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张卫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性,我们发的奏报,都有可能被那个手眼通天的人给截胡了,到时候,我们的奏报没有到达天听,甚至连这一次的战报都无影无踪,我们反而被人莫名其妙的干掉,而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屠夫沉默了,张卫年的猜想发生的概率极大,那个人可以把这么大的一件事隐瞒三十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就凭他们贪下的几百万两银子,别说是干掉他们,说不定对凉州屠城都有可能。 三人讨论了一番,依然没有结果,最后还是按照张卫年的观点,各自再好好想想,等到明天再商议一个结果。 李屠夫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是自己死了,也得把这件事上报,可是该怎么把关于这件事报告给青州甚至太子,又会引发出什么样的动荡?李屠夫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把握,他想了想,觉得等下先跟杜西川商量一下。 张卫年离开以后,杜西川要赶去云福楼看伤员,李屠夫亦步亦趋地跟在杜西川的身边。 云暮然现在已经知道李屠夫的身份绝不简单,可杜西川没有主动跟她说起相关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要主动打听的意思,只是交代了杜西川要小心,然后便带着田七和刘咏晴去看香云和二愣子打劫的情况, 她本来不愿意带刘咏晴,可是看到海鲜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是不太放心把刘咏晴一个人留在家里,让海鲜一阵失望。 海鲜满怀信心而来,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听到好多莫名其妙的信息,最后莫名其妙被赶走,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跟在刘咏晴身边,可云暮然等三个人全是女的,他脸皮再厚,也没有勇气说,只好酸溜溜地离去了。 刘咏晴很想听听杜西川和李屠夫之间说什么,今天张卫年和李屠夫在餐桌上所说的事实在太过震撼了,而且刚才杜西川、张卫年和李屠夫在书房里秘密商量了很久,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可怎么也找不到理由可以跟在杜西川的身边。 杜西川和李屠夫两人边走边说,李屠夫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问道:“堂主,你猜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个幕后黑手,其实就是当今皇上,我想来想去,要做到把一件事隐瞒的如此严密,跨过这么长的时限,让每个人都不敢过问,让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全部消失,似乎只有皇上才能做得到,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如此手眼通天吧?” 杜西川想了想,说道:“皇上当然有这个能力,可是俞不凡是拿着皇上的圣旨来到凉州的,从他第一天到凉州时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完全不知道凉州的局面的,以此类推,如果皇上知道这里的情况,并且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派俞不凡过来把这一切捅破呢?” 第293章 帝心似海,如何能测 李屠夫看了看左右,把嘴巴附在杜西川耳边,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小声道:“也许皇上在凉州挖了一个坑,布了一个局,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凉州挖一个坑,做一个局,然后做掉某个人甚至某个势力。” 杜西川却是不明白,反问道:“皇上富有四海,一言可决人生死,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请君入瓮呢?而且还是要用三十年的漫长时间做一个局,在我大渊朝中,还有如此让皇上忌惮的势力吗?” 李屠夫道:“帝心似海,如何能测?他要对付的人,一定在朝中地位极高,势力范围极广,皇帝害怕朝局出现大动荡,也怕大臣们集体反对,便做出一个人人都不敢发言的大案出来,最后逼的所有人都赞成除掉此人。” 杜西川突然间毛骨悚然,他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你说王公子突然中毒,然后前往西夏极境堂诊治,会不会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李屠夫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瞳孔骤然收缩,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杜西川,用近乎嘶哑的声音说道:“你不会是说,皇上为了要对付谁,同时为了防止外溢效益伤及无辜,也为了防止有人会和那个人团结,所以把要保护的人首先调走了,然后发难,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那个人?” 杜西川点点头:“你觉得有可能吗?” 李屠夫的背后瞬间冷汗直冒,连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那我们白马寺,我们白马寺,会因为这件事受到诛连,甚至和当年的西厂一样吗?” 杜西川摇摇头:“我听说,白马寺实际是由王公子掌管,而王公子恰好去西封山治病了,这一来一回,等到王公子回去的时候,也许就大事定了!” 李屠夫的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连声音都忍不住开始颤抖:“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所有人都说,现在的皇上与他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好,而且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真正的和谐,所有的大臣都看好他,皇上也从不允许所有人挑战他的位置,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杜西川微微摇头,发生在遥远神京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他现在也不过是凭着一种直觉在随便瞎猜,根本没有任何依据:“我师叔曾经说过,把所有的不可能都排除之外,剩下的事,不管多离谱,都必定是真相,更何况,连三十年不发饷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李屠夫勉强收摄了自己的心神,对杜西川,也对自己说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三十年前,他才不到四岁,一直到第二次凉沧河之战的时候,才开始第一次监国,此后开始慢慢进入国家的权力和政治中心,皇上不可能因为害怕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就开始布局,并且一布就是三十年,如果需要,当年皇上甚至不需要立太子,或者直接把王公子立为太子,他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杜西川点点头:“我说了,这一切都只是我胡乱猜测,只是因为你说,除了皇上没有谁可以做到完全掌控这一切,我才进行这样大胆的猜测,也许事情另有隐情,完全不是我们所想象的。” 李屠夫的眉头紧皱,说道:“可最关键的是,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报上去,万一真如你猜测的,皇上的真正目标是他,也许皇上就是在等着白马寺把情况报上去,然后他拿着这个情报捅一个大篓子。 甚至说,厂卫和锦衣卫都不曾进驻凉州,只有白马寺的人进入凉州了,这个布局,本身就在皇上的计划之中,他就在等着白马寺把这件事捅出来。 又或者说,白马寺这些年一直没能掌握这个情报,没有准备上报,皇上等不及了,所以才派了个俞不凡来,就是想把这一切矛盾激化,以便皇上进行下一步计划。 如果我们现在把这件事往上报,是不是正好中了皇上的计谋,万一是我们搞砸了,害了他,那我们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杜西川看看他,李屠夫几乎全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可见这样的猜想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这也难怪,当局者迷,当李屠夫发现自己竟然可能在局中的时候,自然难免会失去镇定。 他想了想,劝道:“李舵主,我觉得你现在的脑子有点乱,你应该想一想,如果你单纯作为一个白马寺的舵主,单纯的遇到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办,至于上面怎么想,怎么办,你根本不用管。 你完全不了解神京的朝局,不了解他是不是真正掌控了什么,在面对着什么,有什么样的计划打算,凭什么替他作出判断和决定,作好你自己的本质工作,作出你自己应该做的情报,也就是了!” 李屠夫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看着杜西川,突然笑了:“堂主,您说得真的太对了,我以前一直不服,为什么道衍大人会选你当堂主,可是我今天真的觉得道衍大人选对了,至少在面对事情的时候,你比我要冷静太多,而且你这样年龄,能够做不到极少犯错,道衍大人的眼光真好!” 杜西川摇摇头:“与我是不是冷静完全没有关系,只不过你们要的太多,想得太多,整天患得患失,你是如此,张大人也是如此,所以遇到事情便前瞻后顾,进退失据,我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想要特别追逐什么,没有什么好失去,也不必害怕失去, 这样想问题也就简单多了!” 李屠夫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做好自己的手头工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什么的,我们无法预料,也完全不必刻章预料。” 杜西川笑了。 成年人的快乐和忧伤,他还不能完全体会,他只希望某一天不要变成李屠夫或者张卫年。 与李屠夫分别以外,杜西川直奔云福楼,他要赶紧先去看看凉州士兵的受伤情况,然后再去看看瓮城中的那些乃蛮人,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基本的救助。 第294章 我要上楼 杜西川来到云福楼后,发现饭店的一楼还在简单的营业,而伤员则被安置在二楼,杜西川想要上去,却被守在着门口的士兵给拦住了。 杜西川不解道:“我是杜西川,我要上楼去看病人啊,怎么了,你们不认识我了?” 守卫的士兵一个是俞不凡的亲卫,另一个却是凉州卫的黑牛,俞不凡的亲卫一脸严肃,完全不理杜西川,黑牛却有些尴尬,小声道:“小兽医,俞大人吩咐过,二楼被临时征用为医护所了,你现在不是凉州卫的医生,不可以上楼去看病人。” 杜西川眉头一皱:“凉州除了我,还有特别像样的医生吗?我是上去替兄弟们是看病啊,有我在,他们就能早一点活蹦乱跳,你们连这也要拦,你们是不想他们早点好起来吗?” 黑牛和俞不凡的亲卫满脸尴尬,黑牛嘟了嘟嘴:“小兽医,我们也是执行命令,对不起!” 杜西川顿时有些不悦,他料定俞不凡肯定会在背后搞鬼,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过分,再怎么搞,也不该拿所有士兵的健康来作为自己呕气的条件。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俞大人可是宣布了这里是军事禁区吗?” 黑牛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俞大人吩咐了不许闲杂人等上楼,然后还特别强调,其他人如有特殊情况,可以酌情考虑,只有你来了,不管说什么,都不允你上楼。” 杜西川笑了,俞不凡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竟然玩这种把戏,简直连自己这个小孩子都不如。 他大声道:“你们很好,但是你们不知道一个情况,我之所以离开凉州卫,是因为县令张大人已经任命为我凉州的医官,作为凉州的新医官,我有权上楼检查云福楼的卫生情况,检查医疗点的设置是否合理,还要检查卫生处理设施是否完整,是否有人在这里投毒、污染卫生、蓄意破坏,如果有人敢拦阻我检查,视与敌寇同谋。” 黑牛想也没想,直接让开了道路。 俞不凡的亲卫还来不及思考,杜西川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地楼梯的尽头,他拼命挠头,实在想不通,自己按照俞不凡的命令拦阻杜西川,为什么成了与敌寇同谋? 可是杜西川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作为凉州的医官,确实有权利检查卫生情况,而且一般医疗点都会设置在远离居民区的地方,像这样放在酒楼的,确实少见,杜西川要去检查,他确实没有阻拦的权利。 当他还在头昏脑胀的时候,杜西川已经到了二楼,二楼的几个包间全部改成了临时的伤兵驻地,倒是应了杨一平当初那一句等到打仗的时候,把这里都征用了的谶言。 好在伤兵并不多,杜西川粗粗看了一眼,总数不到五十人,而且在没有其中见到几个凉州卫的人,看来凉州卫这次折损的人数确实很少,而且杨一平把原来凉州卫的人拆散了,让他们指挥协调马匪组成的战斗小组,也让凉州卫的伤者更少,这也让杜西川更加放心了一些。 可是让杜西川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伤兵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欢迎他的到来,争先恐后地让他来复诊,反而一个一个神情冷淡,有些马匪看着杜西川,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甚至隐隐带着仇恨,让杜西川马上反应过来——俞不凡又在作妖了。 他目光扫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熟面孔,元宝居然也在这里,他应该是伤了腿,二愣子用两块夹板把他的腿固定了起来,还用一个架子把脚搁了起来,元宝无法动弹,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杜西川走过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元宝,怎么受了伤?” 元宝看到他,顿时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可马上又变得有些尴尬,他犹犹豫豫地问道:“小兽医,听说,你是西夏人,而且是西夏公主的儿子,以后,你会带着这投降过来的乃蛮人造反,占了凉州城,然后交给西夏,这是真的吗?” 杜西川立时明白了,俞不凡在士兵面前在造这个谣,所以那些马匪和俞不凡的新卫才会一个一个对他很是狐疑,他正色问道:“元宝,我们是不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元宝笑了,严格算起来,他也是孤儿,只不过他不是如杜西川一样从外面捡来的,他母亲生他后不久,便因为护理不当,血崩而死,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在替云家押运粮食的途中发生意外而身亡,他实际上是由黑爷带大的,虽然双方从来没有互称一声父子,却比父子更亲。 他和杜西川以及凉州卫的许多孩子都是在瓮城长大的,小的时候整天混在一起嬉笑打闹,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彼此心知,跟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杜西川这样问,元宝连连点头:“是兄弟没错,但这话不对,我比你大五岁,你光屁股的时候,我早就不光屁股了!” 杜西川呸了他一下:“别吹牛,我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背着药箱子跟着师傅师叔去行医了,你呢?那个时候,你们那群人还在那儿穿开裆裤用尿和泥巴玩呢,你居然敢说我比我早穿裤子?” 元宝挠挠头,这段历史有点黑,杜西川虽然年龄小,但确实远比他们早熟,也比瓮城中的所有人都惨,孔媛管得极严,动不动就狠揍,杜西川的惨叫声能震聋整个瓮城人的耳朵。 但杜西川开始行医的时候,十来岁的元宝确实还穿着开裆裤在玩泥巴,这个过程,他想不承认都不行。 元宝指了指旁边的那群马匪:“他们一个一个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些乃蛮人是看在你是公主儿子这个身份上才愿意投降的,还说这些乃蛮人是故意投降的,等过段时间,他们还会杀过来,到时候,你会带着这些战俘和外面的乃蛮人里应外合,攻下凉州城!”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问道:“元宝,你也相信这些鬼话吗?” 第295章 难道不是吗? 元宝苦了脸:“我当然不信啊,我们从小玩到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吗?可是光我一个人替你说好话也没有用啊,他们还在传,说你刚进城,就抢一个乃蛮族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是族长的孙女,族长把她指给了你做媳妇。又说你答应了那些乃蛮族的伤员,要给他们治伤,西川,我的腿就是被乃蛮人的飞石给砸断的,就算你不替我报仇,也不能帮那群王八蛋治伤吧。” 杜西川顿时明白了俞不凡的用意,不仅要破坏他的名声,还要利用那个受伤的小女孩破坏他与云暮然的感情。 他理了理自己的表情,很正式地对元宝道:“元宝,我和小然姐姐的关系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小时候也是和我们一起玩的,你应该知道,你说我会去当什么乃蛮族人的孙女婿吗?” 元宝连连点头:“那指定不会,你要是敢有这种想法,云小姐肯定揍死你!” 杜西川笑了:“那就对了,我进城的时候,得确背了一个乃蛮族的小姑娘进城,可那是因为那个小姑娘的腿被严重冻伤了,半个脚都被截掉了,她没有参与攻城,没有错,所以我把她背进了城,然后交给小然姐姐了!” 杜元宝也笑了:“小西川,我肯定相信你!” 他对旁边一群受伤的马匪说道:“你们听到了没有,我说了小兽医不可能会帮乃蛮人说话,会去替他们治疗,会背叛凉州城,你们还不信,现在他亲自说了,你们该信了吧?” 杜西川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元宝,我不会背叛凉州城,但是我确实打算去替那些瓮城中的乃蛮人去治病。” 周围的病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而元宝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盯着杜西川,仿佛刚刚才认识他一般。 杜西川微微笑着:“在攻城的时候,那些乃蛮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用尽一切办法去杀死他们,可是,他们现在投降了,放下的武器,没有了威胁,成了一群没有威胁的可怜人,而且他们之中,几乎都是老人和伤员,他们被关在瓮城,没有吃的,受了伤,挨着冻,那个地方有多冷你是知道的,也许一个晚上他们会死去一半人,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些老人、小孩和伤员就这样死去吗?” 元宝犹豫了许久,终于道:“小西川,黑爷总是骂我,说我是猪脑子,没你的脑子好使,所以,你讲的道理,虽然我不懂,但是我还是相信你,可是,光是我相信你没有用,这里许多人都不相信你,他们都觉的你背叛了他们。” 杜西川转过头,才发现与元宝同室的人都用狐疑的眼光在看着他,他终于明白,这一次俞不凡变得比以前更阴险,他在用半是半非的谣言,让杜西川陷入自证的陷阱,而一旦杜西川开始自证,他一定还会有更多的谣言,让杜西川万劫不复。 毕竟,俞不凡是凉州卫的千户,掌握着权力,也掌握着舆论的至高点。 他想了一想,然后道:“各位兄弟们,你们一定觉得我们不一样,得确,我在当军医,元宝在当士兵,而你们在城外当马匪,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我们又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靠着凉州城活下来的人,是凉州城庇护了我们,保护了我们的家人,让我们一代又一代可以延续,让我们都能看到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希望。 今天,一定有人告诉你们,你们是英雄无敌的凉州守卫,可以无惧一切西夏士兵,只要你们团结一致,甚至可以打到西封山,揪着西夏皇帝洪烈.爱新觉罗的胡子,把他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抢光他们的财宝,抢光他们的女人,对吗?” 一众伤员面面相觑,元宝道:“难道不对吗?” 杜西川摇摇头:“那你们觉得自己真的在面对西夏的主力军队,而西夏主力军队的实力真的如此吗?” 所有人的瞳孔骤然缩紧。 杜西川道:“元宝,黑爷有多少次从恶梦中惊醒,有多少次告诉你西夏的军队的多少可怕,你都忘了吗,你觉得黑爷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吗?” 元宝默然无语,他是被黑爷一手带大的,两个人情同父子,元宝自然最了解黑爷,也了解黑爷心中的恐惧,心中也下意识对西夏军队充满了恐惧,所以当乃蛮人的军队真实的投降在面前的时候,元宝突然开始怀疑黑爷的恐惧,开始怀疑西夏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强大。 可是当杜西川重新提起这一切的时候,元宝终于想起了黑爷的那些恐惧,终于意识到,他们刚刚打的一战,根本算不上什么。 杜西川又对其余人道:“你们去当马匪的时候,杨大人是不是反复强调你们一定要避开正规的西夏军队,那些西夏军队,是不是和攻城的乃蛮人一样弱,他们的弓箭,是不是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准?” 马匪们也瞬间沉默了。 当马匪的第一原则,是要避开正规的西夏军队,即使是一小支作为保护职能的正规军队,也要尽可能避开,不能与之发生冲突。 他们很多人都见过最强悍的西夏常规军队的作战方式,当他们开始攻击一个目标的时候,会如同一波海浪扑向一块黑色的礁石,一浪接着一浪,不把礁石淹灭或者拍碎,绝不会罢休。 他们还见过那些西夏军队的箭术,即使他们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他们的弓箭依然可以整整齐齐的排在同一个箭靶之上,绝不脱空。 刚刚来攻城的乃蛮军队,只是乃蛮人临时组织的敢死队,与正夏的西夏军队之间,差距着一整支凉州军队。 杜西川又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马匪帮从来不会集结起来去对一个目标下手吗?” 一个马匪道:“我记得老大说过,如果我们集结起来,力量过大,就会让军队警觉,万一他们设下陷阱,一个包围,也许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消灭。” 第296章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杜西川点点头,问道:“很好,如果我们今天高调的宣布,凉州城已经有能力可以一次性全歼一支六千人的西夏军队,并且迫使他们其中两千人投降,你们觉得,那个后果会怎么样?如果西夏人派一支几万的正式部队或者重装部队前来跟我们作战,你们还觉得有信心可以守住凉州城吗?” 一场胜利后引发的负作用,是听到李屠夫和张卫年谈话以后,杜西川突然意识到的,他原以为,只有俞不凡和张卫年这些当官的人为了抢夺胜利成果,才会刻意去夸大其辞,产生一种浮躁的心态。 可他没到这种狂热已经扩散到了每一个士兵,就连一生都在被黑爷教育影响的元宝都已经开始轻敌,那些刚刚把乃蛮女人小孩买回家中的凉州人,更不知会骄纵到什么程度去,对于一向在低调中求生存的凉州而言,这一定是一个极坏的现象。 所以杜西川一定要这盆冷水泼下去。 既要洗清俞不凡泼到他身上的那些脏水,更要浇灭不该出现在凉州人心上的那些邪火。 杜西川的话让所有人顿时沉默了。 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答案。 这么多年凉州是依靠胆小谨慎才活下来的,谨慎和低调被刻在每个凉州人的骨子里,很憋屈,可这是让凉州人活下来的最有效办法。 可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幻想,都想有希望,当风来临的时候,都希望自己可以飞上天去。 越是低到尘埃之中,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爱幻想,幻想着自己和凉州城某一天可以无敌于世间,受到所有人的景仰。 所以,当他们很轻易地赢下一场对乃蛮人的战斗,并且获得了大量胜利成果之后。 当俞不凡站在城墙之上,给他们大把大把发银子,并且告诉他们西夏军队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的时候,他们下意识觉得自己无比强大,觉得可以跟着俞不凡一路西进,直接凿穿西封山。 可现在杜西川突然告诉他们,他们还是那堆低到尘埃中的烂泥,那些举世无双的鼓励只是一种虚幻,是骗他们前去送死的毒药,这让他们陷入了混乱。 “凭什么?”突然有一个马匪喊道,“同样的打仗拼命流血,凭什么别人打了几年以后,回来就可以高官厚禄,衣食无忧,而我们一生都在刀头上舔血,却连个老婆都娶不起,儿子都养不活?” “对,凭什么他们立功以后,可以睡着大瓦房里搂着三妻四妾,而我们不管立下什么功劳,每天卧雪饮冰,根本看不到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俞大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只要我们灭了西封山,我们也可以青史留名,我们也可以加官进爵,做人上人,反正都是九死一生,凭什么我们不能拼一拼?” “小神医,你有治病的技术,又有这个那个的身份,以后有大把机会过好日子,可是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你不让我们搏一把,我们也要过人上人的生活,我们也要过好日子,这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你要拦着我们?” ...... 群情激愤,势不可挡,在他们的眼中,仿佛功名利禄已经唾手可得,而杜西川就是挡在他们绊脚石,拦路虎。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小神医的药实在太好用,医术实在太高明,以后还免不了要让这个贪婪的小神医治疗,积威之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极可能他们现在已经涌上前来,把这个碍事的小兽医给撕碎了。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凉州,你们是凉州人,在你们的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们这一辈子必定要过着这样的生活,你们的父辈是这样,你们是这样,你们的下一辈子也是这样,谁也逃不了,这个答案不好听,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 杜西川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是振聋发聩,让刚才还在大叫大喊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了极度的震撼。 “杨百户总是告诉我们,草原上的兔子,偶尔能蹬翻天上的鹰,但是兔子就是兔子,鹰就是鹰,不会因为那个蹬鹰的兔子而改变,那只因为蹬了一次鹰,从此大摇大摆任意走动的兔子,一定会被鹰叼走!” 所有人瞬间都呆住了,这是杨一平时时告诫凉州人的话,他总期望每一个凉州人都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可一场胜利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句话,杜西川却它从每个人心底里唤了出来,让他们回忆起了,灵魂之中那些最残酷的现实。 “难道我们这一辈子,只能当一个胆小的兔子吗?”一个马匪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杜西川摇摇头:“免子并不是胆小,为了活下来,它比谁都勇敢,凉州人也一样,我绝不怀疑凉州任何一个人的勇气,甚至我一直觉得凉州人是这个世间最勇敢的人,光是在凉州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了,你们整年整年在沙漠中,与那些商队和保镖们斗智斗狠,努力让自己和家人可以活下去,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勇敢的事吗? 这次乃蛮人进攻凉州,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狼狈逃蹿,更是证明了你们的强悍和无畏,证明了你们的能力足以与草原上的那些普通种族一较高小。 可是我们因为英勇而过分夸大自己的能力,不能因为英雄而觉得凉州可以无敌于草原,觉得凉州可以直面西夏真正的主力军队,这样的想法,会害死你们也会害死凉州,你们不能被人蛊惑!” 这一次,所有人都默默无声,似是在思考杜西川的话究竟是对是错。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杜西川,你敢跑到这军事重地来,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毁我士气,简直是胆大妄为,罪不容诛,你果然是乃蛮人的奸细,我一定要把你正法!” 杜西川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俞不凡正一步一步从楼梯口走上来,口中盛气凌人:“杜西川,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297章 你有什么功劳? 杜西川呵呵冷笑,反问道:“你说我乱军心,毁士气,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样瞎指挥,乱鼓舞,把好好一个凉州搞得乌烟瘴气,人人离心离德,是要把所有凉州人都陷入死地吗?你为了能让自己升官发财,不惜欺骗我们凉州人,骗我们冲上阵去流干自己的血,你却躲在营帐之中数你自己的功劳,等到所有凉州人都拼光,你却踩在我们的尸骨上,拿着我们的头去皇上那儿领赏金,俞不凡,当官的人,个个都是如你一样的丧心病狂吗?” 俞不凡道:“杜西川,你就是个胆小鬼,是别有居心,西夏人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也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也会疼,也会死,为什么我们要害怕,为什么我们不能团结起来,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给自己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杜西川,你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我们会毁了你的王子梦吗?” 杜西川指了指西边,说道:“俞大人,你来到凉州以后,已经仔细巡查过凉州周围的地形地貌了吗?你知道从这里一直向西骑马四五个时辰的地方叫什么吗?那里叫景观城,堆着几十万个在我大渊将士的头颅,他们之中多得是比你更年轻,更优秀,更懂政治,更懂军事,更受皇帝信任的军官,可是现在这些人都成了一堆骷髅。 你认识的那个黑爷,当年就是从那个修罗地狱中爬起来,他一直告诫我们,一定要小心那里的魔鬼,不要同他一样踏进那个修罗地狱中去。 俞大人,那几十万正规大渊军队都根本无法完成的事,你凭什么觉得靠我们凉州卫六十五个士兵加一群马匪就可以完成?难道我们比他们的武道境界更高吗?装备更精良吗?粮草更充足吗?后援保障更充分吗?士气更高昂吗?战斗经验更充足吗? 杨大人小心翼翼经营这么多年,稳定凉州的人心和士气,稳定凉州的局面,才让凉州在这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生存下来,打赢了与乃蛮人的战争,你躺着蹭到了这场功劳,不仅不珍惜,不感激杨大人,反而一定要背刺他,破坏他好不容易打造的一切,你还有良心吗?” 俞不凡额头青筯毕露,怒道:“杨大人的功劳,本官自会报与朝廷知道,本官最是公平公正,是我的,我自会争取,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强取豪夺,杜西川,本官绝不允许你如此当面造谣生事!” 杜西川呵呵冷笑:“公平公正,不会强取豪夺,俞不凡,你当这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最聪明,你当这凉州城中,没有人可以看清你真正的目得吗? 你肆意地挑衅西夏军队,给凉州军队树敌,不就是想要给自己立军功嘛? 只要你在这里挑起事端,鼓动我们凉州人向西进攻,你让你在京城的大伯一运作,找个借口回京城加官进爵,然后让我们凉州所有百姓呆在这里,用我们的性命料理你留下的烂摊子,再给景观城添上一堆脑袋,俞不凡,你有把凉州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俞不凡无比愤怒,吼道:“谁说我会给凉州人留下一个烂摊子,这一次的胜仗,我们得到了多少东西,银子,女人,难道不是给凉州留下的最好礼物吗?” 杜西川呵呵冷笑:“俞不凡,你要不要脸,可以把这些说成你的功劳,说成你留给凉州的礼物? 这场胜利,靠的是杨百户平时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装备和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凉州卫士兵和在实战中提高的马匪兄弟,靠的是杨州坚固的城墙。 靠的是梁大人的正确指挥和兄弟的团结,靠的是张县令指挥的全城百姓的帮助。 靠的是我杜西川跑去乃蛮大营分化了他们的军心,让他们的主力从未参与进攻,改成取道西封山。 这个过程中,你俞大人做了些什么,有什么功劳,让凉州人得到了什么? 无非是你搞了一个拍卖会,把投降过来的女人都分掉,用来提高你的威信,让凉州百姓对你感恩戴德,这些就是你自己所谓的立下大功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伤员似乎突然明白过来。 俞不凡从来都不属于凉州,也从来没有真正为凉州做些什么,他突然来到,只要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东西,随时都可能离开,而他想得到的东西,需要凉州人拿命去填。 等到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他就会离开,留下凉州人开始承受西夏人的报复,一波又一波,直到凉州城被毁,所有的凉州人都死去。 而且,他们也终于回忆起来,在整场战斗中,俞不凡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做,这场胜利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那里喊着口号,想把一切的功劳揽到自己的怀里。 所有人看向俞不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俞不凡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他想反驳杜西川的话,可他根本拿不出一件实在的功劳去反驳杜西川的话,即使是他派俞彪去乃蛮人营中谈判这一件,实际上也是杜西川促成的,俞彪根本就是只是走了个过场。 他恼羞成怒,下意识寻找俞彪的存在,然后大声喊道:“守卫,守卫,我不是跟你们说过,绝不允许杜西川上来吗?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地方,再不把他赶出去,你们两个都要军法从事!” 黑牛和俞不凡的那个亲卫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杜西川嘲讽的表情更甚:“俞大人,你可不要忘了,我是凉州城的医官,检查云福楼的卫生是我的职权,你无权阻止我检查。” 俞不凡更是愤怒,吼道:“这里已经被划定为军事禁区,任何非军事人员不得入内,你已经不是凉州卫的医官,同样没有权利可以上来。” 杜西川斜睨了他一眼,回道:“作为凉州城的医官,在知道你把这里征用成伤兵的临时疗养地后,我同样需要检查这里的卫生情况,看看这样的大规模的伤兵治疗处,会不会引发时疫,会不会对周围的居民区产生危害,俞大人,你无权阻止我!” 第298章 你丢脸,他们更丢脸 俞不凡气得差点要吐血,可是杜西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梁中野在走的时候,强行宣布解除了凉州城的战争状态,也让他瞬间失去了掌控凉州的权利,现在他无法指挥凉州县衙,也无权指挥和限制杜西川。 杜西川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道:“俞大人,我可是发现了一堆的问题,如说,士兵的便溺,你们有没有集中起来进行处理,这些药品和用于包扎伤品的麻布乱七八糟的堆放,有可能出疫病传播的危险,二楼没有专门的煮药场所,药品在传递过程,有可能出现安全隐患,而最基本的,这里的医士呢?谁在现场照看伤员,出现了伤员情况突然恶化的事件怎么处理......” 杜西川一口气不停地说了几十个问题,把整个临时医疗点说得一钱不值。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俞不凡,凉州军中原来就只有杜西川才是真正的医生,二愣子和俞不凡找的钟王二人都是半吊子,现在那两个人被杜西川揍得像猪头一样,完全自顾不瑕,这里的医生,只剩下一个二愣子。 可要让二愣子拿着杜西川留下的金创药治疗一下伤口,倒可以勉强应付,可是要布置一个临时医疗点现场,全力保证卫生安全,二愣子根本没有学过,哪里能想到?自然是一塌糊涂。 俞不凡想把责任推给二愣子,却突然想起来二愣子现在是兽医,担任医士的是钟王二人,真要让人背锅,也该是钟王二人。 看着俞不凡抓狂的表情,杜西川轻哧了一声,又道:“俞大人,军中的事情,我现在也没有资格说话,但是作为县衙的医官,我将向张大人报告,因为不专业的选址,以及医疗所内部管理的混乱,不光可能延误士兵的康复,增加他们的痛苦,更可能对周围的居民造成疫病传播的风险,希望俞大人迟早决断。” 俞不凡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他眉头紧皱,双眼圆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嘴唇紧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杜西川,你是一定要跟我作对对吗?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杜西川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反问道:“什么后果?去造谣说我是什么什么的儿子,去造谣说什么我是在凉州城的卧底,以后会带着西夏人进来把城给占了?你觉得你样粗劣的谎言能成功吗?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凉州吗?你不知道我从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背着药箱在凉州城中行医吗?你不知道这凉州城差不多有一半的人来我这里治过病吗?你觉得凉州城里的人会信你这个当官的,还是我这个当医生的? 是,我承认你利用这次大家内心狂热的时机大肆造谣,会对我造成一定的影响,可是怎么样,你有真凭实据吗?百姓们冷静下来的时候,还会再被你蒙蔽吗? 俞不凡,梁大人曾经说过,你每搞一次阴谋诡计,损失的都是你的威信,等到你的威信用光了,等到整个凉州城的百姓都不信你了,你觉得你还能在凉州城做什么,你觉得整个凉州城还有谁来听你? 今天,是我杜西川,明天可能是杜东川,后天可能是杜北川,你会把自己的脸丢光的,真的,一定会丢光的!” 俞不凡吼道:“杜西川,凭什么,你以为凉州城的百姓会信你,而不是信我这个凉州卫的千户?你真的太狂妄了!” 杜西川微微摇头:“很简单,因为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鼓励凉州城的百姓去送死,而我所做的所有一切,却是想方设法让他们活下来,当有人因为你的鼓动死去,而更多人因为我的劝说活下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应该信谁。” 俞不凡瞬间暴跳如雷,大吼道:“俞百户,马上给我把部队集结起来,把这个造谣生事的杜西川给我抓起来,我就不信,凭我凉州卫一百多个人,还治不住这个小毛孩,还能真让他给翻了天了。” 一旁的俞彪想去劝俞不凡,却又想起来以他的身份去劝俞不凡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正要默默下楼去,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拖一拖时间时。 看到俞不凡的暴怒,而俞彪在一旁瑟瑟缩缩,杜西川哼了一声,说道:“俞大人,你可记得,你来凉州的第二天早上,当你下令让你的亲卫们对付田七婆婆的时候,这些士兵是什么样的气势?他们面对着一个七境的高手,却没有丝毫退缩,而是一起站到你的身边和她对峙。 可是俞大人,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刚才我在城楼上揍了你,没有一个士兵上前来替你说好话,连俞彪都不支持你,仅仅十天时间,因为你的轻佻和幼稚,你把自己的威信和士兵们的尊严都丢到了地上,你丢脸,他们更丢脸。” 俞彪没有反驳,而是把脸转向一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俞不凡现在在做的一切,尤其是对杜西川的那些动作,确实有点无理取闹,纯粹是呕气,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俞不凡瞄见了俞彪的动作,脸黑的像锅底,却又无可奈何。 杜西川继续道:“大人,你能来这里当千户,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强,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十个你和俞彪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杨百户,可是你的手上拿着圣旨,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命,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听你的。 俞大人,你会越来越没有威信的,包括你这次随意给这些兄弟们承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发现你说得那些东西全是空的,根本没有办法兑现,以后你准备办? 可你这样胡闹,损害的不止是你的信用,而是朝廷和大渊的信用,你让凉州人以后怎么想,你让凉州人觉得大渊朝廷上都是你这样胡作非为的幼稚小孩吗?觉得皇上只会任用你这种不切实际,只会高谈阔论的蠢人吗? 这样下去,凉州人会对朝廷越来越失望,对大渊越来越失望,人心会变,会散的,你明白吗,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吗?” 第299章 都是我们的 俞不凡愤愤道:“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许诺的,自然会做到,西夏那么大,天大的功劳放在我们的面前,只要我们跨出去,都是我们的!” 杜西川微微摇头:\"大人,你做不到,你根本没有可能做到,你对现在的局面一无所知,对凉州一无所知,对大渊更加一无所知,甚至你来的时候,连凉州有多少士兵都不知道,连凉州周围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军事长官,你连这些都不清楚,你怎么敢说,你可以做得到?你说,你将怎么做?“ 俞不凡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杜西川,可是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杜西川表达的很精确,在神京的时候,他所得到的关于凉州的资料全是错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凉州,没有去观察凉州周边的地形地貌,去了解周边的风土人情,除了做他的骑兵梦,他根本没有进行实质性的军事变革或部署。 “本官既然说会做到,自然会做到,本官的心中自然有计划,这是军事秘密,怎么可以轻易告诉你这个细作?本官为什么要向你解释?”俞不凡只能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进行反驳,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俞不凡只是在强词夺理。 杜西川连连摇头:“小然姐姐说得对,你这样的人,真的是疯子,你真的要害死所有凉州人!” 听到这样的话,刚才还群情激昂的马匪们再也没有出声,每个人在凉州城生存了那么久,早已经成了精,自然能分辨真伪是非。 俞不凡正想要反驳什么,却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千户大人,我觉得杜西川说得很对,你应该息怒,好好想想杜西川的话才是!” 俞不凡一回头,却发现杨一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楼梯下面,他一身戎装,连头盔护甲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手上还拎着一根长枪,一脸凝重,正死死地盯着俞不凡。 俞不凡被吓了一跳,从他来到凉州开始,除了第一天扛了一次威压以后,杨一平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大部分情况都是跟在俞不凡身后,执行着俞不凡的命令。 即使在刚刚结束的凉州之战中,杨一平也是全力以赴配合着俞不凡,默默无闻,脚踏实地,一板一眼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俞不凡不明白,杨一平为什么突然穿成这样,而且用这样逾矩的话跟自己对抗,他在心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杨一平,是要夺权吗? 俞不凡面如寒霜,厉声问道:“杨百户,战争已经结束,你摆出这样一个造型给谁看?你也跟杜西川一样,想要造反吗?” 杨一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步一步踏着楼梯而上,沉重的步伐让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凝重的气氛令那些前来打探情况的马匪和士兵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只看了半眼,便一个一个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走上楼梯,用目光向周围的伤员巡察了一圈,然后给了杜西川一个略为温柔的眼神,最后停留在俞不凡的脸上,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眼中的愤怒和失望几乎要化成一把刀,恨不得直接把俞不凡斩成一堆碎肉。 俞不凡不知道杨一平为何如此生气,但是作为长官的尊严让他同样以默不作声的狠厉回应着对方的目光,半分不肯退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几乎要到达一点就着的地步。 终于,还是杨一平首先收回了视线,向俞不凡微微顿首,然后道:“今天早上,我以为一切大局已定,可以松口气了,好不容易在家里睡了半天觉,大人便搞了一个拍卖会的大动作,我听到消息后就赶来找你,可是你却东奔西窜,好不容易才知道你来了云福楼,我无法可想,只能上来堵你。 俞大人,我穿得如此正式,就是想来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正在毁掉凉州,毁掉大渊在凉州人心中的地位,你知不知道你正一步一步把凉州带入深渊?” 俞不凡哼了一声,回应道:“杨百户,你和杜西川一前一后,两个人是串通好的吧,想用这个方法打击我的威信,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吧,我告诉你,你们这种行为是注定要失败的,我不允许,朝廷的法度军纪更不会允许。” 杨一平更是失望,但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正式道:“俞大人,对于凉州的权利,我从来都没有兴趣,我来,是要认真地告诉你,不要再玩小孩子把戏了,做点你这个千户应该做得事,不然就如杜西川所说,你会失去整个凉州的信任,包括凉州,包括我,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听你的指挥。” 俞不凡怒极,却反而冷静下来,杜西川的挑衅会让他觉得颜面尽色,觉得不可理喻,那是因为杜西川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虫子,他绝不允许一个虫子站在与自己一样的高度上与自己说话。 可是杨一平不一样,俞不凡一直觉得杨一平是怀才不遇的千里马,而他将会是那个发现千里马的伯乐,所以当杨一平以如此正式的方式向他提决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听一听杨一平的意见。 他压制的心中的怒火,问道:“好,既然你以这样正式的方式来质问我,那么,我也想知道,我利用这样的机会,利用拍卖的方式,给整个凉州城的男人们得到一次可以繁衍后代的机会,给所有马匪们一个摆脱过去,加入军队的机会,给凉州一个扩充队伍,提振士气的机会,有什么不对?你今天必须给我讲明白,如果你讲明白,我会考虑改变我的策略,如果你讲不明白,我一定对你军法从事!” 这样的俞不凡反而让杨一平的心中舒服了一些,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杜西川,说道:“有些事情,连十四岁的杜西川都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考虑得更仔细,你可以问问他,让他给你讲明白!” 第300章 谁来为你的错误负责 “你!”俞不凡几乎想跳起来,却仍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问道:“好,杜西川,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来说!” 杜西川长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很简单,保护凉州的,从来不是强大城池和战无不胜的士兵,而是一种伪装色,是混杂在西域各个部族之中,让西夏的主力军队感觉凉州人畜无害的一种感觉,这是杨大人一直在教我们的,也是凉州每个人一直在这么做的。 而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却是恰恰相反,你给兔子们打气,把大家灌醉了,跑到狼窝边上大声咆哮:‘来咬我啊,你敢来咬我吗?’最后结果怎么样,俞大人你真猜不到吗? 我最尊敬的俞大人,你得明白,兔子就是兔子,不会因为你鼓动一番而变成了狼,你去任意挑衅,只会让那些猛兽感觉到了威胁和冒犯,也许他们的反应迟钝一些,也许他们一时摸不清你的底细会有一个试探,可是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兔子只有死路一条!” 俞不凡点点头:“是,我承认凉州现在的实力很弱,可是这世上没有天生的王者,就如武道之路一样,没有人是一步登天的,都是日积月累磨砺出来的,凉州城也是一样,我没有说凉州城可以在一夜之间称霸西域,但首先是我们敢于面对,而不是一味逃避,一味躲闪,这样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成功!” 这一次杜西川没有嘲讽俞不凡,而是认真的问道:“想要用一个城池去征讨整个西夏帝国?俞大人,当年的战神去病都不敢这么想,更何况自前晋之后,中原一度被西夏统治,我们的国力依然比不上西夏,就连五散关,也一直采取守势。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想变强的心没有错,我们没有犯错的机会,我们不是五散关,有坚不可摧的城墙,有无穷无尽的后援,后面连接着整个大渊皇朝的安危,甚至可以让战争打上三年,五年。 凉州只是凉州,一次失败,就意味城毁人亡,就意味着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像乃蛮人一样,被摆到拍卖台上,被定下价格,然后在冰天雪地的凄凉之地无声无息的死去。 俞大人,当那个时候,你和你的骑兵是有路可退的,而这一个城池的百姓,他们又能退向何处,就算你真有本事重新杀回来,替我们报仇,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死都死了,报不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真到那个时候,谁能为你的错误负责,而谁又来为我们的死亡负责?” 俞不凡怔了怔,下意识反问道:“可是对乃蛮人的战争已经打完了,我们赢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接下去,我们极可能会面对他们的报复,我们不是应该早作准备吗?” 杜西川轻轻吁了一口气:““很简单,我们得确是赢了,但这不是我们的胜利,是乃蛮人的失败,是乃蛮部落与凉州人之间一次无关紧要的冲突,是乃蛮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想让凉州人尽可能多替他们养活一些人。 那天极境堂的耶律保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在西夏人的观念中,凉州和其他部族并没有什么不同,天选者行动也是西夏部族的一种正常冲突,只要我们以这样的定调去处理这场冲突,西夏军队就不会觉得我们是一个威胁,反而会去怀疑乃蛮人做这一切的动机,完全找不到出兵的理由。 可如果把昨天的胜利定性为大渊三十年来对西夏未有之大胜,就算只是为了争回面子,西夏也一定会报复,那个时候,他们来到这里的部队,就不会是乃蛮人这样的杂兵,而是大部族中最核心的精锐军队。 他们会派出他们的重骑兵,会携带着更多的重炮、回回炮、狼毒,即使他们并不攻下凉州城,而是只是用远程火器进攻一个月,凉州城也会死伤狼藉。 到那个时候,你说你该怎么办?赤着膊去骂他们吗?用我们的两架发石机回击他们吗?还是率领你那四十名骑兵发动自杀式的冲锋?俞大人,你该如何向凉州百姓,向大渊皇帝交代。” 俞不凡怔了怔,反问道:“他们可以用远程火力攻击我们,我们也可以用远程火力还击,为什么我们要怕他们?” 杨一平道:“是,凉州城有大炮,而且有六门,就在军械库里,可是为什么我们不用炮?是因为火炮需要定期维护,否则就会炸膛,因为火药需要定期更换,否则会不稳定,因为火炮手需要进行训练,否则根本打不准,而训练需要火药和炮弹,那火药和炮弹都要用真金白银换,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不是因为大人手上拿一个圣旨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还有,盾牌会生锈、长枪会生锈,铁胎弓会因老化而断裂,弓弦会因老化而失去弹性,发石车上的轴承零件会因为老化而变形,无法支撑,不再灵活,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定期保养维护和更换,更需要经常测试。 从屠大人甚至更早开始,我们就一边想办法填饱肚子,一边坑蒙拐骗,一边全力备战,几十年下来,才勉强攒下了一点点的家底,但是昨天仅仅乃蛮人一次小规模的进攻,已经消耗了我们一小半的战争储备,如果乃蛮人再进攻几次,我们只能拿着大刀片子往上冲,拿石头砸,用我们的血肉去阻挡。” 俞不凡愣了,反问道:“我们的武器储备量,低到这种程度吗?” 杨一平呵呵冷笑:“大人,您是凉州卫的千户,所有凉州的军械库钥匙都在你的手中,我们有多少武器储备你知道的清清楚楚,我说的是不是正确,难道你不知道吗?” 俞不凡的耳根有些发烧,从他第一天来到凉州,知道凉州只有六十五名军人,并且三十年不发饷后,他的情绪便一落千仗,只是象征性的在军械库转了一圈便没有仔细典验,里面究竟有多少武器,可以应付什么烈度的战争,他还真的一无所知。 第301章 边塞太现实,不适合你 其后各种情况纷乱而至,他忙着与杜西川斗嘴皮子,想着去云家拍马屁,却从来没有想过去盘查一下自己的家底,一直到与乃蛮人的战争开始了以后,俞不凡突然发现自己军械库里的武备竟然如此充实,瞬间就让他内心燥动,以为只要趁势把这波马匪组织起来,以后就是一支强军。 他试探着问道:“乃蛮人向我们投降,我们就没有得到补充吗?” 杨一平又好气又好笑:“补充什么?两门废掉的大炮,你有能力修吗?两门能遗弃的发石车,零件能与我们的发石车配套吗?那架烧光的冲车对我们有用吗?乃蛮人用的弯刀,还有打猎用的破弓烂箭对我们有用吗?大人,你说用乃蛮人的物资补充我们的仓库,你真的有去好好检查缴获的物资吗?” 这一下俞不凡的脸更红了,他把这些事情交给两个手下后,就再也也没有过问,只等着那两个小旗官来跟自己汇报。 他鼓起勇气,很认真地向杨一平道歉:“对不起,杨百户,这场胜利确实让我有些过热了,我会去好好作一个总结,为接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作出准备!” 杨一平哼了一声,反问道:“准备,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准备的?那些女人小孩被你卖光了,得来的钱全部给你用来收买人心了,你现在拿什么东西来补充装备,我给你报一下价格,一副布甲四两银子,一副铁甲十二两,一把弓半两银子,三十支箭一辆银子,一面长盾牌十四两银子,一支床弩用的长铁箭一两银子,请问大人,您准备了多少银子补充这些装备?” 俞不凡默然不语,当梁中野宣布回五散关以后,他瞬间感觉到了掌握凉州的快感,在一些马匪的建议下,他立马开始了他的拍卖大计,得到的银子绝大部分被用作了抚恤金和赏银,确实让他在短时间内声望大振。 可是,正如杨一平所言,现在的他,拿什么去补充损耗的装备,去应对接下来可能再次发生的攻城战呢?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可现在的他,就是当家人。 杨一平继续道:“就算这些装备可以慢慢攒,那么马上就会出现的问题,粮饷怎么办?在你来之前,整个凉州城只有一个小旗官,那也是为了方便杨一原进出五散关为弟兄们谋生计不得不封的,杨一原从来没有从军卫所拿过一文钱的饷,现在大人一下子封出三十几个小旗官,又招了几百个马匪来从军,我想请问大人,军粮从什么地方来?士兵的饷发不发,军官们的饷发不发?别的都不说,大人,我只问你,光这几百个士兵过冬的粮食,你从那里弄来?” 俞不凡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也不能不回答,最后只有厚着脸皮问道:“我们凉州,还有其他可以筹银子的方法吗?” 杨一平回道:“过去三十年,凉州卫只有两个搞钱的路子,一个是马匪们外出抢劫,我和小神医再想办法劫马匪,另一个是帮着云家以及其他过路客商押押镖,现在小神医被你赶跑了,马匪们全被你编到军队来了,你还要下决心与西夏军队开战了,所以押运的生意肯定也没有了。 俞大人,请您老人家告诉我,接下来,您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养活这里所有人,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整军备,去迎接西夏人可能实施的报复?” 俞不凡呐呐连声:“这个,我会向朝廷奏报,还会密旨皇上,早点给凉州卫发饷,最好把以前的都补上!” 杨一平连连摇头:“俞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皇上给你的圣旨,你真的认真了吗?研究了吗?上面有提到让你扩军吗?上面有提到给你增加一文钱银子的军饷和补给吗?上面有提到怎么样给你增加后勤保障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吗?” 俞不凡一惊,他对于圣旨上面的字早已经了然于胸,甚至一字一句细细研究,去体会皇帝的真正意图,可此前他一直把所有的事情向着最理想的那一方面在考虑,现在杨一平一提醒,他才猛然发现这其中确实有问题。 战争从来都不只是一群士兵作一次突击冲锋那么简单,尤其是大渊与西夏之间大规模的战争,是两国综合国力的一种对拼,是士兵生命的消耗,也是后勤补给的一种消耗。 以大渊为例,其主要产粮区在江南,送往青州前线的粮食,需要从江南出发,沿着漕运一路北上,通过大运河和洛水到达陕州,再通过大车运输,一路向西进入数千里,最后才能到达青州。 这样的路程,即使不算是路上的贪污和截流,已经足以消耗掉四成以上的粮食,而如果继续向西推进,进入五散关以西的西夏国土之后,还需要为大规模的粮食运输增加专门的军队进行押运,粮草的消耗也变得更大。 每一千斤粮食,能有三百斤到达前线,已经算得上一次完美的运输。 如果皇帝真的让俞不凡来凉州有所动作的话,一定会要求地方官员、五散关、兵部、户部甚至司礼监等部门进行配合,还会有专门的财政预算和补贴进行支援。 可给俞不凡的那份圣旨上除了宣布他担任凉州卫千户,掌凉州事以外,其余的事,一件都没提。 俞不凡终于明白了,皇帝根本就没有想给你那怕半两银子进行支持,一切关于皇上对他的期待,很大概率只是皇帝随口说说的激励罢了。 而他那个兵部大伯,显然早就已经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所以他也把这些情报都隐瞒下来,让他开开心心、踌躇满志的前来上任,然后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杨一平看着他灰败的神色,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情,于是上前凑到他面前,小声道:“大人,听属下一句劝,趁着这次立了一点功劳,见好就收,让你朝中的大伯运作运作,调回神京发展去吧,边塞太凶险,也太现实,不适合你!” 第302章 必定生而不凡 杜西川在另一边劝说道:“不管你走什么样的路,写什么样的奏报,我希望大人一定要记住一点,昨天的这一场胜利一定要按照部落冲突来定性,不要给西夏人报复的借口,不要让西夏人觉得我们真的已经那么强,强到足以对他们的后方构成威胁了。” 杨一平附和道:“小神医说得也是我的意思,想要凉州可以活下去, 我们必须保持安静,我们必须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与我们的邻居们周旋,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会有我们的未来。” 俞不凡默不作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杨一平和杜西川的劝说。 他的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他现在终于触摸到了真相,而且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皇帝、兵部、家族、内卫,精心构筑了一张大网,把他骗他死死的。 可是为什么要搞这样一个大骗局呢? 如果皇帝简单下旨,让他前来凉州担任千户,他能拒绝吗?他敢拒绝吗?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难道皇上另外还有什么意图? 那天他收到的家族传信,让他搞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又是什么意思? 家族所搞得这一切,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骗他能安安心心呆在这里吗? 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俞不凡的心中突然升起一团巨大的怒火,他想着:“为什么不能把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呢,害得自己在凉州城中像个小丑一样被人瞧不起,甚至杨一平这样一个百户,杜西川这样一个小孩子都可以戏耍他。 所以,要做一些事情,必须做一些事情,要让神京中的皇帝、兵部、家族、凉州都看看,让要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都明白一件事,俞不凡,必定生而不凡!” 下定了这样的主意以后,俞不凡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明白,想要在凉州做些事情,绝对离不开凉州本地势力,尤其是杨一平这样的人的支持。 即使是杜西川,哪怕是一直跟他作对,在这种时候,也需要暂时忍耐,暂时合作,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一击,把所有想要报的仇一次性全部报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杨大人,小神医,你们俩人说得很对,本官所做得的许多事情,确实过于冲动,过于理想化了,尤其是搞拍卖会这件事,有些操之过急了,按你们的想法,当前的局面,我们该如何化解。” 杨一平和杜西川都愣了! 他们正准备承受俞不凡在恼羞成怒之后,狂风骤雨般的无脑攻击,却不想俞不凡不仅没有攻击,反而虚心道了歉,甚至还向两人请教起未来的路来。 这还是两人认识的那个俞不凡吗? 杨一平和杜西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可思议。 可是不管怎么样,俞不凡能软化态度,对于现在的凉州,一定是一件好事,所以杨一平和杜西川都决定还是要与俞不凡合作,而不是彻底与俞不凡为敌。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杨一平道:“俞大人,与乃蛮人的战斗也不过是才结束,你的命令也是今天早上才开始发布,事情并没有完全崩坏,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属下有一些建议,俞大人可愿意一听?” 俞不凡点点头,态度极好:“杨百户但说无妨!” 杨一平躬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出一道告示,说明凉州与乃蛮族的天选者队伍昨天进行了一次军事演练,演练完后,双方互有胜负,乃蛮人的天选者愿意向凉州投降,凉州也愿意接受投降,并且为乃蛮族人提供基本的保障!” 俞不凡一愣,杨一平这样一说,可以说把已经到手的功劳送得干干净净,可他没有着急反驳,而是道:“好,本官会考虑,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结论本官不能轻易下,需要与张县令商量以后,再作决定,你继续说。” 杨一平点点头,继续道:“再出一个告示,说明你今天发布的关于军官的命令,只是一个预案,需要等到朝廷正式征兵,或者下一次围城战开始的时候,才正式实施,目前凉州卫暂不扩编,军官也暂不任命!” 俞不凡有些不好看,如果发这样的公告,意味着他要把自己拉的屎硬塞回去,他新建立的威信会瞬间崩塌。 杨不平看到他的脸色,把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劝道:“大人,或者你可以说,这个任命需要上报朝廷,等朝廷回复之后,再作决定,如果你真的能从朝廷要来粮饷,到时候你再执行这个决定,对你也没损失,否则的话,您自己想想,下个月,我们发粮饷的银子,从哪里出?” 俞不凡终于点了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不出银子,就算他吹得天花乱坠,就算他的饼画得再大,终究还是空的。 再如杨一平所说,现在他下告示,总还有些说辞,可以把问题推给士兵,说他们自己没听清楚,否则等到发饷的时候没银子,吃饭的时候没粮食,那些士兵又依此来闹事,那个时候,只怕丢脸更大,连收场都难。 看到俞不凡真的愿意配合,杨一平的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接着道:“第三点,让小西川赶紧去给瓮城的那些伤员治病,并且尽可能提供人道主义求助,想方设法让他们活下来,然后把这件事报告给青州,在青州的决定下来之前,一直把他们关在那儿。 这样的话,现在被卖在凉州的人有了顾忌,就会少许多动荡和不安,而其他各族看到我们得确尽可能的对乃蛮人进行了救助,就会少了仇恨,也让西夏军队的主力不会来攻击我们。” 俞不凡看看杨一平,再看看杜西川,有点不情愿。 这是他给杜西川挖的一个大坑,通过前面的造势,一点点把杜西川与乃蛮人挂上钩,到时候乃蛮人营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算到杜西川头上,趁机给杜西川安上一个罪名。 可如果他下令让杜西川去救助这些人,无疑又是打了自己的脸,而且对付杜西川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第303章 几百年的杨氏 杨一平再次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拍卖的那些女人和孩子,是梁大人给你挖的一个大坑,这样一笔天量的财富,等到青州来问你的时候,你如何交代?你说你擅自处理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他们说你处理不当,又拿那些战俘的遭遇说事,说你暴虐,说你破坏了大渊在西夏各族中仁义的形象,说你断了西夏各族前来投降的路,到那个时候,你该如何应对。” 俞不凡的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梁中野和张卫年在这件事情上要撇得这么清,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踩中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而且是一个天坑。 正如杨一平所言,他根本没有任何说辞可以应对青州的质疑,更不用说来自朝廷上关于他擅自处理俘虏的质疑,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也难以挽回,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是稳定现在的局面,不要再一次出现新问题。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确实还不够成熟,要想有所成就,还需要锻炼,而这种锻炼离不开杨一平,甚至杜西川。 他下定了决心,家族和朝廷才是大敌,才是他的目标,为了更长远的考虑,他需要与凉州的一切暂时和解,反正已经打了自己的脸两次,那便再打一次罢! 这样一想,他说道:“你的后面两个决定,本官也表示同意,但是本官也需要与张大人商量以后再作决定,你明白吗?” 杨一平点点头:“这个下官自然明白,只要大人能有这份心意,以我对张大人多年来的了解,大抵会同意大人意见的。” 俞不凡又问道:“杨百户,除了这三点外,你认为还有什么是本官目前疏漏,急需要马上改进的?” 杨一平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下官只是听到大人拍卖俘虏,大肆封官,才急着赶来建议,当务之急,下官能想到的,暂时是这些,至于其他的,可以在今后的施政中慢慢改进!” 俞不凡点了点头,突然道:“杨大人,我很想知道,你这样的才能,为什么愿意在凉州当一个小小的百户。” 杨一平一愣,不明白俞不凡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这个,是何用意,不过他也知道俞不凡迟早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对于他这样的能力和见识,却依然选择在凉州当一个百户,确实有些屈才了些。 他尴尬一笑,回道:“俞大人也不必抬举我,我也没有多少水平,只不过比你在凉州呆的时间长了些,对于凉州的情况更熟悉一些,而且对凉州又关心了一些,所以才会多了这些主意,俞大人也不必过于关注这些事情。” 俞不凡眉头微皱,说道:“杨百户,本官已然承认,此前的所作所为确有过分,现在也下决心改变,此前我没有好好了解您,现在我决定从头来过,首先从了解你,我这个最重要的下属开始,也请杨百户对我知心,不要藏着匿着,不然以后他们如何做到相互信任?” 杨一平呆了呆,此前的俞不凡是他不喜欢的,可是却让杨一平觉得很自在,可突然转变的俞不凡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地方长官,这让杨一平顿感压力倍增,他想了想,知道这些事情终究是要说清楚,无法回避也不可能回避的。 任何一个长官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左膀右臂太过于强大,强大的到甚至可以压制自己的锋芒,要不下级表现出绝对的服从,要不上级具有极高的领导才能,否则这样倒差的上下级关系,对一支军队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 他微微摇头,自嘲一般笑笑,回答道:“我知道,按我的武道境界,如果正常发展,五年之内,我极有可能破入七境,这个实力足以去担任一个更高的职位,可是我在凉州,从来不是因为想当官,我在这里,只是因为家族的誓言,从大渊建成这凉州开始,我杨家便开始在这凉州卫中从军,几百年来从未中断,所以成了宿命,无法摆脱,否则的话,这天下之大,我早就想去走走了。” 从大渊建立凉州城开始? 数百年? 几十代? 一个百户?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被杨一平的这个答案震惊到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忠义吗? 而且这样的忠义还活生生地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每个人都无法想象,就连杜西川也傻愣愣地看着杨一平,突然发现这个一直以来都欺负和压榨自己的杨一平竟然如此高大! “杨百户,冒昧问一下,您祖上是何人?”这一次,俞不凡完全收起了先前的傲慢之态,恭恭敬敬地向杨一平进行请教。 “一个流落到凉州的破落户而已,只是因为祖训,立过誓言,所以一代又一代镇守在这凉州城中,不愿意被人烧了祖宗祠堂罢了。”杨一平的声音极其平淡。 谁都听得出来,杨一平的心中实际充满了怨怒,这完全可以理解,这样有才能的人却世世代代被自己困在这里,无法离开,任谁能不怨怒? 可偏偏这样满含怨气的话,竟然听不出半点愤怒来,便如同路上随意跟人打招呼,问别人“吃了没”一般。 “你说是一代又一代一直镇守在这凉州城中吗?那第一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俞不凡不由得心生好奇。 “太祖当年设立凉州之时,祖上便已经在这凉州城中担任千户了,后来因故降为百户,然后延续至今,也有十几代了吧。”杨一平知道已无必要隐瞒,索性讲得清清楚楚。 俞不凡更为好奇,按照大渊军制,卫所的士兵军职实现世袭,而如同百户之类的基层官员在继承之时不必降级,可以不断延续。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卫所兵制的问题不断暴露,世袭导致基层军官的整体素质不断下降,大部分的基层军官官职往往在三五代即断绝,而如杨一平一样,十几代在一个卫所之中始终担任百户的,只怕是绝无仅有了。 第304章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特别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当年这个家族的祖上极其强大,并且用誓言的方式一代又一代地约束着后人,而每一代后人都矢志不悔,按照这个誓言维护着凉州城。 整整十多代! 要有多么忠义才能三百年不变? 可似乎也不是一定不可能。 至少从杨一平这些年在凉州的的所作所为上看,这一切完全有可能。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特别傻,可这个世间就因为这些傻子而变得那么让人留恋。 俞不凡仔细回想,他所读过的史书之中,当年跟着太祖一起起兵的杨姓功臣,突然间瞳孔骤缩,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最熟悉的人来。 “你的祖上,是不是单名一个‘兴’,其子单名一个‘文’?”俞不凡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杨一平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发自心底的笑容:“没想到,几百年后,在大渊朝中居然还有人记得他们父子俩,可真是难得啊!” 俞不凡长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无比敬畏的神色,他站直身体,向着东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沉声道:“我祖上名讳通源,曾是文祖麾下将领,追随文祖征战西南和北境,对文祖忠心耿耿,只是当年碧玉案后,文祖受到牵连,文祖后人也尽皆失踪,家族销声匿迹,我家祖还曾想办法寻找而无果,只以为文家在碧玉案中尽皆遇难。 家祖过世前,告示后辈,要把文祖的牌位放在自己牌位身边,要让俞家后人世世代代供奉,现在这块牌位依然在俞家宗祠之中,与通源祖的位置并列,俞家每年供奉,从来都不曾懈怠。 却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俞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的文祖后人,竟然就在凉州城中,而且还让我遇上了,真是缘份使然。” 他站直身子,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向杨一平行了一礼:“杨兄在上,受俞氏后人俞不凡一拜!” 俞彪下意识跟在俞不凡的后面,也跟着拜了一拜。 杨一平一愣,想要闪身躲避,却又想起来现在的身份是杨氏后人,不应该躲避,便站直身体,生生受了这一拜,心中瞬间五味杂陈,站在那里发怔,不知该作何思考。 包括杜西川在内,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杨一平,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一向都没存在感的杨一平,今天居然敢动用如此大的阵仗,正面硬杠俞不凡,而且似乎还杠赢了? 他们更没有想到,自称一个破落户的杨一平,祖上竟然如此辉煌,以至于俞家的先祖要将他的牌位置于宗祠的顶端,年年供奉不息,以至于俞不凡和俞彪竟然以如此正。 突然有俞不凡的亲卫问道:“俞大人,杨百户的祖上,当年很厉害吗?” 俞不凡点头道:“杨百户的祖上杨兴,曾追随太祖起兵,官至管军总管,当年太祖与贼战于鄱阳之时,为保护太祖而死,祖上杨文是杨兴之子,一生用兵如神,曾官至左都督,这是大渊军官在军中可以担任的最高职务,无升再升。 其后,杨文祖曾先后征战东南倭贼、北方蛮族、西南诸番,三十几年从无败绩,堪称军中战神,这凉州城,最初就是由杨文将军所建, 可惜后来杨文祖受碧玉案牵连,他被圈禁于家中老死,子女全族都被流放,流放途中又遭遇劫匪,全体失踪,令人唏嘘!” 杨一平应道:“当年杨家先祖在流放路上,确实遭遇劫匪,可是杨家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已经开始习武,区区劫匪,又怎会放在眼里,只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这那些劫匪是真劫匪,还是有人假借劫匪之名斩草除根,所有索性伪造了一个失踪现场,实际上全家人一起到了凉州,那里有我家杨文先祖最忠臣的部下,托他的庇佑,在凉州定居了下来。” 俞不凡点点头,碧玉案是大渊高祖时期的第一大案,所牵连到的人多达十余万之众,当时神京人人自危,杨家先祖用这样的方法进行自我保护,实属平常。 他又问道:“是那位收留你们的将军让你们立誓,世世代代守护凉州的吗?” 杨一平摇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杨文先祖,当年他被碧玉案牵连,却死也不肯认罪,到全家被流放的时候,他让几个儿子立誓,以后到了流放之地,就要扎根那里,守护那里,生生世世都不得反叛大渊。 我们家祖先一生有功于大渊,从未对不起大渊,最后却莫名其妙被定罪,居然还要忠于大渊,真的是个疯子。” 他又自嘲的笑笑:“我也是个疯子,明明知道凉州是个烂摊子,还被困在家族的誓言中,一步也不能离开!”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杨氏一族的命运得确令人唏嘘,但是那份忠义,即使被杨一平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来,依然重的让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 要什么样的忠贞不移,让一个家族十几代都能心甘情愿,勤勤恳恳守护着这样一个危若完卵的破败之地,让一代又一代的天纵之姿默默无闻、无声无息地埋葬在这大漠黄沙枯草之间,毫无怨言? 杨家人值得整个凉州城竖一块比城门更高的丰碑! 俞不凡心中立时开始活泛起来,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杨一平的祖先与自己的祖先居然会有这样的缘份,那是老天送给他俞不凡一张最好的底牌,让他与杨一平成为天然的盟友,只要利用好了这张牌,将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打定主意,脸上露出了最诚恳的笑脸:“杨兄,原来您竟是文祖之后,先前小弟态度不好,多有得罪,实在失敬了,而且你们杨家在这凉州城这么多年,我们俞家竟然一无所知,也是一大遗憾,幸得天可见怜,让我遇到了杨兄,我一定禀明家族,尽快给杨兄给杨家重新找一个更好的居所。” 