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困境》 第1章 第1章 认出一个人不一定要看脸,很多时候一个背影,一双手,甚至一声咳嗽,就能让心里咯噔一下,是他!韩韶军踏进宴会厅,一眼就认出了姜辰。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宾客中,他站在露台门边,端着一杯葡萄酒,优雅随性地斜靠着与人相谈甚欢,虽然表情是浅淡的,但举手投足间透着骨子里的骄傲。是他。韩韶军移开视线,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一扇侧门。几乎是同一时刻,姜辰也看见了韩韶军。明明只是随意地从人群中间走过,时间停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成了静止的背景,唯有他是移动的发光体。是他?姜辰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薄唇微微抿起,如鹰般的双眸闪烁着锐利的光,他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最终只是站在原地。当他看见韩韶军的视线匆匆掠过,仿佛根本就不认识自己时,唇角牵起一丝冷笑。“在看什么?”朋友周夷星问。那边韩韶军已走出侧门,低调如林间微风。“没什么。”姜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甜中微涩的酒液充溢唇齿间。他放下酒杯,冲周夷星示意:“这里太热了,我们出去聊?”虽然是问句,但姜辰没等周夷星回应就往外面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侧门。今天是方家老爷子的寿宴,方老爷子虽然已经退休可威势还在,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但真正能留下来参加晚宴的屈指可数,并非普通权贵能攀上门楣,也只有为数不多能与方家齐名的几户人家才有资格留在席上。韩韶军走出书房,低声吩咐身后的人:“东西拿好了,自己去吃点东西吧。”“韩总放心。”陈卫宁捏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从包中拿出一个小药盒,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韩总我不在你小心一点。”韩韶军微笑,他笑起来就好像轻风吹皱一池春水:“我没你还生活不能自理了?”陈卫宁不好意思地耳根一红,露出一点孩子气。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逼来,韩韶军回头,又对上了姜辰。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沉默的时候像把刀,一寸一寸地凌迟。“韶军。”姜辰貌似谦和地打招呼。韩韶军礼貌性地扯了下嘴角,伸出右手:“你好。”冷淡疏离的一声你好,姜辰的目光骤然一冷,扫了眼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动弹。韩韶军不在意地收回手,与他擦肩而过:“借过。”姜辰目送他远去,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眼底暗潮涌动。周夷星惊得合不拢嘴:“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怎么现在……”姜辰横了他一眼,周夷星立刻闭上嘴,不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凑上来:“不过也不奇怪,韩韶军这几年是神经兮兮的,有大半年连人都看不到。”眉头拧起,姜辰对周夷星的话表现出不悦,但又不禁好奇:“说什么呢?”周夷星察言观色:“我们私底下都说啊,韩韶军八成是被人调包了。”姜辰嗤之以鼻:“胡说八道什么?”“真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爱理人,聚会也是能推就推!你是刚回国不知道!”周夷星絮絮叨叨地说,姜辰心不在焉地听,眼睛盯着韩韶军离开的方向。寿宴在宽敞的厅堂里摆了几桌,看上去排场并不大,但在座的每一个人或年轻或年长均是这个国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姜辰兜了一圈向诸位叔伯敬酒,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到座位上,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韩韶军,眼睛微微眯起。韩韶军也敬完了酒,白净的脸上泛出一层酡红,手边的酒杯只剩下一层杯底。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七分熟悉,两分陌生,还有一分奇异的感觉。姜辰忽然想起了周夷星的话:韩韶军八成是被调包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调包?姜辰不屑一顾。但是,似乎的确有些不一样?记忆中的韩韶军永远如沐春风,但坐在对面自顾自吃菜的人就像一座沉默的冰雕,礼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有,他用左手使筷子,他是左撇子吗?为什么不记得了?难道真被调包了?管他呢!姜辰一笑,冒出危险的信号。韩韶军刚吃了点东西垫饥,身边一热,扭头对上姜辰,一股淡淡的酒气飘来。姜辰一条胳膊搁在韩韶军的椅背上,上身朝他靠去:“杯子里还留这么点养鱼呢?来,我给你倒满。”他说着就要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往韩韶军杯里倒。韩韶军挡住杯子,冲他冷淡一笑。“怎么?我们哥俩那么多年不见,你连杯酒都不陪我喝,不给面子?”“我不会喝酒。”姜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拿着酒杯的手一划,酒液差点泼出:“你能陪他们喝,跟我说不会喝?”“喝一口吧。”韩韶军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手臂上一痛,姜辰铁钳似的手锁住韩韶军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韩韶军,你在跟我闹什么?”韩韶军散去冰冷的笑容,低喝道:“你醉了。”“笑话!我能喝多少你不清楚?”“放手!”“我就不放怎么的?你摆一张臭脸给谁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先给我摆谱了?”几句话下来,韩韶军的呼吸愈见急促,胸腔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 第3章 “走,我们找萧进去。”进了高中韩韶军和姜辰一个班,萧进在隔壁班。走到校门口,萧进正悠哉地靠在一棵树下,英俊的脸庞因为一双丹凤眼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惑人。“慢死了!”萧进从背后扑到两人身上,勒住他们的脖子。十来岁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几个女生走过,向他们投来热烈的目光。韩韶军温柔地微笑,目不斜视,姜辰摆着张臭脸看都不看一眼,萧进挑着细长的眼角,笑得肆意。三人各不相同,各有千秋。韩韶军就像暖阳,永远是那么温和礼貌,照耀着身边每一个人。姜辰就像一把刀,眉眼间俱是锋锐之气,随时随地处于战斗状态,将妄自靠近他的东西切割成碎片。而萧进是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姜辰喜欢打网球,他认为网球最能体现他的个人风格,既不像篮球足球有野蛮冲撞,又不像高尔夫磨磨唧唧,因此他体育课选的就是网球。他总说打网球最重要的是掌控节奏,只要让对手跟着你的节奏来,就胜券在握。韩韶军对运动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就跟着他一起打网球。阳光下,他们在球场的两端,一个跳动的球连接着彼此。姜辰打得很随意,动作舒展富有美感。韩韶军望着球场另一端的人,他矫健的身姿画出漂亮的曲线,肌肉的收缩展现出健康与力量,利落的短发沾了汗珠,在强光下闪烁出光芒。怦然心动!韩韶军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早在几年前他就发现了自己非同一般的情愫,起初他以为是身边的人太优秀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但很快意识到,面对同样优秀的萧进,他并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唯独面对姜辰。唯有姜辰!韩韶军看得怔神,没能接住飞来的球。“你不专心哦。”姜辰把球拍架在肩膀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一刻,韩韶军目眩神迷,眼前的人是如此耀眼,如果可以,真想拥有他整个儿灿烂辉煌。“让我喘口气。”韩韶军抹了一把汗。“你缺乏锻炼啊。”姜辰的精力旺盛得过分,“去帮我开发球机。”韩韶军帮他设置好发球机,坐在场边,不用消耗体力,又能肆无忌惮欣赏美好的画面,何乐不为?一个个球随机落在球场内,姜辰左右奔走,尽情挥洒汗水。每次姜辰打球都能吸引来不少人围观,今次也不例外,每当他打出一个漂亮的回球都能赢得一阵欢呼。韩韶军看着球场外的男男女女,不禁感叹姜辰实在是太过招人。但是姜辰眼里什么人都没有,在他看来有人围观他打球是理所当然的。“哎,你们看,是她。”耳边听到一阵窃窃私语,韩韶军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女生。她长得十分漂亮,身材高挑,在一群女生中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她叫林朱颜,长他们一岁,是学校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外貌尤为出众,兼具少女的青春和成年女性的端庄,韩韶军自然是认识她的,但还不至于到熟的地步。她也来看姜辰打球吗?韩韶军暗想。林朱颜被人簇拥着,笑容恬静,气质优雅,不愧是校花级的人物。姜辰依然是专心致志地打球,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韩韶军发现,他的回球比先前来得更投入。熟悉姜辰每一个细节的韩韶军明白:他在意!韩韶军的笑容淡了一些,他起身活动手脚,将发球机按停推到一边。“再来打一会儿。”韩韶军微微躬身拍着网球。“来!”姜辰亢奋地挥了挥球拍。一个漂亮的回球,韩韶军没能接住,姜辰的余光似不经意般朝林朱颜的方向一瞥。咚!韩韶军大力发球,网球落在地上再弹起,擦着姜辰鼻尖而过。“这回是你不专心哦。”韩韶军笑道。——放了学,韩韶军懒洋洋地回到家里。推开房门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昏昏欲睡,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姜辰,微笑的,发怒的,完全不受控制。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手机响了。“在干吗呢?”姜辰熟悉的声音传来。刚刚在院门口分别就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又是没话找话,韩韶军情不自禁地微笑:“没干吗。”对面笑了几声:“家里没人,好无聊。”不经意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韩韶军内心瘙痒:“那你打会儿游戏?”短暂的沉默,明显对这个建议不满:“我过来找你玩?”心跳又抑制不住加快:“好啊。”五分钟后门铃响了,韩韶军打开门,姜辰就像热浪一样袭来,熟门熟路地走进书房。韩韶军端着饮料和水果进屋时,姜辰正弓着腰看他工作台上的模型。“你又开始做新玩意儿啦,前两天不是还在做一架飞机吗?你可真效率!”姜辰惊叹。韩韶军喜欢模型,从飞机模型、舰船模型到建筑模型,他的书房里有一个工作台,专门用来制作模型,现在他正在做一艘军舰模型。韩韶军将水果叉插进切好的苹果上:“这个简单,我以前做过一个1:500的。”姜辰绕着工作台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把韩韶军按在椅子上:“我看你做。”韩韶军啼笑皆非:“很枯燥的,你确定?”“确定!快做!”姜辰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韩韶军将一小块塑料打磨成他想要的形状。起先他还劲头十足,但时间长了,看人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热度渐渐退去,注意力从零件转移到了韩韶军身上。在他灼热的目光下,韩韶军无法集中注意力,捏着锉刀的手微微颤抖,耳根微微发红,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姜辰的呼吸就在耳畔。不确定姜辰是否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韩韶军减慢呼吸来放松情绪。虽然很紧张,可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这样他就能永远注视着自己,永远不会改变。“为什么你会喜欢做模型呢?几个小时就这么坐着不难受吗?”姜辰好奇。韩韶军干脆放下零件,认真地与之对视:“你不觉得打造一件事物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吗?经由自己的双手将凌乱的胚胎雕刻成型,再精雕细琢成完整的作品,每一步都灌注了心血,最后成为心目中的样子。” 第5章 这可是二楼,虽然不算高,可也是二楼!“韶军,让我进去。”姜辰压低了声音,敲着窗户。韩韶军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打开窗户,把姜辰拉进屋:“你搞什么!好好的门不走,爬窗户!”“这不是晚了嘛,怕吵着你爸妈。”“要是摔下去怎么办!”“不可能!我这身手爬个三四层不成问题!”“胡闹!”韩韶军呵斥道。“哎呀,你真啰嗦!”姜辰一眼看见角落里的猫咪,“小猫睡着了?”“你半夜三更爬我窗户,就为了看猫?”韩韶军没好气道。“我是为了看你啊!”姜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色瓶子,“给你!”“什么东西?”韩韶军打开闻了闻,有点刺鼻。“药酒!我从爷爷药箱里偷出来的!绝对好用!来来,我给你揉揉。”姜辰把韩韶军按在床上,不由分说地扒了他的拖鞋袜子。他有模有样地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搓到双手发热,握住韩韶军的脚踝。韩韶军正在长个子,身形偏瘦,脚踝晒不到太阳,又瘦又白,滚烫的双手握住微凉的脚,姜辰的动作一顿。韩韶军被他强行拖到床上,心跳还没有恢复,见他一动不动地呆住,心跳再一次混乱:“怎么了?”“没什么,你忍住啊,可能有点痛。”姜辰回过神来,按摩起他受伤的脚。姜辰的力气很大,根本不会按摩,下手又没有轻重,韩韶军疼得满头大汗,实在是忍不住了:“停停!好痛啊!真的是这么痛的?”“不对吗?”姜辰也不确定了,减轻了力道,“这样呢?”“痛痛痛!你快住手!”“这按摩肯定疼的嘛,疼才有效果!”姜辰倔强地不肯承认错误。“我谢谢您了我自己来。”韩韶军一把夺过药酒。“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姜辰气恼地趴在床上。韩韶军自己倒了点药酒,轻轻地按摩,浓烈的药味弥漫到整个房间。姜辰瞄了眼他红肿的脚:“还疼吗?”“还好。”韩韶军含糊地应了句。姜辰无聊地逗弄猫咪,摸了一会它的毛还嫌不过瘾,干脆将它抱了起来。“小心别把它吵醒了。”“这不是没醒嘛。”姜辰把小猫抱上了床,小猫睡得沉,还真没有醒。“都没洗过就睡我床上!”“我洗过了!”韩韶军说的是猫,不知怎的,姜辰就误解成在说他,韩韶军没有吭声,由着他误解,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姜辰摸了会猫反应过来:“明天放学我们把它抱出去洗澡吧。”韩韶军嗯了一声。“然后呢,再去买个猫窝,买点猫粮。哦对了,还有玩具!逗猫棒啊,爬的什么架子啊,反正乱七八糟的都买一点回来。”忽然之间,韩韶军有种错觉,姜辰在规划未来,他的未来里有他,有韩韶军,还有一只猫。这种错觉美好得让人心潮澎湃。姜辰把小猫放在胸口,头枕在韩韶军大腿上,韩韶军嫌热推了他一把,姜辰不为所动,在他腿上磨蹭着,找了个更软的位置躺好。“舒服!”姜辰得意地眯着眼睛。韩韶军无可奈何。姜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猫咪柔顺的皮毛:“我们得给它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你取吧,反正是你捡来的。”“那是啊。它是奶黄色的,就叫奶黄包吧!”韩韶军笑出了声:“你是饿了吗?”姜辰凶狠道:“干什么!这名字不好吗!”“好好好,就叫奶黄包吧。”“瞧你敷衍的!”姜辰高举奶黄包摇晃了几下,宣告一般,“以后你就是奶黄包了!”小猫终于被他折磨醒了,挥舞着爪子喵喵直叫。又和奶黄包玩了一会儿,姜辰打了个哈欠。韩韶军瞥了他一眼:“我困了,你赶紧回去吧。”“不回去了。”姜辰迷迷糊糊地往韩韶军被子里钻,“今天就睡你这儿了。”没几分钟,姜辰就睡着了,呼吸声绵长而均匀,像一根羽毛在韩韶军心头撩拨,诱惑着他,勾引着他。最终,韩韶军没能抵抗住心底的欲望,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躺了下去。 第7章 韩韶军看着树下与奶黄包玩得正欢的两人,写下一句话:“没事,想给你送点猫粮,放你家里了。”他转身离开,如来时般静悄悄,又去姜辰家送了猫粮。他回到家后,径直进了书房做模型。他沉默地把一个个零件粘合在一起,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他就这么做了一天的模型,连妈妈叫他吃饭,都没有动弹。一直到晚上,姜辰来归还奶黄包。“喵喵喵,我回来啦!”一打开门就看见姜辰把奶黄包顶在头上学猫叫,韩韶军一颗沉甸甸的心又被他挠得飘了起来。韩韶军接过奶黄包,奶黄包一见他就撒娇地往他衣服里钻。还好它知道是谁养着它,韩韶军庆幸。“怎么不多玩几天,猫粮吃了吗?”“吃了,不跟你说就一两天嘛,瞧你跟母鸡护崽似的。”韩韶军转身把奶黄包抱进屋,姜辰隐约发现气氛不太对。“心情不好?”姜辰紧贴在韩韶军身后,嘴巴凑到了他耳朵上。湿热的气息烫得韩韶军一颤,他微笑:“没有啊,可能有点累了。”“别做模型了,你妈说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姜辰信以为真,端进一个餐盘,“吃吧,你妈让我端上来的。”“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吃。”姜辰扫了眼工作台上的军舰模型,惊叹道:“你都快完工啦!上次我看都还没成型呢!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韩韶军笑笑:“反正没别的事干。”姜辰的粗神经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摸不到头脑,只是一个劲赞叹真厉害。韩韶军揉着小猫的脖子:“都带奶黄包去哪里玩了。”姜辰玩着模型:“没去哪儿,就外面随便逛了逛。”他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韩韶军的心,害他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会隐瞒呢?是怕自己知道他把奶黄包给别人玩会不高兴吗?是因为顾虑自己的情绪吗?但最终韩韶军摇了摇头:别自作多情了,他不过是懒得交代罢了。“看来我那儿也要备点猫砂。”姜辰自言自语。“你说什么?”“没什么,以后再跟你借奶黄包啊。”姜辰露出讨好的笑,韩韶军目眩神迷。他还借上瘾了。他就有这种本事,一件事,一句话,乃至一个表情,把韩韶军的心绪搅得一团乱,偏偏还拿他没有办法。韩韶军吃了点东西,又开始摆弄模型:“你早点回去吧。”“再看你玩一会儿。”“那你把猫抱外面去。”书房里有很多件模型和碎零件,韩韶军从不让它进书房。“没事,我抱着它,不让它乱跑。”姜辰搂着奶黄包坐在躺椅上。韩韶军妥协,或者说只要姜辰开口,就没有不妥协的。他继续摆弄模型,姜辰也不说话,发着愣,什么事都不干。“无聊吗?给你放点音乐?”“不无聊,就这样很好!清净!”姜辰舒服地伸展四肢,就跟猫咪伸懒腰似的,“韶军,还是你这儿最舒服!”韩韶军心头一软,掩饰性地埋头于模型中。许久没有听到姜辰的声音,再抬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奶黄包把自己卷成一团,乖巧地趴在他的臂弯里。韩韶军把奶黄包抱进猫窝,又找了条毯子给姜辰盖上。看着他平静的睡颜,韩韶军忽然释然,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姜辰和萧进再也没提那个赌约,好像那天只是句玩笑,大家一笑而过,唯独韩韶军心里还惦记着。他们照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但这天回家出了事。“好像有些不对劲。”姜辰有种野性的直觉。他一说,另外两人提高了警惕。从学校出来有段路比较偏,一般鲜有人经过,他们像平常一样走入小路,前方有五六个人站在路边,不怀好意。他们当然可以后退,但生性骄傲的他们,字典里没有逃跑这个词,所以依旧有说有笑地向前。当他们走到那群人面前时,其中一个人站直了身体,傲慢地抬着下巴,堵住他们的路:“姜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孙翰,你想跟我聊什么?我们很熟吗?”姜辰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气势逼人。同为大院里的孩子,玩起来分成一个个圈子,跟成年人的派系似的,圈子与圈子之间有的交好,互有往来,也有的交恶,互相仇视。姜辰这边的圈子,以姜萧韩为首,而现在这个堵路的孙翰就是属于另一个圈子,而且关系极为恶劣。当他们还是小屁孩时见面就打架,为此没少被自家父母吊打,现在长大了,架是不打了,可一碰面,还是恶语相向。孙翰生了一对三角眼,瞪眼的时候看见去特别凶悍:“你装什么傻?你不知道我想跟你聊什么吗?”姜辰虽然比他小一岁,可个子足比他高出半个头,再配上他的目中无人,不用开口就能让人火冒三丈:“白痴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聊什么?”两人进行着没有营养的对话,萧进起哄:“喂,你们两个吵出点新意来啊!”“我警告你!别打林朱颜的主意!”孙翰指着姜辰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一切都明了了,孙翰追求林朱颜的事,他们早有耳闻,他一直没有得手,没想到姜辰横插一脚,且两人越走越近。孙翰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原本就不睦的两拨人,更加剑拔弩张。姜辰恶劣地笑了:“怎么着,泡妞这种你情我愿的事难道不是凭本事的吗?人家不愿意,难不成你还霸王硬上弓?真出息啊,孙翰。”一番损人的话,把孙翰气得要死:“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妞,瞧你宝贝的!小爷我不要了才轮到你!穿我的破鞋舒服吗?” 第9章 在他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下,韩韶军心跳加速,他分不清是因为跑太急了,还是别的什么。窗外,孙翰的一个跟班茫然地转了一圈后离开。韩韶军和姜辰又在饰品店里泡了一会儿,差不多把所有闪亮亮充满少女心的饰物都看了个遍后,姜辰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朝韩韶军使了个眼色:“搞定了,我们走。”“趁我没发火前,老实交代!”姜辰最不怕韩韶军发火,因为韩韶军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他捏着韩韶军的肩膀把人推出店门:“这不就是带你去看吗,走吧。”两人来到一家茶坊,萧进早就等在里面,冲他们招招手。萧进对韩韶军的出现十分意外:“你怎么也在?”韩韶军严肃道:“以后你们要做什么事再把我排除外在,就别认我这个兄弟了。”两人在萧进对面落座,韩韶军发现茶坊里还有一个熟人,是与他们几人关系都不错的周夷星,而坐在周夷星对面的正是刚才被孙翰殴打的瘦弱男生。周夷星从钱包里数出几张百元钞,瞄了眼嘴角都被打肿了的男生,又加了几张,一起塞到男生手里。原来前前后后都计划好了,那个男生以前就被孙翰的人欺负过好几次,便叫那男生故意惹怒孙翰,孙翰果然憋不住暴脾气,集结他的狐朋狗友教训了男生一顿。他们不想直接出面,生怕那男生后悔反咬他们一口,于是躲在幕后让周夷星做中间人,要找个愿意听话的,又能够信任的中间人并不容易,周夷星虽然也是家世显赫,但比起他们还是差了一点。周夷星坐到了他们一桌,把手机打开放在桌上:“都拍到了,你们看看。”在有的人还在靠淫威和拳头获得人生快感的时候,有的人已开始用手中的权势和资源来达到目的。他们依次传看,有照片有视频,还很清晰,尤其是孙翰扇耳光还有个特写,那表情那动作,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这次要那孙子好看!”姜辰冷笑着说。——孙翰霸凌同学的事被曝光,引起学校上下一片哗然。虽然以前孙翰欺负人也会被告到老师那里,但都被老师批评加安慰压了下去,这回有某三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直接捅到了天上去,想瞒都瞒不住,以往被孙翰打过的学生都跳出来控诉他种种恶劣行径。这所学校里有不少学生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纷纷发声质疑学校的学风校风,一时间校长室的门槛都要被踏平。校长本身也是个重视学生素养的人,连老师带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随着霸凌事件的发酵,压力更大的是孙翰的父母。随着一次三家人聚餐,姜辰貌似无意般嚷嚷“韶军的脑袋就是姓孙的打破的”,事态有了微妙的变化。又过了半个月,孙翰的父亲被调去外省,带着孙翰一起离开了北京,这恐怕是他们三个人始料不及的事。放学后他们三个人没有立刻离开,在一起庆祝这一胜利。“过瘾!”姜辰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本来只想让他吃点苦头,没想到直接滚蛋了!”韩韶军摸着受过伤的眉角:“我们这算是为民除害了?”“当然算!”“不过,还是萧进的主意好。”报复计划是萧进制定的,从派人盯梢,挑选计划参与者再到后期的曝光炒热,一环扣一环。萧进眯着勾人的丹凤眼,摇头晃脑地唱起了戏腔:“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臭美吧你!”韩韶军和姜辰同时大叫,把课本拍在他脸上。“我们三个齐出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萧进正经了些。“没错!所以我们三个要一直做好兄弟!一辈子!”姜辰应和。一辈子!从姜辰口中听到这句话,韩韶军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神采飞扬的侧脸。“我们一会儿去哪里玩?”姜辰道,“今天都晚点回去,我们玩个痛快!”萧进故意叹了一口气:“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什么意思啊,喂!这不是大家发表意见嘛。”姜辰捶了他一拳。“每次都是你说一个地方,我说一个地方,让韶军表决,然后韶军都会选你说的地方,我就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啦。所以干脆你决定就好咯!”“我哪有!”韩韶军也捶了他一拳。萧进委屈地抱着两边胳膊:“你们两个太过分啦!说实话还要被你们打,老实人命苦啊!”三个人闹个不停,教室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韩韶军第一个看见,堆满笑意的脸刹那间僵硬。另外两人也随之安静下来,视线转向门口。林朱颜俏生生立在那儿:“姜辰,能跟你说几句话吗?”第6章 姜辰跟着林朱颜出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她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才来找你麻烦,给你添麻烦了。”韩韶军无聊地将一叠书排得整整齐齐,从小到大,从薄到厚。萧进感叹着:“哎呀,估计我们得二人行了。”韩韶军又把书本从大到小,从厚到薄整理了一遍。萧进撑着脑袋靠在韩韶军的桌子上,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又朝门外姜辰看了几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哎!”萧进凑到韩韶军面前,“姜辰佳人有约,一会儿我们去哪里转转?”“佳人有约”这个词像针一样扎了一下,韩韶军神情黯淡了些,但还是温和地笑:“你决定就好了,省的你说我不重视你。”萧进摸着下巴,视线就像x光一样,韩韶军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曝光在了阳光之下。姜辰意气奋发地回到教室,拍拍两人肩膀:“我们走吧。”萧进故意大惊小怪:“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都跟韶军说好我们两个去过二人世界了,你来掺和什么?”“什么二人世界,你说什么呢!”姜辰眉头一皱,冲他挥了挥拳头。“林姑娘呢?” 第11章 姜辰怎么都想不通,韩韶军会为了一只猫跟他吵架,向来温顺的人说一句顶一句,让他下不了台,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口不择言道:“不就是一只猫吗?还是我捡来的呢!我难道没有权利管吗!我爱送谁送谁!”韩韶军心口一阵阵地疼,这怎么只是一只猫呢?这怎么能是因为一只猫呢?“这猫现在是我养着的!”“你不过就是喂了几天猫粮!难道林朱颜就会饿着它吗!”如果韩韶军手边有花瓶之类的东西,恐怕就直接抡过去了,可惜他怀里只有奶黄包,他不舍得把奶黄包丢出去。他感觉他快气炸了,这样的自己根本不是正常的自己。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在心痛什么,只觉得姜辰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他心口剜下一块块肉。奶黄包通人性,它看两个主人吵得激烈,喵喵叫着拿肉爪磨蹭韩韶军的手。冷静,冷静,再冷静!韩韶军深深地吸气。他放下奶黄包,缓缓起身,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我去给你倒杯饮料。”最终,他还是先选择让步。姜辰如坐针毡,他一说出那些话就后悔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只是拼尽尊严不肯说一句软话。看着韩韶军失落的背影,他喘着粗气,追了出去。韩韶军听到脚步声,回头望着姜辰,神情冷淡:“你跟来干什么?”姜辰急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我们不吵了行吗?”他已经放下身段,韩韶军又怎好咄咄逼人:“不吵了,我没想跟你吵架。”“何必呢?何必为了一只猫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这不是因为一只猫。”“那是因为什么?”韩韶军苦笑着摇头。姜辰又有点莫名地烦躁:“有话直说行不行?”韩韶军走下楼梯:“我去给你倒饮料。”第7章 姜辰没有再提奶黄包的事,后来他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送给林朱颜,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胜在女生喜欢。为此林朱颜没少被学校女生们羡慕。自从那天吵架后两人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幸亏有萧进缓和气氛,但更多的时候,只有韩韶军和萧进两人,姜辰在忙着跟林朱颜约会,每天放学后不是逛街就是看电影。“姜辰这厮,重色轻友啊!”萧进骂道。韩韶军为姜辰辩解:“谈恋爱是这样的吧,总是希望一直能和对方在一起,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萧进瞥了韩韶军一眼:“说得好像你很有感悟似的。”“说不定你谈起恋爱来比他更疯狂。”萧进摇了摇手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韩韶军好笑道:“那么有自信?”“那当然,性格决定命运。”萧进头头是道地分析,“姜辰他是做一件事情会百分百投入的人,当他确立好目标后,其他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都是可以舍弃的。我跟他不一样,我会把每一件事情按照重要程度投入相对应的精力,没有什么对我来说是绝对重要的,更别说谈恋爱了。”“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坏胚子。”韩韶军笑话他,“别人都说你最好亲近,其实都是假相,多亏我们是好兄弟,否则真得离你远一点。”“虽然我们的兄弟情不会是我每时每刻最重要的,但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所以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的。”萧进忽然若有所指地说。韩韶军闻言心跳漏了一拍,萧进太聪明了,以至于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并非不信任他,只是很多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放心,我有事肯定第一个找你帮忙。”他不说,萧进也不逼,又露出风流勾魂的笑容:“你记得就好。”“那么我的性格呢?”韩韶军问,“你刚才说了姜辰说了你自己,怎么把我跳过了?”“你?”萧进有片刻的迟疑,斟酌道,“你的脾气太好了,脾气太好的人容易被人得寸进尺。”“那岂不是很糟糕?”“不一定。”萧进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沉默片刻后,韩韶军叹息一声:“其实我最近的确是有件事,我爸妈想安排我出国读书。”萧进惊讶:“那么早?”韩韶军涩然:“我也觉得早了点。”“那你怎么想呢?”韩韶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有些刺心的画面既然不想看到,那就躲远一些吧。他又叹了一口气:“既然爸妈他们都安排好了,那我就照着他们的意思来吧。”“姜辰他知道吗?”韩韶军摇头:“先别跟他说,反正他忙着呢。”萧进眼珠子贼溜溜一转:“放心,我不说。”韩韶军觉得萧进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你别瞎想,只是这事还没定,所以先不忙着通知他。”“我没瞎想啊,我就是这个意思。”萧进狡猾地笑。——姜辰的热恋持续了有半个多月,这天破天荒和韩韶军萧进一起回家。“您这是终于想到临幸我们了呀。”萧进取笑他。“说什么呢!”姜辰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脸比平时还要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第13章 他感觉到背后的人翻来覆去似乎异常焦躁,受其影响,韩韶军也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根本就无法入睡。有点后悔同意他睡一张床,星星火苗一股一股地烧着,内心的焦灼一点一点扩散,就连他的呼吸声都变成一种刺激,明明睡眠是一件彻底放松的事,却成为了最艰难的煎熬。忽然背后一热,姜辰的靠了过来。韩韶军身体一僵,用凶狠的口吻掩饰心虚:“干什么!”姜辰不但半个身子压了上来,还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低头看着韩韶军:“我有点难受。”韩韶军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为什么难受?”姜辰忽然一笑,黑暗中他的笑容像埋在孤岛上,无意中被人发现的宝藏。第8章 姜辰没有回答,转过身又躺了回去。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韩韶军反而担心起他:“你不舒服吗?”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姜辰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烫。姜辰挥开他的手:“别碰!”“需不需要我给你量一下体温?”姜辰把头缩进被子:“不用!”韩韶军更加担心了:“你要是不舒服,可要早点说啊。”“难道你不会难受吗?”姜辰露出半个脑袋,冲韩韶军眨着眼睛。韩韶军被他弄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难受?”“我有办法让你跟我一样难受。”姜辰朝韩韶军诡秘一笑,在床头柜摩挲了一阵,找到手机从里面翻出一个视频。韩韶军还没看到屏幕,就听到一声声动情的娇喘,姜辰居然放起了黄色小电影。“你这家伙!没事找事!”韩韶军顿时明白了姜辰“难受”的原因,气得背过身去,以为他是真不舒服,没想到是欲求不满。这个年纪的少年,性发育初步完成,对于某些事从懵懂无知变成了强烈渴望,忍不住想要品尝禁果。“来啊,我们一起看。”姜辰抓着韩韶军的肩膀,试图把他拧回来。“不看不看!”“陪陪我嘛。”也许是躺着的原因,姜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绵软,韩韶军无法抵御,只能转过身来,与他一起看小黄片。屏幕的微光照亮年轻的脸庞,充满肉欲的画面冲击着大脑,娇柔的喘息穿透耳膜。眼前是一场激烈的性爱,身边是心爱的少年,韩韶军如何抵抗得了,只觉一阵阵晕眩,额头上渗出冷汗。偏偏姜辰看得十分投入,呼吸随着画中人的动作而愈见沉重。“你自己看吧。”韩韶军推开他的手机。一个人看反反复复的活塞运动,多少有些无聊,姜辰怎么可能放过他:“别啊,好兄弟共进退啊。”“谁要跟你在看片儿上共进退啊!”韩韶军心里烦躁,语气也有点上火。姜辰不以为意,只以为韩韶军是不好意思:“来嘛来嘛!”“一边儿去!”姜辰低笑了几声,突然之间手臂跨过韩韶军的腰,直奔要害,一把握住。韩韶军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你干什么!”“嘿嘿,你硬了,你这个坏蛋!”姜辰笑得就像偷吃了鸡的狐狸。血液直冲大脑,如果开着灯,就会发现韩韶军的脸已涨得通红:“快放手!”“难受了吧,我就说有办法让你跟我一样难受。”姜辰还使坏地用力捏了一把。“放开啊!”韩韶军抓住他的手。“我就不放!”姜辰得意洋洋,“还说什么不看了,其实就是受不了了吧!再我面前就别装了,硬了就硬了,正常的反应嘛。”韩韶军快疯了,哪能受得了自己的东西被姜辰握在手心里,心跳快得几乎要停止:“你别弄我!”姜辰只以为他是害羞,干脆把半个身子靠过去,压住他乱动的四肢:“嘘,轻点,别把你爸妈吵醒了。”明知道房间的隔音好得很,可韩韶军还是瞬间哑巴,他说话的气息就在耳边,像催情的药迷得他即将堕入深渊。快意如潮水般涌来,很快感觉到内裤上一片濡湿,韩韶军差一点就要动手打人,可已经抬起来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大腿上抵着一根同样烫硬的东西,是姜辰的。因为要害被人把控住,姿势上处于劣势,韩韶军急于扳回一城,抬腿撞了撞姜辰的小腹:“你还说我,你不是也硬了吗?”姜辰闷哼一声,韩韶军碰他的力气不大,与其说是在指位置,不如说是挑逗。“那又怎么样,我早就硬了好吗?”姜辰根本不以为意,还恶意地顶了顶他的腿。第一次碰触完全是使坏,但碰了一次后发现感觉太爽,有那么点上瘾,姜辰又蹭了几下。睡裤似乎是被他顶湿了一点,韩韶军濒临崩溃,连说话声音都有点变调:“别闹了,你放手,去浴室解决。”姜辰瞟了眼浴室,心里没来由不太高兴,在性兴奋时,他没有理智去思考太多的东西,本能地不愿意离开怀里的人。“不去!”他任性地说。韩韶军的手开始颤抖:“那你要怎么样?”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姜辰呆愣了一下,此时此刻他就是贪恋韩韶军的温暖和兴起时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状态。胯部下意识地顶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染上色意:“我帮你,你帮我,那什么,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父亲的话此刻被他复述出来,有种别样的羞耻感。韩韶军的呼吸差点停止,瞪起双眼:“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没有开玩笑。”姜辰紧紧箍住韩韶军,在他身上不住地磨蹭,那根东西就在韩韶军大腿上滑动,留下一道道痕迹。“不行……”“有什么不行啊。”姜辰赖上了韩韶军,“来嘛来嘛。” 第15章 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萧进是正确的,又或者说,他的看法本来就和萧进一致,只是他不愿意去正视。对于一个有强烈征服欲的人来说,没有完完全全拿下的猎物怎能算成功呢?“更何况……”萧进补充道,“这位林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林朱颜频繁出现在姜辰的面前,校内的各种活动,课间的休息时间,早晚来往学校家的路上。当林朱颜穿着网球裙出现在他们的体育课上时,姜辰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她确实是漂亮的,就像一朵早春绽放在枝头的一朵娇艳动人的花,对所有青春期的男孩儿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即使对于姜辰来说也不例外。当午餐时间,她端着爱心便当出现在姜辰面前,同学们沸腾般起哄时,姜辰身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无限的满足。他笑了,吃了一口便当,于是林朱颜也笑了。韩韶军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女孩儿对他彻底的臣服,他要掌控的就是所谓恋爱的节奏。姜辰又开始忙着热恋,韩韶军很自觉地不去打扰,空下来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模型中。离航模比赛已经很近了,他必须要完成他参赛的模型飞机。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和改良,他的模型飞机完成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约了姜辰和萧进一起去公园试飞。虽然已经入冬,但气温还没有下降,暖阳驱散了寒气,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韩韶军与萧进先汇合后,意外地看见与姜辰同来的还有林朱颜。以往的三人行动,林朱颜从来没有参与过,似乎默契地认定这就是他们三人内部的事,外人不应该参与,但今天林朱颜的出现打破了这份默契。“她一定要跟来,我也没有办法。”姜辰对另外两人私语,“反正一样是去公园玩儿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差别。”萧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勾着韩韶军的脖子,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肩膀上:“正好,我跟韶军试飞机,你们两个亲热去。”这句话让姜辰不太痛快,但又无从反驳。韩韶军只是摆弄着飞机,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四个人来到公园,找了片人少的草坪,韩韶军拿出模型飞机。当飞机成功飞上天空时,林朱颜拍着手欢呼。“好棒哦!真能的飞上天!”林朱颜摇着姜辰的胳膊,好像比韩韶军本人还要高兴。“那当然,韶军做出来的东西,想在天上飞就在天上飞,想在水里游就在水里游。是不是,韶军。”姜辰很得意,好像做出这架飞机的是他。模型试飞成功,韩韶军本来是开心的,但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林朱颜的笑声就把他的喜悦打散了,姜辰的话更是让他没什么兴致,只是应付地笑了一下,假装专心地操控飞机。他承认自己是嫉妒林朱颜的,无耻又小气地嫉妒着林朱颜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他的臂弯,亲昵地靠在他身上。相比起他们郎才女貌的恋爱,内心的小心思只能暗戳戳地藏在最深的阴影里,不见天光。韩韶军陆续还要测试飞行高度、距离、续航能力等,林朱颜很快没了兴趣,拉着姜辰到亭子里坐。当然啦,她的兴趣本来就不在模型飞机上,也不指望她持续多久。虽然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可韩韶军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姜辰和林朱颜的方向飘。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聊什么?他们在笑什么?韩韶军没有办法不去想。他看见林朱颜向姜辰倾斜,姜辰抱着林朱颜纤细的腰,低头亲吻她的唇。飞机在天空中打了个转,差点一头栽倒。“韶军!小心!”萧进喊道。韩韶军醒神,连忙控制住飞机,心乱如麻。烦什么呢!本来就没希望过什么,又在烦什么呢!韩韶军不住地责骂自己。在萧进的帮助下,韩韶军完成了所有的测试。姜辰和林朱颜也亲近完朝他们走来。韩韶军将模型整理入箱,他做的飞机精致得没话说,简直就和真正的飞机没有什么两样。林朱颜看得心动:“韶军,你好厉害!有空的话,能帮我做一架吗?”从她口中听到“韶军”两个字,韩韶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他不太习惯不熟的人叫得这么亲热。“可以吗?需要什么材料我可以去买,拜托了!”林朱颜冲韩韶军合十恳求,又对姜辰撒娇道,“姜辰,你帮我说句话嘛。”韩韶军没有回答,他在等姜辰的话,他想看姜辰究竟会作何反应,但姜辰没有开口,也没有反驳,只是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想让韶军帮你做模型?”萧进笑眯眯道,“林大美女,你知道韶军的模型值多少钱吗?我没记错的话,去年你一个静态船模卖了十七万吧?”韩韶军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十六万八千。”其实那个船模是被韩母拿去做慈善拍卖的,不是真的值那么多钱,但这个数字报出来吓唬吓唬不知情的人还是没问题的。林朱颜一下子没声了,虽然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明显僵硬许多。姜辰把箱子里的飞机又拿了出来:“别急着装箱,给我玩玩。”“好。”韩韶军把遥控器递给他。“怎么玩儿啊?”“小心,别给我弄坏了。”韩韶军手把手地教他,螺旋桨旋转着升上天空。姜辰眯着眼睛看天空中的飞机:“飞得那么高啊!第一名肯定是你的了!”韩韶军笑道:“又不是飞得高就能赢的。”“我相信你没问题的!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第一名!”韩韶军温和地望着姜辰,仿佛只要有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获得第一名,已经不重要了。忽然察觉到一道敌意的视线,越过姜辰的肩膀,韩韶军对上林朱颜冰冷的目光,不过在他们视线交汇的刹那,林朱颜立刻甜甜地笑:“韶军,你的比赛是什么时候?”“下个周日。”“我们一定来观战,你要加油!”“谢谢。”韩韶军嘴上道了声谢,心底长叹一声。——比赛那天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韩韶军早早来到赛场,已经有很多学生老师到了现场。指导老师去帮忙安排比赛事宜,萧进陪在韩韶军身边左顾右盼,只因为姜辰还没有到。姜辰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先去接林朱颜然后去赛场,让韩韶军萧进他们先去。算时间早就应该到了,为何迟迟不见人影?韩韶军情绪不高,时不时张望四周,或者低头摆弄手机,开了关,关了开,还是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第17章 “你真的生病了吗!”萧进大叫。“真的,我今天刚去医院复诊,你要看病历吗?”姜辰鄙视他,“你这是嫉妒我!赤裸裸的嫉妒!”还是韩韶军正经一些:“你发着烧少吃点零食。”“没事!我还能被这点小病打倒吗?”姜辰不屑一顾。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姜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你们可以走了。”萧进会意:“是不是林姑娘说要来?”他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们,即使在生病,也不需要。她来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赶我们走。韩韶军平静如斯,甚至还笑出了声,他拉了萧进一把:“我们走吧,不要妨碍人甜蜜。”姜辰扫了韩韶军一眼,表情有点怪异,在他们要离开时又喊住他们:“韶军,等等!”“还有什么事?”韩韶军心中还是冒出一点不该有的期冀。“把奶黄包抱来给我玩玩。”原来如此,还是为了哄他的女朋友。“好的,我回去抱,需要猫粮吗?”“不用了,我晚上就给你抱回来。”至少他还需要我的猫。韩韶军心想。晚上,姜辰如期将奶黄包送了回来。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健康的人在这寒冷的冬天都会觉得冷,更别说他还生着病。“赶紧回去!”韩韶军不太高兴地摸了下他的额头,人到了晚上,热度又有点上升。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如果他不淋雨,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生病。姜辰满不在乎地戳了戳奶黄包的脑袋:“那我回去了,以后我想你了再抱你去玩儿。”韩韶军不舍地抱紧奶黄包,他不是舍得,他是个小气的人,从来不舍得把奶黄包给姜辰以外的人玩。“姜辰,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正要离开的姜辰停下脚步:“什么事?”是时候告诉他了,总要告诉他的,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我打算出国读书,大概也就这几个月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奶黄包我会带走,以后可能你就没法借……”“你说什么?”姜辰脸色骤变,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韩韶军直视姜辰快要喷火的眼睛:“我爸妈没空养猫,所以我会把奶黄包带走,你要借猫的话……”“我说的是前面一句!”姜辰再次大声打断。韩韶军的喉咙哽了一下:“我打算出国读书。”“都安排好了?你刚才说都安排好了!”姜辰吼得很大声,好像韩韶军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你都安排好了,现在才告诉我你要走?”韩韶军不悦道:“那肯定得确定好通知你的。”“通知?你好一个通知啊!你还把我当兄弟吗?”“你发什么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萧进他知道吗?”“知道。”“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韩韶军怔了一下,不想对他撒谎:“有段日子了。”“好啊!你可真好啊!”姜辰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转圈。韩韶军完全没有想到姜辰会发那么大脾气,通知得比较晚是他不对,可也不至于要气成这样吧。“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不是早晚的事吗?”“不行!”姜辰大喝。韩韶军被他喊懵了:“不行什么?”“不许去!你去告诉你爸妈,说你不去!”韩韶军被他气笑了:“你说什么昏话?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就不去?”“反正就是不许去!”姜辰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你着什么急,现在我们才上高中,等以后上了大学再去也来得及啊!或者你等我!等我回去跟我爸妈说,然后一起去!反正你现在就是不能去!”“这有什么区别?你别不讲道理!”“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走,你还要我跟你讲道理?反正就是不行!不行!”韩韶军懒得再跟他吵了,但看见他脸颊上病态的红晕,又很是担心,拎了件外套往他身上披:“你先穿件外套,你还烧着呢。”姜辰发脾气地把外套摔在地上,扣住韩韶军的手腕,一使劲把人压在墙上:“你答应我不去!”韩韶军被他抓得很痛,一个病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我说了都安排好了!”“不行,你答应我!”姜辰发了狠,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韩韶军只觉他身体热得就像块火炭,也烫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你的热度又上来了,赶紧回去吃药,别发神经了!”“我没有发神经,你懂不懂?答应我,快一点!” 第19章 同学们纷纷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像花车巡游的贵族向围观的民众挥手致意。姜辰搂着林朱颜的纤腰,骄傲地扬起唇角,林朱颜甜蜜地靠在姜辰的怀里,笑得像朵娇颜绽放的花。韩韶军站在阴影里望着他们,他反复提醒自己没有立场嫉妒,可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酸涩。有的事物天生就光辉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追逐,有的事物天生就不得不缩在黑暗中见不到光明。姜辰端着被酒精饮料走来,姿态优雅风度翩翩,他拍着韩韶军和萧进的肩膀:“怎么样,玩儿得开心吗?”“很开心很热闹。”尽管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韩韶军还是微笑着回答。“都是朱颜策划的,她就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姜辰看似抱怨其实炫耀。“你去陪她吧,不用招呼我们。”“没事,她哪需要我陪?”林朱颜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和每一位客人寒暄,她察觉到姜辰的目光,甜蜜地扬了扬酒杯,姜辰帅气地一笑,也端起酒杯示意。虽说是新年派对,但主角无疑是姜辰和林朱颜。杯中物从饮料掺酒到酒掺饮料,再到纯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屋子人越来越亢奋。当派对达到高潮,气氛达到顶点时,重头戏来了。服务员推进来一个小车,车上坐着一个用彩纸包扎的巨大礼物。姜辰推了林朱颜一把,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朱颜容光焕发地上前。拆开包装,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坐在小车上。韩韶军想起昨天看到的大箱子,心道果然如此。“快看,小熊脖子上是什么?”一个女生叫道。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玩具熊脖子上,林朱颜摘下一条闪闪发亮的项链,随后又从熊耳朵上摘下一对耳环,熊胳膊上摘下一根手链,在熊挎着的野餐篮子里找到了一整套化妆品。如果说只是送一个毛绒熊,那实在是太看不起姜辰了,那充其量是装礼物的容器。在大家羡慕的欢呼声中,林朱颜激动地扑到姜辰身上亲吻着他的脸,姜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女的投怀送抱。不过是送一件新年礼,还召集了那么多人来见证。大方,张扬,还带点浪漫,确实是姜辰的风格。“亲一个!亲一个!”众人此起彼伏地起哄,林朱颜娇羞不已,姜辰托住她的后背,她仰着头怀揣着爱慕,他低着头膨胀着虚荣,当他们的唇瓣相触时,尖叫掌声络绎不绝。韩韶军也在鼓掌,也在微笑,他是最好的演员,在众人面前演绎着他该有的角色,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阴暗和绝望。——姜辰又三天两头来借奶黄包,韩韶军也搞不明白,一只路边捡来的野猫,林朱颜究竟看中它什么?这天姜辰又来借猫,但是一直到晚上九点都不见他把猫送回来。思前想后,韩韶军还是放心不下,拨了几个电话,姜辰都没有接。究竟跑哪去了?韩韶军坐立不安,当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又拨了一次,手机终于接通了。“姜辰,你回家了吗?”韩韶军急急地问。电话里是粗重的喘息,姜辰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不耐烦:“还没有,什么事?”“我……”韩韶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问他在哪里,似乎不太合适,问他为什么还不把奶黄包送回来,又似乎小题大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说话还需要斟酌考虑?最终韩韶军叹气:“没事。”姜辰急匆匆道:“没事我挂了。”韩韶军黯然,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但他却无限思念,仿佛在这只猫上寄托了什么。大概他明天会把奶黄包送回来吧。韩韶军自我安慰了一番,上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时,手机响了起来。“韶军!”姜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韩韶军看了下钟,都快十一点了:“怎么了?”姜辰好像在外面奔走,有风的杂音,有凌乱的脚步声,声音略显空旷:“韶军……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不安。“韶军,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韩韶军彻底清醒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好像……好像……奶黄包好像丢了……”韩韶军脑中轰的一声。猫丢了,但是丢的岂止是猫?他跳下床,冲了出去。两人汇合时已是深夜。他们在一片街心花园里,几盏幽暗的路灯照亮羊肠小路,黑暗中的树影像食人的怪。“大概,就在这一片跑丢的吧。”姜辰不敢看韩韶军的眼睛。韩韶军环视一圈,猫跑起来没边儿的,这么大块地方怎么找一只小猫?更何况它可能早就已经跑到其他地方了。奶黄包可能就此失踪,再一次成为流浪猫流窜在大街小巷,翻着垃圾,喝着脏水,甚至被歹人虐杀。韩韶军一想到这些就疼得快要心碎。“你怎么搞的!”韩韶军忍不住责怪姜辰,“它是只猫!要是带出去一定要拴着绳子!我提醒你很多次了!”姜辰也很愧疚:“我知道,这不是一不注意它就……再说了,我不是已经在找了嘛……”“这么大个活物,怎么可能搞丢?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它?你究竟在干什么?”姜辰语塞,尴尬又烦躁地抓着头发,语焉不详。 第21章 萧进无所谓似的笑,又哼了起来:“……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韩韶军听着他荒腔走板的曲儿出了神,脚下一暖,低头看去,奶黄包卷成一团睡在了他脚背上。夜晚,姜辰躺在床上烦躁不安,脑海里全都是韩韶军冷漠的面孔。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除了偶尔被父亲呵斥几句,谁敢对他摆出冷脸?尤其是韩韶军。以前只要他不开心去找韩韶军,保证能高高兴兴地回家,可今天他的不开心就是来自于韩韶军。向来笑脸相迎的人,忽然变了张脸,叫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再去找韩韶军吵一架,以发泄心中郁结。辗转反侧之际,手机响了,他一看上面显示的是韩韶军的名字,当即弹坐起身。但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捏着手机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按下接通键,又等了几秒,才懒懒地说了声:“喂?”耳边传来韩韶军干净轻柔的声音:“姜辰?”“什么事?”姜辰冷冰冰地回答。对面先是一声淡淡的叹息:“明天晚上有空吗?我约了几个人一起吃饭,你也来吧。”“我很忙的。”韩韶军又停顿了一会才道:“你尽量安排一下吧。”如此生疏而客套的一句话,韩韶军几乎不敢相信是发生在他与姜辰的对话中。“你都叫了什么人啊?”“萧进,还有周夷星、彭岳他们。”姜辰的语气明显很不乐意:“你叫了那么多人啊!再说吧,我看时间!”“你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什么事你现在不能说?”韩韶军沉默了一会:“还是等你来了再说吧。”“知道了知道了!”姜辰撇了撇嘴,“没其他事我挂了,我睡觉呢。”“姜辰!”韩韶军着急地又喊了一声。“干什么?”“一定要来,我等你。”韩韶军一字一句道。“我都说我知道啦!”挂上电话,姜辰莫名感到心里痛快了许多,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第二天姜辰一天没有出门,就等着晚上去见韩韶军。应该能与他和解了吧,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更何况还隔了那么多夜,姜辰越想心情就越好。睡了个午觉起床,姜辰无聊地等时间,打了会儿游戏接到了林朱颜的电话。“姜辰,出来陪我去一个好地方。”林朱颜道。姜辰不假思索:“没空,晚上有事。”“现在离晚上还早呢,陪我去吧。”林朱颜不住地撒娇,姜辰被她吵得脑仁疼,又看时间的确比较早,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了。姜辰跟着林朱颜去了,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是一家地下酒吧。酒吧装修得极具工业风,粗犷的水泥墙面,管线裸露在外。“不错吧,下次我们在这里办派对好吗?”林朱颜摇晃着一串钥匙,“这间酒吧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看,我连钥匙都拿来了。”“你怎么又要办派对了,不是刚办过吗?”姜辰没有太大的兴趣。“那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多见面多聚会的嘛。”姜辰心不在焉:“随便你,你爱办就办吧。看完了吗,看完就走吧。”林朱颜笑盈盈地抱住姜辰的胳膊:“先别着急嘛,我们再逛逛。”两人把酒吧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姜辰还听林朱颜讲了一遍酒吧的掌故,什么老板的合伙人卷钱跑路,一直找不到称心的合伙人云云。姜辰冷笑着不搭话,就嗯嗯啊啊地应付。林朱颜说到口干舌燥,最后终于说到重点:“你有没有兴趣?”“再说吧。”姜辰打了个哈欠。林朱颜不太高兴,但还是强颜欢笑:“再考虑考虑?”姜辰牵起唇角,眼神清明寒冷,有种平日里不曾见过的骄傲,就好像一把利刃,露出一点点寒芒:“花钱跟投资是两码事,花钱只要我高兴怎样都可以,投资每一分钱我都要看到回报。”林朱颜颤抖了一下,只觉眼前的姜辰非常陌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生恐惧。姜辰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他走到门口推了下门,门是锁着的:“开门!”林朱颜不情不愿地过来开门,打开一道门锁,用力推了一把,没有推开,她又转了几圈钥匙,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门开了吗?”姜辰发现不对劲。林朱颜苍白着脸,不停地转钥匙。“让开!让我来!”姜辰夺过钥匙,顺时针逆时针都试了几次,沉重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怎么回事?”姜辰瞪着林朱颜。林朱颜慌了:“这酒吧还有一道锁,可能关门的时候不小心锁住了。”“那开啊!你不是有钥匙吗?”姜辰吼道。林朱颜被他吓到了:“我……我没有那道锁的钥匙……”“打电话给老板!叫他立刻过来给我开门!” 第23章 姜辰越想越气,干脆按掉手机塞进口袋。韩韶军那边萧进关心道:“他说什么了?”“没什么。”韩韶军笑笑,搂紧萧进的肩膀,“我们再找个地方吃点儿,我这一走,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我可得先敲你一笔,走!”十天后,韩韶军坐上飞机,家里人和萧进前来送行。他独自离开,离开了这个欢笑过,也悲伤过的地方,把不快乐的源泉彻底切断。春节前夕,他们这拨人又聚了一次,是由萧进组织的,这回姜辰没有出意外,顺顺利利地出席。姜辰托着腮帮子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实际上眼睛瞟来瞟去,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要被他扫一遍。那天失约后就没见过韩韶军,心想着今天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免得带着心结过年。但是等来等去,都不见韩韶军来,心里疑惑着难道他不来吗?又想不会啊,萧进的局,怎么可能少了韩韶军呢?但他又不好意思问,凭他跟韩韶军的关系,还要问别人韩韶军来不来,岂不是被人看笑话?萧进接了个人进屋,嚷嚷着说人齐了吃饭。姜辰更加奇怪了,一边默默地吃东西,一边不时地往外瞟,希望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人出现在门口。可是始终未能如愿,他又指望着席上谁能提起,但大家好像有默契似的,话题从未涉及韩韶军。姜辰急了,这帮人是怎么搞的?韩韶军这么个大活人,你们当作不存在了吗?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有人说了个笑话,一帮人笑得前俯后仰,姜辰也跟着笑,似随口般说:“我们这帮人一见面就热闹成这样,要是韶军今天在就更好了!”一人没听出问题,连连应和:“说的是啊!可惜他走得够匆忙的,连年都没过。”姜辰再也顾不得什么笑话不笑话:“你说什么?走?他走到哪里去了?”那人差点把吃进嘴里的菜咳出来:“他不是出国读书了吗?”姜辰脑中轰鸣,如同置身噩梦:“他出国了?”那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求助似的张望四周:“对、对啊……不是走了好、好几天了吗……你、你不知道?”最后一句话像炮仗一样把姜辰点燃了,但是个闷炮,里面被炸得支离破碎,外面还要维持着形象,可完好的外表也濒临破碎,像剥落的墙皮,一片片掉。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椅子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冰冷的空气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这些天他未曾想过要联系韩韶军,他堵着气,发誓韩韶军不来找他,他绝不主动去找韩韶军,否则丢份儿。在那无法再接通的电话铃声中,他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想要寻找韩韶军,可人已远在天边,如何才能找到?当电话音自动挂断,姜辰狠狠地踹了脚街边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回荡在夜色中。天地悠悠,他迷失在了黑暗中。——十年后。韩韶军回国一个多星期了,倒过时差后,渐渐适应了国内的生活。这十年里,他很少回国,回来也最多和父母相聚几天就又走了。但对于国内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姜辰和萧进也在前几年陆续出国,姜辰早些,萧进晚些。休息够了,好友们邀约不断,韩韶军每天酒会夜场马不停蹄。这天他先是出席了一场下午茶会,与人谈了点事,赶去下一场时已经晚了。“你迟到了!”周夷星将他拉进包厢,叫人送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三杯酒,“别的不说了,先干三杯!”韩韶军扫了一眼,三个不大的杯子都只倒了小半杯,虽然不少但绝不多。他韩韶军国内有父辈祖辈两代人的背景,在国外完成学业后又跟着早就扎根在外的舅舅学了几年,现在回国,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可谓风光无限。圈子有资格灌韩韶军酒的人没几个,也就是这些朋友仗着年少时的交情,吵着他多喝一点。成年后的韩韶军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笑容浅淡,从容不迫,他不驳朋友的面子,干干脆脆地把三杯酒喝了。“好!爽快!”朋友们鼓掌。几群人热热闹闹地聊起来,不时有人过来跟韩韶军攀谈。过去的邻居同学如今都各有成就,在各自的领域施展拳脚,他们联络过去的感情,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络,从小时候的奇闻轶事聊到眼下的形势。周夷星紧挨着韩韶军:“韶军啊,你来得可真是巧,我今天还请了个人来,你猜是谁?”“是谁?”韩韶军微笑。“你都不猜一下吗?哎呀,我不说出来心都要痒死!是姜辰啊!想不到吧!”韩韶军轻颤一下:“他不是还在国外吗?”周夷星拍了下大腿:“所以我才说巧嘛!他说他在外面待腻了,偷偷溜回来。就昨天早上!我都还没睡醒呢,就接到他电话了!你说巧不巧?你才回来几天啊?搞得好像他跟着你回来似的,哈哈哈!”微醉的周夷星笑得喘不过气,韩韶军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当他得知来的人是姜辰时,脑中第一个反应是:走人。可是又为什么要走呢,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可躲的?当年连道别都不肯来说一句的,不是他吗?心中隐约还有些期待。毕竟少年时的情谊还在,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那些曾经的怨怒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就像拍上沙滩海水,在阳光下蒸发。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一点都不怀念,肯定是假的。虽然不时能听到他的各种消息,可终究是道听途说。现在的他长成什么样了?过得好不好?于是韩韶军在吵杂的包厢里安静地喝酒,就连旁人来聊天都没有心思应付了。几杯酒下肚,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韩韶军蓦然抬首,虽然灯光昏暗,但那人如炽热的恒星般光辉。姜辰,十年不见,他的五官更为深刻,目光锐利有神。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扫了一遍包厢里的人,气势咄咄逼人,骄傲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刀。那一刻,韩韶军的心跳又无法抑制地加速,他惊觉,十年了,眼前的人依然是自己无法摆脱的魔咒。姜辰的视线落在韩韶军身上,但没有过多停留,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姜辰,你总算来了!”周夷星又招呼人倒酒。姜辰的薄唇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伸手从背后捞出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搂着她的腰昂首阔步地走进包厢。第14章 太过强烈的光芒,会迫使人闭上眼睛。韩韶军自觉眼睛被刺痛,移开了视线。姜辰大摇大摆地从韩韶军面前经过,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座位很宽敞,但跟随他来的女伴偏偏紧贴着他,都快软到了他怀里。姜辰肆无忌惮地把手搭在她的胯上,像雄狮巡视领土一样扫视包厢里的众人。周夷星故作夸张地大叫:“好你个姜辰!才回来两天就泡上新的了,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第25章 韩韶军无奈:“你睡吧,我再去要一间房。”刚要走,姜辰噌的一下蹦起来,拦住他的去路,就像野兽在围堵它的猎物。韩韶军最是受不住他的眼神,他很清楚自己多少次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溃败,输得丢盔弃甲。“那你睡,我去客厅睡。”姜辰一把揪住韩韶军的衣襟,韩韶军的大腿根撞在桌子上,疼得直冒汗。“在国外开心吗?”姜辰缓缓逼近,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没有我……和萧进,你在国外开心吗?”在“我”与“萧进”之间有不自然的停顿,韩韶军低声道:“我与萧进经常见面。”姜辰的眉毛微微弹动,释放出来的气压更低了。“我们隔三差五会通话,有假的时候他还会飞过来看我。”韩韶军道,“我又不是逃犯,要找到我很容易。”言下之意,你查我住哪里都是分分钟的事,了解我的动向不是轻而易举?只不过是愿意不愿意的区别。姜辰一把将韩韶军推开:“亏我还把你当兄弟,原来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你跟萧进是亲亲热热了,他妈当我不存在是吧?我们小时候的情分被狗吃了吗?”胡乱吼出来的话,竟带着一丝委屈的意味,仿佛又变成了当初的那个任性的大男孩,但又和小时候装可怜不同,让人心头不住发慌。不可否认,韩韶军当年离开时是带着怨气的,心想着既然我的送行宴你都不来,那我也没有再主动联系你的必要了,更没有想到姜辰居然也不曾主动联系。谁主动拨出第一个电话,成为他们暗自的纠结,这一纠结,十年过去了,男孩成长为男人,重逢变得尴尬,无不担心年少的情谊还能剩下多少。韩韶军不可能再去追究十年前的是是非非,也不可能把真实的感情挖出来给人看:“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你最近……”“你又想躲是吗?又想骗我!”“我躲什么了?我正常执行我的人生计划,有什么好躲的?我骗你什么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十年前,情绪不受控制地被他的一言一行支配,十年里,日子平静安稳,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件小事彻夜难眠,十年后,他再一次出现,轻而易举地将心绪搅得一团乱。“事实的真相就是你答应了我不走,但是又瞒着我偷偷摸摸走了!这不是骗是什么?我知道当初你因为奶黄包的事跟我不开心,但是犯得着这样对我吗?韩韶军你太绝情了!”韩韶军难受极了,他对姜辰可谓全心全意,但姜辰的回报就是一个“骗”字,曾经十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就换来一个“绝情”。对他的好,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恨着自己的离开,究竟是谁把小时候的情分吃了?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铃响了,韩韶军立刻脱身开门。这回真的是服务员送来的粥。“吃吗?”韩韶军打开盅盖,“你晚上也喝了不少酒,暖暖胃。”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姜辰差一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姜辰却觉得好像心头被塞上一片云,柔软舒适。见姜辰没有反应,韩韶军道:“那我自己喝了。”“我饿了!”姜辰理所当然地强调,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韩韶军无奈,又打电话订了夜宵。第15章 服务员很快又送来一餐车夜宵,姜辰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顿时心情大好。两人吃饱喝足,姜辰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满意足地抹干净嘴唇,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道:“我困了,今天就睡这里了。”“那我……”韩韶军瞥了眼客厅的沙发。姜辰已脱了外套站在卧室门口:“还愣着干什么呢!睡觉啊!你不累啊?”韩韶军进退两难,说要再去开一间房吧,姜辰铁定发火,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总不能又弄僵了,但是直接进屋睡,难免别扭,睡客厅吧,又显得自己矫情。那边姜辰都已经钻到被子里了,韩韶军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进了卧室,刚刚在床上躺下,姜辰就啪的一下关掉了灯。房间瞬间一暗,只剩下墙角的夜灯还亮着。光明会驱散一切邪念,黑暗会让人肆无忌惮,而昏暗则会滋生欲望,蠢蠢欲动,催生暧昧。床很大,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睡得远了,总觉一翻身就要掉下去,睡得近了,难免碰到对方。韩韶军睁大了眼睛,瞪着微亮的天花板,控制着呼吸,听着心跳从狂乱到缓和再到平静。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韩韶军闭上眼睛,准备睡觉。“韶军,你睡了吗?”就好像幽深的洞穴里,一滴水从石笋上坠落,滴在平静的湖面上,吧嗒一声,音波不断扩散。韩韶军的心跳骤然加速,又为他这句话哭笑不得:“还没有。”“我也睡不着。”姜辰从另一半拱过来,身上散发着热意,“你转过来啊,背着我干什么!”韩韶军只得转过身,在暗淡的光线中,对上姜辰灿若星辰的眼眸。“我问你,你跟郑瑶瑶究竟什么关系?”姜辰严肃道。“朋友。”答案简单明了。姜辰摆出一副你说谎的面孔,但在韩韶军的坦荡下勉强相信:“好吧,我想你也看不上她。”韩韶军失笑:“那我应该看上谁?”“当然是……”姜辰脑海中闪现过一群女人,在搭配上韩韶军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我一时也想不出,反正郑瑶瑶不行!”“她人很好的,你跟她接触一下就知道了。”“谁要跟她接触!”姜辰对韩韶军为外人辩护非常不爽,“不准再帮她说话!”“好好好。”韩韶军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回国了,你的学校好像还没放假吧。” 第27章 “谢谢,我很喜欢。”韩韶军正色道。姜辰不好意思了,对他来说不好意思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情绪。“小意思!”他别扭地转过脸去,耳根发红。两人就这么蹲在客厅里,面对一地的塑料玩具,一个感动,一个害羞,气氛诡异得不知该如何打破。第16章 “喵喵!”一只肥肥胖胖的猫甩着尾巴缓慢地靠近,走到韩韶军脚边趴下不动了。“奶黄包!”姜辰惊喜道,“你都胖成这样了!”奶黄包已步入老年期,懒散得不爱动弹,总喜欢找一个有太阳的地方睡觉,一睡就是一天。姜辰兴奋地抱起猫咪,胳膊夹着使劲揉它脑袋,奶黄包不舒服地喵喵直叫。“你轻点,它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快把它放下。”姜辰感叹道:“唉,我上一次见它的时候它还是小猫,一转眼已经是只老猫了。”韩韶军也是无限感慨,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哪怕只是以兄弟相称。“我们去拼模型吧。”姜辰提议道。“这么大个家伙可费工夫啦,我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难道你准备堆在墙角积灰啊?来啊,我跟你一起。”姜辰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书房在哪?”韩韶军家里除了正经办公的书房,当然还留了一间专门摆放和制作模型的工作室,虽然现在他已经很少动手制作模型了,可闲暇之余欣赏一下过去的作品还是会令他心情愉悦。姜辰一进工作室就看见摆在房间一角的一座海岛模型。模型两米见方,一座亚热带风情的海岛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岛屿一侧地势较缓,一条河流蜿蜒而下,一座庄园傍山而建,草坪花床,凉亭水榭随处可见,海岛的另一侧略显陡峭,是一大片常绿阔叶林,石阶小路在林中隐现。模型惟妙惟肖,每一棵树木,每一块石头都栩栩如生,细节更是令人啧啧称奇,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搭着一块毛巾,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半,网球上散落着几只网球,好像此间的主人刚刚酣畅淋漓地运动过,停靠在微型码头的船舶仿佛随时能扬帆起航,还有一座灯塔伫立海上。最特别的是庄园的建筑模型,每一间房间的灯都能分别点亮,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见内部的豪华装饰,温馨的卧室,宽阔的厅堂,安静的书房,还有小型画廊博物馆等,当然还有一间模型展示厅,这模型里的模型小得就像微雕。姜辰叹为观止:“这是你做的?”韩韶军赧然一笑:“我朋友做了一个家乡小镇的模型,我受他启发就设计了这个,有不少瑕疵,让你见笑了。”姜辰哪看得出什么瑕疵,惊叹地绕着海岛模型转圈:“你太厉害了,韶军宝贝,你简直就是天才。”“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做的,现在是没这个精力了。”“瞧这些孔雀火烈鸟,漂亮极了!这是驯鹿吗?那里还藏着几匹马!”姜辰不舍地从模型中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韩韶军,“韶军,这是你的nevend吗?”韩韶军一怔,当初他只是想制作一个简单的海岛庄园模型,但在画设计图时,画着画着就觉得这里应该加一点那里应该加一点,无意中就把梦想和渴望倾注到了模型中,最后成品就成了现在的模样。nevend,永无之乡,那梦幻永恒的地方,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生活在快乐单纯的少年时代,永远有那个人陪伴。“只是一个模型而已。”韩韶军笑道。姜辰摇头表示不信,但也没说什么,欣赏完这些年韩韶军的新作品,姜辰把宇宙飞船的零件在工作台上铺开,把韩韶军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来来,让我见证千年隼的诞生!你要什么我帮你拿!”拼装模型对韩韶军来说已是小儿科,但在姜辰期待的注视下,韩韶军什么都能答应。于是两个人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窝在工作室里做宇宙飞船。姜辰的耐心比小时候好些,看韩韶军做得有趣,也要动手做,虽然称不上心灵手巧,但在韩韶军的指导下也是有模有样。韩韶军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已黑了的天空,又看了眼正投入的姜辰。“你什么时候回家?”韩韶军问。姜辰头也不抬:“我不回家啊,一回家我爸妈不就知道了。”“那你……住酒店?”“我住你家呀!”姜辰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你看这么大房子就你一个人,多冷清!我陪你你还不谢谢我?”韩韶军有点不安,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好说,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着他一副居家的状态在眼前晃来晃去,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失态的举动。见韩韶军犹豫不决的样子,姜辰不高兴了:“你还在考虑什么?我都没地方住了,你还要把我赶出去睡大街吗?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韩韶军苦笑:“我去准备晚饭。”韩韶军打电话给餐厅订了晚餐,又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幸亏两人身材差不多,睡衣之类也有崭新备用的。忙碌了一阵,餐厅送来了晚饭,韩韶军招呼姜辰吃完饭。“那么快啊。”姜辰嘀咕着走到餐桌旁,一看略微花哨的摆盘,就皱起了眉头,“菜哪儿来的?”韩韶军在他面前放了一双筷子:“外卖。”姜辰瞪起眼睛:“你就给我吃外卖啊!”“不然呢?”韩韶军匪夷所思,“你想出去吃?太费劲了吧?”“你不做给我吃吗?”韩韶军用一种“你在逗我吗”的表情看着姜辰:“谁跟你说我会烧菜的?”“你不会吗?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没有学会吗?那么逼真的模型都能做出来,你不会烧菜?”“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可连我都会烧番茄炒蛋了!”“你好棒棒,那你快去做个番茄炒蛋!厨房在那边,冰箱里有鸡蛋,不过大概没有番茄,你可以做个蛋白炒蛋黄。”韩韶军把碗筷塞到姜辰手里,“快吃吧你,别异想天开了。”姜辰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挑剔地翻着土豆块:“你就不能学学吗?”“为什么要学?”韩韶军确实对烹饪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不喜欢闻着油烟味,弄得满手油腻。“因为我想吃。”姜辰眼巴巴地看着韩韶军。 第29章 韩韶军揉了揉眼睛:“没有,什么事?”“姜辰现在是不是住你那儿啊?帮个忙,过来把他接回去吧。”韩韶军听了更加疑惑:“你们在哪儿?”“名楼。”名楼是一家大名鼎鼎的娱乐会所,是夜色掩盖下的销金窟,普通有点钱有点权,恐怕只能在名楼的底层徘徊,只有真正一手遮天的权贵才能在里面享受顶级待遇。韩韶军驱车来到名楼,侍应生是认识他的,他说来找姜辰,侍应生直接将他带到了七楼。一进包厢,韩韶军看见一群人横七竖八地醉在沙发上,每一个人身边都陪着一个或清纯或妩媚的女人。“这是……”扑鼻的酒气让韩韶军掩住鼻子。“都喝多了,嘿嘿。”勉强还能站稳的周夷星脸上泛着酒意,驱赶包厢里的女人,“都走吧,散了散了!”“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吗!”韩韶军心中不悦,担心了一晚上,原来只是跑来喝花酒。“本来也想叫你来的,但是姜辰说你没空。他又好像特别兴奋,大概太久没出来玩儿了,一个劲地灌别人,一不小心自己也喝多了。”周夷星陪着笑,毕竟半夜三更把人叫来做苦力挺不好意思的。韩韶军疑惑着周夷星那句“姜辰说你没空”,喝个酒有必要避着自己说谎吗?太久?离上次聚会也不过几天而已吧?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开车来的,我都让侍应生叫代驾了,几个没开车的我送回去,姜辰就拜托你了。”周夷星道。韩韶军担心道:“你也别逞强了,叫别人开吧。”“我会安排好的,没事。”韩韶军上前搀扶姜辰,姜辰醉得都快没意识了,稀里糊涂地抱着个衣着性感的女人不肯放手,一个劲地亲女人的脖子。女人被他亲得咯咯直笑,嗲声嗲气道:“姜少,你弄得人家好痒。快松手,人家要走了。”韩韶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赶人,姜辰扑到女人身上,抱住她的腰,亲吻她的红唇:“今晚跟我走!”女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明着要推开姜辰,实际上在他胸口挑逗。韩韶军的火噌噌往上冒,一把将姜辰揪起来,差点就把巴掌扇上去,但最后还是忍住:“清醒点!回去了!”姜辰摇摇晃晃,眯着眼睛看了韩韶军好一会儿:“咦,韶军你怎么来了?”“还认得我?真不容易。”“让我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姜辰醉醺醺地就把手伸到了他脸上。韩韶军连忙躲开,架着姜辰就走。“哎,等一下。”姜辰还拧着身子要拉那女人,“跟我走,不会亏待你的。”韩韶军不管不顾地把人拖走:“还没玩儿够呢?今天喝得够尽兴了吧?”姜辰胡乱挥舞手臂:“不够不够!”“别乱动!”韩韶军把人塞进副驾驶,费劲地帮他扣上保险带。姜辰软在座椅上,英俊的脸庞因为醉酒一片酡红,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好……好……”“好什么呀?”韩韶军好笑道。“还是女人好,又香又软。”笑容刹那间变得苦涩,韩韶军握着方向盘的手痉挛了一下,心被毫无预兆地割了一刀。他果然是刀一样的男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伤到。可他说得没错,自己更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只是真的有些难受。保险带勒得有点紧,姜辰不适地挣扎,韩韶军靠过去讲保险带松开一些,帮他翻了个身,姜辰舒服地哼哼。“好好睡吧。”韩韶军拨开他落到额前的碎发,轻声道。如果这个时候姜辰睁开眼睛,会发现韩韶军脸上的爱意浓得藏都藏不住。姜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走进名楼,灌下几杯酒,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屋子里,姜辰松了一口气,揉着脸走出房间。韩韶军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睡醒了?都快下午了,想吃什么?”“昨天晚上我怎么回来的?”姜辰的步伐还有点飘。“哪里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还差不多。周夷星给我打电话了,我去接你回来的。”姜辰笑着坐到韩韶军身边,用肩膀蹭了蹭:“韶军,你对我真好!”韩韶军僵着身体朝另一边挪了挪,不想受到伤害,所以不得不将心扉牢牢锁住。姜辰吃早午饭的时候,韩韶军接了个电话,然后走进餐厅。“我爸妈叫我下午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吗?”“那你爸妈不是知道我回来了?你爸妈知道不就等于我爸妈知道了?”“你还真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过你爸妈吗?懒得管你罢了。”韩韶军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去不去?估计要吃晚饭,你一个人在家没饭的哦。”姜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一个人吃晚饭更痛苦:“好吧。”下午韩韶军载姜辰回家,进了家门,韩韶军去停车,姜辰提着孝敬韩父韩母的大包小包先进了屋。“韩叔韩婶,我来看你们了。”姜辰一进门就热情地喊。“姜辰你也来啦,进来坐。”韩母一见他就笑,“你妈妈昨天还跟我抱怨说你偷偷摸摸回来也不回家呢,我跟她说,这么大个人了一定在忙自己的事,叫她别瞎想。” 第31章 韩韶军叹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你还是太天真了。”分析完郑家的利弊,韩韶军思考起自己的利益。郑瑶瑶的提议无疑是利大于弊的,韩家与郑家联手,对于尚未站稳脚跟的自己是大有益处的,需要应付的是郑家人,那几个贪是贪了点,真本事没有多少,他背靠韩家,对付他们不是难事。还有什么呢?韩韶军总觉还漏掉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那你男朋友呢?”郑瑶瑶在国外是有男朋友的,但相隔两地,知道的人不多,又因为她男朋友家境普通,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家里人。“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如果有必要,我会向他解释的,这你可以放心。”“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给我几天时间。”郑瑶瑶抹干眼泪,点了点头:“不论你答不答应,刚才说的事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韩韶军想再安慰她几句,房门疯狂地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心脏都要被震出胸膛。韩韶军和郑瑶瑶被吓了一跳。“韩韶军,吃饭了!”姜辰隔着门大吼。韩韶军连忙将门打开,姜辰的脸跟黑炭一样:“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锁门!”“吃饭了是吗?我们马上下来。”韩韶军听郑瑶瑶还在抽泣,便想关上门,让她缓一下情绪。姜辰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里,硬是不让他关门。“小心!会夹痛!”韩韶军又惊又怒,“把脚缩回去!”“吃饭了!还聊个没完!”姜辰恶狠狠道。“就来了,你先下去!”韩韶军也不肯让步。僵持许久,姜辰的目光锋利到几乎要在韩韶军身上挖出两个洞,韩韶军也表现出少见的强势。这是姜辰从未见过的一面,一想到韩韶军跟自己对着干是为了背后那个女人,他就一肚子怨气。最后,姜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姜辰宽大的肩膀微微收拢,韩韶军竟然感觉他很受伤。是错觉吧?这么个骄傲自我的男人也会受伤?韩韶军心一痛,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姜辰,等等我。”姜辰充耳不闻,甚至还加快了步伐。“你走慢点,楼梯!”韩韶军三步并作两步,“不就是吃饭吗,你发什么火?”“还吃什么!你们两个不是废寝忘食了吗!”韩韶军的语气已经放软,好脾气地笑道:“好了,别生气,我这不是来了吗。”姜辰依旧寒着脸,每踩一步都恨不得把地板跺穿。——三天后韩韶军出席一场私人酒会,令所有人瞠目的是,陪同他出席的是郑瑶瑶。当明艳照人的郑瑶瑶挽着韩韶军的臂膀出现在宴会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们身上。“谢谢。”郑瑶瑶在韩韶军耳边低声道。韩韶军温和地与相熟的人挥手,也低声回道:“不必谢我,我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郑爷爷若是仙逝,你要撑起整个家,否则早晚被人欺到头上。”一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向郑瑶瑶张开双臂:“瑶瑶,你回来了也不到叔叔们家坐坐,我们都可想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郑瑶瑶与中年男人拥抱:“二叔好,我也是刚回来。”这人就是郑瑶瑶的二堂叔郑铭,表面上亲戚叔侄一家亲,暗地里冷箭没少放,在郑爷爷面前也没少挤兑郑父。旁人只看到郑瑶瑶恬静的笑容,韩韶军却感觉到郑瑶瑶抓着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于是韩韶军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露出迷人的微笑:“郑叔说得对,明天我就陪瑶瑶来拜访您。”郑铭上下打量韩韶军,阴森的眼中放着冷光,在韩韶军坦然的注视下,又生出一些胆怯。当郑铭看见与郑瑶瑶同行的是韩家公子时,他是惊讶的,在他的盘算中,只要老头子一死,郑家嫡系就只剩个窝囊的老大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韩韶军。结伴而来并不能证明什么,但韩韶军这句话彻底坐实了两人关系。韩韶军表面看上去不会带给人压迫感,但隐藏在优雅气质之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强势,无形中掌控着一切。只是几秒钟的对视,郑铭已败下阵来,他干笑了一声:“没事儿,年轻人总是很忙的,等你们有空了再说。”郑瑶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虚软地靠在韩韶军身上,一只手捂着胸口:“我真没用,我现在一看到他们就透不过气来。”“你太紧张了,不必怕他们。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韩韶军安慰着郑瑶瑶,并没有发现有两双眼睛正从阳台上看着他们。周夷星吹着口哨:“哈哈,韩韶军这小子被我抓现行了吧!还说跟郑瑶瑶是普通朋友,真是能装!谈恋爱就谈恋爱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揭穿他,看他还怎么解释!”他推开阳台的门,却见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愣着干什么?不去笑话笑话他?多好的乐子啊,错过就没机会了。”姜辰的脸青得发黑,握着酒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周夷星见他脸色不对:“你不舒服?”“没有!”姜辰不耐烦地吼。周夷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韶军他……”“别跟我提他!”“那……我……” 第33章 “不存在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我和她……”“你喜欢她?”连姜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唇止不住颤抖。韩韶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肯定,正在气头上的姜辰铁定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如果否认,凭姜辰的聪明才智必然能猜出他们的真正目的,倒不是担心姜辰会到处乱说破坏计划,只是找人假装男朋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终究是丢人的事,姜辰本就与郑瑶瑶有间隙,他不希望姜辰握有更多攻击郑瑶瑶的武器。