杨一平摆摆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唏嘘一声,回道:“俞大人,贵家族能一直供奉我杨文先祖,也算忠义持家,我杨家感激不尽,但是其余的事,还是算了,我杨家已经在凉州守了十几辈子,早就刻上的凉州的印记,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第305章 我只数三个数 俞不凡摇着他的手,脸上更是诚恳:“杨兄,其实你可以安排一个时间跟我回一趟神京,一则应该去祭拜一下杨文先祖在我俞家的牌位,二则,成祖皇帝晚年之时,已经后悔了对杨文先祖的处置,不仅恢复了他的爵位,还下旨寻找杨氏后人,只可惜最后找寻无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如果去向当今皇上奏明这个情况,再算上杨家在凉州这些年来的功劳和苦劳,未必不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杨一平怔了怔,有些意动,倒不是因为可能得到的高官厚禄,只是如果把过去三百年杨家在凉州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既可为大渊忠义之士树一个榜样,又可告慰杨氏先祖,实在一举两得。 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了:“算了,杨家人守卫凉州,从来不是为了出名,只是因为自认是凉州人,被凉州养了那么多年,自然要为凉州做些事情,如果真的有了爵位,也就有了是非,也许要如当年杨文先祖一样重回政治旋涡中心,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中一记明枪暗箭,断了杨家的香火,还不如继续在凉州安安静静守着,只要有凉州一日,便有杨氏一日。” 俞不凡连忙拍马道:“杨氏满门忠义,果然名不虚传!” 他可能愿意把杨一平以及杨门的事迹上报朝廷,但是绝对不是真心赞同杨氏封爵,如果真的把杨一平调回神京去,对他来说,除了有点发掘之功,其他半点好处没有,反而少了一个最有可能成为左膀右臂的得力助手。 他满色懊丧:“杨兄见谅,自我来到这凉州,因为看到的实际情况与神京所了解到的天差地别,便内心失衡,有点脾气暴躁,任性胡为,幸得杨兄和小神医当头棒喝,又有杨兄这样忠义无双的明珠在侧,让我翻然悔悟,我向杨兄保证,今后一定痛改前非,与杨兄一起,把凉州和凉州卫一起建好,让他成为庇佑凉州人的一个大家庭!” 这句话诚意满满,可是杨一平和杜西川听在耳中却是无比怪异,就如同看到一个痞子某天突然穿上长衫,拿起论语,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诵读,准备为天地请命一般让人不可思议。 两个人互视一眼,眼珠子都是左右横移了一下,可最后还是无奈一笑,微微颔了一下首,这是过去很多年来彼此合作达成的默契,正是所谓一眼便知。 虽然两人对俞不凡的这个转变很是不信,但是仍然如刚才的想法一样,如果俞不凡能够转变,对凉州一定有益无害,尤其现在是控制与乃蛮战争后遗症的最佳时机,俞不凡作为凉州卫的最高长官,其角色不可替代。 杨一平试探着问道:“俞大人,如果这么说得话,您愿意听我刚才的建议喽?” 俞不凡连连点头:“听,当然听,就按杨兄说得话做便是了!” 杨一平仍然半信半疑,再次试探着道:“那我按照刚才的建议开始发命令的,行吗?” 俞不凡心情极好,态度更好,连连点头如捣蒜:“杨兄只管发命令便是,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谁敢违抗,立刻军法从事。” 杨一平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对杜西川命令道:“小兽医,你马上给这里的病人做一个复诊,然后再去一下瓮城,抓紧对那里的乃蛮伤员进行一个基本救治,首先去救治那儿的重伤员,从现在开始,不能让那些人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此举正合杜西川的意思,他立时忘了自己早已经不是凉州卫小医士的事,站直了道:“是!” 杨一平又对一旁的黑牛道:“黑牛,你立刻带人去乃蛮人的营地,把他们留下的帐篷、被子、燃料什么的搬过来,送到瓮城去,如果被人拿走了,便让那些拿走的人乖乖交回来,如果还是不够,你们想办法凑一凑,先帮瓮城中的乃蛮人熬过今天晚上,尽量不要冻死人,等明天再想办法再说。 然后,再派一队人,去把昨天在城墙上被杀掉的那些马整理出来,这些天,先让这些乃蛮人烧一点马肉吃,你们要注意食物量,不要给的太多,不要在马肉里面放盐,只要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就行,不能让他们有力气造反打架,明白了吗?” 黑牛在凉州卫时间久远,对杨一平的命令极是熟悉,飞快地把杨一平的命令复述了一遍,反问道:“大人,我复述的这个命令可对?” 杨一平回过头来,再次回俞不凡道:“俞大人,我这样安排,妥否?” 俞不凡想也不想,跟着道:“很好,就按杨兄刚才说得办,黑牛,杜西川,你们马上各自行动!” 黑牛应了一声,转身快速下楼去了。 杜西川的心里充满了荒诞和不可思议,俞不凡的转变实在太快了,快的让人感觉俞不凡像是突然被换了一个人一般,他挠挠自己的脑袋,同样试探着问道:“俞大人,那我开始医病了?” 俞不凡挥了挥手:“抓紧时间,赶紧消除兄弟的伤病!” 杜西川点了点头,扯起嗓子喊道:“有人不用我多说了吧,觉得可以装病在这里混吃偷懒的,就继续躺在床上,但是到时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让他们真的从此下不了床,而且我一定保证你们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你们都听好了,我只数三个数,一!二!” 三字还没数出来,十多个马匪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嚯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有些人连身上缠着的麻布条都来不及扯掉,连滚带爬,推推搡搡地,一路从楼梯挤了下去。 这些年中,杜西川的医术在凉州人的心目中早已经成了神,而马匪们更是久经他的盘剥,却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们敢在二愣子面前装神弄鬼,却深知杜西川的医术,半点都不敢作假。 而且马匪们人人都知道这个小兽医跟那个杨一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只要真惹了他们,绝对会整得他们半死不活,更何况他们刚才还在背后说这个小兽医的坏话,万一让这个混蛋得到报复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第306章 乖乖在那儿躺着 还有马匪在那儿大喊:“小兽医,我虽然被治好了,但是你师弟让我留在这里继续观察的,我真不是赖在这儿的,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要不我现在就走?” 杜西川白了他一眼:“是不是,我心里有数,乖乖在那儿躺着,我查了再说。” 那人连忙惴惴不安地躺回床上,不停东张西望,心里的担忧到了极点。 看到这副场景,杨一平见怪不怪,俞彪哭笑不得,而俞不凡刚刚变白的脸又瞬间变红了! 这些年来,他在神京军事所积累的那些经验,跑到这凉州城中来,竟然一钱不值,连一群马匪的小把戏竟然也看不穿,而眼前这个自己最看不顺眼,让自己最讨厌的小兽医,却对这些小伎俩清清楚楚,并且只用一句话让他们都露了馅。 俞不凡突然很受伤 一旁的黑牛开始洋洋得意,刚才他为了杜西川,跟旁边的马匪怼了半天,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便跟一旁的马匪道:“我说嘛,小神医一直是我们自己人,我们的俞......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杜西川已经一个“烛照”丢进了他的断腿之处,瞬间的剧痛让他把后半截的话吞到了肚子里,转而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杜西川向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他当然知道黑牛要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去刺激俞不凡,不管俞不凡是真心悔过也罢,是在演戏也罢,只要俞不凡能真正同意让他救人,一切都好商量。 杜西川在二楼伤兵处处理的速度很快。 二愣子的医术虽然不如杜西川,但是对于这种简单的伤势,基本处理的大差不差,所欠缺的也不过是一点细节,到现在为止,经过初步治疗的时间并不久,即使有点问题,杜西川也完全可以推倒重来。 但把所有的伤员重检一遍之后,杜西川也没有遇到需要推倒重来的病例,这让杜西川着实欣慰不少,他甚至觉得,现在可以让二愣子独立行医了,至少把当初孔媛让他吃过的苦,也跟着吃一遍,不然怎么对得起孔钱的这个孔字? 只一个时辰不到,杜西川完成了检查,便想要匆匆赶去瓮城,毕竟对于一个医生而言,他总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的伤员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俞不凡连忙道:“杜医官,你不要着急,我跟着你一起去。” 杜西川有点头疼,他对俞不凡已经有了某种应激反应,总觉得如果俞不凡在旁边的话,会突然从某个角度拔出一把刀来,冷不丁给自己来上一刀。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了杨一平一眼,杨一平早知他的心意,向他微一顿首,又呶了呶嘴,意思让让俞不凡跟着他一起去,杜西川没有办法,只好道:“那就请俞大人领路!” 众人刚从云福楼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云暮然等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得意的笑,显然这一次从云家打劫的效果很是不错,云暮然更是满脸灿烂,神采飞扬,只不过云暮然的眼神只给了杜西川,让一旁的俞不凡心里酸溜溜地,却又无可奈何! 二愣子把杜西川拉到一旁,悄声道:“师兄,小然姐姐给了我和香云一个小房子。” 杜西川笑着拍拍他的肩:“既然她给了你,你便收着吧。” 二愣子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他微微摇了摇头:“师兄,我总觉得,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杜西川略微一愣,随即道:“没事,这其中有师兄的银子,你就当这房子,是师兄送你的,与小然姐姐无关。” 二愣子终于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师兄,可我总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好!” 杜西川没有跟他辩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师弟的性格,有些事情,不论他怎么劝说,都是无用,最终还是要让二愣子自己想通才行。 他拍拍二愣子的肩膀,说道:“行了,这件事,你先听师兄的,然后你自己慢慢想,实在想不通的时候,我们师兄弟再探讨,现在把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一起去瓮城救人!” 二愣子点了点头:“好!” 杜西川和二愣子一群人去瓮城救人,云暮然闲来无事,也想跟着去帮忙,毕竟她曾掌管着云家日常,云家又有药铺,云镜又曾师从任平生,云暮然自小也曾学过医理,虽然不如杜西川的专业,但是寻常处理一些病症,倒也可以。 一群人到达瓮城的时候,瓮城内的乃蛮人的秩序已经在崩坏的边缘,随着太阳逐渐落向地平线,瓮城内的气温正在快速下降,许多人没有帐篷,只能蜷缩着城墙根上,抱紧身体,不断的发抖。 可是谁都知道,当大漠的晚上来临的时候,整个瓮城都将陷入冰封之中,如此一夜过后,这些人之中,还有多少可以活下来,只有老天知道。 这些人中最多的是伤员、老人和十来岁的男孩,他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如成员的士兵,可是战斗的经验却更加丰富,再加上又经历天选仪式、连续行军、战败、亲人被抢走等一系列人间惨事,情绪早就已经崩坏。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可是现在他们明白了,活下去,很可能只是一种幻想,凉州人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扔在这瓮城之中,自生自灭。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骚动和不安在乃蛮人的队伍中扩散,他们无助的相互观望着,试探着,一个一个重新露出了狼一般凶狠的目光。 他们相互与目光示意,偷偷向对方展示着手中的各种武器——小刀、匕首、袖箭、短矛,这是他们在投降的时候偷偷藏在身上准备用于最后一搏的,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 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有意无意的流窜,组织队伍,安排战略,所有的目标都对准了远处城楼上守卫瓮城的士兵,他们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到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这里必定是遍地的尸体。 第307章 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这样的气氛早就惊动了那些守卫的士兵,他们久在边城,如何不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他们也有心弹压,可是对方有数百人,守卫城门的士兵却只有区区的十几人,如果现在冲进瓮城去抓这些串联者,反而如同羊入虎口,会被这些人挟持,夺去武装,变成人质,然后在最后的冲突中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开始后悔,当初这些乃蛮人来投降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绳子捆死他们的手脚,这样的话,他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他们已经不能再作更多的补救措施,现在他们只能全神贯注进行警戒,他们要利用城门、手中的兵器和城墙上的弓箭,一旦战斗开始,就立刻用雷霆手段杀掉这些挑事的人,尽可能地镇压骚乱。 但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这样的防御是不是有效果?杀鸡儆猴能不能有作用?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他们只能紧张的注视,握紧手中的武器,一边上报情况,一边准备作大屠杀的准备,只有把瓮城的人都杀光了,凉州才可能真正安全了。 眼见气氛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俞不见突然出现在了城头上,俞不凡突然出现在城头上,身后还跟着杜西川、杨一平和一众士兵,守卫城门的士兵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城中的乃蛮人顿时心慌了起来,有些人偷偷藏起了手中捏着的小刀,有些人却开始寻找路线,谋划着有没有办法可以挟持眼前这个大官,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俞不凡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站在城头上,大声喊道:“乃蛮族的兄弟们,非常抱歉我来晚了,你们现在心里一定很着急,害怕会被抛弃在这里,被冻死、被饿死,因为伤重得不到救治而死,对不对。 你们放心,虽然你们冒犯了我们,但是我们也理解你们确实已经走投无路了,虽然现在凉州的食物也很紧张,但我们还是决定给你们一些食物和燃料,只要你们能安安心心留在瓮城之中,不作乱,不造反,本官尽量想办法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看着乃蛮人茫然的眼神,俞不凡挥了挥手,城门打开,让乃蛮人意外的是,进来的并不是重铠重甲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挑着担,拉着驼子的运输队,黑牛带着人从城门涌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满满当当,帐篷、被褥、燃料、铁锅、大块大块的马肉。 城中的乃蛮人迅速躁动起来,许多乃蛮老人激动地跪到地上,口中喃喃念着杜西川的名字,更多的人放声大哭,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很有可能可以活下来了。 在一众士兵的分配之下,物资被迅速安排下去,乃蛮人开始搭建帐篷,还有人开始架起大铁锅往里面加水,火苗升腾,更多的人向锅边围拢过去,既可以获得温暖,也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吃上肉。 俞不凡志得意满,继续大声道:“其实,因为你们昨天的表现,因为你们意图侵略凉州,本官确实不想给你们机会,但是前几天来你们治过病的杜西川前来我这里求情,一定要我把你们保下来,本官被他的诚意感动,觉得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记住,是杜西川给了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要好好感谢一下杜神医。 一旁的俞彪等俞不凡的亲卫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长官转变得如此之快,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英明神武。 就连云暮然对俞不凡的印象都大为改观! 在云暮然的眼中,俞不凡这样的人,如同开屏的孔雀,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美丽都集中到自己一个人身上,绝不会分给身边的人一丝一毫。 而且,从俞不凡来到凉州的第一面,云暮然便对他有了极坏的印象,云暮然心里清楚,如同俞不凡这样的野心家,带给别人的,只有破坏和死亡。 这种世家出来的人,从出生开始就高高在上,视苍生如蝼蚁,绝不敬畏生命,眼中只有利益和功劳,为了立功,他们会去破坏世间一切的规则,会轻易地挑起战争,会毫不犹豫把几千几万人、整个城池甚至整个天下都推到战火之中。 这次乃蛮人的进攻是天大的机会,按照云暮然的估计,俞不凡会杀掉所有的乃蛮人,高调宣传,激怒西夏人,然后开始西夏和大渊之间新一轮的大规模冲突,也只有在这样的大势中,俞不凡才能得到机会,越走越高,拜相封侯。 可云暮然没想到俞不凡居然会听从杜西川的意见,放弃挑衅的机会,甚至把这一切的功劳全部推给杜西川,这实在大大出乎了云暮然的意料。 只有杜西川心满是担忧,他根本就不相信俞不凡,更不会相信俞不凡会安什么好心,所以,当俞不凡在宣布这件事的时候,他下意识便想起了张卫年的那句话,俞不凡故意把这些功劳安在杜西川的头上,其目的就是为了挖个抗,把杜西川境得更深,而且是那种别人根本挖到不出来的角度。 他正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来应对俞不凡的那点小心思,却不料奇变陡生,乃蛮族的大祭司匆匆拾阶而上,一头跪在俞不凡的脚下,大声道:“我最尊敬的长生天啊,您降下俞大人这样伟大的人物,心系草原,心系黎民,你明明想要恩泽我草原万民,却又低调异常,甚至把这样天大的恩泽送给杜西川这样小医生,尊敬的俞不凡俞大人,你真是草原各族的楷模,你的仁义和低调将传遍整个草原和大漠,你的恩泽将惠极整个西夏,草原将因您的存在而充满生机、充满希望,你的事迹将贯穿整个西夏和大渊的正史!” 他直起身来,三呼道:“俞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乃蛮人受到感召,想也不想,把脑袋搁在地上,高声呼喊道:“俞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08章 天可汗,天可汗 俞不凡瞬间两股战战,几乎无法站立,他想要阻止所有这么说,更想上前把粘葛.天怒给砍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乃蛮人都跪在瓮城之中,对着他大呼万岁。 这并非一种好体验,俞不凡第一次发现被人称颂的时候居然如此可怕,甚至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清晰地感受到后背上已然冷汗淋漓,如果今天的场景传出去,只怕皇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砍了自己的脑袋。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配称万岁,那就是大渊的皇帝的承平帝,除此之外,大渊甚至不允许西夏和北蛮的首领自称万岁,也只因他们与大渊一样称帝,大渊才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西征和北战,直到实现天下之地,莫非王土的誓言。 他连忙大声喊道:“停!” 那些乃蛮人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便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俞不凡大声喊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尊称万岁,便是我大渊承平帝,我只是皇帝陛下的一个小卒,带着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这凉州城中执行任务,一切一切的功劳和恩赐,都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才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大祭司反应极快,大声喊道:“大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俞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群乃蛮人跟着大祭司,大声喊道:“大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俞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俞不凡已经快要疯了,更想在疯了之前把粘葛.天怒给剐了,他很想看看这个乃蛮人的大祭司脑袋中究竟装得是什么,竟然会让人大喊什么千岁千岁千千岁,虽然俞不凡也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马屁,可这样的马屁实在拍过了头,一不小心,俞不凡的脑袋可能因此而掉了。 可这个时候,他再解释什么,只会让人觉得他别有用心,他只好道:“乃蛮族的各位兄弟,我想大家都误会了,我只是这凉州城的千户,而并非千岁,各位今后千万不要乱喊,明白了吗?” 这个时候,俞不凡在乃蛮人心目中的威信达到了顶点,所以乃蛮人一起大喊:“千户大人,我等明白了!” 俞不凡略略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至少他的脑袋是保住了,万一有人向朝廷报告此事的时候,他可以解释说,乃蛮人是化为之民,不懂礼节,不懂万岁和千岁的区别,好在此过教化之后,乃蛮人已经有很大提高,再不会轻易呼人千岁和万岁!“ 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上陷害杜西川了,他要赶紧把这一段风波绕过去。 幸好这里是凉州,没有锦衣卫和厂卫,否则只要有人把今天乃蛮人喊得话报到京城去,他就直接可以下诏狱了。 他向杜西川大声道:“杜医官,赶紧开始救伤员,人命关天,尽量不要再死人!” 大祭司的马屁又赶了上来:“俞大人仁义无双,是长生天照耀在大漠上的圣洁光辉,我全体乃蛮人因为能沐浴这样的圣洁光辉而感到无上光荣,俞大人是大漠的天可汗!” 乃蛮人在下面一起大喊:“天可汗,天可汗,天可汗!” 俞不凡快要哭起来了,这天可汗比万岁的称呼还可怕,数千年以降,中原王朝称得上万岁的至少几百个,可以被大漠人尊为天可汗的,只有区区两个人,如果他敢这样自称,别说大渊的皇帝一定会剐了他,就是草原的那些部族首领,也会杀了他。 他一脚踹在大祭司的手上:“再乱喊,老子活剐了你!” 大祭司连忙跪在地上:“是是是,俞大人英明,俞大人英明!” 俞不凡也不敢再多解释,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说不清,只能让这件事快点过去,大家装不知道才行,他用眼神向杜西川示意。 杜西川点点头,在城楼上大喊道:“各位乃蛮族的兄弟,如果有重伤员,赶紧把他城门口先送,我们先救重伤员,再救轻伤员,我杜西川向大家保证,我会让每一个伤员者都能得到救治!” 他问一旁的云暮然道:“小然姐姐,你可有胭脂吗?” 云暮然不知道杜西川的意思,从怀中掏出胭脂递给了杜西川,问道:“小西川,你要胭脂干嘛?” 杜西川把胭脂递给了二愣子,说道:“等那些人把伤员抬上来之后,你先作一个预先检查,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的,直接把人抬出城去,确实重伤的,你在他的额头上用胭脂画一个先字,让人先送到我这里治疗,其余的人,等我把重伤的人治完了,再去治疗!” 二愣子捏着胭脂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师兄,事情的轻重缓急,我心里有数,我一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会让你丢脸!” 杜西川又对俞不凡道:“俞大人,安排一些帐篷,烧一些炭火,伤员的抵抗力弱,现在气温下降的快,别还没等我治疗,这些人就先冻死了。” 这一次俞不凡没有反对,而是立即吩咐人给杜西川安排一些治疗和安排伤员的帐篷。 有了食物和住宿的地方,有了活命的机会,瓮城终于避免了人间地狱的惨状,开始慢慢变得有秩序起来。 杜西川和二愣子紧锣密鼓地开展了救援计划,香云负责给二愣子帮忙,由二愣子作基本的判断之后,由香云用胭脂在病人的额头上画字,而杜西川刚紧锣密鼓地开展治疗,力争解救尽可能多的作员。 很快,第一批二愣子认为有希望的重伤员便送到了杜西川的身边,杜西川把脉之后,发现这些所受的,基本上都是兵器伤,其中有几个被长箭或者流矢射穿了身体,乃蛮人的救治很不到位,尤其是一些贯穿伤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肿胀和感染,伤员已经发起了高烧,出现更种衰竭的症状,随时都可能丢命。 杜西川不敢怠慢,拿出他那把劁刀,开始对这些病人开展有针对性的治疗,再用药物压制高温,只是伤员实在太多,杜西川没有三头六臂,只能抓紧时间施术。 第309章 应该体谅他 俞不凡没有什么事,便在瓮城之中东看看西走走,帮人拉拉帐篷,给灶台下添添火,而大祭司粘葛.天怒如同一条最忠诚的老狗,点头哈腰地跟在他的身边,利用一切机会向乃蛮人宣传他的仁义无双,引导乃蛮人赂他行礼下跪,把俞不凡捧上了天。 如果是不认识大祭司的人,一定会觉得大祭司是俞家服务了几十年的忠仆,那种忠诚和自然完全发自灵魂,绝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等来到杜西川身边的帐篷时,杜西川正在给伤员切掉伤口上已经腐败的组织,帐篷内满是腐臭味和血腥味,云暮然在里面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味道,刚好走出帐篷内呼吸新鲜空气,看到俞不凡便下意识简单行了个礼。 俞不凡连忙回礼,问道:“杜医士在里面的情况可还好吗?” 云暮然摇摇头:“乃蛮人之中基本没有懂医理的人,昨天在战斗中受伤的乃蛮人没有得到现场救治,大部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感染,西川虽然想尽办法进行处理,但是药品奇缺,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这些人的运气。” 俞不凡点点头,赞道:“这一次杜医士出使乃蛮的过程中,能牢牢遵守军令,坚决不给乃蛮人治伤,没有丢了我大渊将士的气节,我将奏明圣上,为杜医士请功。” 此话一出,让云暮然的眼睛又是亮了亮,心里觉得俞不凡此前虽然有些针对杜西川,但是从现在的表现来看,还是有几分气度的,倒也并非太过小气之人。 她又向俞不凡福了一福:“多谢俞大人能替西川考虑,他现在在忙,只能由我在这里替他多谢俞大人了!” 俞不凡连忙还了一个礼:“云小姐太客气了,我身为凉州卫千户,自当公平公正,现在的种种过往,有些也不过是少年意气,不能太过于认真,但像这种论功行赏的事,有功便是有功,有过就是有过,半分马虎不得。” 云暮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浅浅一笑,回道:“是,大人英明。” 俞不凡看看云暮然的手上和衣襟上沾有不少鲜血,小心提醒道:“云小姐,这军中也是污秽之地,而且乃蛮人表面上虽然降服,内心未必安定,你这样的千金之躯,留在这里有诸多危险,不如让田七婆婆保护你早点离去,有杜医士和孔医士在此地忙碌即可。” 云暮然又是柔柔一笑:“我只是凉州长大的野姑娘,小时候也曾看父亲行过医的,父亲不在时,也在云家的产业中抛头露面,千金之躯却是谈不上,但是俞大人说得有对,现在乃蛮人人心不稳,确有危险,我留在这里,反而可能对西川不利,确实该早些离开。” 俞不凡还想再夸云暮然几句,拍拍马屁,却听一旁的大祭司道:“云小姐对杜神医处处维护,这般情深意重,着实令人敬重,只可惜那杜西川却有负云小姐所托,在乃蛮人营帐中,与粘葛.卜克汗首领的孙女眉来眼去,卜克汗还有意把他的外孙女嫁给杜神医,利用杜医神是孛儿只斤.乌云其其格公主儿子的身份,寻求孛儿只斤氏的庇护。” 云暮然淡淡一笑,回道:“我已经问过西川的,并无此事,那个小姑娘叫卓玛,还只有十来岁,因为被冻伤了腿,割去了一半的脚掌,西川把她领回了家,我也见过了,是个十分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 杜西川正在里面给人缝合伤口,听到此话,心中一惊,他刚才这样解释,多少有些搪塞之意,旁人不知道情况,可能会相信,而大祭司却在旁边,对一切都清清楚楚,完全不可能糊弄过去。 果然,只听大祭司道:“云小姐,杜西川完全是在说谎,断掌小姑娘卓玛的事,得确是真的,但是粘葛.卜克汗的女儿名叫萨仁,是我乃蛮族的第一美女,攻城的前一天晚上,杜西川整夜都在替乃蛮族人在治伤,那萨仁小姐就在旁边递茶端水,还亲手替萨仁小姐喂食,后来杜西川累坏了,萨仁小姐就用自己的腿当枕头,让杜西川舒舒服服搁在腿上地睡了一晚。” 云暮然的脸色越听越黑。 杜西川悄无声息地飘出来,正想要说些什么,云暮然一个眼色瞪过去:“先不用急着辩解,让他说完,我会给你机会解释的!” 大祭司大为得意,继续道:“云小姐可能不知道,按照我们乃蛮人的规矩,如果某个女子愿意留男子在帐中住宿,其实就是默认了他是自己的丈夫,那萨仁连续陪了杜神医整个晚上,等后来攻城过程中,又全程守护着杜神医,乃蛮族将领在战斗中失利,想找杜西川出气,也是萨仁小姐挡在他的面前,才让杜神医少了许多危险,我们乃蛮人最爱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医生更是其中较较者,杜神医医术如神,解了许多乃蛮族人的病痛,萨仁小姐完全是一见倾心啊!” 云暮然脸色如水,等大祭司说完以后,才问杜西川道:“你告诉我,他所说的,可有虚假?你有什么需要补充?” 杜西川的眉毛拧出了水,他有心要反驳大祭司的话,可是大祭司所说的,也得确是实情,虽然因为当时的情形,事出有因,但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实在无可反驳。 他只好说道:“他说得虽然是事实,但并不是全部,当时粘葛.天怒,也就是乃蛮人的首领,他派萨仁到我身边的目的,更多的是监视......” 杜西川还没说完,却听一旁的俞不凡说道:“云小姐,杜医士当时在敌军营中,四面强敌环伺,步步危机,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那粘葛.卜克汗肯让杜医士替族人看病,想必也是不放心的,自然需要派亲信在一旁监督,既然对方族长的外孙女对他有意,他借用这个外孙女进行自保,虚以委蛇,实在是事出从权,我觉得云小姐应该体谅他。” 第310章 眼神不一样 杜西川一愕,他现在能用来解释的,也不过是这个理由罢了,只不过这个理由从俞不凡的口中说出来,多少带偏了一些,明显透着怪异。 果然,云暮然立时怒了,反问道:“按你这么说,如果我被人抓住了,只要色诱就可以脱身,那我就要以色事人,不惜出卖肉体,主动投怀送抱喽?” 杜西川顿时闭上了嘴,云暮然所说得也不无道理,后来杜西川故意装昏迷,多少也觉得萨仁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不会再伤害他,而等到第二次装昏迷的时候,更明显有利用萨仁为自己说话的目的。 虽然这一切如同俞不凡来说,只能从权,可是如果从云暮然的角度来看,多少与萨仁之间有点暧昧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他很想解释,萨仁就是那天在城门要杀自己的极境堂高手博尔吉济特.巴特玛璪,可是现场有俞不凡在,如果这样一说,会在未来给萨仁增加太多麻烦。 而且他这样说的话,多少有点推托和逃避的话题,这个身份与萨仁是否喜欢他也毫无关系,更何况现在的萨仁对他确有感情,越是逃避,越是会说得多错得多。 他只能小声道:“小然姐姐,对不起,许多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请你相信我,我对萨仁,绝对没有想法,我们之间,完全清白!” 云暮然的愤怒却没有丝毫减轻:“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会有心思与别的女人产生什么感情,可是杜西川,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你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乱吃醋,不设身处地替你考虑吗?我是那种没有容人之量,不可理喻、很难沟通的女人吗?” 杜西川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没有什么好这讲的!” 云暮然哼哼连声:“又是善意的谎言那一套,杜西川,我告诉你,谎言就是谎言,没有善意恶意之分,你还不是觉得即使谎言被我戳穿了,我也能理解你的处境,也不会真对你做什么,所以有恃无恐,所以便用所谓善意的谎言给自己找了借口。” 杜西川想解释,可似乎云暮然并没有说错,至少从现在的角度来说,他对云暮然的感情之中,亲情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其中或许夹杂着爱情,但究竟什么是爱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当云暮然开始愤怒的时候,来自童年的积威让杜西川乖乖把头低下来,一声也不敢吭。 云暮然看看帐篷外面排着队的病人还有同样吓得缩在一旁的二愣子,跺了跺脚:“哼!现在你有重要的工作,还有这么多人在看,我给你留着面子,不来说你,你把这些人都治好了,回家来我跟你好好算帐!” 杜西川只能乖乖点头:“对不起,小然姐姐。” 云暮然又白了他一眼,对一旁的田七打了个招呼:“气够了,总之这事没完,走了!田七婆婆!” 田七也瞪了杜西川一眼,陪着云暮然离开了。 杜西川想上前说说好话,可是想到这里的伤员,只好长叹一声,顿顿脚,继续去救治伤员。 俞不凡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连忙追着云暮然而去了。 在营帐中,二愣子看着杜西川的脸色,小声道:“没事,师兄,小然姐姐如果真生你的气,就不会理你了!” 杜西川点点头:“我知道,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关于萨仁的事,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跟她解释清楚的。” 二愣子笑了笑,又道:“我不担心小然姐姐,我更担心那个俞不凡,他现在变了,更坏!” 杜西川深以为然,但是这种状态的俞不凡,还真是不好对付,不管怎么说,他是凉州卫的千户,领凉州事,如果一直玩阴的,杜西川一时还真找不到对付他的好办法。 二愣子又道:“俞不凡看小然姐姐的眼神不一样!” 杜西川愣了愣,他当然明白二愣子的意思,可现在这么多伤员排着队,他也没有心思想这些,更没法向二愣子解释什么,只好道:“算了,我们抓紧时间把病人治完了,跟小然姐姐去解释吧。” 俞不凡加快追赶,终于在一个街角口追上了田七和云暮然。 云暮然有些惊奇,不明白俞不凡突然追上自己所为何事,但是田七在自己的身边,她也并不担心,只是很疏离地向俞不凡微微福了一福:“俞大人可有什么指教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小女子还有事,要先行离开。” 俞不凡连忙道:“云小姐您别误会,可能前段时间我的表现不好,让您感觉我是个唐突之人,但经过今天的事,我已经决定要自我革新了,这次我来追上云小姐,并不是为我个人的事,而是为了杜西川而来。” 这个答案当云暮然更是意外,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云暮然肯定毫不犹豫会找借口转身离去,可是俞不凡今天在城楼上的表现,让云暮然下意识想听一听俞不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哦,却不知我家西川又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俞大人,要让俞大人追到我这里来告状?” 俞不凡连连摆手,回道:“云小姐您误会了,我绝不是来向云小姐告状的,而是来替杜西川来向云小姐道歉的,这件事的主要责任还是我们,如果我们不派杜西川去敌营,他就不会置身危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这个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责怪小神医了。” 这让云暮然更加意外,今天的俞不凡与前几天的俞不凡完全判若两人,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云暮然可不觉得俞不凡会有这样的好心,更何况,云暮然可不觉得俞不凡在她这里能有什么面子可看? 第311章 瞬间翻起了风波 想到这儿,云暮然仍然淡淡地回道:“大人不必道这样的歉,我并没有生杜西川的气,就像你刚才说的,在那样的环境中,别说他找那个萨仁当护身符,就算他真的娶了萨仁,也只是从权,我不会怪他的。” 俞不凡顿时感觉不妙,他刚才觉得云暮然生了杜西川的气,自己便有机可乘,可现在看来,云暮然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 可他马上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云暮然的心里其实很生气,可是这种生气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按照他以往的表现,云暮然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已经算是客气了,至于说到关于感情上的事,还差得很远! 所以,他还要继续挑拨才能找到机会,于是便夸赞道:“云小姐果真大气,杜西川能遇到您这样知是非的女孩,可真是幸运,如果我是杜西川,如果你遇到危险,只要你能好好的......” 可是云暮然立马打断了他:“如果我真被人劫了,为了活命真的只能给人当押寨夫人,那怕给对方生个小孩,杜西川也不会生我气,只会心疼我,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对方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在凉州这种地方,地方都有可能发生,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道理,他心知,我也心知,不必明说。” 俞不凡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猛插一刀,顿时觉得空落落的,挑拨计划落了空,异常不爽,却还是继续道:“那你是生气他心里可能藏着那个仁萨小姐,不肯跟你说实话吗?” 云暮然又摇了摇头:“杜西川绝对不会背叛我,那怕是对方让他当乃蛮人的族长,甚至给他更高的权力,把整族的美女都嫁给她,他也不会背叛我,我对这个深信不疑,我只是要吓唬吓唬他,这样的话,他以后就不敢搞这种所谓善意的谎言来糊弄我。” 俞不凡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只好陪笑道:“云小姐果然睿智,杜医士虽然优秀,但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容易想得简单化,理想化,你这样教一教他,也是好的。” 云暮然宛尔一笑,对俞不凡道:“我与杜西川自幼相识,彼此心知,他的心性我是了解的,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真放在心上,只不过两个人过日子,便好比做生意,彼此都需要知道对方的底线,这样大家才能长长久久,我今天故意这样生气,也不过是让小西川知道我的底线,让他知道,不管怎么样的原因,都不可以骗我,经过今天这样的波折,下次他再有类似事情的时候,便会好好考虑,不会这么任意而为了!” 云暮然毫不吝惜对杜西川的包容,如同将一瓶又一瓶的陈醋直接灌进俞不凡的嘴里,他无非借用这句话挑拨杜西川幼稚,但云暮然却又堵死了他的话,这让他顿觉一拳又打到了棉花上。 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俞不凡对云暮然的印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初之时,俞不凡觉得云暮然不过是大渊边缘小城的一个为了家族生意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商贾之女,纵然有点姿色,那又怎么样,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来自神京望族的优越感让他根本看不起云暮然,以为他肯同意娶云暮然,已经是云家修了八辈子才能得到的福气。 可今天的谈话,却让俞不凡觉得云暮然确实非同一般,她的见识,她的清醒和睿智,即使是神京那些经过专门培养的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比得上。 对云暮然的求而不得,以及云暮然所表现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优秀,让俞不凡对云暮然产生了某种执念,连俞不凡自己都分不表,这是对云家的策略,或是心中真正的爱慕。 他略顿了顿,明白自己在云暮然心中的形象实在差了一些,如果不改变这种形象,只怕很多事情都只能是痴心妄想。 于是他微微一笑,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原来如此,在下没想到云小姐竟有如此胸襟,这样看来,是在下有点关心刚乱了,在下向云小姐真诚道歉,请云小姐不必见怪。” 这句话说得极有诚意,就算田七都听不出这其中有任何恶意,云暮然只好福了一福,柔声道:“小女子很是感谢俞大人能这样追上来安慰小女子,但大人是凉州卫千户,是凉州首领,不必将小女子和杜西川的家长里短挂在心上。” 俞不凡自嘲一笑:“在下自来到凉州以后,对凉州实际情况不了解,再加上自视过高,所作所为让云小姐不喜,也更是给杜医官添了不少堵,但我确实已经认识到错误,诚心悔过,想与云小姐和杜医官恢复正常关系,还请云小姐见谅!” 云暮然一顿,下意识觉得刚才的话似乎过于强硬了一些,她是商业天才,习惯于和气生财,如果没有到非要撕破脸不可以程度,她自然也不会过于强硬,于是她略略露出一点笑脸,回道:“大人是凉州的父母官,我和西川只是百姓,大人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就感激不尽了,不敢谈原不原谅的事!” 俞不凡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离父母官还差得远啊,我在神京当过锦衣卫、参加过御林军、还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过官职,自以为经验丰富,可到凉州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是差得远啊,以前我过于莽干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俞不凡这句话的口气说得随意,全无做作和摆弄,宛如在和十几年的好朋友在聊天,也让云暮然慢慢放下了防御和敌对的心态,她也随意问道:““大人,为什么今天大人的表现与此前的判若两人,可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俞不凡长叹一声:“就在刚才,我在云福楼中与杨百户交流,才知道杨百户的先祖杨文大人居然是我家先祖俞通源大人的上司,杨文先祖对我家先祖有大恩,我家一直把杨文先祖的牌位放到自已的牌位边上。 我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再对比杨百户对凉州所做的一切,才发现自己太过于胡闹了,所以,从刚才开始,我决定痛改前非,以杨百户为榜样,和他一起,立足于凉州现实,一起把凉州建议好!” 云暮然的心中,瞬间翻起了风波! 第312章 听我把话说完 云暮然的心态变化,倒不是对俞不凡起了什么好感,而是云暮然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凉州的局势要发生根本性变化,俞不凡将会变得非常重要。 在这之前,云暮然没有太过把俞不凡放在心上,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俞不凡在第一天的表现就大跌眼睛,此后种种更是幼稚不堪,让云暮然觉得俞不凡只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外来户,这样的京官适应不了凉州的复杂环境,迟早还是要回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杨一平居然与俞不凡成了天然的盟友,今天俞不凡态度的转变,最有可能是杨一平在其背后指导,有杨一平背书,俞不凡在凉州的根基就彻底扎实了,他先前与凉州卫原有士兵的对立状态也会消失。 再加上刚刚完成的一场大胜,普通的凉州居民不会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只会记住领军的俞不凡,马匪们也对这个搞拍卖会的新长官感恩戴德,这样一来的话,俞不凡在凉州的声望将飞速推向顶峰。 万一连张卫年也倒向俞不凡的话,俞不凡可能真要在凉州一手遮天了。 这也是迟早的事,毕竟俞家在神京有背景,又拿着圣旨,领凉州事。 可如果这样的话,杜西川和云家以后如果继续与俞不凡为敌的话,成本会高上许多。 她暗暗权衡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可以借用今天俞不凡主动示好的机会,尽可能结束俞不凡和杜西川的敌对状态,至少也尽可能有所缓和。 她装出动容的表情,感叹道:“想不到杨大人家世如此煊赫,而杨大人自己却如此低调,实在是让人可敬可佩,我们云家在凉州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杨大人如此伟大,以前还诸多失敬,实在汗颜。” 略顿了顿,她又道:“俞大人家祖如此重情重义,俞大人家学渊源,必定也是人中龙凤,小女子先前对你们神京中的世家子弟有所偏见,觉得你们这些人藐视苍生,现在看来,我还是狭隘了,世家子弟从小受更好的教育,看过更大的世界,不论胸襟和见识,确实不同凡响,就比如俞大人您,虚怀若谷,这般胸怀也非一般了!俞大人,小女子此前若有得罪之外,还请大人见谅!” 俞不凡愣了愣,自从他来到凉州城后,这还是云暮然第一次给了他正面的评价,更是第一次给他行礼,瞬间让他觉得想要飘上天。 他强行压制中心中的狂喜,说道:“云小姐,这如何能怪你,主要还是我来凉州之前,对凉州的情况了解的不够透彻,完全是纸上谈兵,幸好杨大人给我上了一课,才让我有所醒悟!” 云暮然顺势拍了一波马屁:“俞大人家学渊源,小小挫折无关紧要,现在俞大人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节,以俞大人的聪慧,定能快速掌控凉州,带领凉州百姓走出新局面,以后小女子和凉州百姓都要仰仗大人恩德。” 俞不凡呵呵一笑,这是他与云暮然认识以来,第一次从云暮然身上得到权力带来的快乐,心里不由乐开了花,连忙道:“云小姐,您太客气了,在我心里,你可是与凉州所有人百姓都不相同,我也不藏着匿着,自见到云小姐的第一面,我便......” 云暮然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想到,自己拍了两句马屁,俞不凡居然就顺竿子爬了上来,她根本不给俞不凡说话的机会,立时福了一福,正式道:“俞大人,我与杜西川虽未正式成婚,但是我已经公开起誓,此生非杜西川不嫁,所以,刚才的话,还请俞大人以后不要说第二次了!” 俞不凡追问道:“云小姐,这件事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就在身边,只不过此事尚有诸多误会,您也不必急着......” 云暮然打断了他:“俞大人,我虽然不是神京中的望族之女,但是也懂得些许俗礼,既然我已经公开立誓要嫁与杜西川,自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后一心一意,与杜西川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再多看别人一眼,还请俞大人自重!” 俞不凡哈哈一笑:“对不起,对不起,云小姐不要急着打断我的话,待我把话说完,你听完我说得全部意思,你再骂我也不迟。” 云暮然有些愕然,想想自己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俞不凡居然还要纠缠吧,这千户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一些。 不过看这个架势,不让俞不凡把话说完,他肯定会继续无休无止的,那就只能让他把想说的都说完,大不了自己只当他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不管说什么,都干脆地绝了他的念头便是了,她点点头,说道:“俞大人,是小女子心急了,多有得罪,俞大人但说无妨。” 俞不凡点点头,继续道:“我想说,我去云家求亲,确实看上了云家在凉州城的势力,有与云家结盟之意,这其中虽然属于联姻,但是我对云小姐您,也并不全出于利益,去你家时,我也请了县令大人和名宿作陪,三婚六聘,并无怠慢云小姐的心,哪怕云小姐提出来,以后只许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不用婢,我也会答应。” 俞不凡这几句话毫不遮掩,但说得大方,也说得诚恳,就算云暮然也挑不出毛病,毕竟从身份上来说,俞不凡是凉州千户,而云暮然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从大渊传统来说,云暮然能嫁俞不凡属于高攀,云暮然只能道:“多谢俞大人,只不过......” 俞不凡摆摆手,打断道:“云小姐,先听我把话说完。” 云暮然点点头。 俞不凡继续道:“我还想说,按我大渊的律法,一旦你是我的正妻,除非你私德有亏,那这一生中我便须与你相敬如宾、祸福相连、荣辱与共,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生的选择,你可能觉得我过于草率,完全是出于利益,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不是一见钟情,我完全可以利用家族的势力,再来你们云家商量,先纳你为妾,你父亲或许会拒绝,但云家一定会答应!” 第313章 公侯万代 云暮然默然不语,俞不凡这几句话虽然狂妄,但也并非虚言,在云家大族之中,在凉州的云镜在族中排位很边缘,他的女儿自然首先是要被拿出来牺牲的,作为补偿,云家族中会在云暮然的堂兄弟中挑一个出来,过继给云镜,来替云镜传宗接代。 这样种咱算起来,对于云暮然个人而言,俞不凡确实算是“有心了!” 她只能再微微一福,回道:“谢俞大人错爱,俞大人有心了,但小女子......” 俞不凡再一次摆手打断了她:“你说得这些,我都了解,虽然我对云小姐有心,但云小姐早有青梅竹马,眼中全是杜西川,我颇为吃杜西川的醋,只觉得你这样的奇女子嫁给了他个小孩子,实在是委屈了,所以我对杜西川的种种针对,其实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云暮然心里大抵也是清楚,但是俞不凡既然能说出来,那说明俞不凡或许真有放下双方恩怨的意愿,这对双方来说,也是好事! 俞不凡继续道:“可这些天我想通了,杜西川也是天纵奇才,虽然配不上云小姐,但也勉强够格了。 更何况缘由天定,总是强求不来的,既然我今生没有机会娶你,便要成全你们两个,祝他能与您百年好合吧。” 不过下官的心里,总还是不死心的,只要你和杜西川一天没有成亲,下官便还是想等一等,这个不是恶意,我也不会对云小姐死缠烂打,说一些不当的话,做一些孟浪的事,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迹,绝无他念。” 俞不凡这几句话,似乎直抒胸臆,说得堂而皇之,光明磊落,活脱脱把一个痴情种演绎的淋漓尽致,任谁听了都不能说他有什么不对。 不管云暮然信或者不信,这几句话已经把云暮然的话给堵死了,云暮然总也不能说自己十恶不赦,缺点很多,让俞不凡以后不要再喜欢,又或者骂俞不凡居心叵测,存心不良、意图不轨,甚至说俞不凡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让他自己远一些。, 云暮然只能再向俞不凡福了一福:“感谢俞大人抬爱,俞大人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小女子还是那句话,不管有多少次机会,我只选西川,大人不必化心思在我身上了!” 俞不凡点点头:“云小姐不必多想,大家都在这凉州之地,同病相怜,不谈感情,却是可以交交朋友,谈谈生意,本官毕竟是千户,云小姐有商业头脑,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今天的话,云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该做生意的时候,还是要做,大家没有必要对钱过不去。” 俞不凡说到这种程度,算是给双方留了余地,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云暮然也想要真正和解,便道:“现在,西川确实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到了小女子身上,今后必有捣扰大人的地方,或者大人有什么好营生,我们也可以合作一把,大家把感情的事放一放,好好谈谈生意,也可以成为朋友。” 俞不凡连连点头:“云小姐是商业奇才,有云小姐辅助,再加上杜医士有如此医术,也许用不了几年,凉州城又要多一家大富翁了!云小姐愿意与我合作生意,俞某求之不得,就如你说的,咱们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你能认为这个朋友,不再讨厌我,我已经求之不得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不再为难杜医官,在算杜医官反过头来对付我,看在云小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与他针锋相对的。” 他这样一说,云暮然只好再一次道谢:“多谢大人宽容,小女子祝大人早立奇功,娇妻美妾、公侯万代!” 俞不凡哈哈大笑:“立功倒是不难,公侯不敢说,娇妻美妾倒是容易得紧,但一眼万年的女孩子求而不得,人生再也无法圆满了。” 说完这些,他也不等云暮然回答,转过头顾自己去了。 云暮然看着他的背影,福了一福,也转头顾自己离去了。 俞不凡走出不远,却又回过头来,看着云暮然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他想起了他在神京中听过一句话:“只要锄头挥得勤,没有墙角挖不倒。” 云暮然得确很清醒,很成熟,对事情的本质看得很透,也懂得算计,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岁的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女子。 可有些时候,那些认死理的傻妞往往想尽办法都撬不动,反而是云暮然这种聪明的女孩更容易能得手。 原因很简单,认死理的人,甚至不跟人接触,自然就不会给人机会。 而聪明而清醒的人,总觉得自己清楚的知道形势,掌握着主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拒绝什么,绝不会掉进别人的陷阱。 但在现实中,只要有欲望,只有贪婪,一定会掉进别人的陷阱之中,便如同那钓鱼一般,只要是开口的鱼,迟早会被人钓上来,无非是选择什么饵而已。 更何况俞不凡还是这凉州的老大,不论杜西川或者云家的发展离不开他的手。 更何况云暮然与杜西川之间本身就是问题重重,两个自身都太过优秀的人很难彻底凑到一起,而从今天云暮然表现出来的态度,明显过于强势,幼年时候的杜西川会习惯性选择服从,而到杜西川想要长大的那一天,他绝不会让自己被一个女人掌控在手心中。 更何况云暮然比杜西川还大着三岁,而杜西川还有那个特别的身份,当云镜所运作的一些东西开始发挥作用以后,杜西川大概率会离开凉州,或者去神京,或者去西封山,等到杜西川见过了世界,那个时候,杜西川身边就会有很多个萨仁。 云暮然可以容忍杜西川的一切,唯独不会容忍萨仁,那么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俞不凡,就会有了机会...... 俞不凡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慢慢等。 反正在这边塞苦寒之地,也没有别的事,这样的游戏,会很好玩...... 想到这儿,他又摇头笑了笑,再次转头向瓮城方向去了。 第314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杜西川那儿,总还是要想办法去找点麻烦的,说归说,做却是另一套,只不过不能像以前一样明显了。 等他俞不凡再次转头之后,正在路边慢慢行走的田七才小声对云暮然道:“小然,那个俞不凡转过头偷偷看了我们一眼,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小心。” 云暮然边走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种在神京望族中长大的人,怎么会是好东西,他清楚,我也清楚,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通过我,得到云家的财富,完成他的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只不过他以为我这种乡下的女人一看到他这种神京的公子哥,一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便在那儿卖弄,实际上就是个狂妄的小丑。” 田七提醒道:“先前他得确是小丑,可是他今天说的话,明显已经是变了策略了,他在那儿假装大方,假装深情,以退为进,又以不经意的方式说出他现在与杨一平的关系,就是想引起你的兴趣,他觉得只要能引起你的兴趣,迟早会让你上钩!” 云暮然秀眉微蹙,说道:“他刚才说了与杨一平的关系,这件事应该是属实的,如果这样的话,他与杨一平有很大的可能性搞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在凉州的根基就会变得不一样,万一他再联合张卫年,凉州就真有可能被他捏在手中,那时候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他现在明显转变了策略,不再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横冲直撞像个愣头青,他有着千户的身份,再加上一点谦虚,会有很大的欺骗性,所有人就会忘掉他先前的莽撞,转而围在他的身边,到时候,就会变得更麻烦!” 田七摇摇头:“小然,我说的,并不是指时局,而是说他对你,以前他得确只是看上了云家的财富,现在看上的却是你,现在的他已经是七分真心,三分假意,而以后真心会越来越多,我怕你会一不小心上了他的当。” 云暮然摇摇头:“不会,他是神京中的望族,是不会看上我这个乡下的商贾之女的,即使他同意了,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这个他的心里很清楚。 不过看得出来,他这次到凉州来,是被人耍了,他急于做出一点成绩,所以想利用我来赌上一把,他的目的,还是要利用云家,作为他在这里建功立业,重回神京的垫脚石,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我不会上这个当的!” 田七始终觉得云暮然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只能劝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有执念,你刚才的态度不应该软化,你的态度一软化,会让他想入非非的。” 云暮然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云家有这些财富,我也有点姿色,他如同你所说又有了执念,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依然会想入非非,我只能时时防备着。” 田七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知道云暮然所说的,也是现实,除非杀了俞不凡,否则谁也不能阻止他的欲望,而杀了俞不凡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她轻声道:“现在只能祈祷俞不凡还能有底线,不会玩下三滥的套路,不会那么无耻吧?” 云暮然把目光投向远处越来越西沉的太阳,心里也只觉得沉甸甸的,她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人是没有什么好坏的,俞不凡固然不是好人,可是在这凉州城中,又有什么好人?那怕是我爹,对我是很好,可你觉得他是好人吗?再比如你,你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而你觉的自己是好人吗?” 田七摇摇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事常常只凭喜好,死在她手上的人大把大把,即使现在老了,依然还偶尔帮云镜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暗事, 这样的人,哪里可以称得上好人? 云暮然又道:“杜西川现在得确是个内心纯净的孩子,可那是因为他还小,还没有品尝过金钱和权力的滋味。 他才十四岁,可已经是五境的高手,等到二十岁的时候,很可能进入上三境,甚至是极境,追上当年的师祖,成为天下第一。 他的医术更是惊人,我爹被任平生教了那么多年,竟然已经远远不如他,连极境堂的草蛇灰线之毒,他都能压制,不,他不仅仅是压制,我知道,以他的性格,完全可以治疗,只是他生怕这个能力太惊人,所以只是压制,而不是治疗,他这样的医术,迟早也是天下第一。 一个人能够得到一项天下第一,已经可以荣耀世间,他居然可以得到两项,必定直追当年的任平生,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坚信不疑,他就是任平生和乌云公主的儿子,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家世,就算他长成一个猪,也成为天下少女们的偶像,何况他除了眼睛,其实长得也挺好看。 田七婆婆,到那个时候,你说他还可以守住自己的本心吗?就比如说今天的萨仁,竟然可以对杜西川一见钟情,为了杜西川背叛自己的外公,背叛自己的族人,你说未来会有多少个萨仁?还有比萨仁更优秀的女孩子会跟我来竞争,我又能什么优势?” 田七连忙道:“小然,你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就对小西川失去信心,更不能因为那些无法确定的事而过于焦虑,我们从小看着他长大,三岁看六十,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云暮然又是摇摇头:“他现在得确愿意听,可那也只是一种习惯,我刚才说了,他迟早会得到两项天下第一的名头,到那个时候,名利就变得唾手可得,会有无次比我优秀十倍百倍的女孩子对他投怀送抱,甘愿做他的三妻四妾。 可是我,宁可嫁给一个平凡的杜西川,宁可学你一样孤独终老,宁可浪迹天涯,也绝对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你说,到那个时候,他还会听我的话吗?即使他愿意听,难保不会有别的女人对我使用阴谋诡计,我有多少能力可以自保?” 第315章 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田七听着云暮然口中的担忧,也忍不住微微叹气,恋爱时的男孩女孩,有时莫名自信,有时莫名猜忌,有时莫名自卑,总是难以捉摸,云暮然也不能免俗,她拍拍云暮然的肩:“行了,小然,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不能太聪明,你现在就是想得太多了!” 云暮然摇摇头:“我说的,其实不是感情,是人性,从某种角度来说,反而是像俞不凡这样从世家出来的人,轨迹已经注定,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也什么都想过,他们虽然也很坏,但会讲游戏规则,不会坏得那么过分,当然了,这也只是相对的,要看运气!” 田七瞪大了眼睛,问道:“小然,你不会真的看上这个俞不凡吧?” 云暮然白了她一眼,嗔道:“婆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既然发过誓要与小西川在一起,除非是他做对不起我的事,或者不要我了,否则就算是太子选我去当太子妃,我也不可能有丝毫动摇的,更不要说俞不凡这种货色了!” 田七长嘘了一口气,回道:“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你是女孩子,他是男人,如果你们两个有交集,难免会有牵,最后吃亏的人,一定是你。” 云暮然皱起眉头:“我当然知道,可是婆婆,我们总还是要生活在凉州,俞不凡已经下定决心要扎根在凉州,他是凉州老大,杜西川和我要在凉州立足和发展,不可能绕开了他,冤家宜解不宜结,至少我们不能让西川和他总是处在严重对立的状态,万一某一方有一个没忍住,一个丢了命,一个也许就远走他乡,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田七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生,就是妥协加和稀泥,只要俞不凡不过分,总还是尽量选择和平相处。 如果俞不凡真的太过头,那只能她这个老太婆作一回牺牲,直接把那个俞不凡宰了,远走大漠,一了百了! 反正凭俞不凡和俞彪那点战力,有近于无! 她有问道:“你今天跟俞不凡聊的事情,要不要跟杜西川说?” 云暮然显然没理解田七今天为什么这么问,回道:“虽然我跟俞不凡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吧,但是俞不凡对我有心思,也是事实,我怕西川听了会不高兴,以后跟俞不凡的矛盾会更深,两个人会更加难以和解,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说吧?” 田七笑笑:“杜西川去了乃蛮人营地,选择了没有把萨仁的事情告诉你,你说他欺骗隐瞒,而因为俞不凡是凉州的老大,明知道俞不凡对你有心思,可你为了以后还能在凉州继续生活下去,只能跟他接触,却不把与俞不凡接触的事告诉他,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云暮然怔了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田七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云暮然若有所思,再次问道:“你真正的意思,是想说我今天对杜西川太凶了吧?我对他真有这么过分吗?” 田七笑了,她搂过云暮然的肩膀,小声道:“你啊,虽然聪慧的紧,可惜从小就没有妈,你爸就只教你些生意经,让你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像是在做生意,就连跟小兽医的感情啊,都在讲那套生意经。” 云暮然歪了歪头,反问道:“这个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要彼此信任,要知道对方的底线,要给对方一定的空间,却又不能给得太多,要尊重对方的利益,又不能完全失去自己的利益,不就像一对天长地久的生意合作伙伴吗?” 田七笑笑:“小然,你觉得别人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可以让人说动我来对付你?” 云暮然一愣,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道:“不管怎么样的代价,你都不会对付我的。” 田七点点头:“那么,你觉得你可以给我什么利益,可以与这个代价对等?” 云暮然又是一愣,摇摇头:“就算我什么也不给,你也不会对付我。” 田七再次点点头,然后道:“所以你明白了吗?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生意,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交易,并不是所有的方式都是合作,感情的事,有的时候,一钱不值,有的时候,就算别人拿个世界来,都不会换。 你和杜西川的总角之情,细算起来也不过是嬉笑打闹,一钱不值,可是再想了想,就算别人拿一个世界来换,也换不回你在他幼年时陪着他的嬉笑打闹,同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男孩子,可以让你有这样一段青梅竹马?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的青梅竹马,后来一个一个开始散了,那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思维,把一切当作交易,当作生意,开始筹谋,开始计算,忘了自己最初纯真的模样,忘了自己最初的心,最后也忘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云暮然怔怔地没有出声,她在仔细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如同田七所说,已经开始忘了最初的自己,开始忘了最初的杜西川。 田七继续道:“你刚才说,杜西川还没有经过世界的诱惑,所以才能如此纯净,你的担心也没有错,经过很多事以后,也许有一天杜西川会变得比俞不凡都不如。 可是小然,你要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杜西川可能会变成俞不凡,可是俞不凡不管怎么变,都永远不会变成杜西川。” 云暮然呆住了,她终于明白了田七的意思,慢慢地道:“谢谢你,田七婆婆,我错了!” 田七发自心底地微笑了出来,夕阳斜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充满圣母般慈祥的光芒,她柔声道:“一切都不晚,你说的关于生意的方式,从某些角度来说,其实也没有错,真心是需要用真心来交换的,爱需要用爱来交换的,但这样的爱无法衡量价值,无法平衡和对等,爱的时候就全力以赴,不爱的时候就封心绝情,爱一个人很难,但相信被爱有时比爱更难。” 第316章 没了那个人以后,所有人都不过是将就 云暮然微微点头,慢慢思索着田七所说的一切。 田七继续道:“你们有青梅竹马的基础,小兽医从来都愿意迁就于你,这是老天赠予你的缘份,你千万不要试着用那套生意方式,去划底线,去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只要做好小然姐姐就可以了。 你要记住,小兽医心中真正的底线,从来不是什么方式或者誓言,而是他对你的感情,是他的心中关于你的形象。 如果你在他的心中永远是那个最初的独一无二的小然姐姐,那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可以取代你? 可如果你自己慢慢毁掉你在她心中的形象,强行约束他,管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厌倦、会害怕、会逃离,会不喜欢和你在一起,那么,就算你拿天地誓言锁住他,拿整个世界压着他,你还觉得会有用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的离不开谁,任何人都是一样!所以,当那个人还在身边的时候,就一定要珍惜!” 云暮然微微一笑:“谢谢婆婆,我真的懂了。” 田七又道:“还有,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世家弟子会有底限,恰恰相反的是,凉州人的坏,都坏在明处,而那些读书人的坏,却坏在骨子里,那些世家从小学的东西,就是教他们宁可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和他们相比,那些草原上的独狼和秃鹫都会显得那么善良。 换句话说,凉州的边民,最坏,也不过是像禽兽,可是那些世家的人,根本就连禽兽都不如,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们会在两个人的生活中有底限?” 云暮然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谢谢婆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如果没有你或者很多人在场,我绝不与俞不凡接触。” 田七笑了:“嗯,这种人,能避就避开!” 略顿了顿,云暮然却又问道:“婆婆,既然你这么懂,这些年来,为什么你却一直是一个人呢?” 田七淡淡一笑,有些许的落寞:“有些东西,只有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有些道理,只有在后悔的时候才真正理解,有些人,当你错过以后,才知道那是老天赠予你的独一无二,除了那个人以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成了将就,再无区别,而我却不愿意将就。” 她搂了搂云暮然的肩,问道:“小然,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小兽医,当俞不凡这样的人出现在你家,按照三媒六聘的方式向你提亲的话,你会愿意嫁给他吗?” 云暮然认真想了想,然后道:“我不知道,婆婆,你知道我一向都太过理智,如果从理智的角度出发,这个答应是肯定的,甚至在杜西川和俞不凡之间,俞不凡对我,对云家都更有利。 可是因为有小兽医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再不能按照理智的方式去计算,正如你所说,如果不能跟小兽医在一起,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就全都成了将就,所以,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从我五岁开始,我就知道了小兽医的存在,这一切都无法再假设,再改变。” 田七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慈祥而温柔的微笑:“小然,我觉得,小兽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你千万不要错过他,不然,你就会如我一样,觉得其他人都不过是将就。” 云暮然重重地点点头,满是自信,她的目光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满是温柔和恋恋之色:“那年他才一岁多,被孔阿姨带到我家,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我小然姐姐,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此生,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而此时的杜西川,正在帐篷之中忙天昏天暗地,一旁的二愣子已经忙不过来,而大祭司居然也加入了助手的行列。 杜西川一边替伤者动手术,一边问道:“粘葛.天怒,你搞东搞西,挑拨离间,就是为了报复我?” 大祭司摇摇头:“当然不是,不管怎么算,你对我乃蛮族都有大恩,我就算再混蛋十倍,也不可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你。” 杜西川又问道:“那你是拍俞不凡的马屁,让他对你的族人好一些?” 大祭司居然一点没觉得脸红,点头道:“你这个人太热爱生命,不管对你怎么样,你都不会放弃治疗,但俞不凡却不一样,根本不会把普通人的生死放在眼里,我自然要多拍他的马屁。 只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关键还是我想引发你和俞不凡之间的矛盾,只要你们有矛盾,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转移他你们的身上,就不会有人下达屠杀的命令,我们的族人,就可以活下来更多!” 杜西川居然也点点头:“你这样一说,虽然无耻,倒也无可厚非,我只是奇怪,你们乃蛮族当然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有什么计划,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多生命,连你这个大祭司都主动投降,跑到凉州城里当一个小丑。” 大祭司连忙反对:“没有的事,我只是中了卜克汗的计谋,所以成了俘虏,只能向你们凉州人投降罢了。” 杜西川哼了一声:“大祭司,刚才大家聊得好好的,你突然间开始说谎,大家还怎么聊得下去?” 大祭司举起两个手指:“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 杜西川却还是不以为然:“行了行了,一天演到晚,你不累得慌吗?别的不说,按照卜克汗的说法,他基本已经把他的亲信从乃蛮族中带出来了,那么现在乃蛮族中剩下的人,就只有你的人了,你们投降的过程,那么多人逃跑,你也完全有机会逃路,只要回到你们乃蛮族,自然天高皇帝远,那个卜克汗派回族去的你的弟弟,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你,可现在你为什么连逃都懒得逃?” 大祭司恨恨地道:“我被卜克汗的队伍盯着了,想跑也跑不了!” 第317章 你想学咒术吗 杜西川呵呵冷笑:“据我所知,从卜克汗的队伍离开,到你们这些人向凉州投降的过程中,至少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并没有任何约束,而你的那群祭司所做的工作,却是劝说族人不要逃路,而是向凉州投降,大祭司,你们究竟在安排什么计划?” 大祭司的脸色变了,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观察力,一眼识破了他是假投降,这个事情一旦揭开,他们的所有计划都将前功尽弃! 杜西川现在很不爽,本来关于萨仁的事情已经风平浪静,偏偏被大祭司给揭了出来。 当然,他没有怪云暮然小题大作,他觉得云暮然说得很对,他完全大大方方把一切说出来,云暮然并没有那么小气,那么无理取闹,可他故意隐瞒一下,反而让人感觉云暮然很小气,很不可理喻。 现在云暮然负气而去,等杜西川回家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风暴在等着他,杜西川怎么可能会开心? 他毫不犹豫把这个锅甩到罪魁祸首大祭司粘葛.天怒的头上! 既然他让杜西川不爽,杜西川绝对不会让他爽快! “让我猜一猜。”杜西川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却开始如同念咒语一般开始滔滔不绝,“你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神棍,从小就没有武道天赋,到了这一大把年龄都只有这么点实力,靠着那把被你弟弟抢走的权杖,能玩点时灵时不灵的诅咒,其实就是一个废物而已!” 小兽医毒舌全开,听得大祭司一阵心塞,可偏偏一句都反驳不了,十四岁的杜西川已经是一个中三境的高手,而可以当他爷爷的大祭司还不如他的境界高,至于诅咒对杜西川无效,大祭司把这一切怪在杜西川的黄金家族高贵血脉上。 杜西川又道:“你唯一的价值,是你拥有诅咒他人的能力,可是你又说这个力量十分神秘,根本不能说出来,否则长生天会直接杀掉你,所以你也不可能以这个为条件与别人进行交换,所以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你曾经是部落神棍这个身份,但是你们乃蛮族太小了,这个神棍的身份别的种族看不上,只有那些好大喜功的大渊官员才会当宝,所以,你要用这个身份来做些什么!” 大祭司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借口:“我是长生天认定的具有祭司血脉的祭司,是高贵的祭司,不是神棍!” 杜西川嗤之以鼻:“不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跳大神祈求风调雨顺的嘛,也就你们草原上那些只不骑马不爱读书的傻瓜会信,大渊的读书人,有谁信你们?再说了,你那个什么诅咒有用吗?还不是在那儿演戏给人看?” 大祭司恨恨地道:“杜西川,我知道你血脉高贵,我的诅咒对你无效,可是你拥有这样的高贵血统,更加不能对长生天不敬,不然的话,一旦长生天降下天罚,不光是你,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跟着你遭殃!” 杜西川坏坏地笑了:“好像被降下天罚,要什么天选者行动的,是你们这些敬重长生天的乃蛮人,几千个人在雪地里仓皇逃蹿,如丧家之犬一般求着凉州人收留,你信奉了一辈子的长生天,就是这么庇佑你的吗?哈哈哈哈!” 大祭司气得想吐血,可偏偏杜西川所说的,全是事实,根本容不得反驳,他只能恨恨地道:“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是绝对不会背弃长生天的。” 杜西川看着他的认真模样,倒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开他的玩笑,他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关于咒术的事,不由得想趁机打探一下关于咒术的事。 他停下手上的施术动作,把头转向大祭司:“大祭司,那个诅咒什么的,究竟是什么原理,具体的方法你不能说,那诅咒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样异常的感觉,那个权杖为什么听到你的咒语之后会发出诅咒,这些总可以说一说吧?” 大祭司白了他一眼,哼道:“你想学咒术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说了,这是天选天授的,任你怎么动脑筋都是无用,你想,这草原这几千年来,多少人试图破解咒术,甚至还有人想用懂得咒术的人打造一支军队,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成功过,那是因为这种能力是长生天赋予一个种类自保和衍续的能力,长生天不允许有人利用这种力量进行相互的攻伐和战争,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一句话告诉你,这不可能!” 杜西川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把这个秘密讲出来的,所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把咒术的秘密告诉我,那我就把你们乃蛮人要实施的秘密行动捅出来,到时候我们看一看,究竟是谁的损失大?” 大祭司的脸色微微一变,立马又恢复正常,反问道:“什么秘密行动?我都被你们抓了,只要你们不高兴,随时能砍了我的头,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行动?” 杜西川呵呵一笑:“那天晚上,我一进帐篷,你和卜克汗就在我面前演一出水火不容的戏码,无非就是想让我相信你们是真的有仇吧,别说,当时我还真的信了,可是回头一想,却发现你们的这场戏中全是破绽,换句话说,你们都演过头了,所以反而穿帮了,你明白吗?” 大祭司一愣,下意识便想反问有什么破绽,可马上反应过来,这样一问,岂不等于承认自己与卜克汗之间就是在演戏吗?他恨恨地道:“粘葛.卜克汗这个混蛋,扮猪吃老虎,引我上钩,我和他斗了一辈子,最后却还是输给他,真的是心有不甘,早知道他是装的,当初在路上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弄死他,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波折了。” 杜西川手上动作不停,脸上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演,继续演,明明都被我戮穿了,居然还在演,你们这些想要干大事的人,果然个个心狠手辣,而且脸皮比城墙还厚,无论如何说谎,脸色都不会变!你天天念叨长生天,你这样说谎,就不怕长生天降灾吗?” 第318章 配合一下你的表情 大祭司哼了一声:“你这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们需要在你面前表演个什么劲,真是莫名其妙!” 杜西川脸上更的表情更加揶揄,说道:“行吧,既然你还是死鸭子嘴硬,那我就跟你数一数,你们那场表演之中,究竟有多少硬伤?” 大祭司想要反驳,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更不知道是否应该反驳,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是可能让杜西川向更坏的方向去思考的诱因,最后他只能闷不作声,任由杜西川继续表演。 而最让他感觉可恶的是,杜西川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居然还聚精会神地给病人治疗,完全像是漫不经心地在跟他说废话,让他想使点眼神,用点表情以示反对都完全无用。 “按照你的说法,明明是你一直在掌控着天选者的队伍,而且卜克汗的侄子卡立克也被你争取过来了,可是卜克汗带领队伍去跟我和云境、去和极境堂的人见面,卜克汗用一百个天才少年与云境交换资源,这些重大的事,你居然完全没有掌握,那你所谓的掌握,究竟在掌握什么?而且我和云镜出城的来营地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你们可以预见的,难道这天下间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是你的长生天要亡你?” 大祭司连忙道:“那时候我正在安置营地,巡查环境,进行战前的部署和动员,才让卜克汗有了可乘之机!” 杜西川正一刀切下伤者的一块腐肉,一小缕鲜血喷了出来,一不小心喷到了大祭司的脸上,大祭司倒也没有嫌弃,反而赶紧给杜西川递上一边的麻布。 杜西川没有用麻布,而是加快速度对伤口进行缝合,在细线的拉力之下,伤口的血很快便止住了,他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如同刚才这样的不小心,就把血喷你脸上了?这种话说出来你信吗?你带了那么多的祭司,在只有几千人的营地里,卡立克如果要派人通知你,会很难吗?那么空旷的野地里,没有任何东西阻拦着,随便在那里喊两嗓子就能找到你了吧?” 大祭司没有回应,实际上也不敢回应。 杜西川又道:“我刚替卜克汗诊断完,你就得到消息进来了,且不说这个时机选择的比巡查更巧,这个巧合是不是合理,我想你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在卜克汗确认完我的医术,也给卜克汗的伤势痊愈找一个理由之后中,再用咒术来确认一下我的血统吧?” 大祭司只能装作不想听杜西川的话,装模作样去试探伤者的鼻息,又去按伤者的脉搏,然后在那儿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疮口一清理以后,脉跳就开始变得平稳有力了,小神医你可真是神乎其技。” 杜西川不管他,一边示意二愣子把伤者扶下去,再换一个伤者过来,一边却继续说道:“你明明清楚,如果被咒的一方血统高贵的话,咒术就会失效,可是你偏偏不提血统的事,故意在那儿装傻充愣,好像完全想不透为什么诅咒会对我失效,连卜克汗也跟着和你一起演,最后要等林丹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才装作恍然大悟,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大祭司口中泛苦,杜西川已经完全说对了,可是他不敢承认,他现在很想要逃走,却不敢真的逃走,他只能听听杜西川究竟掌握了什么,于是道:“我怎么会想到,你一个凉州的小孩子,居然与孛儿只斤氏黄金家族的血统有关?” 杜西川摇摇头:“你不是没想到,只是如果当时直接说出我的身份的话,按照祭司的身份,你必须领着整支乃蛮人祭司队伍向我行礼,那样的话,你和卜克汗就不能按照最初的方法进行权力的斗争和交接了,换句话说,你们演不下去了!” 大祭司只能沉默不语,杜西川却突然停向手中的动作,盯着他的眼睛道:“其实我要戳穿你的计谋非常简单,我可以跟俞千户、杨百户还有张县令去商量一下,赦你无罪,给你食物和马匹,允许你回到你的乃蛮族中,你说,到那个时候,你会舍得回去吗?” 大祭司支支吾吾道:“你们允许我回家,我当然要回,不过凉州有那么多的族人,我不放心,我要留下来照看我的族人,等这些族人都安顿好了,我再走也不迟!” 略顿了顿,他又强调道:“这件事,我已经与俞大人商量好了,我给他当奴隶,他保证我们这些乃蛮人的安全。” “真的吗?”杜西川呵呵冷笑,“大祭司,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一定要坚持,俞不凡一定会支持你吗?他可是一直想要诬陷我和你们乃蛮人有关系,如果他全力维护你,不是反而坐实了他与你们乃蛮人才有联系,你说他会保你吗?” 大祭司无法反驳,只能再次沉默不语。 杜西川继续道:“我可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一旦我开口,事情就无法再回头,你们的一切计划,都将变成泡影,这里的乃蛮人,将会成为凉州城的苦力和奴隶,而卜克汗带领的那些乃蛮族精英也会是一样的命运,他们的计谋会被人发现,所以人可能会被打散,控制,甚至被整队杀死,你们乃蛮人会失去最后一个机会,永远消失在这大漠之上。” 大祭司脸上的肌肉不断微微抽搐,他明知道杜西川是在恐吓,却仍然不自觉的害怕,因为杜西川所说得,全无夸张,这是乃蛮人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乃蛮人赌上全族的命运,只为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失败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杜西川死死盯着大祭司的眼睛,大祭司的眼中已经全是惧色,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镇定,让他忍不住微微摇头道:“大祭司,你也是一个脚踏入棺材的人,为什么心理素质还是这么差,只是被我一个小孩子诈了几句,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这样的人,怎么做大事?” 第319章 第三种可能性 大祭司的内心已经抓狂到了极点,如果杜西川真的让他回家,或者说,如果杜西川强行让他回家,那么他的计划便无法再实施,他也无所遁形,乃蛮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他们曾经为整个计划做过各种预案,甚至考虑到被杀死,被严刑拷打,被折磨的情况下,应该如何补救和应对,唯独没有想到,如果凉州人让他回家,应该怎么办。 只因在他们的计划中,大祭司这样重要的诱饵,凉州和大渊断断不会值得放弃,所以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设想。 可是现在杜西川作出了这样的假设,大祭司又能怎么办?他已经完全无可奈何,就算与杜西川鱼死网破,把杜西川灭口都做不到,三个他也打不过杜西川,诅咒同样无效,他只能干瞪眼。 他只能强装无事,干笑道:“没有的事,我只是配合一下你的表情而已,嘿嘿嘿嘿!” 杜西川也干笑,却笑得坏透了:“你说你和卜克汗两个之间一直都不合,早就想干掉对方,两个配合着统治乃蛮族几十年,真有那些仇,还会找不到干掉彼此的办法吗?你们的威信那么高,干掉了对方,自然可以一个人统治整个乃蛮族,可是真有干掉对方的机会时,你们却根本没有那么做,所以,这一次,我们是为了整个乃蛮族进行分开了吧,卜克汗带着精兵强将向西封山的爱新觉罗氏投降,而你却率领老弱病残向凉州投降,双方相互配合,演一场戏吧,确实,只有配合了几十年的老兄弟,才能心有默契,在隔了上万里的两地,把一场大戏演好。” 这一次,大祭司内心已经从抓狂变成了惊赅,杜西川的猜测,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杜西川继续道:“你留在这里,肯定是要向某人传达某个信息吧,是让俞不凡来向大渊和西封山说出你们想说的那些话吗?似乎不太可能,你应该已经向俞不凡透露不少信息了吧,所以俞不凡才收你当狗,但是俞不凡的级别还不够,达不到你要的效果吧? 所以你们在等一个人,西夏人现在来到这里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应该是神京的人,你在等俞不凡把这次大胜报上去,然后等神京的钦差来到里,或者等着凉州把你们押到神京去,在大渊朝廷上向那些重臣或者皇帝说出你们想说的话吧。” 大祭司的心中越来越恐惧,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个计划扯上杜西川? 他们原本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用一个小孩子来转移视线,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小孩子,极可能是导致计划最后失败的关键点。 可是要怎么样阻止杜西川? 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杜西川一边继续替乃蛮伤员医治,一边继续问道:“大祭司,你打算向我们大渊的钦差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呢?让我猜一猜。 嗯,第一种可能性,你准备把西夏各种族之间现在的困难和矛盾告诉给我大渊的皇帝听,鼓励大渊的皇帝再发动一次西征,然后如同三十年前一样,再挖一次坑,让大渊栽一个大跟头? 这种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一则你只是一个乃蛮族的祭司,又没有什么骨气,情报的可信度太低,而且乃蛮族也没有多少人,大渊的官员可能会很重视你这个大祭司,但这种重视只是表面的,只是为了宣传大渊战胜了西夏和鼓舞大渊百姓的需要,在这些人的心里,你只是一个未开化的野蛮人,真正的化外之民。” 大祭司被杜西川这样羞辱着,却是一句都不敢反驳,现在沉默是他几乎唯一可以抵抗的法宝。 杜西川却丝毫不再看他的表情,而是淡淡道:“如果是这样的计划,就会有一个最大的破绽,你们在三十年前就这么玩过,同样的套路,我们大渊不会再上一次当。 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谓反其道而行之,就是因为人人都觉得你们不会把同样的骗术搞两次,所以反而有了成功的可能性。” 大祭司感觉自己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为什么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想得这么复杂,心思会这么深沉。 杜西川继续道:“第二种可能性,是你向大渊提供一个情报,这个情报足以让人可以挑拨孛儿只斤氏、完颜氏和爱新觉罗氏之间的矛盾,挑起三个种族之间的战争,为你们乃蛮人去西封山的发展提供机会,只有鹬蚌相争,才能渔翁得利。 但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大,你们乃蛮族两千人前往西封山,最终能到达那里的,可能只有一千五六百甚至更少,这么点人,又没有什么高手,那些大家族根本不会看在眼里,就算是去做细作,只有别人有所防备,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大祭司已经在开始慢慢发抖,他现在越来越害怕,万一杜西川真把答案说出来,他又该怎么办? 杜西川又道:“第三种可能性,他们得到了一个情报,或者说有人给了你们一个情报,而这个情报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不仅涉及到乃蛮人,还涉及到大渊人,并且成功的机会极大,所以,已经在考虑天选者行动的你们决定进行一次冒险,去搏一次九死一生的机会。 这个情况极有可能同时涉及到西封山和大渊,也许是大渊有人潜伏在西封山的高层中,也有可能是西夏有人潜伏在神京的朝廷中,而且这个潜伏的人层次高到足以改变整个朝廷的政局,引发一方甚至两方的剧烈动荡,让两方产生战争或者两方统治者内部王朝更替的可能性。 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光靠你们乃蛮族不行,需要你们乃蛮族以及云家背后的势力甚至还有更强大的势力更同运作,才有可能成功,粘葛.卜克汗的队伍,是行动方,而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捅出来,点燃导火索。” 第320章 云镜的角色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西川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因为他联想到了一件事,张卫年所说的那件大事,整整三十年,凉州从未发过一笔饷银,大祭司要捅出来的,是不是这件事?又或者说,大祭司掌握了一部分的细节,足以形成关键的证据。 不管是张卫年,或是李同心,都对这件事害怕到骨子里,下意识觉得,一旦这件事捅出来,整个大渊朝堂之上,必定会血流成河。 几百万两银子,几乎超过朝廷每年财政收入的两成甚至更多,三十年的筹谋,所涉及到的事情,所牵扯到的人,张卫年连想都不敢想,。 杜西川瞬间想到两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俞不凡突然收大祭司为狗,会不会是因为大祭司把这个情报告诉了俞不凡,而俞不凡的突然转变,与这个情报有关。 李屠夫曾经说过,如果把这件事捅出来,俞不凡会是第一受益者,因为俞不凡与凉州旧事没有任何牵扯,他能把这件事调查出来,本身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但他自己一个人不敢有行动,他根本把控不了此事可能引发的局势动荡,他在等待着朝廷钦差的降临,然后把这件事捅出来,再把与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员,包括张卫年甚至杨一平等一网打尽,彻底把凉州掌控在手中。 既然云镜和云家也参与到了这个计划之中,那么云镜也掌握了关于欠饷这件事的相关情报,甚至这个情况本身就是云镜或者云镜背后的势力告诉给乃蛮人的,云镜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 而云镜作为一个商人,虽然知道凉州欠饷的事情,可是他又怎么能具体掌握欠饷事件的细节,又怎么敢把这个细节告诉给乃蛮人呢? 杜西川突然间冷汗直冒,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云镜在和他一起去乃蛮人营地的时候说过,这么多年中,杨一平一直从他手中骗钱,维持着凉州城的防务安全,而要维持凉州城的基本安全,需要天量的银子,而这些银子,显然是帐面下的,并没有记在凉州卫欠云家的欠单上。 那么就有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云镜是怎么做到在补贴着凉州卫和凉州衙门基本运行的同时下,还能在凉州积累起巨额的财富,光是靠一些日常贸易和走私,就能维持住如此天价的开销吗?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云镜在做的,一直都是无本生意,所以才能有这么巨额的利润,而这个无本生意的源头,就是那笔被吞掉的粮饷。 朝廷下拨给凉州的各种粮饷被那个中间人吞了,而这笔粮饷需要通过销赃才能洗白,而云家和云境就是专门负责洗白的销赃人,他们一方面赚取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从这笔巨大的财富中挤出了一小部分,补贴给凉州卫和凉州县衙,维持着凉州的基本运转。 按照这个假设,云镜在这段时间所有种种不合理的举动也就变得合理了。 首先,回凉州的时机,恰恰选在乃蛮人进攻的前一天,而且按照梁中野的说法,云镜原计划应该在凉州多呆一天,而如果晚一天的话,他会恰好赶上乃蛮人的进攻,那他的种种对策,就再也无法开展。 其次是乃蛮人进攻的消息,连梁中野和杨一平等人都一无所知的情报,一个一直在大渊城内四处寻找商机,并且又是在一场暴雪过后刚刚到凉州不到一天的商人,居然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本就不合理透顶。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明明云镜已经离开凉州半年之久,可是居然已经与乃蛮族的首领谈好了一场交易,一场利用燃料和食物交换一百名乃蛮族青年的庞大交易。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所引发的无奈的天选者行动,一个还在远在大渊,正在急急向凉州城赶路的商人,两人隔着成百上千里,是怎么谈成这个重要交易的? 总不可能光靠着飞鸽传书,就能谈完一桩连时间和地点都掐算到如此准确的交易吧?那得动用多少飞鸽,那飞鸽又得飞多快,只怕把飞鸽连成线都难以做到吧?。 这样的话,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云镜自己也是整个任务的环节之一,听命于背后更高阶的存在,按照整个大计划推进,所以才能在需要出现的时间点上出现在需要出现的地方。 而那天云境所交易的一百个少年,绝对不是所谓的潜力少年,而极有可能是在乃蛮族进行秘密训练的精英力量,云镜这几天突然失踪,是带着这一百多个少年,去执行与整个大计划有关的下一阶段的任务去了。 云镜回城那天,一同带回来的,一定是交易给乃蛮族的食物、燃料以及需要执行下一阶段的物资。 云镜本来完全可以选择不用回城,他之所以回城,只是为了安排好云暮然,云镜有两个备选方案: 一个方案是俞不凡,一旦凉州军饷贪墨案事发,凉州城内官员中唯一确保可以安然无恙的人,就是他,跟着俞不凡,也就获得了安全。 另一个方案是杜西川,云镜故意宣布与断绝与云暮然的关系,然后云暮然开始跟着杜西川,他们将计划对杜西川发起造神运动,云暮然跟着杜西川,也可以脱离这场风波。 至于云家的财产,或者云镜已经决定放弃了,又或者云镜在去大渊的大半年中早就与人谈妥了交易,安全转移了。 而在云境安排完云暮然后,便找了个借口完成了与乃蛮人的交易,然后趁着乃蛮人攻城战的时机,消失不见。 杜西川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可这一次都只是猜想,他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他斜睨了一眼大祭司,决定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拿出一根长针,熟极而流地刺入了他正在治疗的病人的昏睡穴,让病人快速昏了过去,然后他才当作很随意地问大祭司道:“云镜以前销赃,第一站是不是你们乃蛮族?” 第321章 我说的话,越来越不好使了吗? 大祭司浑身一震,骇然看向杜西川,然后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一切的表情完全被杜西川收在眼底,可是却装完全不知道,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乃蛮族得到了这么多的利益,为什么还会过得这么惨,惨到要搞什么天选者行动? 哦,你们的种族太小,没有销赃的资格,也没有销赃的能力,反而是你们的一个敌对种族靠销赃获得了巨大的利润,而对你们种族形成了巨大的优势。 而关于这次天选者行动,你们并不是主动进行的,而是被那个种族以灭族为威胁,被迫进行的,这才是天选者行动的真相,对不对? 而你在这里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一个证人,故意把云镜与那个种族之间销赃的事实给捅出来,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直接受害者,你才有掌握这些事实的理由,你的话才能变得最有说服力,对吗?” 大祭司的嘴巴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销赃不销赃,什么云镜,我与他根本不认识,我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投降的乃蛮人好好活下去而已。” 杜西川笑得更坏:“凉州没有多少防御力量,也没有多少价值,那个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大概率已经把凉州以及周边都划给你们乃蛮人了,今天你们在凉州城内受到的一切屈辱,你们肯定会想办法讨回来,这大概就是那个背后之人让你们搞天选者行动后许给你们的补偿吧?” 他正这样说着,俞不凡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问道:“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策划啊?乃蛮人又想在凉州讨回什么屈辱啊?还有什么阴谋和补偿啊?” 大祭司此时已经全身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杜西川居然连这样的计划都能猜得到,这让他的心理已经临近崩溃,如果杜西川再问,他必然会把一切向杜西川透露出来,幸而俞不凡来得及时,算是救了他和整个乃蛮族一次。 他浑身发抖,立马跪在地上,把头埋进泥土里,大声道:“尊敬的主人,杜神医在怀疑我们的投降另有目的,可是我想要向主人禀报,我生生死死都愿意成为主人最忠诚的仆人,成为主人的一条狗,绝不敢有异心,还请主人相信我!” 杜西川呵呵冷笑,不再看天怒,却也没有戳穿他,事实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俞不凡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也已经明了,他现在就是在演戏,麻痹张卫年和杨一平等人,等到钦差到时,把一切捅出来,把凉州甚至青州都杀个片甲不留! 杜西川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跟张卫年李同心等人商量一个对策,怎么样保下他们二人,怎么保护好云暮然,现在如果透露出知道太多的话,是为大不智。 他不理两人,只顾用烛照之术仔细检查了一下新病人的伤势,找到了一处因为撞击而导致的内伤,这种内伤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可以随着时间慢慢复原。 他没有医治,而是给病人开了一个方子,然后道:“这个药方,四碗水煎成一碗,服七天,就会慢慢痊愈了。” 病人有些茫然,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连食物都没有,又去哪里买药品? 大祭司在一旁愤愤地道:“小神医,你太过分了吧,这个时候,你让我们去哪儿找药品?” 杜西川一把把药方甩到他的脸上:“我替你们治病,还要替你们找药,你们还拼命算计好,你以为你们都是我亲爹啊,哪来的这么大的脸说这种话?告诉你,这药方,爱要要,不想要的直接滚!” 那病人吓得不敢说话,大祭司的脸也是瞬间绿了,可是他也不敢说什么,乖乖捡起了药方,放进了自己怀中,一边小声安慰病人,让他先回去休息,他来想办法云去,一边向二愣子投去求助的目光,示意他赶紧安排下一个病人。 可是二愣子没有动。 杜西川的火气兀自没有消,继续骂道:“粘葛.天怒,不要以为老子年龄小就好忽悠,老子得确不忍心看着你们这么多人在我眼前死去,可是老子师傅和师叔都没有教老子削股之心,如果你再敢阴老子,再敢忽悠老子,再觉得老子一定会免费替你们治疗,老子直接拍屁股走人,你们爱死不死!” 大祭司额头的冷汗快要冒出来了,他只能点头哈腰,连连道歉:“是是是,小神医,我们得确过分了,您治疗我们辛苦了,全体乃蛮人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等我们将来一定有报,一定有报!” 俞不凡脸色有点难看,打狗要看主人面,他认定了杜西川故意这样发火,真正的目标,无非是他这个狗主人。 如果是昨天的俞不凡,可能真的会帮大祭司说句话,可是现在的俞不凡已经转变了策略,向大祭司冷哼道:“粘葛.天怒,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更不要挑拨我与杜神医之间的感情,老老实实做好一条狗,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绑他城门口活剐了,让你们乃蛮人看一看,在我凉州城耍花样,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大祭司浑身颤抖:“我向长生天起誓,我对主人,绝无二心,如有半句谎言,愿受长生天责罚,永世不得翻身!” 这句话让杜西川有些意外,他忍不住看了看俞不凡,俞不凡居然向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如果让旁人见了,还以为他与杜西川之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一般。 他看着满地的血腥和狼藉,对随行的俞彪等几人道:“快去找几个人过来,替杜医官好好收拾收拾,好好的一个医疗室,现在像个屠宰场一样,你们都在一旁干什么吃的,真是太过分了。” 俞彪愣愣地看着俞不凡,无法想象这么失心疯的话,居然是自己的主人说出来,其余几人也都呆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 俞不凡瞪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怎么了,我现在的话,越来越不好使了吗?” 第322章 希望你敢于应战 这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像几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找各种工具开始对帐篷内进行打扫。 俞不凡转过头来,看着杜西川诧异的目光,再次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杜医官,是不是觉得我突然转了性格,有些意外,嗯,你完全不需要意外。 刚才在你治病的时候,我替你去向云小姐解释,和她单独聊了许久,云小姐简直是这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不仅原谅了你的过错,还原谅了我以前的无礼,我们已经彻底放下成见,成了好朋友了。 在她的善良感化下,我决定也与你彻底和解,以后我和你还有杨百户一起,大家一起把凉州维护好,行吗?” 杜西川看着俞不凡春风得意的样子,连眼角中都有藏不住的笑意,这不是俞不凡所能演出来的,可见他刚才与云暮然确实聊得不错。 他也知道云暮然一向很有主见,又是做惯生意的,能和解,一般都不与人死磕,所以俞不凡所说的,与云暮然和解的事,极可能是真的。 “可是小然姐姐啊,你完全不知道,俞不凡已经在你和云家的头上准备好了铡刀,只要时机一到,他一定会把刀铡下来,到时候,他就无需再假装了!”杜西川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舒服。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二愣子突然道:“师兄,刚才小然姐姐是和田七婆婆一起回去的!” 杜西川立时反应过来,有田七在身边,绝不可能让俞不凡单独说话,俞不凡也不会轻易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俞不凡故意说这些的目的,就是想要挑事,刚才大祭司用萨仁来挑拨云暮然的情绪,现在他故技重施,用同样的套路,想要挑战自己的情绪。 他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淡淡一笑:“俞大人,在小然姐姐那儿撞墙了吧,出血了没?” 俞不凡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道:“杜医官,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一直跟你作对,也不过是因为我对云小姐有爱慕之心,觉得你在中间很碍事,过往种种手段,确实没有那么光明磊落,我可以向你道歉。 可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上云小姐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将要放弃以前那些小儿科的手段,堂堂正正向你发起挑战,我将正式追求云小姐,希望你敢于应战!” 如果没有猜到俞不凡与大祭司之间的龌龊,俞不凡的这些话,杜西川多少还可能信一两句,可是现在杜西川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他。 俞不凡为何表现出一副如此深呢的模样,是真的喜欢上云暮然了吗?杜西川根本就不信。 杜西川马上就想到了,按照刚才的思路,如果俞不凡掌控了凉州,云家的财产必然要充公,俞不凡自己不会经商,而云暮然自然是最好的掌柜。。 俞不凡只要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再利用云家的重罪拿捏云暮然,来个人财两得,最好是名份都不用给,这才是俞不凡的张良计吧。。 不过杜西川不相信俞不凡真有能力装到不露痕迹的程度,只要给他来点刺激,定然会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他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俞大人,求求你别玩了,这种手段到我这儿来没用,小然姐姐会选谁,你知道,我知道,她更知道,我和她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你一个千户的官职可以取代的,别说是千户,就算你去当了青州知府甚至兵部侍郎都没有用,就算让小然姐姐再选一百次也没有用,她根本就不会考虑你。 你好歹也是我们凉州的千户,能不能干点正事?,整天在这里跟我叽叽歪歪,抓猫斗狗的,我已经很累了,而且是快累的不行了,你真闲的话去找几个乃蛮族小姑娘去谈心去吧,或者干脆替我来治疗病人吧,不要在这里祸祸我了!” 俞不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这一次,他的耐性却出奇的好,竟丝毫没有受到杜西川的影响,顾自摇头道:“杜医官,我承认,你的武道天赋比我高,医术比我高,与云小姐又是青梅竹马,感情基础良好,也比我有优势,但是我是神京来的千户,在行军打仗上比你内行,立军功的机会比你多,你的顶峰,是江湖第一高手,第一神医,但那都是江湖上的职能,而我却有机会登堂入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渊九境高手不少,可是朝廷从来不允许 他们干涉朝局。 在我大渊,士农工商,以士为首,而侠以武犯禁,在朝中向来争议极大,如果不是因为西夏的威胁,朝廷甚至有可能下达禁武令,禁止民间自行练武,你的武道再高,将来总还是要受军方节制。 云小姐现在还小,凉州又地处偏远,她没有真正遇到过什么事,对于这些等级观念之差没有清晰的认识,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一切的。” 杜西川心里冷冷一笑,俞不凡果然沉不住气,话里面已经透露出了云暮然可能遇到什么事的,也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决定加一把戏,好好与俞不凡飙一把演技,看谁的套路更深,于是顺口道:“对对对,大人说得都对,这次我治完这批乃蛮人,就好好去读个书,争取在两年之内考个秀才,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再考个进士,以后我在外面好好当官,小然姐姐在家打理生意,争取让她当个人上人,这个主意可合俞大人的心意?” 俞不凡下意识说道:“你说想秀才就考秀才,考进士就考进士?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杜西川歪了歪头:“《伤寒杂病论》知道不?十卷,五万字,我六岁的时候用三天的时间把他背下来了,《千金要方》知道不?30卷,53万字,我七岁的时候化了二十天也把它背完了,那些《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什么的,又会比这个难多少?” 俞不凡顿时哑口无言。 天赋这种东西,是无解的。 他转念一想,杜西川似乎没有吹牛。 第323章 就算生个猪,也比别的猪聪明一些 七岁的杜西川已经开始给人看病,十四岁的杜西川武道已入六境,又是名医,他没正儿八经上过师塾,这样的人,如果花点心思考个秀才,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母亲昔年被称为美貌智计无双,就算是生个猪,也比别的猪聪明一些。 再加上张卫年还愿意亲自教他,亲自引荐他,再加上杜西川的记忆力和见识,秀才和进士会很难吗? 而且他还救过那个王公子,他爹任平生又救过皇帝的驾,他自己刚刚还立了一个大功...... 这样的文武医全才,如果真的进了朝廷的话...... 俞不凡突然后背发凉,因为他发现自己与杜西川相比的话,无论何种方面都不占优势,唯一强的似乎只有颜值,杜西川那对小眼睛,实在与那张脸不搭。 不过他马上安慰自己,他现在手上握着最大的一张牌,云家的命运握在他的手中,云暮然为了云家,必然会向他屈服! 他果然立马沉不住气了,急急地道:“云家在凉州这么多年,一直天高皇帝远,没遇到过什么难关,自然不知道一个凉州千户有什么价值,可等到云家遇到什么灾难的时候,就会明白他父亲为什么愿意把她嫁给我,那个时候,能帮到她的人,只有我这个千户。 我也承认你很有天赋,可是你还没成长起来,远水救不了近火,等你有成就的时候,我和云小姐的孩子都已经会喊你舅舅了!” 杜西川在心中暗暗好笑,俞不凡也就这样了,这样的人,皇帝居然让他来统领凉州,那些朝堂之上的人,居然还是任人唯亲的。, 他更加确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想,也确认了俞不凡的计划,就是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拿捏云暮然,他呵呵冷笑:“俞大人,可能你忘了一件事,小然姐姐已经和云镜脱离了父女关系,云家以后哪怕是被抄了家,也与她再无半分关系,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利用云家威胁她?” 俞不凡一愣,突然想起来,那天在云府门口,云镜似乎得确当着凉州一众官员面前说过这句话,而且云暮然走的时候,连云家的一两银子都没有拿,如果按这样算起来,云家如果有事,还真不一定能扯上云暮然。 不过他转念一想,以云暮然的性格,如果云境出了问题,他不信云暮然真会无动于衷,到那个时候,云暮然必然会提出来与他进行交易,他也会同意交易,但交易的筹码中,一定要加上云暮然自己,这样的话,才可以报了这些日子以后来的憋屈。 他正要说道:“杜西川,云家的事,可不一定会是小......” 却不料一旁的大祭司突然大声打断了俞不凡:“杜西川,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俞大人抢女人,你连俞大人的一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上,只要有点眼光的女人,一定会喜欢上俞大人,却不会......” “闭嘴!”俞不凡和杜西川两个人居然异口同声打断了他。 这样的异口同声让两人惊讶的对望了一眼。 俞不凡无非是想在口舌之争中占一点便宜,可大祭司的打断让他清醒过来,现在还没有到跟杜西川摊牌的时候,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不信云暮然还敢反抗自己,所以现在还是要忍。 而杜西川也并不希望现在就把一切暴露出来,与俞不凡撕破脸,他需要时间与张卫年以及李同心去商量对策,尽力进行补救。 俞不凡大声呵斥道:“粘葛.天怒,我警告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后本官与其他人的说话的时候,轮不到你插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杜西川突然喝道:“什么人在帐外鬼鬼祟祟的,乖乖进来,不然我不客气。” 自他修炼开始修炼萨仁的《不动如山诀》后,听力和目力都有大幅度的增加,室外这个人轻手轻脚的接近,脚步明显异常,很轻易便被杜西川听了出来。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影便出现了,竟然只是个十岁左右的乃蛮孩子,头上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低着头,不敢看人。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这是一个因为好奇而来这个医务点来窥探的孩子,便都放下了心,不以为意,连杜西川都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 俞不凡嘲笑道:“杜医官,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一个想来看热闹的调皮的小孩子而已,你居然也会害怕!” 这是他展示一个凉州千户宽厚仁爱的时候,他露出一脸慈祥的笑,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男孩靠近,弯下腰,伸手便想要去摸他的头。 可在这时,奇变陡生,那个男孩手中寒光一闪,竟然多了一把匕首,向着俞不凡向着俞不凡当胸刺来。 俞不凡根本想不到这个十岁的男孩竟然会偷袭,哪怕他有四境的实力,这样快的变化,这样大的距离,他竟然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而俞彪和大祭司却是反应极快,两人同时出掌,向着小小人影攻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却是两人齐齐后退了数步,这才勉强站定。 杜西川出现在三人面前,左掌前伸,右手已经将小男孩高高举了起来,小男孩右手原来持有一把匕首,已经被杜西川夹手压过,丢到了一旁。 杜西川的出手比俞彪和大祭司更快,先是抓住了男孩,救下俞不凡,然后他左手连出两掌,分别击退了俞彪和大祭司,只是他的出掌速度太快,两下撞击声如同同时发声,只听到一声声音,然后又替男孩抵挡了进攻,否则以俞彪和大祭司同时出手,小男孩必死无疑。 俞不凡下意识怒道:“杜西川,你在帮助......” 不过他还没说完话,便立刻闭了嘴。 杜西川是首先示警的,如果没有杜西川的示警,那小男孩偷偷进帐,再利用杜西川给病人治疗的时候偷袭俞不凡的话,俞彪和大祭司两人未必有这样的反应速度。 第324章 刺客死了 而且也是杜西川夺下了男孩的刀,抓起了男孩,又挡下了俞彪和大祭司的攻击,这中间虽然差之毫厘,可这个毫厘,或许会要了俞不凡的命。 他居然马上转变了态度,小声道:“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我只是没想到,居然敢有人来行刺我,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男孩被杜西川举到空中,手舞足蹈,挣脱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张嘴向杜西川的手臂奋力咬去,杜西川一个“烛照”使出,手臂顿时如同钢铁般坚硬,男孩不仅没能咬伤杜西川,反而震的自己满口牙齿生疼,齿根隐隐渗出血来。 “是谁让你来行刺的!”杜西川内力透入,控制了男孩的经脉,令男孩再不能动弹半分。、 他其实有一点后悔,如果知道男孩是来刺杀俞不凡的话,根本就不应该示警,最好男孩能给俞不凡来上一刀,那个时候,他就有了拿捏俞不凡的机会。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个时候,他需要拿到对事情的主导权,这样的话,才有希望保下男孩的性命! “狗贼,就是你,是你抢走了我姐姐,把她卖给了别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男孩无法行动,只能看着俞不凡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俞不凡的心情大为不爽,他斜眼瞪了一下大祭司,大祭司显然认识男孩,连忙上前,说道:“亚克西,你是疯了吗?这位俞大人是全体乃蛮人的救星,是他给了这里的凉州人活下去的粮食和希望,你怎么敢刺杀他?” “呸!”男孩一口唾沫吐到了大祭司的脸上:“粘葛.天怒,我们是乃蛮人,是草原的主人,是天上展翅飞翔的雄鹰,而不是跪在别人面前的狗,乃蛮人宁愿站着生,也绝不跪着生,粘葛.天怒,你曾经是我们的大祭司,现在却跪在我们的仇人面前,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的苦衷和目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样的跪了一次,却让所有乃蛮人从此再也无法站起来!” 杜西川摇摇头,他很能理解男孩的心情,如果易地而处,云暮然被人卖掉,而他被关在瓮城之中无法自由行动的话,他能做的,大抵也只有想方设法刺杀敌方主帅进行报复了。 他随手把男孩扔给了大祭司,他总归只是一个医生,没有资格管理刺杀的事,而这帐篷之中的所有人中,只有大祭司才跟男孩是自己人,也只能大祭司,才可能保住男孩的命,今天的惨事实在已经太多,杜西川真的不想有血腥的事情发生。 大祭司抱着男孩,沉声劝道:“亚克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瓮城之中还有几百名乃蛮人,如果你刺伤了俞大人,他们就会展开报复,他们将不再救治伤员、不再提供帐篷、食物、燃料和水,甚至他们会展开大屠杀,这就是你的愚蠢所带来的代价,你能承受得起吗?” 男孩丝毫没有退缩,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惧色,他怒吼道:“如果我们的男人再也不能保护女人和孩子,那这些男人活着能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的乃蛮族要依靠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那么乃蛮族存在着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我们选择做一个天选者,就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就算死了,也是回归长生天,再做一条草原的孤狼,撕碎那些敌人的喉咙!” 大祭司还待说些什么,俞不凡突然道:“大祭司,原来你所谓诚心归附,全都是假的,其实就是想在我凉州城中潜伏,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再来这个致命一击,只不过这个小孩子沉不住气,现在把你的意图暴露出了,呵呵!” 俞不凡这呵呵两声笑得意味深长,每个人听了都不寒而栗,大祭司一愣,突然间双手内息吐出,他手中的男孩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声音,口中一道血箭已然狂喷而出。 杜西川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救援,却发现男孩被大祭司的内力击中,全身骨骼和经脉瞬间全断,他连呼喊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扭头死去。 杜西川一把抓住大祭司胸前的衣襟,大声质问道:“粘葛.天怒,你还是人吗?那可是你自己的族人,是你的子孩后代,他们不懂事,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教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大祭司脸色淡漠,声音平静:“他敢刺杀俞大人,是为不忠,置全体乃蛮人安危于不顾,是为不孝,不忠不孝之辈,根本没有资格活在这世上!” 俞不凡在一旁呵呵冷笑:“粘葛.天怒,我也只是让你小小惩戒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杀了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啊,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大祭司拜到地上,抬手把匕首捧到手中,递到俞不凡面前,大声道:“俞大人,我乃蛮族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若您不信,随时可以用这种匕首在我身上捅个几十个窟窿,如果我会喊一句疼,就证明我对你还不够忠心。” 俞不凡接过匕首,一边围着大祭司打圈,一边却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乃蛮人还有没有反叛之心,对我包括整个凉州而言,其实意义不大,反正这个大漠迟早是我大渊的,到那个时候,你们乃蛮人就会明白,早早归降我凉州,是何等正确的决定。”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手上一空,跟着大祭司一声惨叫,手中的男孩尸体掉落下去,可还没等到落地,便已经被杜西川接了过去,抱在怀中。 大祭司的双肩鲜血直流,浑身瘫软,斜倒在地上,看着杜西川,恨恨地道:“杜西川,你敢断我琵琶骨,毁我武道?” 原来杜西川竟然在转瞬之间夺去了俞不凡手上的刀,挑断了大祭司的两根琵琶骨,彻底废去了他的武功。 只是他动手的速度实在太快,现场所有人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大祭司更是连半点都抵挡不住。 连俞不凡也目瞪口呆,他也见过杜西川动过好几次手,可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毁去别人的武道,致人重伤的,还是第一次。 第325章 草原容不下两个主人 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小医生,虽然良善,却不是一个羔羊,当他决定要动手的时候,绝不会拖泥带水,这让他不免有些后悔,也让他对杜西川又多了几个忌惮。 杜西川没有回答大祭司的话,他把男孩放到病床上,替男孩合上眼皮,抹去口边的血迹,再慢慢地整理身上的衣物,二愣子什么也没有说,却是很默契地来到男孩身边,很自然地配合着杜西川做着这些动作。 男孩异常的黑瘦,体重甚至比不上正常七八岁的孩子,浑身单薄的衣服磨得破破烂烂,手因为寒冷而冻的青紫,上面全是冻裂的伤痕,脚上的鞋子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一个冻得红肿的大脚趾。 二愣子翻了翻男孩的胸口,找到了一小块皮革,上面画着几个牵在一起的人影画像,只是画技拙劣,像是儿童的涂鸦,可男孩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显然极为珍视。 二愣子把皮革伸向杜西川示意,杜西川点点头,二愣子把画放进了自己的怀中,也许将来有缘的话,二愣子会找到他的姐姐,把这幅画带给他。 直到做完这一切,杜西川才转过身体,对大祭司道:“这个男孩,你的族人,亚克西,他的姐姐在凉州城中被人买走了,现在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承受痛苦,他要替姐姐报仇,完全无可厚非。 他想要刺杀我们凉州卫的千户,得确有罪,但是他才十岁,而且没有刺杀成功,没有一条律法可以裁定,我们要判这个十岁男孩死刑,就连你们大漠的共主铁木真屠城的时候,也不杀死这些没有车轮高的孩子。 我刚才把他交给你,是因为在这个帐篷之中,你是他唯一的族人,是他的祭司和领袖,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族人的生命安全才留在这里,你对俞不凡有利用价值,他根本不会杀你,而你也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保下他的命,为什么你要选择亲手杀死他?” 大祭司呆愣在原地,杜西川这两刀留下的伤口在不断的流血,他却根本没有去按压伤口,反而怔怔地望着男孩的尸体,一语不发。 终于,他双膝落地,向着男孩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自语:“亚克西,对不起!” 杜西川冷冷地道:“其实我刚才完全可以一刀杀了你,让你所谓的计划和阴谋统统都见鬼去,可是我却不杀你,而只是废掉你的武道,那是替亚克西先报一部分仇。 亚克西说得没有错,你们乃蛮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这样的种族早就该亡了,不管你怎么样去拜长生天,怎么样去玩阴谋诡计,最后都是无用。 我不杀你,我也不会去强行阻止你的计划,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所谓的计划是如何破产失败的,到那个时候,就算我不杀你,你的族人不杀你,你的悔恨也足够杀死你,等你回到地狱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那些死去的乃蛮人,可以看到亚克西,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你?” 大祭司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乃蛮人的结局,亚克西的死,是对整个乃蛮种族最严重的诅咒,他的余生,再也不会得到长生天的庇佑。 俞不凡却突然道:”杜医官,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乃蛮族和大渊之间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唯一的办法,是乃蛮族向大渊彻底投降,再也不敢反抗,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是阵痛的,像亚克西这样的孩子,死在今天是一种解脱,否则的话,即使他在仇恨中长到成年,也一定会死在仇杀中。 杜西川,你要认清一个现实,草原容不下两个主人,就如同一个山上容不下两头猛虎,大渊和西夏,只有在一旁彻底征服另一方之后,天下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而我们需要做的,是成为征服的那一方,而绝不是被征服和被屠杀的那一群。” 杜西川微微摇头:“我师叔说过,最初的草原上没有牧民,最初的中原土地上也没有农民,草原上的居民捕猎的牛羊,而中原土地上的居民挖着地下的块茎,摘着树上的果实,直到后来人越来越多,草原的居民开始放养牛羊,于是便有了牧民,而中原土地上的居民开始种植,于是便有了农民。 可是不管是草原,或是中原,可以养活的人,数量总是有限的,为了让自己得到足够多的资源可以活下去,于是便有了战争,你说的情况便是如此。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条路的,就是找到草原养活更多牧民的办法,和让中原养活更多农民的办法,便如同最初那些放弃狩猎转而进行放牧的人以及放弃采摘转而开始种植的人一样。” 俞不凡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什么办法?” 杜西川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一定会有这样的办法的,只是这需要我们所有人一起去想办法,一起去努力,便一定能实现! 俞不凡呵呵冷笑:“做的梦可以很美,可这是现实世界,就像这瓮城中的人一样,需要粮食、需要燃料,当凉州城中没有多余的粮食的时候,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 杜西川沉默不语。 俞不凡说得很现实,在瓮城中的人,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亚克西也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 亚克西长大以后,是否会带着仇恨怨怨相报,他不能确定,但亚克西现在只有十岁,他无法容忍一个十岁的孩子被杀。 可是亚克西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复活,他反而希望俞不凡所说是对的,至少这样对亚克西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问二愣子道:“师弟,你去外面看一看,我们还有多少重伤员需要救治?” 二愣子摇摇头:“师兄,不用去外面看,我就可以告诉你,你刚刚救治的,就是最后一个重伤员,现在重伤急需救治的,已经没有了,轻伤员倒有不少,你要继续治疗吗?” 第326章 要不我们明说吧 杜西川拍拍手,对俞不凡道:“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告诉那些轻伤员,明天早上我会来继续治疗,让他们明天早上来再看。” 说完这些,他也不等俞不凡的回话,自顾自带着二愣子转身而去。 俞不凡看着杜西川的背影,对瘫软在地上的大祭司道:“杜西川没有杀你,你应该感到运气,做好你该做的事,你可以保住更多的族人,将来这些人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都会感激你的,至于杜西川伤你的仇,将来你会得到机会进行报复的。” 大祭司跪伏在地上,把脸埋进土里,小声道:“杜西川是乃蛮族的恩人,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没有资格报复,他废了我的武道,那是我的报应,我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怨言,现在我只求大人开恩,允许我把亚克西的尸体给葬了。” 俞不凡哼了一声,转过身,也离开了帐篷。 黑暗之中,大祭司跪在亚克西的面前,开始吟唱起旁人根本无法听懂的曲调,随着吟唱声音越来越高,大祭司似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肩膀,整个人进入一种完全空灵的状态。 而帐篷周围的乃蛮人渐渐被吟唱感召,他们一个一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在下来,把头磕在地上,以帐篷为圆心,一圈一圈,跪得整整齐齐。 而城墙上的凉州卫士兵再一次把箭搭在弓弦之上,随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杜西川离开瓮城之时,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杜西川的脸色深有忧色,对二愣子道:“马上去一趟东街的肉铺,把李屠夫喊过来,让他顺便把张县令叫上,就说我有紧急情况需要和他商议。” 二愣子也知道事态紧急,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地去了。 杜西川赶紧向家里赶,云家的事,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必须争分夺秒去核对一些情况,商量好对策。 他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大门敞开,云暮然在八仙桌的主位上正襟危坐,正在翻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而田七坐在旁边,眯着眼睛,一副正在打坐的样子。 杜西川一阵头大,他才终于想起来,刚才云暮然还要找自己算账,自己还需要解释,与萨仁的关系,这让他很是烦躁,现在这个阶段,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去解释这些事情,而且他也不知道,与萨仁的关系,究竟要说到什么程度呢? 替萨仁脱衣治疗要不要说?让萨仁以姐姐的身份来凉州长住要不要说?萨仁最后分手的时候抱着他要不要说? 他正自不知所措的时候,云暮然已经发现了他,立时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迎了上来,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八仙桌的主位上坐了下去,口中甜甜地道:“西川,治病累了吧?你等一下,我去打个水给你洗个手,然后我们就吃饭。” 杜西川晕了,他认识云暮然十几年,见过云暮然的各种表现,唯一没有见过的是云暮然的“温柔和贤惠”,而且还是如此的“温柔和贤惠”,如果不是二愣子提醒过他,刚才她与俞不凡见面时,田七就在身边,他几乎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云暮然对他有了如此愧疚。 他刚要开口拒绝,可是云暮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他说话,已经飘然去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脸盆,里面的水居然正腾腾冒着热气。 不等杜西川说什么,云暮然便抓住杜西川的手按进了盆里,把每个手指都细细揉搓了一番,又用一把干净的帕子把手擦拭干,再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才满意地道:“没有味道了,好了,可以吃饭了。” 杜西川涨得满脸通红,他并不是没有抓过云暮然的手,小时候,他甚至还抱过云暮然的大腿,可那是小时候。 现在他们越来越止乎于礼,平时就连牵手都没有做过,像今天这样的,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尤其是云暮然柔轻的手指揉搓着杜西川的手指和手掌时,让杜西川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红脸。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田七,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田七始终闭着眼,一脸讳莫如深,顿时让他闭了嘴。 越是这样,杜西川越是心虚,不知道云暮然在憋在一个什么样的大招等着他,他小心翼翼地,正想开口的时候,云暮然却先道:“从大前天早上开始,我知道你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实在太累了,我都心疼坏了,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先洗个手,吃点东西,等一下我再伺候你洗个脚,你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杜西川更是心虚,扭扭捏捏地道:“小然姐姐,有什么事情,要不我们明说吧,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害怕。” 云暮然很正式地向杜西川福了一福,然后用满怀歉意的语气道:“对不起,小西川,我今天不该在那儿多人面前开口说你,让你丢了面子,而且我也不该生你的气,不管你跟那个萨仁做什么,你一定会有你的分寸,我完全用不着多问,对不起!” 杜西川愣了,下意识道:“不行,不行,你别这样对我,小然姐姐,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害怕,你你你,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俞不凡没有欺负你吧?” 云暮然笑了:“有田七婆婆在,俞不凡能翻起什么花样,不过刚才回家的时候,俞不凡确实找过我,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我虽然知道他对我多少有点不怀好意,但是我想,我们还要在这凉州城中生活,必定要跟俞不凡打交道,所以决定与俞不凡和解,这件事没有事先跟你商量,还请你不要生气。” 杜西川连忙道:“不生气,我当然不会生气,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云暮然如小时候一般捏了捏杜西川的脸,开心地道:“小西川,姐姐就知道你是最好的人,一定会跟姐姐站在一起的,所以我就擅自作主了,不过我以后会注意的,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先跟你商量一下,听完你的意见之后,我们再作决定!” 第327章 这是无本生意 杜西川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认为可以定的事情,你定了就是了,不必管我!” 云暮然摇摇头,很坚决地道:“不行,小西川,以前你是你,我是我,可是我们既然要成为一家人,肯定要学会把对方放在心里,多为对方考虑,这样的话,我们才能一起好好地走完这一生一世。” 杜西川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好好地走完这一生一世!” 云暮然长长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明白田七所说极有道理,杜西川已经对她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畏惧,这种畏惧如果蔓延滋生,最终确实可能成为阻碍两个人感情的绊脚石,现在趁着这样一个机会解释清楚,对两个人的将来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杜西川也是放下心来,看来云暮然刚才得确生了气,但现在基本上已经放下了。 如果说,因为俞不凡的事,他刚才对云暮然多少还有一丝丝的不舒服的话,这下子,连最后一丝丝不舒服,也都彻底消失了。 现在他需要知道,云家是否是那个销赃者,而云暮然又是否对销赃这件事知情,可是这个显然不能直接问,而是需要多绕几个弯。 于是他问道:“小然姐姐,我想问一个问题,凉州有那么多的商户,为什么只有云家可以挣这么多的钱,可以在补贴了凉州卫以及凉州县衙那么多钱以后,依然能保持那么高的利润,这里面可有什么秘诀吗?” 云暮然一愣,问道:“小西川,你不对劲啊,为什么突然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了?” 杜西川呵呵一笑:“小然姐姐,你就当是满足了下我的好奇心,讲讲你们云家的生意为什么能做得如此成功?” 云暮然心情极好,她还没有明白杜西川说这话的真正意图,只以为杜西川真的在请教他生意,便道:“做生意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利用你的信息、渠道和资源优势互通有无,赚取各种商品货物在不同需求地和不同需求者的价格差,达到实现盈利的目的。” 杜西川又问道:“凉州那么多做生意的人,为什么只有云家能够赚取这么多的钱,挣下这么多的产业呢?” 云暮然有些骄傲:“这些生意经说起来就复杂了,不过归结起来可以简化成几个方面,利用规模采购降低货物的采购成本,利用稳定而优化的运输渠道降低运输费用,利用准确的销售方向获得最有利的销售价格,利用最好的服务赢得稳定的长期销售渠道。” 杜西川听懂了,可是依然脸色凝重,问道:“云家打通了五散关的运货通道,占据了半个凉州城的商铺,有凉州卫帮着进行专门的押运,在凉州已经建立了绝对的商业统治地位,还夹带着走私商品向西夏的各个部族进行销售,确实把生意做得很好,可是,小然姐姐,我想问的是,云家做的这些生意真的这么赚钱吗?养了那么多人,向凉州卫和县衙补贴了那么多的银子,竟然还可以挣下这么多的家业?” 云暮然道:“这个不是三句两句能解释得清的,做生意的事,先发优势是很重要的,一开始是靠贸易赚钱,后面积累了许多产业,那些产业既可以减少经营成本,又可以用来赚钱,等到你有了一定的规模优势以后,你就没有对手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凉州城就没有人可以和我爹在生意上进行竞争了,至于现在,我可以这样说,在凉州,如果我不想赚钱,就没有人可以赚钱,如果我想赚钱,凉州人只能乖乖把银子送过来。” 杜西川微微点头,问道:“小然姐姐,你所说的,我都能听懂,也能理解,可是你不明白我所问的是,一个凉州城,真的可以靠贸易挣下这么多钱吗?” 云暮然终于从杜西川的口气中听出了异常,可是她仍然没有理解杜西川的真正意图,只是下意识地问道:“小西川,你是怀疑我打理家族生意的能力吗?” 杜西川看着云暮然眼中认真的神色,不由的笑了,他现在终于可以确认,云镜做得那些事,云暮然确实不了解,她只是按照她的生意经在做家族生意,她以为这样真的可以赚下半个凉州城。 他摇摇头,笑着道:“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的生意能力,而是对一件事很忧心,当整个凉州城,包括县令张卫年,百户杨一平都穷得要死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云家可以保持的那么富?” 云暮然微微愣神,反问道:“小西川,我也不瞒你,我家确实在私底下在跟西夏做不少生意,这才是维持云家利润的核心,你想跟我说的,或者你在怀疑的,究竟是什么,跟这个走私生意有关吗?” 杜西川摇摇头,没有再隐瞒,从陪着云镜出城开始,把整个过程都详细跟云暮然讲了一遍,当然关于萨仁的事情被忽略了过去,最后他道:“我有理由相信,大祭司这次留在凉州城的目的,是要把凉州三十年没有发饷的真相捅出来,而云家将首当其冲,无可避免,这也是这几天俞不凡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云暮然目瞪口呆,连田七都在一旁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两人思忖了良久,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光中读出极度的恐惧。 杜西川道:“所以,必须要求证一个事情,云家在做的生意,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赚钱?这些生意赚钱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这是无本生意,是在销赃?” 云暮然细细的回忆着,几次想要张嘴说话,几次都只是开了开嘴巴,最后又闭上了,最后她颓然道:“有好些生意,确实有问题,进货的价格太低了,即使是大宗的采购,也根本不合理,我曾经问过我爹,我爹说是一些官员让他大批处理的走私货,现在看来,这些货物的来源真的有问题,极有可能与被人截流的粮饷有关系。” 第328章 你该如何应对 杜西川也张大了嘴巴:“原来,真的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贪污截流凉州粮饷整整三十年,而你爹也是疯了,这样大的事情,居然敢沾?” 云暮然突然跳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爹岂不是很危险,我要赶紧通知我爹,马上去西夏避风头,不然被凉州卫抓到的话,必死无疑,嗯,我要马上跟俞不凡去做笔生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让他给我爹一点逃跑的时间,放他一条生路!” 杜西川看看她,问道:“小然姐姐,你去找俞不凡,如果他提出来,让你嫁给他,他才肯帮你,又或者说,让你陪他几个晚上,他才肯放过你爹的话,你该如何应对?” 云暮然一愣,她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可以拿云家的巨额财富,甚至整个云家与他作交易,我不信他会不心动。” 杜西川摇摇头:“如果这件事情属实,云家的整个财产必定要充公,除了朝廷拿走的一部分,剩下的,必定都会由俞不凡来管理,而俞不凡定然早就盯上了你家的财产,好打造他心中的那支无敌的骑兵,他当时如果问你,‘你拿我手上的东西,和我做生意,合理吗?’你又该如何回答?” 云暮然猛然反应过来,她的脑中瞬间一片混乱,杜西川所说的完全属实,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云家必将一无所有,到那个时候,唯一可以拿来与俞不凡交易的,似乎真的只有自己,这样的话,自己该如何选择? 她当然不愿意服从于这样的命运,可是,自己的父亲又怎么办? 过去的十七年中,她一直顺风顺水,凉州城的所有人都视她为凉州公主,尊敬她,宠着她,她从来不曾设想,自己和云家在某一天真的会一无所有,她的眼神涣散,目光茫然地看着杜西川,问道:“西川,我该怎么办?” 杜西川突然哑然失笑:“小然姐姐,都说你是女中诸葛,一向来冷静自持,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傻了?” 云暮然的眼神骤然收缩,怔怔地盯着杜西川,然后突然间也笑了起来:“是了,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我去说什么商量什么,俞不凡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我去跟他商量,又能有什么意义?我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赶紧切断与云家的一切联系,撇得越是干净越好。” 杜西川赞赏地点点头,云暮然的反应果然远超常人,只是杜西川略一提醒,便已经恢复了智商,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道:“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你爹捅给乃蛮人的,他肯定早有对策,这些天他都不在凉州,便是证明,你不用太过担心。” 云暮然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云镜找她喝酒聊天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云镜的真正目的,是要告诉她一些事情,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杜西川的身世。 明明第一天晚上云镜告诉云暮然,杜西川并不是任平生的儿子,隔天却又拿块玉佩出来,声称杜西川就是任平生的儿子,这样前后矛盾只有一个原因,要让云暮然真正清楚杜西川的身世。 这样的话,不论外面如何怀疑杜西川的身份,杜西川必然不信,云暮然也绝不会相信,而杜西川必定会感激她坚定不移的信任,两个人感情也会变得坚固。 至于其余关于商路的事,云镜实际上是在告诉她,商人地位低下,从商的路最终是走不通的,而云镜必须要去作一些改变。 她问道:“小西川,你猜想,我爹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杜西川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个计划很庞大,大到我根本无法想象,里面会牵涉到大渊和西夏的朝堂,牵涉到极境堂、白马寺这样的情报机构、涉及到当朝太子以及王公子这样的天潢贵胄,而你爹只是其中的一小环,而我只是接触到了一爹的一小部分,你说,我怎么可能猜到全部的计划?” 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道:“我只知道,他们要实现一个无比巨大的阴谋,而我也是这个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他们把一系列身份和光环套在我向上,利用我转移注意力,就如同把我像风筝一样放到天上去,然后拿一根线牵着我,让所有人只顾着抬头盯着我,然后他们可以偷偷做一些事,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云暮然瞪大了眼睛,问道:“会有这么严重吗?” 杜西川轻轻点头:“可能会比这个更严重!” 云暮然也轻轻点头,然后道:“小西川,你要记得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小然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一起去面对,你千万不要因为担心我而把我独自抛到一边,答应我,好吗?” 杜西川郑重点头:“小然姐姐,我记下了,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云家的事,你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会选择让云家作为这次事件的导火索,而且他所作的安排,并没有向你透露半点,这种情况下,你太危险了!” 云暮然连连点头,然后她道:“确实,当务之急,是云家的事,需要解除我与云家之间的关系,光是我爹在公开场合上当着官员说一句,显然是不够的,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让衙门出一个正式的断绝关系的证明,再把我从云家的黄册中分离出来,我也没有从云家要过一文钱的财富,这样的话,才可以不被云家牵连。” 杜西川连连点头,说道:“一会儿老师要来这里, 这件事情就请老师给你办,而且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云暮然又道:“光是我只怕还不够,我们云家这些产业的掌柜、伙计,我都得通知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如果确实有危险,他们都得向西夏去逃亡。”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参与了销赃,分取了利益,所以也都成了帮凶,对吗?” 第329章 云镜的预案 云暮然摇摇头,说道:“我现在仔细回想,父亲一直把家中的生意分成了两半,凉州城内的生意都是正常的,基本上没赚什么钱,就算能赚一点,也被各种开销给吞掉了,凉州城内的生意真正赚的钱,是赚走私生意的钱。” 杜西川听得有些头晕,问道:“小然姐姐,我不明白,什么叫真正赚的钱,是赚走私生意的钱?不是走私生意赚了钱,补贴了正常的生意吗?” 云暮然又摇头,解释道:“这其中不是这么简单,凉州生意和做走私生意的,完全是两伙人,那些做走私生意的赚了钱之后,我爹再让这些人去酒楼吃饭,去钱庄存钱借钱,去粮铺买高价粮,去布庄买好布,去药店买药,向云家租房子等等等等,用这样的方式,让走私生意的钱,最后全都变成了正常生意的利润。 而那些钱庄、粮铺、布庄的老板,虽然实际上都是云家的店,但是名义上都与云家无关,他们所有的账目往来都很干净,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我原来以为,我爹是担心走私的事情可能被朝廷查封,最后会出问题,现在想来,父亲一早就已经作了布局,将凉州的生意与销赃的生意进行隔离,防止最坏的场面出现。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刚才问我,云家的生意有没有销赃这一项的时候,我才能比较确信,我爹在做的那些走私的生意绝对不正常。” 杜西川眼睛瞪得老大,心里对云镜暗暗竖起了大拇指,云镜能在凉州城中撑起一片场面,能参与整个计划之中,绝对不是易与之辈。 当然了,作为任平生的弟子,云镜又怎么能是易与之辈?, 田七突然插话道:“你们的猜想都没有错,据我所知,老爷的交易对象中,很重要的一个便是五散关的官员,但不是那个梁中野,老爷从他手上拿到过大批大批很便宜的物资,而且那个人交易物资的时候,都要求必须面对面交易,而且现场交易只收黄金,至于其余银票什么的,一律不要,这个人的货,很可能就是其中有问题的一个。” 杜西川问道:“那交易的时候,你在场吗?” 田七知道杜西川的担忧,说道:“我一向来都是替老爷当保镖的,裹得严严实实,最多只露一双眼睛,旁人绝不会认出我来。” 杜西川点点头,略略放心,马上却又想到什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五散关的官员?” 田七道:“有一次我办事路过五散关,正好遇见了他,于是忍不住好奇跟踪他,却发现原来就是......” “停!”杜西川连忙打断了她,“田七婆婆,这件事情,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这个名字,我们最好不知道!” 田七不解道:“我告诉你们名字,万一你们以后遇到了,不是更好有所应对吗?” 杜西川摇摇头:“如果我们听过他的名字,那么下次再听到这个名字,或者这个人出现在我们面前,自报家门的时候,我们的反应必然会与旁人不一样,普通人看不出来,可是对于那些厉害的老家伙来说,却会一目了然,这样就会把我们暴露出来,对我们不利!” 田七目瞪口呆:“小西川,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杜西川笑笑:“我孔师叔!” 田七恍然大悟:“哦,孔姑娘倒是个厉害的女孩子,只可惜......”她知道杜西川与孔媛情同母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杜西川又问道:“那关于这个人,你有没有告诉云师叔?” 田七道:“自然是要告诉的,不过老爷当时就告诫我,让我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要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再后来不久,老爷便让我只负责小然的安全,再也没有跟他出过五散关了!” 杜西川点头道:“云师叔果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就从田七婆婆的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云师叔筹谋极深,对一切早有安排,小然姐姐,我觉得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去做任何动作,你做的事情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云暮然道:“为什么?” 杜西川道:“既然云师叔在最初的时候就设置了这样的模式,也就意味着他早就意料到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连田七婆婆在无意中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后,云师叔也要将其隔离,那么其余那些普通的掌柜,绝对不会知道真实的情况。 那么就有两种情况,或者云师叔早就和那些掌柜交代了要怎么样应付这种局面的出现,或者就是那些掌柜根本就不知道云家参与销赃的事,而且我相信,那些掌柜之中,真正知道实情的人,绝对不多。 对于那些知道这些情况的掌柜,云师叔离开的时候,肯定以某种方式对他们有所交代,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你现在去找那些掌柜的,你让那些掌柜的要不要告诉你真相呢?就算他们告诉你真相,你在不知道全部信息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进行准确的判断,采取最准确的行动呢?那些掌柜的应该选择听你的,还是选择听你爹的呢? 而对那些完全不知道情况的掌柜,如果有人说云家销赃,不管是为了云家或者是为了自己,他们都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进行否认,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你去告诉他们真相,反而让他们失去了这些勇气。” 云暮然连连点头,说道:“小西川,你说得对,就像你刚才不想听那个名字的道理一样,只要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他们才能做出无辜者该做的反应,否则的话,所有的表演一定会有痕迹,最后都会被戳破!” 杜西川又道:“最关键的是,你爹在势的时候,这些掌柜可能会很忠心,可等到你爹失势的时候,这些人中很多人一定会背叛,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出来举报你,说你曾经提醒警告过他们,这样的话,就会对你很不利,你不要觉得他们一定会忠心耿耿,不要尝试挑战人性,你一定会输得很惨! 第330章 漏洞不一定是漏洞 云暮然又是点点头,她是商人,又主持过云家这么久,最是了解手下的那些掌柜是什么货色。 云家在势的时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一旦云家失势,这些人会迅速寻找下家,而俞不凡是凉州卫的千户,经过这次事件后是真正的凉州老大,只要俞不凡给足条件,承诺庇佑,云家的这些掌柜中,可以有一大半会叛变。 而一旦他们反水,他们不仅会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甚至有可能捏造事实,成为俞不凡的爪牙,云暮然再难置身事外。 她想了想,说道:“小西川,你们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云家到了这种程度,我必须应该做什么,至少我也应该去查查原来的那些账目,看看会不会安全,有没有什么漏洞,能不能趁还有时间去疏理一下,去查一查原来那些走私的产业会不会留下什么尾巴什么人,毕竟这件事从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几乎长达二十年,我爹就算防得最好,只要细细寻找,总能留下痕迹的,我不得不防。” 杜西川道:“对,可正如你所说,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总能留下痕迹,可你你真正参与的,也不过是开始掌管家业的最近几年,而且掌管的,也不过是正常的那些产业,你说,你怎么可能完全找到那些痕迹,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消灭呢? 再说,即使你找到痕迹了,你怎么能确定,那些漏洞就一定是漏洞,而不是你爹留下来给敌人挖得坑呢? 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去查漏补缺,而是应该想一想,按照你爹的思路,会透露那些情况,又会怎么透露?