“我们今天不了这个事好吗?”韩韶军试图息事宁人。“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她?”但姜辰不肯罢休,执着于这个问题。韩韶军急了:“你纠结这个问题有意思吗?”姜辰的眼眸刹那间黯了,他再一次误会了韩韶军的意思,如同明灯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愤恨与不甘一起涌上心头,姜辰冷哼一声:“这么多年的兄弟,竟不如一个女人。”韩韶军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姜辰怒吼,“你宁可被女人耍,也不要我这个兄弟!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这个女人比我这个兄弟还重要吗?”“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这是两码事。你也早晚要跟人结婚的,凭什么干涉我?”“你要跟她结婚?”姜辰瞪圆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在说你!”“你真喜欢她?要跟她结婚?”姜辰一遍一遍地问,渐渐逼上了绝路。韩韶军被他弄烦了:“我跟谁结婚不用你操心!”“结婚”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姜辰,他的五官慢慢拉伸扭曲,就好像凹凸镜里照出的脸,变得狰狞恐怖。他失控地飞起一脚踹翻地上的矮桌,桌子被踢碎,未完成的千年隼模型散了一地。这是他送他的礼物,是他十年前的心意,如今被他一脚踏碎。他是如此狠绝,愤怒时不顾一切,连自己的东西都能无情地撕碎。韩韶军当即变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姜辰决然转身,抓起玄关处的车钥匙冲了出去,大门合拢发出一声巨响。如同龙卷风肆虐过的现场,韩韶军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仿若被整个世界遗弃。他蹲下身子将碎成两半的矮桌扶起,试图再拼在一起,但已经碎裂的东西无法再恢复原样,手一松,桌子依旧散了架。他试图捡起地上的模型零件,但数以千百计的零件滚得到处都是,他刚捡了几个就觉头晕目眩。可能还是有点晕车的缘故,韩韶军扶着沙发起身,零件落在地上,高高地弹起再次落地,他迈开步子浑然不觉。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韩韶军醒来时天都黑了。他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愤怒的,狂躁的姜辰是烙在他心头的伤,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他想着想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把自己卷缩成一团,埋在被子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为什么姜辰会对自己与郑瑶瑶的事如此愤怒?为什么他会反复质问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要跟她结婚?这种执拗远超过了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在乎。难道他对自己也有异样的渴求?在成长的岁月里,朝夕相处的两人渐渐生出了超越友情的感情?对于彼此的依赖在不经意间增加?莫非他是喜欢自己的?刹那间,韩韶军内心狂喜。他喜欢姜辰,情窦初开起就喜欢他,且从未改变,所以竭尽全力对他好。这份情他从来不求回报,只要姜辰幸福安康,他便心满意足,甚至愿意一辈子在背后守护,直到天荒地老。但他有时候也会苦闷,喜欢男人就罢了,为什么还会喜欢上最好的兄弟呢?他的心还没有锤炼成铜墙铁壁,尤其是看到细心呵护的东西,被人践踏,那窒息的痛无人能体会。难道日复一日的祈求,终于被神明眷顾?仿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看到了一线天光,在无穷无尽的折磨里,看到了挣脱的希望。但这份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又像风中的烛火一样被吹灭,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姜辰怎么会跟自己一样呢?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不缺乏女伴,他喜欢的分明是女人啊!那么,他今天的怒火,又该如何解释呢?韩韶军糊涂了,他已无法在一片混乱中理清状况。姜辰,姜辰,这个名字是挥之不去的魔咒,也是朝思暮想的天籁。现在的姜辰又在哪里呢?脑海中又回想起他今天疯狂飙车的行为,下午的时候他也是怒气冲冲就开着车走了,该不会找地方喝了酒再去飙车吧?一想到这里,韩韶军惊出一身冷汗,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第20章 姜辰走得匆忙连手机都没有带,韩韶军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打电话给周夷星也说没见过人,只能开着车去姜辰常去的酒吧会所挨家挨户寻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找了几家酒吧后,韩韶军驱车前往名楼,金碧辉煌的建筑出现在前方。还差数十米的距离,韩韶军减慢了车速,突然之间一个人从一侧小路里蹿出来,冲到韩韶军车前。韩韶军连忙一个急刹车停住,车前灯照亮了一张年轻的脸庞,他扶着车头,惊恐地瞪着车里的韩韶军。下一刻,又有几个人冲过来,跑得最快的抓住那少年摔在地上,后面的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韩韶军先是一愣,随即恼火地按了几下喇叭。但那群人完全无视,继续肆无忌惮地当街殴打少年人。这条路不宽,被这群人堵着韩韶军绕不过去,本就心烦气躁的他火气更旺。他下了车,冲那些施暴者吼:“别挡路!有事到一边儿去解决!”那少年被打得卷缩成一团,艰难地用双臂护住头部。但当韩韶军开口阻止时,少年就像一只装死的兔子突然活了过来,从人缝中手脚并用逃了出来,爬到韩韶军脚下,揪住他的裤子躲在他身后。韩韶军低头看去,少年求助的目光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韩韶军不想多管闲事,那群人看韩韶军开着豪车,穿得光鲜,不想把事情闹大,凶狠地指着少年:“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少年往韩韶军身后缩了缩,但眼中的愤怒却更胜。施暴者走了,少年人瘫软在地,捂着被打痛的肚子,韩韶军从他手里扯出裤脚上了车。车辆启动,韩韶军从反光镜里发现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暇管别人,韩韶军又开了十来米停在名楼前。他一下车,门童便迎上来:“韩先生晚上好,需要通知里面开包厢吗?” 第35章 出了门,韩韶军直奔名楼。傍晚的名楼刚刚开始热闹,如同绝世美女随着黑夜慢慢苏醒。走进名楼,韩韶军看见了昨天的少年陈卫宁。陈卫宁换了新的制服,用厚厚的粉盖住脸上的淤青,走路还有点别扭,他看到韩韶军恭敬地低下头让到一旁。韩韶军微微颔首,在侍应生的指引下上楼。向他告白,要么修成正果,要么断了痴念,韩韶军怀揣着期待与忐忑推开包厢的门,听到姜辰愉悦的声音。“韶军,你来啦!我等得好辛苦啊!”“我一接完你电话就出门了。”韩韶军拿出手机,“帮你充好电了,下次别再乱丢。”“韶军宝贝你真好!”韩韶军把手机递过去,但目光停留在了姜辰身后。一个样貌出众的女人从沙发上起身,优雅地向韩韶军招手:“好久不见,韩少。”称呼从“韶军”变成了恭敬的“韩少”,但韩韶军只觉一阵恶寒。“好久不见,林朱颜。”第21章 对于林朱颜这些年的事,韩韶军多少也听说过一些,高中毕业后她考了电影学院当了演员,但是做演员这事不仅仅漂亮就行,很多时候靠的是运气,据说她前几年还拍过电视剧演过女二,但没有什么水花,始终在三四线徘徊。韩韶军原以为姜辰与她已经没有联系了,没想到再见是如此的突然。林朱颜给韩韶军倒上酒,又给姜辰斟满,然后笑盈盈地坐在姜辰身边。韩韶军机械地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以后手机可别乱丢了。”姜辰大喇喇地搂着林朱颜的肩膀:“知道啦,你不是刚说过吗?”韩韶军扯了扯嘴角,想要挤一个笑容,但发现连苦笑都是如此艰难。“我好久没有见到韩少了,倒是一直很怀念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日子呢。”林朱颜靠在姜辰身上甜甜地笑。“叫什么韩少,多生分啊!你叫我也叫姜少吗?”姜辰道。“你本来就是大少爷嘛!”林朱颜娇羞地缩进姜辰怀里,姜辰十分享受似得大笑,韩韶军干巴巴地在一旁,如坐针毡。韩韶军待不下去了:“那你继续玩儿,我先走了。”“急什么呀?”姜辰懒洋洋地抬起头。“我还有事,顺路给你手机的。”“给你倒的酒都没喝呢,真不给面子!”桌上满满一杯酒,是林朱颜倒的,韩韶军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我还要开车呢。”韩韶军保持微笑。“有什么关系,叫个人帮你开就是了。”在姜辰眼里这些根本就不是事儿。韩韶军端起酒杯,他总是如此,在姜辰的步步紧逼下步步退让,最终退无可退,他一度怀疑,哪怕面前摆着的是一杯毒药,只要姜辰说喝,他就会喝下去。整整一杯,韩韶军的喉咙似被火烧。“忙你的去吧!”姜辰大手一挥,如同赦免。韩韶军走出包厢。一杯酒对他来说没什么,可韩韶军却觉天旋地转,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仅凭着直觉走出名楼,连撞到了人都没有意识到。门童为他叫了人代驾,他靠在后座上将自己放空,任由冷风拍在他脸上。这是有多可笑?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向暗恋十多年的好友表白,却又看到他搂着女孩子亲亲热热的一幕。那之前让姜辰暴怒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瞒着他有了“女朋友”吗?难道一切暧昧只是自己的臆想吗?原来期待的始终还是一场梦吗?“韩先生,到了。”韩韶军愕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已经在家门口了。他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庞:“是你啊。”“谢谢韩先生。”陈卫宁接过钱,“我正好换班,看到你走路跌跌撞撞的就跟了出来,听到你要人代驾,所以自告奋勇了。”韩韶军揉了揉眉心,礼貌性地冲他笑了笑。陈卫宁将车钥匙交给韩韶军,担心地问:“韩先生,你不舒服吗?需要去医院吗?”“我看上去像生病的样子吗?”韩韶军板起脸,他不希望在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更何况是一个并不太熟,且年纪比自己小的人。陈卫宁敏锐地察觉到韩韶军不悦的情绪,忙低下头:“对不起,韩先生。”不习惯拿姿态压人的韩韶军面对少年还是心软了,又多加了点钱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这里不好打车,可能会需要多走点路,辛苦你了。”“不用了,韩先生,你给的已经很多了。”“拿着。”韩韶军不容置喙地把钱塞给他。进了家门,打开客厅的灯,韩韶军才意识到还没有吃晚饭,饥肠辘辘地回到家连一点能果腹的东西都没有。昨夜撒了一地的模型零件还原封不动地散落,断裂的宇宙飞船就像是被击溃的残骸,凄凉地躺在地毯上。韩韶军干脆将断成两半的桌子扔到院子里,把损坏的宇宙飞船堆在沙发中间,将零件扫到一起,耐心地归类,再重新黏合。仿佛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当姜辰与女孩子玩得痛快时,他就会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眠不休地拼模型,于是一个又一个成品诞生。姜辰是一个出色的球手,他始终牢牢掌控着节奏,或给点甜头,或给点脸色,又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去,就像他随意打过来一个球,逼得自己疲于奔命,而自己又是如此执着,无穷无止地追逐那小小的球,哪怕希望渺茫,哪怕精疲力竭,都要拼命接住,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想要挣脱但无处可逃,期盼着闸刀落单,却又永远无法等到那一天。即使林朱颜也会有别人,总之不会是他。除了把自己埋在模型的世界里,别无他法,十年前他是如此,十年后他已长大,能肩负重任独当一面,但面对姜辰,他依然是个深陷在暗恋中不知所措的男孩儿。 第37章 韩韶军无奈,只能向他走了几步。韩韶军虽然喜静,业余时间大多花在模型上,但也十分注重身体锻炼,宽肩窄臀,骨肉匀停。他四肢不及姜辰舒展,但有个极养眼的腰,从胸部开始向内削,恰到好处的腹肌均匀地码在腰上,两条马甲线一直延伸到泳裤中,后腰脊椎两侧微微朝里凹陷,引人无限遐想。姜辰凝目片刻,低头喝了一大口酒,灌入腹中的酒液非但不能浇灭心中的火苗,反而愈烧愈旺。喉结滚了滚,姜辰急于想要抓点什么东西来缓解胸中灼热。“哎呀,你抓得人家好痛!”林朱颜娇嗔。姜辰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捏住了她的肩膀。林朱颜现在自然是对姜辰百依百顺,可姜辰虽然怀中软玉温香,只觉索然无味,眼神不住地朝韩韶军瞟。韩韶军听到他们打情骂俏,恨不能立刻走人,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别扭地看着别处。“哎!”姜辰伸出长腿在水里踢了韩韶军一脚。韩韶军一个哆嗦:“干什么?”半裸的姜辰让韩韶军处于全身戒备状态,又是这么一个湿热的,坦诚相对的环境,他不得不绷紧大腿臀部的肌肉,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出丑。姜辰这一脚差点让他破功。姜辰虽然觉得他反应古怪,但也没有多想:“你那朋友人不错,以后多叫他出来玩儿。”韩韶军刚想答应,林朱颜也靠了过来:“还有我一起啊。”墨洗般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在这风轻云淡的月夜下,韩韶军把自己的身体浸没在水里。不得不说韩韶军是觉得很败兴的,如果没有林朱颜这将会是多么美妙的夜晚,他和姜辰,两个人,泡着温泉,喝着小酒,天南地北地闲聊,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默契,哪怕只是朋友,哪怕这辈子仅止于此,韩韶军也心满意足。只可惜理想就像天上的繁星,看似触手可得,实际上遥不可及。湿漉漉的手撩了把额发,一滴水珠沿着他的面颊流淌。姜辰借着喝酒的动作窥视韩韶军,看见他额角有一道伤疤,那条伤疤又淡又细很难察觉,要不是灯光角度的关系,根本就发现不了,但在姜辰眼中这条半个指节长的伤疤尤为刺眼,因为这是十年前韩韶军为他受伤的证明。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连细节都快记不清了,可他清楚地记得在一片混乱中,韩韶军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回头,看见一滴鲜血从他额角流淌,那画面仿佛还是昨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辰的手已伸到了韩韶军脸上,指尖抹去的是温热的泉水,掌心中是韩韶军惊诧的表情。姜辰缩回手用力地咳了一声:“水要滴到你眼睛里去了。”如此拙劣的借口恐怕也只有姜辰这样自大的人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韩韶军抹了把脸,从水里站起来,水珠四散飞溅:“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你们慢慢玩。”他说着便上了岸,披上浴袍,匆匆离开。他不能再待在池子里了,温热的水流,滚烫的眼神,快要将他逼疯,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回到房间,韩韶军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身体不可抑制地有了反应,感觉下身有一根筋在跳动,脑子里都是姜辰赤裸的身体。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身体的躁乱,呼吸渐渐平缓。昏昏欲睡的时候,韩韶军听到了敲门声,打开房门,看见了姜辰。姜辰穿着浴袍,一只手撑在门框上,身上还散发着热力和酒气,好像刚刚从温泉池里出来。“你……”韩韶军还有点不太清醒,下意识地要关门。姜辰抵住房门,肩膀一顶,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就挤进了屋:“还想把我关外面呢。”韩韶军按着太阳穴:“睡糊涂了。”姜辰大摇大摆地进屋,直接躺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韩韶军发着愣:“跑我这儿干什么,认错门了吧?”“我还会认错你的门?”姜辰从床头柜上的小果盘上挑出个头饱满的蓝莓,丢到嘴里,因为探出身的关系,浴袍的前襟敞开着,裸露出大半个胸膛。韩韶军避开视线,不明白姜辰来他房间是想干什么。姜辰却拿古怪的眼神瞟韩韶军:“你不是要睡觉吗?继续睡啊。”可能是真的有点困,也可能是带着点“我看你还能怎么作”的赌气情绪,韩韶军绕到另一边。后背刚刚碰到床,姜辰突然转身,捏着他的肩膀按到床上,下一秒,姜辰已钻进他被子。床很大,但姜辰却紧紧挤在韩韶军身边,就像火炉一样熨烫着韩韶军的身体,昏暗的灯光下,姜辰的脸庞像雕刻家刀下的艺术品。本就蠢蠢欲动的韩韶军哪能受得了,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姜辰你干什么?”姜辰伸出铁臂将他禁锢住,力气大得惊人,但语气却柔软得像棉花:“你真的要跟那个女人结婚?”那日争执不休的问题,再次被提起,淡淡的酒气将韩韶军笼罩,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姜辰,你是不是喝醉了?”姜辰又把韩韶军勒紧了一些:“你是不是觉得我碍着你结婚了?”刹那间,韩韶军像被一拳击中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姜辰见久久得不到韩韶军的回应,脑袋凑到韩韶军的脖子上,深深一嗅:“好香啊。”不等韩韶军有所反应,姜辰一个翻转,半个身体压到了他身上。晕眩感袭来,韩韶军慌道:“你干什么?下去!”姜辰强势地锁住他的双手,鼻子顶着他的脖子,还一个劲地在他身上磨蹭。长年禁欲的韩韶军哪能受得了这种挑逗,身体立刻做出本能的反应,某个地方开始发热发硬。“姜辰!别闹!”姜辰不理他,倔强地用胯部顶着,那炽热的东西就卡在腿间,他轻轻摆动腰腹,任由那器具不断膨胀,说话的声音沙哑低沉:“韶军,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次吗?”怎么可能忘记?偷食禁果的青涩少年,青春期的躁动,就像在茫茫白雪上抹出一片桃色,一点点旖旎,一点点勾魂,虽然在百年人生中不过瞬间,但足以回味一生。韩韶军的脸涨得通红:“什么意思?”姜辰把脸埋在他颈间,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香:“我也不知道,刚才在池子里我就突然想起了那天。其实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你身上很香,皮肤很滑,一开始你的身体很冷,后来……很热……”韩韶军感觉到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胯下,大腿的肌肉无法自控地颤抖。“你又硬了,我记得那天你也是……”姜辰挑开被子朝里面望了一眼,光芒融入他漆黑的眼眸中,亮得就像黑丝绒上的钻石。韩韶军喘着气,慌张看入姜辰眼底,要害在这人的掌握中,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第39章 原来是个借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故事,韩韶军算是听明白了。但是,郑铭放高利贷还把人逼死了?他郑家的子孙再无能怎么会去赚这种不体面的钱?韩韶军又疑惑了,视线从郑铭身上移到另外一个身上。坐在郑铭身边的人约三十多岁,身材健硕,其貌不扬,韩韶军并不认识,莫非陈卫宁口中的仇人其实是他?韩韶军计上心头,把手机放回到陈卫宁面前:“你想赚钱是吗?”陈卫宁很聪明,立刻明白韩韶军对这两个人的会面感兴趣,他抹了一把眼角,挺起胸膛:“是的!”眼前的少年装得再老成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稚气,韩韶军忍俊不禁:“那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知道!如果他们两个再见面,我马上通知你!”“很好。”韩韶军点头。——韩韶军对于烹饪属于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学习。他特意挑了个周末,去大卖场逛了一圈买了一堆菜回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郑瑶瑶接到了家里。“今天要麻烦你了。”韩韶军把人领进厨房。郑瑶瑶哭笑不得地望着从来没用过的厨房和堆满食材的料理台:“你真的要学烹饪?”“当然了,我是很认真的!”韩韶军将衣袖卷到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臂肌肉,以表自己的诚意,“你看这些菜都是按照你给我的清单买的!”巧的是郑瑶瑶的烹饪水平很高,中餐西餐融会贯通,国外读书时经常会做一桌菜招待朋友,完全不亚于一般大厨,所以韩韶军就把她请到了家里教学。韩韶军选了几个容易上手的菜式,在郑瑶瑶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鼓捣了一下午,还真烧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菜。厨房的热气将韩韶军蒸出一脸薄汗,郑瑶瑶靠在料理台上,望着韩韶军专注翻炒的模样,心生感慨:“韶军,你不是最讨厌闻油烟味的吗,为什么突然想学烧菜了?”“随便学学,这里附近的餐厅我都吃遍了,有点腻味,还不如自给自足。”“撒谎,你雇个厨子来烧给你吃不就好了。”郑瑶瑶揭穿他。“就是想学而已。”韩韶军掩饰性地冲她一笑。在淡青色的烟中,韩韶军的笑容宁静平和,好像游历人间的谪仙,沾了世间的人气,用木瓢舀起清澈的泉水,泼出岁月静好。那一刻郑瑶瑶动容:“韶军,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吧?”也幸亏是知情的郑瑶瑶,韩韶军无需过多隐瞒:“一直有。”“怪不得!好羡慕那个人,能劳动你大驾进厨房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真没什么好羡慕的。”韩韶军苦笑:“等你家里的麻烦解决了,再好好跟你爸妈说你男朋友的事,到时候让人羡慕的就是你了。”“我也希望能快些解决。”郑瑶瑶叹道。韩韶军正色:“我有办法,就看你能不能狠下心。”郑瑶瑶有点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垂着头眉头微蹙:“我帮你把菜端出去。”网已经撒下,韩韶军不着急,专心对付锅里的菜。郑瑶瑶走出厨房,听到了门铃声。大门打开,姜辰看到了郑瑶瑶,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嘴里美滋滋地嚼着,身上挂着围裙,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谁啊?”韩韶军问。于是姜辰又看见韩韶军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厨房,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样。第24章 “你怎么来了?”韩韶军傻眼,完全没料到多日不见的姜辰会突然回来。姜辰面色铁青,在听到韩韶军这句话后更加怒火中烧:“我不能来吗?”恶狠狠的语气吓得郑瑶瑶差点把盘子扔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姜辰会发那么大火:“姜、姜辰,好啊。”但是姜辰一点儿都不好,他几次想转身就走,可又不甘心,凭什么留他们两个亲亲热热过着居家生活?凭什么!他用力把门一推,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蛮横地把僵硬的气氛劈开。餐桌上摆着热菜碗筷,好像快要开饭的样子,姜辰强忍住把桌子掀翻的冲动,熟门熟路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先喝了一大半,然后再把酒杯倒满。郑瑶瑶还一头雾水,压低了声音:“谁惹他生气了?”韩韶军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把酒当水灌的姜辰。郑瑶瑶只觉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格格不入,脱下围裙塞到韩韶军手里:“我先走了。”“实在是抱歉。”韩韶军愧疚道,“特意把你叫来,结果闹成这样,我应该送你回去的,太过意不去了。”“说什么呢,这点小事,你去招待他吧,别管我了。我回去再发几个菜谱给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太谢谢你了。”“瞎客气什么!”“你等一下,我帮你拿外套。”姜辰就看见两人在边上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气得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郑瑶瑶被他吼得心惊肉跳,把外套紧紧抱在怀里:“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姜辰就是那个风暴眼。“别走啊,我刚来你就走,不给我面子?” 第41章 “我就说呢,怪不得。”郑瑶瑶嘟囔着,“你不用道歉,一开始就是我强人所难了,而且这段时间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你家里的事我会继续帮忙,希望能为你减轻一点负担。”“谢谢!”郑瑶瑶衷心感谢,忍不住又感叹道,“好羡慕姜辰,被你爱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快别这么说。”“真的!真的真的!”郑瑶瑶信誓旦旦,“就是我总觉得姜辰他……”“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得找他去了。”第25章 韩韶军发现自己总是在追寻,跟在姜辰身后,追逐着他的痕迹,一不留神他就跑得没影了,然后再拼命的寻找,周而复始。站在寒风里拨了个电话,没有人接,韩韶军环顾四周发现姜辰的车还停在门口。他没有走!韩韶军暗自庆幸。花园里夜风吹动树叶,复古的路灯沿着道路延伸向远方,如同串起的珍珠悬挂在半空,一抹光照亮白色的长椅,姜辰弓着背坐在长椅上,就像一尊静止的雕像。柔和的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俊挺的鼻梁,他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半握着,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凸起,碎发垂在额前,闷闷不乐地低着头。韩韶军在姜辰面前太容易心软了,看到他流露出一点点忧伤,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韩韶军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蹲下,很想握住他的双手,但还是忍住了。“回去吧,外面怪冷的。”姜辰哼了一声:“不怕我搅了你们的二人世界?”韩韶军苦笑:“我跟郑瑶瑶是假的。”“什么意思?”“你也知道郑家近况的,郑瑶瑶她一个人扛不住,所以就找我帮忙,假装男女朋友。郑瑶瑶她有男朋友,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真的?”姜辰的眼中有了亮光。“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人的?”“你傻不傻呀,去搅合在里面?就你是烂好人!”姜辰的语气还是恶狠狠的,但僵硬的表情已松动。“不要告诉别人好吗,郑家到了关键时刻。”听他替郑瑶瑶着想,姜辰又有点不爽:“我像长舌头的人吗?”韩韶军低头一笑,他蹲得脚有点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前面你说的一句话,我还没有回答你,你再说一遍。”听到姜辰轻微的抽气声,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再度僵硬,虽然韩韶军说得很含糊,但两人都很清楚指的是什么。姜辰骄傲地挑着下巴嘴硬道:“哪句话?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韩韶军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逼了一步:“就是你出门时说得最后一句话。”先前是一时冲动,扔出了压在心底已久的话,如今再要在这祥和的气氛下说出来,实在是又为难又尴尬。但要姜辰找借口说不记得了,也是千难万难。谁也不知道,在韩韶军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已跳得失速。当秘密已摆在台面上,韩韶军不想再逃避,掩耳盗铃终究不是正途。今夜,他有话说,且必须要说。姜辰也是心乱如麻,他甚至不知道当时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吼出这句话的,吼出来后又期望得到怎样的回复?“姜辰。”韩韶军鼓起勇气,手掌轻轻盖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是恰到好处的干燥温暖。一开始是虚握着,就像一只小兽小心翼翼地接近一个陌生但极具诱惑力的事物,如果有一点点反抗,就会立刻缩回洞穴。姜辰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韩韶军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慢慢地加大力量,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姜辰,再说一遍,好吗?”如同受到蛊惑,姜辰无法自控般开口:“我以为……你喜欢我……”“没错。”韩韶军用近乎虔诚的语气道,“我喜欢你。”姜辰像被烫到了似的颤抖着,他想要收回手但被韩韶军按住。一层纸捅破,把最隐秘的心事挖出来放在面前,这是必然的抗拒,韩韶军发誓,如果姜辰再强硬一点点,他就立刻放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再也不奢求什么。姜辰经过最初的抗拒后,很快平静下来,或者说因为他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意外,既没有答应什么,也没有否定什么。但是,然后呢?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颗石子坠入湖中,经过最初的涟漪,沉入了湖底。韩韶军期待,哪怕能从姜辰身上捕捉到一丁点儿信息也是好的,只要姜辰伸出一根枝条,他愿意奋不顾身地爬到树梢。云散开,月亮静卧在云端,在银色的月光下,夜晚的花园格外静好,偶尔有一两只飞虫,奋不顾身地扑向路灯的莹莹亮光。韩韶军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等到。他以为自己会失望,但是并没有,也许今夜他只是想勇敢一回,把多年的心思说出来,至于回应他没有奢望,他不想勉强姜辰做任何事,也许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回去吧。”韩韶军握住姜辰的手,姜辰被他轻轻一拉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静,姜辰就这么被他牵回了家,以前所未有顺从的姿态。深夜,韩韶军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目直勾勾地对着窗外的月亮,脑海里全都是与姜辰争论的画面。他有些疲惫,也有些释然,他已经把所有的底牌都掀开了,却对姜辰手中的牌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放下武器浑身赤裸的人,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护自己,对于将会面临的局面他全无把握。房门被拧开,韩韶军背对着门口,听到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床的另一半倾斜了一下,姜辰躺在了他身边,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你睡了吗?”姜辰的声音清醒得好像根本就没有睡过。“没有。”韩韶军道。“我就知道。”姜辰顿了顿道,“你转过来。”韩韶军没有动,还是维持背对他的姿势,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的半个月亮上。 第43章 嘴里把“名楼”称为那种地方,一听韩韶军在那里就不高兴,其实自己三天两头跑,姜辰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韩韶军心情好,不跟他争辩:“公事,现在办完了。”“你等着,我来找你。”不等韩韶军回答,姜辰已挂掉了电话。韩韶军又点了一瓶姜辰喜欢喝的酒,慢悠悠地喝着。姜辰很快就到了,旋风似的刮进包厢,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韩韶军一看就知道他在发脾气,给他倒了杯酒:“跟谁生气呢?”“我爸妈。”姜辰灌了一大口,“我刚从家里出来,他们又催我回学校!奇了怪了,他们这是嫌我碍眼还是怎么的?我多待几天怎么了,就急着赶我走!”“你离校时间是长了点。”“我去年在夏威夷玩儿了一个多月他们也没说我什么,不知道这会儿在闹什么。”“那你就听他们的话回去吧。”姜辰冲韩韶军瞪眼:“你也不想看到我是吧!”韩韶军没有搭话,翻着包厢里的菜单:“饿吗,想吃点什么?”“再说了。”姜辰望着韩韶军,盯着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我还打算把上次那个导演再约出来吃顿饭,看看能不能给林朱颜那个角色加点戏什么的。”韩韶军似乎在很认真地看菜单,一个页面看了好几分钟,最后合上菜单什么都没有点:“还是让他们拿点水果来吧。”姜辰拧了下眉头,黑着脸埋头喝酒。“少喝点,别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做饭给我吃?”姜辰话题转得极快,“你都拖了好几天了,就明天吧!”韩韶军哭笑不得,这几天姜辰天天缠着他做饭,说那天没吃上亏大发了要补偿怎么怎么的,但韩韶军是个新手,弄一桌菜得准备大半天,他不是闲人凑个整天的休息日不容易,又不想随随便便应付,于是就耽搁下来了。“明天我得回我爸妈那儿吃饭。”姜辰蔫儿了,闷闷不乐地抱怨:“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快要走了!”虽然韩韶军会帮腔说是该回学校了,但实际上他希望姜辰能多留一天是一天,他们的关系仍然处于奇怪的状态,既恢复不了好兄弟的状态,也远远不是情侣,一旦姜辰离开,联系难免减少,他们之间又会变得扑朔迷离。韩韶军已经等了二十年,他不怕继续等下去,只是有点儿害怕,就好像握住了一把雪,看上去是捏住了,也许下一秒就会化得无影无踪。“我保证会赶在你回校前,好吗?”韩韶军郑重其事。姜辰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侍应生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在包厢门要合拢的刹那,韩韶军听到叫声。只是非常短促的一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韩韶军听出是陈卫宁的声音。韩韶军放下水果,走出包厢。“你干吗去?”姜辰跟了上来。出了门,韩韶军果然看见陈卫宁被人揪着头发按在墙壁上,那人手很黑,把陈卫宁扯得头皮凸起一块,陈卫宁疼得五官扭曲,反手去打那人,脚胡乱踢踹,蹬到了那人裤子上。“妈的,给脸不要脸!”那人一脚踩向陈卫宁腘窝,陈卫宁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但是头又被他拽住,艰难地向后仰起。“住手!”韩韶军喝道。陈卫宁也看到了韩韶军,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来,瞪着一双阴鸷的三角眼,冤家路窄是孙翰。“哟,韩少爷也来玩儿呢。”孙翰阴阳怪气地说。韩韶军不想和他多说:“把人放开。”孙翰明显喝多了酒,见是韩韶军,愈发来劲,挑衅地抬起下巴,抓着陈卫宁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一下,陈卫宁疼得眼睛都红了,但是没吭声强忍着。“干吗呢?”姜辰走了过来,一见这架势就明白了,虽然觉得孙翰神经病,但也觉韩韶军多管闲事,他拉了韩韶军一把:“干吗呢,理他做什么?”韩韶军直面孙翰的挑衅:“欺负一个小孩儿,可真有本事。”孙翰阴恻恻地笑:“我叫他陪我喝杯酒,你管得着吗?”名楼陪客的男女都有,孙翰玩儿的是荤素不忌。陈卫宁是名楼的侍应生不是陪客人的,更何况这事讲究你情我愿的,霸王硬上弓就没意思了,而陈卫宁显然是不愿意的。“他不想喝,你看不出来吗?”酒意上头,孙翰的眼珠子瞪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他妈再说一遍!”孙翰的注意力一转移,陈卫宁就机灵地从他手里逃了出来,韩韶军一招手,陈卫宁就钻到了他身后。“我那包厢需要人,你有意见吗?”韩韶军语气强硬。孙翰的反应有点迟钝,等意识到看上的人被抢走了后,撸起袖子就要打人。姜辰看陈卫宁眉清目秀的,韩韶军护他护得紧明显是认识的,正不爽着,孙翰冲了过来,姜辰挡在韩韶军身前,指着孙翰的鼻子:“怎么着,还想动手啊!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眼看着就要打起来,领班带着人到了。名楼能在这地界立足,自然有其深厚的背景,不是随便什么人轻易能在这里闹事的。但醉酒的孙翰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在推搡中,一个阴沉的男人拉住了孙翰。在孙翰殴打陈卫宁时,这个男人就站在孙翰身边,在他们起争执时,男人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观,韩韶军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在孙翰的骂骂咧咧声中,韩韶军把陈卫宁带回了包厢。“谢谢你,韩先生。”陈卫宁轻声道。韩韶军用手背碰了碰他被打肿的脸:“经常遇到这种事?”陈卫宁比韩韶军矮一些,他微微抬起头,有种仰慕的姿态:“还好。” 第45章 韩韶军在一旁只有羡慕的分,感觉手指有一点疼了。吃过晚饭,韩韶军载姜辰回家。姜辰烦躁地抱着双臂,手指不停地敲击,一句话不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韩韶军的余光时不时瞟过去,姜辰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牵动他的心跳,气氛压抑着,有种令人焦灼的沉寂。最终还是韩韶军先打破沉静:“在想什么?”“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在想什么!”姜辰早就在等韩韶军开口了。“我怎么了?”韩韶军淡然。“你是不是打算跟你爸妈说你喜欢男人?还拖着我去?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要是你爸妈接受了,你是不是直接把我供出去?”韩韶军瞥了他一眼,用极淡的口吻道:“是啊。”姜辰愣了一下,随后大怒:“韩韶军,你疯了吗!莫名其妙把我拖上船,你想害死我是吧?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韩韶军眸光黯然:“我是不会害你的。”“你叫我吃这顿饭就是在害我!”“我要出柜跟你有什么关系?”“当然没关系!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韩韶军猛地刹车,两人惯性向前一冲,再被保险带拉回来。韩韶军目视前方,眼睛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空气突然安静,姜辰望着他的侧脸,心刹那间就慌了。话一说出口,姜辰就后悔了,要说点什么挽回,但喉咙口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韶军,我……”韩韶军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凉得像月光,寒得像冰雪,姜辰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嘴角慢慢上扬,韩韶军微笑:“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真跟爸妈说呢?出柜这种事当然是能瞒就瞒,等实在拖不下去再说。瞧你,紧张得脸都白了。”姜辰的气息哽在喉咙口,分不清韩韶军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焦躁的情绪非但没有纾解,反而愈积愈多,姜辰蹙着眉头:“韩韶军,你耍我耍上瘾了是吧?”前方红灯读完秒跳转绿灯,车辆再次开动。韩韶军疲倦似的摇头:“我从来没有耍过你。”姜辰不耐烦:“总之你以后不要乱说话!”一个撒娇耍赖吵着要自己跟他去国外的姜辰,一个是一身戾气呵斥自己不要乱说话的姜辰,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又截然不同?韩韶军像被两股力量拉扯,快要被撕成两半,心口阵阵钝痛。“你害怕?”韩韶军问。“我怕什么!”姜辰大叫,却显得他更加心虚。“我不会害你的,永远不会。”韩韶军的笑容淡且苦涩,他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刻在人心上。他很想对姜辰说:没错,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来喜欢我,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如果我对你造成了困扰,那很抱歉。但是韩韶军又不想说,总觉得一旦把这话说出口,就好像颁了张免死铁券,持有此券者会肆无忌惮,于是那渺小的渴望会更加虚无。内心就是如此矛盾,他努力想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却发现不论怎么选都是错。无论如何,有一句话是真心的:我不会害你。但这句话对姜辰来说异常刺耳,甚至是一种嘲笑和讽刺,他沉着脸低喝:“停车!”右侧的车道不断有车辆行驶,韩韶军一时无法变道。“停车!听到没有,停车!”姜辰暴躁地拍着车门。韩韶军连忙靠边:“怎么了?”姜辰推开车门:“回家!”“你不跟我回去了?车都开出那么远了。”韩韶军拉住他。“我说我要回家!你是听不懂吗!”姜辰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开,钻出了汽车。韩韶军下车追了几步:“姜辰!”姜辰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明天我做饭,我等你来。”话语中带着祈求的意味,韩韶军不知道该如何将他留住,只能被动地等待,放上一点点诱惑,希望能换来他的青睐。突然之间,韩韶军发现自己是如此卑微,企图用这种放不上台面的伎俩来追求姜辰。再下去,都快瞧不起自己了……姜辰是渴望的,难道不是吗?否则怎么会天天缠着要吃自己做的东西?既然如此,他应该会来吧。姜辰什么都没有说,朝路的另一边走去,韩韶军站在街头,任车流从身边经过。繁华的夜,在此刻变得光怪陆离。第28章 次日一大早,韩韶军便去市场采购了一番,回到家后就泡在厨房里,开始一天的忙碌。菜谱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不能太难,因为他是个初学者,也不能太复杂,免得烹制时手忙脚乱,但是太简单也不行,会让人觉得缺乏心意,姜辰的喜好很重要,他喜欢吃鱼和牛肉,蔬菜要选最嫩的在炒锅里翻炒不能太油,点心要甜糯的,最后摆在盘里也有讲究,适当的装饰不可缺少,味道已经不能和熟手比了,至少样子不能太难看。虽然韩韶军不会烧菜,但是对姜辰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至少每次去餐厅,他都能很轻松地选出姜辰爱吃的菜。他弓着腰埋着头,仔细地将黄瓜切片,认为把黄瓜切得厚薄均匀比黏合一个微型零件难多了。他是不习惯做这种事的,又因为紧张,肌肉过于紧绷,累得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一整天,韩韶军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几个冷菜已摆在料理台上,食材处理完毕随时能下锅。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锅子里水发出咝咝的水汽声,太阳已经偏西,金橙色的光透过玻璃,将半边厨房染成红色。从窗户刚好能看见半个前院,安安静静没有来往的车辆。韩韶军第一次觉得这个别墅小区的间隔太大了,以至于望出去都看不到人影,门前的木芙蓉在夕阳下变了色,花期将过,花瓣的边缘焦黄卷曲,透着些冷清衰败的意味。姜辰会来吗? 第47章 姜辰一个箭步冲到垃圾桶前,垃圾桶满得快要装不下,有做好的冷菜和切好的牛肉,现在都被糊在一起,失去了原本的新鲜诱人。怒火在心头炸开,姜辰揪起韩韶军的衣领将他压在料理台上:“韩韶军,你什么意思?”韩韶军柔和的脸庞变得冷硬,一胳膊肘撞开姜辰:“姜辰,你是什么意思?!”姜辰没想到他使那么大劲,被他撞得后退几步,胸口隐隐作痛。“你叫我来,我这不是来了吗!”他扬着下巴,一如既往地骄傲,但底气有那么点不足。韩韶军冷冷地注视着姜辰,一字一句道:“姜辰,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第29章 “我怎么了?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最多是晚了一点,你发什么火?”姜辰理直气壮地吼。“那客厅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本来就在一起喝酒嘛,我怎么好一个人走?反正你都做了晚饭,一起吃怎么了!难道大家不都是朋友吗?”眼前的人如此恶劣,振振有词地宣扬着歪理邪说。他不傻,他不是不明白这顿饭的意义,但他刻意歪曲,甚至颠倒是非黑白,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他人感受。“朋友?这顿饭我是做给朋友吃的吗?你当我是你佣人吗?”“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吗?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姜辰确实有这种本事,专挑人心疼的地方说。“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吗?”韩韶军气极反笑,“姜辰,你摸着良心说话,我为什么今天要花一天的功夫来做这顿饭?我又是为了谁做的这顿饭?”姜辰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他熟练地转移话题:“你都已经烧好了只要端上桌不就可以了?还倒掉干什么?还浪费食物!你为什么要这么计较?你倒掉的不还是你自己的心血!”“你也知道是我的心血?”韩韶军的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我愿意扔掉是我的事,你管不着!”“这回可是你不讲道理!”姜辰倒打一耙。韩韶军沉下了脸,他不想再对姜辰发火,因为气得是自己的身体,嘶哑的是自己的嗓音。真的值得吗?他第一次问自己。“好,你要讲道理我跟你讲道理。”韩韶军握住拳头,让双手不至于因为气愤而颤抖,减缓语速,使声音不至于因为委屈而变调,他极力控制住情绪,使自己不至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态,“姜辰,这顿饭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不赖你。你愿意接受,我会很高兴,你若是不愿意接受,你可以直接拒绝我,或者干脆不要出现。我也是要脸的,我不会死缠着你,你大可不必有顾虑,但是你不能带着一群人来羞辱我!”“我怎么羞辱你了!”姜辰似乎比韩韶军还要委屈,“你要我来,我来了!你还当着我的面把菜倒掉!是谁羞辱谁啊?”韩韶军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求你?你姜大少爷万千宠爱,万众瞩目,我得可怜兮兮得跪在你脚下,求得你的一点点关注,求你赏脸来吃一顿我做的饭?”