我们顺着这个思路走,不要去破坏。 你想,在这个计划中,关于销赃这个情况,是你爹向乃蛮族透露的,这是整个大计划中的一个部分,而这个部分一定是你爹参与制订的,你爹一定反复考虑和盘算过,也和制订这个计划的人做过交易,而你的安全,一定是在整个交易之中的。 既然你爹不跟你说任何事,那就说明你什么也不知道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方式,所以,按我的想法,我还是觉得你什么也不要做,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田七在一旁道:“小然,我觉得西川所说很有道理,你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很隐忍,藏得也很深,他的很多方面我和田九都看不透,可是我们都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对你的疼爱是毋需置疑的,他不会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把你置于风险中的,你应该相信他,也必须相信他。” 云暮然愣了许久,她仔细地回忆了云镜在最近一两年所安排的一些动作,以及云镜一向来的行事习惯,对照杜西川刚才所说的一切,终于道: “对,刚才我确实失去了冷静,不应该失去信心,按我对爹爹的了解,局面未必会这么糟糕,他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置于不可回头的地步,不可能提供给他们实质性的证据,不会坐实自己的罪名,更不会把整个云家都牵涉其中。 我刚才想了想,实际上也很难把云家牵涉其中,对云家来说,只要东西是能够通过五散关的,就一定有相关的路引,那就算是正常的货物,至于这个货物原主人是谁,究竟算是什么货物,根本就不是云家应该关心的事情。 更何况,云家所经销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些粮食、生活必需品,即使卖掉一些军事装备,我爹肯定不会自己把自己暴露出来,而且刚才婆婆也说了,所有的交易都是现金交易,没有任何记录,别人又能找得到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云家确实得到一些利益,但是云家还需要大量被贴凉州卫和凉州衙门,维持凉州城的基本安全以及运转,化费巨大,这样算起来,云家赚的钱并不算太多,朝廷也不能强行说云家是在销赃。” 略顿了顿,云暮然又道:“小西川,今天我们去典当行收资产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云家在凉州赚那么多的资产,绝大部分的情况,是靠这种方法赚到的,跟走不走私没有关系,只不过因为走私,我们的手头能比别人宽裕一些,真要竞价的时候,总比别人强一些,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跟云家抢东西了!” 杜西川有点无语,但是他也懂得了云暮然所谓云家做生意赚资产的真正秘密。 云家利用走私的银子,持续对凉州进行补贴,在一定程度上帮凉州维持住了经济的基本稳定。 至于云家为什么是云半城,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在凉州城中,云家是唯一能够持续获得收入的家族,当各种灾难来临,比如说像这次的乃蛮人来袭事件发生以后,云家就可以大量收购资产,经过三十年的积累,才成就了一个云半城。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云半城并没有多少意义。 而只有在凉州基本稳定的前提下,那些房子和宅子,才还值点钱。 如果脱离这个前提,云家在凉州城的这些资产,也未必值多少银子,毕竟这里是凉州,不是神京,任意的风吹草动,就可能导致各种资产暴跌的情况发生,就算整个城都是云家的,也没有意义。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吐槽道:“你那个亦心堂炸掉的时候,居然收了我五千两,还说你们没赚钱。” 云暮然的俏脸一红,嚅嚅道:“这些钱我都拿回来了,一两银子也没有给云家,而且这其中另有......” 杜西川摆摆手:“我不是真的要责怪什么,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等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再来告诉我这一切背后的隐情吧。” 云暮然心中感动,不过也没有太多的表现出来,而是道:“云家现在真正需要担心的人是俞不凡,俞不凡来求亲那天,提到了一个建立骑兵的新丝绸之路计划,而我爹也是在听到这个新丝绸之路的计划后,才改主意突然接纳了俞不凡,还想把我嫁给他。” 第331章 他更像十四岁,而你像四十一 杜西川奇道:“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 云暮然便把俞不凡在那天求亲的时候所讲的计划详细讲了一遍。 杜西川慢慢思索,沉吟了半晌,摇头道:“以俞不凡的才能,我不相信他能制订出这样一个计划出来,这个计划极有可能是俞家族中的人教给他的。” 云暮然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很有道理,俞不凡这个人有一腔爱国的热情,甚至有点狂热,但是整个人就是一根筋,像个小孩子,幼稚的要死,跟你相比,他更像十四岁,而你像四十一,这么复杂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他能想出来的。” 杜西川皱着眉头道:“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俞不凡来到凉州,可能也是整个大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俞不凡并不知道自己棋子的身份,他并不懂新丝绸之路的真正意义,所谓新丝绸之路计划是一个暗号,你爹在听到这个暗号后,明白了俞不凡的身份,所以他很看好俞不凡,才要把你嫁给她?” 云暮然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如你刚才所说,俞不凡也是我爹的备选项目之一,就是因为这个新丝绸之路计划。 凉州云家的这些资产上面人看不上,但是俞不凡会很在乎,俞不凡可以利用这些资产为自己打造一支骑兵,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些东西控在手里占为己有的。" 杜西川点头表示赞同:“俞不凡从到凉州的第一天,就梦想着凉州有一支铁血军队,可以让他踏破西封山,活捉爱新觉罗.洪烈,现在他有这样的机会,必定不会放过,可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个目标,恐怕很难实现了。 不过想想也是,师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算无遗策,怎么可能把这么一大块肥肉拱手交给别人。” 云暮然道:“对,俞不凡也许可以用手段把云家的资产一块一块抢回去,可是没有走私,云家的那些产业得不到补贴,可能不会那么值钱。” 田七突然在一旁道:“小然,你这个思路不对,你设想,如果饷银贪污案被查获,那些被查获的贪污银子总有一点要流入凉州,那怕是比例少一点,也可能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万两的银子进来,而且以后还有正常的粮饷也会进入,如此天量的银子流入凉州,云家的资产不仅不会跌价,反而可能会暴涨,俞不凡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云暮然怔了怔,似是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情况,按照俞不凡的那个新丝绸之路计划,大渊甚至可能与西夏开展正常的贸易往来,而凉州很可能成为一个边贸的集市,这个集市会给凉州带来源源不断的银子。 再加上这次乃蛮人的战争事件之后,神京的世家对于凉州的印象肯定会改变,他们会认为凉州有能力自保,可以成为新的要塞,这样的情况下,许多世家会到这里来置办产业,设立代办处,也会推动凉州的资产增值。” 一旁的杜西川却道:“不对,你们刚才说,把凉州贪墨案捅出来,是为了制造动荡,可不论是西夏动荡或者是大渊动荡,不就意味着可能出现战争吗?而战争一旦开始,打击最大的,不是商贸吗?为什么还能有丝绸之路计划?” 云暮然道:“以西封山为例,如果出现大种族之间的对峙,那么双方首先想到就是囤积战略物资,要囤积就会形成需求,而能够提供这些巨大需求的地方,必定是大渊,而大渊的物资要进入西夏,必然会通过凉州,反之也是一样。 同时,一旦对峙开始,双方便会相对收缩力量,把主力放在西封山等战略要地进行对峙,而凉州等这种边缘又穷困的地方,他们会暂时放弃监管,这样就会短暂出现军事力量的真空,给了其他一些小种族发展的机会,像凉州也可以建立和发展自己的骑兵进行自卫。” 田七和杜西川都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来话,对凉州来说,倒真的是个机会。 云暮然略顿了顿,作了一个简单的总结:“可能凉州会在短期内迎来一波暴发,凉州的好日子,要到来了!” 杜西川想了想,说道:“小然姐姐,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们两个都不是朝廷的人,而且太年幼,考虑事情肯定不够全面,一会儿张大人和李屠夫一起过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此事。” 云暮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小西川,李屠夫究竟是什么身份,张卫年什么对他这么客气,又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 杜西川略略犹豫,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云暮然,倒不是因为他心虚害怕,只是感觉云暮然完全无必要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知道的越少,对她越是安全。 可他马上想起来云暮然刚刚所说的要共同面对的事,终于还是把自己与道衍之间的事,以及关于道衍收他为徒的事告诉了他,只是他担任白马寺堂主的事隐瞒了下来。 “白马寺究竟是什么?”云暮然显然对于白马寺内部职务设置不了解。 杜西川解释道:“白马寺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太清楚,大概是类似于厂卫以及锦衣卫一样的机构吧,只不过白马寺直属于太子,实际上由王公子掌握,而道衍是其中的核心高层,上次我救了王公子,道衍莫名其妙收我当了徒弟,又让李屠夫要听我的话,所以李屠夫才对我特别尊敬。“ 云暮然才恍然大悟:“凉州城内没有厂卫和锦衣卫的守备,白马寺就显得犹为重要,难怪李屠夫和张卫年都对你这么客气!” 杜西川又把大渊目前的五套情报系统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云暮然,最后道:“俞不凡虽然是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但凉州的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张县令确实没有在这件事上贪污很多银子,经得起查的话,再加上有李屠夫替他说话,也许可以抗衡一下俞不凡,在凉州占据一些话语权。” 第332章 当务之急 云暮然对大渊的官僚体系颇为了解,赞同道:“大渊初年,以武立国,宦官不得干政,同级的文官见到武官甚至要下跪,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事件,武官越来越不受信任,连文官也跟着受到牵边,厂卫和锦衣卫有时候比地方文官更有实权,而文官又比武官更有实权,武官积弱,像凉州卫这样的地方卫所名存实亡,吃空饷,充人头已经是常态,也是大渊这些年中,西征屡次失败的症结所在吧。” 杜西川连连摇头:“朝廷大事,我不了解,也没兴趣!” 两人正说话间,张卫年和李屠夫同时到了。 李屠夫自从离开杜西川后一直都在细细考虑应该如何上奏的事,他隐隐听说了今天在云福楼发生的杨一平和俞不凡和解的事,也知道杜西川在瓮城治病的情况,虽然此时已近申时,但是杜西川见召,知道必是发生了大事,于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到了县衙门口,又把还在县衙中冥思苦想的张卫年给一同叫上了。 几人一番寒喧之后,杜西川和云暮然便把两人迎进了书房商量,只让田七在门口守卫着,以防隔墙有耳。 张卫年和李屠夫都很诧异杜西川为什么把云暮然给扯进来,尤其是张卫年,虽知道衍与杜西川的关系,但是他对杜西川的好,是报恩加赏识多过于迎合,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让云暮然去听这些核心机密。 但是两人都知道杜西川虽然年幼,却不是轻狂之人,既然这样安排,必有其道理,于是也就默认了。 四人坐定之后,杜西川便从云福楼中杨一平戎装劝谏开始说起,说到俞不凡的态度转变,又说到杨一平与俞不凡家祖上的关系,自己在乃蛮族所见所闻,粘葛.卜克汗和大祭司真真假假的情况、大祭司与俞不凡极可能勾结的情况,用简短直接的语言讲了一遍。 最后他才把云镜在其中的作用,凉州军饷贪墨案可能存在,云镜可能是贪墨案中的一环,以及云镜可能已经把贪墨案的一些信息通过大祭司告诉了俞不凡等猜想也一一讲给了两人听。 刚开始说的时候,张卫年和李屠夫还面带微笑,尤其是听到俞不凡开始转变态度的时候,神态极为轻松,还觉得可能可以与俞不凡缓和关系。 可是随着杜西川讲述云镜、乃蛮族以及贪墨案的种种细节后,两人的面色开始变得凝重,他们不停地询问细节,杜西川一一作对,两人越听越紧张,越听越害怕。 等到杜西川把所有的情况说完以后,李屠夫和张卫年看着彼此的神态,眼神尽是惊骇和不安,饶是张卫年在官场多年,早已经学会云淡风清,可听到这样的信息,也在瞬间一片茫然。 “是真的吗?”他们几乎在下意识问道,这也说明两个人确实在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杜西川点点头,回道:“虽然只是猜想,可是我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两位一定要想办法提前应对,以备不测!” 两人都点点头,各自沉吟不语,这件事不论是对凉州,对白马寺的影响都实在太大,两人必须想好万全之策,不然的话,落在两人头上的,就可能是灭顶之灾。 少顷,还是李屠夫首先恢复了冷静,开口问云暮然道:“云小姐,你说你云家参与了军饷贪墨案的销赃,可有证据吗?” 他马上发现了自己语言中的漏洞,按照此提问,岂不是意味着云暮然至少知道凉州粮饷销赃的事,这简直就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他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改口道:“云小姐,请原谅我说话不当,我是说,你可发现你们家的生意中,可有什么异常吗?” 云暮然摇摇头:“我也不瞒两位大人,云家的生意中,确实有一部分属于走私,若是没有这部分生意,云家只怕连养自己都养不起,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银两来补贴凉州城的大大小小事务。” 张卫年连连点头,凉州的情况他最清楚,云家的情况他也清楚,若是没有云家,整个凉州城,只怕早就已经垮了。 云暮然继续道:“可是我爹一直把家中的生意分成两个部分,凉州以内的生意,我才知道,而凉州以外的生意,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只是向张大人保证,云家在凉州城内生意,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合理合法!” 张卫年又是点头,赞道:“那是自然,不然,这些年中,我也不会给云家发‘义民’‘大使’之类的荣誉了,那自是在表彰云家对凉州城的贡献!” 云暮然起身向福了一福:“多谢大人支持,大人,那些凉州城外的生意,我爹从来都不让我参与,所以那些货物从那里来,什么价格,销往什么地方去,赚了多少钱,我完全一概不知道,也不能确定那些走私的货物就是贪墨案的赃物,只是西川这样猜想,我根据种种情况分析,所以也觉得西川的这种设想是极有可能的。” 张卫年和李屠夫都知道云暮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一直在掌控着云家的生意,对云家的情况一清二楚,如果云家确实参与他贪墨案,那是天大的罪名,云暮然必然想方设法否认。 可云暮然都这样猜想,那么凉州军饷贪墨案极有可能是真的,三十年的军饷,天量的银子,这个案子必定是要捅破天了。 张卫年和李屠夫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本来这次乃蛮族的大胜,必定对每个人都有利,可是这样一个大案发生了以后,一切都将变得失控,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变得不再确定,张卫年和李屠夫也必定要考虑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为自己的命运负责。 杜西川和云暮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 最后杜西川打破了沉默:“老师,当务之急,其他事还有考虑的时候,但有一件事却是迫在眉睫,最好今晚上就想办法解决掉。” 第333章 得喊小溪姐姐 张卫年有些奇怪,杜西川在这个时候还让自己帮什么忙? 但他还是回道:“西川你但说便是,只要是老师可以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杜西川指指云暮然,回道:“老师,当下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想,慢慢商量,但小然姐姐的安全问题必须解决,一旦云家被牵涉到贪墨案中,小然姐姐只怕难以明哲保身,虽然那天我师叔宣布了与小然姐姐脱离关系,但只是口头宣布,须得有衙门公证,才能保其无忧。” 张卫年默然不语,脸色却更加阴沉,他那天就奇怪为什么云镜对女儿这么绝情,现在答案昭然若揭,云镜已经有所计划,所以故意这样做,而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凉州贪墨案的真实性,把他内心最后一点侥幸给掐死了。 李屠夫见张卫年脸色阴沉,默然不语,只以为张卫年担心受到牵连,所以不肯帮忙,他知道张卫年现在还不清楚杜西川的真实身份,杜西川说什么,张卫年未必卖面子,便在一旁道:“云小姐的这个身份问题确实需要解决,张大人,您这边可有什么难处吗?” 张卫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回应。 李屠夫又连续喊了张卫年两声,张卫年终于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西川你是对的,当前首先要把云小姐保护好,不能让他受牵连。” 杜西川等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按理说,张卫年不可能不帮这个忙,一则现在张卫年需要与李屠夫抱成一团,才能对抗俞不凡,二则这些年中,张卫年从云家拿得好外可不在少数,如果云暮然被牵连,张卫年必定也会受处罚。 杜西川站起身来,向张卫年行了一礼:“老师,一直都在给您添麻烦,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张卫年摆摆手:“西川,我们师生彼此心知,不必这么客气,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件事也并不是简单了事,就算是脱离了父女关系,毕竟也只是云镜的一面之辞,如果云镜的罪名很重,暮然也仍然会受到牵连,尤其是云镜不出面的情况下,朝廷必然会需要暮然交代,坐实云镜的罪名。” 众人都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张卫年的意思,大渊的诛连追责为历朝最重,如果只凭一句脱离父女关系就可以免罪这话,那些被诛连的人只要说一句解除关系,天下间就没有诛连一说了。 杜西川试探着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非得让小然姐姐向火坑里跳吗?” 张卫年想了想,回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毕竟现在一切没有到东窗事发,有的是时间去补救,比如说给暮然找一个亲爹,就说云小姐只是寄养在云家的义女,生父其实另人其人,而云镜已经宣布不再认云小姐这个义女,这样的话,双方也算是撇清了所有关系。” 杜西川双手一拍,赞道:“这个主意好,云师叔一直在外面,而小然姐姐的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所谓死无对证,只要改一下黄册,证明小然姐姐并非云师叔所生,而是有别人家所生,这事就万无一失了。” 张卫年又道:“我刚才想了想,还真有这么多个人,原来衙门里有个钱谷师爷名叫云石松,一直无女,他到六十岁的时候,才得了个女儿,取得云若溪,可惜到七十岁的时候,女儿不幸夭折,他思女成狂,一直不愿承认女儿死了,所以云若溪的户籍一直未曾销户。 暮然,你且委屈一下,可以认云石松为父,便说你就是云若溪,只是十岁的时候,拜云镜为义父,改名云暮然,至于云暮然的黄册,我暂时先抽下来,由你自己保管,等到将来事态平息以后,你再恢复暮然的名字也不迟。” 云暮然连忙道:“名字只是小事,现下关头,能够尽可能不受云家的牵连才重要,老师能帮我想到这一点,已经是再生的大恩,暮然感激不尽,那里还敢说什么委屈?” 张卫年又道:“光是这些还是不够,或是云家参与了贪墨销赃案,而你又曾主持过一段时间云家的事,你仍然会被问询。 所以,你需要有主持云家期间去衙门报案的记录,首告云镜在凉州城外的生意有异常,而且要多告几次,而我衙门还需要有进行调查的记录,只不过因为云镜一直不在,而凉州城外属于西夏势力,衙门无法调查,所以难以落实,成为悬案。 衙门本来打算等云镜回来的时候,就询问此事,没想到发生了乃蛮族攻城之事,此事便只能暂时搁置。” 李屠夫在一旁拍手叫好:“张大人真不愧是老谋深算,只要有这份的报案记录,一则可以把报案人的名字写成云若溪,而云小姐就是云若溪,二则有报案的供词,可以证明云小姐确实对走私案毫不知情,三则既然云小姐向衙门告发此事,足以证明云小姐绝不可能是同谋,再也不用担心受到牵连。” 杜西川也觉得好,连忙道:“这件事,全需仰仗老师了,这中间需要什么费用,老师尽管开口便是了。” 张卫年点点头,也没有跟杜西川客气,毕竟这件事还需要衙役捕头等人的配合,关是嘴巴说说,没有银两,很多事情便做不下去,而且杜西川手上的银子至少有上万两,加上又刚刚赚了一笔,趁机给衙门的人搞一点福利,也可以皆大欢喜。 他便道:“那此事便由我安排了,最后花了多少银子,再来跟你说,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天还有时间,今天晚上就开始改,我让孔钱去将衙门的田主簿喊过来,今天晚上就把黄册改了,免得夜场梦多,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云石松家里一趟,认认门,然后安排巡捕和师爷给你做笔录,由云老师爷主持操刀,必定可以天衣无缝!” 云暮然站起身来福了一福:“若溪听凭大人安排。” 杜西川却有些怅然若失,茫然道:“以后是不是没有小然姐姐,得喊小溪姐姐了?” 第334章 可真的是个老学究 张卫年道:“对,不能喊错了,否则就可能给暮然带来杀身之祸。” 杜西川赶紧把二愣子喊了过来,张卫年和二愣子交代了几句,二愣子转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见解决了云暮然的心腹大患,李屠夫请教道:“张大人,这次的奏报,你觉得应该怎么写?” 张卫年想了想,说道:“原来我一直担心,凉州三十年不发饷的决定,是皇上的秘旨,现在看来,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有人一手遮天,把发给凉州的军饷扣押下来,造成了有史以来最为赅人听闻的贪墨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能隐瞒,而且俞不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们想瞒也瞒不了,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尽可能把最接近真相的情报上报给上一级,让我们的上一级对这一情况有所应对。” 李屠夫赞同道:“我也是这个意见,这次的事情必定捅破了天,长长的三十年,如果追究起来的,估计又是一个可怕的案件,牵连到的人,估计又得是上万甚至几十万人,张县令,你给我句痛快话,这个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可以和你摊开了讲,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任谁都兜不住,如果你参与了,不如早些认罪,检举有功,还可以保住你的家人,可如果你没有参与,我们就共同进退,凉州这些年的功绩可谓有目共睹,你张县令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让凉州城井井有条,说你是千古第一县令,也绝不夸张。” 张卫年正色道:“我是从凉州主簿开始升任凉州县令的,从我进入凉州县衙担任主簿开始,凉州就是这样的局面,整个县衙靠着一点商税和畜牧税,还有云家的一些赞助勉强维持着,每个衙役都几乎穷得要当裤子,他们偶尔会盘剥一些,只要不过分,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衙门,怎么可能有什么贪墨案?而且上面真有银子可以分的话,杨百户早就把这些银子弄去攒他的城防装备了,哪还有机会让衙门来贪墨。” 李屠夫神色凝重,说道:“张县令,你所说很有理,我完全可以信任你,这样的话,我们制订一个攻守联盟,一同把这里的情况向各自渠道上奏,把这件事完美的解决掉。” 张卫年问道:“按你们的猜想,究竟是谁在主持着这一切,敢于制造一起如此惊天的贪墨巨案?” 李屠夫数着指头道:“要制造这样一起贪墨巨案,至少需要涉及到兵部、户部以及下属的转运司,青州以及五散关,这些部门缺一不可,毕竟粮饷要从神京或是更远的江南之地押运到凉州,必定需要这些部门的路运,否则必定会被卡住。 其余还涉及到工部和吏部,其中凉州城防的建设,防御设备是否完整,是由工部定期巡查的,而凉州官员的考核,是由吏部完成的。” 张卫年补充道:“还得有刑部的事,凉州这些年上报的所有案件,青州从无回复,所以刑部的信息,也是被人阻断了,阻断的这个人,必定与贪墨案有关。” 李屠夫点头道:“这样粗算一下,至少已经涉到了六部中的五部,而这三十年中,我不信礼部一次都没有巡察凉州,对凉州的情况一无所知。” 张卫年摇摇头:“这事跟礼部应该无关,毕竟礼部一向只管科举和文化之事,而青州从未阻止凉州人前往神京参加科考,只不过凉州除了幼塾之外,其余的师塾基本都已经关闭,近年中几乎无人读书,也无法参加科考。” 他略顿了顿,对杜西川道:“西川,你极具慧根,而且我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段时间你好好读一读书,三个月后,我要开一场县试,希望你能拔得头筹,这样的话,到明年的四月,你就可以参加青州的府试,然后是院试,正式取得秀才的资格,到后年的三月,可以去青州参加乡试,即使当年失败,你也不过是十六岁,到十九岁之前,你还有一次应试的机会,只要你能在二十岁前取得举人的资格,你便足以载入凉州的史册,我会保举你来续我的县令之职,若你能有机会在殿试中取得三甲之中,你便有机会进入翰林院,甚至可以当皇上的侍读,那个时候,你就真的一飞冲天了。” 杜西川听得一阵头晕,问道:“老师,竟然要考这么多场试吗?” 张卫年苦笑道:“如果读书这么容易,为什么这凉州城中,连秀才也找不到几个,现在索性连师按理说,我这凉州城中,还需要有教谕、训导、典史、驿丞、闸官、税课大使、县仓大使、河泊所官、医学训科、阴阳学、僧会司、道会司,现在除了典史、训导、驿丞,和你这个医学训科外,其余官员大部分空缺,根本找不到人,当然,主要还是县里拿不出银子,凉州城暂时也用不到这些官员,所以缺着就缺着吧。” 李屠夫看着两人有点无语,这个时候,张卫年不去聊怎么应对俞不凡的事,反而与杜西种开始聊起科举的事,可真的是个老学究,他轻咳一声,问道:“二位,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商议一下怎么上奏的事如何?” 张卫年如梦初醒,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说到科举我便忘乎所以了刚才说到了,我刚才已经说了五部,那只是在朝廷之中,还不包括地方,至少还要包括青州和五散关,而且其中跨越了这么多年限,要始终保持相关位置上的一直是自己人,是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在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上,组织起这么多官员一起贪墨?” 李屠夫摇摇头:“五部和地方还不够,至少还需要锦衣卫和厂卫,这么大的事情,如果锦衣卫和厂卫不装聋作哑的话,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去,嗯,还要加一个,就是我们白马寺,同样不可或缺,你说当今天下,有谁能有这样的能量,能横跨这么多的部门?” 第335章 愿闻其详 张卫年想了想,说道:“也许我们的思路不对,不一定需要这么多部门,户部主管对凉州的拨款预算,凉州卫的信息上报给青州卫,再由青州卫上报给兵部,工部、礼部、吏部、厂卫和锦衣卫的情况同样如此,只有你们白马寺的线路全在暗中,与这些部分并无纠缠,所以白马寺才能派人来到凉州,可是你在凉州这么多年,同样没有发现欠饷的异常,那么在青州的其他部门,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况?” 李屠夫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并不是真的装聋作哑,而是因为习惯了,以为正常就该如此,所以也就不以为然了。” 张卫年道:“对,我的意思就是如此,也许是我们想复杂了,贪墨者就在青州,甚至就在五散关,只不过他用了某些手段,让人‘习以为常’了。” 李屠夫点点头:“对,你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凉州对接的,只有五散关和青州,只要搞定了青州,搞定了五散关,便可“习以为常”,所谓灯下黑,有时候是同一个道理。” 张卫年又道:“如果实际情况如此,那么朝廷只需要处理一个青州的事就行,根本不需要打击面太广,我们也不用受到牵连,那真的是要烧高香了,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作最坏的打算的,得假定真的有一位这样的高官,比如某个亲王,某个内阁大臣,甚至太子是这个贪墨案的主谋,我们又该怎么办?” 李屠夫立刻道:“不可能,便胡说八道,太子最是忠于大渊皇朝,你怎么可以轻易攀咬于他,说他贪墨呢?再说了,举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对太子殿下最是信任,太子殿下经常监国,朝中上下对太子殿下无不信服,他要去贪墨干什么?” 张卫年顿时想起来白马寺是太子的亲属势力,怎么样也不应该在白马寺面前说太子的不好,他只好把脸了拍,道歉道:“对不起了,李先生,我这是失心疯了,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一定要相信我,我对太子绝无不敬之心!” 李屠夫轻叹一声,他当然不会去追究张卫年的失言,尤其是在这个需要大家共同合作的时候,李屠夫更加不会这么做。 他还是回归正题:“张大人所说的,也并非完全无道理,如果五散关或者青州的人真的跟云镜勾结,把押送到凉州的粮饷说成是走私的粮饷,表面上装作由云镜押送到粮州,实际却由云镜卖掉,而张大人和杨百户等人全不知情,又不敢说什么,这件事也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的余地。” 看着两个在那儿分析了半天,始终没有一个结论,杜西川忍不住了,说道:“两位大人,当务之急,并不是分析事情的真相,而是怎么样把情况上奏朝廷,不至于让俞不凡不至于一手遮天的问题,你们两个是不是针对这个开展一些实质性的对话?” 这一下,张卫年和李屠夫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不过李屠夫不敢说什么,毕竟杜西川是堂主,而李屠夫只是分舵主,级别差着在那里,李屠夫不敢不从。 一旁的云暮然抱歉道:“二位大人,西川的意思是,在其位,谋其政,如果两位没有参与粮饷贪墨,完全不必要去讨论这个案件本身,只需要把欠饷的情况上报上去,并且把自己的责任摘除便是了,至于这件案件走向最后会是如何,那时朝廷的事,与二位无关。” 张卫年和李屠夫一愣,各自对视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惭愧之色,尤其是李屠夫更是惭愧,明明白天的时候,杜西川已经跟他说过这个道理,可自己转眼就忘了,又开始在那里胡思乱想。 张卫年再看看李屠夫,说道:“李先生,所谓当局者迷,要不我们各自替对方想想应该怎么写这份奏报,然后再相互改一改吧?” 李屠夫想了想,表示赞同,他也不推辞,直接道:“张大人,依我所见,这一次你的奏报,不仅不应该请功,反而应该请罪,装可怜,这样才可能安然无恙。” 张卫年向他拱拱手:“愿闻其详。” 李屠夫道:“主要是几个原则,一是要表明这次乃蛮族的进攻是一次可能带有阴谋的天选者行动,阴谋的具体情况不明,但是却不正常,尤其是最后的投降极不正常,但你的能力有限,请青州或是朝廷派人来对俘虏进行专门审查。” 张卫年点头表示赞同:“这样说得很对,只要这样报了,不论这些俘虏以后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计谋,那都与我凉州无关,与我张卫年无关。” 李屠夫继续道:“你要请罪,就说这些年中,朝廷一直未向凉州县衙提供补贴,凉州的财政收入严重不足,包括教谕、训导、闸官、税课大使、县仓大使等等官吏基本全缺,从上上任县令开始,便不得不挪用一些税收用于衙门日常开支,而你也只能跟随上任县令继续这样做,这是有罪,只是这一次县衙在应对乃蛮人进攻的进程,官吏缺失的弊端已经暴露出来,而且十分严重,如果朝廷继续不补贴财政,只恐下一次西夏人进攻的时候,凉州将无法抵挡。” 张卫年再一次表示赞同:“这条也好,虽然认了罪,但一则这是随上一任县令而流,二则也迫于无奈,三则表明我们在官员如此缺失的情况下,依然挡住了敌人的进攻,是大功一件。” 李屠夫笑笑,又道:“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说讲清楚,这些年中,凉州云家对凉州多有贡献,这次云镜更是赞同杜西川前往敌营劝降,更是陪着杜西川一同前往敌营,立下功劳,但是凉州云家的财富积累的很是蹊跷,你怀疑这其中有问题,只是云家在凉州一直都合法合规,从无异常,需要青州协查云家的生意究竟是否正常。” 第336章 古墨者之风 张卫年又赞同道:“这一条也很高明,我们衙门已经给了云家报了义民,大使等等荣誉,自然需要说凉州城云家一切合法,同时也可以保护凉州的云家不受俞不凡的干扰,但是云家的义女前来首告,告云家在别的地方可能违法,我凉州意欲查询,却也无能为力,那么就可以撇清责任了。” 他略顿了顿,又道:“我还可以加一条,就说云家义女在告发以后,云镜便宣布与义女断绝关系,这样既可以佐证云家的异常,也可以进一步用正式的奏报定下暮然的身份,而这一切都是在贪墨案事发之前,都属有效。” 李屠夫又道:“云小姐是前师爷的亲女,被正义感召,及时发现异常,进行上告,实属大义灭亲,可敬可佩!” 云暮然把云家在凉州的那些资产并不直接由云家占有的情况讲了一下,张卫年的眼睛一亮,说道:“这个事情我知道,上一任县令还给云镜出了个主意,叫什么商会盟,云镜只是盟主,那些店铺明面上不是云镜所有,这样的话,云家的资产数量就大大减少,而凉州城内的云家所可能受到的波及也会少上许多。” 张卫年奏报定调之后,李屠夫便在一旁道:“张大人,那么按照您的思路,我又如何写这封奏报?” 张卫年首先把战争开始前以及战争过程中,梁中野以及自己等一众官员的基本言行都讲述了一遍,然后道:“作为情报机构,你首先要把整场战斗的进程以及每一位官员的直实表现讲清楚,是功是过,都不能隐瞒,而俞不凡在战争之后擅自处理乃蛮人俘虏的事,一定要重点叙述,这样的话,俞不凡把大祭司的话作为证据进行上报的时候,朝廷就会质疑他的动机,大祭司说云家销赃的可信力自然就下降了。” 李屠夫也点头道:“对,作为情报机构,真实性是一份情报的基础,有大人这样一份口述在此,我这份情况就可以完全合格了,你说得对,我不仅我要质疑俞不凡在战斗后处理俘虏的事,更应该质疑乃蛮人以及大祭司投降的动机,毕竟,作为情报机构,质疑才是。” 张卫年又道:“你应该提供这次战斗中人员和装备情况,质疑为何凉州卫的兵力和装备如此不足,末能对缺衣少食的乃蛮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甚至不得不大量征用了平民参战,才保住了这场胜利。” 李屠夫拍了拍手掌:“我的问题在这里,这些问题,我早就应该发现了,现在上报,实在是太晚了!” 张卫年笑笑,回道:“其实很简单,你可以说,你早已经发现异常,只不过当时凉州卫的百户杨一平治军极严,而且他一直极善用兵,你一直怀疑他将大部分兵士假扮为马匪,在凉州周边活动,既作警戒,又提高实战力,又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但是马匪长年在外活动,你无法确认真正的人数,一直证据不足,不敢任意上报,直到这次战斗中,你才确认了这种战术,也基本确定了凉州卫的战斗备员人数,但是你不了解,为何凉州军饷竟如此缺乏。” 李屠夫眼前一亮:“对啊,我早就发现了问题,只不过这个情况迷惑性太大,杨一平想要迷惑西夏人,自然要把保密工作做好,我花两年时间来调查整个过程,实属合理,张大人,你觉得你才适合做情报工作!” 张卫年苦笑:“我只是善于报告罢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去搞情报,只会坏事,不说这个,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你也需要提云家的事,把云家的底细报上去,有些话,我不适合说,你却适合说,而且可以说得很仔细。” 李屠夫连连点头:“对,云小姐的身份,云家内部的关系和结构,通过我的情报上传,可信度就会大大上升,再加上有你的佐证,那个才来没几天的俞不凡,只怕敌不过我们。” 张卫年笑了! 李屠夫也笑了! 杜西川却在一旁泼冷水:“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如果是昨天的俞不凡,确实如你刚才计划的一样,可是今天他有了一个盟友,杨一平很可能会帮他,他的根基会变得不一样。” 张卫年一愣,摇头道:“不可能,杨一平和我搭档了那么久,他的个性我最了解,他是不可能与俞不凡尿到一个壶里去的。” 杜西川把今天地酒楼时,俞不凡和杨一平认亲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三百多年前的老祖宗,这个事情也太远了、太扯了吧?”李屠夫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卫年也点头:“杨一平老谋深算,不会轻易被俞不凡给套进去的。” 杜西川摇摇头:“你们都知道杨一平的才能的,这样的人,这些年中一直在我们这个不死不活的凉州城当一个百户,你们觉得,他的心里能痛快吗?你们觉得,他不想有所变化吗?” 云暮然在一旁道:“俞家在兵部的势力不可小觑,杨一平也是人,也有私心,也想把凉州建设强大,只不他以前一直认为俞不凡搞不定粮饷,凉州没有钱,所以一直在选择韬光养晦,但如果俞不凡这次能搞定粮饷,杨一平的心思可能会变化的!” 李屠夫苦笑了一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何况杨一平天生就是将才,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于窝在凉州?” 张卫年却是坚持道:“这一点,我与你们的观点不一致,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傻子,而杨一平就是那种最傻的傻子,他身上有古墨者之风,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这个人像一个侠客多过于像一个百户。 他的理想,就是保凉州的一方平安,至于升官发财,他根本就看不上,试想一下,俞不凡没来的时候,他的实力就足以轻易的压倒凉州县衙,可你们见他什么时候想要争权夺利过吗?所以,如果俞不凡想让人去送死,杨一平一定不会同意!” 第337章 你想简单了 杜西川想起他与杨一平打交道的这些年,似乎张卫年说得也是没错,不过呢,杨一平这个人太让人难以看透了,他的外表下面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杜西川与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也只是掌握了一些小习惯,其余一无所知。 最后,云暮然道:“不管怎么样,云家也帮了凉州卫这么多年,杨一平再怎么着,也不会落井下石。” 杜西川哼了一声:“小然姐姐,这件事是你想天真了,万一杨一平觉得是云家贪墨了军饷,让凉州这些年无兵无防呢,他会不会对云家恨之入骨呢?” 云暮然立刻闭了嘴 这种可能性大到没边,反正如果换她是杨一平,她肯定要把云镜抓起来,再来个诛连九族。 她的脸色凝重:“杨一平对凉州的一草一木简直了如指掌,在凉州百姓中的威信又高,如果他存心在跟谁作对,谁就没有好果子吃,云家也是一样。” 几人还在讨论的时候,二愣子急急忙忙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主簿,见到张卫年后,他连忙禀报道:“大人,不好了,刚才张卫年带兵进来,把衙门里的黄册拿走了!” 张卫年一愣,问道:“怎么可能?衙门里的黄册堆积如山,他全拿走了?” 主簿摇摇头,又看了一眼云暮然,说道:“其他的都没拿,就是把云家的黄册给拿走了!” 张卫年怒声吼道:“那你是干什么吃的,他说要来拿,你就让他拿走了?” 主簿哭丧着脸:“他进来的时候,说是凉州卫有士兵出了问题,要来查黄册信息,我跟他说不合规矩,可是他说他是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自然有权知道下属士兵的信息,我想着虽然这不合规矩,可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与他闹的太僵,所以便同意了查询,结果他让士兵把我隔开了,查询了一通,自顾自走了,我不放心,在他查询过的黄册中对了一遍,才发现少了一本黄册,而少的那本,正是云府的黄册!” 张卫年拍案而起:“简直无法无天,大渊律法明文规定,军队不得干涉地方的行政管理。这黄册管理是我衙门的事,他居然敢带兵来抢,这不是等同于造反吗?” 杜西川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件事的错误在我,刚才俞不凡故意在我面前说什么要追求小然姐姐,又拐弯抹角的说什么小然姐姐迟早会落入他的手掌心,我一时不察,便说起了云师叔当初已经宣布与小然姐姐断绝关系的事,反而提醒了俞不凡,让他起了防备之心。” 张卫年的怒气兀自不息,气冲冲道:“这个跟你没有关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大渊朝有明确律法规定,军队不得干涉地方,地方也不得干涉军队,如果军队干涉地方,轻则降级撤职,重则充军,最严重的,直接可以定为谋反之罪,俞不凡此举,简直是大逆不道。” 主簿几乎从未看到过张卫年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地浑身发抖,战栗着道:“大人,问题是他要来查凉州卫士兵的户藉,也算不能算抢,我们得确是少了黄册,可是当时我被军队的人隔离了,光凭现在少了一本云家的黄册,也不能证明是他拿了啊。” 一旁的李屠夫却突然笑了:“我觉得这反而是一件好事,这俞不凡自以为得计,反而是办了一件蠢事。” 众人一愣,云暮然道:“俞不凡把黄册抓在手上,相当于把主动权抓在手上了,我们再也做不了手脚,对我们来说,不是被动了?” 李屠夫摇摇头:“黄册只不过是一本登记身份的册子罢了,如果你高兴,完全可以按照黄册的格式写一个,可问题在于,你写的黄册并不是黄册,只有放在衙门里的黄册,才能算得上是黄册,如果俞不凡是用合法的手段把这本黄册借走了,那么他的这本黄册就是真的,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拿走了黄册,那么被拿走的黄册就不是真的,恰恰相反,衙门里可以以失窃为由,重新根据底档补一本黄册,就算当时候俞不凡把旧黄册拿出来,衙门里也可以完全不认。” 张卫年却道:“这个事情有点麻烦,毕竟黄册的保管都是历史久远,上面的纸张早已经老旧,极难造假,俞不凡所能拿出的黄册与原本保管的黄册时间相当, 只要有专业人士一看便知,说他是假的,只恐证据不足,对我们不利。\" 李屠夫笑了:“大人,你想,在我大渊,证明户藉身份的,主要包括黄册,底册和鱼鳞图册,其中黄册主要为赋役使用,鱼鳞图册为证明土地所有使用,而底册为大明留档使用,云小姐是女子,以云镜在大渊的关系,云小姐未必需要服役,黄册上的信息必定少之又少。 若需要改变云小姐的户藉,必须要黄册、底册和鱼鳞图册一起改变,其中底册才是重点,黄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张卫年眼前一亮,问主簿道:“李先生所说得是否有道理?” 主簿叩首道:“李先生大才,所说的一句都不差,下官想请问李先生,为何对户籍制度如此清楚,老实说,我凉州这些年中赋役极少,黄册也不严谨,下官对相关情况也不熟悉,却不知道为何李先生竟然比我更熟悉?” 李屠夫挠挠脑袋:“我当年也曾做过主簿,只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早已经事过境迁了!” 张卫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底册和鱼鳞册一起改了,再把云谷松的相关的户籍资料也改了,那就天衣无缝了。” 云暮然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想去找一下俞不凡,看看能不能把拿走的黄册要回来,毕竟这些东西只要被俞不凡拿在手上,对我和云家来说,都不是好事,如果俞不凡能够和解,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杜西种摇头道:“小然姐姐,我觉得你还是想简单了,俞不凡选择在这个时候抢黄册,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根据大祭司所提供的情报,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云家确实有罪,在云师叔不在场的情况下,他需要控制你为他的计划服务。 第338章 你等我回来 在烛火映照之下,杜西川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认真:“小然姐姐,虽然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俞不凡在来凉州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对你有某种强烈的执念,并且认定你一定愿意嫁给他,你要知道,有些男人会为了这种执念做许多疯狂的事,现在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要挟你,拿捏你,如果你上门跟他去商量,便如羊入虎口,到时候你可能吃大亏。” 云暮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表情,她略略思虑了一番,仍然坚定地道:“这一趟,我还是决定要去,此去,我有两个目的,一是我想查一查,大祭司与俞不凡交易的情况究竟是什么,这决定着云家和我自己的命运,我不能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下,而且,我相信,以俞不凡的性格,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在场的话,我一定可以把他的话套出来。” 杜西川摇头道:“不行,小然姐姐,我觉得你有点盲目自信,俞不凡是俞家这样的大家族所培养出来的,二十出头,便已经是千户,虽然他这段时间在凉州的表现很拉胯,可是你不能真就觉得他只有这么一点本事,过于轻视一个人,你会吃亏的。” 云暮然又是沉吟了半晌,秀美的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良久之后,她轻咬贝齿,轻声道:“西川,你所说也极有道理,可是你想,俞不凡明知道张大人是你老师,仍然带兵抢黄册,不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逼我见面吗? 黄册只是其中一种手段,如果我不去见面,明天后天,他也许就会找借口去云家的产业动手,而且可能越闹动静越大,直到我不得不面对他,到那个时候,双方便是剑拔弩张,再难回头,想要和解的成本就会变得太大,不如趁这个机会,互相探探底,最好能彻底把话说清楚,不要双败俱伤。 至于危险,会有一点,但也不会太多,俞不凡总还是想要云家的产业,只要双方互有需求,一切便都有得谈,现在钦差还没到,纵使杨一平帮他,他也不能绕过张大人直接扣押我,他更何况他刚才还在跟我说和解,要大家合作做生意,总还是要先礼后兵才是。” 她牵过杜西川的手,小心翼翼地道:“西川,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一个女孩子会吃亏,可是我也掌管云家一段时间了,懂得处理这样的场面,难道你希望我以后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永远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相夫教子吗? 俞不凡至少是堂堂大家族出来的,不至于做出欺负暗室之事,而且我让田七婆婆陪着我一起去,肯定不会有事的。” 张卫年也在一边道:“俞不凡虽然做事轻率,可真要算起来,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而且比一般官员还要自律一些,也有底线一此,在这件事情上,我赞同云小姐的看法,可以接触一下,双方互相探探底线,等大家的以后都有好处。” 一旁的李屠夫也道:“根据我们白马寺的情报,俞不凡到凉州以后,没有去偷偷去妓院花巷的纪录,足以证明他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急色的人,云小姐此去,应该不会太危险。” 眼见众人都表示赞同,杜西川只好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决定了,那小然姐姐便去一趟吧,还请田七婆婆辛苦一趟。” 门外的田七意气风发:“如果俞不凡敢有什么不轨之心,老身直接将他碎尸万段抛到雪原上去喂狼。” 云暮然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俞不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张卫年对一旁的主簿吩咐道:“田主簿,立刻就把云家的黄册补回来,还有,云小姐原名云若溪,是原来衙门里田师爷的女儿,十岁的时候寄养到云老师家中,这才改名云暮然,现在云老爷已经不再认这个干女儿,所以,从此以后,就只有云若溪,再没有云暮然,明白吗?” 主簿一听,顿时有点晕头转向:“老爷,这云小姐怎么会是老云师爷的女儿呢,老云师爷的女儿不是已经......” 张卫年的眼睛一瞪:“怎么了,田主簿,我说得话有这么难懂吗?你是不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主簿了?” 主簿终于反应过来了:“是是是,云镜云老爷原来有个义女,现在没有了,回到云老师爷家中去了。” 张卫年这才略略满意,问道:“县衙里的黄册被偷了吗?” 主簿连连摇头:“黄册一直都放在那里,跟底册和鱼鳞册等完全相符,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偷过,如果外面出现黄册,那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伪造的,该治罪。” 张卫年摸着自己的胡须,终于表示了满意:“极好,今天晚上本官要去向云老师爷道喜,明天一早,本官和云老师爷一起,为云小姐办理归宗的仪式!” 云暮然向张卫年福了一福:“多谢大人!” 张卫年哈哈大笑:“西川是我的学生,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屠夫道:“我让人去查一查,俞不凡是否还有其他异动,如果发现了,便让人紧急通知小神医。” 云暮然又对杜西川道:“小西川,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连轴转,还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去一趟俞不凡的住处,最多一个多时辰便回,你便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亲自给你做好早餐。” 杜西川下意识不希望云暮然去冒这个风险,可是他转念一想,他也没有资格一定要替云暮然做决定,而且这件事又涉及到云家,不让云暮然当面问一问,云暮然终究还是不能安心的。 而且云暮然刚才说得对,就算将来两个人成了亲,云暮然也依然是云暮然,而不是杜门云氏,她将来总是要独立面对许多人,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让她从此不与人接触,总是太自私了! 第339章 究竟要干什么 于是他便点点头:“好的,万事小心,自身安危第一,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不然我放心不下,总也睡不着的。” 云暮然有些歉疚地向他笑笑,轻轻点头道:“好,你等我!” 众人都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二愣子、卓玛和刘咏晴,杜西川替卓玛察看了一下伤势,又和二愣子简单聊了几句,便从书屋拿了一本《春秋》,坐在正屋上,一边翻看,一边等着云暮然回来。 才看到没几页,却听到屋后外门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有人那里徘徊,这时候在在屋中的,必定只有刘咏晴,便喝道:“刘咏晴,有什么事直接进来说,鬼鬼祟祟的,做惯了刺客永远改变了习惯了?” 刘咏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坐到杜西川边上,问道:“小神医,你究竟是什么人?真是任平生和乌云公主的儿子吗?” 杜西川摇头道:“不是!” 刘咏晴还想再说什么,杜西川却打断了她,说道:“刘咏晴,我知道你心里带着秘密,而且是大秘密,跟西域那些大家族有关,可是你的秘密我没兴趣听,而且我还要告诉说,如果你想要活命,就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我不想听,也不想让我周围的任何人听,我不想他们因为你的什么狗屁秘密而置身于危险之中,明白了吗?” 刘咏晴顿了顿,眼神凄苦,声音黯淡,说道:“所以你故意不帮我治愈,就是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老老实实去给黄征当媳妇吗?” 杜西川冷哼一声,淡淡地道:“刘咏晴,你省点玩套路的力气吧,你以为这样装柔弱装无辜,在我面前会有用?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曾经用这样的套路,想要逃避治病或者不肯支付药费?我可以告诉你,在我这里,这样的套路,从我十一岁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刘咏晴脸上的委屈表情更甚,甚至眼角已经悄悄有泪渗了出来:“我知道放弃做一个杀手是当时我自己的选择,可是小神医,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涉及到整个大渊的安危,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置大渊上亿人的安危于不顾!” 杜西川丝毫不为所动,嗤之以鼻道:“你省省吧,如果大渊上亿人的安危,要靠你来保护的话,那如同今天一个乃蛮族的小男孩跟我说得话,大渊还不如早点亡了算了! 再说了,对凉州来说,大渊是最大的牵绊,也是最大的束缚,凉州是靠自己活着的,而不是靠着大渊,如果没有大渊,凉州人也许还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所以不要拿这套大道理来诱我,我只想管管我身边的朋友,除此以外,就算整个大渊人都死光了,跟我有多少关系?” 刘咏晴一愣,收住了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来看杜西川的脸,可是杜西川无喜无悲,她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任何的表情。 这几天的举动,让刘咏晴觉得杜西川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伟大之人,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她又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杜西川指了指门口:“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这样的对话,我希望会是最后一次,你的经脉虽然濒临破碎,但并不是没有完全修复的可能性,可是如果你继续这么折腾,那么我就把这最后的一丝可能性给灭掉,让你从此真正只能乖乖当一个凉州媳妇!” 刘咏晴下意识站起了身,可她还是不死心,问道:“我还有一个秘密,跟你有关,而且对你很重要,想用来交换一个条件,你只要答应带我去五散关找梁中野,告诉他我是厂卫的人,我便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对你非常重要,错过了,你会后悔终生!” 杜西川用手指了指门口:“马老三那一队人中,一大半都有家小,他们躲在凉州,每天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只是为了求一条生路,让妻儿老小可以勉强生活下去。 他们已经很惨,也已经很努力了,这样的人,至少有资格可以活下去,可是他们的最终命运,还是如同那个被牵着线的木偶,想毁掉的时候,就被毁掉了。 三天前,他们其中一个成员的小孩跑到衙门口要找我报仇,他才刚十岁多一点,这么冷的天,连个完整的鞋都没有,他妈是瘫的,他还有一个弟弟要养,而这一切,就是你这种人随便下得一个命令所导致的。 你们总觉得自己很伟大,动不动就说什么国家命运,可那真的是国家的命运吗?是皇帝的命运吧,是那些权贵们的命运吧,老百姓还不是一样的苦,凭什么那些好事都是你们承受着,而那些悲惨都是马老三这样的人承受着?“ 刘咏晴顿时哑口无声,下意识想要否认,却终于没有敢否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杜西川一见到她便如此讨厌她,她也知道了,杜西川多少已经从极境堂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了。 在这种情况下,杜西川没有把她的消息告诉极境堂,也没有彻底废了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容忍了! 她嚅嚅连声,终于还是想试一试,小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我体内取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和凉州卫的人,居然这么厉害,我......” 杜西川怒不可遏,厉声道:“滚!” 刘咏晴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向门口走去,可走了一半,她的脚步一顿,回头道:“算了,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天你和耶律保保在城门口喝茶的时候,耶律保保是不是用豹涎香和金叶龙香来对付你?” 杜西川一愣,下意识回答道:“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刘咏晴道:“被你打翻之后就掉到了地上,你与耶律保保打完架后,极境堂的人并没有收拾,可是俞不凡的人却把两种香都收起来了,你猜,俞不凡拿到这些香料,究竟要干什么?” 第340章 故人 刘咏晴的话还没有说完,杜西川已经蹿了出去,空中传来他的声音:“如果小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俞不凡的居所在凉州城内,离城门不远处的官驿之中。 凉州城的官驿才约一亩多地,一个小院子,里面修了一个二层小楼,俞不凡一行共四十多个的,加上马匹,只好可以填满一个官驿。 凉州城一向没有什么官差来往,官驿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着,俞不凡来了,正好可以暂时利用着。 云暮然、田七以及香云到达官驿的时候,夜已经极深,可官驿内外仍然灯火通明,显然俞不凡早就猜到云暮然可能来到,所以早有准备。 云暮然心中略有诧异,也让她略微多了一份不安,她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前往,但她没有让香云跟着一同前往,而是等在驿站远处的暗处,小声交代道:“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从驿站中走出来,便去通知小西川,让他想办法来救我。” 香云极是机灵,点了点头,一猫身躲进了一边黑暗之中,田七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香云,便向云暮然点了点头:“没事,走吧。” 两人走到驿站门口,通传之后,立刻有士兵从驿站内走了出来,把两人迎了进去,只见驿站大堂内点了十数支蜡烛,把整个大堂都照得亮堂堂地,数名士兵神情肃穆,巡逻在驿站在各处要害,足见俞不凡的治军还是挺有一套的。 士兵把云暮然和田七迎到楼梯口后,交代道:“请田七婆婆在此止步,俞大人希望单独与云小姐谈谈。” 田七一愣,立时拒绝道:“不行,我一定要陪在云小姐的身边,如果俞大人不同意,我们立刻回家。”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到二楼的第二间客户内传出声音道:“田七婆婆不必如此紧张,我对云小姐没有恶意,而且,我们是故人,我不会伤害她的!” 田七顿时一愣,奇怪的望着云暮然,问道:“小然,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云暮然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其余也谈不上认识,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而且不光我见过,你也见过。” 田七大为惊奇,问道:“什么时候?” 云暮然道:“十年前,爹带我去神京,在一条巷子的破庙门口,那个带着小乞丐打架的少年,你还记得吗?” 田七瞬间回忆起来了,十年之前,云镜带着云暮然去神京访客,在一个破庙门口,见到了两个锦衣少年在那儿慷慨陈词,号召一群小乞丐各自加入自己的队伍,保卫国家,并且向他们承诺,只要他们打赢了,一定会给他们吃好吃的。 然后,两队小乞丐在两个少年的带领下,狠狠打了一架,赢得的一队,在一名锦衣少年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去下了馆子吃好吃的,而输的那一队,虽然没有去下馆子,但是锦衣少年还是让人去买了很多的白面馒头,让那些打输的少年,每个人都吃了个饱。 田七仔细回忆起那两个少年的相貌,与俞不凡进行映证,终于依稀对比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地问云暮然道:“你是说那个给白面馒头的男孩子,就是俞不凡?” 云暮然点头道:“是!我后来才知道,我爹把车停在那儿,是有意图的,又或者说不是我爹的意图,而是云家和俞家的共同意图,是想让我能早一点认识俞家的这一对堂兄弟。 只是我实在很难喜欢这样的人,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人,是最狂热的野心家,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拖入战争之中,不过俞不凡这个人总还算有良心,最后还是把白面馒头给了那些孩子。” 田七又道:“你一直说,世家的孩子更有底线,是因为俞不凡最后确实给了白面馒头?” 云暮然又道:“对,他完全可以耍那些小乞丐,以他的身份,那些小乞丐根本不可能报复他,但他最后还是给了馒头,而且他自己也跟着这些乞丐一起吃馒头,足以证明他至少没有那么自视甚高,视生命为草芥,所以我才一直觉得他会有底线,有良知,愿意与他聊一聊。” 田七点点头,那个时候的俞不凡虽然输了,可是输了的俞不凡反而更加让人看好,连田七都觉得那个少年并没有那么坏,她吩咐道:“好,既然如此,你便上去吧,如果有任何问题,你只要轻喊一声,我便上去接你。” 她指了指几个士兵:“这些人,对我而言,跟泥塑的没有什么区别!” 云暮然点点头,随着引路的士兵,拾级而上,他还没到第二间房门口,房门已经打开了。 俞不凡站在门口,并没有穿戴沉重的盔甲和头盔,反而穿着一套素雅的丝绸长衫,身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充满了力量感。 这套长衫材质极好,显然出自名家之手,裁剪得十分得体,不仅凸显了他的气质,更将他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若是寻常凉州少女,必然为之倾倒,饶是云暮然,也不得不承认,光是对比颜值,杜西川真的不如俞不凡。 俞不凡把云暮然引入房中,正要关门时,云暮然却喊道:“孤男寡女,暗室相见,已不合理数,既然大家光明磊落,还是不要关门吧。” 俞不凡居然点点头:“云小姐考虑的是,确实是我失礼了,那便不关门吧。” 云暮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的警惕略略放下了些。 俞不凡的客房也极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套盔甲和一些兵器以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以外,便只有一个火盆,此刻其中炭火正旺,烧得整个房子都暖烘烘的。 俞不凡指指火盆道:“我是军旅之人,平时是不用这种东西的,只是猜到你可能要来,所以才让人特别烧了这个东西,现在屋里应该比较热,你要不要除下外套?” 云暮然摇摇头:“不必,我的武道也入三境了,这点寒热对我而言,影响并不大!” 第341章 交锋 俞不凡又是点点头,把一个凳子拖到门口的位置,旁边放上一个茶几,而把另一个凳子放得颇远,然后指着门口的凳子道:“云小姐,我知你对我不放心,你便坐在此处吧,我坐得远远的。” 看着俞不凡如此知礼,云暮然心头的警惕又放松了一些,她也不再矫情,便坐了下来。 俞不凡坐得远远的,说道:“云小姐,你果然就是当年那个坐在轿中的小女孩,而你果然也记得我,我们之间可真是有缘份。” 他其实根本就不记得云暮然,毕竟俞家在京城如日中天,作为三百年来一直能在朝中屹立不倒的开国功臣家族,俞家不仅在朝堂上占据着重要位置,门生旧将更是遍布天下,称得上权倾朝野,而云家是商贾之家,在大渊朝地位低下,俞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关于云暮然的资料,是俞不凡在离京的时候,俞家专门给他看的,俞不凡当时也只是以为俞家是让他熟悉凉州的情况,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这件事,才明白俞家与云家早有结盟之意,而他也早就被俞家安排好,要作为与云家联姻的对象。 从某种角度而言,当家族让他与商贾之女进行联姻之时,其实已经放弃了他,只是他自己自视过高,完全没有察觉而已。 可现在的俞不凡反而觉得这样的安排也许也不错,至少他与云暮然之间已经有了明确的“感情基础”。 云暮然的脸上没有任何所谓再见的喜悦,只淡淡地道:“俞大人,七八年前的事情,只是偶然,谈不上缘份,更称不上故人,而且我夤夜来访,也不是来叙旧的,只是来向大人要回大人刚刚拿走的东西的。” 俞不凡笑了:“张县令可真是疼爱杜西川啊,我才去查了查资料,消息居然就传到了你耳朵中,可真是了不起!” 云暮然的脸上略有蕴色,声音中也略带了一丝愤怒:“俞大人,今天下午相逢的时候,俞大人言辞凿凿,要与我和西川和解,还要一起打造凉州,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大人的说法居然全变了,这便是神京中世家子弟的风范吗?” 她的话音才落,门口有待从进来,在云暮然身前放了一杯茶,又在俞不凡的面前放了一杯后,向两人施了一礼以后,退了出去。 俞不凡拿起杯茶,向云暮然举了举,然后道:“这是我从神京带来的蒙山云雾茶,在神京之中也算得上上等的好茶,我最是爱这个口味,您这样的大家闺秀,想来一定熟悉茶道,我们便一起来品一品这茶,我相信,这种口味一定是凉州这边所没有的。” 云暮然的手没有动,脸色依然淡漠,说道:“我再一次告诉你,这么晚了,我还愿意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我们还有和解的可能性,如果大人继续玩这样无聊的把戏,那我们便没有谈得必要了。” 俞不凡的脸色有点失望,他站起身,走过来,端起云暮然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的茶倒了小半杯在自己的杯子里,举起杯子,吹了吹,然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微闭上眼睛,赞了一句:“香远溢清,弥而后新,一百多两一钱的茶,果然是好茶。” 云暮然平静地看着俞不凡的表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俞不凡悠悠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又坐下来道:“云小姐,这杯茶喝不喝,你可要想好了,我可一直念着旧情,才对云家诸多优容,才会愿意与你一起谈合作,可是任何合作,都是要有互信基础的,我已经把你的茶水倒进我的茶杯了,也当面喝了,这就是我的诚意,如果这种情况下,你仍然不愿意喝这茶杯,那我们之间,能谈什么信任,又谈什么合作共赢?” 云暮然坚定地摇摇头:“俞大人,不必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事,咱们开门见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要我怎么做,一切都可以明说,先把事情说完了,我们再喝这杯茶,我向你保证,走之前,我会喝掉这杯茶,给你这个面子!” 俞不凡脸色陡然一变,突然猛地把茶杯向桌子上一顿,茶杯内的水顿时晃出了不少,他高声喝道:“云暮然,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们云家贪墨了朝廷拨给凉州的饷银,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我还允许你坐在这里,而不是关到牢里去,那里我对你还有点情愫,如果你不珍惜,那我就会让你知道一个女囚进到牢中去需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究竟会如何黑暗!” 这个声音让楼下坐在坐在一边椅子上的田七眉头微皱,她向二楼的门口望了望,却没有作任何动作,反而在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对已经掌管云家一段时间的云暮然来说,俞不凡种态度实在有些小儿科,半点不可能造成影响。 果然,云暮然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晃动:“俞大人,你觉得我是京城里那些富家千金,随便被你两声吼就能吓软在地,任由处置吗?” 俞不凡哼了一声:“不管你是谁,在国法面前都是一样,你们云家一直依附在凉州城内吸血,以至于凉州防卫不力,民生凋闭,这样的情况,国法容不得你,凉州百姓更是容不得,这样的大罪,你居然无动于衷,还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吗?” 云暮然淡淡地道:“那行,俞大人,我先问你一件事,云镜也只不过是凉州城内的一个商人,却不知一个商人有什么方法可以贪墨朝廷的饷银?是与张大人串谋吗?是与杨百户串谋吗?是与您串谋吗?还是与五散关或者青州串谋吗?” 俞不凡的气势顿时一滞,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话语中的漏洞,他也意识到,云暮然确实与京城中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样。 第342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京城时,俞不凡也曾好多次协办过那些大家族的案子,几乎无一例外的是,但凡是家族倒了,不管平时多矜贵的千金小姐,瞬间变成了没根的浮萍,无头的苍蝇,只要用教坊司的套路吓唬几下,立刻就会乱了心智,或者跪地求饶,或者不顾一切哪怕赔上自己都要与人交易,让人帮忙,如同云暮然这般谈定的,实属少见。 他阴沉的脸,冷声道:“我自不是说你云家贪墨,你云家也没有贪墨的资格,我是说,你云家参与了贪墨案,将朝廷下发给凉州的粮食和装备私自卖掉西夏,不光贪墨,还里通敌国,视与敌寇同谋!” 云暮然呵呵冷笑,说道:“自承平四年起,朝廷从未向凉州下发过一两银子的饷银,没给过一粒粮食,凉州几万居民都被朝廷抛弃,这件事情凉州百姓人人都知道,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云镜也根本还没有到凉州。 这长长将近三十年中,凉州卫和凉州县令上了无数奏折,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这样明显的异常,从神京到青州再到五散关,从内阁到兵部、工部、户部、吏部、礼部,还有锦衣卫和厂卫,竟然一无所察,是真的一无所察吗?还是心虚害怕什么所以不敢回应? 现在发生了乃蛮人的入侵事件,你们为了权力内斗,居然想把这么大口锅扣到凉州城内一个小商人的头上,你觉得,可以扣得严吗?你们朝廷办案,就是这么办得吗?连一点基本的事实都不顾的东西,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你!”俞不凡万万想不到云暮然的说话居然如此凌厉,气势又是一弱,连忙道:“我可没有说你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参与贪墨案了,我只是说你爹曾经参与贪墨案,我早有证据在手,凉州城贩售的粮食,本该是凉州卫的军饷,却被你云家私自卖掉,获取暴利,这些事实,我已经有确凿证据在手,你用不着在这里抵赖了!” 云暮然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凉州城的人都知道,凉州城的粮食和主要补给品是云家商铺通过五散关购得,并且全程由凉州卫的人,也就是大人的部队押送。 如果按照大人的说法,这些是凉州卫的军粮的话,请问大人,凉州卫那些押运的人全都是傻子吗?明明是凉州卫的粮食补给,却帮着云家商铺押回来,再卖给凉州的百姓?又或者说是你们凉州卫与云家勾结,把朝廷下发给凉州的粮食补给全部贪墨了,然后把贪墨的钱全部送给云家了?” 俞不凡眉头微皱,大祭司确实给了他一些关于云家倒卖军械以及军粮的情报,但这些情报模棱两可,无法确定这些一定与凉州贪墨案有关,甚至一定与云家有关,但有了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朝廷这些年中确实向凉州发了补贴,而这些补贴根本没有到过凉州,一定是在中途被人贪墨了,俞不凡只要揭到这个锅盖,就是大功一件。 可是俞不凡并不想简单把此事一报了之,他要把这件事最大程度的利用起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而把云家的一切占为己有,便是他的目的之一。 而要做到这一切,便需要取得云暮然的支持,按照俞不凡的估计,留给云暮然唯一的道路,就是跟自己合作,他需要救她,帮她早下决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云暮然身边,试图去拍云暮然的肩膀,可是云暮然向旁边一缩,大声道:“俞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俞不凡自嘲地笑笑,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道:“云小姐,这里不是堂上,旁边也没有人进行监听,不会把你所说的话记录在案,只是现在情况对你们云家不利,你最好把实际情况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云暮然伸出一个手去,依然冷声道:“云家完不完,跟我没有关系,如果想帮我,就把我要的东西还给我,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如若不然,我们之间就只能是彻底的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俞不凡的脸色如常,丝毫没有恼怒,继续苦口婆心地道:“暮然,你爹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有数,你要相信我,我是想要帮你,只要你能够好好和我配合,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的凉州是我说了算,我还可以帮你做些手脚,等到上使来调查这件案件的时候,你们云家就完了。 你不要觉得杜西川可以帮你,他只是凉州的一个小医生,纵然天赋高点,医术高点,可是有什么用,他太小了,就算将来能成长,你们云家也等不到那个时刻了。 你也不要以为张卫年可以帮你,这次的事情可能牵涉到的风波根本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不仅是张卫年,整个凉州城这些年来的所有官员都可能牵涉在案,到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自身难保,又有谁可以帮你?” 云暮然霍地站起身来:“这些年中,凉州没有得到过大渊的任何援助,甚至五散关上不同意凉州的百姓任意进出关,可是凉州的百姓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大渊人,无论是杨百户或者是张县令,每个人都兢兢业业,维持着凉州的民生吏治和兵防。 云家在这些年中同样勤勤恳恳,称得上凉州的经济支持,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了云家,凉州就会迅速失去民生,然后内乱,崩坏,再也聚不起来,凉州也没有亏待云家,封了云镜义民和大使等等荣誉,为什么到了你的嘴里,竟然变成了什么东窗事发。 你可不要忘了,凉州卫还欠着云家几万两银子呢?却不知云家的东窗事发的,又是什么样的事情?” 俞不凡还要说些什么,云暮然却打断了他:“不过你说的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云家的养女,既然云镜宣布与我脱离父女关系,云家的事情再不会与我有丝毫关系,大人不肯把我要的东西还给我,那我便只好告辞了!” 第343章 中毒 俞不凡摇了摇头,问道:“云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让张卫年你的黄册改了,云家的一切再不会与你有任何关系,你也可以置身事外对吗?” 突然间,云暮然觉得头中有一丝晕眩,张口道:“光是黄册自然是不够,张大人还会把我的身份彻底改掉,从今天开始,我叫云若溪,是云谷松的女儿,与云家再无瓜葛,就算你俞不凡有本事把黄册偷出来又能怎么样,偷出来的黄册还能叫黄册吗?任你俞不凡再使花样,也是无......” 说着说着,云暮然的脑中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居然会把这样的秘密透露出来,不由得她心中大骇。 可刹那间,她的脑中又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传来,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突然间燥热异常,一颗心更如同飞翔在云中,飘飘忽忽无所依靠,整个人只想兴奋的大喊大叫,甚至想要去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虽然她没有服过类似药物,可是田七早就教过她江湖上一些药物产生的副作用,而她现在的症状,显然是着了俞不凡的道。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夺门而出,可是才站直了身体,脚下一软,便又倒在了椅子之上。 她瞬间明白过来,俞不凡一定使了阴招,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了毒,可现在已经太晚,她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艰难地向门口爬行,口中奋力大喊道:“婆婆,救我!” 俞不凡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越过她的身边,合上了房门,笑着道:“云小姐,你不用喊了,田老太婆中得是跟你一样的毒,现在被两把刀架在那里,动都动不了,那里能救得了你,这老婆子屡次坏我的大事,这一次,我可留她不得了。” 他回过身,看到云暮然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向门口爬行着,这样的姿势,立刻让他想起今天在城门杜西川一把抓住他,把他扔给俞彪的情形。 这让他的无名火瞬间发作,走到云暮然身边,一把抱起来,然后远远地抛过去,正好扔到自己的床上。 这一下力量极重,云暮然中毒后本就虚弱,顿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再也爬不起来。 看着云暮然在床上挣扎,俞不凡的某种心态得到了说不出的满足,他仰天大笑,洋洋得意道:“云暮然,刚才杜西川在城门上扔我,现在改成我扔你,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哈哈哈哈,云暮然,你肯定想不到,会这么快落入我手中吧?” 云暮然仰躺在俞不凡的床上,知道大事不妙,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的毒性发作的越来越厉害,手脚完全无力,连坐起身来都根本做不到。 她的心中越来越惶急,又充满了不解,自己从进门开始便处处小心,连一口茶都没有喝,怎么会无缘无故便中了俞不凡的毒呢? 俞不凡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慢悠悠地道:“你肯定想不通,你明明什么也没有喝,什么也没有碰,而且这里还开着门,为什么居然会中了毒,趁你现在还有点意识,我便告诉了你,也让你能心甘情愿地接受现实。 向你求亲的那天晚上,耶律保保前来找我合作,让我帮他们在城中找一个女人,作为交换条件,他可以给我提供一些西夏的情报,还可以提供给我一些立军功的机会。 他知道我境界不高,而在凉州,不论梁中野、杨一平等人的境界都要比我高上许多,于是他便送了我一种特制的香料作为见面礼,这种香料以西域内海豹涎香和金叶龙香混合,可控人心智,就算是江湖中的七八境高手,也会轻易便着了道。 