姜辰气得胸口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求我什么了?是我求你才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才愿意做一次给我吃!现在你还倒了!倒了!”“我欠你的是吗?”姜辰被韩韶军骂得好半天没说出话,他认为自己是非常在理的,韩韶军分明是在没事找事。“我还没吃晚饭!”在姜辰看来,韩韶军只要把菜端出去,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偏偏韩韶军故意要对着干。韩韶军看了下表,冷漠地挥了挥手:“外卖应该快送来了,你到客厅里去等吧。”“我不要吃外卖!我不要吃什么烧烤!”姜辰吼道,“我今天来是吃你烧的菜的!”韩韶军心很累,这一天过得比一整年都还疲倦:“我都倒了,你自便吧。”“你什么意思,韩韶军!你是要我翻垃圾桶吗?我还没贱到这份上!”“你高贵得很!”“好好说话不行吗?冷嘲热讽的很有意思吗!”争吵已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只剩下情绪的宣泄,愤怒冲昏了头脑,肆无忌惮地彼此伤害。周夷星忽然闯了进来:“韶军,什么时候能吃饭?”两人的争执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怒视莽撞的周夷星。周夷星一进厨房,就发现两人气氛不对,针尖对麦芒的好像随时会扑在一起撕咬:“你们在厨房里干什么?出来一起喝酒。”姜辰正火冒三丈,进来个人正好撒气。“有你什么事?出去!”他吼道。周夷星不管怎么说也是被人呵护宠爱大的,就算对姜辰他们客气几分,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哪里被人这么吼过,再加上喝了点酒缘故,情绪容易激动:“吼什么?发什么神经啊!”“我吼你怎么了?我让你出去听不懂吗?”姜辰的火气爆发了,如果说在韩韶军面前多少还会克制一些,那面对别人他已是完全的火药桶。韩韶军比他先一步冷静下来,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毕竟他是主人不能不给客人面子,毕竟这是他和姜辰的矛盾,不应该把别人牵扯进来,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姜辰得罪朋友……事到如今,他还在为姜辰考虑,几乎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在理智劝说自己不要管姜辰之前,身体已先一步行动。“真没事,我们在讨论吃什么。吃的马上就送来了,我再催催,你先到外面去吧。”韩韶军和气地把周夷星往外带。没想到姜辰更加窝火,他韩韶军对自己发火怒骂,对别人和颜悦色的,凭什么!怎么可以?!姜辰一把推开韩韶军,抓着周夷星的胳膊:“出去!”客厅里还在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谁拿出一个音响,放着吵杂的音乐。“出去!都给我出去!”姜辰就像一只愤怒的雄狮,在领地上嘶吼示威。他的声音盖过了吵闹声,一瞬间一群人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望着暴怒的姜辰,没有动弹,唯有刺耳的音乐还在继续。姜辰抓起音响砸在低上,咣当一声摔成粉碎,众人瞠目结舌。韩韶军忍无可忍,但是又知道现在的姜辰就像喷发的火山,谁冲上去谁变成黑炭,于是只能在一旁仰天长叹。“还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姜辰揪起沙发上的人往外推。一群人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地跑出去,他们都不敢惹姜辰,就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呼啦啦涌出去。 第49章 第二天早晨,韩韶军下楼看见姜辰已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看报纸,悠然自得的样子。韩韶军没有理他,经过餐桌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牛奶。一股甜甜的奶香飘来,韩韶军疑惑地寻着香味而去,看见炉子上热着香浓的燕麦牛奶粥,边上的平底锅里有个冒着热气的煎蛋,再边上的碟子里放着一块厚厚的吐司。那一刻,韩韶军有种被电到的感觉。姜辰在外面探头探脑,当他看见韩韶军愣在原地时,立刻扭头,咳了一声,用一种十分刻意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那什么……咳咳!我做早饭的时候做多了,你就吃掉吧。不能浪费粮食!”和煦的阳光照进屋子,大理石桌面铺上一层金黄,蛋香与奶香混合在一起,在这个暖意融融的早晨,显得格外诱人。等韩韶军回神时,他发现自己已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他拼命将唇角向下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收回笑容。这家伙,真是……从不知道姜大少爷会进厨房,他曾号称会做番茄炒蛋,但韩韶军一直以为他在自吹自擂,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虽然看不出手艺如何,至少那半凝固的蛋黄金黄可人。糖,在胸口融化,拉成了细丝,将心脏缠绕。姜辰等得不耐烦了,又伸长脖子往厨房里张望,刚巧看见韩韶军端着盘子出来,他立刻正襟危坐,专心地看起报纸。韩韶军坐在姜辰对面,喝了一勺燕麦粥,咬了一口吐司,不自觉地又想笑,但在姜辰面前极力控制住。姜辰的眼睛从报纸后面斜出来,眼巴巴地看着韩韶军。韩韶军又默不作声地吃着,一抬眼,对上了姜辰幽怨的目光。韩韶军岂会不知道姜辰的心思,又慢悠悠地吃了几口,等姜辰的眼睛快要喷火时,才似随意般开口:“嗯,味道不错。”姜辰满意地咧开嘴笑,但又马上故作深沉,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子的手艺好着呢!不像某些人,家里的老鼠都能饿死!”某些人低头一笑。堵在心口的结有点松,有种拨云见日的开阔,一些不快乐的记忆似乎已在这顿早餐中淡化。他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一点点甜头就能让他忘记忧伤。桌上散着几张姜辰看过的报纸,韩韶军拿起来翻看,一条八卦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照片上的女人戴着墨镜,低垂着头,但韩韶军一眼就认出她是林朱颜,身边的男人不但戴着一副墨镜还戴着口罩,虽然抬着头但完全看不清脸,他身材挺拔,气度不凡,与林朱颜一前一后,行色匆匆。不是姜辰!韩韶军眉头一紧,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来八卦新闻的男主角是一当红小生,记者拍到两人进出酒店,照片拍摄的时间正是几天前。韩韶军瞄了瞄姜辰,后者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中。报纸往前一送,韩韶军用手指点了点。“干吗?”姜辰瞥了一眼,依然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干吗?”韩韶军不知该如何说,总觉得去说林朱颜的八卦会显得自己很没气度,堂堂男子汉中伤一个小女子。“林朱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被拍到了。”韩韶军含糊道。“哦,我早就看到了。”姜辰吃着吐司,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反应。韩韶军疑惑地看了几眼标题,心情十分微妙,他当然希望姜辰不在乎林朱颜,最好这个女人永远都不要出现在眼前,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毕竟她是跟姜辰有过交往的女人,现在给他戴了绿帽子,站在一个好友的角度来说,是十分愤怒的。“你……无所谓?”韩韶军迟疑地问道。“我碰都没有碰过她,她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韩韶军又是怔神,投去怀疑的目光。“不过想想还是有点恶心,所以我已经给你那朋友打过电话,叫他把林朱颜换了。”姜辰把吐司塞入口中,擦了擦手指。韩韶军诧异,第一反应去看手机,发现没有未接来电,如果姜辰反悔撤资,朋友必然会打电话来求助,但是并没有。“他没有求你再考虑考虑?”“为什么还要我考虑?我是金主,我塞进来的配角我再要求换掉,他当然听我的。”韩韶军不明白姜辰是什么路数了:“你没有撤资?”“撤资?”姜辰翻着白眼,“能赚钱啊,我为什么要撤资?”“所以……你是为了赚钱?”姜辰有点不耐烦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赚钱我干吗要掏钱?我又不是印钞厂!”“那么林朱颜?”“那不是顺便嘛。”姜家虽然也有不少产业,但姜辰不像韩韶军规规矩矩地接下家里的公司,他自由散漫得很,从几年前开始自己赚钱。他赚钱就像打游击,东打一枪西开一炮,这边卖个人情拉个关系,那边撒点小钱。偏偏他眼光独到,每次都能抓住机会,日进斗金。这次的拍戏也是,虽然韩韶军前期评估不错,可不想分太多精力,所以一直犹豫着,姜辰一出现,催着赶着再出点钱就拍板定下了。韩韶军终于听懂了姜辰的意思:“难怪呢,所以你当初只要个女配,我看林朱颜还不是很开心。如果你真要捧她,应该直接捧她做主角吧?”“她做主角就赚不了那么多钱了,你当我傻子吗?”韩韶军微微一笑,合上报纸推到一旁,喝了一口燕麦粥,牛奶的柔滑混合燕麦的谷香,溢满齿颊。明明只是一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餐,却让韩韶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粥和煎蛋都是热的,若是在炉子上热久了,味道会变,要让温度维持在刚好能吃的程度,必然要在人起床后下锅。韩韶军心细如发,自然不会漏掉这些细节。借着早晨清透的光,韩韶军望着对面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人,他沐浴在晨光之下,光滑的肌肤翻出金属般金色的光泽,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明知道是奢侈,但韩韶军还是想,如果每天起床都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那该有多美好!姜辰看完最后一张报纸,早餐也吃完了,心情愉悦地看着韩韶军:“今天有什么安排?”韩韶军笑了笑:“今天……”手机铃声响,打断了韩韶军的话,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头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韶军……” 第51章 但是终究是要面对的,韩韶军脸上愁云惨淡,驶入了小区。房子还在,韩韶军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笑。走到家门口,月亮从乌云后露了头,韩韶军这才发现,他的家门被拆了。厚重的门横在地上,金属门板上坑坑洼洼的,像被暴力锤击过,门框更是扭曲歪斜,外墙开裂裸露出里面的钢筋水泥。是要多大的破坏力才能毁成这样,韩韶军只觉后脊梁发冷。想象着暴怒的姜辰对着一扇门拳打脚踢,韩韶军心酸不已。既然门都拆了,怕是人已经走了吧。韩韶军定了定神,跨过大门进了屋。漆黑的室内里没有开灯,靠后院玻璃墙的窗帘敞开着,半边客厅笼罩在暗淡的光芒下,隐约能看见客厅的情景。姜辰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声,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之中,月光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无需看清他的表情,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而危险的气场,他就像一座正在酝酿喷发的火山,随时能将接近他的一切事物烧成灰烬。唯有他的眸子是亮的,即使在暗处也透着狠厉的精光,他是狩猎的掠食者,等待着猎物一步步向他靠近,而这只猎物就是韩韶军。韩韶军四肢沉得提不起来,生怕再前进一步就会被他撕成粉碎,于是远远地站着,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回来了。”姜辰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把出鞘的剑,还处于静止状态,但剑锋上已杀气腾腾。韩韶军硬着头皮向他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跨过刀山火海。一步一步,缓慢而谨慎,每一次抬起脚都必须使出全力。姜辰就这么注视着他,视线跟着他移动,英俊的脸庞像一张面具,不见喜怒哀乐。韩韶军走到他面前蹲下,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对不起,别生气好吗?”“你答应过我,不跟那女人纠缠的。”姜辰的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沙漠行走的旅人久久得不到水的滋润。韩韶军的心在颤抖,他很想解释说没有纠缠,只是帮她一把,可他知道姜辰根本不会接受这个理由,此时此刻韩韶军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姜辰不要生气,仿佛他的情绪比千万个理由都重要。“对不起。”他重复道。姜辰依然冷得像一座冰山:“你又骗我。”第32章 韩韶军无法去否认什么,因为他确实为了郑瑶瑶的家事把姜辰丢在了一边,而且还把人反锁在了屋里。以姜辰不爱受管束的性子,没被气到发飙才是奇迹,更何况姜辰心里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比起自己的感受,韩韶军居然更在乎一个外人的生死。这是绝对不行的!一想到韩韶军的注意力在别的女人身上,姜辰就无法忍受,恨不得拿跟绳子把他绑在身边。韩韶军见姜辰迟迟没有反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吃过饭了吗?我们去吃饭好吗?”姜辰俯视韩韶军,野性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光。韩韶军正思忖着说点什么能打动他,姜辰突然扣住他的肩膀向下按。一阵天旋地转,韩韶军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随后身上一重,姜辰压了下来。“姜辰?”韩韶军惊呼。他试图将姜辰推开,姜辰锁住他的手腕压过头顶,膝盖顶入他的腿间。身体呈弱者姿势被打开,韩韶军羞愤交加,但又不忍心对姜辰动粗:“姜辰,别乱来!”姜辰冷笑:“乱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乱来!”说罢埋头在韩韶军颈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柔软湿润的舌头卷住耳垂,呼吸的热气喷入耳中,如同微小的电流经过四肢百骸,韩韶军被电得浑身酥软。韩韶军想要骂人,但一张嘴只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喘息。这个正在对自己做出亲密动作的人是姜辰!这个认知让韩韶军兴奋到颤栗。姜辰发狠似的挑逗,本来想让韩韶军吃一下苦头,但当唇瓣触碰到他微凉的耳垂,下意识地收了力道,变成暧昧的啃咬。一声堵在喉咙里的低喘,钻入姜辰的耳朵,刹那间将欲望放大。“快起来,姜辰!”韩韶军慌了,是彻底慌了,生怕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但姜辰哪肯罢休,锁住他的双手,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手从下摆摸进去。肌肤的触感细腻滑顺,上瘾只需要一瞬间,姜辰着迷一般捏着他劲瘦的腰,将他净白的皮肤捏出一层粉色。韩韶军扭动身体,姜辰趁机将他的衬衫推到胸口,暴露出整个腰线。这个腰,姜辰觊觎已久,还记得上次泡温泉,韩韶军一进池子,视线就粘在他腰上怎么都移不开。细瘦的肌肉,漂亮的线条,月光抹上一层亮银色,简直秀色可餐。躺倒在柔软的长毛,凉风吹过韩韶军的小腹,又被姜辰火热的身体覆盖,脑中一片晕眩。姜辰见韩韶军双目失神,作乱的手向下滑动,摸到了他的裤腰,只能咔嚓一声,解开了他的皮带。轻微的声音却像敲响了巨钟,韩韶军猛然惊醒,一把抓住姜辰已摸到裤链的手:“不行!姜辰,不行!”“为什么不行?”姜辰呼吸沉重,下身恶意地顶了顶。即使隔着几层布料,韩韶军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什么东西顶着他的大腿根,毫不掩饰的欲望急于寻找一个宣泄口。韩韶军手脚发软,但还是拼命地想逃,抓着沙发的一只脚,手脚并用地向外爬,但他已完全乱了方寸,竟然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姜辰,殊不知这个姿势更加危险。“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姜辰吼道。韩韶军怔住,就像定格似的愣在当场。姜辰蛮横地抓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再用身体压住:“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嗯?你喜欢我,我们做爱,有什么不对?你说啊!”火热的身体快要将自己融化,韩韶军的大脑被烧糊了似的无法再思考。喜欢,做爱,做爱,喜欢……听上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对姜辰的爱恋有多深,对他身体的渴望就有多强烈,每当夜晚欲望躁动时,他都在梦里将他拥抱,用唇齿的依恋代替语言,用体温来藉慰彼此。梦到天明,流连忘返,犹不满足。但此时此刻,姜辰就在自己怀里,那么近,那么热,梦里的渴求就在眼前,只要点一下头,就能真正拥有。那一刻韩韶军糊涂了,他忘了一个人的喜欢不等于两个人的喜欢,忘了爱与欲是可分割的。 第53章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韩韶军发现了他的异样。“嘿嘿,不瞒你说。”周夷星搭着韩韶军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还不是姜辰!他进门就说,如果喝醉了,就通知你来接他,否则下次要我好看!我他妈怕死他了!”周夷星故意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真害怕倒也不至于,但确实不想因为这种事违了姜辰的意,反正他要韩韶军来接,那就顺着他的意思给韩韶军打电话。但估计这些天陪他玩得烦了,所以一转身就把他卖了。“你们喝酒时还聊了什么?”韩韶军顺势打听,这段日子白天不见他人影,晚上接回来倒头就睡,话都没说过一句。“没什么特别的。”周夷星摆了摆手,“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我一提你他就跟我翻脸,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吗?”韩韶军无奈地摇头。“倒是前几天,就我们一群人去你家那天,我们都喝多啦,你没不高兴吧?其实我们没想去你家闹的,都知道你喜欢安静,不喜欢把家里搞那么闹腾,是姜辰这家伙硬拖着我们去!”周夷星又把姜辰卖了一次。“没事,偶尔也要热闹热闹的。”韩韶军客套地说。“他可神经啦!我们点了一堆东西他一口都不吃,说一会儿有饭吃,问他跟谁吃又不说!后来说去你家,我们说他管他去,我们去别的地方玩,他偏不答应!你是没看到他那会儿的表情,哈哈哈哈!”周夷星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喘不过气来了。“那会儿什么表情?”“脸皱跟像被人踩过一样,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叫我说他是怕了,哈哈哈!”“怕?他怕去我家?”“可不是吗?好像你家养老虎了,哈哈哈!你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哈!咳咳!”周夷星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把我们都拉过去,又赶我们走!真是莫名其妙!”周夷星也喝得有点晕,笑着笑着又生起气来,韩韶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把他带回家。”韩韶军取走将姜辰手中的酒杯,也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体温比平日还高一些,韩韶军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意识到还有旁人在时,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拨开垂落在他眼睛上的头发,姜辰不安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韩韶军摸了摸他的头,姜辰又惬意地哼哼了几声,看上去又乖又听话。周夷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有没有想明白。韩韶军的视线在姜辰的胸口流连半晌,随后扣紧衣扣,将那一片春光锁住,随后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姜辰?”姜辰沉沉地睡着,鼻息间有浓重的酒气。“要叫醒他吗?我叫人送一桶冰块来,塞他裤子里!”周夷星坏笑。韩韶军把姜辰的一条胳膊架在脖子上,把他从沙发上拉起,但姜辰的脚刚一落地,又瘫软下去。喝醉的人没有任何意识,身体不会支撑,软得就像一摊泥。“帮我一把。”韩韶军招呼周夷星。周夷星只能苦命地帮忙,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姜辰塞进韩韶军的车。回到家里,韩韶军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弄上床,又坚持帮他脱去鞋袜外套和长裤,然后盖上被子。疲倦地靠在床头,韩韶军累得满头大汗,听着身边沉重的呼吸声,脑中浮想联翩。叫我说他是怕了,哈哈哈!耳边回荡着周夷星的笑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韶军怎么都无法像周夷星那样笑得没心没肺。回想起那晚姜辰别扭的表现以及他处处回避的视线,韩韶军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转个身,面对姜辰,韩韶军曲起一只胳膊撑住脑袋,凝望着姜辰的侧颜。在静谧无人的夜里,韩韶军肆无忌惮地释放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指尖勾勒出姜辰的轮廓,从眉心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薄唇,他允许自己任性地放纵一次。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自幼年时,就在韩韶军心底种下一颗种子,如今种子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根深深扎入心脏,牢牢地将其缠绕,至今迷恋不已。“我有那么可怕吗?”韩韶军呢喃似的问。没有人能回答他。韩韶军用手指点着姜辰的鼻尖,戏弄似的磨蹭:“你躲着我,但是又要我来接你,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怎么有那么多气可以生呢?”姜辰的呼吸似乎变重了一些,鼻翼动了动。“我让你为难了是吗?”韩韶军的声音转低,带着无尽的困惑,但回答他的仍然只有呼吸声。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幽幽盘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韩韶军留下疑问,离开了房间。当门合拢时,姜辰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眸中似有烈火在燃烧。——这天,韩韶军特意空出大半天的时间,因为他妈妈夏雯燕约了他吃饭,他从公司出来回家接了妈妈去餐厅。“妈,你为什么心血来潮要我跟你在外面吃饭?我本来下午还有个会呢。”一路上他对妈妈的这顿饭局表示疑惑。夏雯燕横了儿子一眼:“少开一个会,公司是要倒闭了吗?”很难想象这是公司前领导人说出来的话,韩韶军苦笑:“不是啊,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一定要有话说才能吃饭吗?我难得跟儿子吃顿饭都不行吗?”“好好好,你是我妈你说了算。”韩韶军投降。抵达目的地,夏雯燕挽着儿子的胳膊进餐厅,韩韶军为她脱下外套,拉开椅子,她从容入座。她一直是以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子为骄傲的,丈夫、儿子、事业样样出色,她的一生至今为止算得上顺风顺水。韩韶军把菜单翻开递到夏雯燕面前:“妈,你点菜。”夏雯燕浏览了一遍合上菜单:“不着急,还有人。”“还有谁要来?”夏雯燕神秘一笑:“等来了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第55章 韩韶军早就想这么干了,拥抱他亲吻他,感受他肌肤的温度,尝尝他唇上的滋味,将心底的爱恋付诸行动。姜辰凝望他片刻,回味着他留在唇上的气息,耳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当他看见韩韶军唇角勾起一丝顽皮的笑意时,束缚着他的那根绳子刹那间断了。他突然暴起,狠狠地把韩韶军压在座椅上,捕食猎物般用力吻下去。如果说前一个吻是和风细雨,那这个吻便是狂风暴雨,截然不同的吻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恨不得把所有不敢说出口的话,都放在这个吻里。有那么一瞬间,韩韶军以为自己要被姜辰吃了。唇瓣被他挤压,舌尖被他咬痛,他拼命地吮吸,像饥渴的人得到了雨露的滋润。脸颊上是他掌心的温度,因为情绪的失控,他的手抓得十分用力,微微的窒息感更加刺激了亢奋的情绪。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紧贴的唇才嘻嘻不是的分开,唇齿间皆是对方的气息。呼吸还来不及调整,他们鼻尖相触,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瞳孔中除了对方没有别人。“手机给我。”姜辰沉声道。韩韶军下意识地照做,把手机交出去时,才略微回神:“你要做什么?”姜辰二话不说,将手机关机。“不行!万一有人找……”姜辰蛮横地拍开韩韶军的手,一直到手机完全关机后才塞回到他口袋里,随即一言不发开车。车速飙升,车窗外的景物一片模糊。韩韶军还想说什么,但看姜辰隐忍的侧颜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不管了!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那一刻,韩韶军有种彻底放纵一把的念头,无论最终结果如果,眼下要随心所欲。姜辰一路飙回韩韶军家,一进门就把他压在玄关处肆意亲了一通。欲望膨胀的下身顶着腿根,很难想象姜辰是以这种状态把车开回来的。韩韶军被姜辰的气息笼罩,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完全忘了身处各种境地,只能任由人摆布。西装外套掉在地上被踩成一团,衬衫被他从裤子里扯出纽扣崩了几粒,露出被捏成粉红色的肌肤,散发出情欲的气息。姜辰隔着衣服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非但没有缓解欲望,反而被撩拨得越来越旺。他急躁地低吼了几声,拽着韩韶军的胳膊往楼上拖,直接把人拖进了他常睡的房间。一进门,两人磕磕绊绊走到床边,姜辰脚下一勾,把韩韶军绊倒,顺势压在了床上。进展实在太快,韩韶军还回不过神来,还没搞明白怎么突然就从餐厅到了家里的床铺。吻像绵密的雨点落在韩韶军身上,姜辰扯开他的衣领,沿着他肌肤的纹路向下亲吻,如同一个个印章,敲在他发热的身体上。舌尖滑过他脖子上跳动的脉搏,感受着肌肤下的热力,赤裸的胸膛呈现在眼前,胸前的两点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姜辰低头含住,不轻不重地一咬。“姜辰!”韩韶军像条上了岸的鱼一样弹起,痛和快感一同涌上,本就难耐的身体更加渴求着什么。姜辰挑起眼睛,从垂落的发间自下而上盯着韩韶军,好像一只已将猎物扑倒的野兽,正考虑着该从何处下嘴。韩韶军的手指揪着姜辰的头发,低头看着他,眼角泛红,不知道是在鼓励还是在抗拒,袒露的身体微微颤抖。下一秒,姜辰忽然挺起,合身压下。两具身体密不可分地重叠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唇贴着唇。“说你喜欢我。”姜辰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有种情色的意味。嘴唇的震动带来别样的刺激,声音仿佛不在耳边,而是在心里,韩韶军四肢发麻已使不出半分力量。“我喜欢你。”他顺从地开口。姜辰的呼吸一促,轻咬他的唇:“再说一遍。”韩韶军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我喜欢你。”“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再说。”“我……我爱你……”第35章 爱,宣之于口。姜辰震撼。从小到大,不乏有人对姜辰说过爱,可他从未觉得这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可当身下这个眼神迷离的人说出爱时,姜辰发现自己被震撼了。爱是一种浓烈的感情,韩韶军是个春日暖阳般的人,他从不将太多的情绪表露在外,始终给人温和有礼,君子如玉的感觉,当他的感情由喜欢转变成爱时,比旁人来得更为坚定。欲望再也无法抑制,姜辰三下五除二剥掉了两人的衣裤。赤裸而炽热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勃发的欲望相互撞击。韩韶军的体内有一把火,熊熊燃烧,所有的筋脉、内脏、骨骼都似乎要被融成一摊水,姜辰更是像是一个火人,肌肤的每一次碰触,都像着了火似的烫,当他们的身体完全贴合后,星火燎原。内外夹击下,韩韶军差一点以为自己要融化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仍由姜辰动作。韩韶军的顺从大大激发了姜辰的欲望,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修长的手指从韩韶军的胸膛自上而下滑动,仿佛要将他开膛破肚一般,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韩韶军吃进肚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烦恼。韩韶军在他的指尖颤栗,全身处于敏感状态,也急于寻找解脱。斜阳照得卧室里满地金黄,虽然没有夜色的遮掩,他们依然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这一次姜辰明显比上次熟练一些,他急躁又粗鲁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润滑油。冰凉的液体涂在滚烫的身体上,韩韶军瑟缩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他床头柜里会有润滑油?但他已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扔在一边,眼下的状况明显更十万火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辰将韩韶军钉在床上,这是身体最原始的禁锢。进攻,穿刺,韩韶军用身体去包容姜辰,承受激烈的冲击,他觉得自己像惊涛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摇晃。电闪雷鸣是大自然的狂怒,两人在本能的律动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快感,痛苦与快乐交杂,带来心理的满足,那一刻只希望永远交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像一道闪电将天空撕成两半,两人瘫软在床。夕阳西下,韩韶军和姜辰并肩而卧,懒洋洋的都不愿动弹,尚未清洗过的身体犹有情欲的气息。韩韶军还未从晕眩中恢复过来,下身被异物侵入过后,仍然有被贯穿的异样感,激烈的性事甚至让他一时无法合拢双腿。但他内心是愉悦的,二十年的守望,终于他们合二为一。姜辰则在发呆,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湿润的头发粘在他的额角,汗水密布在他性感的胸膛上,他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雄狮,静卧在领地上,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韩韶军痴痴地望着身边的人,经过这一次,他愈发陷在对姜辰的迷恋中无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抚摸姜辰的脸庞,掌心是他肌肤的温度。 第57章 这一切就像一个噩梦,可韩韶军无法从梦中醒来,他不相信他爱了姜辰半辈子只换来这种结果,但残酷的现实逼迫他低头。身上的不适感被无限放大,赤身裸体锁在床上的韩韶军被强烈的羞耻心折磨,愤怒和痛苦交替上涌。姜辰走了,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冷漠而无情,只留下韩韶军以屈辱的姿势被束缚。从小到大,在姜萧韩三人中,韩韶军看似最安静温和,其实自尊心最强,他受不得胡乱批评也无法忍受他人看到自己的丑态。如今姜辰以最直接的方式将韩韶军的自尊心踩得粉碎。还以为读懂了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已接受了自己的爱恋,没想到一切只是韩韶军的一厢情愿,最终这一厢情愿也被残忍地撕碎。毫无保留地献出信任,甘愿让姜辰进去自己的身体,却只换来欺骗。他就像一个被困住的囚徒,天真地相信同伴会与自己同甘共苦,没想到早就被出卖,独自一人接受惩罚。风吹过,韩韶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柔软的心被寒冷冰冻。韩韶军发泄似的甩动双臂,试图挣开手铐。床被他摇得直响,他发了疯似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枕头床铺被他掀翻,汗湿的身体被吹干再一次被汗水浸透,腕上被金属手铐蹭掉一圈皮,点点鲜血弄脏了白色的床被,就好像冰天雪地里的落梅。但他完全感觉不到似的继续一次次扯动手铐,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怎么可能忍到第二天让一个家政看自己的丑态?韩韶军不顾一切地挣扎,拼着这双手不要,也必须要挣脱。他好像一只被丢入油锅的小虾,卷成一团无助地扑腾。磨破的手疼得钻心,但他不得不强忍痛苦,继续拿受伤的部位去对抗坚硬的金属。其实还有什么比深深伤到的心更痛呢?咯哒!韩韶军听到了金属断裂声,幸亏姜辰弄来的是情趣手铐,不像警用手铐那么结实,一番发狠后有了松动的迹象。只要再加一把力!韩韶军咬着牙,刻意无视手腕的疼痛和身体的不适。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令他魂飞魄散的怒吼:“韶军!”是爸爸!他怎么会突然来的?如果这副样子被他看到……韩韶军头皮发麻,更加狂躁地拉扯双臂。声音来自楼下,很快就听见了韩盛伟上楼的脚步声:“韩韶军,你这臭小子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惹你妈生气!你给我出来!”韩韶军这才从一片混乱中想起,他下午是失礼地中途离席,夏雯燕回家必然大光其火,现在韩盛伟替夏雯燕教训儿子来了。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韩韶军几近崩溃,越发不管不顾地挣扎,手铐被敲得当当响。韩盛伟先是进了韩韶军的卧室,见没有人,然后听见了隔壁姜辰的卧室。就在他推门的刹那,韩韶军突然暴起,全身绷紧,奋力一扯。一只手铐被他挣断,他抽身跃起,捡起地上的被子,裹住身体。但,无济于事。韩盛伟还是看见了赤裸的韩韶军,丢了一地的衣服和银光闪闪的手铐,房间里浓郁的情欲气息,几乎让他窒息。韩盛伟发怒:“韩韶军,你在搞什么!”韩韶军惶恐地拿被子盖住满是爱欲痕迹的身体:“爸、爸爸……”韩盛伟老脸一红,无法接受被种了一身草莓、模样狼狈的儿子,他愤怒地冲进浴室,没有看到人,又退了出来:“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滚下来!”韩韶军一时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待韩盛伟离开房间后,慌乱地扑到花架上,差点还被被子绊倒。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钥匙,几次都无法对准孔洞,又因为手铐被砸得轻微变形,差一点打不开。“韩韶军,你好了没有!”韩盛伟怒吼。韩韶军哆嗦了一下,终于打开手铐,又冲进浴室胡乱洗了一把。冷热不均的水流过手腕,一阵阵刺痛,冲刷过身体,好像被碾压过似的酸痛。但韩韶军已顾不了那么许多,匆匆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当他跌跌撞撞下楼时,韩盛伟已等得火冒三丈。啪!一个巴掌甩到韩韶军脸上,虚弱的韩韶军踉跄了一步,摔倒在地。“白日宣淫,你要不要脸!”韩盛伟气得浑身发抖,他是斯文人,也只能骂出这样的话。幸亏他以为韩韶军是丢下夏雯燕急急忙忙回来跟人做爱还玩sm,如果他知道儿子是被一个男人操了后还被甩了,恐怕更会气出心脏病。“对不起,爸爸。”韩韶军低着头,捂着脸。“看你做的好事!你把你妈妈气死了知道吗?”韩盛伟怒斥,“你妈妈好心为你约女孩子,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不懂规矩!你让你妈妈的脸往哪里搁?现在请你吃顿饭请不动了是吗?翅膀硬了是吗?”“不是的,爸爸,对不起。”韩韶军只能不停地认错。“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跟我回去像你妈赔罪!”韩盛伟说罢转身离开,韩韶军连忙跟上去,一直趴在角落里睡懒觉的奶黄包突然醒了,摇晃着肥硕的身体在韩韶军脚下打转。“回去,我出去一会儿。”韩韶军推了奶黄包一下,奶黄包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韩盛伟吼道:“还在磨蹭什么!”韩韶军只得由着奶黄包,在关车门时,年迈的奶黄包灵活地钻进来,躺在韩韶军腿上继续睡觉。“一会儿好好跟你妈道歉!真是太不像话了!”韩盛伟不停地责骂,因为太过气愤,没能控制好车头方向,差点撞上一棵树。“对不起,爸爸,我来开车吧。”本来就应该他开车载父亲,哪有父亲开车他坐副驾驶的道理。“你别废话了!”韩盛伟不领情,“你太不像话了!你知道你把你妈妈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吗!你妈妈这个人最要面子,我跟她出去都要让她三分!你倒好!直接把她晾在餐厅里!”韩韶军只能不住地道歉,他非常想提醒父亲专心开车,可又怕将他惹怒。韩盛伟瞄到了他腕上的伤口和脖子上的吻痕,气得血压升高,不住地骂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车驶上繁华的大街,两边的车流向后倾倒,夜晚的华灯拉出迷幻的光带,韩韶军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爸爸,你开慢点,还是让我来开吧。”“少跟我废话!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韩韶军心头莫名慌乱:“不是啊,爸爸!你停车,让我来开!快停车!”韩盛伟的脾气也是倔的,两个人争夺起方向盘。前方的路口红灯转为绿灯,韩韶军的车没有停顿直接驶过路口,但就在这时,另一辆车从左侧飞驰而来,两车接近,韩韶军连忙向右打方向盘试图避让,但那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大了油门。轰的一声巨响,天旋地转!韩韶军脑中一片空白,连车带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59章 韩韶军心里发酸,父亲的突然离世家里一定乱成一团,偏偏自己只能躺在床上还要连累母亲伤心,实在是太没出息了!“是我不好,你爸爸见我生气,说什么都要把你抓回来,他要是不去找你,就压根不会出事。”夏雯燕说着还是忍不住责怪韩韶军,“打你手机又打不通,你为什么要关机呢!要是打通你电话,他肯定就不会出门了!”韩韶军心中只有愧疚,无心之过竟然害死了至亲:“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这孩子,好好吃饭发什么脾气?难道那姑娘不好吗?你究竟在想什么?连姜辰都说她好,你看不上人家哪一点?”“姜辰?”韩韶军疑惑,“这跟姜辰有什么关系?”“你还说呢!他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跟郑瑶瑶分手心情不好,觉得那女孩子人不错,怕直接跟你说你不同意,就找上我,叫我出面约人家。你倒好,饭都没吃完就跑了,你爸爸他……”夏雯燕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韩韶军越听心越冷,原来这一切根本就是姜辰计划好的,这一出“相亲”“捉奸”的戏码,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故意哄骗夏雯燕安排相亲,又故意假装撞破,假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借着韩韶军生出的愧疚把人弄上床,然后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处心积虑就为了羞辱自己,要自己难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何忍心,如何下得了手?难道自己在他心中,是可以如此对待的地位吗?他忽然想起萧进曾经说过的:姜辰为了达到目的会投入百分之一百,他那样的人不达目的,怎么可能罢休呢?一切都是手段啊手段!韩韶军心寒。手段?他用手段来对付我?全心全意的感情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那爱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很想质问姜辰,撑起身体在床头摸索。“你找什么?”夏雯燕担心道。“手机?我的手机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找手机干什么?”夏雯燕虽这么说,还是拿来了他的手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关机了,他打开等待手机开启,没等他拨出电话,一条消息先跳了出来。姜辰:“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眼前仿佛出现姜辰恶劣的笑容,韩韶军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妈妈,你出去一下可以吗?”韩韶军低声道。“怎么了?”“妈妈,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不要紧的,让我自己待一会儿。”韩韶军的声音透着疲倦。“也好。”夏雯燕抹着眼泪离开,“你好好休息,别瞎想。”病房的门合拢,韩韶军听着脚步声走远,他突然从病床上弹起,狠狠地将手机扔出去。咣!手机砸在墙上,砸出一个坑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韩韶军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就像一只受伤的狼孤独地舔着伤口,对着远方发出一声嚎叫。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急喘了几口气倒在床上。痛!太痛了!韩韶军已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身体像被割裂一般,再也无法拼接完整。累,太累了,韩韶军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往事终止在回忆中。三年后的重逢,韩韶军并不太意外,或者说姜辰早晚会回来的,再见面只是早晚的问题。遮住眼睛的手臂垂落,韩韶军睁开眼睛,依然是一个黑暗的世界。第38章 第二天陈卫宁来到韩韶军家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在客厅里等了很久韩韶军才懒洋洋地下楼。陈卫宁立刻站了起来:“韩总!”韩韶军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束,缓缓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陈卫宁跟着他进了餐厅,把买来的早点在餐桌上摆开,将筷子送到他手边。韩韶军夹起一个煎包,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陈卫宁忙道:“对不起,已经有点冷了。”韩韶军并不在乎这些:“没事,是我起晚了。”“要不你先别吃了,吃冷的对胃不好,我马上出去重新再买一份。”“没关系。”韩韶军咬了一大口,“还是有点热的,不用那么麻烦。”虽然韩韶军这么说,可陈卫宁还是一脸愧疚。韩韶军不愿意请住家保姆,偌大的别墅里空荡又冷清,忙了一天回到家里,既没有人留灯,更吃不到一顿热饭。午饭与晚饭他大多在外面解决,可早饭是一个大问题,要不是陈卫宁勤快地忙前忙后跟进跟出,韩韶军干脆连早饭都不吃。在一旁陪了一会,陈卫宁又小心翼翼地说:“韩总,我最近跟人学了不少做点心的方法,不如我每天再早一点来,做好热的,你什么时候起床什么吃?”韩韶军表情淡然:“不用了。”陈卫宁急切道:“没关系的,都是些很方便的小点心,往烤箱里一塞,炉子上一蒸就能吃。”“太麻烦,真的不用了,你能帮我买早点我已经很感激了。”“一点都不麻烦!如果我……”韩韶军放下吃了一半的煎包,抬起头正视陈卫宁。只是一个平静的眼神,但陈卫宁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坚定强大,如同暖阳一般的压力,使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意思来。“小陈。”韩韶军正色道,“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有自己的位置,都应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如果人人都丢掉本职工作去做不应该他做的事,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混乱。你是一名学生,你该做的就是认真完成你的学业,当然在你学业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也很愿意带你出去走走,一来见见世面,多认识些人没坏处,二来也算你勤工俭学。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整天考虑我吃什么。你已经很好了,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不需要为我做那么多额外的事。”一番话让陈卫宁闷闷不乐,虽然他不敢正面反对韩韶军但倔脾气还是有一点的:“对我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额外的事,让你吃好点把身体养好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事了呢?你是我的恩人,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怎么了?再说了,我成绩好着呢!这学期我又拿了好几个奖学金!”韩韶军见他生气了,反而露出笑容:“是我说重了,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够多够好了。你很聪明,让你给我开车拎包,确实是委屈你了。” 第61章 说完正事,周夷星的语气又恢复了玩世不恭:“哎呀,其实我们都在赌,韶军什么时候娶郑瑶瑶。你要不要也来押一把?”“什么?娶郑瑶瑶?”姜辰变脸,“他怎么可能娶郑瑶瑶呢?”“怎么不可能?”周夷星反而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韶军收了郑家的公司全部给了郑瑶瑶,这么厚一份彩礼,郑瑶瑶还不嫁?韶军担心郑瑶瑶这么大产业管不过来,还专门从他公司里调了个ceo过去。都到这份上了,可不是一家人的做派?再说了,他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么?”“胡说八道!”姜辰黑着脸,提高了嗓门。“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是你自己要八卦的。”