而且这种香最厉害之处,便是可以迷情,江湖中的一些采花之人,最爱用它,往往是无往而不利。 我当然知道他不安好心,他的真正目的,无非是想挑动我们凉州内斗,用这种邪药削弱我们凉州的战斗力,我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这东西不错,可以用来对付天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糟老太婆。 果然,这东西还真好用,那老太婆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就着了道,而你,一个三境,更加没有抵抗的能力,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那个从进城第一天就开始与自己作对的老太婆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俞不凡内心激动的要爆炸,当然,现在美人在床,春宵一刻,才是正事,至于那老太婆,等下先锁上琵琶骨,挑断手筯脚筯,再投到牢里去,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折磨,总是要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全部还回来才是。 云暮然脑中一阵混乱,一阵清明,明白俞不凡所说的不是虚言,尤其是田七现在无声无息,必定也是遭遇不测,那么以自己的那点微末功夫,又如何抵挡得住。她颤声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有事,你事先服了解药吗?” 俞不凡举起云暮然茶几上的那个茶杯,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暮然,其实我是给过你机会的,这杯茶中的,便是解药,只要喝了这杯茶,也就不会中这个毒,现在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我们完全可以畅想我们的未来。 所以我刚才特别强调,只要你喊了这杯茶,我们就有了互相的基础,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将来大家未必没有机会。” “只可惜啊!”他长叹一声道,把茶杯重新放回茶几之上,又说道:“你表面上说要与我和解,可是内心严防死守,完全把我当敌人看,即使我把你的茶倒进我的茶里,当着我的面喝下去,你却依然选择拒绝喝茶。所以,我明白,如果我不用一些手段,你我之间,只能越走越远,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怪不得别人!” 云暮然只感觉浑身越来越是松软,越来越无力,甚至连抬起手都变得重如千斤,心里也越来越乱,越来越慌,她大为悔恨自己的自大,刚才就该听杜西川的话,不应该与俞不凡这样的人进行接触。 第344章 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暗暗咬破自己的舌头,让剧痛给自己恢复一点清明和一丝力气,说道:“俞大人,可是我刚才明明已经说了,只要我们把一切谈透,依然会喝下这茶杯,依然可以做朋友,大家冤家宜解不宜结,没必要非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对吧?” 而她的右手,已经悄悄抓住了袖筒里的一把短剑,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实在不行,她就用这把剑自杀,免得被俞不凡污了清白。 只可惜,她现在全身无力,所有动作都被俞不凡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手才抓住剑柄,俞不凡便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一个箭步跃到床边,掀开她右手的衣袖,轻轻松松把短剑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在云暮然绝望的眼神中,俞不凡慢条斯理地举起短剑,放在眼前细细把玩着,口中还啧啧有声:“可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一定价值不菲吧?可是这有用吗?你爹还有田老太婆可真是够蠢的,你这样的境界,不是应该给了配‘暴雨梨花针’这样的暗器吗?给你配一把短剑,是怕别人脱你衣服的时候不方便,用这把短剑可以快一些吗?” 云暮然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防御能力,她只能试图去努力唤醒俞不凡心中的良知,也为了拖延时间,期待外面的香云早一点察觉到异常,去喊俞西川进来救命。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俞大人,我们还是继续谈谈吧,你可知道,其实今天杜西川很反对我孤身来见你,可是我仍然选择过来和你谈谈,因为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相信,当年那个能够指挥小孩打仗,张开闭口保家卫国,事后又信而有信的小男孩一定是个光明磊落汉子,绝不会变得卑鄙小人的,对吧。 俞大人,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肯定只是在吓唬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给我解药,我们坐下来,有什么条件好好说好吗?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是吗?我也这样想,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坐着说,这么冷的天,这么软的床,让我把你搂进怀里,一边温存,一边慢慢说如何啊?”俞不凡举起短剑,只轻轻一削,便削掉了她外面御寒的那件厚厚的裘皮罩衫束缚的带子,露出里面穿着的长衣。 看着少女曼妙的身体,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得到这一切,俞不凡简直开心的想要仰天长啸,他斜睨着眼睛,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暮然,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今天晚上我们就成了好事,然后从明天开始,就把一个人的以后,变成两个人的以后,你说有多美啊?” 云暮然只好道:“大人,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真对我有意,至少也应该尊重我,应该让我心甘情愿对不对,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不合礼数了!” 俞不凡呵呵冷笑:“暮然,你这种缓兵之计,还希望有人来救你吗?我告诉你,从你们出房子开始,就有人在盯着,如果杜西川出来,也会有人来禀报,这驿站的外围,我还设下了埋伏,就算杜西川现在赶过来,也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乖乖认命吧,不要再动别的脑筋了。” 他举起短剑,一如刚才杜西川在城楼上用劁刀划他一般,也用剑脊在云暮然的身上慢慢划动着。 云暮然全力无力,只能勉强移动身体,避开一些重要部位不被剑脊触碰到。 看着少女的身体因为害怕而产生自然的抽搐反应,让俞不凡某种心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洋洋得意地道:“暮然,其实你应该好好想想,以后我当凉州千户,你就替我管家做生意,再有云伯父相助,我样相互合作,先是凉州,然后是青州,必定打下一片天地,何必跟那个小孩子杜西川玩呢?” 云暮然奋力想扯起自己的衣服,却是无能为力,反而自己的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知道今晚难有幸理,只能骂道:“俞不凡,你敢如此卑鄙,不管是云镜回来,还是杜西川找来,都一定会杀了你!” 俞不凡哈哈大笑:“暮然,再过一会,药力彻底发作,你就会把云家如何参与销赃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这样的话,就坐实了云家的罪名,到那个时候,能救你的,只有我俞不凡,我再和你洞房花烛,成就夫妻之实,你也只能乖乖依附于我,到那个时候,你爹固然会选择与我联盟,杜西川投鼠忌器,又如何敢伤我。” 他向云暮然的脸越凑越近,云暮然越来越是无力,只能拼命试图拉住自己的衣服,护住自己的脸,怒骂道:“俞不凡,为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看着云暮然的脸变得越来越是晕红,眼神中一阵清明一阵迷茫,俞不凡笑得更加开心:“小乖乖,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看不清形势,看在我们是旧识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心甘情愿配合我,我不仅可以把黄册还给你,还可以在接下来的口供中,让你承认自己不是云镜的女儿,如若不然,不仅你会坐实一切罪名,而且今天晚上我就把你送到牢里去,让那些囚犯们也尝一尝你!” 云暮然奋起最后的力气,一口唾沫吐到俞不凡的脸上:“俞不凡,你敢动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俞不凡拿手指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居然放进自己的口中,细细品尝,口中发出啧啧之声:“小然,你的口水可真香,可是这么一点怎么够吃呢,让我去你的口中慢慢寻找,慢慢品尝吧,哈哈哈哈哈......” 云暮然眼看俞不凡的嘴向自己靠近,却没有任何力量阻止,只能闭能垂泪,等待最坏的结果。 俞不凡笑得更加得意,看着少女绝望而又束手无策的眼神,更是让他兽性大发,张嘴便要亲上去。 第345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万分危急之时,却听到门口咚地一声,房间大门已经飞了过来,一道人影闪过,床边的俞不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举到了半空,全身经脉都被制住,半点动弹不得,就连喊叫一声都做不到。 这种情景,白天的时候,他刚刚在城楼上经历过,而现在再次重历,如何让他不明白,抓住他的人,一定是杜西川。 他的吓得魂飞魄散,心里瞬间把那些守卫和传讯的士兵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明明刚才传讯说杜西川从未出门,明明在外面安排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杜西川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就连驿站外的那么多守卫,连一声声音都没发出来,连一个示警的都没有? 杜西川一手如同举小鸡一般举着俞不凡,另一手将一枚特效归元丹塞进云暮然的嘴里,“烛照”引导之下,云暮然体内的毒性顿时如同残雪遇烈阳,消失干干净净。 云暮然本来已经彻底绝望,眼见杜西川突然出现,刚才所受的屈辱顿时化作满腹的心酸,一把抱住杜西川,忍不住号啕大哭。 这是十多年来,云暮然第一次在杜西川面前哭得如此伤心,杜西川万分心疼,随手把俞不凡丢在地上,用一个脚死死踩住了,又伸手取了罩袍披回云暮然的身上,连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然姐姐,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过去了。” 一番安抚之后,云暮然终于慢慢平复了情绪,杜西川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又把她凌乱的秀发一络一络的整理齐,这样的温柔而细腻的动作终于让云暮然的心境彻底安宁,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 可一转眼间,云暮然又看到俞不凡还如条死狗一般躺在旁边,她心里的愤怒再也难以抑制,抬脚狠狠踹在俞不凡的肚子上 。 愤怒之下,这几脚踹得极为沉重,俞不凡全身经脉被封,半点动弹不得,也无法运功相抗,甚至无法呼痛,只能生生受了,在心里叫苦不迭。 云暮然略略出了气,这才向杜西川道歉道:“西川,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向你坦白,这个俞不凡,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的,而且云家族里那个时候可能就有让我与他联姻的打算,我怕你误会,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正直的少年,我才因此觉得这个人虽然是个野心家,但本性不坏,又想到俞家背后的实力和我们云家背后所牵到的利益,想到他是凉州卫的千户,所以才一直想要与他和解,但我的自己心里,绝没有和他有半点私情。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家伙会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如果你再晚到一点点时间,我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那样的我,可能真的再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对不起,西川,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我以后以后我一定听你的,再也不会擅自作主了!” 杜西川笑了! 这段时间以来,在他的内心总隐隐感觉在云暮然和俞不凡之间有一些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东西,而今天云暮然向他主动说明了一切,也让他内心的那点阴霾彻底一扫而空。 他牵起云暮然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诚心诚意道:“小然姐姐,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独一无二的小然姐姐,是独立自主,有自己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行动的小然姐姐。 所以,你该有你的人生,该由你的决定,你不应该为了任何人,包括我而活着,而是应该活成你自己的样子。对于一件事,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决定,这无可厚非,我会与你争辩,但是不会强行替你决定。 遇到了今天的事,这不是你的错,而是这家伙太混蛋,你不能因为别人的混蛋,就觉得自己有问题,以后你该是什么样的小然姐姐,还是什么样的小然姐姐,不要刻意改变自己,更不要刻意委屈自己,只是以后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就行了!” 少年的笑如同一缕春风,彻底化解了少女心中的那份彷徨和不安,也让她终于彻底恢复了理智,她向杜西川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松开了抱着杜西川的手,开始在屋中四处翻找起来。 多年的行医经验让少年明白,这个时候,最需要的,还是释放女孩被积压的情绪,不要让这次的事件在女孩的心里留下阴影,所以他一只脚踩在俞不凡身上,身体定定没有动,只看着女孩在屋子里东翻西找。 云暮然很快在一个柜子中找到了那本失踪的黄册,她兴奋地举起来问杜西川道:“西川,我们今晚主要的目标是来找黄册,现在既然找到了,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杜西川又是笑笑,他指了指脚下的俞不凡,说道:“不急,小然姐姐,这俞不凡一次又一次的挑衅我,我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原谅他,可没想到他变本加厉,现在直接突破了我的底线,我想,我必须履行我曾经许下的诺言,好好给他一点教训?” 无名的恐惧向俞不凡全身炸毛,他想向云暮然忏悔,向云暮然求饶,他想说自己只是太爱你,只是一时糊涂,可是没有用,杜西川的真力渗透进了他的四肢八脉,他连动一个手指头,发一声声音都做不到,他只能试图表露出一个无辜而哀求的眼神,去祈求云暮然能放过他。 可云暮然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女子,刚才所受的屈辱打破了她最后一点幻想,也让她明白,除非她愿意向俞不凡卑躬屈膝,做他胯下之女,否则她与俞不凡之间已无和解的可能性。 她漠然地看着俞不凡的哀求的眼神,冷冷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俞不凡心中第一次真正泛起了浓浓的悔意,可是在这世间,哪有什么后悔药? 第346章 欢迎加入姐妹队伍 在俞不凡绝望的目光中,云暮然竟微微向杜西川施了一礼:“西川,这一次的屈辱,你一定要帮我讨回来,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最坏的结果,我们今天晚上便去西夏,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把我们赶尽杀绝。” 杜西川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超级归元丹,对云暮然道:“接下来的画面太血腥,你别看了,你把这枚丹药拿到楼下去给田七婆婆,刚才我急着来救你,没功夫管她,你让她吞下丹药,慢慢炼化,便可解毒了!” 云暮然想到了什么,拿起自己刚才的茶杯,递给杜西川,问道:“俞不凡说,这里面是迷香的解药,你闻闻看是不是?” 杜西川拿起茶杯,还没细细闻,便随手扔进了火炉之中,说道:“什么解药?这里面的是另一种迷魂药,你刚才喝了吗?” 云暮然摇摇头,说道:“我自己当然不会喝,这屋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碰,不过我没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可怕的迷药,我什么也没做,连门也一直开着,居然也能中毒!” 杜西川微微摇头:“人心鬼蜮,笑脸魍魉,世间的套路太多,容易让人防不胜防,以后再小心就是了!” 云暮然又回头拿过俞不凡自己的那一杯茶,递给杜西川,问道:“那这里面的呢?” 杜西川闻了闻,随手把超级归元丹又放回怀中,把杯递给了云暮然,说道:“这一杯茶里面掺了赤色海棠叶粉和黑犀粉,倒是可以解毒,效果比归元丹好,你拿去给田婆婆吧。” 云暮然接过杯,心里已经明白了俞不凡的套路,所谓互信的基础,只是让她更快上当而已,她转过身来,狠狠一脚踢在俞不凡的两腿之间,俞不凡痛的冷哼直冒,偏偏不能动弹,也喊不出身来,只能像个蛆虫一样,在地上不停扭动。 杜西川从怀中掏出劁刀,向云暮然挥了挥手:“行了,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你先去救田七婆婆吧。” 云暮然立时猜到了杜西川要做什么,脸色一红,又向着俞不凡冷冷一笑,福了一福:“俞公公,欢迎你加入我们姐妹的队伍!” 俞不凡听到云暮然喊了一声俞公公之后,顿时明白了杜西川想做什么,可是他全身的经脉被杜西川控制,便如同入了梦魇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做不了任何动作,只能干着急。 他瞬间体会到了云暮然刚才的心情,云暮然刚才何尝不是如他现在这般,只能任他宰割,可是顷刻之间,已经是攻守易势,他现在成了那个待宰的羔羊,他现在更在后悔,为什么擒住云暮然后,自己不换一个地方,让杜西川根本找不到呢? 而且,这一次,杜西川根本不给俞不凡说话的机会,让他连求饶都做不到,他的心里隐隐然明白了,杜西川要玩真的,不过想想自己今天的动作,既然自己对云暮然玩真的,换成他是杜西川的话,大概也要玩真的。 云暮然刚离开房间,杜西川便随手拎起俞不凡,腾地一声,抛回了床上,那粗木床的质量极好,俞不凡一百六七十斤的身体,这样扔上去,也仅仅咯吱了几声,一点没有坏掉的迹象。 杜西川从怀中掏出银针、金创药、麻布等等,一一放在旁边桌上,俞不凡吓得全身痉挛,满嘴发苦,目眦欲裂。 可杜西川根本不看他,只管慢条斯理,做得一丝不苟,他的目的,就是要用这样的办法,慢慢折磨俞不凡的神经,便如那些会玩的猫,总爱戏耍那些被抓住的老鼠。 他看到云暮然的那把被俞不凡扔在一边的匕首,拾起来,向俞不凡邪邪一笑,突然间连连挥动,他长年习医,手法本就稳定,在学习不动如山心法之后,手法更加精准,每一刀都贴着俞不凡的肌肤划过,却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 俞不凡一动也不能动,只感觉到冰凉的刀锋不断的划过肌肤,只吓得想要大喊大叫,偏偏又一声都喊不出来,让这份恐惧的滋味又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电光火石之间,俞不凡的名贵外套以及亵裤已经被斩得粉碎,杜西川手掌一拂,掌风飞过,俞不凡便光洁溜溜地露在了外面,杜西川瞄了一眼他下面,发出了一声轻嗤,让俞不凡惊怒交加。 看到俞不凡愤怒的眼神,杜西川心中大乐。 他如同刚才俞不凡对付云暮然一般,用剑脊在俞不凡的肚子上慢慢拖动,嘴中喃喃道:“俞大人,我今天在城楼之上说什么来着,我让你不要再作妖,也不要再对小然姐姐有坏想法,没想到你的记性这么差,才正常了几个小时,便开始变本加厉的作妖,我这个人呢,一向说到做到,你的运气还算好,没有真正伤到小然姐姐,所以,我也给你留条命,不过你那个东西太麻烦,留下来必成祸害,我就替你除了吧。” 俞不凡看着杜西川,杜西川说这些话时如此平静,如此淡定,让他想起了今天杜西川废掉大祭司时的神情,也让他明白,这次的杜西川没有半点恫吓,自己绝无幸理。 一想到自己从此只能与厂卫为伍,“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梦想真的只能成为梦想,俞不凡内心的懊丧和后悔到达了极致,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拼命想要开口,一会儿希望用俞家的家势吓唬杜西川不要动手,一会又想下跪求饶,希望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杜西川手下留情,可是杜西川没想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所有的声音都被憋在喉咙之中半点开不了口。 杜西川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情,举起短剑,开始替俞不凡备皮,那冰凉的刀锋划过俞不凡小腹的时候,比刚才削去衣服上更要恐惧数倍,只吓得俞不凡想要尖声大叫,偏偏所有的叫声只传到喉咙口,便再也发不出来,这样的恐惧远比杜西川用刀直接在肚子上开划可怕上十倍百倍。 第347章 刀下留人 杜西川替人动过无数次手术,如何不知道这种恐惧的可怕,可他的目的,就是要折磨俞不凡,让俞不凡体会到这种最绝望的感觉,只有这样,俞不凡以后才再也不敢作妖,也不敢报复。 他回头拿起劁刀,用火钳夹起一块燃烧着的炭火,细细地灼烧着劁刀的刀锋,一边却慢条斯理地道:“俞大人,不用担心,我的刀功很好,疼痛不会持续太久,而且我也能保证那个地方不会发炎,只要到明天,你就可以正常撒尿,当然,从明天开始,你得学习蹲着,不然会乱飙,今天到明天的时间里,你最好少喊水,不然你的肚子会鼓,会疼,一定要注意哦。” 俞不凡吓得魂飞魄散,豆大的汗珠开始从额头上不停渗出来,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之色,杜西川微微摇头,举起刀道:“晚了,俞大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传宗接代的事,等下辈子再做吧,接下来的日子里做个好人,不然下次再断的,就不止命根子了。” 他正要挥刀斩下,只听门口一声断喝道:“刀下留人!” 一个人从门口冲进来,举掌向杜西川击来,杜西川不退不让,单掌挥出,与他单手接在一起,只听啪地一声轻响,如同平空打了一个霹雳,一阵劲风激起,两人衣服向后飘动,身体却都纹丝不动,这一掌刚好打了个半斤八两。 杨一平怔怔地看着杜西川,杜西川却平静地看着杨一平。 “你居然已经六境了?” “你明明就在附近,刚才为什么不救小然姐姐?”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可杜西川没有开口回答,因为这样的回答没有意义,反正他得确已经是六境了。 而是杨一平却认真回答道:“我刚才得确是想要救人,不过看到你急匆匆地赶来,我想,这样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是留给你。” 杜西川点点头,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对杨一平很是信任,他相信杨一平不会任由俞不凡欺负云暮然,他淡淡地道:“这个理由我接受,你走吧,接下来的场面,如果你在这里,以后不好交代。” 杨一平摇摇头:“小兽医,他是凉州卫千户,我的上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上级受伤而不出手,所以,我不能退。” 略顿了顿,他又道:“这次的事情,是他不对,可是,云小姐并没有受伤害,这事并没有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来作保,让俞大人以后再也不会胡作非为,你便饶过他这一次如何?” 杜西川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意图退让之色:“杨大人,你不必要为他求情,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求情,我已经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也警告过他无数次,我只想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杨一平满脸羞愧,低声道:“俞大人确实有点幼稚,可是他毕竟是凉州卫千户,领凉州事,好吧,我也知道你不会在乎这些,就看在我照顾你们师徒这么多年的份上,放他一马行不行?” 杜西川哼了一声,反问道:“杨大人,你是怎么说出你照顾我们师徒这句话的,我师父和师叔是谁?任平生的大徒弟和三徒弟,而且是天资极高的正式弟子。 就算我师叔那种不成器的,也能是七境,就算是他们教了一个我这样的徒弟,也已经是六境了吧,那我师父和师叔的真实境界就算不是九境,至少也得是八境吧,他们能留在凉州那么多年,已经替凉州救了无数人,也替你挡了不少麻烦,是他们在帮凉州,而不是凉州在帮他们。” 杨一平梗着脖子:“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懂,当年你师父和师叔来凉州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如果不是我杨家想办法替他们隐瞒着,以你师父和师叔这样的名气,怎么能隐藏下来,不被任何人发现呢?” 杜西川一愣,觉得杨一平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师父和师叔这样的人中龙凤,随便在那里一站,便是耀眼的新星,如果没有杨家这样的地头蛇,想要隐藏确实不方便。 他随便冷哼道:“杨大人,不要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你与我师父他们,必定是一次交易,你帮他们隐藏,他们帮你解决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杀一些必须要杀的人,对付一些可能来袭的高手,当日你跟耶律保保说,凉州城是有底气的,这底气就是我师父和师叔吧?“ 杨一平干咳两声,有些尴尬,回道:“他们两个人这样的实力,如果什么也不做,岂不是太浪费了,自然要人尽其才的,而且凉州的底蕴也不止他们两个,我也并不只是请他们两个人出手。” 杜西川倒也认可杨一平的解释,杨家盘踞在凉州三百余年,一直在凉州卫中担任着重要角色,甚至可以说是凉州卫的实际掌控者,也是真正的地头蛇,哪怕是那些厉害的过江龙,也免不了要给杨家面子的。 说到这里,杜西川的脑子中突然跳过一个什么,让他突然之间愣住了,杨一平见杜西川突然之间如同卡了壳,顿时有些不解,问道:“小兽医,怎么了,你不相信我刚才所说的话。” 杜西川摆摆手道:“等下,你别说话,我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异常,你让我想想是什么。 杨一平点点头,也不催促,反倒随手搬起门口云暮然刚才坐过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静静地等着。 只有俞不凡在心里急得要跳脚,咒骂杨一平为什么赶紧解救他,可他也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杜西川终于想到是什么样的异常,也是杜西川这几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关于孔媛之死的真相。 按照杜远当初的说法,孔媛的死因,是因为孔媛醉心武学,一直想要寻求超脱之法,她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一张可以炼成超脱药的药方,练成了一种超脱药,可服下之后,她没有超脱,反而过世了。 第348章 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那时候杜西川还小,不知道孔媛是天下第一高手任平生的徒弟,又加上悲伤过度,根本不曾去怀疑孔媛的死因。 可是现在知道孔媛的身份,再回想自己年幼时孔媛所表现的种种神奇,杜西川完全可以确定,孔媛必定是九境的,或者说至少也该是八境巅峰的高手。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服了自己炼的药而毒死呢?于是问道:“杨大人,我师叔这样的高手,医术更是远在我之上,旁人想尽办法要毒死她都很难,为什么她竟然会被自己炼的药毒死?真实的情况究竟如何?” 杨一平一愣,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杜西川道:“我以前从未想到师叔的境界竟然会这么高,她至少也是八境吧,不对,八境的人如同哲别一样,很难收得住自己的气势,这样看起来,师叔和师父都可能是九境,一个九境的人,一般的毒药根本没有什么效果,而且她自己也是杏林圣手,只要她不要自杀,谁能毒得死她?杨大人,大家这些年来也算配合默契,你便把实情告知了吧,我师叔究竟死没死?” 杨一平自知想瞒杜西川已不可能,只好挠挠头,苦着脸道:“你师叔究竟死没死,我确实不知道,我当时也不相信这样一个高手,年纪轻轻,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死掉了,可是你师傅说她死了,而且我得确看到你师傅伤心过度,从此变得痴痴傻傻,所以才确信你师叔真的死了,你师叔的尸体,你也是亲眼见到的,你说你师叔死没死?” 杜西川翻了翻白眼:“我师叔若要假死,至少有十几种方法让我根本查不出来,而且我当时伤心过度,也是听了师父说师叔死了,根本没有细细探查,怎么能查出师叔是真死还是假死?” 杨一平居然反问道:“那你的意思,你师叔是假死,你师父也是假疯,这次你师父搞得是假爆炸,他也是假出逃,最大的可能性,是你师父得知了你叔师的消息,或者说这是你师父和你师叔早就约定好的时间,他现在已经找你师叔去了?” 杜西川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我师父肯定是假疯,我师叔是不是假死,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家伙不靠谱,把我一个小孩子丢在这个鬼地方,自顾自去逍遥快活,总有一天,我找到他们,如果他们两个已经生了个小孩,我便天天揍他,把我以前受过的,十倍返还!” 杨一平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杜西川已经确信孔媛没有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有什么样的消息,比这个消息更让他开心呢? 虽然杜西川似在咒骂着杜远和孔媛,可他的心中一定无比思念,甚至可能思念到发疯,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思念,也欺骗自己,让自己不要马上去找他们。 不管他是一个怎么样天赋出众的人,他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能呆在爸爸妈妈身边,所有失去妈妈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母亲能重新从天上回来。 他只能继续劝杜西川道:“小西川,既然你得到了这么好的消息,心情是不是好了一些了,我们来聊聊当下的局面吧,俞不凡虽然可恶,虽然他犯了法,可是审判他的也应该是衙门,你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处他的刑。” 杜西川呵呵冷笑:“杨大人,你觉得说这样的套路有意义吗?你觉得在这凉州,我们都需要特别在乎什么律法不律法的吗?” 他在屋子中挥了挥手,问道:“杨大人,你也知道这屋子中气味的异常了吧,你也在身上放了黑犀粉辟毒了吧,你既然要说规矩,那我们就说一说规矩,按照江湖规矩,用这样的迷香,是不是按照对付‘某贼’的方式处理,我断了他的根,合江湖规矩吗?” 杨一平顿时语塞,江湖中早有追杀令,凡是用豹诞香和金叶龙香混合香害人者,即视同采花贼,人人得而诛之,俞不凡敢用这种香谋而良家少女,杜西川这样处理,人人只会拍手称快,夸他是少年英雄。 他只好强词夺理:“小西川,那个,他毕竟是凉州卫千户,是朝廷命官,也不知道规矩,所谓不知者......” “停!”杜西川已然打断了他,“杨大人,我愿意停下来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是杨百户,这些年来你为凉州所做的一切,谁都看在眼里,谁都应该尊重你,我也不例外。 可是,俞不凡今天得罪的是小然姐姐,如果我再慢一点点,小然姐姐就可能被受到污辱,我可以容忍他跟我玩花样,而且他的花样虽然花,却也还不算过分,所以我一忍再忍,只是吓唬他,却没有真对他动过手。 可是我绝不允许他打小然姐姐的主意,一根头发都不行,你能明白吗?” 杨一平也知道此事极难挽回,他还想进行最后的努力,便劝道:“可是......” 杜西川打断了他:“杨大人,你不要开这个口了,别说今天你来求情没有用,就算是师父和师叔都到这里,他们一起求我,我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你还是让开吧。” 杨一平眼神坚定:“杜西川,我不是为了私情,也不是为了世交,更不是为了我的前途,我只是为了凉州城,如果你真的把俞不凡切了,那就会断了他的一切念想,他一定会变得疯狂,不顾一切,歇斯底里。” 杜西川不以为然:“如果他再敢搞七搞八,那就杀了他!” 杨一平断然道:“不行,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让俞不凡发疯,所以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俞不凡!” 杜西川把劁刀收回怀中,目光渐渐变得凛冽而认真,他摆开架势,喝道:“我也知道这一架如果不打,你肯定不肯退,那就打一架吧,也让我看看深藏多年的杨大人,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第349章 缓兵之计 杜西川把劁刀收回怀中,目光渐渐变得凛冽而认真,他摆开架势,喝道:“我也知道这一架如果不打,你肯定不肯退,那就打一架吧,也让我看看深藏多年的杨大人,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杨一平从椅子上坐起来,摆开架势,点头道:“好,杜西川,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但是你毕竟年幼,要论实战,你还有一点差距,而且你今天累了一天,根本没有休息,这样的状态,你怎么打得过我?要不你今天先放了俞不凡,你去休息几天,我们到时候再打,如果打赢了,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不再过问,行吗?” 杜西川呵呵冷笑:“杨大人,缓兵之计呢,你就不必再使了,俞不凡今天这一刀,必定逃不过了的,至于打不打得过,打了才知道,只不过我既然敢打,就一定会打赢,杨大人,我也知道你一向藏的深,可以是没有用,你必输?” “好!”杨一平一声断喝,身形如电,瞬间踏出一步,右掌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地朝着对方的头部和眼睛抓去。他的五指微微弯曲,犹如一朵盛开的兰花,左右舞动间,带出一道道美丽而又致命的弧线。那动作看似轻柔优雅,仿佛翩翩起舞的仙子,但其中却蕴含着浓烈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这一招不仅速度极快,而且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杨家绝学熏花掌,杨大人,看来你一上来就来玩真的了!”杜西川的眼神微微收缩,身体微微摆动,就像随风舞动的柳树一般轻盈,轻易地避开了这一抓。 然而,杨一平的动作异常迅速,犹如闪电般迅猛。他的第一抓落空后,紧接着第二抓又如疾风骤雨般袭来。随后,第三抓、第四抓接踵而至,速度越来越快,如同风驰电掣。不仅如此,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柔美,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优雅而迷人,但同时也越来越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只见杜西川犹如一棵扎根于大地的老树般,双脚牢牢地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然而他的身体却如同随风摆动的柳枝一般轻盈灵活,随着杨一平的手掌起伏而上下移动。每一次的躲避动作都是如此简洁明了、高效迅速,仿佛经过精心计算和演练,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杨一平凌厉的攻击。 更可怕的是,两人交手良久,杜西川竟然未退一步,杨一平原来想着趁与杜西川动手之际,拼着受他一掌,也要先把俞不凡给救了,他与杜西川这么多年交情,相信杜西川绝不可能对他下死手。 可是杜西川却似早料到他有这样的心态,一步也没有退,在他的身边,似是有一道无形的强大气场,让他没有办法可以靠近俞不凡半步。 杨一平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惊骇之情,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杜西川,这是他们首次交锋,但杨一平万万没有料到,杜西川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杜西川,可现在他才明白,杜西川远比他所高估的还要强上数倍,同样的是六境,可杜西川的境界远比他这个进入六境多年的人更稳定,对于境界的理解,也更深刻,杜西川展现出的实力,让杨一平感到深深的震撼和不安。 当日耶律保保与梁中野动手之时,杨一平就在一旁,自觉如果自己与耶律保保对敌的话,不出二十招,就可以轻松将其拿下,并不会如梁中野赢得那般艰难。 而杜西川虽然赢得了耶律保保,却是靠着“以伤换伤”的作弊手段勉强占了一点先手,所以杨一平断定,只要杜西川不与他拼命,他必定可以在十招之内战胜杜西川。 可是他绝没有想到,杜西川当日只是对极道逍遥还不够熟悉,而经过这几天的连续多场战斗,再加上境界的上升,早已经极尽升华,今天的他如果再与耶律保保对敌,只怕耶律保保只能被动接受“活剐”,一刀也别想砍中杜西川。 更意想不到的是,杜西川所用的根本不是杜远或者孔媛的招式,而是用了一门完全未曾见过的武道,诡异到耶律保保根本无法想象,无法想象为什么有人可以完全这样的招式。 杨一平越来越是心惊,杜西川却在那儿轻轻数着数:“一、二、三......十,杨大人,我让了你这么多招,该给你的面子已经给你了,现在我要反击了,杨大人可看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影突然略微停顿了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杨一平的招式竟无法乘机递到他的身上,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可这样的停顿只有一瞬间,杜西川便已双手双脚齐出,如暴风般向杨一平攻去。 他的招式几乎与杨一平的如出一辙,手掌同样捏成一束兰花,向着杨一平直插而去,杨一平此时正以兰花掌向他进攻,可是杜西川的兰花掌却比之快了数倍,后发而先至,今杨一平的招式根本发不出来。 杨一平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之色,他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中的兰花指再次弹出。然而,杜西川却如同早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招式一样,依样画葫芦,同样以惊人的速度后发而先至。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瞬间抢占了先机,逼迫杨一平不得不再次停止攻击。 杨一平无法可想,只好再退,可是杜西川再不给他机会,招式绵绵而至,每一招都是他刚才用过的招式,只是速度快到离谱,杨一平几乎连招式的动作都看不清,只能一退再退。 这一次杨一平终于开始有些害怕,这熏花掌是杨家的独传之秘,也是杨家在凉州三百年不倒的资本,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花朵盛放,柔美之中却满是杀机。 可现在让杜西川使出来,已经不再是熏花,而是风卷梨花,如同下起一场花瓣雨,漫天之下皆是杀机。 第350章 这个太监当定了 杨一平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隐瞒了,他双手急速挥舞,十数招掌法连续发动,仿佛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混乱不堪 如果说,一开始动手的时候,他一直在保留着实力的话,在这一击中,他终于将自己他的力量爆发到极致,展现出六境巅峰的强大实力,不再有任何保留。 然而,杜西川却如鬼魅一般,每次都以料他先机,后发而先至,轻松地化解了杨一平的攻势,杨一平每出一招,都不得不后退一步,不到二十步,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客房的门外。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先前预估的关于杜西川的实力有多么离谱,不是他可以轻松拿捏杜西川,杜西川才是那个遥遥领先的人,整个的战斗程中,是杜西川一直在相让,才让两个人可以过这么多招。 杜西川的招式再次发生变化,他的双手开始发力,同时抓住了杨一平的双手五指。烛照经的力量从他的手掌中涌出,瞬间笼罩住了杨一平的身体。 瞬间,杨一平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力量袭来,仿佛有人用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双臂斩断,他的手臂处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失去了知觉和控制。这种感觉让他惊恐万分,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 幸好这样的感觉只是短暂的一瞬,杜西川已经松开了手,后退回了门内,杨一平双手姿势不变,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回忆刚才的整场战斗,时间虽短,可是杜西川占据了绝对的主动,自己连一次有效的进攻都做不到,如果杜西川愿意,也许可以在第一招就折断杨一平的手指。 可是他仔细回想着杜西川每一次的出招过程,如同突然发现了一片新天地。 原来熏花掌,竟然可以这么使。 作为家传绝学,熏花掌是杨家的不传之秘,也是杨家的立族之本,其心法核心源自于数千年前的墨家,杨家三百年余年来能在凉州屹立不倒,所倚仗的最大资本就是熏花掌和相应心法。 而熏花掌绝不仅仅是掌法,而是需要腿法、身法、掌法相互配合,每个杨家子弟自五岁开始,便开始学习基础步法和身法,一开始是平地走圈,然后是梅花桩,最后六十四个装满水的碗构成的碗阵,需要在脚踩在这些碗上,打完一套掌法,碗中的水却不能洒出一滴,才能算基本出师。 所以,杨家掌法与杨家家训一样,极重规矩,一板一眼,绝不凌乱,便与杨家在凉州的立族方式一样,墨守成规,一成不变。 杨一平的天赋极高,但是自幼修习杨家心法,慢慢也变成了现在这样最守规矩的墨家人。 按照杨家武学特点,他原来估计自己应该在五年之内踏足七境,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可现在他觉得,只要他把刚才杜西川所使的熏花掌法研究透了,也许只要半年甚至更短,他便可以踏入七境。 六境到七境的过程,所需要不仅是苦练,更是需要机缘,这一次短暂的战斗,便是杨一平的机缘。 杨一平不敢怠慢,弯下腰,向杜西川深深行了一个师礼,恭敬道:“西川,这次赐教不敢有忘,杨家谨记在心。” 他说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杨家,只因他知道,一旦把杜西川所使的这些招式研究透了,不仅能让他提前进入七境,更是对杨家的武道传承都有莫大的帮助,这份恩德,着实不小。 杜西川却摆了摆手,极道逍遥由心而发,从不注重招式,他用杨一平的招式对付杨一平,也不过是现学现用,只是这些招式心法核心是极道逍遥,在杨一平的眼中,便已经是完全变了样,这完全是无心之举,杜西川也不愿受杨一平的感恩。 他不再理会杨一平,转过身,再次从怀中掏出劁刀,向着俞不凡一步一步走去。 当杨一平出现并且声称要保住自己的时候,俞不凡几乎要感激地向杨一平下跪行礼,他在来到凉州的第一天就领教过杨一平的战力,只以为可以轻松解决杜西川。 可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俞不凡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杨一平在杜西川面前几乎不堪一击,轻轻松松便被杜西川给赶出了门外。 眼看着杜西川再次出现,俞不凡的明白自己的命运终究无法再被改变了,他现在只能暗暗垂泪,祈求苍天出现神迹! 杜西川再一次夹起炭火,灼烧着劁刀的刀锋,口中振振有辞:“俞大人,我们接下去手术,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挣扎,否则一旦偏了,那后果,我可不负责。 杨一平站在门口,心中焦急,他收到了这么大的好处,再也不好意思跟杜西川死缠烂打,他想了想,突然道:“杜西川,我拿一个秘密换你放过俞不凡一次行不行?跟你有关的重大秘密。” 杜西川不为所动:“杨大人,你省省吧,我还是那句话,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俞不凡这个太监也是当定了的。 杨一平道:“这一次,我让你还的人情,不是你师父和师叔的,而是你自己的,我告诉你,当年把你交到杜远手中的人,是我,是我把你从危险中救出来带回凉州的,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你今天报了这份恩情,换你放过俞大人!” 杜西川连头也没回,而是用劁刀给俞不凡最后的备皮,这一次,劁刀被炭火烧得有点红,刀锋一碰到身体,俞不凡立时想要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可偏偏他连一声都叫不出来,这让他额头青筋暴露,却又连一声都发不出来,简直是惨到了极点。 杜西川刚闯进来的时候,云暮然的样子已经让他充满了愤怒,而云暮然的哭泣更是让杜西川无比心疼,再想想这段时间以来,俞不凡反复横跳,反复作死,屡教不改,杜西川的心中早如同将要喷发的火山,随时都可以爆炸。 第351章 身世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杜西川自然要把所有的不愉快发泄到俞不凡身上。 看着俞不凡狰狞而无奈的表情,杜西川的心里终于开始舒服起来,他根本不相信杨一平所说的话,只淡淡地对杨一平道:”杨大人,你是从云师叔那儿学到的套路吧,怎么现在也开始玩起了用我出身来说事的那一套烂梗呢?” 杨一平急忙道:“我是真的知道的,如果你不相信,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出生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云镜的那块玉牌,而是一根旧绳子栓着一块烂木牌,实在是寒酸的紧,那块烂木牌,一直带在你身上吧?” 杜西川霍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居然真知道?你是怎么捡到我的?” 这根旧绳子和烂木牌一直贴身挂在杜西川的脖子上,是杜西川最大的秘密之一,连二愣子都不太清楚,连云暮然都没有问过具体的情况,杨一平能知道,足以证明他得确清楚这两样东西的意义。 不过他的心里马上又开始产生了怀疑,旧绳子和烂木牌虽然是秘密,可是杨一平看着他长大,也必定能猜到旧绳子和烂木牌与他的身世有关,这也算不得什么太强的证据。 杨一平正要开口,杜西川突然道:“等一下!” 他拔出两根银针,向俞不凡耳后两处地方插了进去,俞不凡顿时失去了听觉,他现在又聋又哑,旁边还立着一个随时准备割他要害的人,心中的那份恐惧超过了极致。 “说吧!”杜西川向杨一平点了点头。 杨一平点点头,开始讲起十四年前的一件往事: “十四年前,也就是第二次凉沧河决战的时候,我奉命送完一份紧急情报后从五散关赶回凉州,在半路上遇到了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似被什么人追赶着,正策马向五散关方向狂奔。 当时正值大渊和西夏作战之际,我害怕这些人会是西夏的细作,于是紧急转向,向另一个方向奔跑。 谁知那领头的蒙面人武功极高,他从自己的马上跳下,只几个纵跃之间,竟然轻轻松松就追上了我的战马。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我撞破了他们的行踪,这个人要杀我灭口,那个时候我才初入四境,遇到这样的高手,根本连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谁知他张口就叫破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凉州杨家的人,又说他们是大渊朝的人,让我不必担心。 见他确实没有对我动手的意思,而且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不管我怎么抵挡,也不可能有用,我索性放下了恐惧,问他拦下我意味何为。 不曾想他竟然似凭空变出一个婴儿来,也就是你,而且那时候的你显然刚出生没几天,脸上还满是褶皱,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将你交给我,又给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他们正在被仇家追杀,带着你不安全也不方便,他让我暂时照顾一下你,过段时间他便来凉州云家接人。 我本来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那个人给的银子实在太多,又怕我不答应的话,那个人会灭我的口,于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我更担心那个正在追他的人,连他这样的高手都害怕的人,必定是一个更可怕的高手,于是我并没有直接回凉州,而是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才回到了凉州,也算是无惊无险。” 杜西川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因为他想起了林丹讲的故事,第二次凉川河之战的时候,任平生前往军中救人的时候,他在平安村的家却被人偷袭,任平生的儿子也被人给偷走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算的话,这时间恰好可以对得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是任平生那个被人偷走的儿子? 可他立刻怀疑起这件事来,毕竟这些日子中,关于他身世之谜的版本和故事太多了,每个人都在引导他,试图让他相信他就是任平生的儿子,杨一平是否也是其中的一环呢? 杜西川不动声色,故意淡淡地问道:“如果这样说的话,这个蒙面人事后为什么没有去找你呢?凉州云家这么有名,必定是一找就可以找到的。” 杨一平道:“估计他们不是不想找,而是找不了,过了几日,运粮队说他们在从五散关到凉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黑衣人的尸体,我心里就在猜想,他们可能就是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蒙面人,那么,可能就没有人会来接你了。” 杜西川的心中又是一跳,能够瞬杀这些蒙面高手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任平生,可他仍然怀疑杨一平的动机,所以也就怀疑这个故事。 最大的破绽,如果自己真是任平生的儿子,为什么师父和师叔作为任平生的亲传弟子,会不知道不认识? 那么多年的相处,杜西川完全可以确认杜孔二人是把自己当作儿子和徒弟,而绝对不是当师弟。 于是杜西川又问道:“然后,你就把我交给了我师父和师叔?” 杨一平又摇头道:“不是,当时你师父和师叔都还没来到凉州城。” 杜西川追问道:“那你是把我送到了养济院?” 杨一平又是摇头道:“我当时还不到二十岁,根本就不会带孩子,于是我便把你交由族中的一个婶婶抚养着,因为害怕你的身世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便推说你是凉州城中捡到的,反正你也知道凉州城经常会有弃婴,谁也不会在意,谁也不会怀疑。 也是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我把你的黄册放到了养济院中,但那段时间你一直是养在我杨家的,我虽然已经预感到那个蒙面人已经死在路上,再不可能来找你,可是我收了他的银子,而且我们杨家人一向忠义,既然答应的事,便不会辜负。” 杜西川点点头,以这些年来他对杨一平的了解以及杨家的家训,这样的操作完全符合杨一平的个性,也证明了杨一平并没有撒谎。 他又问道:“那我是什么时候被我师父收养的?” 第352章 说你实在太丑了 杨一平道:“从我得知黑衣人的死讯以后又过了大半个月,也就是说从我抱到你开始以后不到一个月的样子,有一天,云境偷偷带着你师父和师叔过来,说他们正在找一个孩子,要我帮忙。 那时候云镜在凉州城里虽然已经有了点名气,可是产业并没有现在这么大,杨家也并没有太把他放在心上,而且你师父和师叔比云镜的年龄更小,杨家更没放在眼里,你也知道杨家一向来不喜欢惹事,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没想到你师父和师叔虽然年轻,武道境界却高的吓人,随便出手了几下,便把我们杨家几个老家伙吓得不敢动弹,转而开始全力配合,替他们找孩子。 我一开始的时候,还预感着他们想找到人可能就是你,第一个便把你带给他们看,可是他们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否认了你!” 杜西川顿时长吁了一口气,可马上又紧张起来,毕竟婴儿时期的孩子变化极快,杜远和孔媛如果要找孩子的话,必定要多看几眼,可是两个人如果只看了一眼就否认了,反而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任平生的儿子。 毕竟当时情况不明,平安村被袭击,任平生下落不明,以杜远和孔媛二人的精明,如果自己真是那个孩子,两个人也肯定会假装没认出来。 杜西川试探着问道:“刚出生的婴儿的相貌在一个月之内会完全发生变化,与刚出生的时候判若两人,他们只看了一眼,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不是他们想找的人?” 杨一平道看了看他,憋着一口笑,说道:“他们说你实在太丑了,他们想找的人孩子绝对不可能这么丑,跟他们认识的孩子父母一点都不像,而且你身上挂着的烂木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要找的那个孩子的家中随便拿一样东西出来,也比这个烂木牌要好,所以才确定你不是他们想找的人!” 杜西川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正飞过几只乌鸦,这个理由,可真是够伤他自尊的。 自己真有那么丑吗?无非就是眼睛小了一点,可是那又怎么样,眼睛虽小,可是炯炯有神啊! 可问题是,是杜远和孔媛说他丑。 这世界上,任何人骂他丑,他都可以反驳,可以反击,只有杜远和孔媛例外,因为他们是杜西川心目中的爸爸和妈妈。 杜西川只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无奈地问道:“既然我这么丑,为什么他们最后还要收养我?” 杨一平有些同情地看看杜西川在那儿忽闪忽闪的小眼睛,顿时让他想起了那天杜远和孔媛嫌弃的神情,让他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可毕竟杜西川与他也搭档了好几年,大家的关系很不错,所以杨一平不敢笑,这样的笑,实在是很伤人。。 他继续道:“他们否认了你,又在凉州的养济院和杨家所知道的最近所收养的几个婴儿那里找了一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两个人商量之后,便决定留在凉州城内继续找人。 杨家也觉得应该与你师父和师叔他们交好,于是便把他们留在凉州卫中当军医和兽医,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随时监视来往的客商,也方便他们去凉州城内任意探察。 然后你师父说,为了隐藏身份,他们可以假扮一对夫妇,然后养着你当小孩子,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杜西川的心中突地一跳,难道自己真的是任平生的儿子,师父和师叔已经认出了自己,可以为了安全,故意演一出戏? 可是杨一平接着道:“可是你师叔坚决不同意,一则她只同意演兄妹,二则她绝对不同意收养你。” 杜西川一愣,杜远对孔媛落花有情,而孔媛对杜远流水无意,杜西川心里最是清楚。 杜远用这种的策略在向孔媛表白,而孔媛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彼此不伤脸面,这样的方式,杜西川完全能理解,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的师叔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便问道:“为什么我师叔不同意收养我?” 杨一平强忍着笑,接着道:“你师叔说你丑的像个猴子,你绝对不同意收养一个猴子当孩子,如果非要收养,那就换一个!” 杜西川只觉得头顶上有漫天的乌鸦飞过,心里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不过以他对孔媛的了解,这情况似乎极有可能。 孔媛长得漂亮,活得精致,对于颜值有强烈的洁癖,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 杜远一直像条舔狗一样对孔媛,可是孔媛对杜远总还是差点火候,这其中极重要的一条,恐怕就是杜远的天资极高,颜值却不高,入不了孔媛的眼。 杜西川又问道:“那师父后来为什么又同意收养我了呢?” 杨一平脸色越来越古怪,说道:“你师傅当时表情很古怪,突然间就发了狠,说他本来对要不要收养你持两可态度,可现在就因为你丑,所以他一定要收养你,他要把你培养成天下第一的奇男子,让天下的女孩子都喜欢你。” 杜西川哭笑不得,他最了解杜远的个性,属于典型的死要面子,孔媛老在那儿提丑丑丑的,一定是误伤了杜远,让他觉得伤了自尊。 他满脸古怪,问道:“那我师叔怎么说?” 杨一平笑了笑,说道:“你师叔可能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看你师父,细声细气的跟你师傅道歉,并且最终也就没有反对你师父收养你,所以你便跟着你师父姓了杜,不过你师叔表面上道歉,心里显然是不服气的,直到后来,她收养了二愣子,一开始几天还热情高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还把二愣子也扔给你师父一起照顾。” 杜西川知道杨一平想说的,是二愣子反应有些迟钝,有些傻,可是二愣子从来都不傻,在杜西川心目中,二愣子一直都是很聪明的人,只是二愣子化了更多的事情思考着每一件事情,可是他一旦想通以后,下次遇到类似事情的时候,他反应的比任何人都要快。 第353章 也算是再生之恩 只是从少时开始,孔二愣子的名声和他这小神医的名声一样,早就传遍了整个凉州,而且,所谓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二愣子的名声传的比他要快的多。 杜西川瞪了杨一平一眼:“什么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师弟那是稳重,是稳重,是少年老成,他的反应比你们所有人都快,他以后的成就比你们所有人都高。” 杨一平心中不以为然,但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杜西川,只得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杜西川又白了他一眼,知道杨一平和所有人都不信自己的话,不过他也懒得争辩,可实际上,他也无需争辩,等到将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二愣子一定是另一个天才! 他继续问道:“那我师父后来还找小孩吗?” 杨一平回道:“一直在找,尤其是你师叔,外出寻找时间所化时间特别长,而且一出去经常是半个月甚至整个月,足迹遍布青州和周边的西夏部落,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你师父在守家顺便照顾你,你师叔去外面采药、寻找小孩、去西夏那些部落中打探消息,可始终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也知道希望越来越渺茫,外出寻找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彻底放弃了!” 杜西川依稀有这样的印象,在幼年的时候,孔媛经常外出,每次都出去很长时间,回来以后就会心情不好,跟杜远发脾气,想着法儿折磨杜西川和二愣子,总之一定要让所有人跟她一样难受,她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可是现在,杜西川终于理解了孔媛当时的心情,他长叹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禁唏嘘,杜远和孔媛都是天纵英才,却为了一个孩子被困在凉州城中,郁郁寡欢,碌碌无为,如何不让人感慨?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将来他一定还会遇到杜远,如果上天眷顾,孔媛如果真的没有死的话,她极有可能正与杜远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看到的。 “将来一定能遇到你们这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看我到时候怎么跟他算账!” 杜西川在心里唠叨了几句,又略顿了顿,才问道:“那些送我的黑衣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杨一平摇摇头:“ 我当时只是远远一瞥,因为害怕,所以便想办躲开了,只是见到了那个把你托付给我的黑衣人,我记得他全身黑衣,连头上也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猜不出他们的身份,就连跟我说话,所用的,也是腹语。 我唯一的所记的特征,只是他的一双手虽然粗大,皮肤却极细腻,所以当时我曾经怀疑他是厂卫的人,他故意用腹语,就是怕我识破他的身份。” 说到黑衣人和腹语,杜西川突然想起那天在陋巷中看到的锦衣卫九境高手,把他逼得全身冒血,然后甩给他一块腰牌的高官段不平,似乎说得也是腹语,杨一平所说得那个黑衣人,与这个段不平,会有联系吗? 但是杜西川马上把这个给否认了,段不平是锦衣卫的人,自然不会是厂卫的人,而且以段不平的实力已经是九境甚至是九境巅峰,那个时候,段不平至少是七境甚至是八境高手,即使追杀他的那个人是九境,他至少有能力可以逃走,怎么可能被人轻易追上,然后全军覆灭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一群厂卫高手,抱着一个孩子,我这身份地位难道很高?” 杨一平却道:“这件事透着古怪,我们凉州地片偏远,与神京与西封山相隔都有数千里,边上也没有什么大种族,而且当时正值凉沧河大战,没有一个种族或者权贵会带着孩子跑到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 我最初听到任平生的儿子失踪的消息失踪的时候,也曾怀疑过你是不是任平生的儿子,但是很快便被我否认了。 只因我们杨家虽然扎根凉州极深,但是一向低调,即使如俞家般权势滔天的势家,都不知道有我这样的家庭存在,能知道我杨家甚至知道我的,必定也是神京中与我杨家亲近的家族,一定是最忠于大渊的那些人。 那时,皇帝陛下被围,全赖任平生逼退了西夏极境堂的高手,这群人就算不在皇帝陛下身边,也该在任平生身边,至少也应该护在任平生的家里,让任平生可以安心杀敌,又或者是带着孩子跑向任平生的身边,而不是向五散关跑。” 杜西川点点头表示赞同,皇帝此时已经自身难保,却要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利用自己的安危,诱使任平生来救自己,然后让手下去偷了任平生的儿子,这个逻辑怎么都不应该成立。 毕竟任平生也是为大渊争了光,又抢了西夏的公主,还救了承平帝,该与任平生不共戴天的乃是拖雷皇帝,承平帝没有任何理由与任平生结下这么深的梁子,这件事实在讲不通。 杨一平又道:“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你是西夏某个大族的直系,厂卫想通过绑架你,逼着那个大族反水,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毕竟当时是在战争,这种涉及到全族命运的大事,绝不会因为一个人安危而改变,别说是绑一个人,就算把全族的皇室小孩一起绑了,也不可能轻易去威胁一个大族!” 杜西川摇了摇头,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叹气道:“算了,不管我是谁,反正我与亲生父母无缘,我是师父师叔养大的,我只认他们。” 杨一平顿时大喜过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样算起来,我是救了你一命的,还养了你那么多天,也算是再生之恩了,这份恩情你总也不能不认吧?” 杜西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不光你的这份情我要认,当初杨家养家养我一个月的那个婶娘,我也得去好好磕一个头的,我也是我再生母亲之一。” 第354章 罚一半 杜西川当然知道杨一平一定要自己认下这份情的目的,可是恩是恩,怨是怨,杨一平得确救了他,又养了他一段时间,如果否定这份恩情,那就太不是人了! 杨一平大喜过望,说道:“那你今天就放了俞大人,就算还了我这个情,我们以后再不提这件事,可以吗?” 杜西川思考了良久,终于道:“你虽然救我,但你自己也说了,多少也看在那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所以这是一场交易,当然,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这个嗯,确实得报,以后该提,还是要提。” 杨一平连连摆手:“真不必了,你刚才使得那些杨家熏花掌,就算是帮了杨家的大忙,双方就算这样扯平了,以后彼此都不亏欠了,行吗?” 杜西川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恩是恩,怨是怨,俞不凡对小然姐姐犯的事,必须要罚,但是我给你面子,这一次,算是罚一半!” 杨一平一愣:“什么叫罚一半?” 杜西川向他邪邪一笑,突然挥起劁刀,向着俞不凡的下体斩去。 “不要!”杨一平大声喊道,却是已经不及。 俞不凡正自焦急,突然下体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这一次再不似白天那般只是吓人,自己的某个地方真的不保了,他又痛又怕,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等杨一平赶到的杜西川身边的时候,杜西川的劁刀上面,已经扎了一个小肉球,甚至小肉球还在微微抽搐着。 杨一平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这玩意儿割下来容易,可是想要再装回去,却永远都不可能了。 杜西川没有时间理会杨一平,他飞快给俞不凡做完缝合,又用超级金创药给他疗愈伤处,用超级归元丹替他重新打通经络,免除了俞不凡伤口发炎坏死的危险。 最后,他在俞不凡下体的几个穴位上插上几根针,减缓血液的流动,确保再无危险,才停了下手, 他把小肉球放到一个小碗之上,递给了杨一平,然后道:“杨大人,本来准备让他彻底变成公公,现在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留了一半,这玩艺儿,等一会你交给他,让他风干了,当纪念。” 杨一平哭笑不得,可是事已至此,他似乎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只能指着杜西川道:“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可能闯大祸了?” 杜西川冷笑一声:“很了不起吗?就因为他是俞家之后,是凉州卫的千户,领凉州事,所以他欺负小然姐姐,就不用受到惩罚吗?杨大人,张大人一直夸你有古墨之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的为国为民,就是任凭官老员欺负良家少女吗?” 杨一平顿时语塞。 以他的性格,俞不凡这样的行为确实该受到处罚,而且是重罚。 杨家的家风就是墨者之风,甚至凉州城中许多的惩恶扬善,背后就有杨一平的影子,可是杨一平最大的心愿,还是维持凉州的安定,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中,如果俞不凡发什么疯,搞一个瓮城大屠杀之类的惨案,凉州的局面真有可能失控! 杜西川继续道:“杨大人,我告诉你,像俞不凡这样的人,你越是对他妥协,他越是会得寸进尺,你就是要打怕他,打服他,他才不敢吱声,什么俞家不俞家,大不了我就自承是任平生的儿子,当年任平生对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都未必能对我怎么样,俞家又能怎么样?” 略顿了顿,他又道:“等俞不凡醒过来,你就告诉他,这次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留了一半的功能,只要他不作死,依然可以传宗接代,可是他如果继续作,那我会连那一半不给他留,这辈子,让他安安心心当好一个公公!” 杨一平拼命想拔自己的头发,这样的场面,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可是按照这样的场景,除了听从杜西川的安排,他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好办法,别说他打不过杜西川,就算打得过,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正如杜西川所说,这纯属俞不凡自己作死,怪不了任何人! 杜西川也不等杨一平回答,拿劁刀和短剑在火上撩了撩,烧掉了上面的血迹,再用水降温,然后直接捡起俞不凡破碎的衣服擦拭干净,转身便出了房门。 杨一平懂他,好也懂杨一平,杨一平不希望俞不凡发疯,可杨一平同样不希望杜西川发疯,一旦事情已经不可改变,杜西川相信杨一平会有自己的办法。 杜西川沿着楼梯,施施然拾级而下,门口和楼下的那些守卫还依然如木雕一般站着,只能用惧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杜西川,杜西川也没有放开他们,从某种角度讲,当云暮然在房中求救,这些人无动于衷的时候,他们便全成帮凶。 如果云暮然真受了欺负,杜西川至少一个一个挖了他们的眼珠子,刺聋了他们的耳朵,现在既然云暮然安然无恙,便只让他们小小受点惩罚,也是活该。 楼下的田七已经恢复了活动能力,正轻声和云暮然交流着什么,看到杜西川从楼上下来,她顿时一脸羞愧,道歉道:“小神医,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俞不凡居然会使这种手段,一个不察,着了他的道,差点连暮然都给害了!” 杜西川道:“这种江湖上的下三滥手段,要破解其实也很是简单,只要随身带一点黑犀粉,便可以轻易破解,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俞不凡居然会跟耶律保保勾结,还用了耶律保保的下作手段,你没有预料到也属正常。 我也没有想到俞不凡会使这样的阴招,幸好刘咏晴提醒我,说俞不凡捡了耶律保保的香料,我才察觉到异常,还好及时赶到,没有让小然姐姐吃亏。” 田七在江湖上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被一个四境的小辈搞得阴沟里翻船,提到俞不凡,她立时恨得牙痒痒,怒道:“你们先走,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王八蛋,然后赶去西封山,再也不回来了!” 第355章 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杜西川摇头道:“不必了,我本来想全劁了他,替小然姐姐出气,可是杨大人求情,原来当年是杨大人捡到了我,养了我一个月,又把我交到了师父手中,他用这个人情和我作交易,我没有办法拒绝,我便劁了俞不凡一半,给他留了一半,希望他记住教训,下次不要再作妖!” 云暮然和田七都是点点头,这样的救命之恩,杜西川确实不好拒绝,而且这一次两人也算有惊无险,属于不幸之中的大幸,杜西川这样惩罚,差不多远就够了。 田七恨恨地道:“这次算是便宜了他,下次他再有任何异动,老身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先宰了他跟那个俞彪,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个王八蛋,我离开江湖几年才几年,他们便不记得有我这个魔女了!” 这时是是非之地,三人不便久留,便向外面走去,田七找回了在暗中的香云,万幸香云没有被人发现,不过时辰未到,香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田七喊他回去,便一起回去了。 三人走后,杨一平解除了俞不凡被控制的状态,又向俞不凡的人中处慢慢注入真力,很快,俞不凡便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便清晰地感觉到了某个地方传来的刺痛,心里顿时又一次升起了绝望,看到站在身边的杨一平,他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完了,完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杨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一平微微摇头:“没事没事,你还有一半!” 俞不凡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叫还有一半?” 杨一平道:“我和杜西川谈条件,他终于同意了,只劁了一半,给你留了一半,按他的说法,只要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以后,你的能力以后虽然会差一些,但基本还能正常使用,以后传宗接代是不会有问题的!” 俞不凡眼前一亮,立时连伤疤还没好,就开始忘了痛,捏紧拳头猛地砸向床板,口中愤愤地道:“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让杜西川好看。” 杨一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劝说道:“俞大人息怒,这个时候,您最好还是平息一下情绪,小兽医虽然替你止了血,还通了经络,但是现在伤处还很脆弱,而且你身上还扎着针,就是用来控制你的血流,不能让血流过快,如果你过于激动,血流过速,很可能让血管崩断,到时候影响了另一半,也跟着坏死,你就真要绝后了!” 俞不凡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只能生生受着,甚至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无可奈何,满脸气苦:“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我一定要禀明家里,报仇雪恨!” 杨一平又劝说道:“大人,我觉得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声张,你想想,你被劁掉一半的消息如果传回家里,你家里还会继续支持你吗?还会培养你当家未来的家主吗?到时候有个嘴巴不严的,把这件事给漏了出去,这天下的姑娘,还敢嫁给你吗?那些大家族,还愿意和你联姻吗?” 俞不凡立时闭了嘴,杨一平说得没有错,现在的这种状态,一旦传了开去,天下间哪里还有那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嫁给他?即使有勉强嫁给他的,也一定是歪瓜裂枣,出了问题的,这样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不仅如此,一旦他是阉人这件事传了出去,家族肯定再不会选他当继承人,也不可能再重点培养,朝廷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也肯定会把他排除在外。 试问,哪个家族会把家主的重任交给一个生理不健全的人,又有哪个皇帝会把一方重担交给一个公公? 杨一平又在一旁劝道:“大人,只要你不说此事,其实此事也问题不大,你想想,以后你要娶的,必定是那些名门的大家闺秀,他们大多不甚懂人事的,自然不知道有什么异常,就算知道了异常,也羞于说出去,只能吃哑巴亏,那自然就没了问题,万一不幸传了出去,你也只推说天生如此,也属正常,可如果你自己自爆的话,那就自讨苦吃了。” 俞不凡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受到了这样的伤害,自己居然只能瞒着,连说都不能说,他俞不凡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杨一平眼看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可是俞不凡显然还无法忘怀对杜西川的仇恨,只能继续劝说道:“大人,我劝你最好慎重,你不想想,就算杜西川不是任平生的儿子,但他至少是任平生的徒孙,那任平生的师门能培养出任平生这样的天下第一高手,又怎么可能弱得了,终有一天,他们会听到杜西川的优秀,一旦他们把杜西川迎回去,结果会是如何? 就算没有杜西川的师门,你自己算算看,云镜至少也是七境高手,田七是七境,云家至少还且好几个七境,而杜西川的师父杜远很可能是九境,大人,你真觉得你可以面对这么多高手吗?又或者说,你们俞家能够请得动这么多高手来保护你吗?“ 俞不凡又是一阵气苦,他来凉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任,家族中真正给他派的人只有一个俞彪,原以为俞彪已经有五境的实力,总能有些用处,现在看来,对于杜西川这样的怪物来说,俞彪简直比废物都不如,而现在这个时候,更不知道死哪去了。 可是俞不凡却忘了,正是他自己布了这样一个局,在得到士兵传来云暮然单独出门来见自己的消息后,以为今天晚上和云暮然春风一度,为了不让人听隔壁,破坏自己的好事,于是把所有二楼的士兵包括俞彪等全部赶了出去担任外围警戒,现在他们一个一个都如木头桩子般杵在原地,正在被风吹霜打呢。 他哭丧着脸,抬头问杨一平道:“杨大哥,难道我真的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什么都做不了吗?” 第356章 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杨一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声,然后他问俞不凡道:“大人,作为凉州城的千户,你今天这样的举动确实太过于莽撞和失礼,最重要的是,你一直低估了杜西川,却高估了你自己这些手下的能力,还有,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所用的这种迷香如此好用,江湖中却无人敢用吗?” 俞不凡一愣,他确实从来都看不上杜西川这样的山野村夫,不过他确也不知道这种迷香有什么禁忌,于是他问道:“为什么?” 杨一平道:“因为江湖中发出过追杀令,若有人敢用这种迷香坏人贞节,江湖人人得而诛之,而你正是犯了这样的大忌,得到这样的报应,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报复,更不然这件事传遍江湖的话,江湖中人人都会喊你一声‘某贼’,还会说杜西川对你的惩罚太于轻了,万一这样的名声传到了朝廷,你这辈子可能就完了!” 俞不凡呆愣在原地,他突然反应过来,耶律保保当初送他迷香的时候,根本就是用心歹毒,这是个一石二鸟的毒丸,既可以毁掉城中的高手,更可以毁掉他。 他沉默了半晌,知道这一次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了,他终于狠狠咬下牙齿:“我知道了!” 杨一平叹了一口气,再劝道:“你今天设局云暮然,注定是不会成功的,就算杜西川不来救她,我也会来救她,如果是我来,可能在当时,你不会吃这个亏,可是我知道以杜西川的性格,你必死无疑。 你可能不了解杜西川的个性,我却对他太过了解,杜西川的个性便如同绵里藏针,如果你不触犯他的原则,他的个性随和,也不会太对你计较,可是如果你真惹了他,他会对你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他师父是这样的人,他师叔也是这样的人,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教他要成为这样的人,他绝情起来的时候,远比他师父和师叔更绝情,他今天不杀你,是因为他及时救下了云暮然,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亏欠和遗憾,所以你还能理性思考,所以他看在凉州城的面子上,只劁了你一半。 