周夷星给他倒满酒,“来来,我们继续喝,你还想听什么八卦?”姜辰抿了口酒,思索半晌:“不对劲。”“什么不对劲?这酒吗?”周夷星拿起酒瓶看了看,“没问题啊,是这个味儿啊。”周夷星讲述的故事很完整,看上也没有什么漏洞,但姜辰感到非常疑惑。他知道这场车祸没错,但仅限于知道而已,他人在国外对于国内的消息相对闭塞,朋友们都认为他与韩韶军亲如兄弟,自有渠道了解韩家的事,所以都没有想到主动与他说,但为什么连他父母都没有告诉过他车祸的细节和郑家连根拔起的后续呢?当初父母告诉他车祸消息时,言语中诸多悲伤痛心,丝毫未提谋害一事,凭他们几十年的感情,为什么没有告诉姜辰呢?难道只是因为不想影响姜辰的心情?实在是太奇怪了!隐约感觉到有重重阴影掩盖住了真相。除此之外,姜辰仍觉有太多可疑之处:“就郑铭那点手段,能对付得了韶军?不可能!”“这很难说吧,有心算无心什么的,也或许是撞得不巧了点,就硬生生把人撞没了。”“不对!”姜辰一个劲地摇头,“肯定有问题!肯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内幕!”周夷星说不过他,也懒得跟他计较:“好吧,你说有就有吧。”“还有。”姜辰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说韶军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啊,这我真不知道。”周夷星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就是他把郑家人干掉之后,人突然不见了,谁都联系不上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半年后才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们猜他大概给韩叔报完仇,心愿已了,出去散心了,不过时间也太久了一点。”姜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再一次陷入沉思。——清晨,韩韶军像往常一样起床,陈卫宁还没有来,他倒了杯牛奶浏览了一会儿公司文件,听到了门铃声。这个点也只有陈卫宁会来,可他不是有钥匙吗,为什么会按门铃?韩韶军虽有疑惑,但并没有多想,打开大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是姜辰。“早!”三年不见,姜辰长得愈发出类拔萃,风流倜傥。寿宴那晚还不觉得,此刻他站在早晨明朗清透的阳光下,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人微微倾斜,耀眼得好像一个发光体,淡淡的光雾笼罩着他,勾画出身体的线条,挺拔的身姿衬托出英俊无俦的五官,迷人得就像神话中的英雄。但韩韶军看到他只觉阵阵发冷,就连暖阳照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自从父亲去世后,只要回到原来的别墅他就会控制不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连觉都睡不着,于是他干脆另外买了套房子。这个地址姜辰并不知道,但他想查也并不是难事。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安宁?“怎么是你?”韩韶军冷冷地说,他太了解姜辰了,以至于很清楚什么样的言语能打击到他。姜辰果然沉下了脸,他一贯是要人捧着的,好像只要他敲开房门,韩韶军就应该笑盈盈地说“你来了”,而“怎么是你?”这句话分明带着不想见面的意外。但姜辰没有立刻生气,忍了忍:“那晚你好像喝的有点多,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有点担心?听听,说得多好听?如果换做以前,韩韶军恐怕会很高兴,哪怕听出他话中的客套,也会心情愉悦一番,但现在已不会了。“都那么多天了,你现在担心是不是迟了点?”韩韶军冷笑了一声。讥讽的语气再一次刺激姜辰的情绪,也许是心虚的缘故,姜辰甚至认为韩韶军在指桑骂槐,话中有话。但他还是忍住了,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请我进去吗?”这都能忍?韩韶军有点惊讶,难道几年不见,他的脾气终于收敛了?但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姜辰已挤进了屋,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韩韶军没有防备,没能拦住他。“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韩韶军喝道。“我是外人?”姜辰猛然回头,一声怒吼。“呵!”韩韶军笑道,“你终于忍不住了?”他到底还是无法控制住脾气,在韩韶军的反复刺激下,原形毕露,韩韶军的嘲讽更是让他又怒又屈。“我怎么了?倒是你,不能好好说话吗?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我允许你进屋了吗?”韩韶军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刹那间姜辰的眼睛闪过一片红光,随即慌忙扭过头去。韩韶军有片刻的怔神,他这是,受到委屈了吗?从小到大,姜辰进韩韶军的屋不都是想进就进的?“允许”这两个字太冷漠太疏远,狠狠地砸在姜辰心口,他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他有一肚子的火要发,但是面对如此冷漠的韩韶军他又没有办法发出来,只能积聚在胸口,憋得越来越郁闷烦躁。姜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子的韩韶军,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棘手而陌生的,当韩韶军用对待陌生人的语气和他说话时,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难受。但他做不来低三下气的样子,只能更加骄傲地扬起头:“反正我进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第40章 韩韶军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理他。“你是不是在骂我?”韩韶军还是没有理他,坐在沙发上翻起了报纸,报纸是昨天的,但仍然看得很投入的样子。姜辰自讨没趣,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你都不帮我倒杯水吗?有你这样的吗?”“不满意就出去。”韩韶军无情道。姜辰气结,但又只能强忍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的样子。“你在找什么?”韩韶军怒意上升,他发誓如果姜辰在寻找并不存在的□□,他一定把姜辰扔出去。姜辰的表情有瞬间的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奶黄包呢?” 第63章 姜辰的脸瞬间灰败,就像一个曾经富有活力的东西被瞬间抽取掉所有的生命力,艰难地苟延残喘。他仍然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居然为了他,跟我对着干?”韩韶军不想再重复刚才的话,拉着陈卫宁:“我们走。”两人上了车,陈卫宁迫不及待地驾车离开。后视镜里,姜辰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身影越来越小。就在快要看不见时,姜辰突然狂奔,他不顾一切地追着汽车,似乎有种要冲过来把韩韶军从里面拖出来的气势。韩韶军盯着后视镜,一时发愣。但姜辰最终还是没跑过四个轮子,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韩韶军,你做梦!”声音穿透空气,冲入韩韶军的耳膜。什么做梦?是护着陈卫宁做梦,还是包养他做梦?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韩韶军闭上了眼睛,被他抓过的右臂隐隐作痛。他又想起了跟他说过的另外一句话:离我远一点!陈卫宁回头看见韩韶军捂着手臂,身体绵软地靠在椅背上,忧心忡忡地问:“韩总,你的手是不是被他弄疼了?”年轻人脸上的焦虑做不了假,姜辰在动手的时候何尝想过他会痛?韩韶军只有苦笑:还不如一个孩子。“我没事,你专心开车。”韩韶军安慰他道。陈卫宁皱着一张脸,还是忍不住几次回头看韩韶军是否安好:“他……他也太过分了!”过分吗?都习惯了吧?韩韶军心道。但转念一想,真的习惯吗?这个世界上除了姜辰,没有第二个人敢跟自己动手,度过了三年平静生活,再一次争执对立,真的习惯吗?以前只是甘愿受着,现在还甘愿吗?不可能!韩韶军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平日里从容冷静的姿态。“别理他。”他骄傲地抬着头,直视前方。温和而坚定的一句话,陈卫宁从中感受到了力量,乱糟糟的情绪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后视镜里的韩韶军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决定。第41章 这天姜辰回父母家吃饭,正好他妈妈吴梦约了人打麻将, 姜辰闲着没事就在一旁作陪, 但他没陪着张梦, 而是坐在夏雯燕身边帮她摸牌做牌。夏雯燕单吊一个二饼, 姜辰陪她们聊天摸了一张牌,刚巧二饼自摸胡了。“童子手就是红!”夏雯燕乐不可支。吴梦一边掏钱一边骂姜辰:“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童子手, 羞不羞!”姜辰懒洋洋地敲着牌:“妈, 你看你,都输红眼了。”夏雯燕开心得不得了:“你妈是嫉妒你给我摸牌。”在夏雯燕心中, 姜辰是顶顶优秀的孩子,人热情嘴又甜, 最能哄她开心。“平时我总在韶军家蹭饭,他也没给我算钱,所以我孝敬孝敬婶儿是应该的。”姜辰煞有介事地说。吴梦笑骂:“拿我的钱孝敬你韩婶, 有你这么做事的吗?”姜辰闻言立刻拿出钱包拍在他妈妈面前, 吴梦毫不犹豫地把现钞全部拿出来,把空钱包丢回去。她不缺钱, 但是花儿子钱特别高兴。夏雯燕笑道:“看, 你儿子还是对你最好。”吴梦心里得意脸上嫌弃:“就这么点钱, 我输几把就没了。”姜辰受不了她:“妈你能出息点吗,怎么净想着输钱?你得想怎么赢回来,我跟爸还指望着你赢了钱给我们加个菜呢!”吴梦拧着姜辰的脸:“瞧你这张嘴!”姜辰假装很疼的样子,一桌人笑得前俯后仰。夏雯燕乐完了又叹气:“说真的还是姜辰有心,肯陪我们打牌聊天,我们家韶军整天忙得人影都不见,我一个人在家闷得要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吴梦搭腔:“你们韶军管着那么大公司呢,哪像这小子,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妈,你就非得寒碜你儿子吗?”姜辰抗议,“韩婶,韶军忙,我也可以来陪你的,我是你干儿子嘛。”“好啊,我求之不得。”夏雯燕又笑开了。“韩婶,我得向你告状!”姜辰顺势道,“韶军他不像话!他不把我当兄弟,不拿睁眼瞧我,我上他家跟他联络感情,他还把我往外赶!”“你们吵架了?”“我哪敢跟他吵啊?他现在走路都带风呢!”夏雯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转低,长叹一声:“姜辰啊,韶军现在身体不太好,你有空多陪陪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容易说话。”姜辰心道:我倒是想跟他热乎,可他甩脸子给我看啊。但脱口而出的,是另一句话:“他身体不好?”回想起韩韶军的模样,看上去是比三年前清瘦一些,以为是工作累的,现在听夏雯燕的意思是另有原因?“他呀……”夏雯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唉,总之,你多照顾他一些。”姜辰满肚子疑惑但也没法再追问下去了,见气氛有点凝重,只得转移话题:“婶儿你这镯子水头不错啊。”“漂亮吧?是韶军买给我的……”他们又扯了会闲,姜辰看见他爸爸姜恒在门口给他使眼色。“妈,几位婶儿,你们玩,我去跟我爸聊聊。”姜辰起身向她们打招呼。“快去,你在这里挡我牌运。”吴梦挥了挥手。姜辰跟着姜恒走进书房,隔绝了外面打牌的声音,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鸟儿的鸣叫。“爸,有事?”姜辰坐在姜恒对面,他双臂搁在扶手上,椅子没坐满,后背绷得笔直,姿态严肃中又透着点随性,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他很清楚面对不同的人要表现出不同的一面,面对打牌消遣的太太们,他插科打诨撒娇耍赖,面对父亲就像一只准备划分领地的年轻雄狮。姜恒打量了儿子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心陪你妈是好事,不过正事也别耽误了。回来也快半个月了,该干点正经事了。” 第65章 韩韶军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不悦,语气也比较生硬:“什么花?”送花纯粹是姜辰脑门发热,他经过一家花店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就进去订了一束花给韩韶军办公室送去,又觉得让人知道自己送他花太招摇, 所以连卡片都没有留。开车转了一圈又后悔了, 哪有送男人鲜花的?等他把车再开回来冲进花店,人家说早送到了。没办法,送了就送了吧,可到了办公室一看,哪有花?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含含糊糊道:“就是花呀。”韩韶军没明白姜辰在纠结什么,冷漠地说:“我不需要花,有的话也在垃圾桶里。”姜辰的脸立刻拉下来了,但只觉现在的韩韶军越来越难沟通了。“你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重新装修过了?”姜辰记得,以前韩韶军办公室放满了书,还有许多漂亮的装饰品,现在装饰品全都没了,书也少了一大半,看上去单调了许多,不过多了不少绿植,算是满眼绿意。“嗯,换换风格。”韩韶军随口应了一句,继续低头看文件。“一起去吃饭吧?”韩韶军头都没有抬:“我不饿,你自己去吧。”碰了个软钉子,姜辰的脸愈发臭了。他很不高兴,以前但凡他生气都会跑来韩韶军这边,因为韩韶军总有办法安抚他情绪,可现在是兴冲冲来,然后攒了一肚子火气离开。所以他非常不高兴!但姜辰还是克制住了,因为夏雯燕说韶军身体不好,要多照顾他。可看他废寝忘食的样子,不是很健康吗?姜辰望着逆光而坐的韩韶军,肌肤比以前白一些,唇色比较浅,半边脸颊在明亮的光下,有一种透明的质感,好像某种诱人的食物吸引人咬他一口。他没有系领带,衬衫的领口敞开着,微微凸起的锁骨散发着性感的味道,但袖口系得很紧,一点手臂的肌肤都不露出来。姜辰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狼盯着猎物,眼睛里放着绿光,呼吸轻柔而缓慢,随时准备扑出去捕食。眼神无形,但具有力量,韩韶军被他看得如同凌迟。“别看了,不能吃完饭回来再看吗?”姜辰催道。“你能不要影响我工作吗?”韩韶军说得很不客气,姜辰差点又要爆发,他用尽最后的耐心:“韶军,我认为我们需要谈谈。”“没有必要。”“有必要!当然有必要!”姜辰霍然起身,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看着我,韩韶军!否则我把你这些文件撕了!”韩韶军终于把视线放在了姜辰身上:“你要谈什么?”姜辰喘了几下,整了整衣服,口气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还在记恨那件事,那时候是我不对,捉弄了你,我向你道歉。”姜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根微微发红,尴尬得不敢直视韩韶军,对姜辰来说,能低下头说出一声“对不起”,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也就只有韩韶军能逼他做到这一步。可对韩韶军来说,屁都不是。“捉弄?”韩韶军的声音是经过克制的阴冷,“那件事情,你轻描淡写地说成是捉弄?”姜辰神情局促:“那么久以前的事,你就别记那么清楚了。你本来说好来找我,后来也没来,我还没跟你计较……”韩韶军突然抓起桌面上的一支笔,朝姜辰扔了过去。姜辰大吃一惊,灵活地躲开。一支笔没有什么杀伤力,可姜辰没想到韩韶军会激动地拿笔扔他,那一刻他庆幸韩韶军桌子上没有沉重的装饰品。“你发什么疯!”姜辰怒道。韩韶军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不停地发抖。姜辰心头一紧:“韶军,不舒服?”他顾不得生气,慌忙绕过办公桌,手刚一碰到韩韶军的肩膀,韩韶军就弹了起来。“亏你说得出口!”韩韶军狠狠地把姜辰推开,“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锁在床上会发生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看见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是个自私鬼,只会考虑你自己!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姜辰被他骂得无地自容,但是又极不服气:“我都说过对不起了……”“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还要说那种话!你做出最恶劣的事,还想用一句捉弄来一笔勾销?你简直痴心妄想!你是不是以为我韩韶军是你随便拿捏的?你倒是快活了!逍遥自在了!我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东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做人不能太过分!”韩韶军的语速极快,声调高到破音,呼吸急促,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还伴随着手臂不自然的颤抖。姜辰隐约觉得此刻的韩韶军有点不太正常,但又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更何况韩韶军的一连串叱骂让他极没面子,僵在那里一脸不悦。韩韶军喘得无法呼吸,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扶住办公桌。“韶军?”姜辰不知所措。肌肉不受控制,胸腔无法顺利地扩张收缩,韩韶军努力放松身体,用力而缓慢地吸气吐气,尝试调整呼吸。他试图用理智浇灭怒火,克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你冷静点,韶军。”姜辰上前去搀扶,韩韶军反应极大,一记右勾拳捶在姜辰脸上。这一拳一点都不痛,反倒是韩韶军疼得连拳头都握不住。但是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往姜辰脸上招呼了。他的脸偏向一边,很久才慢慢地转过来,面色铁青:“你……”“韩总!你怎么啦!”陈卫宁惊叫着冲进来,手里的外卖都差点扔在地上。陈卫宁把韩韶军的胳膊架在脖子上,尽可能地分担他的重量,慢慢地往办公椅移动:“你别急,先坐下,深呼吸!”姜辰气得要命,怎么哪儿都有他!韩韶军又喘了几下,呼吸稍微缓和了一些,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姜辰,向他伸出了手。姜辰本来还在生气,被他一看,所有的怒火瞬间熄灭。那只手还在轻微抖动,渐渐伸向自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姜辰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可刚刚把手抬起来,韩韶军的手握成了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口。“滚!”他吐出一个字。姜辰的脸彻底黑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力甩上大门。陈卫宁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药,忧心忡忡地抚着他的后背,递上一杯温水。 第67章 “及时止损。”丁穆炎将最后一块牛排塞入口中。——碰了几次壁,姜辰似乎消停了些,有阵子没来骚扰韩韶军,听说他最近忙得很,还总往外地跑。从公司回到家,韩韶军发现有一份文件没有带回来。“我这就回公司帮你拿。”陈卫宁毫不犹豫,在韩韶军身边他不遗余力力求做到最好,想人所想急人所急,所以他对待自己到了严苛的地步。“不用了,我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不费事!韩总你先进屋,不要在外面吹风,我很快回来。”韩韶军拦不住他,只得由他去。没过多久门铃响了,韩韶军还以为陈卫宁折回来了,开门一看是姜辰。平日的姜辰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但现在门口的姜辰好像跑了很远的路,皮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只是随便抓了抓,衣服上也碰了不少灰。他的脸是憔悴的,好像熬了一整夜,但神情是亢奋的,灿烂而纯粹的笑容挂在脸上。刹那间,韩韶军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个青春俊朗的少年在阳光下光辉耀眼,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眼前这个乱糟糟的姜辰,远比一个西装笔挺的姜辰来得鲜活动人。“看!”姜辰把一个黄白相间的小东西举到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那小动作受到了惊吓,软软地挣扎,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曾记得那个放课后,也是这么一个霞光满天的傍晚,姜辰把一只小奶猫抱到他面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养吧养吧!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一只和奶黄包长得一模一样,连花纹的深浅和位置都几乎相同的小猫。刹那间,韩韶军的鼻子有点酸。以姜辰的财力,买只血统纯正的宠物猫是分分钟的事,但他却弄来一只土猫,可要找到一只和奶黄包一样的土猫,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得到的。“像吧?真的很像吧!”姜辰兴奋极了,“我找了很久!我专门让人拿着奶黄包的照片去找,还去了好几次乡下,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有人说在南京找到一只像的,而且刚出生!我一看照片就是它了!立刻就过去了!回来说要托运,这么小一只那经得起折腾!本来想包机,但是说要再等一天,我等不及就直接开车回来了!你看!快看啊!是不是一模一样!”韩韶军的注意力都在姜辰身上,眼神和语气是久违的温柔:“你是不是昨晚都没睡?”“还睡什么呀!”小猫身上还有点脏,姜辰一点都不嫌弃,拿脸往它身上蹭,小猫被他折磨得喵喵直叫。“你别弄它,它骨头还嫩!”韩韶军受不了他。“你拿着!车里还有其他东西我去拿!”姜辰把小猫往韩韶军怀里一塞,扭头跑向一辆又破又旧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车。当韩韶军下意识地抱住猫咪时,他的脸一下子凝固住,四肢僵硬,好像抱着的是什么危险品。但他很快放松身体,从小猫的头温柔地摸到后背。小小的生命在他怀里,温热柔软,必须要用十二万分的心去呵护。这种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姜辰现在他几步远处,手里提着猫砂猫粮,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他的笑容了。“别站在门口,进去啊!”姜辰连人带猫推了进去。韩韶军回过神来,表情又有点僵硬,等姜辰放下猫砂,立刻将小猫塞还给姜辰:“你抱好。”姜辰觉得韩韶军有点奇怪,不过并没有深想。韩韶军几乎用跑的去厨房洗了个手,拼命地用肥皂搓揉双手。“你在干什么?”姜辰叫到。“来了。”韩韶军擦干双手回到客厅,脸色有些苍白。姜辰抱着猫咪坐在沙发上,爱不释手地抚摸。小猫活泼好动不怕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观察四周,灵动得与奶黄包小时候如出一辙,它努力从姜辰怀里钻出来,又被他捏着脖子抓回去。韩韶军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神经质地搓着双手和手臂,但看向猫咪的眼神无比温和。姜辰笑眯眯地靠过来:“你摸摸它。”韩韶军犹豫了一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短短皮毛摩擦掌心,柔软得不可思议。小猫被韩韶军摸得舒服,舒展四肢打了个哈欠,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惬意地享受。姜辰也是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看向韩韶军的眼神又像得意又像献宝。“你不知道,那一窝小猫满屋子乱跑,我进屋时它在角落里睡觉,可我一靠近,它就突然醒了,跑到我脚下,就这么仰着脖子看我。我还以为是奶黄包投胎转世来找我了,那感觉就跟触电似的,我知道就是它了。”第44章 姜辰难得感性一回,他的声音很好听, 有种金属的质感, 音量高时清越嘹亮, 音量低时清润干脆, 像一股清凉的水沁入韩韶军的内心, 尤其是他说的还是一只小奶猫, 韩韶军无法抗拒。韩韶军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是柔和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猫后颈滑动。姜辰摸着小猫柔软的肚子兴致勃勃地说:“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以前我都没好好抱过奶黄包, 突然之间就从一只小猫变成老猫了。以后就方便了, 我们都在国内, 我就可以天天来抱它!”韩韶军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缩回了手。姜辰并没有察觉韩韶军的异样:“你说我们取什么名字好, 总不能还叫奶黄包吧, 那就分不清楚在叫哪个了,小奶黄包又好像太长了, 叫起来不顺口,叫别的总觉亏了它一身毛。你说到底叫什么好呢?奶油包?”韩韶军发现姜辰一直在用“我们”这个词, 他想要说点什么, 可姜辰滔滔不绝, 韩韶军根本没有机会插嘴。“奶黄包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没关系,以后你就有奶油包了!”莫名其妙小猫就被命名为奶油包了。姜辰满心期待地看着韩韶军, 他在等待一句表扬,一个肯定的眼神,哪怕是一个微笑也行,他认为这事做得棒极了,只要韩韶军说声好,那就没有白忙活。韩韶军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的目光有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不养。”姜辰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僵在脸上:“你说什么?”韩韶军缓缓重复:“我说,我不养。”“为什么?”姜辰无法理解,他想象不出韩韶军拒绝的理由,绞尽脑汁寻找各种可能性,“因为奶黄包死了你太伤心?因为你非奶黄包不行?哪怕长得一样也不行?”韩韶军摇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养,东西你拿走吧。” 第69章 “是你根本不把我当兄弟。”“我他妈把你当……当……”姜辰像被咬掉了舌头,话到了嘴边什么都不出来,最后发泄似的吼了一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来真的吗?”“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放屁!”姜辰咆哮,“你耍够了,玩腻了,就想把我扔了!”姜辰的嗓门很大,喊得韩韶军头一阵阵地疼,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但这个动作在姜辰眼里变成了轻视的举动,怒火再一次升级。“好!我成全你!”姜辰从拎进屋的大包小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呯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第45章那是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姜辰找了一个杯子, 什么话都不说, 先倒了一杯, 像喝水一样喝得一干二净, 然后又倒了满满一杯, 放在韩韶军面前:“喝!”金黄色的酒液好像融化了金子, 清澈的色泽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芬芳的酒香扑鼻而来。“这算什么?”姜辰冷笑:“我就知道你忘记了!”韩韶军当然不会忘记。姜辰有一个葡萄酒庄园, 韩韶军曾半真半假地说等他庄园里的白兰地到了年份一定要拿一点来尝尝, 那还是三年前他们关系还密切时, 没想到姜辰一直记得。当他看见姜辰就这么牛饮一杯烈酒时, 他暗自抽了一口气。“我的酒庄, 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还说要趁葡萄成熟的季节和我一起去看看,反正你是逗我玩的, 也只有我会当真!我特意让人开了一桶给我空运过来, 本来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又把奶黄包找回来了, 没想到……”姜辰说到一半,懊恼地对空气捶了一拳, 他毕竟快速喝了一杯未勾兑过的烈酒, 双颊绯红, 明显酒意上头。韩韶军搀了姜辰一把:“你别说话了,要不要去躺一会儿,吃点水果?”“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是要说!”姜辰愤怒地甩开韩韶军, “酒我拿来了,我答应过的事我做到了!反正你都要跟我绝交了,你必须得把这瓶酒喝了!我刚才喝过了,轮到你了!”韩韶军表情僵硬:“我不能喝酒。”姜辰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了几声:“你骗谁呢?你什么酒量我不知道吗?你跟人出去谈生意不喝酒吗?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快喝!”“姜辰,你喝多了。”“我没喝多!我清醒着呢!你他妈不是要甩我吗?那就干脆利落点,少跟我废话!喝了这酒,我们就不做兄弟了!”姜辰有点语无伦次,韩韶军也是心里难受,他很想妥协说算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也别再闹了,但他也明白,如果这时候再退让,恐怕将来永无宁日。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真能就此解脱,也许是一件好事。韩韶军端起了酒杯:“是不是我喝了这杯酒你就满意了?”姜辰的眼睛刹那间通红,死死地瞪着韩韶军。韩韶军思索良久道:“姜辰,我承认我很多时候考虑得不周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以至于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弄得好像我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回报我一样,以后不会了。”也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姜辰的神经,他吼道:“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这些!”韩韶军也气了:“你不想听我也得说!我有错!我自讨苦吃!但是姜辰,能不能稍微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这些年你做的事?你能不能想一想如果我们交换一下,你会是什么感受?”但是姜辰根本就听不进去:“别说了!”韩韶军叹了口气,在姜辰狼一般的视线下,缓缓地将酒杯送到嘴边,好像他要喝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一杯毒药。酒入口香醇绵软,尝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金黄色美丽的外表和甜美的果香掩盖了其烈性酒的本质。就好像姜辰这个人,其光辉灿烂令人着迷的表象,遮盖了其自我为中心的本质。他已经太久没有喝过如此高酒精浓度的烈酒了,第一口酒液进入腹中,立刻感觉到胃里上下翻腾,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愈发扬起了脖子,努力吞咽下去,只当这是一场苦刑,忍一忍就过去了,至于结果他没有考虑。但姜辰似乎更加愤怒了,怒气非但没有因为韩韶军喝了这杯酒而降低,反而愈发火冒三丈,额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好像恨不得将韩韶军撕了。“咳咳!”韩韶军硬生生喝光了一整杯酒,抹了抹嘴角,“可以了吗?”姜辰眼睛里跳跃着怒火,身上散发着寒气,夺过杯子又倒了一杯,狠狠地瞪着韩韶军,仰起脖子灌酒。韩韶军惊讶,试图抢夺酒杯:“别喝了!你这样喝酒要出事的!”酒液在争抢中泼出一些,姜辰一把推开韩韶军,自虐一般几口喝完,随即再把杯子倒满举到韩韶军面前:“我说的是一瓶不是一杯!”先前的一杯还在韩韶军的胃里燃烧,好像要把胃壁灼穿一样,还来不及缓一口气,姜辰又紧逼一步。“我不能喝酒,你也别喝了!好好说话不行吗?”韩韶军劝道。“说什么话?你还要跟我说什么话?又想教训我是不是?”韩韶军无可奈何,只得接过酒杯,酒精发作,他的身体阵阵发热,呼吸逐渐沉重:“好,我喝,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第二杯酒,远比第一杯酒来得痛苦,每吞咽一口,就好像是一团火经过喉咙,什么酒香,什么甘甜,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吞入肚子的是火一样的水,腐蚀着体内每一个器官。姜辰也同样不快活,韩韶军的喉结每滚一下,他的心口就被刺一下,一刀连着一刀,血肉模糊。这不是他想要结果,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满心欢喜抱着小猫来,也希望看到韩韶军冷淡的脸上露出笑容,这瓶酒他是用来庆祝的,不是用来绝交的。眼睛像被刺痛似的收缩了一下,姜辰一挥胳膊打在韩韶军手上,酒杯飞了出去,摔成粉碎,金黄色的酒液洒了一地,韩韶军被这股力量带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咳咳咳!”韩韶军剧烈地咳嗽,抬起一双被酒精染成红色的眼睛。两人沉默地对视,就像两个互相厮杀的人突然之间被石化,他们被愤怒、痛苦、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占据着,但他们的身体纹丝不动。这时,陈卫宁开门进屋:“韩总,我把文件拿来了。”他一进门,先看见一只小猫在鞋柜边上刨墙:“哪儿来的猫?”他把鞋子一脱,公文包往地上一放去抓小猫。小猫灵活得很,尾巴一摆就逃脱了,陈卫宁连忙追上去。小猫到底还是跑得慢了,陈文宁一躬身把它捞了起来:“为什么会有只野猫跑进来?我把它扔出去!”“给我放下!谁让你碰我的猫的!”姜辰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陈卫宁被他吓了一跳,反而把小猫抱得更紧了。 第71章 韩韶军一看见丁穆炎便有点无地自容:“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哑,一说话喉咙就痛,姜辰在催吐时多少弄伤了喉咙,但也幸亏他及时采取措施,韩韶军才抢救回来,否则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半死不活地送来抢救,还要跟我说不起,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这么客气,我们的工作好做多了。”丁穆炎的语调温和平静,但韩韶军能从里面听出了愤怒和担忧。“我没想到会发作得那么厉害,我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发疹子,最多多发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会这么恐怖。”“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停止呼吸而已,然后会死得稍微难看一点,比如身体发青,大小便失禁什么的。”丁穆炎说这番话时依然是一种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的口吻。韩韶军只能苦笑:“我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否则我也不会喝呀,不是找死吗?”“你以为吃点花生就送命是怎么回事?你也太不把过敏当回事了。”“好了好了。”韩韶军只得求饶,“你看你,一进门就逮住我说个不停。”“行了,你也别说话了,养养喉咙。”丁穆炎在韩韶军身边坐下,“我见到姜辰了。”韩韶军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暗淡,回想起了姜辰怒气冲冲的脸,一杯杯烈酒入喉的折磨和窒息时生不如死的痛苦,从此以后酒精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阴影。“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有吸引你的本钱。从生物本性来说,漂亮的外表是为了传播自身的基因,花开得艳丽是为了吸引昆虫授粉,动物长得健壮是为了吸引雌性交配,但是也有许多生物,其漂亮的外表下隐藏着杀机,比如许多毒物,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小家伙稀里糊涂得被毒死,或者干脆成为了猎物。”“虽然他的个性是不太好,可这件事他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我对酒精过敏,肯定不会灌我酒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韩韶军并不太认同丁穆炎的话。“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丁穆炎一语中的,姜辰对韩韶军的状况一无所知,不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亦或是超越朋友的角度来说,都是不应该的,多年的分别,长久的疏离,他们面对彼此,都有一块不曾知晓的空白。“还真是有意思啊。”丁穆炎扯了下嘴角,“你责怪他多年前把你害得那么惨,他却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错,现在他亲手把你送进医院抢救,你却在帮他寻找理由。”“你是想指责我又在心软了是吗?”“不,我告诉你原因,是因为……”丁穆炎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掂量了半天还是不忍心说出口,他偏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一探身,把韩韶军抱在怀里。韩韶军被他这一举动惊吓到,他扭动身体,但又因为太过虚弱,无法从他双臂里挣脱:“穆炎,你干什么?”“嘘,不要说话,跟我数三个数。”“什么?”韩韶军完全被他弄糊涂了,但没有再挣扎,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对情侣在亲密拥抱。“一,二……”“什么东西!”当丁穆炎数到“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短暂的静默后,听到了姜辰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丁穆炎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身体被人揪了起来,然后像沙袋一样扔在地上,甚至还摔出了一个弧度,连眼镜都飞了出去。一进门就看到这吃惊的一幕,若能忍就不会是姜辰,他抓住丁穆炎的衣襟,抡起拳头就要揍。“姜辰,住手!”眼看姜辰就要对丁穆炎动粗,奄奄一息的韩韶军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扑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但是他还是浑身无力,刚一落地,脚一软,摔倒在地,连带拽倒了输液架,乒乒乓乓砸了一片。“韶军!”姜辰连忙丢开丁穆炎,跑去抱起韩韶军,像对待稀碎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看见输液针划破了他的手背,心疼地捏在手里揉了揉,“疼不疼?我去叫护士重新弄,你乖乖躺着,不要乱动。”这么一闹,韩韶军又一阵头晕,费劲地咳了一阵,躺在床上直喘气:“姜辰,你别乱来。”“这混蛋居然敢碰你!”姜辰不假思索地吼了一句,看韩韶军皱着眉头,连忙放软了语气,“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快被你吓死了!”丁穆炎扶着墙壁起身,将衣服头发整理整齐,又捡起眼镜重新戴好,从容地走到姜辰面前:“你好,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姜辰怒目而视。“我姓丁,丁穆炎。”丁穆炎顿了顿道,“韶军的男朋友。”刚刚回复平静的韩韶军蓦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丁穆炎。姜辰则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先是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然后是即将失控的愤怒:“你他妈说什么?”第4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我都糊涂了“丁穆炎,韶军的男朋友。”丁穆炎面无表情地重复。“我听到了!你给我闭嘴!”姜辰凶狠道, 他现在才回过味来丁穆炎先前那句“你就是姜辰”是有多讽刺。丁穆炎耸了耸肩, 故意与韩韶军对视了一眼, 然后做了个苦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的朋友真难交流,要说也是他, 不许说也是他。眉眼间暧昧的交流瞬间触到了姜辰的怒点,他眉头紧拧,嘴唇微抿, 眼神像大海上阴沉的天,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随时会将丁穆炎这艘船掀翻。“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姜辰讥诮。丁穆炎赞同似的点点头:“我不是什么名人, 你这么多年没跟韶军联系,没听说过很正常,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一刀捅得见血, 姜辰不得不重新审视丁穆炎,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 实际上一张嘴厉害得见血封喉。姜辰向来容不得旁人在气场上站他上风,若有人敢在他头上撒野, 他必定会把人踩在脚底才罢休,但这一回, 他非但没有发火,反而笑了一声。韩韶军看出了他这个笑容里的寒意,心底里打了个寒颤。姜辰并没有过多地与丁穆炎纠缠, 绕过他走到了床的另一边,俯视床上的人。韩韶军苍白的面容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姜辰脸上,他宁可韩韶军急赤白脸地跟他吵架,也不愿意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如果说酒精已成为了韩韶军的阴影,那韩韶军躺在他怀里痛苦喘息的模样便是他的噩梦。韩韶军扫了姜辰一眼,表情十分寡淡,即使在丁穆炎面前会为他辩解,面对他本人,还是无法给好脸色。姜辰脸上阴晴不定,通红的眼睛深深凹陷,刚进门时的气势似乎全都消失了,整个人被阴郁笼罩,就在沉默快要将他们吞噬时,姜辰沉声道:“对不起。”这回轮到韩韶军惊讶了。姜辰并不是第一次说对不起,可过去每次不是勉强就是敷衍,还摆出一副:我并没有大错但是给你面子所以说声对不起。但这一次不一样,无论语气还是态度上,这一句“对不起”都是真心诚意的,就连丁穆炎都意外地多打量了他几眼。韩韶军不难理解姜辰的心态,因为这回姜辰亲眼看着他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是亲手递过去的酒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心中有愧,他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他说对不起。 第73章 可能因为疲劳的关系, 姜辰睡得很深,呼吸也很重,一起一伏就在耳边,伴着炽热的气息和沐浴后淡淡的香气。病房里的窗帘薄透,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半边轮廓勾出一圈金边,白净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韩韶军忽然想起了奶黄包,刚开始养猫的时候,他不允许小猫上床,可小猫又特别粘人,总爱往他床上蹦,每次赶走就绕着床可怜兮兮地喵喵叫,直叫得他心软。后来没有办法,他只能由着奶黄包乱跑,连睡觉都趴在他枕头边上,每天早上醒来,他第一眼就能看见卷成一团的奶黄包,毛茸茸的金色的,带给人温暖的感觉。身边的人靠得如此之近,皮肤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能数清楚他的眼睫毛,熟睡的他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就像一只大猫安静得躺在枕边。也许是因为枕边人太过温顺,也许是因为刚刚脱离梦境还没有清醒,以至于韩韶军完全卸下了防备,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刻还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直到姜辰从睡梦中醒来,对上韩韶军的眼睛,笑得动人心魄:“早安。”韩韶军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右臂几乎被压得没了感觉,他艰难地动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嫌弃的话语被姜辰刻意无视,他连忙挪开一些:“既然是我把你送进医院的,当然也要由我送你回家。”“症状压下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你。”韩韶军刚要起身,被姜辰一把拉回来按在床上。“你现在一定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姜辰心里十分不痛快,明明昨天晚上他的过敏严重到威胁生命,今天却用淡漠的语气说没事,是否他早已习惯这种恐怖的状况?是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奄奄一息地被送来抢救?想要表示关心,但韩韶军冷漠的态度让姜辰有力无处使。韩韶军的胳膊被他压到,隐隐作痛,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你说过的,喝了酒,我们就不做兄弟了。”姜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手上情不自禁加力,韩韶军皱眉的表情落在他眼中,更容易让人以为是厌恶,他感到呼吸有点困难,像是被人勒住了胸腔,钝痛阵阵袭来。他垂下眼,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许久他才抬起头,骄傲依旧:“我后悔了。”韩韶军一怔,还没见过人把反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是说过,但是我后悔了,所以那话不作数。”姜辰摆出唯我独尊的态度,“而且,我本来就没把你当兄弟,难道我们不是恋人吗?”姜辰的自说自话让韩韶军震惊,尤其是当姜辰说出恋人两个字时,韩韶军有种走错时空的感觉。“你胡说八道什么!”韩韶军喉咙还很痛,嗓门一大,嗓子就破。“嘘,你喉咙不好,小声点说话。”姜辰无视韩韶军的怒气,兴致勃勃地摸出手机,“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我不想看什么东西,你不觉得你说这话……”“看!”姜辰已经把手机塞到了韩韶军面前,“多可爱!”韩韶军还想说什么,视线已被手机上的画面吸引了,一只小奶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镜头,阳光将它黄白相间的皮毛照成了金黄色,是姜辰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奶油包。姜辰见韩韶军看得出神,不由得意一笑:“还有。”他的手指滑动,一张张照片出现在眼前,镜头下的小猫憨态可掬,对什么东西都好奇,阳光正好,姜辰拍得十分传神,一会在埋头吃猫粮,一会在扑窗帘下的流苏,一会把脸埋在爪子里睡觉,背景看上去并不是韩韶军家。“你把猫抱回去了?”韩韶军问。“我想过了,这猫你是不能养了,不过没关系,我养在家一样的!你什么时候想看,我就抱来给你玩玩,就跟我们小时候一样。这猫毛短,不会弄得到处都是,你稍微抱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姜辰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在规划着什么美好的未来。没想到他不但回家洗了个澡,将小猫照看好,还特意拍了照来。“你没必要……”“还有这个!”姜辰打断他的话,点开了一个视频。镜头摇摇晃晃对着小猫咪,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泡软了的猫粮,有一只大手正在不断地骚扰它,一会儿捏它脖子,一会儿挑它下巴,姜辰的声音在画面外:“奶油包,看镜头!嘿嘿,小宝贝儿,看我一眼,给你拍个特写,来摆个性感的姿势!别吃啦!你猪吗?”奶黄包对韩韶军有长达十年的陪伴,从青葱少年到成熟青年,最后还挡了致命的一下,是美好的回忆,也是漫长情路的见证。如今与奶黄包长得一模一样的奶油包在眼前活蹦乱跳,它还那么小那么活泼,仿佛一下子把韩韶军带回了少年时期。姜辰完全摸透了韩韶军的心思,当他把奶油包带到面前时,韩韶军何等渴望把它抱在怀里,根本无法拒绝。韩韶军看着视频,情不自禁地微笑,姜辰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韩韶军,他嘴角牵动的弧度牵动着心跳的速度。视频里小猫咪终于受不了姜辰的折磨,喵喵叫着扑过来,一爪子拍向手机。镜头天旋地转,姜辰惨叫一声,画面黑漆漆一片。“活该!”韩韶军笑骂。等到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太过放松了,尴尬地想要扭过头去,下巴却被人捏住,下一秒一双炽热的唇印了下来。“唔!”韩韶军想将他推开,但右手疼痛无法使力,只能任由姜辰将他死死压住。极具进攻性的一个吻,热烈得就像爆发的火山,奔腾的熔浆冲破地壳,化成火焰之雨,姜辰咬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肆无忌惮地掠夺,似乎要将他口中的每一寸都搜刮一空。韩韶军头晕目眩,就连呼吸都要被夺走,印象中他们亲吻的次数少得可怜,唇瓣间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息提醒着彼此正在亲吻的是谁。韩韶军几乎要炸开的脑袋里不断地提醒:不行!这不行!呼吸跟不上节奏,姜辰的动作稍稍缓了缓,韩韶军趁机偏转身体,用左手将他顶开。“这算什么!”韩韶军急促地喘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姜辰用一种近乎蛮不讲理的语气道:“我们是恋人!”“我们不是恋人。”韩韶军望着姜辰,他的心里就像下了一场大雨,又冷又潮湿,“没有一对恋人会像我们一样,我们甚至都不曾相恋。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毫无底线地羞辱我,现在我想离你远点,你横冲直撞地打乱我的生活。”姜辰表情一僵,只抓住了其中一句话:“你是想说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韩韶军叹气:“没有什么感情是理所当然的。”姜辰无法接受,从小到大他认为韩韶军对他的好就是理所应当的,哪怕世界末日都不会改变的,他可以有恃无恐地拥有这份感情,在里面任性撒野。可现在,韩韶军居然说要将感情收回,他的伊甸园在毁灭。“你对我的喜欢,就是这样了吗?”姜辰怨道。韩韶军无比痛心,原来他的付出在姜辰口中不过“就是这样”?曾经,他们一个肆无忌惮地索取,一个予取予求,但是一个人的感情不是源源不断的,在毫无节制的索求后,终有一天会枯竭。“我累了。”韩韶军闭上了眼睛,明明刚刚一觉睡醒,但是疲倦感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你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那姓丁的了?”“这跟别人没关系,姜辰,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明白?”韩韶军有种挫败感,他被眼前这个深深喜欢的人伤害至深,这比被敌人正面捅一刀还要痛,叫他如何继续喜欢,如何继续无怨无悔地付出。“你过敏多久了?”姜辰突然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韩韶军虽然疑惑,但还是说了:“快三年了吧,就是车祸后没多久的事。”姜辰眉头一皱,再次怪异地转移话题:“奶黄包究竟怎么死的?” 第75章 “哟,韶军回来了,正好赶上饭点!”夏雯燕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散不去的笑容。“妈,你让人来做好了,在厨房里忙什么,弄那么辛苦。”“你难得回来吃饭,我还能委屈了你?再说不辛苦,有小辰帮我。”姜辰笑眯眯地从夏雯燕身后走出来,他穿着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握着一根黄瓜在啃。他居然曲线救国,粘到家里来了,还从夏雯燕下手!韩韶军没好气道:“妈,你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姜辰笑得更欢了,冲夏雯燕道:“韩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夏雯燕嗔道:“韶军,你是不是在跟小辰闹矛盾?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能有多大的事?过来帮我端菜!”韩韶军暗自翻了个白眼,姜辰得意洋洋。“你也别吃了,就开饭了。”夏雯燕扭头说姜辰。“是!”姜辰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应答。夏雯燕笑着进厨房,韩韶军跟在后头,两人擦肩而过时,姜辰把啃了一半的黄瓜塞到了韩韶军手里。韩韶军捏着黄瓜愣在原地,低头看了半天,黄瓜上还有姜辰留下的牙印。“进来啊,还愣在外面干什么?”“来了!”韩韶军醒过神来,连忙把半根黄瓜丢在一边。三人上桌,夏雯燕坐在桌子的一边,韩韶军和姜辰坐在另外一边,韩韶军吃着吃着,总觉得有点怪异。“来,小辰,尝尝你婶的手艺。”夏雯燕不住地往姜辰晚里夹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我很久没下厨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姜辰一个劲地夸赞:”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韩韶军忍不住斜眼瞟姜辰,姜辰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夹了一筷子送到韩韶军碗里:“你也吃。”看他们一团和气,夏雯燕不禁感叹:“我们家韶军有小辰这样的兄弟真是好命!韶军,你是哥哥,你应该多照顾照顾小辰才对。”韩韶军内心在咆哮:“妈,你被这个家伙给骗了!”脸上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肉放在姜辰碗里:“弟弟,吃吧。”姜辰恶狠狠地剜了韩韶军一眼,把肉一口塞进嘴里。“韶军,最近你有去看你爷爷吗?”夏雯燕聊起家常。“我本来上周想去的,但是后来……”夏雯燕打断他的话道:“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什么本来?”韩韶军不吭气了,一旁姜辰连忙道:“韩婶,韶军他实在是太忙了,你看他都累瘦了。”“再忙还是要多陪陪家里人的。”“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爷爷。”姜辰主动请缨。韩韶军瞥了姜辰一眼,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的话就给姜辰有机可趁,不答应在母亲面前交代不过去。姜辰独立特行,不按常理出牌,以他们两个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旁人唯恐避父母不及,偏偏姜辰积极主动地从夏雯燕这里下手倒逼韩韶军。自从韩父过世后,韩韶军几乎样样事情都会顺着夏雯燕的心,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只求她开心。对于韩韶军来说,如果说奶黄包是他的软肋,那夏雯燕就是他的死穴,而姜辰两样都捏得很准。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韩韶军正准备回家,被姜辰一把拖走。“我载你回去,现在我们是邻居了。绿色出行,我们少开一辆车也是好的。”姜辰说得煞有介事。“车我得开回去!”“你家里不是还有车吗,一直放在车库不开会坏的。再说你这辆黑色的车丑得要死,赶紧换了!”“其他都是跑车!五颜六色的,能开去公司吗?”“别那么刻板!就这样,我送你回去!不要多说了!”姜辰强行把韩韶军拖到自己车上,按在椅子上,扣上保险带,锁上车门,发动车辆。韩韶军推了推门,眼看着车辆飞快提速,放弃了反抗。“你没必要这样的。”韩韶军没精打采地倚靠在车门上。姜辰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了 ?”“有必要特意把房子买在我家隔壁吗?”“你那小区不错,难道只许你住,不允许我把房子买在那里?至于在你家隔壁碰巧而已!”“还有我妈,你讨好她又能有什么用?”“她是我婶,我来看望她怎么就成讨好了?再说她现在一个人,我偶尔来陪陪她,不是应该的吗?”韩韶军无语了,无论他说什么,姜辰总能找到理由,总能把缘由归为想太多。事实上姜辰一向如此,他有一个强大的,旁人无法匹及的本领,就是永远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无论他是在做正确的事还是错误的事。“那随便你吧。”韩韶军沉下了脸,“反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姜辰拿余光瞄了眼韩韶军:“你生气了?”韩韶军盯着窗外沉默不语。姜辰焦躁地抬高了音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住你隔壁,以后你想看奶油包,我随时能把它抱出来!韩婶天天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可能天天陪着韩婶那我空的时候就来陪她不好吗?”“你说得都对!”韩韶军寒声道,“但是 ,没有必要。”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做再好也无济于事,不需要事是最冷漠绝情的拒绝。姜辰心口憋得快喘不过气:“那你要我怎么做?” 第77章 “怎么了?”姜辰在他的注视下如坐针毡,语气也有点不快。“丁穆炎收到几张照片。”韩韶军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是你做的吗?”姜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满腔的热情化为虚无,他双手十指交握,微微挑起下巴:“什么照片?”韩韶军太了解姜辰了,即使分开多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从他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中看出端倪。他十指交握是一种防备的姿态,每当事件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便会先摆出这个姿势静观其变,抬下巴又是一种进攻姿态,当他觉得他受到弹压准备反击时,他便会先昂起头颅增加压迫感。“他与男人亲近的照片。”韩韶军的动作和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真的喜欢男人啊?”韩韶军懒得再与他打太极:“是你做的吗?”姜辰冷笑一声:“是他跟你说的?他有证据吗?”这又是他另一个习惯,在针锋相对时不断地跑出疑问句,从语言的气势上压迫对手,不停地用问句逼迫对方思考,哪怕是无意识的思考,从而打乱对方节奏,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姜辰极少用这种方式与韩韶军对话,他从不在韩韶军面前掩饰任何情绪,不开心就发脾气要韩韶军哄,以前韩韶军哄着顺毛,姜辰就满意了,后来韩韶军不愿意了,单向的发脾气就会升级为两人的吵架。但现在姜辰越是冷静,韩韶军越能肯定就是他干的。“最近和丁穆炎起过争执的只有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他那德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呢!韶军,你不认为你拉偏架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你这是死不承认了?”“你要我承认什么?”“我现在坐在这里,是给你一次老实交代的机会!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去查!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你就别怪我帮他出气!”韩韶军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姜辰愤怒地扭过头去,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神闪烁不定。“好!那我自己去查!”韩韶军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便走。姜辰一把拉住他:“你跟姓丁的到底什么关系?”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韩韶军怒上心头:“我跟他什么关系,不是你曝他隐私的理由!你知不知道曝光这种事会对他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奋斗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能这么自私地毁坏他的生活!你以为你能翻出陈年烂账是本事吗?”“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他跟我吵架?你就那么在乎他?帮着他?那我又算什么?”“究竟是不是你?”“是不是他来跟你告状的?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简直坏透了!你居然还把他当好人?你是不是又鬼迷心窍了?”这个点咖啡店里人不多,两人说话越来越大声,引来其他客人的瞩目,服务员是认得姜辰的,但他们闹得太过,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叫他们小声。他们也不吵了,两个人互不示弱地瞪着眼,眼中刀光剑影。韩韶军的呼吸忽然一重,眼中冒出了一根根血丝,眼角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因为靠得近,姜辰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疑惑了一瞬,也只是那么一瞬,气势便弱了,下一秒,韩韶军突然揪住他的领带把他往外拽。姜辰猝不及防,被他拖了出去,领带勒在脖子上差点窒息。一出咖啡店,韩韶军手上再一使力,姜辰脚下踉跄,被他压到墙上。“是不是你?”韩韶军从不动粗,姜辰还处于震惊之中,背后被粗糙的墙面硌着疼得他呲牙。但面对韩韶军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硬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不是我”。韩韶军的喘息愈发急促,额头和脖子上凸起一根根青筋,他的双手颤抖着,可力气大得根本无法挣脱。“韶军,你别生气。”姜辰感到不太对劲,先一步示弱。“别废话!是不是你?”姜辰更加担忧,总觉眼前的韩韶军不像他熟悉的韩韶军:“你先冷静,别生气,你生气我难受……”“我就问是不是你?是,或者不是!痛快点不行吗!”他暴跳如雷的模样看得姜辰心里一痛,挣扎一番后最终泄了气:“是我。”第51章 “对不起!”姜辰万万没想到会被按着头跟人道歉,而且还是一个看到就想暴揍一顿的人。但是没有办法, 韩韶军硬逼着他来, 如果他不想和韩韶军翻脸, 不想看到韩韶军生气,他就不得不来,于是面对丁穆炎,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昨天才刚和韩韶军告状,今天就收获了道歉——虽然这个道歉心不甘情不愿——丁穆炎意外地看向姜辰。韩韶军尚不满意,不住地拿眼神示意姜辰。姜辰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起初想无视韩韶军,但在他视线反复地凌迟下, 终于艰难地再度开口:“对不起, 这些照片我已经毁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拿这事要挟你!”丁穆炎不为所动:“不会拿这事要挟我,也就是说会拿其他事要挟我?”姜辰眼中充满杀意, 语气是刻意的温和:“你过度解读了, 你是韶军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 我怎么会对朋友动手呢?”好朋友一词故意拉开了丁穆炎与韩韶军之间的关系远近程度,同时也限定了两人的关系, 潜台词依旧是:这事我认栽了,但你要是敢对韶军动什么歪脑筋, 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韩韶军见状从中调和:“穆炎,我也向你道歉,我亲眼看着他把图删了。你放心, 我担保他不会再在上面做文章。”原本火冒三丈的姜辰突然愣住,这句话就像一捧温暖的泉水浇在姜辰的熊熊怒火上,灭火之余留下融融暖意。事情虽然因韩韶军而起,但从头到尾都是姜辰恶意威胁,并不是韩韶军的错,可他言下之意是我的人犯了错,所以我也有错。这番话分明把自己与姜辰划在了一条船上,虽然隐晦,但也听出了亲疏之别。姜辰不说话了,内心的骚动像微风吹皱的池水一波波涌来。追问过韩韶军多次他与丁穆炎什么关系,他都避重就轻地没有明说,不用怀疑是故意在气姜辰,姜辰在这事上确实一点就炸。但只这一句话,姜辰确信了,韩韶军跟这姓丁的真的只是朋友,至少韩韶军只把他当朋友。一点点窃喜取代了怒意。看吧,他还是喜欢我的!我在他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又有一点点心疼:韩韶军在为自己向人道歉。姜辰不愿轻易低头,当然更不愿意韩韶军因为自己向人低头。丁穆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韩韶军这句话一出,只得偃旗息鼓,看向姜辰的目光依旧冷淡:“有韶军做保证,我当然是放心的。”也就是说,你敢对我不利,我照样让韶军来对付你。 第79章 “你笑个屁啊,我这一肚子火呢,你还笑!”“那我再问你啊。”萧进强忍住,“既然你都捏着那些照片了,为什么不直接曝光,还寄什么匿名信?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直接让对方没有还手的余地!”“我不是没想过,但毕竟那么大事,我也不能做得太绝。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小辰,心软是不行的。”“要是别人我绝不会手软的,但他毕竟跟韶军有来往,我要是下手太狠,韶军肯定又要生气,他一生气……哎,反正就是那样!”绕来绕去又绕到韩韶军身上,瞻前顾后就是因为韩韶军,姜辰自己也觉窝囊,一处在意的被抓住了,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你这是遇到高手了。”萧进还是笑嘻嘻的,“这人有点儿意思,真想跟他过过招。”“放屁!”听人夸丁穆炎,姜辰浑身不自在。“你没发现吗?他算准了你顾忌韶军,这说明他看人很准,但是你的报复手段无法预计,说明他有赌性。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正面怼,计划的就是挑拨你与韶军的关系,用韶军来对付你。他看出如果直接在韶军面前说你坏话,收效几乎为零,可一旦你对他出手,让韶军觉得他的朋友受他牵连而陷入危机,那韶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是你,韶军最多只是拖你去道歉,换了别人,韶军根本就不会来问是不是你干的这种废话,直接查处幕后黑手直接干掉!”“我今天跟他坐一桌我就想明白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韶军更加维护他,我更加不方便对他出手了!”姜辰懊恼道。“要对付他不难。”萧进狡猾地坏笑,“我给你支个招!”第52章 陈卫宁敲门走进韩韶军的办公室,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进来,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前, 午后的阳光将韩韶军笼罩, 藏青色的西装将他衬得面如冠玉,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手指每隔几秒在手机上滑动一下。韩韶军在陈卫宁心中是一个神明般的存在, 刚认识他的时候是远如天边浮云的大少爷,跟名楼里常见的公子哥没有太大不同,后来发现他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总能把温暖带给他人,尤其是他将自己快要走歪的人生导回正规后, 陈卫宁就对韩韶军死心塌地地崇拜, 并心甘情愿地跟随。但是这几年,韩韶军的笑容变少了, 即使有也多是礼貌性的, 只停留在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更多的时候他都面无表情。是什么能让他笑得如此温柔, 就好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强烈的好奇心驱使陈卫宁一探究竟,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韩韶军身边,看见韩韶军手机屏幕上是一只黄白相间的猫, 陈卫宁记得是那天出现在韩家的土猫。小奶猫仰面朝天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一条毯子,露出一双粉红色的小肉爪, 虽然没有什么品种,但品相极好,配上柔和的灯光,小小的生命能软到人心里。韩韶军盯着看了许久,很难想象他这么一个认真的人在办公室里开小差。“韩总。”陈卫宁叫了一声。韩韶军回神将手机扣在桌上,揉了揉眉角:“什么事?”实在是有点丢脸,还是得怪姜辰,每天都会发一堆奶油包的照片过来,有时候铲个猫屎都要拍一张照。但是每当忙碌疲劳时,翻一翻照片,疲倦一扫而空。陈卫宁将几份文件放在韩韶军面前:“新忆能源正常运作了,方队长那边的人顺利安排进去了。”孙翰在搞高新园区,方豫立根据情报判断是一个突破口,于是韩韶军就注册了个新能源小企业,表面看上去与韩氏其他公司完全没有关系。他架了一个桥梁,实际由方豫立的人接手调查孙家,暗中在安插自己手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与孙翰的梁子从小结到大,韩韶军断不能让孙家好过。孙家也是有根基的,韩韶军想要打压他们并不难,但若想要斩草除根并非易事。方豫立找到韩韶军是有的放矢,韩韶军答应方豫立未尝不是借力打力,借着方队长的军方背景,趁势而为。韩韶军仔细阅读了一遍文件交还给陈卫宁:“方队那边就由你来负责对接。”“这……这么重要的工作,你不找个信任的人……”陈卫宁大多帮韩韶军开开车,跑跑腿,没想到会被委以重任。韩韶军微微一笑:“你不就是我信任的人?”陈卫宁耳根泛红:“谢谢韩总,可是那么大的事,我也没什么经验,我怕我做不好……”韩韶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就是因为与方队对接重要且机密,所以我才交给你,三年前你就做得很好,我相信三年后你能更加出色。对付孙家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也算是我身边知根知底的人了,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再让一个人接触到核心。你很聪明,也很能干有悟性,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我。”陈卫宁受宠若惊:“我会努力的,韩总!”“好,我相信你。”韩韶军鼓励地笑道,“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向我汇报。”“是!”韩韶军看了下表:“我这会儿有点事,出去一下。”“去哪儿?需要我送你吗?”“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就好。”离开公司,韩韶军直奔丁穆炎的医院,他约了丁穆炎晚餐,另外还有姜辰。一下车他就看见姜辰站在餐厅门口,高高帅帅地杵在店门口,引得进出的人都在看他。“不先进去坐?”韩韶军走向他。姜辰原本在不耐烦地玩手机,向来只有别人等他,很少是他等别人,为了表示诚意他特意在门口等人,也幸亏丁穆炎还没到,否则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保不准姜辰就恶语相向。一看见韩韶军,姜辰当即多云转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等你一起进去。”四人的沙发卡座,韩韶军坐在靠窗的位置,姜辰挤着与他坐一侧,落座时空间明显收到挤压,韩韶军心中略感异样,可又想到等丁穆炎也只能坐在他们对面,便忍了。“喝点什么?”姜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在韩韶军面前打开。所以当丁穆炎走进餐厅时,一眼就看见韩韶军和姜辰,虽然他们只是坐在一起看菜单,但却有一种旁人无法进入的私密感。他摇了摇头向他们走去。丁穆炎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精神略显萎靡。最近他突然变得非常忙碌,他申请了很久的一个研究项目的经费批下来了,医院又来了一位颇有背景的病人希望他做主治医生,学生时代的恩师请他去外省一医学院开一个讲座。虽然他原本的工作就很忙,但最近毫无预兆得忙得分身乏术,要不是今早韩韶军强烈要求见一面,他都不想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在进餐厅前他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不巧事情凑一块儿了,就在他从门口到餐桌的几十步路,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现在桌前,俯视正在点餐的姜辰,扯了扯嘴角:“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姜辰将菜单还给服务员,虽然是自下而上看人,但气势丝毫不比对方弱,一点都不谦虚地扬着下巴:“好说。”丁穆炎双手插在口袋里,镜片下的双眸平静无波。两人甫一对上,便剑拔弩张。“快坐,刚做完手术?累了吧?我点了山药乌鸡汤,一会儿你多喝点。”韩韶军连忙调节气氛。 第81章 姜辰几乎是跳下车的,喜悦从头发丝里冒出来,搂住韩韶军的肩膀就往里带。很多人都说姜辰并不太好相处,个性骄傲眼高于顶,脾气也大,跟着他的人大多有求于他,众星拱月般捧着他,这也使得姜辰更加目中无人。但是从小到大,韩韶军一直认为姜辰实在是太好哄了,一方面是喜欢他所以惯着他愿意哄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姜辰那点性子一摸就透,塞颗糖就高兴,哪有旁人说得那么难伺候。韩韶军有时候甚至觉得,姜辰在发脾气的时候,只要摸摸他的头发他就能消气,就看韩韶军愿意不愿意。姜辰是个自我中心主义重症患者,萧进总说都是韩韶军宠的,韩韶军起初是不承认的,他哪有那么大本事能影响到姜辰的性格,但说多了,韩韶军也开始怀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乐于见到姜辰的自我中心,一种只有我能掌控他情绪的近似变态的占有欲。姜辰出身优渥,同辈中能与他平起平坐让他正视的人不多,萧进算一个,但他心思多又自由散漫能约束好自己不害人就不错了,韩韶军算一个,但他从来都是以姜辰为先,以至于姜辰潜意识中认为连韩韶军这样的人都顺着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违逆我,毋庸置疑我永远是正确的。两人站在门口,姜辰没有开门先指了指门锁:“录指纹。”韩韶军侧目。“录个指纹啊,我一个人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好来救我。”“胡说八道!”韩韶军当即喝断他,暗骂姜辰真是没有轻重,为了骗个指纹,这种咒自己的话也能说出口。姜辰百无禁忌抓着韩韶军的手指就往传感器上按。门打开走进玄关,姜辰拦住韩韶军:“你先别进来,等我一下。”姜辰鞋子都没脱直接往里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就看他上上下下跑了一圈,接着是几声猫叫,然后听到他在自言自语:“乖乖的,不要乱跑。”语气是宠溺的,也是绝无仅有的,很难想象姜辰这么个人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但确实是发生在眼前,韩韶军听了不由自主地笑。“过来看。”姜辰献宝似的拉着韩韶军往里走。姜辰的家装修得比较平常,有的地方还有点旧,看上去在购买后没有重新装修过直接沿用了前一位屋主的家居,唯独有一样东西特别显眼,韩韶军一眼就看见了姜辰给奶油包打造的猫窝。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猫窝了,猫别墅都不足以形容,实木框架,六面都是玻璃的定制猫窝占据了整整一面墙,软梯跳台俱全,人都可以睡在里面别说一只猫了。姜辰解释道:“我本来不想装笼子的,但是我考虑你总得来看它,既然不能抱它,那隔着玻璃也是好的。”奶油包虽然被关进了笼子,但因为笼子太大,它根本感觉不到。它翘着尾巴跳上猫塔,好奇地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两个人,粉红色的肉爪子搭在玻璃上,黑水晶似的眼眸映照出两人并肩站立的身影。韩韶军的心快要融化了,自奶黄包死后他一度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在发现自己对毛发敏感后不得不断了再养只猫的念头,但现在一只与奶黄包一模一样的小猫出现在眼前,他无法再控制住喜爱之情。“稍微抱一会儿也没有关系的。”“不行!绝对不行!能不碰尽量不要碰!”姜辰是被吓怕了。韩韶军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玻璃抵住奶油包的肉爪,浑身上下散发着柔软温暖的气息,他的头微微低垂着,露出漂亮的颈部曲线,白净的肌肤在阳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姜辰看得移不开视线,明明韩韶军只是穿着普通的西装,但姜辰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引诱自己,尤其是这段脖子性感得让人晕眩。等姜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贴在了韩韶军的后颈上,唇瓣触碰到微凉的肌肤,就像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一朵娇艳的花上。明明是一触即离,却如同一滴凉水落入滚烫的热油,刹那间爆发,溅起无数火热的油。韩韶军跳了起来,几乎撞到玻璃,捂着后颈,不可思议地瞪着姜辰。轻薄一般的举动,让韩韶军羞恼交加,但姜辰毫无愧色:“别那么大反应,恋人之间有点亲密的举动,不是很正常吗?”他又把这套说辞搬了出来,韩韶军沉着脸纠正:“我们不是恋人。”没想到这回姜辰没有反驳,反而耸了耸肩:“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但就算不是恋人,至少也是兄弟吧。”见姜辰退让且说得诚恳,韩韶军也不好再驳斥什么,刚想顺着他的意思说几句,突然之间一个警惕,察觉了姜辰话术中的陷阱。拆屋效应,人的心理习惯于选择折中,当一间屋子太暗,提出想要开一扇窗户,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先提出拆掉屋顶,等大家极力反对后,再提出开一扇窗户,大家就会妥协同意。姜辰就是这么做的,他在明知韩韶军会抗拒的情况下还反反复复强调“我们是恋人”,又在适当的时候说“还是兄弟”,韩韶军一旦松懈就会承认,也就保住了“兄弟”的位置。人都是一步步退让的,有了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无意识地让步,姜辰对于那日的绝交念念不忘,绞尽脑汁进攻韩韶军的心理防线。但是韩韶军反应过来了,什么都没有说,气氛一时过分安静。姜辰暗叫糟糕,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言,又拉起韩韶军的手:“走,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第54章 走进房间,韩韶军发现这间屋子与他旧居的模型工作室几乎分毫不差, 最醒目的就是屋中间的工作台, 在一堆零件中, 是拼搭了一半的千年隼。“这是?”韩韶军的手指虚抚过未完成的模型,塑料泛旧,透着陈年的气息, 缝隙里还有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灰尘。“我去你以前那个家了,幸好你没换锁。你把这模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院子里,我看到就拿来了。”姜辰抱怨道, “我费尽心思买来送你的礼物就这么被你扔了,你可真够狠心的。”那年车祸后, 心灰意冷的韩韶军回到家看见这模型就心寒, 但是又处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没有直接扔了,于是胡乱打包往院子里一塞, 没想到又被姜辰翻了出来。姜辰语气幽怨, 在他口中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负情负心的恶人,韩韶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甚至忘了质问为什么他会跑到自己旧居去。好在姜辰见好就收,拉着韩韶军坐下, 拿起一块零件往拼装图上比:“这些天我空下来就在拼。虽然慢了点但发现还挺好玩的,没我想象中那么无聊。”当年千年隼曾被姜辰踹裂过一次, 所以很多部件都散了,姜辰又是新手,仅凭一张拼装图很难将模型修复, 所以眼前的千年隼比多年前扔掉时没有多少差别,但是姜辰能有这个心着实令人意外。韩韶军指着图纸:“在这儿。”姜辰冲韩韶军笑,他的脸英俊得无懈可击,笑起来更是兼具了男孩的阳光灿烂和男人的性感成熟,韩韶军从少年时期就疯狂迷恋这张脸,如今这张脸日臻完美,叫人如何能守住心神?“我们一起拼。”姜辰往零件上抹胶水。他们并肩而坐,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淡香。他们有多久没有一块儿做同一件事情了?记忆在长久的别离和悲伤中模糊,就像一幅被浸泡在水中的画,颜料从画布上分离,化作浮光掠影,被流水冲淡。“这玩意儿太小了,我手指太粗,你帮我一下。”姜辰尝试性地把零件往模型上比了一下,不敢往上放,说着把零件塞在韩韶军手里,把模型向他一推。韩韶军下意识地接过,左手扶着模型右手捏着零件,可在粘合时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地将零件对准。在姜辰的印象中,韩韶军的手从来都是灵活稳定,尤其是在拼搭模型时,无论多细小的部件,镊子一夹一按,精准无比。可现在……姜辰想起丁穆炎临走时对他说的话,眉头拧成川字:“你的手怎么了?”韩韶军手一颤,零件落在桌上,表情是说不出的诡异:“太久没做模型,手不稳。”姜辰怎么可能放过他:“为什么你现在改用左手了?”韩韶军的眼神骤然变冷:“锻炼右脑。”姜辰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会胡说八道,没想到韩韶军胡说八道起来丝毫不逊于他。还想再问什么,韩韶军已扭头看向窗外,分明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天空毫无预兆地骤然昏暗,酝酿着一场暴雨,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乌云压顶,滚滚闷雷从天边传来。 第83章 “有没有人?快来帮忙!救人啊!”韩韶军无助地大喊,可漆黑的暴雨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一刻韩韶军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他不能失去姜辰!脑海中全都是姜辰。捧着小猫央求自己养的姜辰,阳光下挥舞着网球拍朝气蓬勃的奖惩,灯红酒绿中斜倚在墙边微笑的姜辰,生气时双目通红的姜辰,还是做爱时大汗淋漓性感诱人的姜辰……韩韶军忽然发现他的生命早已被这个叫做姜辰的人占据,好的,坏的,全都是他,人生的每一个拐角,全都有他的影子。尽管他是那么的不讲道理,尽管他曾经做出那么伤人的事,尽管他总能惹自己生气,可当这人躺在车里奄奄一息时,韩韶军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活蹦乱跳站在跟前就好,只要他现在能睁开眼睛说一句话,韩韶军什么都能不在乎。他是被困在网中的小虫,他极力想要挣脱,可当这张困住他的网有了崩坏的迹象,他意识到,他并不想这张网消失。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发生在眼前的车祸与三年前车祸的片段交织在一起,韩韶军的头疼得快要裂开,好像埋进了一串鞭炮,不停地在大脑里爆炸。如果姜辰死了……韩韶军的人生也将就此失去光彩。这一可怕的念头出现,韩韶军像在坠落无尽深渊。痛!头痛!心痛!韩韶军拿石头往自己脑袋上砸,试图用外界的疼痛来抑制体内的痛楚。他丢开石头,跌跌撞撞地跑回院子,寻找能砸开车窗的东西。密集的雨点打得他睁不开眼,他胡乱擦掉水珠,惨白的脸沾上了一大片淤泥。树下有堆花匠没及时收拾的工具,韩韶军幸运地找到一把铁锹。冲回车旁,他举起铁锹朝车窗薄弱处猛砸了几下。坚固的车窗碎成蛛网,韩韶军丢掉铁锹坐在地上,用脚将车窗蹬开。“姜辰?姜辰!”韩韶军又喊了几声,将手伸进去拽人。车窗边缘没有清理干净的玻璃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可他全然不觉,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这时,两道强烈的灯光由远及近穿透雨帘,一辆车驶过,急停在一旁,立刻从车上跳下一人。“韶军?”呼喊声惊讶中又带着疑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韩韶军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怔了几秒,刚钻进车里的上半身又退了出来,惊愕地回头。眼前的人虽然也被雨淋了一身,可还是英俊潇洒,风度不改,不是数分钟前跑出去的姜辰还能是谁?“姜辰?”奇迹发生了,韩韶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在祈求上天,把姜辰完完整整地还给自己,眨眼间的工夫,姜辰人就出现在了面前。究竟是幻觉还是捉弄?如果这个人是姜辰,那么车里的人是谁呢?韩韶军探身一看,昏迷在车中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不论是身材还是衣着,都与姜辰完全不同,就连这辆车除了是宝蓝色的,与姜辰的车也截然不同。为什么刚才会连车都看错?为什么刚才会把一个路人当成是姜辰?当车祸发生的刹那,韩韶军的大脑就是混乱的。“车里是谁……”“姜辰!”不等姜辰问完,韩韶军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姜辰,力道之大,差点把人撞翻。“姜辰,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狂喜涌上心头,韩韶军从他的脸摸到他的双臂,确认他从上到下都是完好无损的,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失态。他以为他要死了,就像三年的父亲一样,同样的惨剧韩韶军无法再承受两次,最亲近的人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就好像在韩韶军尚未愈合的旧伤上再割上一刀。幸好,上天垂怜,没有让姜辰出事。这一刻,韩韶军觉得姜辰没那么招人嫌了,没有什么能比他活着更好的事了。姜辰一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韩韶军毫无保留的拥抱让姜辰心绪激荡,期待了许久的亲密接触竟然在意外下获得,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这一抱之下烟消云散。他是那么在乎自己,他的悲伤与喜悦全都源于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别哭,别哭,我没事。”姜辰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哭了吗?韩韶军心想。雨水早已将他的脸打湿,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早就分不清了,或者说也不太重要了。就好像过山车从最高点冲向地面,虽然一块石头落地,但心脏还是被揪得抽痛。失而复得,让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他生命里极为重要的人,是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要守护的人,哪怕很多方面与最初的想象有所偏差,可毕竟是一手塑造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弃。如同一个亲手制作的模型,就算与图纸有差异,可还是不忍丢弃,甚至还想摆在橱窗里展示。从小到大韩韶军只喜欢姜辰一个人,没有别的恋爱经验,在爱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在姜辰改变了韩韶军命运的同时,韩韶军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姜辰,谁有能说这影响是好是坏?“你怎么流血了!”姜辰看见他右臂衬衫的袖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心痛地急吼。韩韶军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姜辰肩头,任由狂喜和庆幸将先前的恐惧冲散,姜辰的出现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已四肢发软随时会瘫倒。磅礴的大雨将他们包裹,车前的灯光映照出他们在雨中的身影,即使天崩地裂也没法将他们分开。他们的命运早在相遇的刹那纠缠在了一起,注定要互相伤害互相救赎。“唔……痛……”微弱的声音在暴风雨中几乎弱不可闻,车里人的意识稍稍清醒。抱在一起的两人从大喜大悲中反应过来,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被困在车里。“快点救人!”“你退开,我来。”姜辰把韩韶军拨到一旁,探身救人,好不容易把人从车里拖出来,抬上姜辰的车,三人赶往医院。虽然被淋了一身的雨,又莫名其妙救了一个出车祸的人,但是姜辰心里其实是窃喜的。姜辰总是把韩韶军喜欢他挂在嘴边,他坚信着的,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坚信的,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他,也许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小的时候,韩韶军就是他们三个人中最讨人喜欢的,为人谦和,待人礼貌,长大了更是出类拔萃,继承家业将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在父亲过世的情况下,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关系打理得妥妥当当,看着他们长大的叔伯们无不对他交口称赞。这么一个优秀的人理应像社会上大部分人所期待的那样,娶一个优秀的女人,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再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可偏偏喜欢自己。姜辰不迟钝,他时常能感觉到韩韶军对自己的好,超过了一个好兄弟的界限,他认为自己同样是个优秀且独一无二的人,和韩韶军站在一起绝对是赏心悦目,他是如此骄傲,以至于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韩韶军的温柔,但偶尔也会怀疑,“喜欢”两个字会不会只是韩韶军随便说说的?毕竟他当年出国一走就是十年,毕竟他会对自己以外的很多人好,毕竟他韩家那么大的家业,需要有人去继承。喜欢,在很多东西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但是今晚,他确定了。他看到韩韶军在为自己哭泣,因为一场并不存在的车祸,哭得泣不成声。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人因为担心自己到痛哭更能满足虚荣心的呢?看吧,他喜欢我,喜欢到不能没有我!出门的时候,姜辰是心怀怨愤的,但现在他快乐得冲上了云端。赶到医院,把人送去救治,姜辰催韩韶军也去处理伤口,他的手臂被划破,虽然伤口不深但很长。韩韶军皱着眉头捂着手臂不愿去,但姜辰哪能容他拒绝,硬把拖去清洗伤口。当韩韶军卷起袖子时,姜辰看见了他布满疤痕的右臂,刚才还飞扬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惶恐彻底将他席卷。“你的手怎么回事?”第56章 强光下, 被牵拉的皮肤汇合成一条长而丑陋的疤痕,横贯在韩韶军血迹斑斑的手臂上, 触目惊心,当韩韶军卷起袖子后, 姜辰发现他的右臂看上去比过去来得干瘦。 第85章 先是一队保镖鱼贯而入,铁塔似的沿墙而立,随后又在一人的陪同下,来人大步流星,器宇轩昂地快步走进病房,表情严肃沉重。被姜韩救下的那人连晃带跳地蹦回床上坐下,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人在那人面前一站,垂眸一扫,先是摸了摸他绑着绷带的头,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同样缠着绷带的脚踝左看右看。那人摆出一张嫌弃脸啧了一声:“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呀?”后者就着下蹲的姿势抬头横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然后继承我的遗产?”那人笑得阳光明媚:“季爷你长命百岁我才有钱花呀。”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两个路人配,是我旧文《贱》的主角,相信看过这篇文的读者一看他们对话就能看出来~~第57章 来人名叫季元熙, 他家世显赫,经营的集团公司横跨多个行业。不论是韩韶军还是姜辰都认识他, 或者说在这地界稍微上点层次的都认识他。韩韶军一看到他,便想起这个出车祸的不是别人, 正是季元熙养的小情卫子阳。“季董, 没想到是你的人, 还真是巧了。”韩韶军主动上前打招呼。季元熙也是认识韩韶军和姜辰的,握过手之后还亲热地拍拍他们肩膀:“太感谢你们了,多亏遇到你们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我欠你们两个一回, 以后有什么需要, 尽管开口。”这话看似普通,但从季元熙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 分量绝对不一般, 过去韩韶军他们与他并没有太多的来往,现在因为这场意外有了交集。“顺手而已, 换成是别人, 我们也会救的。”韩韶军客气道。季元熙扫了韩韶军的打扮和姜辰手里一袋子被塞得像咸菜一样的西装,摆了摆手, 示意这份情他承下了。“我们先走了,韶军他受了点伤, 需要休息。”姜辰还惦记着韩韶军的胳膊。“江海,送送他们。”季元熙吩咐道。最后跟着季元熙进来的保镖做了个请的手势,送两人离开医院, 走出病房时,韩韶军还听见季元熙吩咐身边的人:“你去查查这事究竟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还有物业,投诉物业!就在小区里面出的事,连个人都没有,要不是遇到好心人,死了都没人知道……”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装乖巧的卫子阳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跳起来了:“季元熙你怎么说话的?