如果让他觉得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云暮然,导致她被你占了便宜,为了能让云暮然心里舒服,他一定会用最极端的办法对付你。 到了那个时候,我保不住你,杨家不敢保你,你带来的这些士兵,完全就是摆设,就算有一百个你,也必死无疑。 所以,俞大人,你还是不要惹杜西川了,他成长的太快了,一个十四岁的六境,这个成绩,就算是和西夏和大渊历史上所有天才放在一起排序,名次也不会太落后,如果二十岁左右,他追上任平生,成为九境,你想想,那个时候,他想弄死你,不是跟弄死个鸡一样?” 俞不凡默然不语,心里也在暗暗后悔自己的鲁莽,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太过圆满,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罢了,所以结果就是他偷鸡不成蚀了个蛋。 杨一平又安慰了一阵俞不凡,眼见俞不凡伤势稳定,应该不会再什么大问题,便起身向他告辞,只留下俞不凡一个人在房中。 等杨一平走后,俞不凡再一次露出恨毒极了的嘴脸,满嘴的牙都几乎要咬碎了:“杜西川,我与你不共戴天,杨一平说得没错,如果到了二十岁,你有机会进九境的话,那我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成长起来。 在我这里,最好的杜西川,是死掉的杜西川,而最好的凉州城,是空无一人的凉州城!” 他不顾伤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开始向皇帝书写密折:“臣俞不凡跪,奏凉州虽为大渊之土,然久离故土,人心思变,已有不稳,多有与外族勾结,已成大渊心腹之患,与乃蛮之战......” 此时,几乎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寅时,只不过凉州地处西边,天色依然墨黑,只依靠天上月朗星稀,在街道上洒下微弱的亮光。 云暮然搂着杜西川的肩,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慢走着,虽然杜西川的个子与云暮然相差不少,但是经过了今天晚上的事,在云暮然的心中,杜西川的形象却变成无比高大,彻底成了她心中的某种力量。 田七和香云知道两人要说悄悄话,便极远极远地跟在两人后面。 杜西川轻声跟他说着自己被杨一平捡回来的事,不过云暮然当时也只有三岁,完全没有记忆,也无法印证什么,不过云暮然也向杜西川提起了那天晚上云镜与自己的对话,让杜西川更加确定,自己不是任平生的儿子。 任平生的三个徒弟都这样确定,怎么可能还有意外? 云暮然也终于从刚才的坏情绪中走了出来,欠声向杜西川道:“西川,我刚才真的以为要完了,如果我真的被俞不凡那个混蛋给污辱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能以死谢罪。” 杜西川突然立定,扶直云暮然的身体,正色向她说道:“小然姐姐,今天的事,你有失误的地方,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那个混蛋的问题,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错,反而惩罚你自己。 至于贞节,在我一个医生的眼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安心了。 至于贞节什么的,还有财富,地位、等等等等,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命精贵,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愿意云暮然陷入这样的情绪之中,便故意打岔道:“今天的事,虽然糟糕,可是我却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身世的一些事情,而且还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的消息,我师叔,当时很可能是假死!” 云暮然扑愣扑愣着自己的大眼睛,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憾了,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到要跳起来,她连忙问道:“你是说孔阿姨真的没有死吗?对对对,当年我也怀疑,孔阿姨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自己炼得药毒死,岂不是滑了天下的大稽?” 第357章 是宋妈妈 杜西川道:“我当时太悲伤,完全没有怀疑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却全是疑点。” 云暮然在一旁安慰道:“你那个时候才十岁,就算你怀疑,又有谁来听你的话,而且,如果孔阿姨是假死,一定有她的原因,要去做她的事情,等到将来,你们一定会再相逢的。” 杜西川笑了:“最好再见面的时候,师叔的身边有一个小小师弟,到时候看我怎么虐死他,哈哈哈哈。” 云暮然跟着道:“那也是我的小师弟,我不虐他,但我要把他教坏,让他变得调皮捣蛋,整天给师伯和师叔捅篓子,弄得他们鸡飞狗跳,别想有一天安宁。” 杜西川抬头仰望星空,想像着这样的场景,嘴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能有什么样的消息,比师叔可能还活着这个消息更让人开心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云暮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是刘姐姐提醒你的,刘姐姐怎么会想到可能出现今天这样的场景,而且他为什么刚才不肯说,要等到我们走后才提醒你,她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云暮然心中激动,只想到对刘咏晴的感激,现在冷静下来了,立时察觉出了一大堆的异常。 但这几个问题,杜西川一个都不好回答。 杜西川唯一可以确定的,刘咏晴的外号叫惊鹊,是厂卫的人,关于厂卫的身份是萨仁告诉他的,他不会怀疑。 而耶律保保说她的外号叫惊鹊,刘咏晴也承认自己的外号叫惊鹊,他们属于敌对方,不可能事先串通好,所以这个很可能也是真的。 至于刘咏晴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就要打折扣了,反正是刘咏晴的一面之词,当然这个不重要,不管是叫刘咏晴或者是叫杨咏晴,都不过是个代号,都是一样。 而林丹所说的,她潜伏入西夏某大家族,是为了进行某项祭祀这个事情,更是要打折扣,倒不是萨仁可能会骗他,而是林丹有可能会骗本次任务中的其他队员,而那个大家族也有可能会骗极境堂。 为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在刘咏晴身上取出的两件东西,一件灭魂钉已经够可怕了,另一件断簇更加神秘,那个家族让刘咏晴这样的人把断簇埋进身体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迷。 杜西川现在最关心的,是刘咏晴这样的身体,是如何联络到马老三,又是如何知道当日俞不凡捡了耶律保保的香料的? 显然刘咏晴身边有了厂卫的人,或者说是跟厂卫有关系的人,可如果刘咏晴的身边有厂卫的人,为什么她不让这些人护送她去凉州,而是让杜西川想办法送她去五散关找梁中野,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陷阱。 他反问道:“小然姐姐,你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我想把刘咏晴送走的时候,你极力维护她,不想把她送走呢,是谁托了你这件事?” 云暮然略顿了顿,回道:“是宋妈妈,她跟我说刘咏晴是一个很好的姑娘,那个海鲜根本配不上她,让我一定要阻止你,不要把刘咏晴嫁给海鲜!” 杜西川追问道:“那天早上,你急匆匆地把刘咏晴接回家里去,也是宋妈妈出的主意吗?” 云暮然点头道:“是啊,宋妈妈说,刘咏晴长得太好看,住在你那儿,可能会把你的魂勾走,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接过来,只有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才能放心。” 杜西川顿时愣了,他根本不曾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宋妈妈。 刚才他下意识以为,那个劝云暮然照顾刘咏晴的人,必定是厂卫安插在云家的细作,可是当听到这个人是宋妈妈的时候,杜西川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宋妈妈是刘咏晴的奶妈,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她的亲儿子也在云家的粮铺里做工,对云家忠心耿耿,而且宋妈妈本身善良又没有什么心计,她一向把云暮然当亲生女儿一般,又对云家忠心耿耿,厂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宋妈妈吸收为细作。 更重要的一点,刘咏晴的整个治疗过程,宋妈妈都看在眼里,关于断簇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她与刘咏晴勾结,那刘咏晴根本不需要再问杜西川关于断簇的事了。 那唯有一种可能性,是刘咏晴依靠花言巧语,装柔弱,装可怜,骗取了宋妈妈的同情,让她在无意之中替刘咏晴担任了联络,传递着信息。 毕竟作为一个高级细作,这方面的演技,本来就是刘咏晴的特长,而宋妈妈,恰好是传统的好人。 而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刘咏晴无法直接接触到凉州城内其他厂卫的原因,刘咏晴只能让宋妈妈隐晦而被动的传递一些信息,一旦某些信息指向性过于明确,便有可能被宋妈妈发现异常,反过来对刘咏晴不利。 毕竟宋妈妈只是善良,而不是傻! “说到宋妈妈,现在你都搬出来了,要不要把宋妈妈也一起接过来?”杜西川还是想问一问,刘咏晴这些天让宋妈妈接触了那些人,他可以让李屠夫查一查这些人,把刘咏晴的触角全部打断,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云暮然却摇摇头:“这个暂时还是算了,一则我爹现在不在,我也不在,宋妈妈相当于半个管家,云家内部的许多事务要靠宋妈妈管着,如果她也离开,云家内部就会乱。 二则宋妈妈年岁大了,身体不似以前那般灵活了,这些年中一直有丫环伺候着,如果跟我们来到这里,居住条件差,吃得差,身边少了人,对她老人家不好。 反正她只是个下人,就算云家出了事,跟她也无瓜葛,等真有事的时候,再把她接过来生活也不迟。” 杜西川知道,云暮然的母亲早亡,宋妈妈是云暮然心理上的妈,云暮然自然不愿意让她跟着自己吃苦,他微笑表示赞同:“小然姐姐,还是你想得周到,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是我想简单了。” 第358章 特殊身份 杜西川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小然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全部解释这一切,我只能说,这个刘咏晴,背后牵扯到的势力太过复杂,也太过危险,如果她离开凉州,不论她去任何一个地方,所可能引发的后果,也许比这次的凉州贪墨案都要严重。” 云暮然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因为云暮然家中的种种变故,也因为刘咏晴的刻意奉承,再加上有宋妈妈穿针引线,云暮然已经把刘咏晴当作了闺中蜜友,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身边居然憩息着一条毒蛇,自然感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难道她有什么特殊身份吗?” 杜西川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应该把件事说什么样的程度,只能道:“这样说吧,这一次耶律保保来到凉州闹事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王公子,一个是刘咏晴。 对王公子的任何是一个大计划中的一环,他们要假装在凉州偶遇王公子,替他治疗,给他解药,取得他的信任,引导他向西封山前行,如果只是这个任务,他们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两三个假扮成游方郎中的人就罢了。 而他们之所以派这么庞大的队伍,最可能的原因是刘咏晴,而且据我推测,寻找刘咏晴的极境堂队伍,可能不止耶律保保这一支。 那天极境堂的人跟我说了一个寻找刘咏晴的原因,但是我根本不信,你设想一下,极境堂又称风云堂,极境堂化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不惜跨越数千里前来追求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 云暮然恍然大悟,问道:“所以,你不给她治伤,也不让她走,你想把她变成一个普通的凉州女人,嫁给海鲜,困在这里,这样的话,她所有的秘密都可能被埋葬,这对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我们,都是最安全的,对吗?” 杜西川点头道:“起初的时候,我没想到刘咏晴会是这么危险的人,如果当时知道,就算是海鲜求我,我也根本一定不会救她!” 云暮然却笑了,她微微摇头:“小西川,你其实不了解你自己,你的心肠并没有那么硬,就算你知道刘咏晴很危险,可如果海鲜求你的话,你还是会救她的!” 杜西川愣了愣,下意识反问道:“是吗?你觉得我是滥好人吗?” 云暮然摇头:“你不是滥好人,你是一个医生,医生总是下意识候去救人,即使对方是一个罪人,也会选择先救人,然后再杀人!” 杜西川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好像觉得云暮然所描述的,似乎也很有道理,只是他以前并没有在这方面深入思考,不管他的性格如何,他的职业终究在慢慢改变着他。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继续道:“我也知道,对付刘咏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杀了她,再找一个地方埋了,一了百了。 可是,小然姐姐,我觉得人和人之间是公平的,谁也没有任意剥夺他们生命的权利,我从来没有想和杨百户一样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可能受到威胁,而任意杀人,这不好,你说对不对,小然姐姐?” 这个不是反问句,而是疑问句,十岁以前,杜西川可以从孔媛那里得到答案,可是十岁以后,杜远装疯,杜西川只能自己想答案。 他信任云暮然,所以他想问云暮然,自己所想的,究竟对不对? 云暮然微笑着点头:“小西川,我爹总是对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达目得需要不择手段,有危险应该提前解除,可是我觉得你所说的,也是对的,人和人之间,应该是公平的,生命应该得到尊重!” 杜西川笑了,说道:“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把她困在这里,毕竟所有的情报都有时效性,只要过了一定的时间,或者情报上所讲述的事情已经被许多人知道,又或者情报上的情况全部发生了变化,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 到了那个时候,作为情报人员,相当于任务失败,而对于任务失败后所可能承受的来自于厂卫的惩罚,她自己都可能会主动选择嫁给海鲜,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凉州人。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除了我和师叔,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治好她的伤,甚至师父都不一定做得到,而她又没有钱,在这凉州中,也找不到她的势力,她只能被困在这儿,那儿也去不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是她当初承诺我的,求仁得仁,她必须接受!” 云暮然听出了杜西川话中的漏洞,问道:“你是说,刘咏晴是厂卫的人?” 杜西川一愣,他不能说关于厂卫的事,因为这件事来自萨仁,关于萨仁的一切,他最好什么也不要提。 他只好道:“这个消息来自白马寺,但是他们也只是猜测,具体情况他们也不了解,因为凉州并没有厂卫正式的势力。” 云暮然思索片刻,点头道:“如果情况如你所述,你的这个办法,果然是个好办法,也许也是唯一的办法,杀掉刘咏晴,确实不妥。” 杜西川道:“没办法,人生在世,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动不动就弄死别人,我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原来想把袭击他的杀手马老三是刘咏晴所派这件事告诉云暮然,但是转头想想还是算了,一旦让云暮然知道刘咏晴想要谋杀自己,云暮然必定再也容不得她,这个时候,多一事,还是少一事吧。 云暮然哼哼连声:“我原来以为,刘咏晴是真的温柔善良,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假象,她在在利用我,想要达到她的目的,我还真是傻,这么轻易就上了她的当。” 杜西川连忙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毕竟这是宋妈妈托你的事,就像我不可能去怀疑师叔一样,你怎么可能怀疑宋妈妈呢?” 第359章 突然安静了 云暮然却更加气愤:“你不说倒也罢了,你这一话,我更加生气,她连宋妈妈这样的好人都能利用,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从明天开始,我就让香云陪着她,盯死了她,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杜西川笑笑:“行吧,不过要让香云注意安全,而且一定要察颜观色,不要轻易让刘咏晴看出来,而且你要把她以后跟你说得话告诉我,我们分析分析,也许会有意外失获。” 云暮然嘻嘻笑着,把杜西川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知道了,以后都听你的!” 杜西川闻着云暮然香香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境无比的宁静,甚至连自己的灵魂也变得无比的安静。 从第二天开始,凉州忽然恢复了安静。 杜西川每天一早先去云福楼替凉州的伤员治疗,然后再去瓮城替乃蛮人的伤兵治疗,再回到衙门前的医馆之中,一边看书,一边教二愣子医术,让他替凉州城内的百姓治疗,到了晚上,则偶尔开炉炼点药,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 日子过得忙碌,却也很充实,他的武道之境也是进展飞速,但是从六境到七境,需要机缘,杜西川还不知道,自己的机缘空间在什么地方。 云暮然每天都会去云谷松的家中,与老师爷聊一些凉州旧事,她是最好的商人,善于察颜观色,更擅于言辞,一段时间以后,连老师爷自己都觉得云暮然便是云若溪,当初是自己把他送到云镜家中当义女,而现在是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因为这种精神加持,老师爷突然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他重新开始每天回衙,把关于云暮然身份的所有文书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按老师爷的说法,这本来就是真相,真相,可以经得起任何巡查。 俞不凡则天天躲在驿站之中养病,再也没有抛头露面过,对他而言,一则出面的时机确实还没到,二则他也必须保护好自己剩下的那一半,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剩下的那一半给废了,那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张卫年继续安安静静当他的县令,然后每天花两个时辰去医院内教杜西川读书,尤其是教杜西川关于八股文的做法。 在大渊朝,与科举考试有关的文章,所考的都是八股文,而所谓的八股,是指这种文体主要由八个部分组成,即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要写好八股文,并不是单纯的多读书,能引经据典即可,更重要的是要善于破题和承题,要写得一篇锦绣文章,还要掌握科考老师的习惯和偏好,做出符合阅卷老师心意的文字和提议。 张卫年是科考出身,当年也曾进入殿试,对这些自然不陌生,他将这些年中关于八股的心得一点一点传授于杜西川,也让其茅塞大开,文思日进。 杨一平则时不时去安慰俞不凡一下,给他送点补品和情报,一则俞不凡是凉州千卫,杨一平的上级,二则杨一平需要凉州的稳定,这对凉州所有人都有好处。 在这之余,杨一平便是去云暮然那儿坑蒙拐骗,补充凉州的武器库,准备着下一次凉州保卫战的到来。 而这一次,云暮然对杨一平的要求基本来者不拒。 从得知云镜自己把云家参与贪墨案的消息捅出去以后,云暮然便知道了云镜的选择,他已经下决心舍弃他在凉州所留下的一切,去投身他的那个大计划。 既然云镜下决心舍弃在凉州的一切,那这些东西留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让杨一平坑一点去,至少还能为凉州城防做点贡献,而且现在杨一平是俞不同唯一在凉州信任的人,云暮然还是希望争取一把。 云暮然还暗示自家的那些钱庄、布庄和粮铺,尽可能为瓮城内的乃蛮俘虏提供一些食物和御寒的物资,她宁可多救一些人,也不愿意便宜了俞不凡那个王八蛋。 而与此同时,云家的那些原来的产业,一个一个纷纷改了名字,这是云暮然最后的自救,是不是有效,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做,总比不做要好。 但她的举动无疑缓和了乃蛮人与凉州人之间的矛盾,许多被凉州人买去的乃蛮人女子在得到家人允许以后纷纷前来看往瓮城中的乃蛮人,当看到所有关押的人得到了基本的安全保障之后,她们虽然还在垂泪,但却在下意识中慢慢接受了现实。 不管怎么样,首先总还是要活下去。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在被杜西川废去武道之后,大祭司在一夜之间如同苍老了几十岁,变得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真正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整天都跪在瓮城的门口,默默诵念着什么,只有在杜西川行医经过的时候,才会深深向他跪拜。 可杜西川从来不愿意看他一眼,他不喜欢这样的政治家,即使他们再伟大一百倍,他也不喜欢。 李屠夫的任务最重,既需要监视俞不凡,又要盯着刘咏晴,杜西川还让他派人时不时去那天的山谷去一去,看看哲别的尸体有没有可能露出来。 可不久以后,又一场暴雪下来,天气也变得越发寒冷,所有人都明白,不到明年春天,山谷中的雪,绝不可能消掉,明年春天之前,哲别的尸体不可能露出来。 而刘咏晴则被人盯得死死的,或者是香云,或者是二愣子,又或者是田七,有时候是云暮然自己,让她根本接触不了任何别人,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不论杜西川、张卫年、俞不凡、杨一平、李同心、云暮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样的安静是暂时的,凉州便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等待着朝廷的消息到来,然后天崩地裂。 可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不论是张卫年、俞不凡和李同心所发的奏报,全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就连梁中野回到五散关以后,青州和五散关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对于凉州所发生的这场战争,没有任何的兴趣。 第360章 来自萨仁的情报 大渊的消息尚未传来,西封山的消息却首先传了过来。 消息来自于萨仁,她通过某种方式把消息传递给了李屠夫的人,又传给了杜西川。 经过连续艰苦的行军,在被严寒、伤病和部落冲突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之后,卜克汗带着乃蛮族剩下的人,终于到达了西封山,如同杜西川估计的一样,这些人没有进入完颜家族,而是投入到了爱新觉罗氏的麾下。 在卜克汗那位安答的担保下,乃蛮人并没有被拆散,而是被编成了一个千人队,爱新觉罗氏在西封山附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草场,他们正在慢慢适应西封山的生活。 而爱新觉罗氏之所以会给一个小部族这样的礼遇,是因为这个小部族来自于遥远的东方。 第二次凉沧河大战让孛儿只斤氏无论在军队力量和高端战力上都遭遇到了重大损失,中央统治力的下降使得那些远征遥远欧罗巴,并且在当地建立了小公国的小部族蠢蠢欲动,不再遵从种族核心的命令。 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让爱新觉罗氏看到了机会,他们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在大呼拉尔议会上击败了孛儿只斤氏,在拖雷皇帝病重之际,把他拖下了马。 虽然在西封山当上的了皇帝,但爱新觉罗氏的统治地位并不稳固,影响范围很小。 当年的孛儿只斤.铁木真在西夏留下的影响太过深远,地位太过神圣,草原人都以自己是铁木真的子孙后代自居,包括一些庞大的家族,在家族史的开端上,都会写上曾经追随铁木真完成过统一天下的进程。 再加上西夏帝国的结构特点,导致爱新觉罗氏的许多命令被限制在西封山中,并没有办法向更远的地方传播,一些部族仍然愿意接受孛儿只斤氏的命令。 所以当处于西夏帝国边缘的乃蛮人前来投奔的时候,爱新觉罗氏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表明孛儿只斤氏正在老去,而爱新觉罗氏正要受到人民的爱戴。 爱新觉罗氏要立一个标杆,让那些小种族看到新的希望,他要用这个方法逐渐真正确立对孛儿只斤氏的优势,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一个种族想要崛起,必须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从整体的实力来说,爱新觉罗氏还没有能力与孛儿只斤氏进行决战,所以,用这种和平的方式进行崛起,对爱新觉罗氏,对西夏帝国,都是更好的选择。 而另一个消息却对杜西川很不利。 出于爱新觉罗氏和孛儿只斤氏有意无意的泄密,关于杜西川是任平生与乌云公主儿子的传言开始出现在西封山,然后快速传播,在西封山引起巨大的波澜。 毕竟当年任平生在西封山的堵门一战对西夏的影响太过于震撼,甚至盖过了两次凉沧河之战对西封山造成的影响力。 在传言的作用下,关于杜西川的神异也开始在西封山开始传播起来,十四岁的五境天才,单挑战胜了六境耶律保保,战胜了状态并不好的七境粘葛.卜克汗,一个人敢跑去敌对部族乃蛮族行医,这份潜力、胆识和医术,直追当年的任平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又一个天才横空出世的时候,迅速在西封山之中开始热议,甚至有人开出盘口,赌杜西川能不能在二十年前踏入九境,会不会再一次上演一场堵门风波。 而这一次,让西夏人可以勉强接受一点的是,杜西川这个天才有一半血统是孛儿只斤氏的黄金家族的正统血脉,让许多人与有荣焉。 而不出萨仁所料,无论是耶律保保和林丹,都没有遵守誓言,替杜西川把杀哲别的事保密,只是这也只是在几个族中的高层中传播,并没有向外传播。 一个五境的人竟然可以一箭射死八境高手,这样的奇迹会引起巨大的恐慌,连极境堂那些九境高手都不得不慎重对待。 好在这个五境的高手是传说中任平生的儿子,既然是任平生的儿子,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惊世骇俗之举,都是正常的。 极境堂的几个老家伙他们把林丹、萨仁和耶律保保带过去,详细询问了整场战斗的过程,萨仁坚持是自己与哲别的战斗过程中突然突破,力量控制不稳,误伤哲别,并且引发雪崩,才导致哲别死亡。 几个老家伙看着二十岁的七境惊风箭手萨仁,宝贝到不行,最后终于决定用萨仁的说法作为哲别死亡的鉴定,并且给了萨仁一个名义上的不痛不痒的处分。 在经过林丹和耶律保保的详细描述以后,极境堂把这次神异归于惊风弓,毕竟对于惊风弓上的许多阵纹的真正用途早己失传,器式堂认为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让杜西川触发了惊风弓上的阵纹,才造成了那么可怕的效果。 器械堂的几个老家伙极度兴奋,他们把三人请过去,没日没夜的进行研究,想要复刻这一神异,但最终显然都失败了,现在已经有人提出来要把杜西川绑回去,对他进行研究和实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孛儿只斤氏与爱新觉罗氏之间,关于哲别的死却引发了巨大的纠纷,毕竟哲别的身份是洪烈皇帝的堂兄,在萨仁坚持是自己误杀了哲别,而极境堂的那些老家伙又把萨仁像珍宝一样护着的时候,爱新觉罗氏也找不到可以光明正大问责杜西川的理由。 正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是杜西川杀死了哲别,在孛儿只斤氏和爱新觉罗氏高层之间,根本无法达成如何处理杜西川的统一意见,双方都讳莫如深的表现方式,让杜西川在西封山显得更加神秘。 但就连孛儿只斤氏内部,关于如何对待杜西川的身份问题,也存在巨大的矛盾和争议,即使杜西川如此的出色,但仍有大量的声音认为杜西川是个孽种,他的成就越大,就越是孛儿只斤氏的耻辱,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直接消灭,早除祸患。、 第361章 梁中野来信 在孛儿只斤氏内部,有更多的声音却把杜西川奉为希望,尤其是当前孛儿只斤氏与爱新觉罗氏的冲突处于下风的时候,更需要有杜西川这样的天才带领年轻人打一仗漂亮的反击战,重新夺取孛儿只斤氏在极境堂以及西夏内部的领导权。 最后一条是关于王公子的消息,王公子是在离开凉州后第十一天到达的西封山,目前住在大渊在西封山的使馆之中。 王公子非常强势,不仅向西夏递交国书,痛斥他们居然敢阴谋向另一国皇子下毒,西夏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反而让王公子拿出证据,证明是西夏下毒,于是两国的外交官员在这种指责和被指责,反证和自证之间开始反复拉扯,每天忙忙碌碌各自酝酿外交辞令。 两国谁都知道这样的拉扯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当两国的国力大致相当的时候,外交就变成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相互拉扯。 又隔了几人,道衍独闯极境堂,让他们交出解药,但极境堂始终不承认有关草蛇灰线的一切指责,又想用王公子的病情威胁他主动求和,但是王公子的病情十分稳定,让极境堂的人大惑不解,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是谁在治疗王公子。 于是道衍一个人单挑极境堂的同境界高手,轻轻松松连赢三场后又退了出来,着实削了极境堂的面子,可是萨仁又说,极境堂根本没有派遣真正的高手,他们让道衍赢下几场,实际上是在变向地向王公子道歉,让他可以息事宁人,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但萨仁最担心,耶律保保一定会把相关情报捅出来,让杜西川早作准备。 在萨仁的情报分析中,情况也许很不乐观,她让杜西川作最坏的打算,按她的想法,杜西川最好先避一避风头,躲一躲,把境界升到七境,形成一定的自保能力后,再作打算。 杜西川把相关情报告诉李屠夫,让他进行分析,李屠夫根据萨仁的情况,认为在西封山内部,对于杜西川的未来规划已经达到战略高度,在这种高度所涉及到的问题必然慎重,必须要考虑整个西夏帝国在整体发展方向上的大问题。 尤其是在西封山内部处于大动荡的混乱时期,这样的问题就显得更为复杂,对杜西川的态度,可能会成为西封山内部各种族的一场大博弈。 所以,李屠夫也觉得萨仁的意见是正确的,这个时候,还是要低调,要提高实力,避其锋芒,能躲则躲。 虽然萨仁和李屠夫都是一片好心,但杜西川考虑许久,还是没有采取两人的意见,离开凉州城,莫名其妙的当个缩头乌龟,总不是杜西川的习惯。 又隔了一日,杜西川竟然收到五散关梁中野的手书,问他是否愿意去五散关为他当近侍,可保他一个九品的军职,还说自己当日与耶律保保一战这后,颇有收获,他的风格一向是沉稳有余,冒险不足,可那一次破釜沉舟的一击,虽然受伤,却让他看到了突破七境的希望。 如果他能入七境,在五散关上的排序可能进一步靠前,在役时间也会更长,由他保护,可保杜西川的从军之路一路通顺,五年之内上五品,前途不可限量。 杜西川把梁中野的手书拿给张卫年和李屠夫等人分析后,两人却是脸色沉重,神情抑郁。 李屠夫长叹一声,首先道:“看来朝廷的人员,在这一两日内要到了。” 张卫年也点头道:“对,这虽然是一封手书,可是梁中野作为五散关守将,一向沉稳,即使在武道上有所突破,也绝不会说他可能在五散关的排序上可能进一步靠前这样的话。 毕竟以梁中野的年龄和他的武道境界,担任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极限,即使他这次在凉州立下大功,所能奖励的,应该只有物质和荣誉上的,而不可能有职务上的调整。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五散关上的主要守备中可能会出现重大的变动,而且变动的人数不在少数,为了五散关前线稳定,朝廷需要梁中野这样的老将在关键时刻发挥定海神针的作用,才委以更加重要的职务。 为了解决他武道境界低下的问题,所以才提出了什么突破七境的机缘,反正机缘什么的玄乎的很,或者有,或者没有,只有梁中野自己知道,但有了机缘,就可以暂时堵住那些低军阶高境界军官的嘴。” 李屠夫问道:“张县令,你可有听到朝廷中关于如何处理这次贪墨案的相关信息吗?” 张卫年摇摇头:“什么也没有,我很隐晦地问朝中一个同年,关于凉州的事,可那个人却回答,朝中最近根本没有议过任何关于凉州的话题,就连凉州刚刚战胜了乃蛮人这件事,也无一人提及。” 李屠夫满脸的不可思议:“从我听到的消息,也是如此,神京之中,似乎根本没有人知道凉州大胜的消息,这些消息被人刻意封锁了!” 张卫年木然出神,半晌才道:“我感觉,朝廷这次处理事情的力度会是空前的,他们封锁一切消息,是怕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动荡,再结合梁中野的书信,他们的方法,该是先秘密抓捕一批人,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李屠夫连连点头:“该是如此,年关将至,大部分官员都在开始休沐,根本不是大规模考察官员的时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朝中终于确定了这次凉州贪墨案的动手原则,梁中野这种从基础军官一步一步上来的地方军官可能不会受到冲击,而朝廷派来的那些将领则有可能受到牵连。” 这一次,张卫年却摇头道:“不对,如果按照这个原则,我这个县令和百户杨一平都属于地方上土生土长的将领,不会受到牵连,梁中野也知道我跟西川关系颇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什么让西川去当近侍之类,他这样提的原因,恐怕是来提醒我,朝廷这次可能会对我不利,我护不住杜西川,让杜西川早作打算。” 第363章 绝不可轻纵 杜西川一愣,皱着眉道:“不至于吧,梁大人在凉州城的时候,就已经提过,要让我去当近待,现在不过是顺口重提了一下,不可能牵涉到老师您吧?” 张卫年苦笑一下:“五散关上,梁大人的序列很高,他送往关外的书信都需备案,他必然是在朝中得到某些情报,可是若明说,很有可能会被朝廷见罪,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隐晦的提示。” 李屠夫在一旁道:“总而言之,这封信至少传递了一个信息,朝廷的钦差快了来了,而且很可能是秘探,他对我们凉州的所有人,包括西川在内,可能都不会太友善,我们一定要小心了” 张卫年翻翻白眼:“怎么可能友善得了,你自己想想,这么大的案子,时间跨度又这么长,会涉及到多少人,多少家族?办这样的案子,真相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最后怎么处置,而这一切全都在皇上的脑子里,查案的人不好问,更不好猜。 如果查得不好,马上就会问责办事不力,说不定就下了诏狱,就算按照皇上的心愿查完了,皇上给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嘉奖,却惹怒了那些言官,来个群谏,死谏,最后皇上把锅一甩,找个借口把主办给咔嚓了,也是白死。” 李屠夫对此深有感触,大渊初立之时,曾发生四大案,均由锦衣卫办理,而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对皇帝忠心耿耿,心狠手辣,他大兴诏狱,大搞诛连,仅这四大案最终诛杀总人数超过十万。 可这样忠心耿耿的指挥使最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把谓狡兔死、良弓藏、走狗烹,在群臣激愤之下,皇帝为了安抚那些受害者的族亲,最后以贪墨罪夷了他三族。 此后,每一任办大案的指挥使几乎都没有什么好战局,这让后任的指挥使都学乖了,在办案时越来越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慎,立功不成,反而牵连全族,指挥使越来越不爱干脏活,也就是越来越不合皇帝的心意,以至于后代的皇帝越来越觉得锦衣卫不好用了。 再后来,皇帝把这些脏活交给了厂卫,厂卫们更加心狠手辣,做事毫不顾忌,又不怕人报复,酿下无数血案,深得皇帝信任,风头一时两无,可是天道循环,却又发生了朵颜部诈降案,也让皇帝对厂卫失去了信心。 而按照太子的规划,以后这些脏活都会交给白马寺,白马寺难免不得不考虑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锦衣卫。 便如同那屠龙的少年,最后又成了恶龙。 他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口气之中满是揶揄:“我们大渊的那些谏臣被称为五千年来最忠勇,敢天天在喊什么‘天子守国民,君王死社稷’,被夷十族都不肯低头的,也只有在我大渊朝。 我猜想,朝廷不敢公开关于凉州贪墨案的信息,也跟这帮御史们有关系,如果让他们知道有人居然敢贪墨凉州的银子,而且时间长达三十年,保证他们会跪在奉天殿外要求严惩巨贪,没有个一天一夜,他们绝不会起来!到时候杀个人头滚滚,他们才会满意!” 张卫年又问道:”李先生,按你猜测,这次来办案的人,会是谁?是刑部,锦衣卫还是厂卫,又或者是你们白马寺?” 李屠夫摇头苦笑:“我只知道,不会是我们白马寺,其他的,都有可能!” 杜西川提议道:“要不要我们请杨百户过来商量商量?杨家在神京中应该有些故交,也许他能知道一些线索!” 张卫年还不知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只以为那天晚上云暮然去跟俞不凡要黄册,而俞不凡便把黄册交给了她,而此后俞不凡再没作妖,极可能是那天晚上云暮然跟他达成了某种妥协。 他看了看杜西川,小心翼翼地问道:“西川,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 杜西川有些奇怪,不明白张卫年突然间用这样的语气,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连忙道:“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无需对我这么客气,但说无妨。” 张卫年依然小心翼翼地道:“得那天晚上暮然跟俞千户聊完以后,我感觉效果挺好的,俞千户深居简出,再也没有出来做妖,这说明俞千户这个人还没有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这一次是不是可以由暮然出面,把俞千户约出来,由她在一旁劝说,看看我们有没有与俞千户和解的可能性,大家同舟共济,共同渡过这次难关,最不济,也可以通过交流,试探一下俞千户得到了什么样的信息,他有了什么样的准备,我们好提早应对。” 杜西川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道:“这其中有一些特殊情况,恐怕不会太方便,总之我个人感觉,完全没必要跟俞不凡去商量!” 李屠夫看着杜西川的古怪表情,自己的也跟着古怪起来,他生怕那天晚上云暮然付出了一些什么代价,才让俞不凡变得这么“乖”,可是这样的事,肯定不可以杜西川面前说,会伤自尊。 可是这个涉及到云暮然的名声,别人不好问,更不好说。 李屠夫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道:“小神医,我们白马寺不必顾及到那些弯弯绕绕,也不需要把谁放在眼里,有什么气,不必闷在心里,该发出来的,一定要发出来。” 杜西川立即明白两人是误会了,连忙把那天俞不凡拿黄册的目的是钓云暮然上钩,以及用迷香布置陷阱的情况简要讲了一遍。 “禽兽!”杜西川还没说几句,张卫年已经拍案而起,盛怒之下,他的须发飞扬,颇有几分诤臣的风骨,“堂堂的朝迁命官,正五品官,居然如此有失官体,简直是丧心病狂,斯文败类!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我定要奏明朝廷,将他革职查办,发流刑,就算他是俞家人,也绝不可轻纵!” 第364章 杨一平来访 李屠夫也是义愤填膺,官场上的游戏规则需要大家有基本的底限,需要遵守基本的规矩,而俞不凡的做法,已经彻底打败了这种规矩,如果大家都是如此无底限,而官员还如何同朝? 杜西川连忙安慰道:“二位大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那天晚上,我已经对他小惩大诫了,这段时间他都在养伤,所以才能如此安静。” 李屠夫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那天回城楼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到了杜西川拿着劁刀在那儿吓唬俞不凡,现在俞不凡犯了这样大的事,这一下可怕是要凉凉了,再听到杜西川说什么养伤之类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揶揄地问道:“你不会真的把他那个......了吧?” 张卫年还没理解什么,连忙问道:“那个什么什么了吧?” 李屠夫指指自己的下半身,举手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张卫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掩上了自己的嘴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俞不凡为什么一个月都不出驿站,而杜西川又说什么他在安静养伤之类的话了,这下子杜西川和俞不凡真的是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了。 杜西川摇摇头,说道:“我本来是要让他变成公公,可是杨一平拿一件我无法拒绝的事替他求情,我便留了他一半,我劁了他一半,他以后可能会弱一点,但是传宗接代没问题,光他敢用那么迷香,按照江湖规矩,我劁了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张卫年和李屠夫稍稍松了一口气,做官是花花轿子抬人,不到你死我活的时候,自然需要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俞不凡做事太过分,也受了教训,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张卫年不是江湖中人,李屠夫跟他讲了关于迷香的江湖规矩之后,张卫年终于略略懂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一言难尽:“这件事,为了暮然的清誉,你也不好讲,而俞不凡为了自己的名声,估计也不敢讲,双方都吃点暗亏,算是扯平了,但这仇也是结深了!” 李屠夫却不以为然:“结仇就结仇,以俞不凡这种人的能力和为官处事的方式,今后只怕也难以走远,没必要怕他,我们只管处理好这一次的事件。” 以李屠夫看来,以太子今日在朝中的地位,道衍根本不必要去忌惮俞不凡那个兵部侍郞的大伯,杜西川作为道衍最看好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忌惮区区一个俞不凡。 张卫年思考了半晌,最后道:“这件事,我们还是需要去征求一下杨一平的意见,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我们与他共进退,这样的话,俞不凡孤掌难鸣,掀不起什么浪来。 而且以我在凉州县令任上这么多年的了解,杨家只想稳稳地在这凉州扎根,达官显赫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太过看重,我们只要以维护凉州稳定的角度与他好好商量,相信杨一平并不会跟俞不凡狼狈为奸的。” 这一点李屠夫和杜西川都深以为然,如果要在凉州城找一个最爱凉州的人,一定非杨一平莫属,如果要找一个最爱凉州的家族,同时一定是杨家,那怕是那个最爱钱,最善于玩古董字画之类宝贝的杨一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凉州,去更大的地方发展。 几人正自商议之时,门口突然传来杨一平的声音:“小兽医,云小姐,你们在家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众人顿时大喜过望,便一起迎了出去,杨一平这个时候来访,必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投向俞不凡,此时来访,有利于双方沟通,避免了两败俱伤。 众人把他迎进书房,一番寒喧之后,杜西川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把梁中野给自己的信给杨一平看了一遍,然后询问他的意见。 杨一平微微一笑,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已经收到消息,朝廷下决心要查清凉州贪墨一案,并且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法司秘密审理此案,由锦衣卫协查,这几日便会到达凉州。” 张卫年连忙问道:“主审官是谁,你可知道了吗?” 杨一平点头道:“也都知道了,其中大理寺主持此案的是大理寺左寺丞史可策,都宗院主持的是佥都御史左迁之,而锦衣卫主持的是都指挥佥事段不平,刑部的是刑部十三清吏司甘青清吏司主事江瑞。” 张卫年和李屠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几个人中,大理寺左寺丞是五品,都察院佥都御史是四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是四品,清吏司的主事是六品,这些品级貌似不高,但却拥有实权,是三法司的中坚力量,实在非同小可。 张卫年又问道:“那这次的主审,是都宗院的左御史吗?” 杨一平摇摇头,说道:“你们可能都想不到,这次的主审,竟然是甘青清吏司主事江瑞。” 众人都面面相觑,脸色古怪,杜西川奇道:“一个六品官,居然是主审,其余的四五品官,反而是陪衬,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道道吗?” 杨一平笑笑:“他还不是六品,而是七品,他是当朝内阁,吏部尚书郑阶的门生,原是浙省宁县县令,是个愣头青,原是打算调到甘州下属孟良县当县令的,不知怎么的,却被改任到甘青清吏司主事,刚刚上任不到十天,便接到了这个贪墨案,还成了主审。” 张卫年和众人对望了一眼,嘟囔了一句:“看来他是得罪的不是一般人,看来有人要趁机弄死他。”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杜西川还没理解,张卫年在一旁给他小声解释了起来。 这种情况谁都能想明白,这个贪墨案绝对不是一个好案子,三法司谁也不愿意接,所以都派了不上不下的官员来协助办理,再让这个六品官愣头青打头阵,查好了功劳轮不到他,查坏了,由他来背锅。 第365章 真的会是段不平吗? 张卫年又问道:“杨百户,对这个江瑞,你有详细了解过吗?” 杨一平的脸上显出一些古怪的表情,终于道:“在这个案子之前,其实江瑞已经就很出名了,但他的出名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才识,或者说他办了天大的案子,毕竟他只不过是偏远东海边上一个小县城的七品官,根本入不了流,更不了旁人的法眼。” 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似乎失言了,连忙向张卫年道歉道:“张大人,我并非歧视县令这个官职,没有影响您,你可别往心里去!” 张卫年摆摆手,自嘲地笑笑:“杨百户不必如此拘谨,您说得没有错,以前我去神京赶考的时候,听过一个笑话,说我大渊朝的七品官,比神京护城河里的王八还要多,看我们县令,还不如看护城河的王八。” 杨一平干笑两声,不敢接话,继续道:“可是这个江瑞却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以至于名满神京。” 众人都有些好奇,李屠夫问道:“是什么样的事情,你刚才说他没才识也没有破案能力,嗯,他的县紧靠的东海,莫非他打败了来自海上的倭贼?” “也不是!”杨一平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咱们的皇上相信道术,以为只要精通道术,便有机会飞升,这个只怕天下都知道,可是朝中大臣大多不敢提这个事,即使那些号称最清流的御史们,也只敢隐晦的旁敲侧击,不敢正面上奏抨击,可这位江瑞,却上了一道疏,说皇上沉迷道术,荒废朝政,大兴土木,穷奢极欲,应该向天下道歉!” 一众人都张大了嘴巴,李屠夫问道:“这个人看来是一个很会投机,也很敢冒险的人,用这样的方式博出位,可以算得上狗胆包天了!” 杨一平却道:“他也不算投机,皇上收到这位奏疏的时候,当时就大发雷霆,命人去清查这个江瑞,却发现这个江瑞还真的十分清廉,堂堂一个县令,却穷到家徒四壁,连佣人都没有一个,甚至快连米都卖不起了。 他还在家中备了一口棺材,听到上使到来的时候,自己直接躺到棺材中等死,让上使哭笑不得,上使把这个情况告诉皇上以后,皇上也就消了气,没有再处罚他,反而嘉奖了他一些银两,改善他的生活。” 众人更加惊讶,齐齐瞪大了眼睛,张卫年竟然有些向往,一边叹气,一边赞叹道:“这位江县令,可当真是壮哉,他这是做了我们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啊!” 李屠夫却在一旁不以为然:“这个人要不是个天才,要不就是个白痴,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能是正常人,正常人干不出这个事来!” 杨一平和杜西川都深以为然。 张卫年却道:“我与李先生的意见不一致,这个江瑞先是调任甘青清吏司任主簿,然后又担任主审,而且现在是三司会审,主审必定是皇上钦定的,说明皇上实际上很赏识他的能力,而这一次让他担任主簿,实际上是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如果江瑞真的做到符合皇上的心意,也许就能一飞冲天,如果做得不好,皇上必定会公仇私仇一起报,当时候这个江瑞的日子不会好过。” 杜西川一直在静静地旁听,这时候突然插嘴问道:“从这位江大人上书到调任县令大概经历了多久?” 杨一平侧着头想了一想,回道:“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一个月左右吧?” 杜西川心里咯噔一下,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大约四十余天前,俞不凡带着圣旨来到这里,然后便在凉州出现了一系列的变故。 而与此同时,江瑞却莫名其妙上了一道奏疏,通过皇上的调查,让天下看到了一个最清廉的忠臣,就因为这个忠臣很清廉,所以一个七品的县令,在一众四五品的官员脱颖而出,竟然成了主审,这其中是偶然,还是皇上一早就计划好的?又或者是有人在引导着皇上向这样的方向在前进?” 杜西川的话,让众人不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卫年首先表示反对道:“天下的知县不少于千数,每个月都会有调动,而且自大渊成祖以降,知县的任命和调动已需由皇上亲自批准,如果皇上真要用这个江瑞,让吏部出一个嘉奖,告知天下他清廉即可,完全不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李屠夫显然也赞同张卫年的意见,说道:“我也觉得没有必要想得这么复杂,按我的想法,这次案件真正的主审,应该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佥事段不平。 三司会审,一般是在案件调查清楚,到审判阶段才会开展,而调查缉捕的任务,现在一般由锦衣卫在执行。 而现在这个阶段,根本没有到案件的审结阶段,完全用不着三司会审。 而搞情报的都知道,段不平才是整个大渊朝中皇上最信任的人,锦衣卫中流传的一句话,流水的指挥使,铁打的指挥佥事,他是代表皇上意见的,最终皇上可能会按照他的意见定案。 所以,按我的理解,皇上这一次,可能要大搞,所以他让江瑞这个愣头青来让出这个面,搞一场大诛连,再除掉江瑞,安定天下人的民心,他让段不平在旁边盯着,既能保证案情按照皇上的心意审结,又可以堵住那些御史的嘴,保护段不平。” 说到这些,李屠夫突然向杜西川眨了眨眼睛,杜西川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去云家抢亲的那天,在陋巷之中遇到的那个九境高手,他扔给自己一块牌子,上面写得,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屠夫曾经说,这个指挥佥事,就是段不平。 那天他们就怀疑,段不平无缘无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个高手扔牌子的目的,极可能就是一个圈套,可现在段不平居然要真的出现了,那么,那天出现在陋巷之中的,会是真的段不平吗? 第366章 人比人得死 可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段不平的话,杜西川突然想到一种极可怕的可能性,瞬间脸色大变。 杨一平首先发现了异常,他素来知道杜西川年龄虽小,但行医多年,性子极是沉稳,真正称得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突然之间这样变脸,必定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连忙问道:“小兽医,什么情况,难道你认识那个段不平吗?” 张卫年和李屠夫也纷纷询问杜西川发生了什么。 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杜西川深吸了,苦笑道:“各位,这次我们恐怕真的有大麻烦了!” 众人都齐齐望向他,一个一个问道:“为什么?” “发生什么情况了?” “又是什么阴谋论吗?” 杜西川哭丧着脸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还真有可能认识段不平......” 他没有丝毫隐瞒,把那天去云家抢亲时,曾经在陋巷中遇到过段不平,被段不平威压而受伤以及段不平曾经给过他一块牌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众人。 除了李屠夫,众人都也都不由自主的大吃一惊,想不明白,为什么段不平莫名其妙会出现在凉州。 杨一平说道:“小兽医,对于这件事,你究竟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一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完全不必顾虑!” 他的这句都是自己人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杨一平不跟着俞不凡跟大家作对,那大家就不会太难过。 杜西川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假设几种情况,第一种,那个人根本不是段不平,他那天假冒段不平,又给我一块腰牌,是想给我挖一个陷阱,或许是在那天我去云府的时候,说我假冒使用腰牌,给我治罪,又或许是等着今天真的段不平来到凉州以后,直接戳穿我,把我治罪,假他的手弄死我。” 杨一平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按你刚才说,对方是一个九境高手的话,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直接弄死你以及你身边的所有人,再丢到荒野里喂狼,完全毫无踪迹,根本用不着搞这么复杂的套路来设计你,当然了,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他怕引来后续的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都点头,对杨一平的分析表示同意,在这个天下,九境高手凤毛麟角,属于一个朝廷的战略力量,若是犯点什么事,只要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论大渊或是西夏,一般都会装不知道。 张卫年问道:“西川,段不平给你的那块牌子还在吗?” 杜西川点点头。 自他来到这个屋子以后,除了他脖子上的那块木牌,其余几块得到的牌子已经被他放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子中,于是他回屋拿回牌子,递给了张卫年。 张卫年脸色郑重,把牌子翻来覆去查看良久,又对着屋外的阳光仔细审视,然后又把牌子递给了杨一平,杨一平也同样查看了一遍,才把牌子还给了杜西川。 张卫年和杨一平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最后由杨一平道:“可以确认,这块牌子是真的,而且,在这天下,也许只有段不平一个人敢把自己的腰牌交给别人使用,小西川,段不平好像很看好你。” 杜西川也没有觉得意外,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些事,也觉得那个黑衣人当时对他并没有真正的恶意,正如杨一平适才所言,当时候的黑衣人不用一个手指头,只用威压就可以压死他,完全没必要搞些弯弯绕绕来骗他。 而在这一个月中,他也在不断研究和修炼那本《极道逍遥》,《极道逍遥》功法中最困难之外,在于如何放弃丹田,而直接在各穴位中贮存真力,并且还要防止这些真力不会自行冲突,最后直接自爆。 再回忆那天黑衣人对他进行施压的过程,黑衣人实际上是对他全身四肢八脉,所有穴位同时施压,是在帮助他强化经脉和穴位,增加抗压能力,便如同用重锤对钢铁进行精炼,虽然过程痛苦,但却极大地筑实了杜西川的基础。 那天的前一天深夜,杜西川初入五境,只三天后,在对战完哲别射出在那一箭之后又入六境,却完全没有境界不稳的状态,与那天黑衣人对他这一次捶打,有着直接关系。 于是他又道:“第二种可能性,他确实是段不平,他来凉州的目的,是在暗中保护王公子,道衍在明,是表面力量,而他在暗,是真正的保护力量。 我也不瞒各位,道衍传授了我一本内功心法,这本心法是由段不平所写,十分难炼,至今无人炼成,道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交给了我来修炼,段不平便想来看看我学得如何。 那天我与耶律保保对战的时候,段不平应该在暗中观察,随后又在陋巷之中拦住了我,既检查我真实的修炼状态,又帮我锤炼一番,可能结果十分满意,他下意识也想把我当作他的传人,所以才给了我他自己的腰牌。” 杨一平第一个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为了搞俞不凡而与我动手的时候,用的是那本内功心法中的武功吗?” 杜西川点点头。 杨一平满脸的不可置信,反问道:“所以,你只学了一晚上,便赢了耶律保保,到跟我动手的时候,已经完全做到熟极而流了?” 杜西川点点头。 杨一平心头有一万个乌鸦飞过,想想自己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从小学习家传绝学熏花掌,几十个寒暑春秋,不知道踩坏过多少个碗,踩断多少个梅花桩,摔了多少跤,才有今天的武学成就。 可是杜西川仅仅学了几个晚上,就把他打得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杨一平的郁闷无人理解。 而众人这才知道,那天晚上杜西川还跟杨一平动了手,杨一平极少动手,但是杨家家学渊源,人人都知道杨一平深藏不露,现在两人因为处理俞不凡的时候交了手,而俞不凡最后还是被杜西川给处理了,那就意味着,杜西川打赢了? 第367章 刚才所说的一切,我们都没有听见 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杜西川和杨一平,李屠夫试探着问道:“小神医,你竟然赢了?” 杜西川没有回答,杨一平却在一旁连连点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我这个浪这么早就被拍掉了。” 李屠夫瞪大了眼睛:“这位段大人的武道竟如此神奇吗?你仅仅学了几天,居然就打赢了杨百户?” 杜西川苦笑道:“也没有这么简单,我也交了学费的,你看到的,那天与耶律保保对战的时候,我第一次用这本武学上的功法,却几乎被耶律保保剐了一遍,只是靠我治疗能力强,才活了下来!” 李屠夫却不以为然,反而羡慕地道:“能学会这么神奇的武道,别说被剐一遍,剐十遍我都愿意。” 看着李屠夫极度艳羡的眼神,杜西川想了想,又回房去把那本《极道逍遥》拿过来,想要交给李屠夫。 李屠夫连忙推辞:“杜神医,我只是羡慕这门绝学,可从来没有想过能有资格学这样的绝学!” 杜西川摇头摇头,笑道:“我从来都没有要把这上面的功法传授给你,这本书是你们白马寺道衍的,我只是托你把书物归原主,至于你自己要翻看,自己要修炼,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完全管不到,而且当时段不平也希望自己所创武道广泛流传,所以,你想修炼的话,我想道衍和段不平都不会反对的。” 李屠夫激动的浑身颤抖,他虔诚下跪,甚至还磕了一个头,这才伸手去接书。 “等等!”杜西川没有立即给他。 李屠夫有点错愕,问道:“小神医,你可还有什么条件要我去做吗?但凡你吩咐,我一定水里......” 杜西川打断了他:“你误会了,李同心,我要想认真跟你交代两句,这本《极道逍遥》虽然厉害,但里面很多心法理念是反常规的,所以才导致目前除了我以后,旁人根本无法修炼,你在修炼之前,一定要认真考虑,反复研读,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可以去尝试,而且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如果实在修炼不下去,就停下来,暂时不要再修炼了。” 李屠夫连忙道:“这个自然,我理会的,越是高深的武学,自然越是难以修炼,但是我有信心,即使不能修炼成功,也一定能从中有所获益,绝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 杜西川看着李屠夫激动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甚至有些后悔把这本心法交给他,不过事已至此,也难以收回。 他只能郑重地道:“李同心,我能修炼,因为有特殊的原因,并不意味着你也可以,我既然能把心法给你,就没必要吓唬你,我只是特别提醒你,你在修炼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如果你发现修炼不得法,便停了,不要强行尝试,不然的话,你会立马走火入魔,甚至当场毙命,你可记住了?” 李屠夫略略清醒了一些,看着杜西川的表情无比郑重,他才真的正相信杜西川没有说谎,他接近书,向杜西川深深鞠了一躬,认真道:“李同心不敢有忘!” 杜西川点点头,这才放心一些,他是真的怕李屠夫急于求成,最后把自己给炼爆炸了。 杨一平看着李屠夫把书收入怀中,心中万分羡慕,现在他已经明白,那天杜西川是因为修炼这本心法,才能向他展示的完全不一样的《熏花掌》,也让他和杨家都受益匪浅,他这些日子越来越感觉到了七境的临近,自然对这本《极道逍遥》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杜西川并未收徒,只是说让李屠夫把书还给白马寺的道衍,他便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各人各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摇摇头,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想,总结道:“我们继续讨论段不平的事,西川所说的这个可能性,我觉得非常大,以王公子这样的身份,光靠一个道衍和一个谢春风保护,确实寒酸了些,如果暗中再加一个段不平,那就稳妥了。 至于你说的心法,也极有可能性,越是高手,越注重自己的传承。 比如说我们杨家,选继承人的第一要求,就是要有练好《熏花掌》的天赋,这样才能保证《熏花掌》的传承不灭。 你能把他写的心法炼好,而且你刚才所说,还是唯一能炼好的人,他特意来测试一下你,把你当传人,十分合理,如果这样说起来,段一平能来这里,对你是好事。” 张卫年和李屠夫也点头,对杨一平的这种说法表示认同。 杜西川又道:“还有一种情况,段不平出现的时候,是在云镜到凉州后第二天,也是乃蛮人进攻的那一天,而凉州贪墨案以及背后的计划,也是在那一天开始大规模启动的,所以,段不平极有可能是这一切事件背后的推手和主谋之一,鉴于段不平的身份,所以,这一切事件真正的推手和策划者极有可能是......” 他真要把话说出来,张卫年已经一把按住了他的嘴:“西川,不要再说了,你刚才所说的一切,我们都没有听见!” 杜西川下意识看了三个人一圈,居然连杨一平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杜西川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所有人都已经听懂了杜西川的意思,按照这样的猜想,皇上早已经知道这个凉州贪墨案,他之所以引而不发,是为了想要对付谁。 甚至凉州贪墨案本身就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个陷阱,俞不凡的突然到任,云境莫名其妙的自爆,这一切背后的干扰痕迹清晰可见,皇帝一定是在等着有人上钩。 而能让皇帝如此处心积虑都对付的人,背后所涉及到的势力之庞大可想而知,所以这场贪墨案,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引子,皇帝甚至故意派一个愣头青来把这件事引出来,让最轻信的段不平在一旁压轴,就是要确保所有的一切,都能完美按照自己的节奏实施。 第368章 我们用不着自己吓自己 “会是这样吗?”李屠夫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因为他刚刚得到了一个命令,命令来自于王公子。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向上面所发的奏报,为什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极有可能是因为太子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他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所以选择视而不见,绝不干扰皇帝的动作。 不过从这个方面来说,皇帝的目标,应该不是东宫,所以,太子,应该是安全的,再加上王公子的原因,白马寺也是安全的。 连张卫年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首先,这个天下,谁都可能贪墨,谁都可能容忍贪墨,只有这个人不可能。” 众人都是点头,虽然张卫年没有说这个人是谁,可谁都知道张卫年所说的,就是当年皇上,如果皇帝故意想不给凉州粮饷,直接不给预算就行,甚至放弃凉州,也不过是皇上一言可决。 凉州地处大漠之中,远离五散关,西夏人很容易便可以切断凉州与五散关的通道,让凉州沧为孤城,其安全性称得上危若完卵,基本上建立在朝廷的补贴之上,在失去朝廷补贴的情况下,仅仅一次乃蛮人的进攻,就消耗了凉州城近三十年所积累的一小半战争物资。 皇上不可能容忍因为贪墨而导致凉州三十年来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朝廷补贴,这三十年中,凉州之所以没有被西夏攻下来,完全应该感谢上天。 张卫年又道:“其次,你们想想当年的方谦、后来的方牧,这些都是在朝中有无数人支持的重臣,又为大渊立下了足以着书立传的重大功劳,可还是被诛杀了,方牧甚至还被传首九边,又有谁值得皇上去等待三十年,而朝中能够三十不倒的官员,又曾有谁?” 众人又是点头,承平帝自第一次凉沧河之战中受到重大挫折后,在性格上发生了极大变化,在政治上变得极为成熟,即使他长期不上朝,许多朝政由太子和内阁共同决定,但是大臣们都知道,朝局从来都不曾脱离承平帝的掌控,太子和内阁只是传声筒,足以见承平帝玩弄权术和人心之成熟! 张卫年继续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两次凉沧河之战,是大渊的奇耻大辱,连亲王都死于战争之中,皇上卧薪尝胆,整个大渊枕戈待旦,就是在积蓄力量,与西夏一战,皇上绝不可能自毁长城,允许任何人资敌以资,损害大渊的军力。” 这一次,连杜西川都点头,他可以怀疑任何事,却无需怀疑承平帝想要征服西夏的决心,两次亲征凉沧河大战之耻,几十万个骷髅头堆在景观城,没有一个帝皇可以忍得了。 承平帝把俞不凡这样的人派到凉州来,必然出于军事考虑,是新一个战争要开始前的信号。 所以,承平帝不可能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众人都松了口气,瞬间感觉连外面呼啸的寒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这样的推断还有很多的漏洞,可是不重要,每个人都希望不要出现最坏的结局,每个人都不愿意接受那种最坏的结果。 杨一平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反正这种事情,也是朝廷的事情,我们一直在凉州,把凉州管理的好好的,也参与不了任何的势力,朝廷要搞什么大动作,跟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经过这次事情以后,朝廷能够按时按量给凉州发饷,我举双手表示赞同!” 杨一平确实不用担心这件事,杨家一直忠心耿耿地扎根在凉州,当一个卫道者,从不胡思乱想,从不僭越,从不争权夺利,不论是什么样的皇帝,没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臣子! 张卫年突然问道:“杨大人,关于钦差的这些信息,你又从何得知的?” 杨一平挠挠头,说道:“这些年中,凉州城中时不时会有一些发配过来的钦犯,他们的门生故旧,有一些知道我们杨家在凉州的根基,因此会来托我们照顾,这么多年下来,多少欠了我们一点情份,所以他们会给我们传递一些京城的信息,让我们早作预防。” 张卫年有些羡慕,按理说,他才是凉州的县令,这些人本该来找他才是,可是朝中的人根本不认识他,只认识杨家,可这也无可奈何,杨家才是凉州真正的地头蛇。 他的心情很是沉重,倒不是因为羡慕或者嫉妒杨家,而是因为他把这里的情况写给许嵩以后,许嵩没有给他传来任何消息。 在刚听到江瑞的身份之时,张卫年是下意识暗暗窃喜的。 江瑞是科举出身的,与张卫年同属文官集团,是天然的盟友。 而在大渊朝中,吏部尚书郑阶算起来是首辅许嵩的门生,而江瑞又是郑阶的门生,张卫年又是许嵩的学生,这样算起来的话,郑阶与他至少该算是同党,甚至应该算是他的后辈。 按理来说,把江瑞派来当清吏司的主事,必定有许嵩的考虑和手笔在其中,也可能是他上次向许嵩密奏贪墨案后,许嵩所做的调整和应对,可是这种情况之下,许嵩应该回信或者用其他方法提示他一下,让他有所准备,而不应该如现在这样,后知后觉,全凭瞎猜。 张卫年一直把自己当作许嵩的门生,是文官集团的人,现在许嵩没有给他任何提示,难免让他有被抛弃的失落感。 可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办法,只能等江瑞来了以后,看看他带什么样的消息再作调整。 李屠夫也很头疼,因为他刚刚收到了一个份来自于青州白马寺舵主的情报,他打算在这个会议结束以后,再把相关的内容告诉杜西川。 情报是一个来自于西封山王公子的命令,让白马寺不得以任何形式参与到凉州贪墨案中,也不得提供任何情报。 第369章 撞破南墙 但是杜西川和凉州的白马寺除外,王公子要求李屠夫必须引导杜西川参与这个案件,并且还要让李屠夫对杜西川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作一个整体评估,这个评估将作为杜西川以后在白马寺中地位和排名的依据。 当然,这一条不能告诉杜西川。 还有一条不能告诉杜西川的信息是,如果情况紧急,李屠夫可以提醒杜西川,他有权指挥青州白马寺配合行动,让杜西川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借助白马寺的力量,给自己多一些安全保障。 王公子的指示很明确,就算青州白马寺所有人都牺牲,也必须保证杜西川的安全。 李屠夫相信,这条指示,必定也发给了青州白马寺的成员。 可是很奇怪的是,青州白马寺却迟迟没有派人过来。 才过了几天,一队大渊官军出现在五散关通往凉州的官道上,积雪依然很厚,但是因为补给运送队的来往,已经出现了一条浅显的道路,可是因为严重的冰冻,路况却比以前更差了,所有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尤其对于战马来说,一个不小心陷入冰凌之中,极有可能导致马蹄折断。 严寒的威力正一点点显现出来,雪原上连一只飞行的鸟雀都没有,偶尔有一个被冻毙的野马或者野驴的尸体,也都是被不知道什么动物啃咬的乱七八糟,只剩下冻的硬梆梆的毛皮。 在更远处的地方,可以看到流窜的野狼的踪迹,这是狼群在想办法觅食,严寒和饥饿让他们开始冒险去袭击一些大型动物,如果不是这支队伍十分庞大,这些野狼一定会成群结队地扑上来。 但是这样的大型队伍,狼群是不敢进犯的,整支队伍一共有四百余人,领队的是一百余名骑兵,中间是装饰的较好的五辆马车,马车后面又是一百余名骑兵,然后是三十余辆被马拉着的囚车,每辆囚车中都拉着一名犯人,最后又是一百余名骑兵。 而整支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官员和一名侍从。 他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远远的走在队伍前面,他完全无惧远处那些野狼的窥视,正一脸的意气风发,指着茫茫雪原吟诗道:“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这边塞的雪,果然非同寻常!” 可惜,他身后的骑兵都神情肃穆,一脸戒备,没有人陪着他逸兴横飞,这里已经是五散关外,西夏人的地盘,虽然在这样的大雪天,西夏人出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谁也不敢这么保证,这让所有士兵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更何况,远处还有那些不要拿的狼群,虽然他们不敢袭击这样庞大的队伍,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万一这些野兽饿急了眼,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青年官员边上,一名颇为年长的官吏在旁边应道:“江大人,您是浙人,没见过这般大雪也算正常,但凉州偏寒,而且这些年中一年比一年寒冷,如今年这般的大雪,更是过去几十年所罕见。” 江瑞很满意,大声道:“将士们在如此寒冷的孤城戍边,已是艰苦异常,朝中居然有人还敢贪墨他们的钱粮,简直是丧心病狂,这次皇上把如此重任交给我等,我们一定要将这些害群之马一一找出来,还凉州军民一个公道,还大渊朝一个朗朗乾坤!孙先生,您说对不对?” 那姓孙的年长的官吏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是是是,大人说得对。” 江瑞回头看看自己的车队,问道:“这样好的雪景,神京之中也该是难得一见,几位大人都没有兴趣一起来看看吗?” 孙先生欠了欠身,说道:“几个大人都推说身体不好,可能还是适应不了这凉州的干冷气候吧,他们都年岁不小,不像大人这般年轻,前途无量啊!” 江瑞呵呵冷笑:“他们啊,在朝中担职时间久长,做事瞻前顾后,四平八稳,遇到这样的案子,首先想得并不是查明案情,而是想着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所以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问,我来问,他们不查,我来查,这样的大案,我非挖一个水落石出出来,就算是最后查得不好,皇上要诛我九族,我也认!” 孙先生的脸都黑了,只好小声劝说道:“大人,还是慎言,这些大人都是经验丰富,他们只是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罢了,大人,你将来的前程,离不开这些大人的提携,这次审案是个机会,大人还是要珍视啊!” 江瑞哼一声,大声道:“他们的那些弯弯绕绕,我都知道,我是承平二十五年殿试的榜眼,如果愿意跟着他们的那些弯弯绕绕,现在至少也该是个知府,可是我绝不愿意同流合污,当官不与民作主,宁可回家卖红薯。 原来我一直以为朝廷还真是这样黑暗,所以我向皇上上疏,就是要准备用一腔热血来唤醒沉睡的世人。 现在看来却非如此,皇上不仅有容人之量,而且对天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皇上一直是在考验我,所以才会把我调整来甘青清吏司当主事,就是要让我来主审这个贪墨案!” 孙先生战战兢兢地问道:“江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想利用这个案子除掉你!” 江瑞嗤之以鼻:“就算有这种可能性,那又怎样,所谓食君之?,忠君之忧,只要我能查清这个案子,那便是青史留名了,如果真有奸人来故意陷害我,只会成全了我的英名,让后世都能记得我,何况皇上如此圣明,又如何会被那些宵小之辈轻易蒙蔽? 总而言之,不管世上有多少道,我都不去理那些花花草草,我只管趟直了走,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有南墙,也撞塌了它,继续向前走。” 第370章 是真的鲁莽,还是真的鲁莽? 孙先生有些无语,但却只能微微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跟着江瑞已经多年,可是这些年中,连他自己都没搞清,自己的这个恩主,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是真的愣,还是想要博人眼球。 说他是傻吧,他在审案的时候能洞察入微,而且对人心的把握十分精准,当了五年县令,从未错判一件案子,被百姓称为“江青天”。 可是说他聪明吧,他居然会去上疏骂皇上,那不仅是拿着自己,而是至少拿着三族的性命前程在冒险,在生活中,谁都不免要演戏,可是演到这种逼真的程度的,孙先生根本无法想象。 江瑞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肩:“孙先生,你是我的师爷,只管按照规矩把方案做好就行,该付你的薪酬,必定一文不少,可能让你挑的担子,绝对不会让你挑半分。” 孙先生连忙摆手:“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替你......好吧,多谢大人!” 他又试探着问道:“江大人,要不要邀请指挥队伍的千夫长俞大人来这里与你一起赏雪?” 江瑞想了想,说道:“也好,可是我觉得我只是一个七品官,而他这个千总是六品,我还不如他官大,他大概也是不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孙先生摇头道:“应该不至于,千总是军队的职务,虽说相当于六品,那也只是相当于,没有正式定品,现在你是钦差,他是侍卫长,他不可能不给你面子。 而且这位俞大人来自于俞侯爷家中,与现在凉州城凉州卫千夫长俞大人乃是堂兄弟,你这次去凉州主审此案,俞大人的堂兄弟也在那里,他应该是想要接触你的。” 江瑞摇摇头:“未必,凉州城的千户俞不凡是刚去凉州的,此前一直在神京,很受皇上的器重,不可能参与贪墨案,他的堂兄弟没必要与我拉近乎。” 孙先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那也未必,我听说,俞家的侯爵是世袭罔替的,俞老侯爷年事已高,几房儿子表面和和气气,实际却是为了争这个爵位针锋相对,几乎水火不容。 这一次乃蛮人与凉州之战,凉州大胜,作为指挥的俞不凡立下大功,可我听说他的大伯俞破虏不光不为他请功,反而向内阁建议,为了凉州安危,不宜过度宣扬,不宜过度表彰,一切都低调处理。 朝中人人都夸赞他的大伯高风亮节,可是我却感觉,这其中难免没有他大伯忌妒俞不凡,生怕俞不凡那一房坐大的原因在其中。” 江瑞紧锁眉头,沉吟了一番,问道:“那么按照你这样说起来,这次的审案,兵部派了俞不弃担任护卫长,有可能是俞家那个大伯俞破虏的安排,他是来抢俞不凡的功劳来了?” 孙先生又回头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江大人,你说话小声点,这些骑兵可都是俞不弃的人,他们会把我们所说的都传给俞不弃的。” 江瑞居然嗤之以鼻:“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卑鄙小人。 我在神京之中,听说皇上秘密殿试,俞不凡在一众青年军官之中脱颖而出,他放弃神京的优渥生活和更快的晋升可能,却甘愿来到凉州这等偏远危险之地,已经足以让人佩服了。 而且他仓猝之间来到凉州,只凭四十个亲卫,六十几个凉州卫士兵,再加上一群凉州居民,居然硬生生顶住了五六千乃蛮人的进攻,杀了一千多人,又迫使一千多人投降,这样的战绩,足以追上史书上的那些战神。 这样的战绩,俞家不仅不替他争取功劳,反而打压,甚至还派人来抢功劳,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这次借着问案的机会,我一定要把俞不凡的大功劳昭告天下,不过他俞不弃有什么花招,反正我绝对不会让他在我这里捞到一丁点的好处!” 孙先生又是左右看看,好在那些骑兵都离他们较远,这些话肯定听不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苦着脸,说道:“大人啊,我们的安全现在还靠俞千户保着呢,万一你得罪了他,他找人假扮劫匪,来搞一场劫杀,你不是白死了?就算没有劫匪,他引一群野狼进来,把你叼走了,你就更冤了!” 