盼着我死?我死了你好另寻新欢是吧?”“小乖乖,你可得好好活着,你死了没人花我的钱我都没有赚钱的动力了……”人走远,声音渐轻,戚戚促促化作耳语。姜辰送韩韶军回家,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姜辰时不时拿余光去扫韩韶军,他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两人尴尬的气氛,但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干脆趁某一个红灯,把人抱在怀里,但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车驶回小区,在经过姜辰家门口的时候,他减慢了车速偷偷瞥了眼韩韶军,他想把人弄回家去,但韩韶军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应。姜辰只得作罢,踩了下油门,开向了韩韶军家。难道就这么把人放跑了?因为这场意外,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缓和的迹象,是否应该一鼓作气把人拿下?还有他的手臂,那么的触目惊心,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慌意乱,一股股酸涩堵得人喘不过气来。短短数百米,姜辰心中千回百转,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到家门口,姜辰仍然心有不甘,一把拉住转身要进门的韩韶军:“韶军。”韩韶军看了姜辰一眼,又看了眼被他抓住的右臂,皱起了眉头。一不小心又捏疼了他受伤的右手,姜辰慌忙放开:“我不是故意的。”韩韶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姜辰充满了无力感,他希望韩韶军痛了就喊,生气了就叫,甚至宁可被揍一顿,而不是明明疼极了,还没有任何反应,最多只是皱一下眉。为什么在经历了伤痛之后,他还能如此平静?面对这样的韩韶军,姜辰不知所措。“那……”姜辰艰难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韩韶军又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跨过门槛,厚重的大门切断了两人的视线。姜辰在门前站了许久,肩膀垮了似的耷拉着,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这么一折腾回到家已是深夜,韩韶军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回忆这一下午发生的事,韩韶军心绪难平。一下午仿佛又把一生走了一遍,从少年时期一起喂养猫咪的温馨甜蜜,到长大争执后的离开,从感情的犹豫不确定,到历经生死后不再逃避的淡然,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是他浓缩的一生,飞速地在眼前滚了一遍。韩韶军摸黑推开一扇门,房间里摆满了他的模型,淡蓝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户,照亮了房间中央的大型岛屿模型。树林郁郁葱葱,精细到每一片树叶,风吹动薄纱窗帘,树林仿佛也在微风中沙沙摇摆,精致的庄园静静地坐落在岛屿的一侧,不落半点尘埃,仿佛随时随地迎接主人的入住,小巧的船只停靠在港湾,仿佛下一刻就能扬帆起航。他并不确定做这个模型时,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姜辰说得对,这是他的nevend,他将自己对生活全部的美好希望都倾注在了这座岛上,当他将比指甲盖还小的郁金香插入仿真泥土中时,他会想象某个悠闲的午后与心爱的人晒着太阳散步,当他为游泳池注入凝胶时,他会想象他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欣赏人在水中矫健的身姿,当他将小网球黏在网球场时,他会想象某个人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辰。但现在,他的手已无法再制作模型了,只要一拿起镊子就不住地颤抖。右臂隐隐刺痛,可这点点痛比起当年穿骨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当感情撕掉伪装后,再一次直白地呈现在眼前,承认是一回事,可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姜辰回到家中也是疲惫万分,跟韩韶军吵架后,他的车刚开出小区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把人请到家里,顺着他哄着他不好吗,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脾气呢?于是考虑再三还是把车开了回去。他无比庆幸做出这一决定,否则他将会错过韩韶军误以为自己车祸时失控的一幕,丢开了所有的掩饰,敲碎了坚硬的外壳,再次露出柔软温柔的内心,他是那么的在乎自己,多年来从未改变。可随之而来的真相又让人应接不暇,手臂上长而宽的疤痕像一把刀一遍一遍凌迟着姜辰。姜辰走进工作室,坐在了千年隼模型前,拿起一块零件,借着月光呆呆地看。想来这件模型也是历经坎坷,从买来后就被封存十年,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拼了一半又被踩碎,然后又被丢在角落里一丢就是三年,如今终于被找出来,有了完成的希望,那一双巧手却已经失去了拼装的能力。这个时候,韩韶军在做什么呢?应该是已经睡了吧?姜辰默默地想。在当年的车祸后,在父亲过世后,每一个夜里他是如何度过的?在一千多个漫漫的长夜里,他又会想到什么?姜辰有一种矛盾的心态。他时常觉得韩韶军一定爱死自己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分别多少年,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可他有时候又会毫无缘由地去质疑,韩韶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喜欢自己吗?明明他对别人也那么好,明明老是在骗人。要是别的阿猫阿狗也就算了,兴致来了就上床,没兴趣了就分手,管他真情还是假意。可这人偏偏是韩韶军,是无法随随便便敷衍的韩韶军,要是自己一头栽进去,他反而抽身离开了,岂不是成了傻子?姜辰想不通,以至于他能冷漠绝情地离开,也能理直气壮地回来,能肆无忌惮地耍赖,又能无凭无据地质疑,最终使得两人身心俱疲。爱是一种药石罔效的病,只有遇到同一种病症的病友才能携手相伴,否则要么自愈要么不治身亡,旁人无法插手。第二天,韩韶军起得比较晚,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下楼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听到厨房里传来异样的响动。还有点迷糊的韩韶军顿时清醒了,今天是周末陈卫宁不会来,母亲更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有谁会鬼鬼祟祟出现在家里?莫非是小偷?好歹这里是一片高级住宅区,小偷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想到这里,韩韶军悄无声息地从客厅里拎起一个装饰花瓶,掂了掂分量还挺趁手,然后慢慢地靠近厨房,准备给这个私闯民宅的不法之徒来个突然袭击。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几步冲出厨房,韩韶军慌忙举起了花瓶。 第87章 韩韶军和姜辰连忙丢下东西过去帮忙:“爷爷,您小心,可别闪了腰!”“这么沉的盆你让人搬不就行了?要放哪儿?”两人一头一尾抬起盆景在老人的指挥下挪到一旁,韩韶军右手使了力,又隐隐作痛,姜辰揉了揉他的手臂:“要紧吗?”韩鹤清指着韩韶军:“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行!天天坐办公室缺乏运动,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韩韶军笑着抽出手臂,不着痕迹地将姜辰推开:“爷爷说得对!您老革命,我们怎么能跟您比呢?”姜辰明白过来,韩韶军手臂受过伤的事,恐怕连他爷爷都不知道。一勤务兵从屋里跑出来,也是满身满手的泥:“韩爷爷,您忙活什么呀?都说放着我来搬了!您要是伤着了我可担待不起!韩哥,姜哥,你们来了啊,快进去坐!”“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烦人!”老头倔强地挥挥手,在几人的簇拥下进屋。勤务兵给几人倒了茶,退了出去。韩鹤清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小辰,从国外回来了?”韩鹤清虽长得清瘦,可腰板笔直,双目精光内敛,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是个严肃的老头。被点名的姜辰不敢大意,坐得端端正正:“是啊,回来有一阵了,这不是让韶军带我来看望您么。”“你爸爸最近还好吗?”“好着呢,听说我要来,叫我替他给您问好。”“嗯,回来就好,学了本事开了眼界都是应该回来的,回来后要好好干……”韩鹤清不管三七二十,先说教了一通,姜辰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韩韶军在一旁偷笑。教育完姜辰,韩鹤清把火力转向了韩韶军:“韶军,这阵有去陪过你妈吗?”韩韶军也是正襟危坐:“有,前两天刚陪她吃过饭。”“有空就多陪陪她,光吃个饭算什么?走过场吗?”韩鹤清继续批评教育,“你得明白,你妈妈是一个人,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有再多人陪她打牌都不及你陪她说说话。你呢也多劝劝你妈,我跟她说过好几次了,要是有聊得来的不要错过,也不要有顾虑,她这辈子还长着呢,我们老韩家总是认她这个媳妇的……”刚刚笑话过姜辰的韩韶军自己不停地点头。一番长篇大论后,韩鹤清话题一收,转回到了韩韶军身上:“你自己呢?有对象了没?”韩韶军反应平淡,反倒是姜辰竖起了耳朵。“还没呢。”韩韶军淡淡一笑。“你以前不是跟郑家闺女走得很近吗,后来没再交往?”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姜辰抢话道:“爷爷,韶军现在是以事业为重。”韩鹤清摇着头表示不同意:“男人固然要专注事业,但家庭也同样重要,婚姻是人生大事,一段好的婚姻对你来说是助力。别耽搁了,是时候找个姑娘培养培养感情。”韩韶军笑道:“您说得对,我会抓紧时间的,等找到合适的人,就带来给您看。”韩鹤清满意地点头,一旁姜辰则沉下了脸,深深地看向韩韶军。第59章 从韩老家离开, 姜辰的脸色凝重万分,韩老和韩韶军的对话一直在脑子里转悠。身边韩韶军面色平静, 可韩韶军越是平静,姜辰越是不安。“你到底怎么想的?”姜辰终于忍不住了。“什么怎么想的?”韩韶军疑惑。姜辰神情烦躁, 踩着油门滑到路边一个急刹车停下, 转过身面对韩韶军:“为什么你爷爷叫你结婚, 你答应得比什么都快?”韩韶军纳闷:“那我应该怎么回答?”“敷衍一下不会吗?你平时不是挺会敷衍人的吗?”“你要我怎么回答?难道我说:爷爷你别做梦了,我是个同性恋,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你是嫌我命长, 还是嫌我爷爷命长?”韩韶军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句话的, 可姜辰非但不觉得好笑反而更加焦躁:“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这个问题好像你以前就问过我。”“以你的条件找个结婚生子并不是难事, 哪怕只是做给人看。”韩韶军皱眉:“姜辰,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吗?”“这跟人品有什么关系?事态是在不断变化的, 现在你是你家的主心骨, 你的婚姻问题必然会比过去更加受人关注。”“当然是有关系的!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底线!正如你所说以我的条件要找个人结婚并不难, 但同样的,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可以有别的选择。人之所以不断地向上, 不就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选择吗?我韩韶军活到现在是为了做我自己,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姜辰无法再反驳, 扭过头去,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因为焦虑的关系,姜辰的五官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深刻, 硬朗的眉骨使双眸更加深邃,紧抿的双唇使下颌的线条更加分明。这张脸几十年如一日地吸引着韩韶军,他抬手想要触摸姜辰的脸颊,但又在离眉角几厘米处停了下来。姜辰就像是韩韶军的毒药,只要一有机会,就往他心里钻。韩韶军叹了口气,可刚要缩回手,就被姜辰抓住。姜辰的手干燥温暖,韩韶军想躲都来不及。“现在还不晚吧?”姜辰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姜辰捏了捏他的手心,忽然笑了,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韩韶军的手介于柔软与粗硬之间,椭圆形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男子的骨架不会像女子般柔软,又因为长年做模型比较注重双手的保养,即使受伤后这一习惯也没有改变。用手指勾画出眉眼的轮廓,微凉的指尖划过肌肤,姜辰微笑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喜欢吗?你刚才不是想摸吗?我让你摸。”韩韶军脸上一热,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抓住。“现在应该还不算太晚吧?你不要结婚,也别想着结婚了,我们在一起吧?”韩韶军怔神。这算是表白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狭小封闭的车厢内,姜辰说“我们在一起吧”。他虽认了这份感情,可以为两人也就这样介于好友与恋人之间,无法再进一步了,但姜辰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你……”韩韶军迟疑道,“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第89章 这回陈卫宁气炸了, 侮辱他就忍了, 侮辱韩韶军绝对不能忍,但不等他回嘴, 韩韶军幽幽开口:“能出息点吗孙翰?总欺负一个小孩儿有意思吗?想找我麻烦直接冲我来就好了。”孙翰总算把正脸转向韩韶军,阴沉沉的目光在韩韶军身上转了一圈, 挂上了夸张的笑容:“我就跟他开开玩笑,韶军你别紧张,瞧你宝贝的。”走廊另一头的包厢里, 姜辰贴在门口。他与孙翰也到这家私菜馆吃饭,吃得差不多了孙翰说要去厕所,刚出门没多久,姜辰听见了韩韶军的声音。一勺汤刚刚送到嘴边,气息一乱,呛得直咳嗽。与孙翰共事这么些日子,一共也没吃过几次饭,怎么就好死不死会被韩韶军撞上呢?这要是让韩韶军发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虽然他本来就不干净。蹑手蹑脚地走到包厢门口,推开一条缝,看见韩韶军和孙翰堵在走廊里不知道在争论什么,孙翰嬉皮笑脸,韩韶军则一脸严肃。怎么办?姜辰急了,心里祈祷着韩韶军赶紧将孙翰甩了,该干嘛干嘛去。孙翰貌似亲昵地搭上韩韶军的肩膀:“这么巧,连吃个饭都能遇见,到我包厢里喝杯酒?”姜辰听得心里一毛,暗骂孙翰多事。隔着一道墙,韩韶军推了孙翰一下没有推动:“不麻烦了,我还约了人谈公事。”“这不是人还没到吗?进来喝一杯,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孙翰来劲了,勾着他脖子就往包厢带,连厕所都不上了。“真的不用,不打扰你与人聊天了。”“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孙翰重重地拍了下韩韶军的肩膀,“知道我在跟谁吃饭吗?”“谁?”平时韩韶军定然不会理孙翰故弄玄虚的话,但此刻直觉告诉他会发生一点什么。孙翰神秘兮兮地笑:“当然是你的好兄弟啦!想知道走啦!”凌乱的脚步声迫近,是孙翰强拉着韩韶军向包厢来的声音,姜辰的心吊了起来,是龟缩在包厢里等韩韶军发现,还是壮着胆子出去老实交代以求获得韩韶军的原谅?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方法!冷眼是免不了的,搞不好还会影响度假计划,姜辰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要不要迈出这一步而害怕。不管怎么说,主动承认总比被动发现来得好吧?韩韶军脾气这么好一个人,多哄两句就能过去了吧?姜辰下定决心,推开了房门。“韩总!”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韩韶军回过头去,展露出笑容:“周总,来得可真准时。”“总不能让韩总等我吧。”与韩韶军相约谈公事的周总几步上前握住韩韶军的手,又与孙翰握了握手,“孙总也在啊。”孙翰见韩韶军等的人到了,便没了玩乐的心思,礼貌性地打招呼。韩韶军的视线稍稍偏转,看见不远处一扇门晃了一晃:“周总,我们先进包厢坐吧,不要站在走廊里挡路。”“对,先进去再聊。”孙翰懒洋洋地冲他们挥手,不怀好意的视线恶意地在陈卫宁身上转了一圈:“下次有机会再喝酒,一定要把你的小宝贝带上哦。”韩韶军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又不好在公共场合与他起争执,孙翰这人越是跟他吵他越是得意,唯恐天不乱。加快脚步尽快与他保持距离,但在经过包厢门口时,又缓下了脚步。孙翰口中的“自家人”是指谁?什么人能让孙翰放在嘴上说?好奇心驱使韩韶军朝包厢里张望,一掌宽的门缝里,阳光照得一室亮堂,居家的布置温馨雅致,各色菜肴都动了一些,显然刚有人用过餐,但是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孙翰在忽悠人?带着疑惑,韩韶军收回视线向前走去。包厢里,在韩韶军视觉的死角里,姜辰笔直得贴墙而站,恨不得扁成一张纸片。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姜辰紧绷的身体一松,喘得就像一个刚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这运气未免太好,姜辰抚着胸口,万般庆幸那人的及时出现,也庆幸没有莽莽撞撞冲出去认罪。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姜辰差点笑出声。等孙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姜辰惬意地侧着身子,从菜里面挑花生米吃。“心情不错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了?”孙翰笑眯眯地坐下,“猜我刚才在外面遇到谁了?”姜辰假装不知道:“遇到谁了?”“你的好兄弟韩韶军啊。”“这么巧,我得跟他打声招呼。”姜辰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架子大得很,我叫他进来喝杯酒都不肯。”姜辰放下手机:“人家忙着谈生意呢,分分钟上亿。”“难道我就没有大生意吗?”孙翰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古怪,“你说这韩韶军心眼是有多小,不过是小时候打过几次架,他就记恨到现在,每次见面都拉长个脸,还是你大气。话说他应该还不知道你跟我合作的事吧?”姜辰眼睛微眯,斜斜地扫过去:“怎么?我跟谁合作还要他同意不成?”“不怕他知道后翻脸?”姜辰嗤笑:“我会怕他?”孙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别当真!”两人又闲扯了一阵,话题转回到他们的园区上。姜辰急着把工作安排好,虽然下属那边都交代过了,但也要孙翰这边配合才行,姜辰说十成,孙翰能明白五成,再忘记三成。“风水球喷泉的样式已根据风水大师的意见修改过了,你得盯着人装上去,别人进来了看见我们还在挖坑……”“改好了?改成什么样了?我就说原来的难看嘛!”孙翰叼着一根烟,含含糊糊地说。“不是发给你看过的吗?”姜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孙翰一边看着效果图一边煞有介事道:“这风水球是顶顶重要的东西,我这园区能不能赚钱,就靠它给我财滚财了,一定要顺风顺水,化煞避凶!”姜辰暗自好笑,拿起酒瓶晃了晃,发现已见了底。“服务员!”姜辰喊了一声,没有人进来,“我找人再开一瓶酒。”那边姜辰走出了包厢,这边孙翰还在翻他的手机相册,翻完了风水球的图又去翻姜辰别的照片,巴望着从里面翻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没想到姜辰手机里几乎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图,连张像样的自拍都没有。孙翰乏味地放下手机,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碰了一下还没有暗掉的手机,切换到了收藏页面。 第91章 “我来帮你涂!”姜辰不由分说地夺过防晒油,眼神往沙发上示意。韩韶军的耳根又是一热,他并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这回跟姜辰出门到现在,他的心跳就没有平复过,始终处于高频率的震荡中。他背过身,坐在沙发上,尽可能放空大脑,不去想些有的没的。“躺下来。”姜辰又吩咐道。韩韶军连忙道:“坐着不也一样能涂?”“不方便啊,你躺下来。”姜辰一向是不怎么爱讲道理的。韩韶军只得趴在沙发上,他的动作很慢,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只有用极缓慢的动作才能伪装出平静无波的模样。沙发很大,即使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也不嫌挤,当韩韶军躺在了沙发上,露出整个光裸的背部,姜辰的呼吸控制不住一沉。作是姜辰作。人坐着的时候,他嫌涂起来没劲,硬要人躺下,人躺下了,又觉得刺激过头,又开始后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韶军紧张的缘故,他背部的肌肉随着他动作轻缓地收缩,姜辰就盯着他肌肉的线条,怎么都移不开视线。明明韩韶军什么都没干,就乖乖地趴着,姜辰就觉这画面香艳得头晕目眩。脑中开始胡思乱想。姜辰一直觉得他是直的,也是不巧遇到了韩韶军,才会变弯的,若是喜欢男的也只会喜欢韩韶军一个。他一直觉得对于单纯的肉体来说,他还是对软软的胸肥肥的臀更感兴趣,但这个观点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这宽阔的肩,这紧实的后背,这劲瘦的腰,这诱人的男色将他的理性冲得七零八落。这一刻,姜辰想在韩韶军背上狠狠咬一口,在他光洁的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是韩韶军的关系!姜辰小心翼翼地喘气,生怕欲望不受控制,又怕被韩韶军听到沉重的呼吸。别乱想了,不就是涂个油吗!姜辰告诫自己,可下一个从脑子里蹦出来的念头是:摸上去究竟什么手感呢?韩韶军心慌意乱地等了半天,也不见姜辰有所动作,扭过头来:“在等什么?快涂啊。”姜辰从满脑子淫欲中惊醒,用气愤掩饰尴尬:“急什么呀,你趴好!”韩韶军翻了个白眼,继续保持俯卧的状态。“我来了哦。”姜辰用力吞咽,拿起拧开防晒油的瓶盖。第62章 俯卧其实是示弱的动作, 当整个背部毫无遮挡地袒露时,所有的要害一览无遗, 等于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对方,视角无法看到对方在做什么, 对于为止总有那么点未知与恐慌, 足以让人产生微妙的兴奋。当姜辰的双掌落下时, 韩韶军的心脏很是用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手永远是火热的,不单单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好像是为了随时随地将人点燃, 沾了油的掌心滑溜溜的, 带着股清淡的草香, 在裸背上游走,先是从脖子向双肩抹开, 然后涂满整个背部, 最后落到腰间。反反复复地涂抹,就好像在精心对待一件未完工的艺术品。姜辰只觉手掌下白嫩细滑的肉在搓揉下晃来晃去, 晃花了他的眼睛, 因为后腰微微凹陷的缘故,使得韩韶军的臀部看上去特别挺翘, 又因为养尊处优这一处肉尤其饱满,像一只熟透饱胀的桃子, 让姜辰有狠狠捏一把的冲动。但姜辰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一味地隔着一层沙滩裤意淫,呼吸渐重。这有点类似按摩的动作韩韶军起先还是很享受的, 但几分钟后,他又觉不对劲了:“你干嘛呢?皮都要被你搓破了,涂其他地方啊。”姜辰噌的一下站起来,把防晒油往韩韶军手里一塞:“自己涂!”韩韶军有点傻眼,搞不明白姜辰为什么突然半途而废,把后背抹得油光水滑的就扔下不不管了。自己涂就自己涂吧,韩韶军也不是非要人伺候,冲姜辰的背影喊道:“那你要不要涂?我帮你涂?”回答他的是重重的甩门声,姜辰头也不回地又冲回了浴室。韩韶军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悄悄按了一下有点凸起的胯间。就为了涂油这件事,两个人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久,好不容易收拾好出门,在餐厅里吃了点东西。韩韶军原以为姜辰已经把行程都安排妥当了,可没想到姜辰除了订好了机票酒店,其他什么计划都没有。“海边度假还要什么行程!你当你出公差呢?晒晒太阳,游游泳不就好了。”姜辰理直气壮地说。话虽如此,可总要了解附近哪些地方好玩儿吧?韩韶军委婉地表达了不同意见。“你要潜水还是冲浪?我让助理发个攻略过来。”姜辰一副大少爷派头。韩韶军彻底不抱希望,也拿姜辰没办法:“算了,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哪儿玩都一样。”“就是嘛!”姜辰满意了,对着韩韶军直笑,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没有计划,又经历了长途飞行,两人多少有点懒怠。两人懒懒散散地消了会食,等日头最毒辣的时段过去,在酒店的游泳池里消磨时光。泳池里人不多,韩韶军游了一会后便懒洋洋地靠在池边看姜辰游泳。姜辰的身姿在蓝色池水的映衬下愈发矫健,他的动作舒展优美,像一条大白鱼似的,不知疲倦,韩韶军看得口干舌燥,狠狠嘬了一口冰柠檬汽水。哗啦一声,姜辰从水里钻出来,随着水浪上下起伏,他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太阳的精华仿佛都凝聚在了他身上。他四处张望寻找,看见了靠在池边的韩韶军,笑容就像清晨的阳光般喷薄而出,然后一低头,又钻进了水里。韩韶军看着他潜在水中向自己游来,水流被他拨开,水浪推着他前行,速度快就像一颗弹出发射管的鱼雷。不知道为什么,韩韶军想到了“披荆斩棘”“跨过千山万水”之类的词,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游到跟前,姜辰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水底抓住韩韶军的小腿,往水里拖。韩韶军踢了他几脚,又不敢真使力,反倒被他连捏带拖地拽到水里。闹了一会儿,姜辰憋不住气了,找准他大腿内侧的软肉用力掐了一把。韩韶军叫了一声,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疼!下手真重!”“我让你掐回来。”姜辰恬不知耻地抬起一条腿往韩韶军身上蹭。韩韶军揉了揉被他掐疼的地方,愤愤地转过喝饮料,没喝几口,感觉到背后一个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不用说都知道是姜辰,他支撑着池壁,将韩韶军圈在双臂间,前胸紧紧地覆在后背上。因为憋久了的缘故,所以有点气喘,胸膛急促地扩张收缩,每一次呼吸都顶住了韩韶军后背,发达的胸肌磨蹭着他的背肌。亲昵的肌肤之亲让韩韶军有点心慌,他极力无视假装镇定,掩耳盗铃一般,甚至忘了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泳池边抱着更加醒目。姜辰将脑袋往前探,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呼吸声近在咫尺,唇瓣距离脸颊大概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几乎能感觉到他擦过汗毛。这是……要亲吻吗?在光辉灿烂的太阳底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光明正大地从背后搂着自己,是要亲吻吗?韩韶军的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心中不知道应该期待还是抗拒。就听见姜辰极轻地笑了一声,在韩韶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唇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的唇角,咬住柠檬汽水的习惯。韩韶军一愣,姜辰抓住他握杯子的手,连嘬了几大口,眨眼间将他的柠檬水喝到见底。“你……”韩韶军羞恼,恼的是这家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的饮料喝光了,羞的是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要亲吻。韩韶军抬手推他,可就在转身之际,姜辰头一低,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唇。像一滴凝结在树叶上许久的露珠,悄然坠落,又像一颗流星在夜空的映衬下若隐若现,转身即逝,姜辰在韩韶军毫无防备之际,落下一个偷吻。 第93章 韩韶军抬眼:“你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哪会知道?瞧他模样就不是干好事的!我就是觉着吧,你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韩韶军没有说话,只是讥讽地笑了一声,这让姜辰很不舒服,劝说的语气也变得有点生硬:“孙翰这个人我也认为欠揍,可说穿了都是日积月累的陈年旧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怎么知道没深仇大恨?”韩韶军脱口而出。姜辰疑惑:“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韩韶军突然有种不顾一切把三年前的事说清楚的冲动,可那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有些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有些证据来自方豫立不能明说,还有一些涉及到不堪提及的隐秘,所以韩韶军没法说,也无从说起。见韩韶军阴晴不定,姜辰以为他被自己问住了:“他现在又没招惹你,你何苦跟他过不去,你也不应该是那小心眼的人。”韩韶军从姜辰的话里听出了好的一面,孙父权大孙翰无赖,轻易无法撼动,没必要引火上身。但韩韶军已不是局外人,自从与方豫立合作后,他就成为了牵丝引线的布局者,再者血海深仇他决不能忘。他觉得姜辰今天话太多了,又不能跟他细说,只能敷衍道:“你别管那么多。”姜辰心里愈发不痛快,平时只要不犯浑,两人相处韩韶军基本都听他的,现在韩韶军拒绝的态度让他极不适应,甚至认为韩韶军不识好歹,眼下他与孙翰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孙家父子是好是坏跟他韩韶军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惹一身腥。韩韶军觉察出气氛不对,回味着先前的对话:“你今天怎么尽帮着孙翰说话?跟他做了亲戚,胳膊肘向他拐了?”“我帮他说什么话了?我让你没事别瞎操心我错了吗?简直不识好人心!”姜辰抢先一步抬高音量堵住韩韶军的话。韩韶军刚要开口,嘴一张开,喉咙口痒,迸出一连串咳嗽。姜辰连忙半抱住他,顺着后背。这咳嗽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韩韶军恨不得把手伸进去挠几下。姜辰看他憋得满脸通红想起了昨夜在身下动情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荡漾:“别着急,我不跟你吵了,别着急,喝点水。”韩韶军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灌了几口水,心里有气,但见姜辰示了弱,也不好再说什么。韩韶军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双眼痛苦,眼角还咳出了眼泪,姜辰竟然从韩韶军身上看出了点我见犹怜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把人先哄住再说。姜辰想着偷偷摸摸地搂住韩韶军,在他脸颊眼角嘴角亲了好几口。韩韶军心软,推又推不开他,心里的那点气就被他没头没脑地给亲没了。夜晚,韩韶军的发起了烧。这病有了点来势汹汹的意思,本来想好是来度假休息兼缠绵的,没想到刚来两天就病倒了,姜辰有点着急。幸好陈卫宁准备齐全,连退烧药都有,姜辰给韩韶军喂了药,把他塞进被子,躺在了身边,每隔一分钟就要摸一下他的额头。韩韶军反倒有点过意不去:“我这回是拖累你了,好好的假期就这么毁了。你要是无聊,自己去逛逛。”姜辰瞪大了眼睛:“说什么呢?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我一个人吃喝玩乐?”“什么奄奄一息?会不会说话?”韩韶军被他逗笑,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咳嗽。“好了好了,别说话了,肺都要咳出来了。头还疼不疼?”韩韶军烧得脑子里一阵阵地疼,但姜辰问了,他却只是摇头:“不疼。”姜辰把一手一脚压在韩韶军身上,把脑袋放在他颈窝里,像抱个抱枕似的舒舒服服地趴着:“你身上烫的哟……真是烫的哟……”姜辰呓语似的念叨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抬起头看了韩韶军一眼,眼神有点下流。都是成年人,又刚有过肌肤之亲,韩韶军被不正经的眼神看笑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么就胡思乱想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胡思乱想了?”姜辰胡搅蛮缠地抬起头,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我就胡思乱想怎么了?”韩韶军揪了把他的头发,笑得有点气喘。姜辰只觉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体里也随之涌起一股热流,正想要做点什么,韩韶军的手机响了一下。甜蜜的气氛被打断,韩韶军坐起身查看消息。“是谁?”“小陈。”韩韶军埋头回复消息。姜辰泛出一点酸意,偏过头去看他们在聊什么,韩韶军猛地将手机倒扣,往边上一缩,差点撞上台灯。“我不看,你紧张什么!”姜辰忙把人拉回来,他没有看清上面说什么,但看见了“孙翰”两个字。韩韶军剧烈的反应让姜辰像吃了一只苍蝇。韩韶军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安抚性地摸了摸姜辰的脸。“快睡觉!”姜辰扭过头去。韩韶军放下手机,朝姜辰靠了靠:“生气了?”“那小子现在跟着你算什么事啊?”姜辰酸不溜秋地问。“用着顺手。你别看他年纪小,真的很机灵,交代他办的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姜辰用力哼了一下:“是啊,他是你的心腹,我是个外人。”韩韶军知道他被刺激到了,好脾气地说:“没这回事,你别多想。”姜辰阴沉沉地嘿嘿笑了两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姜辰心里堵着气,韩韶军也不痛快,脑袋又晕又沉,偏高的体温让身体每一处都不得劲。在尴尬的气氛里,韩韶军反应自己刚才行为,本就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现在又是亲近的恋人,遮遮掩掩的确实不太像话,随便换成谁,心里都要膈应。许久,韩韶军叹了口气:“还不是孙翰的事。”“你就不能别多管闲事吗?”“我查到他市区里有处公寓,说不定就能挖到点东西,把他扳倒。你别生气了,我没想瞒你,就是觉得这事跟你没关系。”韩韶军透露的不多,姜辰却听得心惊,他确实气韩韶军藏着掖着的样子,但无意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没想到韩韶军自己说出来了。后面韩韶军再说什么,姜辰已经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韩韶军的话。韩韶军现在在做的绝不只是教训一下孙翰这么简单,但姜辰也决不允许孙翰现在出事。一旦孙翰出现任何问题,都会影响到进行中的园区项目,轻则调查,重则暂停。园区项目姜辰花了大量的心血,更重要的是他在父亲那里得到了允诺,是未来大显身手的敲门砖,所以他不能允许项目出现任何偏差,谁都不能影响到这个项目,即使是韩韶军也不能。过了这阵就好,只要过了这一阵!下定决心,黑暗中姜辰睁大了双眼,一直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悄无声息地起身摸出手机。第二天清晨,韩韶军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第95章 韩韶军惊讶地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开,以为他一时忘情,于是笑容更深:“你压着我的手臂了。”“韶军。”姜辰的声音有点闷,“你是喜欢我的吧?”韩韶军笑了一声,挣扎着稍微坐起身,唇靠在他耳边,随着火热的气息,一句悄悄话送入他耳中:“我爱你啊。”姜辰像被电了一下,从心脏到四肢都是麻痹的。一下飞机,就看见陈卫宁等在机场,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站在黑色的车边,面色苍白冷峻。韩韶军并没有察觉什么,但姜辰发现自他出现后,陈卫宁的视线就像毒蛇一样追随者他,好像要在他喉咙上咬出一个洞。是他查到了什么?姜辰脚下一顿,但很快掩饰过去,神色如常地拉着韩韶军向他走去。走到车边,姜辰先把韩韶军扶上车,然后扶着车门没有上车的意思:“你先走吧,我叫人来接我。”韩韶军还没有开口,一向少言的陈卫宁倒先开口:“姜少上车一起走吧。”姜辰眼神扫过去,他的眼神很凌厉,尤其是刻意摆出气势时,没有多少人能承受住,没想到陈卫宁就像一尊石膏像,冷漠地迎视。韩韶军探出来,握住姜辰的手:“上车吧,你叫人来还要等,多麻烦。”韩韶军这么说了,姜辰也只得上车,当他在车上坐定时,一抬眼看见陈卫宁正透过后视镜冷冰冰地注视他。心跳漏了一拍,但姜辰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东西!韶军跟我生气也就算了,一个小跟班也敢给我眼色!他正要开口训话,陈卫宁已经收回视线,发动汽车。车辆驶出机场,韩韶军还是有气无力地靠在姜辰身上,发烧太消耗体力了,只是从飞机到门口短短的几步路,他就走得有点喘。如果是平日他肯定撑着不让人看出病态,不过眼下身边有姜辰,他就不用精心假装,能靠就靠了。“现在去哪里?”韩韶军的说话声也有点绵软无力。陈卫宁忧心忡忡地瞄了他一眼:“韩总你身体要紧吗?”“我没事,说正事。”韩韶军摆了摆手。“都快烧晕过去了还没事?”姜辰插嘴,“赶紧送你韩总去医院。”“现在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陈卫宁面无表情道。韩韶军皱眉:“我下飞机前吃过药了,不过是一点点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赵人找到了吗?”陈卫宁闻言,垂下了眼,片刻后才直视前方,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找到了,已经送医院了,所以我们就去医院。”“医院?”韩韶军惊讶,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赵文彬的情况比韩韶军想象中还要严重,他们是在重症监护室见他的人。韩韶军没见过赵文彬几次,印象中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跟一个普通白领没有太大的区别,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上裹得像木乃伊一样。陈卫宁虽然没哭,但眼镜鼻子红成一片:“我是在昨天晚上你家门口发现赵哥的,医生说他身上多处骨折,脾脏破裂腹腔出血,还有一定程度的脑震荡,是遭到了暴力殴打。”韩韶军严峻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不再见平日里的温和。陈卫宁继续道:“我调取了监控录像,一辆车经过门前把他丢在门口就走了,车牌号上有遮挡物,查不到来源。”韩韶军脸色阴沉至极,肆无忌惮地将人打成重伤,像扔垃圾一样往外一扔,简直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再者,不是扔在别处,而是扔在自己家门口,根本就是一种示威,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正是韩韶军。虽然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孙翰还能有谁,仅一天一夜就能追查到韩韶军身上,从某种角度来说,孙翰还是相当厉害的。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量他孙翰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拖去打一顿!韩韶军正色道:“那你查出什么了?”陈卫宁未开口,先冷冷地扫了姜辰一眼,因为韩韶军的注意力都在赵文彬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眼神。但姜辰注意到了,或者说,从他看见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时,他就明白大事不妙,但他看见陈卫宁盯着他,心头更是一紧。怎么会这样呢?他只是提醒孙翰,问他是不是在公寓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他只是让孙翰不要太招摇,不要惹人注意!他只是想平平安安把项目做完交差,然后跟这家伙一拍两散,放开手脚干一番事业!难道这也有错吗?但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是怎么回事?韩韶军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孙翰离开名楼是在21点43分,在那之前五分钟也就是21点38分,他接到一通电话,正是那通电话他放下酒杯就走了。”陈卫宁道。姜辰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祈祷奇迹发生,比如陈卫宁身后的仪器爆炸,或者他突然晕倒,再或者地震什么的,总之只要能阻止他开口,就好像那天差点被韩韶军撞破他在跟孙翰吃饭,最后一刻拖住他们的步伐。“我让人查了孙翰那一夜的通话记录,给他打电话的是……”陈卫宁憎恶地盯着姜辰,“姜少。”第65章 韩韶军的视线从赵文彬身上移开, 先是陈卫宁身上,然后落到姜辰身上, 最后回到陈卫宁身上,眼睛从橄榄形睁大到圆形:“你说什么?”陈卫宁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喊:“韩总, 你还不明白吗?他出卖你!是他把消息透露给孙翰的!你要抓的内奸就是他啊!”他一口一个内奸, 姜辰勃然大怒:“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你还不承认吗?还是国际长途!你是有多迫不及待想把韩总卖了!要不要我把你的通话记录也拿出来!”陈卫宁受韩韶军影响, 平日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但此刻他就像个疯子一样高声尖叫。他毕竟年轻,年少时短暂的混乱受辱的日子已成为了过往, 在韩韶军身边的日子平静安详, 赵文彬的惨状刺激到了他, 他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才两天不见,就只剩下出气了, 同时他也在害怕, 孙翰如此张狂狠毒的一个人,如今已经知道是韩韶军在查他, 他又会用什么歹毒的手段来对付韩韶军?医生护士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 冲过来一看是有人在叫骂:“请你们出去!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三人被赶出病房,陈卫宁气哼哼地朝姜辰挥舞拳头, 姜辰瞪着一双眼睛咒骂,但也反驳不出什么, 而韩韶军完全处于懵钝状态,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病房。这是怎么回事?陈卫宁在说什么?韩韶军的脑子转不起来了。是姜辰向孙翰告的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们成了亲戚后真的狼狈为奸了?韩韶军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是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相互依偎耳鬓厮磨, 现在陈卫宁居然告诉他,那个可恶的告密者不是别人,就是睡在枕边的姜辰。韩韶军有种在梦里的错觉,又好像身在云端,每走一步都是虚的,尽管他之前烧得浑身无力,可他自认为头脑还是清醒的,但现在他真的晕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韩总?韩总!你怎么了!”陈卫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起初是闷闷的,后来近在耳边。“你他妈的闭嘴!”姜辰怒不可遏,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意思在里面。韩韶军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晕倒,被两个人架着扶到一旁坐下。 第97章 韩韶军一头雾水,萧进的话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双手不停地颤抖,好不容易在手机里找到了孙翰的名字点开了他的朋友圈。一张白花花充满色欲气息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上的人全身赤裸被手铐锁在床头,双眼迷离嘴唇红润,明显刚刚经历过什么,双腿敞开着似乎一时半会还合不拢,身上满是可疑的白色液体。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一刻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来,韩韶军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三年前,姜辰拍的。姜辰看到了照片,惊讶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抬眼,对上韩韶军可怕的目光。“不是的,韶军……”韩韶军像溺水的人,双手无意识地虚空一抓,随即眼前一片漆黑。第66章 韩韶军以为自己晕了很久, 但实际上也才片刻,清醒过来的时候被扶坐在椅子上, 头一阵阵晕眩。昏昏沉沉地打了退热针,吃了药, 躺在病床上挂水, 韩韶军平静得异常, 如果说被背叛时是愤怒,被曝光照片时是惊恐,那此刻便是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黑白分明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姜辰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但实际上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如今他在韩韶军面前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 韩韶军目光无数次从他身上掠过,视而不见。这让姜辰很不舒服, 他向来是韩韶军视线的焦点, 而现在他失去了这份殊荣。“你口渴吗?我帮你去倒杯水?或者吃点什么?”姜辰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韩韶军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对姜辰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姜辰憋得很难受, 肚子里的火一股股往上冒,可又不敢发脾气。