江瑞不以为然:“俞不弃是侍卫长,带着这些多的兵马,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俞不弃必然要被治罪,你想想,俞不凡只凭一百人可退六千人的乃蛮族,俞不弃带着四五百人,却治不了一群狼,这样的传闻一出,俞不弃这辈子还不完蛋了,这样的人,才不会这么傻!” 孙先生再一次沉默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这位大人,是真的鲁莽,还是真的鲁莽? 江瑞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你去把俞千户请来,就说我请他一起赏雪,有事向他请教!” 孙先生瞪大了眼珠子:“大人,你不是说要帮俞不凡吗?怎么又要去请俞不弃?大人,你是不是想要玩什么花样?” 江瑞呵呵一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肯定要了解一下,他们想用什么样的方式陷害俞不凡,到时候看他们能不能得逞?” 孙先生哭笑不得,劝道:“大人,你现在已经站在火山口上了,自顾不暇了,你想想,因为这个案子,多少人在盯着你,你想想以前那些办大案子的锦衣卫,那一个是有好下场的?你想想你那里还有精力去盯着俞不凡的事啊,大人,我感觉您应该慎重考虑,俞家是世家,权势滔天,你还是不要去管他们的家事,你惹不起的。” 江瑞更加不以为然:“当年我向陛下递奏疏的时候,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已经赚了,这一次让我当主审,我一定要把这三十年来的蛀虫一扫而空,还我大渊西疆一个朗朗乾坤,至于死,我早就打算好赴死了,在我死之前,要把俞不凡这样的真英雄给扶上位,至于俞不弃这样的小人,看我怎么给他挖个坑,坑死他!” 第371章 素称小诸葛 孙先生瞠目结舌,再也合不拢,他很想拿把刀劈开江瑞的脑袋,看看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拱拱手,调转马头,向队伍奔去。 没一会,全副戎装的俞不弃策马赶了上来,与江瑞并驾齐驱,俞不弃有一张与俞不凡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只是他相比俞不凡的粗犷,又多了几分书卷之气,颇有几分儒将的相貌,所以才有神京中有“小诸葛”的外号。 这次的突发事件,是完全出乎俞家意料的,对于凉州防务的实际情况,兵部一无所知,对于凉州如何只用了一百余的兵力加上一些百姓,却打败了五六千的乃蛮人,兵部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 虽然俞不凡上奏了一份战报,但在战报中基本上都在吹捧如何指挥有方,对于战斗的整个过程,却是述之甚少,至于涉到如何去敌营交涉,劝降,几乎是只字未提,所以这份战报反而让兵部那些官员更加迷茫。 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什么乃蛮人会失败,为什么乃蛮人要投降?一次攻城失败,尚可以理解为凉州城池坚固,急切之间难以攻下,可是投降呢,一两千人向一百多人投降,乃蛮人的战斗意志已经薄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些细节兵部不清楚,而俞不凡也没有单独向俞家提交任何的细节报告,俞家所得到的情况一点都不比兵部多,俞家的大伯俞破虏急到跳脚,却又无计可施。 而让俞破虏更为担心的一件事,按照俞家与云族达成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俞不凡需要与云家联姻,可是最新的情报却显示凉州云家有可能偷偷参与到凉州贪墨案的销赃中去。 如果这事确认,那便是一件诛九族的大罪,云镜肯定完蛋,云族会严重受损,俞不凡必定也会被牵扯其中,连俞家都难以独善其身。 可偏偏,俞不凡不知道犯了什么愣,在提交了一份奏折以后,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俞家连发了几封家书,都没有任何回应。 还有就是俞破虏的个人危机,虽然俞破虏没有涉及到凉州军饷的贪墨案中,但是凉州卫明明登记在册的应该有一千余人,可实际上却只有六十五人,这样巨大的人员差异,兵部居然一无所察,作为兵部的二号人物,俞破虏必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按照常理,这件案子应该由锦衣卫或厂卫进行侦办,理清案情,收集证据,圈定人犯,最后才交由三司会审定罪,这样的话,俞家就可以利用锦衣卫的人脉进行伏笔,搞清证据,撇清自己的责任。 可偏偏皇帝这次却绕过了这一步,直接让三司进行审理,还派了一个愣头青当主审,让俞家不敢轻易去干涉整个办案的过程。 无奈之下,俞家只能通过运作,让俞不弃担任这次任务的侍卫长。 表面上俞不弃是进行护送的,实际上却背负着更重大的任务,了解俞不凡与云家的牵扯究竟有多深?了解凉州这些年中防务运作的真正情况,至少需要真正了解清楚,凉州究竟是怎么打赢这一仗的,然后,趁着这边还在审案,兵部及时可以修改补充资料,以作亡羊补牢。 他必须时刻盯着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如果案件可能牵涉到俞家,那么俞家就必须及时作出反应,进行调整,必要的时候,推出几个替死鬼,绝不能断了俞家的根基。 而这一路上,江瑞充分展示出了一个愣头青的全部风采, 虽然他只是一个七品主事,却展示出雷霆之势,完全盖过了都察院、大理寺和协助办案的锦衣卫,而且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两个主审本来就不想沾这个案子,有这样一个愣头青在前面折腾,他们自然巴不得能避得远一些,便由着江瑞一个人去发挥,也让江瑞的气势更加高涨,带往凉州的囚车也越来越多。 俞不弃几次想要去试探江瑞,却找不到机会,那江瑞根本没有在乎什么刺客或者杀手,甚至俞不凡感觉江瑞一直在以身设局,想引诱刺客上钩,让俞不弃根本找不到存在感。 一直到了此时,听江瑞的师爷来邀请自己,俞不弃的第一反应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江瑞可能要钓鱼执法,想要来从他身上探得一些秘密,他一边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一边急忙赶了上去。 见到俞不弃上来,江瑞首先向俞不弃拱手行礼:“俞大人安好,感谢俞大人能受下官邀约,与下官一起前来观赏雪景!” 俞不弃忍不住在心里吐糟,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有点雪景,也丑得要死,还冷得要命,更兼危机四伏,所有护卫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有心情欣赏什么雪景的 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连忙还礼:“江大人千万不要称呼我为大人,本次任务,您是钦差大人,是主审,末将是来保护您的安全的,大人有如此雅兴,末将怎么敢不相从?” 江瑞连连称赞:“我去神京候旨的时候,多有听说俞家小诸葛相貌英俊,气宇轩昂,乃人中龙凤,今日当真是闻名不如相见,大人的风采,远胜那些传说啊!” 俞不弃连忙道:“神京多有愚妇,爱对皮囊说三道四,我是军人,应该多有风霜之色,他们夸我的相貌,着实是在批评我啊。 倒是江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一封奏疏,令朝野之间人人都称颂大人的清廉忠贞,而当今皇上亦是伯乐,他知大人清廉耿直,便让大人担任钦差大臣兼主审,实在是委以重任,大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江瑞微微摇头,用手指指俞不弃,问道:“军人当耿直,请问俞大人,您真的认为我的前途不可限量吗?” 俞不弃顿时愣在当场,他素称小诸葛,此情此景,却完全猜不到江瑞的脑袋中究竟在想什么。 第372章 江瑞的背景 按理说,江瑞属于文官集团,而俞不弃是武将世家,可以称得上朝中武将集团的核心之一,两人彼此应该不对付才对。 而且江瑞与其他官员极不合群,一路上与其他官员全不对付,甚至很少说话,俞不弃完全猜不到江瑞究竟要干嘛。 毕竟所有人的关系最忌交浅言深,江瑞与他连相熟都算不上,为什么突然用这样的口吻问他这样的问题,这其中有什么样的陷阱,想要得到什么,俞不弃完全想不通。 但是俞不弃的反应极快,立时道:“既然江大人这样相问,那我就直说了,这次的审案,对江大人来说,既是一个机会,更有可能是一种考验。 皇上下旨让三司密审此案,还让锦衣卫秘捕相关官员,全部押到凉州进行审理,实际是怕此事造成的影响太大,对时局造成动荡啊! 我猜想,按照大人的个性,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杀一个人头滚滚,还天下一个昭昭。 可是我怕你这样做以后,会引得朝局动荡,人心惶惶,毕竟朝局之势错综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杀人太多,那些人的亲戚朋党难免怀恨在心,到时候他们抓住你的一些错疏,让御史们一发难,别说了前程,只怕你的日子都会不好过啊! 大渊历代之来,那些办理要案的官员,大多不得善终,虽然那些官员自身不过硬是主要原因,但树敌太多,也是另一个方面,前事历历在目,大人不得不防啊!” 这一番话,俞不弃自觉极有分寸,充分表示了关切,展示了善意,表现出了一副为江瑞着想的架势,但实际上全是空话,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得罪。 而且俞不弃相信,一定早就有要跟江瑞说过这些话,他这样说,恰到好处。 却不料江瑞击节赞叹:“俞大人果然耿直,就凭俞大人刚刚的这一番话,只怕下官要把俞大人引为知己了!” 俞不弃更加莫名其妙,心道,就你这样的办案法,只怕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你早应该听到耳朵起茧了,现在摆出这样一副受教匪浅的样子,这演技要不要这么浮夸? 可他不能这么说,只能谦虚道:“江大人,您的忠贞之名,朝中人人皆知,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办好了此案,大人的名讳,将来必定会青史留传的,我先在这里恭喜江大人了。” 江瑞长叹了一口:“我也觉得我会青史留名,可是这样的留名,大概率只怕是后代的皇上追封的,这一世,我很难出头了!” 俞不弃摇头道:“不可能,江大人,当今英明神武,最是礼贤下士,你上疏时让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皇上都能赦免你,还能委你以重任,足可证明皇上十分器重你,只要大人在审案时,多多注意掌握节奏,不要杀戮过重,下官感觉大人大概率是有功无过的。” 江瑞向俞不弃作了一揖:“下官以前只是一个小县令,一没才华,二没背景,总以为这个世界是需要分对错的,需要分是非黑白的,所以当我看到不对的地方,就向皇上上奏疏,凭着一腔热血想要大声疾呼,甚至还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可是很多人不理解,认为我只是在作秀,还有人想跟我一样干,希望以此获得皇上的注意。 我根基太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次的贪墨案,不知道可能会诛连多少人,所以这一次出关,囚车上的这些官员,一定是再也回不去的,而我,同样也是铁定回不去的,我也不打算回去,只等着我审完这结贪官污吏之后,便等着皇上把我一起勾决。 只是可惜啊,这大渊的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够,神京的那些雕梁画栋,我还没有细察,像俞大人家这样能培育出那么多代侯爷,并且一直如此兴旺发达的望族,我也没有缘份去拜访,还是有点遗憾啊!” 俞不弃的大脑高速运转,仔细分析的江瑞的话,却仍然一头雾水,如果这个江瑞是初出茅庐,刚进官场,这样的想法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江瑞已经当过五年县令,如果他真是鲁莽之人,每年考核的时候,一定很糟糕,早就被人穿上小鞋了。 而且江瑞绝对不是没背景,俞不弃知道,这次江瑞当主审是吏部尚书郑阶亲自向皇上推荐的,虽然这次审案的风险很大,但是收益绝对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作为江瑞这样的年轻人,谁不想有机会冲一冲,包括俞不弃,如果有机会当主审,一定不会放弃。 而郑阶又是由当朝太师许嵩一手提拔上来的,也就是说江瑞背后极可能是许嵩 俞不弃还作过假设,江瑞选这个时候突然上奏疏指责皇帝,背后可能有郑阶和许嵩的手笔,保不齐这其中还有皇帝的影子,毕竟当今承平帝是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无论太子或者许嵩,却全部在皇上的彀中。 现在江瑞无来由的向俞家示好,瞬间让俞不弃汗毛倒立,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俞不弃的第一反应是江瑞的举动中藏着什么阴谋,可阴谋又是什么呢? 俞不弃的第一反应是俞家,俞家在大渊创造了一个纪录,甚至说,这是整个史书都难以找到的纪录,将一个爵位传承了接近三百年,在这三百年中,无论大渊经历了怎么样的政治动荡和风波,俞家始终站队正确,并且人丁兴旺,也始终屹立不倒。 所以,俞家人牢记一个观念,能力强不强不重要,站队正确才最重要,权力大不大不重要,权力稳固能传承才重要。 但是不可避免的,俞家枝繁叶茂,经过数百年的经营,俞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大渊,暗底里结盟的关系不计其数,包括云家这样的商业贵族,也是俞家的结盟对象,俞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新世家。 而且,与那些亲王不同的是,地方上的亲王不得干政,而俞家却一直在兵部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是军中的常青树。 第373章 诤臣楷模 没有皇帝会喜欢这样的家族,在中原历史上,类似的世家曾经存在近千年,成为中原历代王朝的心腹大患,大渊历代皇帝都对世家十分警惕,用尽一切方法进行打压,大渊立国之初的四大案,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皇帝对世家隐患进行提前清除。 俞家也知道这样的隐患,可是权力能让人着迷,俞家人舍不得放弃已经捏在手上的一切,只能通过各种手段,与更多的家族结盟,既是稳固自己的根基,逃过抄家灭族之祸,也尽可能避免和分散风险,万一有什么问题,还有地方可以退。 这次的贪墨案酝酿三十年,让俞家不得不警惕,生怕皇上如此复杂的操作,真正的目标就是要对付俞家,要把俞家数百年的基业连根拔起。 俞不弃生怕江瑞会挖什么陷阱,把俞家坑进去,而且他更害怕这实际上是皇帝陛下的主意,是皇帝授意江瑞故意这样做。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们俞家在朝中倒是有些年头了,对朝中的事务相对熟一些,江大人如果有什么故旧需要打探,俞家可以帮一些忙的,江大人可有需要?” 江瑞又行了一个礼:“多谢俞大人,俞大人如此古道热肠,俞家在神京之中能历尽数百年,果然有其道理,而今又有您和俞不凡千户两匹千里马,一门双杰,俞家未来可期啊,而最可贵的,我可听说,俞不凡千户立下大功,皇上要给赏赐,却被俞侍郎大人给拒绝了,俞侍郎大人高风亮节,实在是诤臣楷模啊!” 他说完这话,俞不弃的心中瞬间开始骂娘! 当时的情况恰恰相反,那天,承平帝罕见的召集了俞破虏以及内阁的几位重臣,皇帝让让承平帝详细讲一讲乃蛮人对凉州攻城战的详细情况。 俞破虏便按照俞不凡的奏报大大吹嘘了一番,而且特别强调了俞不凡在其中的功劳,却不料皇帝越听脸色越差,而一旁的太子以及许嵩都面露嘲讽之色。 最后承平帝让俞破虏讲一讲,乃蛮人占尽了兵力上的优势,而且又占据着攻城的主动权,就算攻城失败,也可以从容撤退。 可是,为什么乃蛮人会溃败的如此迅速,并且成建制地选择投降,这其中是否有阴谋? 俞破虏支支吾吾,最后一句也没讲出来。 他不敢讲,毕竟有第一次凉沧河之战后,厂卫的先例在前面。 如果他说是真投降,万一乃蛮人以后又造反,那只凭他这句话,俞家必定是抄架灭族的大罪,可如果他说是假投降,他又拿不出明显的证据,证明乃蛮人藏着什么阴谋。 承平帝并没有因此斥责俞破虏,反而自夸了一句,说自己把俞不凡派去凉州,果然是慧眼识英才。 可是俞破虏侍君多年,对于皇帝的习惯一清二楚,如何不知道皇帝的这句话中,根本就是满满的讽刺,他猜想,这一次俞不凡极有可能闯下了什么祸,皇帝的心中极为不满,这是要给俞家一个下马威。 所以他才不得不谦虚一番,说俞不凡初到凉州,办事不力,有负圣上所托,不敢想要封赏之类云云。 俞破虏所说也有道理,凉州积弊三十年,如果全甩在上任不到十天的俞不凡头上,怎么都不公平,承平帝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最后,皇帝定下了大方略,关于乃蛮人投降的真伪性,需要先看一看,等了解了情况,问清了案件,再作打算。 当日内阁中的一切,都被皇帝下了封口令,有外泄者即为死罪,即使在俞家,俞破虏也只是因为要让俞不弃去执行任务才偷偷告知了他。 可不知为什么,朝廷却流传了另一个版本,说皇上要大肆封赏俞不凡,是俞破虏谦虚,坚决拒绝,皇上才不得不放弃。 而俞家觉得,这个泄密,是皇上有意而为之,是某种试探,所以俞家不敢作任何辩解,只能让流言任意横行。 可是,作为单独去面见皇上,并且被皇上派作钦差,主审此案的江瑞,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就算皇上不说,郑阶、许嵩又怎么会不把当时的情形偷偷告诉他? 可是江瑞偏偏在这个时候,当着俞不弃的面,大夸俞不凡,这其中必然带着试探,而且极可能是皇帝授意的试探,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俞不弃的心中无比愤怒,当时在内阁的,也有俞破虏在,江瑞用这样的方式,分明就是一种挑衅! 可当他想到这一切的后手可能是皇上的时候,俞不弃却再也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如果要翻脸,翻的不是江瑞的脸,而是皇帝的脸,江瑞真的不敢。 他反而连连摇头,满脸难色,顺着江瑞的话继续向下说:“江大人对我们俞家可是不够了解啊,您刚才也说过,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表面上看起来,大渊朝数百年来的风风雨雨,而我俞家却一直能够安然无恙,可常人道伴君如伴虎,俞家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从来都不敢懈怠啊! 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俞家从小就教育每一位子孙后辈,要时刻牢记忠君爱国,从来不敢胡作非为,飞扬跋扈,生怕自己一个不慎,给俞家带来灭顶之灾。” 江瑞连连点头:“俞家历数百年而长青,确实不凡,俞不凡俞千户去凉州不到半月,就能带着六十几名凉州卫士兵立下如此大功,俞家的家教渊源,可见一斑!” 俞不弃心头咯噔一下,江瑞其他夸人的话,他都听不到,可是他注意到,江瑞特别强调六十几名凉州卫士兵,言下之意,明显是责怪俞不凡去凉州半月,居然没有及时把凉州卫人员严重短缺的情况下报朝廷,而且还在暗示,俞不凡此举似是在俞家的授意之下进行,这样如果牵扯起来,俞家的风险可就大了。 关于凉州的兵备情况,属于兵部的责任,虽然这与五散关的信息传递有关,但是兵部的责任无可推卸,作为兵部侍郎,俞破虏绝对跑不了! 第374章 最好的见面礼 他赶紧解释道:“我这位堂哥,自小便是这样,有勇无谋,做事全凭喜好,从无预案,往往做到什么便是什么,完全没有计划性,所以造成这样的局面,这只是他个人的行为,与俞家毫无关系,江大人不可误会!” 江瑞看看俞不弃,心道这孙先生所猜想的,果然不错,这俞不弃果真对俞不凡满是嫉妒,俞不凡以百人军队对战五六千名士兵,不仅赢了,还击毙上千人,俘虏过千人,这样的智勇双全,居然被诬蔑成有勇无谋,做事完全没有计划,简直是想毁掉朝廷的栋梁。 再想想俞不弃的外号,什么“小诸葛”,不就是会玩阴谋诡计,会耍小聪明吗?江瑞觉得真正的聪明计谋应该如俞不凡一样,用来对付异族上,创造出六十胜六千的战争奇迹上,而不是用来内耗,说人坏话,断人前程上。 看到俞不弃如此妒贤,江瑞下定决心,一定要维护好俞不凡这样的朝廷栋梁,决不能毁在俞不弃这样的小人手中。 他一阵傻笑,问道:“下官可是听说,今兄自小便极优秀,虽然他年龄不大,却已经先后在锦衣卫、禁军和五军都督府中任职,而且每一次都是因为考核或者评优而升职,这样的成就,必定是与俞家的家教密不可分,怎么可以说是与俞家无关呢?” 俞不弃的心中更加警钟长鸣,按照江瑞的说法,显然是想说,俞不凡既然如此平庸,却为何能屡立功劳,这其中必然有俞家徇私舞弊,暗箱操作在其中,俞不弃也彻底断定,江瑞就是想把俞家给拖下水。 他赶紧再次解释道:“我的这个堂哥,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可是惯于钻营,可能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又或者借用了我俞家的名义,我俞家子孙众多,难免良莠不齐,俞不凡他自己有什么行为,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俞家的家教一向森严啊!” 江瑞更加确认了孙先生适才的猜想,心里对这个俞不弃充满了厌恶,于是他又一次试探道:“下官看到塘报显示,乃蛮人进攻的当天早上,俞大人正在云家向云家女儿云暮然求亲,这应该是俞大人家与云家的联姻计划吧?” 俞不弃心中一阵狂跳,他也确信,江瑞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而他把俞家拖下水的计划,一定是皇帝授意的,甚至连俞不凡被派去凉州,都是皇帝一开始的安排。 承平帝极有可能早已经对俞家不满,也察觉到俞家在同云族在进行商业利益交换,还调查到凉州的云家有走私销赃的行为,所以他故意派俞不凡去了凉州,而俞家果然给俞不凡下达了与云家联姻的命令,还准备一起开展什么新丝绸之路计划。 这件事最直接的证据,是承平帝完全没有理由派俞不凡去凉州才对,俞不凡有什么才能,作为他的堂弟,俞不弃知道的最清楚。 好高婺远,最会纸上谈兵、心胸狭窄、浅薄幼稚、冲动易怒、头脑简单,在俞不弃的心目中,俞不凡简直一无是处,这样的人,在神京中靠张好皮囊骗骗那些愚妇或许还有可能,可是要完成君前奏对,让老奸巨滑的承平帝相信他能够管理好凉州,俞不弃根本不信。 当时圣旨下来的时候,俞不弃就认为就是算是祖上冒青烟,这件事也不可能发生,可是俞破虏当时就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可是回过头来,他们终于明白,还是低估了承平帝的可怕,随随便便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如果俞不凡不去凉州,这次的事情对俞家而言,无非是凉州卫人数不符而已,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凉州卫或者五散关,也可以是青州,俞破虏就算受点牵连,也就是罚点俸?,不至于对俞家造成损失。 可俞不凡过去以后,一切情况都变了,俞家下决心搞新丝绸之路计划,打通大渊与西夏的商贸,在凉州周边建立骑兵,本来这一切都可以秘密进行,可是当凉州贪墨案这样的巨案发生,并且云族又牵涉其中以后,俞家只怕再难潜藏下去了。 他连忙道:“绝无此事,我俞家一向洁身自好,忠于大渊,忠于皇上,绝不会结党营私,更不会以联姻的形式试图与人结盟。 只是云家小姐幼年时曾来过神京一趟,与我哥哥有一面之缘,可能是故人多年以后重见,一见钟情,所以我哥就忍不住上门提亲了吧。 您想想看大人,我哥去求亲的时候,离上任不到十天,他哪有时间先来禀报一次家里,先拿到父母之命去求亲呢,这一切都是他的个人行为,他就是那么一个做事急燥,从不考虑前因后果的人。” 江瑞口中干笑两声:“这样说起来,这位俞大人的性格,倒是和我极为契合,也不知道那一次他求亲成功了没有,如果这次去凉州,查到云小姐没有参与销赃的话,我一定想办法保她安全,还要玉成这段美事,也成就一段佳话。” 在江瑞的心中,早已经认定了这是一次联姻,否则就算是一见钟情,俞不凡也断不可能在不到凉州十天的时间里向一个边境小城的商贾之女去求亲。 只不过,现在这个商贾之女涉及到了案件,俞家为了撇清自己,便想把这些说成俞不凡自己的行为。 可江瑞感觉,以俞不凡这种英勇的性格,应该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的吧,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段婚姻。 反正那个云小姐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参与什么销赃案,而且凉州府的奏报还说这个女孩子只是云府的养女,在察觉到云家经营中的异常之后,还曾到衙门告发,这样的行为显然与案件无关,而且还有功劳。 江瑞很想结交俞不凡,现在他是这个贪墨案的主审,所以要想尽办法把那位云小姐从贪墨案中摘出来,再把这个功劳推给俞不凡,倒时候英雄救美,自然就成就一段佳话了。 江瑞感觉,这是给俞不凡的最好的见面礼! 第375章 到达 可是俞不弃却差点要连冷汗都冒出来,从江瑞的话语中,他一定要把俞不凡与这个云家的女孩子拉到一起,也就意味着要把俞家与云族捆在一起,这明显是要弄死云家的节奏。 他赶紧道:“这不可能,所谓汉贼不两立,我俞家这些年来,对朝廷最是忠心耿耿,绝不会与云家这样的贼人同流合污,这门亲事,就算俞不凡自己同意,俞家也不可能同意!” 江瑞摇摇头,说道:“俞大人,我觉得你想得复杂了,一则,云家现在只是有销赃的嫌疑,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所以还不能说是贼人,二则,那女孩子只是云家的养女,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而且她还去衙门举报了云家可能有犯罪的嫌疑,这说明她自己不会有问题,俞不凡俞千户如果喜欢那个女孩子,你们不是应该玉成此事才对吗?” 俞不弃气呼呼地道:“总而言之,这门亲事,俞家不可能答应!” 江瑞笑得云淡风轻,可是任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种笑中满是鄙夷之意,他淡淡地道:“俞大人,我感觉您说这句话有点操之过急了,再怎么说,俞不凡千户也是您的哥哥,他的亲事只需要考虑他父母和老侯爷的意见,不用来听你的意见,而且,你现在要代表俞家,似乎有些过早些吧?” 俞不弃更加纳闷,他不理解江瑞对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究竟来自什么何处,他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应该来自于承平帝,这是皇帝对他俞家的一种试探,要知道俞家与凉州的勾结究竟有多深。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自己不能过于抵触,也不必过于反应,只要把相关信息偷偷传回家族,让族里早作应对就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堆出微笑,然后点头道:“江大人所言甚是,这件事是我浅薄了,俞家一向来没有门户之见,对孩子们的婚姻也不过多干涉,只要我哥喜欢,便随了他的意吧,他长期在凉州,极为辛苦,身边有个女孩子照顾,也是好事。” 江瑞在心中嗤之以鼻,只感觉这个俞不弃真是不要脸,就连同意俞不凡的亲事,目的也是想把俞不凡困在凉州,不要去抢他俞府侯爷的爵位,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绝不让俞不弃得逞。 他又是干笑两声,说道:“啊呀,抱歉抱歉,刚才我说关于俞不凡大人的私事,俞不弃大人您不应该干预,但其实关于俞不凡大人的事,说起来也只是俞家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一个七品的小官,更加无权干预,纯粹胡说八道,还请大人不要责怪。” 俞不弃心中满是怒火,却又无可奈何,眼前明明只是一个什么也算不上的七品小官,偏偏现在俞家的命运不得不受控于这个芝麻小官的身上,这种无奈的感觉让俞不弃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忍耐。 他也只能在一边陪着干笑:“大人虽然与我堂兄不熟,可是事事却替我堂兄考虑,这份心意我必定向我堂兄转达,等到了凉州,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也好让他感谢大人的知已之恩。” 江瑞连连摇头:“这个当真不敢,你们俞家,那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我小时候听书,便是听那说书先生讲那鄱湖大战的情形,当时太祖为贼所围,是俞家先祖穿着太祖的衣服,吸引贼寇注意,甚至不得不当着贼寇的面跳湖自尽,让贼寇相信太祖已死,才让太祖有机会突围,最后反败为胜,俞家先祖可谓功垂千秋,流芳万世,现在又有俞不凡大人,只怕俞家的功绩会更加渊源流长......” 这两个人都假托在赏雪,又自以为在相互试探,可实际上却是鸡同鸭讲,完全不知所云,只可怜这个小诸葛,如果知道江瑞真的是一个愣头青,又如何会化那么多的心思? 而江瑞对朝廷内的情形是真的一无所知,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方式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如果两个人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却不知道该作何想? 又过了半日,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来到凉州城外,在离凉州约一里多地的地方,俞不凡已经率领张卫年、杨一平、俞彪以及凉州大小一众官员在路边迎接,若是按照规矩,若有钦差和圣旨,该到五里外迎接,可是凉州太过危险,走得太远,怕被人偷袭了。 这里是当初乃蛮人攻城前驻扎过的地方,但现在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凉州人最是节俭,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有纪念意义的,没有纪念意义的,但凡可能有一点用处的,早就被人拿光了。 就连当初搭建指挥台用的那些木材,也早就被人搬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土堆,刚好可以用作宣旨台。 在遥远的城楼之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头,比之当初抵抗乃蛮人进攻之时更热闹。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凉州人从未见过朝廷派来过这样的大阵仗,虽然张卫年让人封锁了相关消息,可是朝廷要清查凉州军饷贪墨案这件事还是偷偷传开了,听说三司队伍到来,大批凉州市民涌上城头,想要一睹那些贪官的风采。 许多人手中已经准备了各种材料,等到这些贪官进城,他们一定要想办法砸得他们满头包,让他们知道祸害凉州这么多年的下场。 这是俞不凡在客栈闭门一个月后,第一次外出。 相比于一个月前,俞不凡明显白了,也略略胖了,整个感觉显得有点内敛。 在少了一半以后,俞不凡明显感觉自己的性格有所改变,其中最明显的,是自己变得更加慵懒,对许多事情的兴趣减少了,更多的时间,只要安静地呆着,思考一些问题。 好在杜西川并没有说谎,该拥有的功能并没有减少,一切勉强正常,也让他的心里略略宽慰一些。 第376章 宣旨 可是在普通士兵的眼中,俞不凡显得更加成熟,脾气也变得和顺了不少,他们都知道,杜西川闯进俞不凡房间的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不过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敢问。 在乃蛮人曾经驻过营地的前面那块空地上,凉州一众官员和押送而来的官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连那些犯人也都跪在囚车之中,江瑞举起圣旨,大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敇曰,朕闻西寇来犯,凉州稳固,百姓安然,心甚慰之,敌势汹汹,凉州自夔然不动......” 圣旨不长,内容也不多,主要还是对凉州能在乃蛮人来犯的中守住了城池表示赞赏,但是赞赏的力度也有限,并没有提高到很高的高度,没有出现诸如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之类的话语,足可见朝廷对这一次的胜利仍然保持着很清醒和态度,并没有拿这声胜利在国内大做文章。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兵部根本无法解释,凉州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一百人打残了乃蛮部的五六千人,杀了上千人,还逼着近两千人的投降。 所以无论是内阁,或者承平帝都冒起一个极大的问号,乃蛮人会不会同当年的朵颜卫一样,想搞一次诈降。 当年朵颜卫投降之事,搞得天下皆知,而促成此事的厂卫风头一时无二,承平帝更因此被称为大渊中兴之帝。 可是第一次凉沧河之战结束之后,真相大白,厂卫高层几乎被清洗一空,这其中自然也包含着承平帝唯恐天下人质疑自己,所以把锅甩给厂卫,免得自己下罪已诏的嫌疑。 但承平帝再也犯不起同样的错误,如果朝廷再大肆宣传嘉奖一次,可乃蛮人却又是一次诈降的话,只怕承平帝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昏聩,甚至不得不提前禅位,去当一个太上皇了。 在那个内阁之中,只有得到白马寺资料的太子详细地知道整个过程以及所有细节,可是针对这个案子和这场战斗,太子从头到尾没有讲述任何他收到的情报,没有发表一个意见,甚至几乎没有说一个字。 而承平帝居然也没有问太子半点意见,仿佛他从来不知道白马寺在凉州有一个分舵一般。 在内阁所有人都沉默之后,承平帝决定把这次的投降事件先晾一晾,先搞清乃蛮人的真实意图,不要如同当年的朵颜卫一样,丢了军队,也丢掉了大渊的最后一点面子。 而这样的定调让张卫年和杨一平大感欣慰。 对张卫年和杨一平来说,首先追求的,还是凉州的稳定和安危,他们最担心大渊宣传太过,西夏人因为面子而不得不报复,现在这样的宣传,西夏人报复的可能便大大降低了。 可是俞不凡心里却不舒服,这样的定调显然大大减少了他的功劳,让他失去了一个晋升的好机会。 不过他现在对俞家也不信任,尤其是看着俞不弃站在卫队之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俞不凡的心中确认了他京中好友给他传来的信息,是自己的大伯在那里搞鬼,免得他的功劳太大,抢了俞不弃的风头。 等到他看清俞不弃身边跪着的那个贴身护卫的脸,对照此前所发生的一切,俞不凡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当然认识那个跟在俞不弃身边的贴身护卫,那个人叫俞洪,七境高手,而且进入七境已有数年之久,境界稳定,战斗经验十分丰富。 对比自己身边的那个废物俞彪,俞不凡不由得咬牙切齿,如果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俞洪,他怎么会在凉州如此被动,自己又怎么会轻易丢掉一半? 假资料、假情报、根本没有谈完的联姻,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已经是俞家的弃子。 可他绝对不能成为俞家的弃子,俞不弃暗暗发誓,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属于自己的一切,统统抢回来! 圣旨的第二部分,则要求凉州对乃蛮人的俘虏给予足够的照顾,以彰显大渊宽厚爱民的仁德风范。 但是圣旨并没有提到要上演什么进京献俘的戏码,圣旨中提到,朝廷将给这些俘虏提供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但是更长远的,却是要让凉州城自己想办法,对这些俘虏进行就地安置,让他们活下去。 这个旨意立时让在场的凉州官员皱起了眉头。 从圣旨表面意思来理解,以凉州现有的能力,一下增加上千的人口,而且不是半大小子,就是吃穷老子,生活和住宿都有问题,虽然在圣旨中说,朝廷会解决一部分的生活物质,可是想对于上千人的消耗,朝廷就算能提供部分支援,必定也只能短期应急,而从现在一直到明年开春,还有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凉州养活自己都艰难,又怎么额外养活这么多人。 而从更深的意思来理解,朝廷对于凉州以及这次投降的乃蛮人都不信任,所以他们才用了一句就地安置,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挡在五散关外,朝廷将静静观察这些人对凉州所产生的影响,以此最终决定对这些人进行定性。 朝廷也很清楚,凉州要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根本无法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的人口,尤其是在这样的隆冬季节,还要经历明年的春荒,到时候这些投降的乃蛮人能活下来多少,只有天知道。 而一旦面临生死存亡,承平帝不相信这些乃蛮人还能继续装下去而不露出半点狐狸尾巴。 到那个时候,是真降还是假降,与谁勾结,就可以水落石出,反正凉州对大渊而言,象征意义大于战略意义,所以承平帝要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而圣旨的第三部分,则是宣布要清查过去三十年来对凉州军饷的贪墨案,由刑部江瑞主审,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审理,锦衣卫协理,主审地点直接放在凉州,务必要把这个案件查个水落石出,所有涉及到贪墨的官员,一律严惩不怠,一定要给凉州军民一个交代。 第377章 西进之策 众人看队伍后面,几十余名跪在囚车中的官员被摘了帽子,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中有许多人是张卫年和杨一平认识的,正是青州和五散关的官员,看得几人都是心惊胆战。 在宣读完圣旨后,江瑞又大声道:“俞不凡俞千户,皇上口谕!其余人等,远处等候!” 众人不敢旁听,连忙远远退开数百步,几乎退到了凉州城的护城河边上,却又不敢过桥,只在桥前站着,远远地看着江瑞和俞不凡两个人站在宣旨台上。 俞不凡再次三跪九叩,大声道:“请圣安!” 江瑞道:“圣躬安,圣上说,俞千户在凉州之战表现只是中规中矩,与朕对卿之期望相差遥远,日后还需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做事再大气一些,行动再果决一些,卿所奏凉州之事,朕已知晓,凉州未来如何,朕要看卿的所作所为,切不可让朕失望!” 俞不凡连忙再次三跪九叩,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做完这些动作,江瑞上前道:“俞大人,皇上的口气虽然严厉一些,可是足见皇上对你爱之深,责之切啊,他对你的期望很深,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俞不凡的眼泪瞬间掉落下来。 他此前一直担心,凉州贪墨的背后可能会有皇上的身影,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是有小人蒙蔽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而从皇上的口谕中可以看出来,对于他这么晚了才把凉州的情况报上去这件事,显然是不满意的,不过皇上依然对他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期望。 这让俞不凡瞬间满血复活,嗯,现在应该是半血复活,重新回到了当初刚回凉州时踌躇满志的状态,他将重振旗鼓,重新出发,把这段时间在凉州所受的一切屈辱都讨回来! 在而江瑞眼中,俞不凡这几颗眼泪,是真正赤胆忠心的象征。 按照江瑞的脑补,凉州危难之际,俞不凡单骑救主,以四十余名亲卫加上六十余名平日训练不足的士兵硬杠五六千名乃蛮精英,杀掉上千人,俘虏上千人。 如此的丰功伟绩,简直可称得人类战争史上罕有之大胜,却被朝廷质疑,被自己的家庭背刺,连皇上都没有给他应有的荣耀,反而如此鞭掣,任谁能不感到委屈。 便与他一样,此前一直在一个小县城内,每天干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空有忠君爱国之志,却没有机会伸展半分。 共情之下,江瑞连忙上前安慰道道:“俞大人不必如此委屈,皇上此举,必定另有深意,俞大人您想想,虽然皇上上朝时间越来越少,但实际上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些年大明国力日益强盛,税收丰足,众臣时不时上给皇上上尊号,却屡屡被皇上退了回来。 而纠其原因,两次凉沧河之战的失利,是皇上心中一生之痛,不平西封山,皇上心中这一口气必定难平!” 俞不凡点头道:“江大人所言极是,所谓君辱臣死,我等若不能为皇上分忧,倒不如早点死了!” 江瑞连连点头,大表赞同:“俞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深以为然,我以为皇上对你的指示,实际上是对你能力很肯定,只是觉得你过于保守,还需要激进一些,再激进一些,皇上下定决心想要西征,我等自当为皇上扫平一切障碍,确保大军通行一切顺畅! 既然西进已是国策,那么与西征相悖的一切政策,皆是逆言,下官本次奉命前来清查凉州军饷贪墨案,目的也是如此,本官必会把这条大蠹虫给挖出来,让他把这些年来从凉州使贪墨的每一两银子都挖出来,全部还给凉州,还请俞大人配合下官!” 俞不凡连忙道:“那是自然,凡是造福我大渊百姓之举,本官皆义不容辞,必定配合钦差大人,查清此事,而且,本官以为,凉州有人必定也参与了这件贪墨案,也请钦差大人务必查此事。” 江瑞听出了俞不凡言中之意,问道:“俞大人,你发给军部的奏报下官也曾细细研读,按照俞大人的意思,凉州知县张卫年、凉州商人云镜,其女云暮然等均参与了贪墨案,本官既然到此,必定全力侦破此案,绝不让一条杂鱼漏网,其余人等,下官倒也明白,只有这云暮然,大人也觉得她可能涉案其中吗?” 俞不凡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复杂之色,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痛苦沉淀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云暮然究竟是有真心,还是求而不得,或者恨而不得,但是他对想要得到云暮然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俞不凡从来都没有想要弄死云暮然,那天他在盛怒之中写完这封奏报之后,转头便后悔了,可现在后悔显然来不及了,面对审案的钦差,他又有什么办法去保下云暮然? 但这不是爱,而一种极度畸形的控制欲,他想斩断云暮然所有一切的依靠,把她困在自己的边上,万一自己的身体以后有什么缺陷,所有的一切都让云暮然去承受,他要用余生的一切时间去折磨她。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道:“云暮然尚年幼,云家的许多事情,她未必完全清楚,但如果云镜确实有罪,她被诛连,那也只怕怪她自己倒霉,不该成长在这样的家庭之中!” 他的犹豫,在江瑞看来,却是俞不凡情根深种,却又愿意大义灭亲,他连忙安慰道:“大人,云镜不过是个商人,谈不上了贪赃枉法,如果真的涉及到了销赃,也必定是受人指使,砍了他的头,抄了他的家产即可,无辜的人,就不必牵边了。” 俞不凡愣了愣,不明白江瑞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提到云暮然,又莫名其妙表现出善意,是因为跟云家有什么牵扯吗? 第378章 秘谋 俞不凡又道:“江大人,凉州孤悬关外数十年后,人生思变,多与异族有私通之嫌,而且极其狡诈,大人务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这其中,又以县令张卫年为核心,他在凉州盘踞多年,已经在凉州形成强大的地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又极其伪善,大人切切不可被他的表面功夫所迷惑。” 江瑞忙问道:“俞大人在凉州,可抓到什么实证吗?” 俞不凡摇摇头:“我来凉州的时间太短,而且我主管凉州卫和军务,地方上的事,我无法干涉,张卫年做事又小心,很难抓住他的漏洞。 我只知道,他有一个表面上的学生叫杜西川,却是一个医生,张卫年让他利用医生的身份,常年行走于西夏诸族,传递情报,收买人心,这个杜西川本来是个军医,我一来以后,张卫年便把他调到衙门去担任医官,这其中动机不得不让人存疑。 还有,这次凉州之战前,张卫年又安排他单独前往敌营,最后他居然能毫发无伤的回来,还与乃蛮族的公主勾勾搭搭,大人您想想,两军交战之际,一个医生在敌营中进进出出,敌营却对他毫不设防,若说他们没有勾结,您信吗?” 江瑞连连点头:“此事确实有问题,没有想到这个张卫年竟然如此大胆,哼,这一战中,抓了那么多的乃蛮俘虏,我不信这些人中会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阴谋,至时候只要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本官必然定他们一个通敌之罪!” 俞不凡心里暗暗兴奋,只感觉这一次终于找到了知己,他连忙道:“怎么会没有?乃蛮人的大祭司投降以后,便把他们相互勾结的事实全盘托了出来,他还说出来,那个杜西川极有可能是孛儿只斤氏之后,他自小就潜伏在凉州,所图不小, 只是本官来凉州时间较少,而杜西川年幼,让人防不胜防,本官想要查他的通敌之罪,却只有口供,没有实证,难以定罪! 最重要的是,瓮城之中,尚有上千名乃蛮俘虏,他们虽然投降,却难保没有异心,极易被人煽动蛊惑,一旦被有人之人利用,整个凉州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本官才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江瑞施了一礼:“多谢俞大人提醒,俞大人提醒的极是,第一次凉沧河之战时,我大渊之所以大败,主要是因为朵颜部诈降,现在乃蛮人虽然投降,但有几分真心,并不能完全确定。 你给皇上的密报之中,怀疑这其中另有阴谋,甚至可能涉及到西封山的孛儿只斤氏和爱新觉罗氏,皇上认为你所猜甚是有理,所以皇上也命我前来清查此事,若是真投降,你立下如此大功,自然需要重赏,或是假投降,你能及时甄别示警,更是奇功一件。 而且你所说的话极有道理,本我同类,却怀异心,最是可恶,本官必定细细巡查,若有劣迹,本官就来一个先斩后奏,绝不给他们玩阴谋的机会。” 俞不凡终于明白,原来皇上不给自己封赏,是在等一切水落石出,再来定自己的功绩,他大喜过望,说道:“江大人疾恶如仇,行事如风,难怪如此年轻,如此品阶,却能担任主审,确实非同凡向,本官佩服佩服!” 略顿了顿,他又道:“江大人还需要小心一件事,凉州处于边疆,民风彪悍,战力极高,最爱用强,大人千万不要吃眼前亏!” 江瑞不以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凉州也不是化为之地,凉州之民也必须遵守大渊律法,受用武力,不过是一群莽夫,如何抵得过圣人之学?更何况这次由锦衣卫段佥事亲自压阵,他的功夫深不可测,凉州的这些莽夫,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俞不凡眼神一亮,追问道:“您所说段佥事,可是曾被称来神京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段不平?” 江瑞道:“正是!” 俞不凡脸上喜色大盛,赞道:“很多年前,便听说段大人的武道已经是神京第一,这些年中更有精进,据说大渊之中,几乎已经无人能让他出第二招,由他在一旁掠阵,这群宵小便再也不敢猖狂了!” 江瑞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些俘虏,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已经投降过一次,士气早就散了,哪里来的勇气敢再造一次反?而且这次本官还带着五军营的五百名士兵,如果这些俘虏敢有异动,本官立刻派人镇压。 这五百名士兵的千总就是你弟弟俞不弃,是你俞家自家人,不过他似乎与大人不太对付,大人还是要联络好与他的感情,大局为重啊!” 俞不凡只能沉默,俞不弃来到后的做派,连江瑞都感觉出来异样,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感觉,不过这种话他也没有必要在江瑞面前说,他只能道:“我们兄弟都是领军之人,军务为重,私人感情先需要放在一边,等迟一点,我再与他叙旧!” 两个人在那儿吹吹拍拍了半晌,把一众官员都晾在一旁,可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那怕如同左迁之那样的四品实权官员,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一旁等着,全场唯一的例外是段不平,一直坐在马车之中,神秘莫测。 张卫年心里却很是焦急,江瑞拉着俞不凡去一旁嘀嘀咕咕,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可他也做不了什么,作为凉州县令,他只能拿着笑脸,一个一个去贴其他人的冷屁股,可是效果却不显着,所有人都是黑脸黑口,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提。 他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少,所以当大事发生的时候,他只能乖乖站在一旁,亲眼看别人的表演。 李屠夫在远远的地方找寻段不平的身影,他想确认一下,为什么那天下午段不平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段不平是不是真的段不平。 第379章 入大道 只可惜,段不平一直坐在马车的轿厢之中,连江瑞宣读圣旨的时候,却没有下来,不要说确定人的真假,连轿厢之中是否有人都不可得知。 就在江瑞正跟俞不凡窃窃私语的时候,都察院佥都御史左迁之忽然开口对张卫年道:“翰林院前几日下午在商议凉州之事,在说到凉州孤悬关外三十余年,未得朝廷一文之助,却依然能保持吏治,凉州人人依然心系朝廷,如此教化,张县令可称我大渊第一县令。” 刚才江瑞把俞不凡拉去的时候,张卫年心中正暗自失落,按照派系,江瑞该是当朝首辅许嵩的人,可是许嵩没有给他任何提示,江瑞也没有给其任何眼色,让他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可让张卫年完全没想到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东方不亮西方亮,江瑞不开口,左迁之却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如此开口,意义非同凡响。 大渊的三司会审之则,其中刑部负责查清案件的真相,而都察院负责对案件进行核实,并对涉案官员进行弹劾,最后由大理寺负责最终定数案,报由皇帝审批。 刑部虽然是主审,但这些年中刑部主要管一些地方上的小案子,如果涉及到全国性的大案,或者涉及高官,需要朝廷亲查的,刑部能力不足,一般交由锦衣卫侦查。 圣旨要求这个案件由锦衣卫协办,而锦衣卫本身职能就是缉捕谳狱,在许多功能上与刑部重合,最重要的是锦衣卫掌管诏狱,比刑部的大牢恐怖百倍,而且锦衣卫对犯人进行逮捕审查时,手续要简便的多,手段要血腥的多,远比刑部更可怕。 所以刑部的主事虽然是主审,但以段不平的身份,那天几人就已经断定,真正的主审,可能是段不平,不过他不出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情况。 而大理寺虽然负责最终结案陈辞,但是最终怎么定,大理寺说了根本不算,而是需要内阁、太子甚至皇上钦定,大理寺不过是打酱油的。 反而是都察院在其中承上启下,无人制约,而且大渊人人都知道御史是大渊的忠臣代表,最是头铁,连皇上都不得不忌惮他们。 从官职上来说,江瑞是七品,史可策是五品,左迁之是四品,而段不平虽然是四品,但谁都知道段不平是皇上的亲信,所谓的四品,实际上却是超品。 最重要的是,许嵩曾是翰林院侍读,国子监祭酒,左迁之突然提到翰林院之事,还以之勉励,实际上就是在告诉张卫年,他才是许嵩的人,而他这样的定调,也让张卫年瞬间感觉吃了一个定心丸。 他连忙拱手向北,说道:“左御史如此褒奖,实在愧不敢当,下官不过是受老师点化,在其位,谋其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敢懈怠罢了!” 左迁之道:“撞一天容易,但能一辈子安安心心把钟撞好的,就是得道高僧了,张县令的风范,翰林院无不感动,而且本官听说张县令是承平十三年的进士?” 张卫年点头道:“说来惭愧,下官只是在三榜尾上勉强占了个位置?” 左迁之大喜过望,上前拉住张卫年的手道:“果然如此,张县令,我们可是同年啊,我也是那一年的进士,在一榜第二十一位上。” 张卫年大喜过望,连忙躬手道:“原来是年兄,失敬失敬,年兄居然在一榜之中,实在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年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左迁之连忙扶住了他:“凉州如此条件,张年兄能入榜,必定是天资卓绝,向学之心坚定,只可惜你们凉州此后再无人中举,可惜可叹啊!” 张卫年连连点头:“凉州贫穷,百姓吃饱饭已是不易,实在无余钱求学,而且这些年中朝廷给凉州所拨款项被人贪墨,凉州无钱办学,更至教化羸弱,实在是下官无能啊!” 左迁之恨恨地道:“这群贪官污吏,如此胆大,一旦查实这群小人,我都察院将谏明皇上,重启太祖之刑,将这帮混蛋全部剥皮楦草,以儆世人!” 张卫年赞同道是:“左大人所言极是,对此等蛀虫,绝计不可姑息,既是给朝廷一个交代,也是给凉州百姓一个交代,皇上恩泽天下,我凉州百姓虽则读书不多,但人人赤胆忠心,这次乃蛮人来攻,下官的学生杜西川,孤身前往乃蛮人营中,彻夜替乃蛮人治病,最后说得乃蛮人投降,现在他才十四岁,希望他二十岁以前,有机会赴神京赶考,若能高中,将来可承我衣钵!” 左迁之眼前一亮,问道:“可是奏报中所写,凉州城医官杜西川?” 张卫年赞道:“大人强知博识,完全不错,正是杜西川,他天智聪慧,自幼学医,十岁便能替人诊病,他十二岁时,我儿媳妇难产,危在旦夕,就是杜西川前来诊治,才免了一尸两命的惨剧,下官觉得这样的人才,光是学医太过可惜,所以便劝他一边学医,一边从文,医文双修,将来可成大器!” 左迁之目光大盛:“十岁就能替人诊病,十二岁就能救人性命,此人真天才也,年兄所说极时,医学有成,不过是小道,圣人之学,才是大道,年兄能劝他入大道,功不可没,还有,年兄刚才所说,开战之前,杜西川曾孤身前往乃蛮人营中,那乃蛮人最后能来投降,是否因为受了他语言感召?” 张卫年点头道:“说起来,这也在下官区区一点功劳,那日乃蛮人自西而来,队型散乱,士气不足,下官便想着,这些乃蛮人都是野蛮之辈,天性纯朴,只因从小未受教化,所以才到处劫掠惹事。 而我学生杜西川医术出众,也熟知圣人之学,下官便派杜西川前往乃蛮人营中,一边替乃蛮人治病,一边宣传圣人之学的仁德。 在乃蛮人攻城过程中,有人要杀杜西川以祭旗,杜西川却丝毫不惧,反而用言辞退敌,让乃蛮人不敢增兵,最后乃蛮主力觉得攻城无望,又相信杜西川所说,凉州是仁义之城,便让老弱病残投降,自己逃往西封山去了!” 第380章 新战线 左迁之闻言,突然哈哈大笑,对着一旁的史可策大声道:“史兄,快来听听,案子破了!” 史可策听到他的喊声,走了过来,一头雾水地问道:“左大人,这案子都还没审呢?怎么就破了?” 左迁之把张卫年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才道:“当日在内阁中,皇上亲自问兵部,乃蛮人明明占尽优势,为什么愿意投降,兵部却答不上来,现在看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是杜西川用圣人之学,让乃蛮人感受到大渊之仁,才不由自主地想要投奔啊!” 史可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叹道:“原来如此,对啊,如此这般才合情合理嘛,我早就向陛下建议过,我们对西夏的最主要的优势,在于我们是仁义之国,信奉圣人之学,只要对西夏人进行教化,西夏早晚向我朝臣服!” 左迁之和史可策都是进士出身,自幼饱读诗书,对圣人之学奉为至理,恨不得自己可以随时卫道,在朝堂上商议对西夏策略时,总是主张教化,却又每每被人骂成书呆子,说如果对异族讲圣学,只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 而今两人居然听到有儒生可以只言片语劝说异族来降,这何止是接受一些敌人投降这么简单?这是圣人之学的一次重大胜利,值得天下学子共同为贺。 “是极,是极!”左迁之连连点头,对张卫年道:“史大人所言极事,本官也觉此事意义非凡小可,等本官返朝,便要向皇上建议,以后对西夏的战斗,当以政治攻势为主,而军事斗争为辅,要让西夏人仰慕我大渊文化风采,便学那些乃蛮人一样,自愿前来投奔,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我以为,在场战斗,杜西川和年兄的功劳当是第一,张年兄,在这苦塞之地,你竟然还能发掘出这般少年英才,当真是伯乐。” 两人这样赞赏之下,饶是张卫年性子沉稳,也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他夸道:“天下聪慧之人甚多,下官最看重的却是气节,杜西川孤身一人敢去敌营,还凭一身医术和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乃蛮人前来投降,如此风骨,实有古贤者之风,读书作文,可以后天培养,但是骨气,完全乃靠天授,还是那句话,若能好好培养,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这句话说到了左迁之的心坎上,翰林院出身的御史最爱标榜自身的,便是气节,他顿时两眼放光,连忙道:“如此少年英杰,本官定要当面前去拜访!” 一旁的史可策也道:“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我也要去看一看这位少年英才!” 张卫年连忙道:“左大人您是我年兄,杜西川是我学生,差着辈份,岂有您去拜访他的道理,等您有空的时候,下官便带他来拜见你,你多指点他几句,必定让他一生都受益无穷!” 左迁之却道:“都是一样,都是一样,正如张年兄所言,这位小年英才,风骨如此不凡,我辈不得不敬,我也认可张年兄所述,文章什么的,反而是小道!气节风骨,才是大道!” 一旁的史可策点节赞叹:”左兄之言极是!“ 三人正这样小声说着,一旁的宣完旨的江瑞已经回转身来,看到左迁之与史可策与张卫年聊得火热,忍不住道:“左大人,凉州贪墨案中,凉州知县张卫年亦有嫌疑,大人作为案件主办,与嫌犯交流如此密切,恐是不妥吧?” 左迁之正与史可策畅想以后对西夏的文化战略,那样天下儒生也可以以笔从戎,为大渊统一西夏作贡献,再不会有人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之类的话。 可转头江瑞却是一盆凉水泼过来,要把他们想要树起的文人典型当作嫌疑犯,这明显是在跟天下的读书人作对! 而且在两人眼中,这个江瑞完全是个钻营之辈,利用一篇奏疏哗众取宠,让皇上相信他能当好主审,一路上浮夸跳脱,行事轻浮毛躁,两人早就看不惯,现在见他居然跳出来要羞辱他们的读书人,两人哪里还能惯着他? 左迁之哼道:“江大人,您既然是本官主办,说话之时,更需谨言慎行,按照目前案件显示,这三十年中,从来没有任何的粮饷从五散关拨到凉州城,却不知张县令能贪墨什么,又从何处贪墨?你根本没有证据,怎可随意称张县令为嫌犯?你的官体何在?” 江瑞接口道:“我虽无证据,却已经有了线索,所以他只是嫌疑,若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他便不是嫌疑,而是犯人,可以装入后面的囚车中,他现在还能在这里与尔等聊天,也只因为他只是嫌疑。” “你!”左迁之怒道,“江大人,本官敬你是主审,这一路上你独断专行,本官也由得你胡来,半句也未曾过问,只因那里是在五散关内,世受皇恩,百姓归心,不会出乱子,可这里是凉州,是在五散关外。 朝廷三十年未曾发饷给凉州,张大人和一众官员能维持王化,你可知有多困难?凉州能三十年屹立不倒,没有一场骚乱,这本身就已经是大功一件,而张大人这次在凉州对乃蛮人的战斗中又立下大功,给了天下士子一个榜样,给了大渊对西夏和战争开辟了一条新的方向,这功劳更是非同凡向, 针对如此有功之臣,本官绝不允许你再胡言乱语,凉了凉州军民的心,凉了天下士子的心!” 江瑞呵呵冷笑:“左大人,您现在觉得凉州三十年未收到朝廷军饷,可能会凉了凉州军民的心,可是据我所知,你们都察院有十三道监察御史,专门监督天下的衙门,这三十年中,你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竟然没有发现凉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吗?” “你......”左迁之顿时哑口无言。 按照大渊监察院制度,都察院是整个大渊最高的监察机关,在各行省道都有专门的监察御史,在这三十年中,前后有四任监察御史对凉州进行监察,却无一人报告异常。 第381章 哑口无言 更诡异的是,当都察院发现这件案子,要对这四任监察御史进行询问时,却发现前面的三任御史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早已经过世了,而唯一现任的监察御史,也在一个多月前莫名其妙失踪了。 但不管怎么样,监察院未能发现凉州的异常,属于明显的失责,左右两位都御史也以各种借口称病不朝,最后这口锅砸到左迁之这个右佥都御史身上,他不得不来凉州参与这次三司会审。 向张卫年示好,除了有来自内阁某位大佬的授意外,也有监察院自己的私心在内。 正如江瑞所言,监察院有监察天下的责职,可是在这个贪墨案上报之后,监察院细察甘青道的监察档案,发现自己其中竟然没有任何一条监察记录,仿佛监察院从来都不知道大渊还有一个凉州城,城中还有一个凉州县衙一般,而现任的监察御史更是神秘失踪,让这件事显得更为诡异。 而根据都察院与六部的交流,发现出问题的不止都察院一家,刑部、兵部、户部、吏部、礼部、工部都不约而同出现了类似的问题,莫名其妙地把凉州忘了。 在都察院内部紧急商议后,紧急指定了新的凉州监察御史,这个新的监察御史现在就混在江瑞的侍从之中,他们随时在准备在,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凉州城内的第一手资料,把过去三十年的档案紧急补起来。 虽然这么做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但是都察院左右两位号称在病中的都御史都认为,既然大家都出了问题,那么还是需要做点什么,所谓矮中取长,在大家都有问题的情况下,要成为第一个把问题改好的,把可能承受的处罚减少到最小。 所以左迁之需要搞好与张卫年的关系,以方便他们查阅凉州县衙的相关档案,而且最好是在这个案件调查阶段之前补充完成! 想到这里,左迁之立刻反击道:“江大人,在你指责我们都察院之前,你先想一想三司各自的职责,若是凉州有大案,首先需由你们刑部审判,由大理寺复核审判,最后才是由我都察院进行监察。 而过去三十年中,你们刑部从未向大理寺提交一个需要复核的案件,大理寺自然以为凉州无事,也就不会去复核,而我都察院也自然无从监察。我大理寺和都察院得确有失职之处,但归根结底,却是你们刑部不作为,未传递信息,才导致我们工作延误。 这天下其他人都可以指责我们大理寺和都察院在凉州问题有失职,只有你们刑部不可以,等这件事毕,我们都察院和大理寺必定联名向皇上参你们刑部一本,让皇上分一分这其中究竟谁对谁错。” 左迁之的战略非常明确,从逻辑和程序上来说,刑部是第一步,大理寺是第二步,而都察院是第三步,第一步不走,自然没有第二步和第三步,所以都察院承受自己有监察不力的错误,但这个错误是被刑部误导的,所以刑部该负主要责任,大理寺该负次要责任,而都察院的责任最轻,如果都察院还能亡羊补牢,那最后该受的处罚,自然应该比刑部和大理寺更轻。 而在同盟关系上,他要把大理寺拉到自己的同一战线上,既然是三司,二对一,总好过一对二,而这样甩锅方式,大理寺必定也是愿意的。 果然,史可策立刻接上话题:“左大人言之有理,你们刑部专设有甘青清吏司,负责甘青道的刑名,还收办甘州将军、青州将军、五散关守备将军的文移,这三十年间,为何从未上报过一件关于凉州城的案子,让我大理寺和都察院都以为凉州大治,一切无事! 正如左大人所言,大理寺和都察院在关于凉州的事务上得确有失职,但失职的原因,主要在于刑部责能的缺失,江大人,您既然是主审,又是甘青清吏司的主事,我想问问你,你们甘青道清吏司,是在怎么办事的?” 如果非要在三司中选一个盟友,史可策自然是选择左迁之,一则两人已经在神京共事多年,两条都是老狐狸,都深知对手狡猾,不好对付,能当盟友,最好不要当敌人,而江瑞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是那种典型的猪队友,史可策不想被这样的猪队友害死。 而且江瑞在一路上已经充分表现出一个猪友员的全部潜质,他利用一切手段拉仇恨,把能得罪的和不能得罪的全部得罪了,完全没有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在这种情况下,史可策当然要与江瑞势不两立,无论江瑞在这件事上会得到多少功劳或是会招惹多少祸事,史可策都不想沾。 与左迁之一样,史可策年事已高,这也是大理寺派他前来办理此案的主要原因之一,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史可策立即可以申请告老还乡,最多就是俸?少一些,大理寺不会忘记他的贡献,该补的,大理寺会补给他 江瑞下意识答道:“我刚赴甘青道清吏司主事不到十天,而此前一直在浙省当县令,对于甘青道清吏司的情况并不熟识,上一任甘清道清吏司主事的失职,不必扣到我的头上!” 左迁之呵呵冷笑:“却不知道,江大人上任之时,可与原来的甘清道清吏司主事交接完毕了,当初江大人交接的时候,可曾发现交待档案中有异常,可曾发现关于凉州的资料全部都缺失了?” 左迁之的三连问顿时让江瑞哑口无言。 前任甘青清吏司主事的工作疏忽所造成的失职确实与他无关,但是在交接的时候,没在在交接的档案中发现问题,江瑞多少也有一定的问题,至少可以说他对于刑部工作还不熟练。 可他现在是三司会审的主审,一个刑部主审,怎么可以说自己对于吏部工作不熟呢?这是要打自己的脸,还是要打下旨让他当主审的皇上的脸? 第382章 我认为要抓人,就必须得抓 江瑞正想不出好理由来回答的时候,一旁的俞不凡突然道:“凉州的刑名,是由凉州县衙所管辖,甘青清吏司没有审判案件,也许是凉州根本没有按照流程把该报甘青清吏司的案件,如实上报甘青清吏司,失职的人,也许是凉州的县令张大人!” 江瑞瞬间眼睛一亮,忙道:“俞大人言之有理,我也觉得真相该是如此,肯定是凉州县衙瞒报,才导致甘青清吏司信息失真,这一切问题的根源,该是在凉州,凉州县令张卫年张大人,果然有问题!来人,将张卫年拿下!” “慢!不得胡来!”左迁之大喝道,“凉州现在是多事之秋,张大人是一县之主,与地方安危息息相关,你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只凭个人猜想,怎么可以随便抓人?老夫不许你乱来!” 江瑞哼道:“我是主审,我认为要抓人,就必须得抓!” “你也知道你只是主审啊?”一旁的史可策冷冷地道:“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全权负责的钦差大臣呢,皇上的钦命,这次是三司会审,你只是主审,负责刑部而已,可既然是三司会审,便不可能全由你一个人作主,我的意见和左大人一致,张大人的安危,牵涉到凉州稳定,如无确凿证据,绝不可以随意扣押,江大人,你说你要抓张大人,你的证据呢?人证呢,物证呢?” 江瑞没有理会两人,对着一旁的侍卫喊道:“都聋了吗?本官让你们抓人,还不动手?“ 侍卫们看看他,又看了看领队的俞不弃,俞不弃只管低着头,远远地躲在一边,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又看了看左迁之和史可策,最后选择一动不动! 江瑞所带的几个刑部的人想要动手,可是在左右看了看以后,也都选择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江瑞一愣,突然发现自己的权力似乎没有那么大。 虽然他是主审,可正如史可策所言,这个案件是三司会审,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完全作主的,前段时间他在那儿意气风发,也不过是因为左迁之和史可策在由着他表演而已。 而且三个人中,左迁之和史可策都是有资格可以进入廷议的人,而江瑞只是一个地方上的清吏司的主事,而且在甘青清吏司上任还不到十天,人都没来及认全,案子都没办过一个,根本没有威信,除了孙先生,也没有亲信。 而担任保卫的那些侍卫是五军营中调来的人,他们只听俞不弃的命令,俞不弃在那儿装傻,他们自然不会动。 就算没有俞不弃,作为京营士兵,他们对于权力地位也是门清,知道谁的官大谁的官小,知道谁才是要害部门的,谁才是打酱油的,他们不可能傻到不去听朝廷中的大员的吩咐,而去听一个地方小吏的命令。 即使是江瑞自己带的刑部的人,也没有对这个自己的主管有什么好感,千里当官只为财,可江瑞这一路过来,上蹿下跳,查一个逮一个,没有丝毫情面,简直是在作死。 这些刑部的下属不光捞不到好处,反而一个一个被吓得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拖到泥沼中去,不光自己万劫不复,还会牵连到子孙家族也跟着受诛连。 而且在三法司中,大理司本身就有复核和监察之权,可以防止地方官员和刑部滥用权力,而监察院也有权对重大案件进行审核,最重要的是,监察院还兼着对地方官员的稽核,直接决定着中下级官员的命运,作为那些小吏,哪里敢得罪?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在这场三法司的案件中,不要说他们这些小吏,就算是江瑞,左迁之和史可策也可以随时要他好看。 跟左迁之和史可策作对,便如同一个肥猪在老虎面前疯狂跳舞,唯恐对方没有发现自己是一道美食。 所以他们很默契地一个个装聋作哑,对江瑞的话只当作没听见。 只有江瑞的师爷孙先生上前拉住江瑞,对史可策和左迁之两人陪上笑脸:“二位大人,今天我家大人宣读圣旨,有些激动,其实他并无扣押张大人意思,误会!纯属误会,两人大人原谅则个!” 可是江瑞根本不听他劝,向一旁的俞不凡大喊道:“俞大人,把你的无敌雄师借我几人,我今天非要把这个为祸一方的毒蛇给抓起来不可!” 俞不凡的脸上立时露出了难色,他的心里清楚的很,凭他在凉州军中的威信,想要去办点其他的什么事,比如说搬个桌子椅子,做个饭什么的,凉州卫中的人,可能会给点面子,可是要抓张卫年这样的事,别说是原来凉州卫的那些士兵,就算是他的那些亲卫,都未必会跟着干。 那些亲卫刚来的时候意气风发,以为可以建功立业,可是这一段时间下来,早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他们既然来到了凉州,在凉州的地盘上生活,就得守凉州的规则,否则没有凉州人会惯着他们。 而这场大胜的结果,皇帝的圣旨上连一点干货都没有,凉州人早就失望习惯了,也没觉得什么,可对于这些亲卫来说,几乎相当于报他们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给抽走了,许多人暗暗失望,想打退堂鼓,却又无路可退。 俞不凡自然知道这种现实,他眼珠子一转,向俞不弃喊道:“俞千卫,江大人命令你抓人,为什么你无动于衷,根本不听江大人的命令。” 俞不凡大声喊叫着,他原来也是五军营的人,又是俞不弃的堂兄,俞不弃的很多手下都认识他,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俞不充。 俞不弃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只能施施然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把俞不凡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这是纯纯的猪队友! 他如何还看不明白,在凉州贪墨案上,朝中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样难辞其咎,所谓法不责众,既然大家都有问题,那么也就相当于大家谁都没问题。 第383章 竟然是一个女人吗 史可策和左迁之的策略,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可能地缩小些影响,少砍一些人,而作为利益攸关方,这完全符合俞家的战略利益。 也许整个朝中,只有皇上一个人想把这件事情给闹大,好让他顺便可以收拾一些人,所而且皇上肯定也知道朝中众大臣的想法,所以才找了一个愣头青江瑞,让他来搅局,打冲锋。 可是皇上也知道这件事牵涉面太大,搞不好会让整个朝堂一扫而空,那个时候可真就彻底崩完,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所以皇帝把审案的地点放在凉州,由着江瑞去折腾,不管江瑞最后审出了什么结果,皇帝都可以从容地进行修改,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种情况下,作为俞家肯定要把大理寺和都察院拉成盟友,一起对付江瑞和皇帝,可是俞不弃又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给江瑞其他的对付俞家的密旨,不敢贸然行动,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作聋作哑,谁也不得罪。 可偏偏俞不凡完全反其道而行之,跟着江瑞胡闹,还要让俞不弃选边,俞不弃知道自己不能再作壁上观了,万一大理寺和都察院感觉俞不凡所做的一切出于俞家的授意,那俞家在朝堂之上就树了两个大敌,如果某一天俞家出了事,结局一定很糟糕! 如俞家这样的准世家,若要选一个最害怕的目标群体的话,一定是如左迁之这样的御史。 那些家伙一个一个又臭又硬,总是自诩铮铮铁骨,当年高祖以诛十族为威胁,也无法让这些家伙中的某个人缩头,反而成就了他,被后世列为榜样。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底子干净,名声又好,把控着一个皇朝的舆论走向,最受那些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学子追捧,如果被这些人整天盯着,在皇上那儿上眼药,在朝臣中间说坏话,结局一定糟糕透顶! 现在俞不弃既然无法继续装聋作哑,被猪队友俞不凡硬拉过来选边站,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有了决定 他来到几人面前,行了个军礼,却又道:“各位大人,皇上给五军营的命令,是沿途保护各位大人的安全,至于逮捕人犯,并非本部的职责,本部不能越权,还请各位大人理解。” 左迁之和史可策笑了! 刚才俞不凡大喊大叫的时候,两人心里还有点担心,以为俞家在全力支持江瑞,他们手上有兵,对两人肯定大为不利,现在俞不弃出来表态,两人的心中立时大定,只不过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俞家这两兄弟的态度会截然相反。 看着江瑞和俞不凡愤怒的眼神,俞不弃立刻来了个祸水东移,指着一旁的锦衣卫道 略顿了顿,他又道:“锦衣卫负有缉捕谳狱之责,而且圣旨上让其协助三司审案,如果大人有什么难以揖捕的人犯,可以让锦衣卫去帮忙。” 江瑞如梦初醒,连忙道:“对对对,本官可以让锦衣卫负责缉拿。” 他朝向另一边,二十余名锦衣卫身着飞鱼服,一直伴随在段不平的马车旁边,神情肃穆,警惕地盯着四周的一切,仿佛这里有什么潜藏的危险,至于江瑞等人的动作,他们似乎根本没放在眼里。 江瑞急急赶过去,想要去拉段不平的马车门,却被两个锦衣卫拦住了去路,他们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江瑞,问道:“江大人,你可有什么事吗?” 对于这些锦衣卫的装傻充愣,江瑞现在也没有时间生气,只能对着马车喊道:“段大人,段大人,下官有事要请段大人协助!” 喊了两声,马车内突然传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声:“请问江大人,您要求锦衣卫协助,是代表你自己,代表刑部,还是代表三司?” 江瑞一愣,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女声道:“我锦衣卫与你或刑部并无隶属关系,故不可能协助刑部办理任何的案件,也不会帮你个人的忙,公器私用,锦衣卫本次得到的旨意,是协助三司办理凉州军饷贪墨案,如果江大人代表的是三司,锦衣卫必将全力协助大人侦办案件。” 江瑞立时明白过来了,锦衣卫也根本不想帮忙,更不想得罪大理寺和都察院,所以才用这样一套说辞来阻拦,偏偏这个女声说得又极有道理,现在三法司中两个人都反对逮捕张卫年,只有江瑞一个人强行想要动手,锦衣卫自然不会支持。 他突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段大人的马车上,段大人去哪里了?” 这也是在场包括俞不凡、俞不弃等人在内的诸多官员的疑问,他们刚才听到女声的时候,心里纷纷奇怪,难道名动天下的神京第一高手段不平,竟然是一个女人吗? 而且从这个女子的声音来听,分明年龄很小,哪里像是在锦衣卫佥都指挥使上干了几十年的样子?包括在远远的地方装作在看热闹,实际一直想看段不平真容的李屠夫,也都是大惑不解。 那马车车厢中的女子发出一声轻笑,轻声道:“我师父另有公干,锦衣卫暂时交由我指挥,江大人如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众人更加疑惑,从这个女子的笑声中可以听出来,她的声音十分稚嫩,年龄可能比众人一开始猜测中的更小。 她虽自称是段不平的徒弟,可是从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听出来对段不平有多尊敬,最重要的是,段不平是锦衣卫高管,不是江湖门派,就算是他徒弟,年纪轻轻的,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权柄。 可偏偏马车周边的锦衣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显然对女子的话很是认可。 江瑞顿时有些气恼,大声道:“段大人有皇命在身,怎么可以任意脱离岗位?” 女子却不以为然,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道:“这是我锦衣卫内部的事,江大人无权干涉,江大人如有意见,将来尽可以禀报皇上,让皇上替你作主,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江大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怎么对付张县令吧!” 江瑞问道:“那你又是谁?” 第384章 多谢大人理解 女子呵呵冷笑:“江大人,我再提醒您一下,您收到的旨意,是作为主审,会同大理寺史大人,都察院左大人,共同审理凉州贪墨案,由段大人指挥锦衣卫协助三司办理此案在,而五军营士兵负责保护几位大人的安全,如果因贪墨案引发地方骚乱,可由五军营进行弹压。 所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五军营都属协同关系,江大人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其他的权利,包括指挥锦衣卫,指挥五军营,过问我是谁等等,都不是大人所拥有的,大人还是不要觊觎了。 如果三法司需要我锦衣卫配合,我锦衣卫自当领命,若只是江大人个人意见,恕我直言,锦衣卫直属御前,大人还无权指挥。 包括我是谁,因何在这里,段大人因何不在这里,都是锦衣卫内部的事,还请江大人不要再过问,若是锦衣卫未能协同三司,那是锦衣卫失责,三司尽可奏明皇上,查我锦衣卫的错处!” 江瑞瞬间哑口无言,女子把皇上的旨意讲得明明白白,虽然言语真白,但实际对他并无恶意,反而是善意地提醒,也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他是主审,可如果左迁之与史可策要拆他台的话,在整个队伍中,除了刑部的几个人,其他的人,他一个都指挥不动,也一个都调不动。 一路上以来,所有人对他听之任之,让他产生了只手遮天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错觉,是其他人不想落人话柄,不想当出头鸟,不想得罪人,所以才让他在前面耀武扬威,可是他竟然因此感觉自己大权在握。 偏偏在这个时候,女子又说道:“江大人,你是皇上钦定来主审凉州贪墨案的人,你却把皇命当儿戏,最后居然连一个县令都抓不了,你所丢的,可不止是你的面子,更是皇上的脸! 我建议大人,先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把你们刑部的人先管好了,如果你连自己手下的人都调不动,又有什么威信可言,别人又怎么会听你的话,在这个案子上,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女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一记耳光打在江瑞和刑部那些吏员的脸上,江瑞转过头,愤怒地盯着自己的那十几个手下,想看看自己的这些手下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十几个刑部的手下顿时被架了起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找到理由作壁上观,唯独他们没有,如果江瑞按照不遵上令,将他们一个一个革职查办,他们连一个借口都找不到。 他们无可奈何,相互对视着,推推搡搡地向张卫年身边而去。 可张卫年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了一堆凉州的官员和衙差,张卫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头上的盖子,如果张卫年被拿下,他们必定跟着倒霉,他们跟张卫年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况他们心里都清楚,张卫年真的没有贪墨,因为凉州城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贪墨!包括他们自己,也都没有什么机会贪墨。 他们已经过得这么苦了,刚刚又打赢了一场大战,皇帝不给奖励也就算了,居然还派一个人下来,要把他们一锅端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而左迁之和史可策也有意无意的挡在张卫年的前面,他们一站,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跟着围了上来,刑部平时都需要看这些人的脸色,又如何敢越过这些大佬们,上前抓张卫年呢? 江瑞无比懊恼,从神京到这里,漫漫行程,他竟然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从来没的彻底把自己的手下收服。 如果他的手下真的肯听到他的,不要命的上前抓捕,猝不及防之下,张卫年的手下肯定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也不敢真的反抗,到那个时候,自己掌握了主动,那就大事可定了。 江瑞转头四顾,只发现唯一可能帮助他的盟友,他无可奈何,只能再一次来到俞不凡的身边,大声道:“俞大人,你我都是最忠君爱国的忠臣,你把你的部队借我一用,我一定要把张县令给扣起来!” 俞不凡一阵头大,只好道:“大人,我凉州卫隶属军部,属于地方军队,除非有敌人来犯,或者收到虎符之内的军令,否则谁也不能任意调动军队,江大人虽是上使,但无出兵虎符,本官也不能出兵,还望大人理解!” 江瑞居然一点也没有怪俞不凡,反而赞叹:“俞不凡如此遵守军纪,难怪能打造出一支无敌的强大军队出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把你给害的了。” 俞不凡向他拱了拱手:“多谢大人理解!” 江瑞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道:“张县令,你不要以为有那么多人帮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我一定会找齐证据,把你的真面目揭露给世人看!” 凉州军民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的这一场大戏,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支前来审案的朝廷队伍,在凉州的第一次亮相,就上演了一场内讧,那位宣旨的钦差大臣,帅不过一刻,就被人整得灰头土脸。 可是张卫年心中没有这么想。 他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风险,如果没有左迁之的保护,自己已经同那些囚车中的犯人一样,锒铛入狱,只能接受圣裁。 而这样的大案中,动不动就牵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其中多少人是真有罪的,多少人是冤枉的,后面根本无法追究。 就算能追究,他可能早就冤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他的儿子孙子可能被发配,可能半路就死了,她的儿媳妇小妾会被送到教坊司,早就失去清白,就算能昭雪,又有什么意义? 而从左迁之刚才的话中,他完全可以听出来,在三司队伍到达凉州之前,根本没有关于他涉案的证据或者说法,而江瑞突然要抓他,一定是刚才俞不凡跟江瑞说了什么,江瑞想要杀鸡儆猴,拿他立威。 第385章 慢着 他必须做出有效应对。 这里是在凉州城门口,现在是三司来到凉州的第一天,如果任由江瑞在这里这样宣布,他却没有作出任何有效应对的话,这件事必然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所有的百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会同情弱者,他们都相信当官的一定是贪官污吏,今天江瑞的形象,分明就是一个想要严惩贪官污吏的青年钦差被一众官官相卫的朝廷大员强行阻拦,无法抓住他这个凉州的大贪官。 如果他不能在这里得到一个清白,明日整个凉州城都会传遍,张卫年就是凉州城的大贪官,是张卫年贪墨了朝廷拨给凉州的钱银,张卫年的名声将会彻底扫地。 眼见江瑞就要越过护城河桥,进入主城,张卫年突然大声道:“慢着!” 众人齐齐一愣! 明明江瑞已经认怂,虽然他说了几句威胁的话,可是明眼人都觉得,这几句话空洞无力,便如两个小孩子不敢真打架,往往会说一句“你给我等着”之类的场面话,实际上却作不得数,不必当真。 为什么张卫年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正面硬杠江瑞呢?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是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只有左迁之和史可策两个人隐隐猜到张卫年要干什么,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赞赏之色。 江瑞转过头来:“怎么了,张大人,我已经放你一马,你还想要阻止本官办案吗?” 张卫年呵呵冷笑,大声道:“江大人,我知道你是皇上钦定的由三司会审凉州贪墨案的主审,虽然年纪轻轻,可已经大权在握,一路之上,抓了那么多的五部、四部甚至三品的官员,就连左大人和史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都容忍你,给你机会,让你可以任意发挥。 而我,只是一个即将告老还乡的迟暮老头,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三不会说漂亮话让皇上赏识我,给我当三司主审的机会。 可是我张卫年在凉州一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县令,是整个大渊在单个地方上任时间最长的县令,却从来都知道一心为公,一心要维持凉州教化,维持凉州心向大渊,维持凉州城头在孤独的大漠之中始终立着唯一的大渊的旗帜。 大人刚才就说我在凉州贪墨案中有嫌疑,可事实是,在我当县令的十几年中,从无一文银两,一粒米麦从五散关拨到我凉州,这十几年中,我们凉州百姓穷困聊倒,恨不得卖儿鬻女,却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我凉州县衙之中,各级官吏往往连一半的饷银都拿不到,许多官吏家中贫困,比之一般的凉州家庭都不如,甚至连父母生病都难以医治,还靠着杜西川义务帮忙,可这些官员依然身兼数职,努力维持着凉州的教化和安定! 请问江大人,你说我凉州县贪墨,那贪墨的银子从哪里来?若有地方可以贪墨,为什么我不先把这些银子拿了给我和官吏们发饷? 大人刚刚宣完圣旨,便说我是凉州贪墨案的嫌犯,我希望大人说清楚,因何断定我贪墨,如果大人不能说清楚,张卫年是大贪官的话,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凉州城,我张卫年不接受这种冤枉,到时候我就算上神京告御状,也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张卫年的一番话,顿时让左迁之和史可策连连点头,暗赞张卫年的话说得漂亮。 如果说,刚才的江瑞在百姓眼中是那种被朝廷的官官相卫压制得有志不得伸展的青年官员的话,张卫年的话却让大家明白,眼前这个江瑞只是一个善于拍马屁,让皇上轻信他的投机钻营者。 同样对比,张卫年却是老老实实在凉州任上当了一辈子县官的弱者,而且也向百姓们说明,凉州县衙只是一个穷县衙,凉州的官员连一半的饷都拿不到。 凉州县衙穷到连正常的饷都发不了,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贪? 而作为凉州百姓,凉州的贫穷是每一个人都能切身感受的事,相对于其他县衙,凉州的县衙确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也确实很穷,这一切,凉州百姓都看在眼里,也都很相信, 江瑞却想利用自己的弱势给自己立威,而张卫年却把自己与凉州捆在一起,两相对比,张卫年立刻便能赢得凉州百姓的同情。 左迁之立刻帮腔道:“张大人说得有理,江大人,你说一说,如何认定张大人有贪墨的嫌疑?你想好了,你所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切忌不可信口雌黄,胡乱说话!” 江瑞手下的一名突然脱口而出道:“这不是还没有审嘛,只要一审,不就有......”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旁边一个反应机敏的同僚立刻掩住了他的嘴巴,可是众人却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江瑞手中根本就没有证据,只是想要通过审案,才能找出证据。 江瑞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个手下只怕早就被人渗透掉了,他表面明白是在维护江瑞,实际上却要给众人树立一个江瑞蛮横无礼的形象。 可偏偏,他在路上抓捕其他官员的时候,早就说过了这样的话,当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让他感觉良好,可现在,他终于受到了自己曾经过于嚣张的反噬。 江瑞并不傻,也并不是不识时务,只是这一路过来,已经让他的野心膨胀过度,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场面。 刚才那个女子的话,其实多少还带着一点善意,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弱点,所以他想要及时调整,先认个怂,待收集完证据,制定详细的方案后,再给张卫年一击! 可是张卫年的反击却让他下不了台,他可是三司的主审,理论上该是主导整个案件的人,怎么可以让张卫年怼得连话都不敢说,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办这个凉州贪墨案?凉州百姓又会怎么看他?他还怎么做到青史留名? 第386章 这个官至少当得不脏 他咬咬牙,怒道:“好,张县令,本来本官还想给你留一点脸面,让你多过几天舒服日子,既然你不吃敬酒,那就吃罚酒,今日就开审凉州贪墨案,首先就从你张县令开始,看看你在整个过程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张卫年丝毫不惧,反而大声道:“好,这凉州贪墨案中,受损最大的,就是我凉州的百姓,既然江大人要审这贪墨案,要审我,那就在这凉州城门口审,让全凉州的百姓都来看一看,听一听,我张卫年究竟有没有贪银子。” 左迁之和史可策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浓浓的赞赏之色,也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要一起支持张卫年的意思。 他们一个在都察院,一个在大理寺,都是为官多年的实权派,看过太多的天下官员。 现在的凉州,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朝廷不管不问,县令完全可以无法无天,可凉州并非富饶之地,如果张卫年要贪,只能对百姓敲骨取髓, 如果张卫年是这样的人,凉州早就民不聊生了,哪里会有什么战斗力?就算乃蛮人不来攻,可能也早就内乱了,等到乃蛮大军到来的时候,必定早就鸟兽散,怎么可能打赢这样的大战? 所以左迁之和史可策都相信,张卫年这个官至少当得不脏,一个官只要当得不脏,那一定是受百姓爱戴的,百姓就是张卫年的底子,张卫年选择在城门口让百姓一起听审,也说明张卫年完全有底气,敢让江瑞查。 左迁之和史可策都下决心要结这个善缘。 左迁之首先赞同道:“张大人所说有理,既然是凉州贪墨案,那就让凉州的百姓愿意来旁听的都来旁听,张大人贪不贪,凉州百姓最有发言权,既然江大人认定张大人贪了钱,就请江大人现场来审吧。” 史可策却道:“左大人言之有理,江大人刚才这么有把握,那便在这城门口审案吧,如果要传人证,也方便一些,刚才那个刑部的官员说什么来着,审一审就有了,那就审一审吧,看看我们的江大人能审出什么来? 如果江大人只能胡说八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证据,不敢审,那也请江大人向全城百姓作一个说明,还张大人一个清白,毕竟张大人还要在凉州当官呢,江大人你年轻,只要诚心诚意道歉,张大人会原谅的。” 左迁之和史可策两人一言一语,表面在维护江瑞,实际上却把他架了起来,让他根本落不了地,而且,他现在必须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审张卫年,这样的话,他任何恫吓和用刑的手段都用不了,对江瑞极为不利。 江瑞扭头看了看俞不凡。 关于张卫年可能涉及贪墨案的证据,他是听了俞不凡的话才相信的,江瑞相信以俞不凡这样的青年俊才,一定掌握了某些证据,只是碍于很多两人的职位,俞不凡没有机会审张卫年,才让张卫年成了漏网之鱼。 所以,他要利用俞不凡的线索,撕开这张网,把张卫年抓起来。 俞不凡悄悄给他传音:“大人正管审便是,下官在后面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大人,这收传音入密,只有你能听见,旁人听不见的。” 江瑞瞬间心神大定,连底气都自觉多了不少,他大声道:“好,那就在这里开审张卫年涉及凉州贪墨一案,给我摆下案几,孙师爷,你来作记录。” 那孙师爷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现在是天寒地冻,你的背后却已经密密麻麻满是汗珠。 他已经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先前一路过来,所有人都由着江瑞在发挥,因为一路上都在抓人,那都是得罪人的活,全由江瑞干。 可等到了凉州,正式开始审案的时候,左迁之和史可策终于跳了出来,他们要来把控局面了,坏人江瑞当,好人由他们两个做,所有的锅最后都甩给江瑞,江瑞几乎可以断定是万劫不复。 他已经替江瑞当了多年师爷,两个人关系着实不错,而且孙师爷也知道江瑞的本性不坏,否则他也不会不远万里跑在江瑞身边继续当这个师爷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瑞身边,小声道:“大人,你千万不要冲动啊,你现在根本没有准备好,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可张卫年却在凉州这么多年,而且他早就知道了这个贪墨案,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必定早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不可能让你审出结果来的。 可是一旦审不出结果,你的形象就全毁了,江大人,到时候整个凉州城都会骂你,说朝廷几十年没有给凉州饷,可来查贪官的第一个官员,却还要冤枉自己的县官,大人,你的全程以后可能都会毁了!” 江瑞心里明白,孙师爷所说得全是实情,他这时候审张卫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俞不凡身上,实际上半点把握都没有。 他心里犹豫着,是不是找个理由,把这件事再押后几天,等自己手上的证据再充分一些,再找一个自己可以把控的场所,秘密提审张卫年。 偏偏这个时候左迁之在旁边慢悠悠地道:“我觉得孙师爷说得在理,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还年轻,向全城百姓,向张卫年认个错又怎么了,等你收集到证据,再来审他,到时候还不怕全城百姓重新喊你一句江青天!” 史可策却在一旁道:“左大人,我可太看不起我们江大人了,我们江大人雷厉风行,这一路之上,往往三句两句,便让那些贪官污吏显了原型,既然江大人这么有把握,不如让凉州城的百姓一起来看看江青天的风采岂不更好!” 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江瑞怒不可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师爷道:“孙师爷,让你准备审案现场,你也准备准备,替我做好笔录!” 孙师爷知道事情已经无路可退,只好叹息一声,开始安排人放置案几,布置审案现场,张卫年全力配合,让自己衙门的人把一切东西都搬出来,配合三司的人进行布置。 第387章 就是有点太笨了 审案的现场就放在主城门的瓮城之中,这里现在是一片空地,只有中间原来的一块点将台依然保持着原样,最是适合当审案现场。 当初乃蛮人来攻的时候,这里的房子都被拆掉,当擂石和滚木工具,现在天寒地冻,无法建造,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以后,重新搭建军卫所的房子。 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纷纷到位,现场没有墙壁,俞不弃便让士兵排成一圈,形成一个人墙,既是维持现场秩序,也是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就连锦衣卫也分了几个出来,站在一边,进行所谓的“协查”。 而凉州城的百姓或是站在士兵外围,或是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围观,看看这一场大戏会唱成什么样。 审讯桌被放在点将台上,位置较高,也极有气势,江瑞作为主审坐在中间,左迁之在左边,而史可策在右边,而张卫年站在点将台下,仰望着三人,他是县令,又是举人,无需下跪。 而在这简短的时间里,江瑞详细向俞不凡询问了所有的疑点,当他听到俞不凡有个证人可以证明杜西川与乃蛮人勾结,而杜西川又是张卫年提议去乃蛮人营地的时候,顿时又兴奋起来,只要有人证在,不愁张卫年不伏法。 终于,问案开始,江瑞先拍了一下惊堂木,在对张卫年进行简单的资料问询之后,他很快把问案引入正题:“张大人,那日乃蛮人来攻,可是你提议要与乃蛮人进行议和,你为何要提出议和的意见?” 张卫年答道:“当时在城楼之上,我们目测乃蛮人的总人数可能有五至六千人,而我凉州卫仅有六十五人,再加上俞大人所带得亲卫,总数刚刚过百,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派人却议和,如果成功,就可以避免一场兵灾,如果不成功,也可以分化敌人,瓦解敌人士气,拖延敌人进攻时间,为我们布置城防争取时间,况且,先礼后兵,可以彰显我大渊之大国气度,下官以为并无不妥!” 江瑞又问道:“那为何要派你的学生杜西川前去敌营,而不是派其他人,你是不是还让他传递了什么信息?” 张卫年知道江瑞的问题中所带的陷阱,他心中虽然愤怒,口气却异常平稳:“只因当时我们判断敌人是一次天选者行动,将要采取的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自杀式攻击,派其他任何人去,都可能被杀了祭旗,只有派杜西川去,才有可能活下来。” 江瑞一愣,他同时看过张卫年给内阁的报告以及俞不凡发给兵部的报告,两人都没有提到天选者行动的字样,只不过张卫年不提,是因为张卫年作为县令,要报告的是凉州百姓如何有效协协调,共同对抗入侵,对敌人的分析,并不是张卫年报告的重点。 而俞不凡不提,是因为他想把战斗描述成一次正常的入侵,如果敌人尽是老弱病残,妇女小孩,他的功劳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江瑞对天选者行动一无所知,就连左迁之和史可策也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张卫年不得不把西夏草原部族的关于天选者行动的规矩讲了一遍。 江瑞听得直皱眉头,他的意识里,敌人是一群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的精兵强将,而实际上,却是一群逃难的难民?他只能继续问道:“那你因何判断,派杜西川前去就能够活下来?” 张卫年摇摇头:“无法判断,只是杜西川小小年纪,在草原却早有神医之名,乃蛮族中也同样知道他的名号,草原人最是敬重医生,而且当时乃蛮人在冰天雪地连续行军,多有冻伤,让杜西川以治伤的名义去谈和,乃蛮人杀他的概率会小一些。” 江瑞刚想继续问,一旁的左迁之却插话道:“如果按这么说的话,实际上杜西川去乃蛮人营中,被立刻杀掉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张卫年点头道:“不是很大,是极大,因为对于天选者行动而言,是自杀式的,既然是自杀式的,便不会再顾及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他们往往会杀了使者祭旗以鼓舞士气,人在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没有人敢说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安全。” 左迁之追问道:“那杜西川知道这个情况吗?” 张卫年又是点头道:“当然知道,只是杜西川当时甘愿去冒这个风险,为全城百姓争取一个机会,我记得杜西川当时曾经说道‘那些守城的士兵可以死,我也可以死,如果以我一个的死去赌城中百姓的性命,我愿意去赌一场!’然后他就拿着俞不凡俞千户的军令去乃蛮人军营了!” 张卫年的目的很清楚,从刚才左史二人的说话中,显然对杜西川很是欣赏,那么他便在要众人面前成就杜西川的名声,知道杜西川曾经为凉州所做的一切。 同时,他还需要强调杜西川的行动得到过俞不凡的批准,免得江瑞说杜西川与自己勾结。 张卫年的话音刚落,整个凉州城墙上的百姓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当日杜西川出城,后来俞不凡又造谣他给乃蛮人治病,是与乃蛮人勾结,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原来杜西川当时不顾一切前去乃蛮人营地,是以自身为赌注,去给凉州城赌一个可能性。 凉州人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他们很快把敌意转移到了俞不凡身上,是俞不凡在诱导他们,才让他们产生了误判 最可恶的是,明明是俞不凡派杜西川去的敌营,俞不凡居然还因此说杜西川通敌,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此。 左迁之刚想说什么,锦衣卫马车中的女子突然道:“壮哉,杜西川,就是有点太笨了!” 慷慨赴死这件事,当然不是杜西川说的,而是那日云镜所说,可现在云镜已经成了重点疑犯,就算他说得再慷慨激昂,也不会有人替他分辩,包括一旁的一俞不凡,也不愿意冒着被误以与云镜亲近的风险,去戳穿这个谎言。 第388章 敌虽千万,我一人往 左迁之忍不住赞道:“敌虽千万,我一人往,壮哉,杜西川!” 一旁的史可策跟着连连点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杜西川的勇气,可冠古今!” 主审的江瑞突然扑哧一笑,冷冷地道:“什么敌虽千万,我一人往,说得好听,全是谎言,无非就是与乃蛮人早已经勾结,演场戏给大家看罢了!” 此话一说,众人尽皆哗然,饶是张卫年性格沉稳,此刻也气得浑身发抖,他恨恨地道:“江大人,你是案件主审,需要为自己所说的负责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杜西川和我与乃蛮人勾结?” 江瑞淡淡地道:“当日的情形,并且只有你一人在场,由你提议与乃蛮人接触,再由云镜陪同前往,云镜趁机把大量的物资赠送给对方,也保杜西川的安全,又让杜西川替对方伤员治病,这是明显的资敌行为,你、杜西川和云镜相互勾结,一目了然! 而且,杜西川是你的学生,而云镜是杜西川的师叔,云镜还把女儿许配给了杜西川,这其中的关系如此紧密,你们还想如何抵赖?” 张卫年看了一眼旁边的俞不凡,俞不凡嘴巴微张,显然在用入密的方式在不断传音给江瑞,这让他明白,他现在要对付的人,表面是江瑞,实际却是俞不凡。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道:“我们先说云镜与杜西川的关系,云镜确实是杜西川的师叔,但是多少年以后,云镜与杜西川的师傅杜远往来甚少,云家在凉州城中多有产业,但是杜远带着杜西川师兄弟一直住在破旧的瓮城之中。 在杜远来凉州之前,凉州城最好的医生是云镜,而杜远来了以后,凉州城内再无人去云镜处看病,同行是冤家,这些年中,云镜与杜远处处为敌,两人关系恶劣,凉州城中无人不知,这里有那么多的凉州人,人人都可以证明。” 杜远与云镜的决裂,是因为孔媛的死,又或许孔媛根本没有死,但是杜远和孔媛从没把真相告诉云镜,云镜感觉到了背叛和孤立,所以远离杜远,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这个只有师兄弟自己清楚,旁人根本无法得知。 在凉州人的眼中,云镜和杜远之间那种裂痕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让张卫年喊向周围的百姓:“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围一众人立时纷纷道:“是啊是啊,云老板总是想尽办法跟杜医生作对,后来又欺负小神医,这事谁都知道!” “上次亦心堂的药铺失窃,云镜便指责是杜神医和小兽医偷窃,还让人偷偷搜查,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把二愣子都给吓哭了!” “有一年小兽医搞义诊,那云老板也在亦心堂搞义诊,结果大家都跑去小神医那儿排队,去亦心堂的人,一个都没有,听说云老板差点把药店给砸了,从那以后,云老板便把亦心堂坐诊的地方给撤掉了!” 杜西川虽然脾气不好,又精又抲,那些马匪人人都恨不得骂上一句,这个兽医怎么还不夭寿,但是每个人都不希望他真的出事,毕竟这凉州城少了谁都可以,少了这个短命的兽医,似乎真的不行。 听着一众百姓言论纷纷,张卫年越来越是气定神闲,而江瑞的脸却越来越黑,坐他两边的左迁之和史可策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已经放下了心,在一旁冷眼旁观,想看看江瑞怎么收场。 张卫年继续道:“云镜也没从来没有把云暮然许配给杜西川,恰恰相反的是,乃蛮人攻城前一日,我凉州卫俞千户上门求亲,想要迎娶云暮然,云暮然不愿意,云镜便以断绝义父女关系为威胁,逼着云暮然嫁给杜西川。 可是杜西川和云暮然青梅竹马,凉州城无人不知,云暮然宁愿断绝与云镜的义父女关系,也不愿意嫁给俞不凡,最后云镜当场宣布断绝与云镜的义父女关系,目前云暮然已经回到原来的家庭,重新恢复名字为云若溪。” 江瑞一愣,下意识问道:“难道不是俞千户与云暮然青梅竹马,一见钟情吗?” 张卫年嘿嘿嘿嘿一阵干笑:“云暮然自小就在这凉州城中长大,从小就爱带着小兽医玩,这凉州城中的百姓谁不知道,你们说,是不是?” 一众百姓立时跟着大喊:“是!” “小兽医是我凉州的儿子、女婿!” “云小姐是我凉州的女儿、儿媳!”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就算在凉州这样的苦寒之地,每个人都希望可以看到童话,而杜西川和云暮然就是这样的童话。 他们从小就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一对,他们看着他们一起玩闹,一起长大,又选择走在一起,便如同看到自己的某种寄托,在经过漫长岁月的煎熬之后,终于开出了花,谁又会不欣喜,谁又不愿意祝福。 更多的人在私底下哼哼道:“那个俞不凡又是什么东西,配得上我们的云小姐吗?” “就是,就是,什么人都敢往云小姐眼前凑,不要脸的玩意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瘪犊子!” 江瑞的脸色更黑,他斜眼看了一眼俞不凡,又道:“不可能,必然是云镜与你还有杜西川勾结,让云暮然当作联姻的手段,她是被逼的,你去把她喊来,本官要当面问一问他。” 张卫年丝毫不担心,点点头,对一旁的官差道:“你们去把云小姐和小神医一同请来,让这位江大人好好问一问!” 几个官差快步而去。 张卫年又道:“此前,杜西川一直是杜远的弟子,直到一个多月前,俞千户来到凉州,让他手下的王从俭和钟薛高担任凉州卫军中医士,还把杜西川从军卫所内赶了出来。 本官怜他才情,敬他人品风骨,所以才收他当弟子,又请在县衙开办医院,希望他能医文双修,将来可以接我的班,继续保持凉州城文人的星火不灭,我是凉州县令,一县之长,任命一个医官,让一个学子继续读书,难道是越权了吗?” 第389章 你们服不服 一旁的左迁之连忙道:“教育相长,是一县之责任,张县令如此做法,分明是造福凉州,值得肯定!” 张卫年向左迁之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左大人公道,我想请问江大人,我收一个学生,为什么会变称为勾结,那么天下那些师塾招生算不算勾结,那些科举考试的主考和考生们算不算勾结,甚至参加殿试能取得名讳者还被称为天子门生,这些,难道都算是勾结?” 江瑞顿时哑口无言! 他自己也是自小读书,科举出身,如果他敢这样定义,简直是触了天下读书人的逆鳞,以后必定被口诛笔讨,万难安宁了! 一旁的左迁之抓到了机会,立刻开始风言风语:“看来今后朝廷议罪诛连,还要加一个师党,一人获罪,把他的同学老师一抓而空,这样几轮下来,这天下的读书人可以诛尽了!江大人,您可是又开了一个先河啊!” 另一旁的史可策也毫不放松:“左大人,哪里有几轮扫荡的机会,读书人都以孔圣人为师,算起来,天下学子,都是同学,一人犯错,便把天下读书人一网打击,岂不轻松惬意?” 左迁之点点头:“焚书坑儒,可以再来一次,江大人英武!” 面对着左史二人冷嘲热讽,江瑞憋红了脸,继续道:“若是正常师生,自是没有关系,可是你又送住处给他,又给他安排工作,这分明是刻意笼络,存心不良!就是要通过他来联络异族,达到你不可告人之目的。” 张卫年哈哈大笑:“杜西川自七八岁就开始在凉州城中行医,到现在,如果他在凉州城中称医术第二,谁人敢称第一?就算他师叔云镜,也不敢再开诊所,请问江大人,这样的人才,我不请他做城中医官,又是请谁?” 他指指周围百姓,问道:“小兽医当凉州城的医官,你们服不服?” 一众百姓立时大喊:“服!” “除了那夭寿的小兽医,我什么郎中都不信!” “只要那猴精的兽医再大方一点,我更服!” 张卫年微微点头,好整以瑕地看着江瑞,眼中全是鄙夷,他又道:“请问左大人和史大人,如果两位大人有这样优秀的学生,而你们又有一个住所,是否愿意让自己的学生住在里面,可以安心读书,这算不算是一种笼络?” 左迁之立刻道:“为官一方,自当为天下培养士子,为朝廷培养栋梁,张大人高风亮节,本官佩服。” 史可策也道:“千里马易得,伯乐难寻,如果我有这样的学生,也必定是要全力栽培的!” 张卫年点头道:“正是,这屋子是我的祖屋,我只是让杜西川住在里面读书,却不知又犯了什么法,就算我把屋子送给了他,那也是我自己的屋子,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江大人,这些事,你也要干涉吗?” 看着周围的百姓议论得越来越热烈,江瑞的脸黑得快要滴出水来了,心中隐隐有所动摇,而身后的俞不凡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各种信息:“江大人,你现在明白,这个张卫年隐藏的有多深了吧,他最是伪善,也最善于隐藏自己,我在凉州多日,也是同样束手无策!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破绽,其中有两个最为致命,一个是杜西川的身份,他是孛儿只斤氏公主,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的儿子,另一个是杜西川与乃蛮人有勾结,此事有乃蛮族的大祭司粘葛.天怒为证,容不得他抵赖。” 听到此处,江瑞顿时大为振奋,问道:“张县令,你既然如此赏识杜西川,可知他的身份是西夏人,是西夏孛儿只斤氏公主,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的儿子吗?” 张卫年不以为然:“此事根本是无稽之谈,杜西川是孤儿,自小便是在凉州城中长大,与孛儿只斤氏完全扯不上关系。” 江瑞呵呵冷笑:“那你能证明杜西川与孛儿只斤氏没有关系吗?” 张卫年一顿,只能道:“不能!” 江瑞洋洋得意:“很好,当日,杜西川的师叔云镜曾亲口说过,杜西川是他抱回来的,当时他的身边有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的信物,可以证明,杜西川是这位公主的儿子,你还能抵赖吗?” 此话一出,凉州城的周围百姓顿时炸了,关于杜西川身份之谜经过俞不凡的刻意宣传,早已经甚嚣尘上,此刻经由三司主审江瑞正式提起,这种怀疑顿时到达了新的高度,所以都在交头结耳,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张卫年却道:“我不能证明杜西川与孛儿只斤氏与杜西川没有关系,却能证明云镜在说谎。几位大人,我要求传唤人证!” 江瑞一愣,立时道:“张大人,云镜所说的事,当时有大批凉州卫士兵亲耳听见,你还想作伪证吗?” 张卫年哼道:“江大人,你还没有传人证,怎么知道我是在作伪证?” 江瑞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左迁之道:“张大人所言不错,本官批准,让张大人传人证。” 张卫年喊道:“杨百户请上前来。” 杨一平明白张卫年要请他来做什么,他虽然不愿意在任何人中间选边,但是却也没有愿意说谎,于是他向前,向着江瑞等三法司行了一礼,说道:“本人凉州卫百户杨一平,我可以证明,杜西川并不是云镜捡来的,他当时的身边,也没有什么玉佩信物。” 江瑞立刻问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杨一平道:“只因当时捡到杜西川的人,是我,而我捡到杜西川后,还在我杨家养了一个多月,杨家那位最开始照顾杜西川的婶娘现在也还健在,这些人都可以证明,杜西川是我捡回来的,与云镜完全无关!” 江瑞一愣,却又道:“现在你和云镜都宣称自己是捡到杜西川之人,你也需要找人证明此事,那杨家之人,与你同为一个家族,完全存在串供的可能性,他们的证据不足采信,你还需要找别人证明,杜西川不是云镜捡来的。” 第390章 我也可以证明 杨一平顿时有些生气:“江大人,我杨家自凉州城建成开始,便在这凉州卫中担任军官,数百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了凉州的安全呕心沥血,就为了这么点事情,你居然想说我们在说谎?” 江瑞丝毫不为所动,只顾道:“你的家族的诚信,也只能证明你的话可信度较高,但本官还是那句话,光凭你一个人的证词,如果没有其他有效的证词和证物,并不能推翻云镜的证词!” 杨一平正待说些什么,突然之间,一个女声道:“我也可以证明,杜西川不是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的儿子。” 众人大奇,循声看去,却发现声音居然来自锦衣卫中间的那个马车厢,正是刚才自称段不平徒弟的女子在说话。 江瑞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她是真的知道,还是信口开河,只是为了要替杜西川开脱?他忍不住道:“你又是谁,你又如何证明,杜西川的身份?” 女子根本就不和他理论,自顾自道:“我说杜西川不是乌云公主的儿子,那杜西川便不是乌云公主的儿子,如果你觉得我所说不够份量,那我便告诉你,这是锦衣卫的调查结果,是结论,至于锦衣卫是怎么调查的,为何进行调查,你无权过问,只管把这个结论写上去便是了,如果你有不服,可以找我师父理论去,也可去找锦衣卫都指挥使或者皇上直接投诉!”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刚才这个女子明明在对江瑞释放善意,可是转头之间,却又帮起了杜西川,跟江瑞作对。 更奇怪的,这个女子如此言之凿凿,似乎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还敢拿着段不平和锦衣卫的名号直接下结论,究竟这是女子自己自恃身份,所以信口开河,又或者是锦衣卫真的去调查了杜西川的身份,完全不得而知。 可是马车边上的所有锦衣卫脸上都漠然没有表情,显然对这个女子的说法和做法毫无意见,不由让这个女子显得更为神秘,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身份和动机。 只有杨一平万分奇怪,当年把杜西川交给他的人,说话用的是腹语,而杜西川说那天的陋巷之中,那个疑似段不平的人,所用的,也是腹语。 难道当天的黑衣人,真的是段不平,只有他才清楚杜西川的身份,所以才让自己的这个女徒弟在这里证明,杜西川并不是云镜所捡? 可是,若那个人是段不平,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而且当初那个黑人如此重视杜西川,却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人,任由杜西川在凉州城里自生自灭? 还有,这个女子,真的是段不平的徒弟吗? 从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来看,她根本不害怕把祸甩给段不平,就连其他锦衣卫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异常,她与段不平之间,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吗?又或者是她的身份地位特别高吗? 包括左迁之、史可策和俞不弃等人也是一头雾水,完全猜不透这女子的身份。 而俞不弃完全不能理解的是,这女子是什么时候进入这支队伍中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作为整支队伍的保卫者,他竟然不知道队伍中多了一个女子,也算是失职! 眼看着江瑞似乎还不松口,女子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冷冷地道:“怎么了,江大人,由锦衣卫证明杜西川与乌云公主无关,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让厂卫,或者让内阁一起联名给你写一个证明不成? 这一句话的口气更大,可女子说得如此自信,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她在吹牛! 江瑞咬了咬牙,他敢得罪张卫年,敢顶撞左迁之和史可策,却不敢得罪锦衣卫,原因很简单,张卫年等三人都是文人,文人相轻,乃是常态,可是锦衣卫是流氓,文人最怕流氓,而且锦衣卫还是有文化的流氓! 他只能沉声道:“下官不敢,既然锦衣卫能证明杜西川与孛儿只斤.乌云琪琪格无关,那便是无关的!” 张卫年长舒了一口气,自从云镜搞出一个玉佩事件后,杜西川的身份确实一直被人诟病,而今天,锦衣卫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居然帮杜西川证实了身份,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趁机站直身体向四周大喊道:“自从凉州与乃蛮人开战以来,经过别有用心之人故意造谣,说什么杜西川是孛儿只斤氏的孩子,我一直未作声明,只因我觉得所有的凉州人是看着杜西川长大的,根本不会信这种谣言。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连神京来审案的江大人也相信这样的谣言,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澄清,杜西川就是我们凉州土生土长的孩子,是大渊的子民,与孛儿只斤氏没有半点关系!” 略顿了顿,他又大喊道:“我,凉州知县张卫年,与凉州卫百户杨一平一同澄清,杜西川是凉州的孩子,与异族没有半点关系,如果再有人在背后非议,视为诽谤,我凉州衙门绝不姑息!” 一旁的杨一平跟着道:“张卫年所说完全属实,我能证明!” 在俞不凡没有凉州之前,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决定着凉州城内的一切,现在虽然多了一个俞不凡,但他也只是在最初的十来天露了个面,这个月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凉州人也快要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所以,让张卫年和杨一平一同证明一件事的时候,凉州人自然是不会怀疑的。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说得是杜西川,那是整个凉州最优秀的孩子。 凉州人平时经常爱骂这个兽医,可那是跟骂自家的小孩一般,是一种疼爱,绝对与诅咒无关! 在凉州人心里,说杜西川是西夏人,便如同有人告诉自家那个最有出息的孩子是隔壁老王所生的一般,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任谁都难以接受,现在有了张卫年和杨一平的背书,所有人顿时又闹哄哄起来。 “就是就是,那西夏人都是眼睛大大,鹳骨高耸的,杜西川就是一对小眼睛,哪里像是西夏人了!” 第391章 你是不是该正经些 “那些西夏人都很爽快,那兽医却精得跟狠似的,一文钱的药费都不让你欠,十足十的是我们凉州人!” “管他是什么人,我们凉州人一向只问前程,不管往事,杜西川从小就在这凉州城长大,就是最正宗的凉州人,他师父就是杜神医,他亲爹亲妈是谁,全不重要!” “妈的,我们出门还要靠兽医给我们制药呢,没了他, 我们还能活蹦乱跳吗?说兽医是西夏人的,生孩子一个眼都没有!”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的言论声中,江瑞终于听明白一个道理,在大渊的其他的地方,因为两次凉沧河之战的失败,再加上朝廷这些年舆论的推动,对西夏人有着发自灵魂的刻骨恨意。 但凉州绝不同于大渊的任何一个城池,所有人对于异族,甚至包括对刚刚试图来侵略的乃蛮人,也没有那么深的仇怨,所有人的目标,只是如何安全的活下来,至于其余的,真的不是太重要! 而凉州城对于杜西川的喜欢,绝对不会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改变,只要杜西川自承是凉州人,那他就是凉州人! 所以,想用证明杜西川是异族的方法来刺激凉州人的神经,让他们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办法,根本不可能成功。 正在这时,围观的群众一阵骚动,却是杜西川带着云暮然来到这里,只是不知为何,田七今日并没有一同前来。 今日的云暮然身材高挑,秀发高束,面若琼脂,明眸皓齿,身穿一袭白色长裙,亭亭玉立,如同仙女下凡一般,虽然她的美颜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气质出尘,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凉州大妈中,显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就连那些锦衣卫们也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而旁边跟着的杜西川虽然又长高了一点,可是与云暮然还差着大半个头,他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是破烂陈旧,与云暮然站在一起,便如同公主身边站着个小叫花子。 江瑞不由得心中感慨,难怪俞不凡会喜欢上这个云暮然,她在那儿一站,让人感觉整个凉州城都配不上云暮然这样的气质,包括他边上那个破落户一样,并且还矮了一头的的杜西川,怎么看都怎么不协调。 再看看远处的那个俞不凡,高大挺拔,英姿飒爽,如果与云暮然站在一起的话,才能算得上郎才女貌,锦瑟和谐,可以成为凉州一道风景。 而左迁之和史可策最喜欢的就是杜西川这种少年老成的气质,,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衣衫陈旧,面容也不算有多英俊,却是端正到了极致,走路动作一板一眼,举止沉稳,连稚嫩的脸上似乎都写满了稳重二字,让人见到他如同见到了五六十岁的老学究一般。 杜西川行医多年,原来就要比一般孩子成熟稳重的多,而自从修炼了不动如山诀之后,整个人更是沉稳的可怕,那种由内而往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不自觉感觉杜西川很可靠,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安稳! 而作为左迁之和史可策这样的老夫子,看着这位温文尔雅,进退有方,未来有可能成为儒学大家的少年,便如同老饕遇见美食,酒鬼闻到美酒一般,激动的两眼放光,恨不得上前让这个少年喊自己一声老师。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连呼可惜,这样稳定敦厚的少年,偏偏让张卫年先发掘了,如果他们先看到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收为自己的弟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十四岁的少年便能如此沉稳,等到了二三十岁的时候,便可以称得上一方大家了。 张卫年见到两人,便向他们介绍道:“西川,若溪,现在是皇上派三司前来审理凉州贪墨案,台上中间的便是主审刑部江大人,左边的是都察院左大人,右边的是大理寺史大人,你们上前见礼,几位大人有问题要问你。” 杜西川还没有功名,而云暮然也没有名份,两人便上前上跪,向江瑞等三人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云若溪(杜西川)见过三位大人!” 江瑞却道:“云小姐不必多礼,且先起来,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 他故意让云暮然起来,却让杜西川继续跪着,目的就是要让杜西川难堪。 左迁之和史可策立时皱起了眉头,明明两个人跪在那里,江瑞一开口,却是先跟女子打招呼,而把男子晾在一旁,这样的做法,明显有些轻浮。 云暮然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一起下跪的杜西川,正自考虑要不要先起来的时候,却听到江瑞旁边的左迁之道:“杜医官,你既然是凉州的医官,也是吏员,与我等属于同僚,大渊律规定,朝臣之间见礼无需跪拜,你也起来吧!” 说完这些,左迁之在心里冷笑,江瑞的目的,无非是想在云暮然面前卖弄,左迁之可不会让他如愿,更不会让杜西川这样的少年君子无端受委屈。 江瑞一愣,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他刚才想削杜西川的面子,却反而被左迁之打了脸。 杜西川也不矫情,便与云暮然一起起身,又向左迁之作了个揖:“小人谨遵大人令!” 左迁之见杜西川行事不急不躁,说话从容有度,既未因被江瑞故意羞辱而气恼,也没有因被左迁之称为同僚而沾沾自喜,脸上的表情一平如镜,心中对这个少年更是欣赏。 江瑞心中气恼,却还是压住情绪,问道:“云小姐,本官唤你前来,是有一事要问你!” 云暮然微微点头:“大人但问无妨,只要涉及案情,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江瑞点点头,问道:“本官问你,你是否与俞不凡俞大人情投意合,只是因为被云镜相逼,才不得不委身于杜西川?” 左迁之和史可策眉头大皱,冷哼道:“江大人,我们这是在三司会审,你是不是该正经些?” 江瑞看了看二人,说道:“二位大人,你们请先别着急,我保证,我所问的问题,一定跟贪墨案有关!” 第392章 大登科后小登科 左迁之和史可策嘴唇抖一抖,最终并没有反对! 云暮然愕然,针对可能涉及到云家贪墨案的情况,以及她现在的身份,她早就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以便在这样的场合进行回应,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瑞第一个所问的,居然是如此私密的一个问题。 她不解道:“江大人,小女子不明白,小女子个人的感情问题纯属小女子的私事,与大人所问的凉州贪墨案有何关系?” 云暮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让江瑞更加感觉这其中确有隐情,他大为兴奋,连忙道:“云小姐,你不必有所顾虑,我知你与俞大人一见钟情,只是被张县令胁迫,又担心受云家牵连,才与杜西川在一起,今天本官替你作主,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大胆选择,不必顾忌!” 他这话一说,凉州的老百姓顿时一片哗然,个个觉得自己似乎吃到了什么大瓜,难道这个云暮然一边与杜西川有往来,一边却在向俞不凡暗送秋波? 云暮然眉毛倒坚,冷声道:“江大人,小女子曾得罪过您吗?” 江瑞一愣,下意识回答道:“你我今日才这一次见面,何来得罪?” 云暮然又问道:“那大人与小女子有仇吗?” 江瑞更加愣神,他刚才几乎已经兴奋起来,想要听到云暮然选择俞不凡的回答,这是他送给俞不凡最好的礼物,却不料云暮然居然连续反问了两句,他下意识回答道:“自然无仇,本官是在助你!” 云暮然脸色骤冷:“既然大人与人无仇,为何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毁小女子清白?” 江瑞更愣,不解道:“本官是在帮你,何时在毁你清白了?” 云暮然怒道:“一个多月前,我曾向天起誓,此生未杜西川不嫁,若有违背,当遭天遣,我既立此誓,生便是杜西川的人,死便是杜西川的鬼,从此与他不离不弃,相守一生,可按照大人的意思,却暗指我与俞不凡有私,却不是毁小女子清誉吗?” 江瑞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左迁之立即问道:“你起誓时,杜西川又怎么说?” 杜西川作了个揖:“小人当时也起誓,只要她愿嫁,我便愿娶,并且此生只她一人足矣!” 左迁之拍手道:“郎有情,妾有意,此乃一段佳话,不过这只是私定终生,还作不得数,我大渊婚约,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可有?” 云暮然道:“当日我义父已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我亲父云谷松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而西川是孤儿,他师父因为发疯失踪,所以便由他老师代他应了这门亲事,再由东街肉铺的李屠夫作了媒人,婚约已成,只是待西川再长大一些,举行婚礼即可!” 左迁之鼓掌大笑:“甚好,甚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了,你们确实可以成婚了!却不知你们何时成婚,你们这样的郎才女貌,本官定要来贺上一贺!” 云暮然弯腰福了一福,以示谢意,才道:“西川今年才十四岁,而且老师要他安心读书,正式成亲之事,尚需后延,小女子会记住大人今日所言,待我们成婚之日,定会给大人送请柬!” 左迁之呵呵大笑:“先读好书,考个功名,大登科后小登科,甚好,甚好,我等着你们的请柬!” 一旁的史可策也道:“好事成双,到时也别忘了给我送一份请柬,到时候就算我的人到不了,礼是一定到的!” 两个人都对杜西川的感观极佳,也想结个善缘。 云暮然又弯腰福了一福,说道:“谢大人,两位大人能如此给小女子和西川面子,我和西川万分感激! 可是二位大人,既然小女子与杜西川已经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杜西川的未婚妻,现在也一心一意陪伴他,照顾好家庭,让他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不敢说贤良淑德,至少可以称得上是安分守已。 可是这位江大人却信口开河,说我与俞大人有私,如此信口雌黄,算不算诬蔑?我还请大人作主,还小女子一个清白!” 左迁之点头道:“云姑娘说得不错,女子最重名节,如果你没有过错,旁人便不能任意毁你名节,如果有犯,老夫替你作主,江大人,你且说说,你为何要诬蔑云姑娘与俞大人有私?” 江瑞头都大了,他向俞不凡投去求救的目光,俞不凡连忙把当年他在神京与云暮然第一次相遇,以及家族与云家有意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江瑞大为兴奋,说道:“本官自然不是诬蔑,七年前,云小姐曾在神京与俞大人相见,双方家族当时便有约定,你与俞大人完全可以算得上一见钟情......” “大人......”云暮然大声打断了他,“七年前,我得确去过神京,不过就是他在路边玩,我看了一眼而已,当时根本不认识他是谁,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如果这也算是一见钟情,这天下男女只要见过一面的,是不是都该算是一见钟情了? 大人,您要明白,我比不得你们官家小姐,可以做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一个师爷之女,在商贾家长大,还帮着经营着一些店铺,免不了日常要抛头露面。 如果我看到谁一眼,就算是与他一见钟情了,请问江大人,你这样的说法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又把天下间的女子都当成了什么人?” 她略顿了顿,又道:“而且,一个月前,因为这件事造成的误会我早就跟俞大人说清楚了,为什么大人还要来提起此事,毁我的清白?” 就因为这个误会,当日她差点就上了俞不凡的当,她却不知道俞不凡故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有何目的。 她扭头看了杜西川一眼,杜西川的眼中也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俞不凡这次应该受了教训了,做事也该成熟一些了,哪怕是真的要搞阴谋诡计,也该高级一些,为什么还要弄这么无聊的挑拨离间呢,这其中又藏着什么陷阱呢? 第393章 确实有婚约 云暮然的话一出,周遭的百姓立刻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他们原来以为,是可以吃到什么样的大瓜,现在才明白,是那个俞不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因为七八年前云暮然看到了他一眼,就立马上赶着想让人家姑娘嫁给他,不由得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哇,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就因为七八年前人家姑娘看了她一眼,就要让人家姑娘嫁给他,这七八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看到过他,他岂不是要娶上三宫六院了?我看皇帝都不如他厉害!” “原来娶老婆这么方便,只要人家看我一眼就是我老婆了,这凉州城里以后再也没有光棍了!” “七八年前如果有头猪看了他一眼,他会不会也娶那头猪当老婆?” “七八年前的猪,那不是生了好几窝了,到时候他一娶进门,马上就多了几十个儿子女儿了,真厉害!” “想女人想疯了呗,七八年前看了一眼就是青梅竹马,这位俞大人长得已经挺好看了,为什么还要想得这么美好?” “这姓江的跟姓俞的是什么关系,明明是审什么贪墨案,为什么要扯到云小姐的婚姻大事上?” “官官相护呗,知道云姑娘看不上他,便想让个当官的来欺压,真不要脸!” 江瑞眼见百姓一个一个对他投来厌恶的目光,心里略略有点发谎,他连忙解释道:”如果只是看了一眼,自然不算,可是你云家与俞家早已经有婚约,那情况便自不同了!” 云暮然呵呵冷笑,反问道:“俞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你俞家与云家真的有婚约吗?” 俞不凡还没来得及回答,俞不弃却已经抢先冲上来,大声道:“绝无此事,我俞家与云家绝无任何婚约!” 众人看看俞不弃,又看看俞不凡,两个人的长相有六七分的相似,却又不能确定为什么俞不弃居然上前来回答这个问题。 俞不弃看到众人惊奇的眼神,连忙补充道:“我是负责这次三司会审安全保卫的千卫俞不弃,你们的凉州卫千户俞不凡是我堂哥,我也是京城俞家的人,我可以证明,俞家与云家并无任何婚约协议!” 他的话音才落,却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我可以证明,俞家与云族确实有婚约,此事是老侯爷与云族的族长亲自议定,当时云族向老侯爷提供了几个女娃娃的人选,据我的记忆,这其中,就有这位云小姐!”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如重枣,声若洪钟,一看就是高境界的武士,只是凉州人都不认识他。 只有俞不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心中充满了迷茫的感觉,不明白这位老者在搞什么。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一直跟着俞不弃的护卫,七境高手俞洪,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审讯桌前走来,直到走到云暮然的身边,才站定了不动。 他向台上作了一个揖,然后道:“各位大人,在下俞洪,也是俞家人,论辈份该是俞千总的族叔,以前未解甲的时候,曾官至庆州的守备,七年前,我是老侯爷身边的护卫,关于俞不凡千户与云家小姐的婚约,确有其事,而且这件事是老侯爷亲自定下的,我可以证明。” 俞不凡傻掉了!他不明白跟在俞不弃身边的俞洪为什么会反对俞不弃?可让他大喜过望的是,似乎自己的爷爷要帮着自己把云暮然娶过来? 俞不弃更傻掉了,他更不明白,明明与云家隔离是自己父亲亲自定下的方向,要俞家尽可能在这次的贪墨案中脱身,摆脱与云家的任何关系,可为什么事情会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俞不凡不按这个方向办事,是因为他是猪队友,俞不弃从小就没有对这个哥哥抱过任何希望,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意外。 可俞洪的举动,却让俞不弃彻底混乱了! 如果是别的保镖,可能俞不弃当场便一个大耳括子抽过去了,可是俞洪的身份并不一般,虽然他与俞彪一样,出于旁支,但是天资卓越,在军中曾立下赫赫战功,官至一州的守备,巅峰之时从军中退役,此后便一直在老侯爷身上担任贴身侍卫,深得老侯爷的信任。 这次俞不弃带兵出征时,老侯爷亲自把俞洪安排在俞不弃身边担任贴身侍卫,当时俞族的人还以为老侯爷已经把俞不弃当成了将来的接班人培养,连俞不弃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这一路之上,俞不弃对俞洪可谓尊敬有加,而俞洪也却从不越矩,恭恭敬敬地做好一个贴身保镖该做的事,让俞不弃更加坚定了老侯爷想要培养自己的信念。 直到这个时候,俞洪突然跳出来,一番与俞不弃截然不同的话说出来,直接把俞不弃给震懵了! 云暮然更加傻掉了,她满打满算,云家现在是嫌疑犯,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应该与云家撇清关系才对,自己只要反问一句,俞家必然是要缩头的。 果然那个俞不弃就按照云暮然的预想跳了出来,云暮然正要顺势向下说,俞洪却在半路杀了出来,打了云暮然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她大惑不解。 可俞不凡别有用心也就罢了,这个俞洪又是什么个意思? 却见那俞洪完全不理会俞不弃满脸疑惑的小表情,却是转头向云暮然作了一个揖,说道:“云姑娘,你是见过我的,那一次,你们去见老侯爷,我便是站在侯爷房门口替你们开门的那一名侍卫,后来你父亲还曾与我相互切磋!你可有印象!” 俞洪故意把替你们开门这句话说得甚响,目的是在提醒众人,一名七境高手,不过只能在侯爷房门前看门,侯爷家的底蕴,该是如何的深厚? 云暮然仔细回忆,依稀记得当时确有这么一人,只是那个时候,俞洪还是满头黑发,却不知为了什么,七年之后,俞洪竟然须发皆白,如同过了几十岁一般。 第394章 半个混蛋 看到云暮然如梦初醒的表情,俞洪甚为满意,捻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称为一声洪叔!” 云暮然也不敢失礼,弯腰福了一福,喊了一声“洪叔”! 俞洪哈哈大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脸的慈祥:“七年不见,你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甚好甚好,还有你的父亲,我也甚是挂念,七年之前,我曾与他切磋,双方不分胜负,被老侯爷硬生生打断了,原来还想这次再见他一面,把没打完的那一架打完,却可惜还是见不到,遗憾啊遗憾!” 云暮然眉头微皱,这句话中有大大的破绽,如果云镜与俞家老侯爷真有什么约定的话,这次云镜去京师,不可能不与俞家老侯爷面谈,而俞洪又说自己是老侯爷的贴身护卫,为什么云镜没有与他见面呢? 可俞洪故意露出这样的破绽,目的何在呢? 同时她也无法判断俞洪这莫名其妙的热情,究竟是俞家的意思,是俞洪自己的意思,还是俞不凡的意思,情况不明之下,她不敢随意发表意见,只能敷衍地笑笑。 俞洪却继续满怀热情:“贤侄女,你父亲这段时间不在凉州,是因有要务在身,今年初他在神京的时候,便已经拜访了我俞家,并且与俞家有了约定,不管凉州发生任何事,不管云家发生了什么变故,俞家定会保你平安,你不必担心!” 云暮然心里顿时产生出一些异样来,因为俞洪刚才所说的,是保她平安,而不是保云家,这显然不太正常,不免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她正想说什么,杜西川突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微微摇了摇,这个意图很明显,让她不要顺着俞洪的意思往下说。 云暮然猜想杜西川应该想到了什么,她再次作了一揖,说道:“洪叔好,虽然我喊你洪叔,但是我要向你说明,义父当日已经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云家与俞家有约也好,无约也罢,都与我再无瓜葛!” 俞洪的笑微微一顿,却马上又恢复成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开口夸道:“你父亲跟我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办法,总有办法保全自己,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才知道你父亲为何如此自信了! 你放心,你父亲和云族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什么凉州贪墨案,这些年你父亲在凉州的生意,全都是合法的,有理可循,有据可查的,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情,任由他们查便可,若有人敢强逼你,敢栽赃你,老侯爷会为你作主的!” 俞洪的话,几乎要震碎俞不弃的三观。 从小以来,俞不弃所受的教育,就是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作为一个延续几百年的袭爵家族,一定要约束自己的言行,绝不能任意给家族惹祸。 可是俞洪的行为却打碎了他先前的所有认知,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俞洪的个人意志,还是俞家那个老侯爷的意志,但这一切让俞不弃感觉到很糟糕! 而云暮然也大致可以确信,自己的父亲确实为自己留下了后手,并且父亲以及云家一族一定与俞家达成了利益巨大的战略合作,否则如同俞洪绝不敢当成三司审判的面,公开地保云家。 即使云家确实没有问题,光他刚才这种结党营私的话传到皇帝的耳中,也必定会让皇帝的心中升起很不好的感觉,俞洪为什么敢如此有恃无恐? 当日云镜从神京回到凉州,完全是行色匆匆,可是他没有跟云暮然说任何有关于他去神京真正所办的事,也没有跟她说将要发生的事,而是跟云暮然说起了终身大事,按照云镜的想法,自然是选择俞不凡。 现在云暮然明白了,为什么云镜会选择俞不凡,这不是因为云镜有多认可俞不凡或者说俞不凡有多少优秀,这是多方角力的结果,俞不凡不仅不是被俞家放逐的人,反而可能是被俞家更看重的未来人选,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领军人物。 就在这里,杜西川再一次捏了捏她的手指,微微摇了摇。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从杜西川的角度来看,当初云镜敢放心大胆的离开,最重要的原因,杜西川是整个大计划中将冉冉上升的明星,而萨仁从西封山带来的消息中,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云镜很放心地把女儿甩在杜西川的身边,既遂了女儿的意,又可以增进女儿与杜西川的感情。 又或者云暮然自身就很特殊,没有人敢动她,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杜西川自小与云暮然相识,从来不知道她还有其他厉害的背景。 也许云镜确实曾经想把云暮然托付给俞家,但他最后并没有这么选,否则他在离开时,一定会把俞家的相关情况告诉云暮然。 而俞家如果确实按照俞洪所说的,想要保云家的话,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俞家至少应该给云暮然提供这方面的信息,最不济,在三司队伍来到凉州之前,俞洪应该提前到凉州与云暮然见一面,私下告诉她这些信息,而不是今日在大众广场之下大声说。 对俞洪这样的七境高手来说,花了半天时间溜出来,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杜西川还担心,在自己和云暮然身边,有人把云镜突然离开,而云暮然孤独无依的情况提前告诉了俞洪,俞洪才会作相应调节,在云暮然危急的时候,突然站出来做好人。 虽然杜西川猜不到潜藏于这一切行为背后的用心,但只要不受对方影响,只按照自己的节奏行动,就不会出问题。 云暮然猜不到杜西川这么复杂的心思,但她觉得杜西川是在提醒她,这可能是俞家为了重新把她拉下水所设下的圈套,更有可能是俞家为了控制云镜而把她当作人质。 云暮然瞬间下定了决心,即使俞家确实可能是来保护她的,她也绝对不再趟俞家这趟浑水,尤其是要与俞不凡那半个混蛋扯上关系。 第395章 太不要脸了 现在她终于只是云若溪,那个永远和杜西川在一起的云若溪,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不想再参与那些她未知的是是非非。 她又是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大人,凉州云家的事,既然朝廷想查,那就查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包括我以前的义父,也与我无关,多谢这位大人的好意!” 她刚才还喊了一声洪叔,转头却喊了一声大人,言语中的生疏之意昭然若揭,俞洪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以入密的方式小声道:“你父亲没有把该讲的与你讲清楚,这是他的不对,你做事警觉,也是好事,不过有些事情,涉及到俞家与云家的根本利益,我希望你不要糊涂,否则的话,不光你有危险,就连你父亲,也都可能跟着遭殃!” 云暮然哼了一声,小声道:“如果我义父对你们的作用只是因为生了一个我,你的那位侯爷还会愿意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保云家吗? 我义父既然敢把我一个人留在凉州城,那就证明他现在所做的事情远比我重要的多,你们就算控制我,也不可能让我义父改变什么,所以,不管有没有我,都对你们双方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我再跟你们说一次,你们想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们不要试着阻挠我嫁给小西川,我绝不同意!” 说完这些,她不等俞洪反应,便开口大声道:“关于俞家和云家有婚约的事,绝不是大人说有便是有的,还请大人拿出明确的凭据,比如说婚书出来,否则的话,小女子只能认为大人是在信口开河,仗势欺人! 而且小子还要向大人明确一件事情,小女虽然姓云,却是云石松的女儿,与凉州云家无关,与俞不无凡无关,小女子已经与杜西川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不能把我们拆开,难道你们侯爷府,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四周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瞬间又炸开了锅,一个一个又评论了起来。 “什么情况,这个老头说云小姐是那俞千户的媳妇?” “云小姐都说了,那老头什么也没有,就是信口胡说,根本什么也没有。” “刚才俞千户的堂兄弟都说了,俞家和云家没有关系,那老头是俞千户请来的演员,跟这个当官的是一伙的,就是想抢亲,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京城来的人大风大浪见多了,脸皮跟那铜墙铁壁似的,那是我们凉州这种小地方可以比的,太不了要脸了!” “太不要脸了!” 俞洪心中怒气暗生,他原以为云镜突然失踪,云暮然一个女孩子家应该孤独无依才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老侯爷作为大靠山,必定会巴巴地过来投靠,可是现实情况却完全出乎他的想象,云暮然恨不得与俞家切割的越干净越好,完全没有想要靠拢的意思。 不过他觉得云暮然的这一切动作,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是因为他还没有向云暮然出示一些重要的证据,而云暮然也不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等到云暮然了解许多真相的时候,她的反应必然会有改观。 他也不敢对云暮然过于无礼,只能继续好声好气道:“贤侄女,你可能对我的身份还不了解,所以过于防备,我完全能够理解,待今日回家之后,我去问问家中老人关于我的身份,再问问他们关于一些事情的真相,他们会告诉你的!” 云暮然摇摇头,越发觉得这个俞洪不靠谱,她淡淡地道:“这位大人,凉州云家以前只有我义父和我二人,并无其他成员,大人既然熟悉云家,缘何连这些都不知道?” 俞洪笑笑,回道:“我并不是让你问别人,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给你请的贴身护卫田七和你的乳母宋妈妈,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 云暮然一愣,完全没想到俞洪所提的,会是这两人,在这世界上,如果要找到几个云暮然最信任的人,田七和宋妈妈必定是其中两个,她略略沉吟,说道:“好,我会去问他们一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俞洪又是一笑,似乎觉得一切的事情正重新走回预设的轨道,又道:“贤侄女,总之一切放心,我既然来到凉州,我便会保证你的安全,也会保证云家与俞家按照约定的方向发展!” 他伸出手,想去拍云暮然的头,以示安慰,却不料一拍之下,竟然拍了个空,不知在什么时候,杜西川竟然已经与云暮然调换了位置。 他不由得一愣,虽然这只是随意一拍,但他毕竟是一个七境的高手,根本不可能让对手逃脱,可是居然会在不经意被这个少年调了包。 再细看之下,更让俞洪惊呆了,眼前的少年明显还没有长成,却竟然进入了中三境,中三境的门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吗? 再看看云暮然下意识地躲在杜西川身后的动作,他立时明白了一个道理,相对于遥远的俞家,眼前的这个少女更愿意把自己的未来押在这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少年身上,这让他立时生出了把眼前的少年除去的心思。 只要把这个少年除掉,云暮然在这凉州城内没有了可依仗的人,便会乖乖地倒向云家。 而且,一个凉州城的少年,纵然武道天赋强一点,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凉州孤儿罢了,怎么可能配得上云暮然? 不过这一切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在三司审案的现场,他更不能做任何事,必须要谋而后动,一击必杀,不留后患,看着云暮然警惕地眼神,他连连摆手:“今日是我操之过急了,有些事,改天再说!” 说完此事,他也不再纠结,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杜西川一眼,脚步未动,身影微晃,众人眼前一花,才发现俞洪瞬间消失在眼前,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五军营的阵营之中。 第396章 要道歉 杜西川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也猜到俞洪最后这一下卖弄自己的身法,实际有警告自己的意思。 可是心里也并不惧怕,这个俞洪看起来不弱,但从气机探查,也不过是七境而已,这段时间,跟杜西川打交道的七境可不少,徐悲程也是七境,田七也是七境,还有林丹和卜克汗也是七境,七境对杜西川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 杜西川自己已经是六境,而因为《极道逍遥》功法的缘故,在速度上,他的六境根本不是普通六境可以比拟的,杨一平已经是六境巅峰,基础极其扎实,可是与杜西川对敌的时候,却被全面蹂躏,根本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俞洪的身法在旁人眼中看来确实很快,但是在杜西川的眼,也就那样,杜西川如果愿意,完全可以比他更快! 他现在只是在担心俞洪所说的话,关于云暮然的身份,从俞洪的语调中可以听出来,虽然俞洪带着三分盛气凌人,但还是非常有分寸,难道是因为云镜与俞家达成了极为重要的深度交易,而云暮然是交易的筹码,是联姻的重要工具,是俞家未来的少奶奶,所以俞洪才如此客气吗? 可这并不合理,毕竟俞洪对俞不凡和俞不弃都没有那么客气,又怎么可能因为要联姻给俞不凡而对云暮然那么客气。 俞洪一走,俞不弃也跟着退了下去,他要去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俞洪要说这样的话,老侯爷究竟跟他交代了什么。 而一旁的俞不凡心时乐开了花,他突然发现,事情也许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自己那个看似什么都不管的爷爷有自己的打算,并不一定会把爵位传给当兵部侍郎的大伯,他在凉州的所作所为似乎更符合自己爷爷的心意。 一切皆有可能! 俞不凡想起了求亲前一天晚上,他收到的那封家族的书信以及新丝绸之路的计划,从俞不弃的表现来看,显然是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容的。 如果按照那封书信上的计划,新丝绸之路计划才是俞家未来的重点,而他才是俞家要培养的对象,所以老侯派俞洪过来,表面上是给俞不弃当保镖,实际上是在关键时候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只要老侯爷能支持,云暮然就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到那个时候...... 俞不凡邪邪地笑着,心里已经有了一百种方案...... 台上的江瑞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切变化,心头突然突突地跳。 因为他发现俞家并没有那么简单,俞破虏并不能完全代表俞家,俞不凡在俞家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至少在那位老侯爷的心中,俞不凡明显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俞家并没有那么糊涂。 他心里得意,嘴上却轻描淡写地道:“原来这其中还是有些误会,那此事容后再说,本官现在就问一问杜西川与乃蛮人勾结的事......” “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杜西川便已经打断了他,“这位大人,你似乎还忘了一件事,刚才你诬蔑云小姐的清白,你还没有当众道歉,还云小姐一个清白吧?” “混账!”江瑞本来想要绕过此事,却被眼前这个少年莫名其妙的打断,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厉声道:“本官这是在审案,询问案情,为什么要道歉?” “呵呵!”杜西川轻笑一声,“刚才我听老师说,几位大人是三司会审,前来查凉州贪墨案的,在下向请问大人,为什么凉州贪墨案与我未婚妻与俞大人莫须有的婚约扯上关系?莫不是大人假公济私,表明是审案,其实是在帮着朝中权贵强抢民女?” “这个!”江瑞语气顿时一滞,“刚才那位俞大人说了,俞家与云姑娘确有婚约,这事并不算诬蔑!” 张卫年突然道:“既然有婚约,那便把证据拿出来,别说是这位俞守备大人听到的,即便是俞老侯爷亲口所说,那也只能说这种可信度更高一些而已,如果没有实证,或者没有别人的证词,那只是俞家的一家之言,作不得数的!” 这些话,正是江瑞否认杨一平证词的话,江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他只好强词夺理:“纵然我说得话有些不对,我自会向云小姐道歉,轮不到你杜西川在这里说三道四!” 杜西川又是一笑,说道:“江大人的记性可真是不好,刚刚左大人和史大人都说过,我与云若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若溪是我的未婚妻,你当众诬蔑我的妻子,难道不应该让人道歉吗?” 左迁之和史可策没有说话,却用揶揄的目光盯着江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江瑞哑口无言,却又碍着自己的面子,强撑着想要顾左右而言他,不肯道歉,他刚才如此盛气凌人,还想替俞不凡拉郎配,可转眼却要向云暮然道歉,如何拉得下这个面子? 杜西川不急不慢,徐徐而道:“小人听闻,大人向陛下上了一封奏疏,上面写着‘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皇上还夸大人这段话说得很好,大人上奏的时候说得如此好听,为何等到自己审案的时候,却是说一套做一套,你这样的做法,算不算欺君?” 江瑞一愣,“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正是他给皇帝奏疏中的内容,意思是做人做事要实事求是,要认真对待每一件小事,有错就要认,切不可弄虚作假。 江瑞根本想不到,远在边塞的杜西川,居然会知道自己递给皇帝的奏疏的内容。 自己的奏疏竟然连边塞都流传到了吗,江瑞瞬间激动起来,他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段话的?” 杜西川淡淡一笑:“大人靠着这篇奏疏让皇上觉得大人是个?吏,能吏,那小人势必要读一读,学习一下大人的风采,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在科考时写上这些能让皇上高兴的话!” 第397章 传证人 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江瑞刚才还殷切期盼的心立刻凉了大半! 杜西川嘴上说是学习,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杜西川这分明是在内涵江瑞,说江瑞善于拍皇上的马屁,说一套做一套,是个钻营之辈,他能当现在的官职,完全是靠拍马得来,根本德不配位。 江瑞还明白了一件事情,早在他还没有来到凉州的时候,凉州的人早知道了他的到来,明白已经把他研究的透透的了,就连本来与案件牵连并不大的杜西川,居然都认真研读了他的奏疏。 现在江瑞知道自己的审讯行为有多鲁莽,有多么自以为是了,别人早就有了充分的准备,而他却什么也不知道,洋洋得意地一头撞进去,进不得,退不得,杜西川还用他的奏疏来攻击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便是此刻最好的写照。 可如果他到凉州的第一次亮相,审完第一个疑犯,他就被迫当众道歉的话,他江瑞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以后还谈什么威信? 杜西川早看准了他的心态,又作了一揖,说道:“我想天下那些士子,都会很想知道江大人究竟是如何说一套做一套的。” 江瑞一愣,心里顿时开始打起鼓来,如果因为要查案被人性命相逼,江瑞还真不会怕,可是如果被杜西川在读书中散出去,说他江瑞是沽名钓誉之辈,光会耍嘴皮子,只怕天下士子都会嘲笑他,那他就真的声名扫地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站了起来,上前向云暮然作了一揖:“本官向大家郑重宣告,刚才本官所说种种,只是推测,并非一定是事实,本官为了办案,言语之中多有不当,影响了云姑娘的清誉,本官向云姑娘郑重道歉,还请云姑娘原谅则个!” 云暮然侧了半身,并不受他礼,口中淡淡地道:“道歉倒是不必了,江大人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江瑞不知道云暮然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脸露微笑,说道:“云姑娘但说无妨!” 云暮然正式道:“刚才车厢中那位姐姐说得很好,江大人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然后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做。 小女子请大人记住一件事,这里是凉州,远离大渊,大人代表朝廷来凉州审案之时,还请谨言慎行,若是凉州百姓都觉得那神京之中全是大人这般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官员,只怕要对大渊失望,对皇上失望的!” 她的话音一落,车厢中那个女子居然首先鼓掌道:“姐姐所言,深得我心!” 杜西川的心里突然有点好奇,这个女子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尤其是他刚才听到她用一种很霸气的方法证明他与乌云公主无关,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其余凉州百姓纷纷鼓起掌来,对他们来说,云暮然是凉州人,能让神京来的人低头,就是一种很大的胜利。 而左迁之以及史可策也都连连点头,心里觉得这云暮然确实见识不凡,难怪这俞不凡拼命惦记,不过,俞不凡配不上云暮然,云暮然配杜西川最好。 江瑞的脸涨得通红,但是他还是又作了揖,回道:“本官受教了!” 这个礼回得周到,让云暮然的江瑞的印象略略回升了些,她也微微作揖,回了一礼,退开到一边,此事算是揭过了。 回到案几前,江瑞长吸了一口气,拍了一下桌子上的醒堂木,然后道:“现在,杜西川,老实交代,你是如何与乃蛮人勾结的?却又为何要与乃蛮人勾结?” 杜西川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立在那里,仰起了头,定定地看着江瑞,反问道:“大人,刚刚你还跟云姑娘说受教了,却为何转头又开始冤枉我?” 此时恰好的中午,大漠的日光落在杜西川的身上,配合着少年坚毅的目光和不动如山的气质, 竟仿佛给杜西川的周身都披上了一层正义的光辉,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江瑞心中暗惊,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让他忍不住暗暗心惊。 周围的百姓们也都被杜西川的气势所震撼,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论是凉州县衙或者凉州卫,在凉州城中向来弱势,凉州百姓也向来不怎么把官府放在眼里,看到杜西川怼江瑞的气势,更加对凉州轻视。 左迁之和史可策却是眼前一亮,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赞赏之色,如果杜西川回答说自己与乃蛮人没有勾结,便会落入自证陷阱,江瑞肯定会用各种言语陷阱,让他在一个又一个圈套中往复。 可是杜西川却用一句话就掌握了主动,这让两人更坚定了要暗助杜西川的决心。 如果这是单独审案,杜西川这样的反问,江瑞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是江瑞刚刚向云暮然道歉,气势已弱,而且现场有这么多的百姓,他们的心理自然都向着杜西川,让他不得不弃攻为守。 他不敢再绕圈子,直接道:“来人,传证人,乃蛮人的大祭司,粘葛.天怒!” 俞不凡早就料到江瑞要审大祭司,也早早把人传到了边上,听到江瑞传唤,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把大祭司带了过来。 一个多月前,杜西川初见大祭司的时候,大祭司意气风发,浑身珠光宝气,脖子上戴着神秘红晶,手上拿着红晶手杖,皮肤光滑,贵气逼人,十足一个部族首领的样子,他的手下还有一群祭司,每当他受伤憔悴的时候,便可以利用这些祭司为他补充精力。 可是隔了一个多月以后,大祭司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须发皆白,浑身干瘪,完全瘦脱了形。 杜西川废了他的武功,那个乃蛮孩子亚克西的死毁了他心里的某根支柱,从那天开始,他一直跪在城门口默默诵经,每天只吃一点点微薄的食物,如同一个最虔诚的苦行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