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候, 陈卫宁端着一杯热牛奶,一碟点心走进病房:“韩总, 吃点东西吧。”韩韶军立刻又了反应,朝陈卫宁点了一下头。姜辰拉长了脸。不是他不够机灵,他也想过主动弄点食物讨好韩韶军, 可他根本就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转身,韩韶军就消失不见,只能干巴巴地守在身边,眼看陈卫宁这个跟班表现。韩韶军吃了一口糕点,又喝了一口牛奶。因为只有一只手的缘故,所以不太方便,姜辰趁机献殷勤,伸手去抢牛奶:“我来帮你拿着!”韩韶军手一挥,两只手撞在一起,牛奶倒得比较满,泼出了一小半,洒在他插着针的手背上。牛奶是温热的,但他的手还是像被烫到似的颤抖了一下。陈卫宁连忙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掉韩韶军手背上的牛奶,又抹了抹打湿的被褥,然后收起手帕,像棵小树般安静地站在床边,继续端着牛奶和餐盘。韩韶军无视姜辰,陈卫宁更加当姜辰是假的,姜辰也是满手的牛奶,他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擦手的东西,只能懊恼地摊开双手站在一旁,任由牛奶沿着手指滴在地上。姜辰火冒三丈,他认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有责任,但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责任,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提了个醒,谁知道孙翰下手如此狠毒,至于照片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韩韶军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面孔,又算什么意思?他很想发火,很想吼几声表达胸中的怒火,但他不敢。他明明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是被冤枉的,是受了气的,可就是不敢对韩韶军发火,甚至大声说话都不敢,究竟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想明白。好不容易等韩韶军吃完了,姜辰挤出笑脸:“感觉好点了吗,韶军。”韩韶军不紧不慢地扫了扫落在被褥上的点心屑,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姜辰身上。这让姜辰欣喜若狂,以为他消气了。他还是最在意我的!姜辰心想。但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在韩韶军陌生的目光下,灰飞烟灭。韩韶军的眼神并非冷淡,而是荒芜,就好像干涸龟裂的河床,好像失去绿洲的沙漠,好像一场旷野之火烧尽后留下的废墟焦土。姜辰突然很害怕,笑容更加艰难,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我不想看到你。”高烧让韩韶军的嗓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得清晰。姜辰再也无法保持笑容,嘴角抽动了一下,指尖半干的牛奶黏腻湿滑,非常难受,他的脸挂不住了。僵持之际,陈卫宁上前一步递上手机:“韩总,你的电话。”韩韶军一看来电话的是他妈妈夏雯燕,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不敢去细思。“韶军,你现在在哪里?”电话一接通,传来夏雯燕的质问,语气焦急中又带着严肃。“我在……”韩韶军环顾四周。“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到爷爷家来!立刻!”虽然多年赋闲在家,但她曾经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气势一起,不容置喙。韩韶军环顾四周,呼吸了一口带有消毒水味的空气,嘴唇嚅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手机里已响起他爷爷韩鹤清的咆哮:“你跟他废话什么!让他滚过来!”照片是瞒不住的,人是趋之若鹜的,但凡丑事总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韩韶军捏着手机,骨节泛出青白色。无处可躲,他已被剥光了扔在人前,供人围观,丑态毕露。他暗暗咬了咬牙,拔掉手背上的针。“你要干什么?”姜辰按住他的双手。韩韶军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将他推开。虽然是个虚弱的人,但卯足力气推搡一下,姜辰猝不及防,倒退了几步。韩韶军苍白着一张脸,整了整压住褶皱的衣服走出病房。“韩总,你去哪里?”陈卫宁不敢拦他,只敢跟在身后问,见韩韶军三步一晃,担心得不得了。韩韶军径直离开医院,也不要人开车,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姜辰一路跟出去,也拦车跟随。抵达韩家老宅,韩韶军定了定神,摸了摸额头。打过针后,他的热度稍微退了些,头脑还算清醒,身上还是虚软无力,但现在无法再管这些了,当事件爆发后,他将面临许多无法预料的状况,家人只是一个开始,至于身体状况,是最不需要在意的。姜辰也下了车,几步上前扣住韩韶军的手腕:“你跟他们说你发烧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替你证明。”韩韶军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担心你啊!”一切的因造成的果在慢慢发酵,姜辰此时的担心苍白多余,韩韶军从未感到他如此令人厌烦:“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吗?”趁姜辰愣神之际,韩韶军抽身进屋。客厅里,韩鹤清面色铁青,满头银发根根竖起,夏雯燕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时不时朝外张望。韩韶军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沉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爷爷,妈妈。”“跪下!”韩鹤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声暴喝,他年纪一大把,声音依然洪亮如钟。夏雯燕刚欲探身,被他吓得又坐了回去,又担心又痛心地看着韩韶军。韩韶军膝盖一松,嗵的一声,垂头跪倒。姜辰跑进来时,就看见韩韶军直挺挺地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急得跺了跺脚,几步上前,跪在了他身边。夏雯燕见他凑热闹,忙上来拉他:“小辰,你怎么也来了,快过来。” 第99章 但韩韶军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别忙了,一会儿小陈就来了。”自从事发回国后,姜辰就不肯离开半步,巴不得上厕所都帮他提着裤子,他的心情始终在心疼、恼火和害怕三者之间徘徊,心疼韩韶军的伤病,恼火韩韶军的态度,害怕韩韶军的眼神。姜辰无视韩韶军的拒绝,将菜粥盛出一碗放在一旁,坐在床边:“多少吃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韩韶军要笑不笑地挑了下唇角。姜辰自顾自道:“那个受伤的人,姓赵是吧,我刚去看了,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韩韶军不想听不想看,干脆闭目养神。“你爷爷也没有大碍,我还跟他聊了一会儿呢。老爷子就是脾气大了点,一时着急气没缓过来,我看他面色红润身体比你还好呢。”韩韶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姜辰还在继续,声音里带了点喜色:“还有那照片,我已经让孙翰删了,他这人一向混蛋,等下次有机会……”“够了。”韩韶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姜辰仿若不觉:“我会帮你教训他的,你也知道,他从小欠揍……”“我说够了!你听不懂吗!”韩韶军高声喝道。姜辰怔怔道:“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火?”“为什么你总能理直气壮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韩韶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姜辰,“因为小赵醒了,所以他受的伤就不存在吗?好好的一个人被打成那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你居然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你这是过度解读,我就是告诉你他醒了,没别意思。”姜辰辩解。“还有我爷爷,他现在躺在病床上,难道你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三年前我爸爸没了,三年后你还要弄死我爷爷才甘心吗!”“你在说什么!”姜辰霍然起身,“我就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把韩叔的车祸怪在我头上!你现在说漏嘴了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开车撞的他吗?”“那张照片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韩韶军怒红了眼,“那次你羞辱我,我都没有跟你计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照片早就删了!为什么孙翰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来害我!”“我怎么会知道他哪里弄来的照片?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来骂我!”姜辰已然意识到他每说一句话都在火上浇油,可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越是害怕越是针尖对麦芒地一句句顶韩韶军的话。“你还嫌当年羞辱我羞辱得不够,现在还来炒冷饭,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吗?圈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你以为照片删了,就等于把所有人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吗?你以为照片删了,这件事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吗?你置我于何地?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让孙翰删照片难道我还错了吗?我心里也不好受的!你讲点道理好吗?”“照片是你拍的,不怪你还能怪谁?那种照片你还留着干什么!”“我喜欢才留着的!你都不来看我,我看看你照片还不行吗?我是珍藏着的!”“你要是真的喜欢真的在意,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陡然拔高的音量,让韩韶军喊破了音。他自认为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生活自律,工作认真,与人为善,除了喜欢男人外,是个标准到有点模式化的人,可现在他一丝不挂以一个狼狈的形象供人围观耻笑,自尊心极强的他无法接受。从照片被曝后,不断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不论是安慰还是落井下石,他都不想去听不愿去想,就连屏幕上显示的一串串数字,他都觉得是对他的嘲笑。姜辰心中也是一千一万个憋屈,明明两个人好上了,眼看就能进入甜蜜模式了,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件破事,弄得跟仇人似的?现在跟韩韶军是说也说不通,讲也讲不听,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陈卫宁进门后,看到的就是两人沉默对峙的画面,一碗粥摆在床边,已经冷了。“韩总,现在回家吗?”陈卫宁问。韩韶军扶着床沿起身。“你急什么?先让医生来看看,你的烧还没有退干净呢!还有粥,粥还没有喝!”姜辰上前,却被陈卫宁挡住,刚想骂人,陈卫宁先开了口,虽然看着姜辰,却是对韩韶军说话:“韩总,孙翰那儿我又查到点新消息。”韩韶军越过陈卫宁,看了姜辰一眼,他不知道陈卫宁要说什么,但知道肯定与姜辰有关。“高新园区不是孙翰一个人在做,他还有个合作伙伴,正是姜少。”陈卫宁说着还干笑了一声,“韩总你前阵子还夸运作得好,是不是很巧?”韩韶军以为没有什么能再打击到他了,听到这个消息心还是向下沉了沉。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被枕边人耍得团团转,全心的付出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天真的以为真的可以苦尽甘来收获一份期待已久的爱情,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荒诞剧,演员只有自己一个,沉浸在构筑出来的梦中引人发笑。“看来真的是狼狈为奸。”他挤出一个讥讽的笑。“我没有!”姜辰彻底恼了,“是!我是跟他合作!可这不能证明什么!是我爸要我帮忙的,他答应我以后不再限制我做事!你也知道我爸给我规定的条条框框,弄得我这些年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束手束脚!”“既然你早就跟他合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怎么说?你每次提起他都咬牙切齿的!就连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跟他家的人结婚你都要说半天!我没想帮孙翰,我只是想完成项目而已!完事后随便你怎么跟他斗!”“所以你宁可出卖我,宁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是不是以为你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在你眼里你的事永远最重要?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能有多大的事?不就是看他不顺眼吗?”韩韶军不想再忍了,他无法再顾虑许多,也不想再让自己委屈,更不想一场血仇用“不顺眼”三个字轻描淡写带过。“因为孙家是三年前那场车祸的幕后黑手,因为这对父子俩是杀害我爸爸的凶手。”韩韶军极力控制,可声音还是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姜辰惊诧,韩韶军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你……你查清楚了?不是郑家人吗?”“你在怀疑我?”“不是……”姜辰心惊肉跳,当初听人说起车祸就觉得仅凭郑铭干不出来,但并没有细想,没想到居然是孙家父子,“那……那你早点告诉我啊!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韩韶军冷笑:“所以还是我的错?是我活该?自作自受?”“你别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辰头痛万分。“就算我没告诉你,你就能扭头把我卖给孙翰?还卖得心安理得?”“我……我不知道……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你太自私了,姜辰。” 第101章 韩韶军深陷在沙发椅中,身体里有股阴火在燃烧。“韩总,很晚了,先休息吧。”“我还不累,你走吧。”韩韶军继续浏览桌上的文件。局势逐步恶化,越来越对韩韶军不利的留言传得沸沸扬扬,故事越离奇越吸引人的眼球,没人关心事实的真相,在不少人的眼中韩韶军已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奸商,祖孙三代都被扒个精光,过世多年的父亲也被挖出来以无中生有的事鞭挞一番。韩鹤清又气病了一次,把韩韶军叫去训了一顿,拄着拐杖就要揍人,幸亏陈卫宁和夏雯燕拦着,才没闹出事。韩韶军拆了手臂上的石膏,将伤臂隐藏在衣袖之下,但疼痛像挥之不去的阴翳,只要一得空闲,就隐隐作痛。夜晚,韩韶军约了部委领导吃饭,把酒言欢后将人送出餐厅。“闻叔,这回您可真要帮我一把,我做生意可一向是老老实实清清白白的呀。”韩韶军陪着笑脸。“年轻人总是要受点挫折的。”被韩韶军称为闻叔的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韶军,我把你看做自己晚辈才提醒你的,你这次惹到的人,心里要清楚。”他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说这样的话,其中深浅韩韶军自然知晓。“我明白的。”韩韶军苦笑。将人送上车,韩韶军才让陈卫宁把车开来。等在路边,风一吹,韩韶军身上瘙痒难耐,他在脖子上抓了几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挠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酒精过敏的他又发了荨麻疹。请人吃饭不能不喝酒,虽然饭前吃了药,可终究不是正途。坐上车,他又顺手解了一粒扣子,刚要关门,一个黑影从旁边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后座。韩韶军惊呼一声,发现是姜辰。韩韶军惊魂未定,正要喊保镖,姜辰拨开他的衣领,又在他身上嗅了一下,粗声粗气地喝道:“你喝酒了?你怎么能喝酒呢?你不知道自己情况吗?多少爱惜一下身体啊!”“与你无关!”韩韶军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重新扣上衬衫纽扣,可因为右手不太好使,扯了几次没能扣上。姜辰盯着他裸露出来的锁骨,喉结滚了一下,克制住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下车!否则我喊人了!”韩韶军不喜欢他狼一般的眼神。姜辰跟了韩韶军好几天,总算抓到了一次机会,怎肯轻易下车。他的头发有点乱,衣衫也不复平日整洁,看上去有几分憔悴。“韶军,我们不吵了好吗?这些天我难受死了。”姜辰凄苦地握住韩韶军的手。第69章 韩韶军失笑, 他不想理姜辰,觉得他没心没肺的跟他说话就跟对牛弹琴似的, 根本就讲不通,可不骂点什么又一肚子火, 反而把自己憋坏了:“所以在你看来, 我们只是吵架吗?”姜辰的手上暗暗用力, 好像不这样韩韶军就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他不是傻到真认为他们只是“吵架”,而是他从心底里无法接受其他状态,不得不反复自我催眠, 一厢情愿地将两人的关系定性为“吵架”, 过段日子就会和好。“你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拦我, 多伤人?我们好好聊聊好吗?”这些天,在旁人面前韩韶军不得不摆出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样子, 实际上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恨不得有个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东西让自己发泄一番。“你懂什么叫做伤人?”韩韶军冷笑。姜辰无视他的讥讽:“你公司现在的情况不大好,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会帮你的。萧叔那边你去拜访过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孙家这次动作很大,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只要我们……”“我去见萧叔难道还要你引见?”韩韶军恶声恶气的打断他的话。“爸那边我也跟他说过了,虽然你现在落了下风, 但还是有转机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韶军,你别躲着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不想看到你,你懂不懂人话吗?”韩韶军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引来一阵咳嗽。姜辰心疼地拍他后背,又被他不耐烦地甩开。“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现在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敢来我面前装模作样?姓孙的嘴巴大,难道我是吃素的吗?真当我好欺负吗?你愿意跟他混在一起是你的事,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只是想帮你!害你的是孙翰又不是我,你对我发脾气算什么?”姜辰见他油盐不进,很是着急,但眼珠子一转又改了口风,“好,你有火冲我发没关系,只要你解气,你开心,我乐意受着。”韩韶军见他明明不服气还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更加恼火:“滚!”“不要啊韶军,别赶我走,我们不是恋人吗,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过你爱我的。”姜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应该把你的行动透露给他的,我没想到他下手会那么狠,我也没想到你跟他有仇,是我对不起你。”见向来趾高气昂的姜辰低三下四地说话,韩韶军并不痛快,再听他颠三倒四的话,更是只有叹气的份:“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姜辰的确没明白韩韶军的意思,看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装着胆子试探:“别生我气了好吗,我们和好吧。”韩韶军确实不生气了,因为他精疲力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生气了。姜辰愁苦的模样让他很不是滋味,在他心中姜辰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是张扬锋锐势不可挡的,而不是这般灰心丧气慌乱无措的,虽然他不想跟姜辰好了,可还是不愿看到他这副样子。“姜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伤害过我,一个是孙翰,还有一个就是你。”姜辰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琢磨出了味儿:他把自己和孙翰放在一起比较,是什么意思?“孙翰之所以能伤害我,是因为他够狠,我太轻视他,是我的错。而你……”韩韶军定定地望着姜辰,“你说得对,我是爱你的。我那么爱你,把最柔软的一面对着你,可换来了什么?”姜辰的心在颤抖,他觉得不太妙,他自以为在韩韶军心中是唯一,可居然落得和孙翰同一地位。他不敢接韩韶军的话,只能艰难地辩解:“你公司现在遇到的不是小麻烦,我只是想帮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就是想帮助你,弥补你。”韩韶军冷淡地笑了笑:“你走吧,我喝了酒不太舒服,现在只想休息。”“韶军,我……”“走!不要让我再重复!”好不容易把人赶下了车,姜辰孤魂似的站在路边,无力地看着车越行越远。韩韶军的身体像在沸水里滚过一遍,又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他难受地抓了几把,躺倒在后座上缩成一团。事发至今,他四处求援。他是不惯向人伏低做小的,可为了平息风波,不得不跟人陪笑脸。他韩韶军端得起架子,也放得下身段,愿意笼络一切能笼络的人,但唯独不想接受姜辰的橄榄枝。他是爱姜辰的,也许现在还爱,一时三刻无法忘怀,他允许自己慢慢讲感情冷却,但不允许自己还接受姜辰的帮助,亦或是说,他现在抗拒来自姜辰的一切。回家后,韩韶军接到了方豫立的电话。“你公司的麻烦我差不多都了解了,我会寻找适当的时机出手的。”方豫立向韩韶军承诺。韩家的公司是因为自己手下的人暴露行踪才会遭到报复的,赵文彬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受韩韶军的照顾,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韩韶军成为靶子。方家是根深叶茂的大家,势力不容小觑,方豫立自己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如果他肯出手,事情必然会容易解决一些。“多谢方叔,这点小困难,我能克服的。”韩韶军尽量将话说得轻描淡写。他不能让方豫立出手,他找旁人帮忙,无非是一场姓韩的与姓孙的之间的博弈,但若方豫立插手让孙翰知道了,说不定会怀疑起两人的关系,进而有所防备,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和铺垫都白费了,公司也白白受了损失。韩韶军需要方豫立的力量来为父亲报仇,所以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将方豫立隐藏在身后,以图后事。方豫立沉默了一会儿,明白韩韶军的顾虑:“那好,我先按兵不动。我看孙家野心勃勃,弄不倒你誓不罢休,不会甘心就这么点动静,应该还有后招。你不要逞强,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提。”韩韶军骄傲地挺起脊梁:“我韩韶军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第103章 “可人总是要休息的啊!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谁说我没有睡觉?下午我去见赵部长的时候不是睡过了吗?”“那才半个小时,还是在车里!”陈卫宁控制不住尖叫。“我不需要睡觉!”韩韶军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感觉很好!你走开!不要来管我!”韩韶军不停地碎碎念,一会儿说自己身体很健康还能再干上一天一夜,一会儿骂孙家父子想要害他是痴心妄想,一会儿又念叨着还有什么人没有拜访到,反反复复说起车轱辘话,没有什么太大逻辑。陈卫宁越听越害怕,在韩韶军亢奋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深到骨子里的疲倦,眼角的血丝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好像一根已拉到极限的弹簧,再加一点点力就会崩断。“韩总,听我的!你睡一觉好不好!就听我一回!”陈卫宁惊恐地扑上去抱住围着办公桌转圈的韩韶军。“我很好!我不需要!你放开我!”韩韶军将陈卫宁摔在地上,揪住他的后领拖到门口,扔出去甩上大门,“出去!别妨碍我工作!”“韩总!韩总!你开门啊!”陈卫宁趴在门板上拍打,但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恐慌到达了极点,陈卫宁哆嗦地摸出手机。丁穆炎说去一个地方,姜辰以为是去他办公室,或者离奇点是附近某个餐厅,没想到竟然直接带上飞机,飞出了国门。“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姜辰简直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绑架了,用一种奇怪的方式。丁穆炎不跟他说话,既不跟他解释,也不说去哪里,甚至都不在乎他究竟有没有跟上。这家伙算怎么回事啊?姜辰气得要命,韩韶军给他脸色看也就算了,凭什么这个姓丁的也摆出一张臭脸?可他又不敢不跟紧,他隐约预感到,丁穆炎将带他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丁穆炎沉默寡言,姜辰无聊得发霉,只能主动寻找话题:“丁医生最近忙完了?还有心思出来玩?”没话找话中又带了一丁点讽刺。“托你的福,忙了小半年总算能喘口气。”丁穆炎在看书,他就像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米白色的书页,弯曲的后颈拉出优美的弧线。姜辰难得坐一次经济舱,长手长脚的他局促地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浑身难受,丁穆炎阴阳怪气的样子更让他如坐针毡。他调整了几个姿势后他不耐烦地抽走丁穆炎的书:“丁医生,你看韶军现在被人整,我是真心想帮他,你是他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吧?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为了韶军,你好歹劝劝他,替我说句话。”丁穆炎隐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冷冰冰地一扫:“韶军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你凭什么认为到了现在他还会原谅你?谁给你的自信?”“我也没那么十恶不赦吧?”“我要是韶军,你早就被我做成标本了,还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真不知道韶军看上你什么,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姜辰被丁穆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这家伙讨厌极了,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在座位上。丁穆炎夺过书本,翻到刚才一页,继续认认真真地阅读。“我们到底去哪里啊!”姜辰抓狂地问。丁穆炎坐禅似的不为所动:“你吵死了。”第71章 两人辗转飞机轮船, 最后乘一艘快艇抵达一座岛屿。岛的面积不大,相邻一座大岛, 像一串项链上遗落的翡翠。岛上安安静静的,唯有海浪拍打沙滩, 小鸟在树间鸣唱, 好似一处方外之地。暖风带着海的味道, 沙粒洁白细腻,姜辰在海边遥望,茂密的树林里, 尖尖的屋顶若隐若现。丁穆炎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拿出墨镜:“跟我走。”姜辰一脑门的问号, 但不问, 知道问了也白问,乖乖地跟着丁穆炎。显然这条路丁穆炎是走熟了的, 岩石拼接出来的石阶在林中蜿蜒, 精心栽种的鲜花簇拥在路边,穿过一片阔叶林, 一幢白色小楼坐落在眼前。半旧的墙面染有淡淡的雨水痕迹, 鲜艳的蔷薇绕成了篱笆,爬山虎攀住了墙根, 身在其中,使人不由之主地静下心来。一名晒得黝黑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前, 她向丁穆炎挥了挥手,然后低头清扫台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丁穆炎用墨镜指了指小白楼。姜辰沉默着,面色凝重。确切地说, 他并不是对此行完全稀里糊涂的,一路上他多次揣测丁穆炎的目的,隐约能猜到最终目的地。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最后一刻不愿去相信,当他站在小白楼前,什么都明白了。“疗养院。”姜辰终于找回了声音。电话中的“疗养院”,韩韶军曾经待过的地方,记录了他失踪的半年。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疗养院,丁穆炎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带来?莫名地,姜辰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究竟是为什么,韩韶军会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上半年,他在疗什么养什么?不敢想,不敢猜,甚至只是站在门前,都感到窒息。丁穆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偏了偏头:“进去看看吧。”小白楼与其说是一家“疗养院”不如说只是一栋海岛别墅,没有任何医疗仪器的痕迹,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花瓶里插着清晨刚刚剪下的花,娇艳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除了一个清洁工外没有别的人,所以略显冷清,但并不妨碍人享受她的宁静与自然。穿过小楼来到后院,是一片充满田园趣味的花园,一排棕榈树遮蔽灼灼烈日。小楼的海拔略高,站在后院刚好能眺望大海,海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吹出一波一波的绿浪。“你应该都知道了,韶军在这里住了半年。”墨镜遮住了丁穆炎大半张脸,本就缺乏表情的他神情更加寡淡。姜辰扶着棕榈树远望,一艘白帆小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飘荡:“养什么病?”“颅脑外伤所致的精神障碍。”姜辰嘴唇颤动了一下,眼中带了一丝疑惑。丁穆炎瞥了他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用刻薄的话语道:“就是精神病。”姜辰脸颊肌肉一跳,一拳头挥了上去:“你他妈乱说什么!”重重的一拳,打得丁穆炎眼冒金星,他踉跄了一步,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用舌尖舔了舔被拳头砸中的牙床,脸上的嘲讽更深了:“自私鬼。”姜辰的表情瞬间狂乱,他急于用愤怒掩饰心虚:“你闭嘴!”“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列个一二三,你还想假装不知道伤韶军有多深。”丁穆炎在衬衫上狠狠地擦去血渍,夹带着冰霜之气向姜辰逼近,一向蛮狠的姜辰竟被他震慑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以为那只是一场小车祸吗?他的父亲横死,他废了条胳膊,脑部受到重创,以至于之后的半年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没错,罪魁祸首是孙翰,但你以为你能逃得脱吗?难道你不是妥妥的帮凶吗?三年过去了,我以为他学乖了,没想到还是对你念念不忘。韶军他重情,可你呢?居然又帮着外人害他一次。他现在的惨状你都看到了,你忍心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丁穆炎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在姜辰身上剜下一块块肉。如果说孙翰对待韩韶军是阴谋阳谋真刀真枪的干仗,那姜辰对待韩韶军就是亲密无间的拥抱后冷不防的一刀,直捅得人透心凉。“你别说了。”姜辰用手掌盖住了眼睛,仿佛受不住阳光直射似的。“他发病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眠不休,脑子里就想着报仇,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拎把刀子直接冲到郑家砍人。他是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却把东西砸得稀巴烂,还不许人收拾,整天坐在一堆垃圾里琢磨替他父亲报仇。”回忆过往,丁穆炎为好友心疼。 第105章 耳边是混乱的呼喊声, 韩韶军大脑的意识在驱使自己站起来,但实际上身体一动都没有动, 他感觉被抱了起来,进入了一个刺眼的环境,他想要睁开眼睛, 最终只是陷入无尽的黑暗。在倔强了那么多天后,韩韶军终于进了医院。他没有昏迷,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肌肉一放松就睡得天昏地暗,时间都失去了意义。旁人反倒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先让他睡饱再说。丁穆炎忙里偷闲,对姜辰甩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姜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病房门口,看医护在韩韶军身边忙碌,没有进去。他不敢进去,韩韶军随时会醒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发病的韩韶军,又怕韩韶军看见他更受刺激,他又不愿离开,此时的韩韶军是陌生的韩韶军,病态、易怒、虚弱,多重变故使他不得不筑起防御的高墙,但疾病毫不留情地将这层并不牢固的防御敲得粉粹,暴露出白嫩易碎的内里。他透过门缝,看昏睡在病床上的韩韶军,被褥盖得严实,只露出一颗脑袋,他的脸颊凹陷,眼底一片青黑,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暗沉灰败,他时不时还皱一下眉,发出痛苦的呢喃。隔着憧憧人影,姜辰就这么看着,突然之间他有种错觉,他们之间隔的不是门里门外十几步路,而是满是妖魔鬼怪的千山万水。他颓然靠在墙壁上,人支撑不住似的顺着墙壁向下滑,最后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可他无力去改变。他很难受,有很多事情可以难受。难受韩韶军的疾病,不知道这种磨人的病症要怎样才能控制,又需要多少时间?上一次他避世休养半年才恢复,这一回在孙家父子的虎视眈眈之下他没有另外一个半年。难受韩韶军对他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拒绝,韩韶军在抵御攻击时,同时也将姜辰拦在了防御线外,想要帮忙都无从下手,非但讨不了好,反而更惹韩韶军厌恶,这究竟是疾病引起的偏执还是韩韶军已对他不再信任?还难受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韩韶军曾经遭遇过什么,以为不过是他自寻烦恼,随着真相被一层一层剥开,才明白原来韩韶军一直徘徊在支离破碎的边缘,他非但没能拉一把,反而帮着外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不曾用心去了解,所以才会一无所知。现在究竟该怎么做办?姜辰迷茫,他就像一个自以为了解森林的猎手,当真正深入腹地,才发现早就迷失了方向。韩韶军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缓过一口气。人睡醒了,大脑也清醒了一些,坐在床头喝下一碗热粥,他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又疯了?”韩韶军的病乍一看跟正常人没有太大两样,也许是在长年教养的影响下,他大部分时候说话还是笑眯眯的,只是突然就会翻脸,一眨眼就从温和到暴躁,最可怕的便是精神亢奋和食欲减退,在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中,他的思维逐渐混乱,情绪愈发易怒。好不容易睡了一个长觉,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但陈卫宁听了这话一个哆嗦,强撑起笑容:“没的事,稍微吃点药就好了。”韩韶军对疾病的认知有很大的偏差。三年前,即使所有知情人都对他说:你只是生了病,按时服药注意休息就会恢复健康,但他反复嘟囔的是:疯子、神经病。他是天之骄子,怎么能是疯子呢?他一度消沉,对各种治疗十分抗拒,于是在恶性循环下病情加重。后来被丁穆炎教训了几次,接受了疗养的建议,病情得以控制,但他内心埋下了深深的自卑,仍然无法正确地面对,对旁人更是三缄其口,即使是当年夏雯燕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儿子去疗养的是手臂的伤。“我的外套呢?”韩韶军从梦中惊醒似的四处张望,扯了扯身上的病号服。“韩、韩总,你要做什么?”“把我的外套拿过来,我要回家。”“不行啊,丁医生说要再观察观察。”“有什么好观察的?没这闲工夫!”韩韶军掀开被子利落地起身,“现在马上出院!不得向外界透露我进过医院的事,免得又被人添油加醋造谣生事。明天开始我在家里办公,上一次就是在家里治疗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医生有什么嘱咐你记下来!”陈卫宁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说正常,他的语速还是很快语气还是很急,说不正常,思路似乎还算清楚。“现在几点了?”韩韶军抓起床头手表看了眼,“还好,没耽误事,晚上我还约了人,提前一个小时提醒我。”“啊?你还要应酬?”陈卫宁着急。“你也穿正式点,跟我一起出席,要是看我有什么不对劲,及时提醒我。”说话间,韩韶军已换好全身衣服走出病房。门一推开,就对上走廊里的姜辰。韩韶军睡了多久,姜辰就在门外坐了多久。一觉睡醒,韩韶军的气色略有恢复,姜辰的脸反而像刷了一层白漆。没有料到韩韶军会忽然出来,姜辰像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噌的一声站起来,双手并拢紧贴裤缝,笔挺挺地站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只是无声地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韩韶军视而不见,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姜辰心揪了一下,追了几步:“韶军……”他不知道能跟韩韶军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喊他的名字。“走开。”韩韶军压低嗓音呵斥一声,加快了步伐。姜辰像被刺痛了似的瑟缩了一下,看着人走远,垂头丧气地再也迈不开步子。守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盼望着一身疲惫多少能换来点韩韶军心软,可不想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姜辰觉得自己被无情地抛弃了,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孤零零的就像一条丧家之犬。陈卫宁慌慌张张追了出来,瞥了姜辰一眼,追上韩韶军。汽车发动,陈卫宁看韩韶军情绪尚佳,小心翼翼地开口:“韩总,你在休息时,姜辰说他能有办法解决资金周转问题,如果他……”韩韶军反应冷淡:“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陈卫宁谨慎地辩解:“我没有帮他说话!他把你害那么惨,不能就这么便宜他,让他做点补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直接向姓孙的求饶不是更简单?”陈卫宁语塞,一时分不清韩韶军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试图再争取一下:“现在公司遇到困难,既然他有办法……”“安静!”韩韶军不耐烦道,“我不需要他!”陈卫宁只得闭上嘴,心惊胆战地陪在一旁,不论是韩韶军的身体状况,还是公司现下的处境都让他忧心不已。生病的事被仔细地隐瞒住,从安全事故起到资金链断裂,情况恶化至此,要是再被人知道韩韶军精神病发作,不知道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恐怕再难有挽回的余地。调查组难有结论,银行贷款屡次受阻,流言蜚语在操纵下一波强过一波,僵持的局面让韩韶军饱受煎熬。为防在外人面前出丑,他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但又不能完全不见人,公司濒临崩盘,令他始终处于焦虑之中,也不清楚每天吃下去的药是否有效。他怕自己又不知不觉不睡觉,给自己规定了入睡时间,可不服安眠药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跟猫头鹰一样整夜睁着眼睛。他长叹一声,打开抽屉摸索着找药,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成熟稳重,有威慑力但又不乏温柔:“你这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还想硬撑,你以为你的骨头能有多硬?你也不想想,这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能闯天下的时代吗?”从出事至今,韩韶军对内对外始终表现出无所畏惧胸有成竹的样子,哪怕他意识到自己病了,也不肯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但这一刻,听了这番话,他有要落泪的冲动。 第73章 姜辰觉得自己快要变态了, 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像个跟踪狂一样在韩韶军家门口徘徊, 哪怕隔着几道墙,看书房和卧室的灯亮灯灭也是好的。一旦看到韩韶军出门, 就会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人在饭店里吃饭, 他就在门口干坐着,等到人带着醉意出来,再光明正大地跟回家。他绞尽脑汁想凑上前跟韩韶军说几句话, 可韩韶军身边总守着人, 没有办法近身, 他给韩韶军打电话,但韩韶军根本就不接, 于是隔三差五换着号码打, 后来韩韶军干脆把手机扔给了陈卫宁。他从未意识到韩韶军如此难搞,前阵子还是搂在床上卿卿我我的恋人, 眨眼间远成了天边的月亮。 第107章 “什么行长不行长的呀。”夏博雅拉长了音调,拍着韩韶军的肩膀自问自答,“我们家里人能缺钱吗?不能啊!哥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自家人总比某些外人靠谱!”夏博雅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姜辰一眼。韩韶军前段日子东奔西走已将各方关节打通得都差不多了,就缺一个有实力且敢站出来与孙家对立的中间人,夏家多年经商,资本雄厚,自然有资格做这座桥梁。姜辰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已经顾不上是否和孙翰闹翻了,只要能帮韩韶军一把,缓解两人的关系,他什么都愿意,没想到被夏家捷足先登。“可我已经跟人约好了啊。”姜辰底气已然不足,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是你的事。”韩韶军冷冰冰的回复将姜辰击溃,姜辰简直不敢相信韩韶军会这么对待他。夏博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挥了挥手:“快走吧,还赖着干什么?”姜辰愤恨地瞪了夏博雅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全身的羽毛。夏博雅美滋滋地勾着韩韶军的脖子,撅起嘴巴:“看,我把他气走了!哥,再亲一个。”他的唇丰满红润,撅起来就像一条小鱼。韩韶军扭头避开,拍了拍他的腰:“起来,你压死我了。”夏博雅跳下他的大腿,一条胳膊圈着韩韶军转了半圈绕到他身后,弯腰将他抱住:“哥,我心疼你,这么多年感情都喂狗了。”想当年韩韶军刚出国年纪还小,借宿的就是舅舅家,那时候夏博雅也不过才十岁,欢欢喜喜地跟在韩韶军屁股后面,像母鸡一样“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如今小小少年长成了漂亮的大高个,伶牙俐齿地像一朵食人花。舅舅夏孟海在韩韶军的人生中是仅次于父亲的人物,对他的成长有极大的影响力。韩韶军温和的外表下是骄傲的个性,不愿轻易接受他人帮助,疾病更是让他无法自控地倔强,三天前舅舅突然来电,向他伸出手,三天后,夏博雅来了。第74章 时隔一个多月的拉锯与博弈, 韩韶军熬到了出头之日。银行贷款的到位终于填补了黑洞,公司得以缓过一口气, 再加韩韶军这段日子的四处活动,调查组那边也松了口风, 中立旁观的人见韩家一时半会倒不了, 陆续表达关切之意。虽然起死回生, 可韩家还是元气大伤,直接经济损失已割了一大块肉,谣言造成的不良影响和因此造成的间接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韩韶军的不雅照也时不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韩韶军感激舅舅的及时出手, 特意打电话过去谢了又谢, 舅舅教导了他一番,又嘱咐他监督夏博雅, 别让这小子惹是生非。舅舅这次将夏博雅送回来, 一是帮助韩韶军脱离困境,二是要他跟韩韶军学学为人处世。夏博雅从小被舅舅看得紧, 又生性好动闲不住, 这回天高皇帝远地放了羊。韩韶军公司的事还没忙完,无心管束夏博雅, 夏博雅就像老鼠跌入了米缸,快乐得不得了。这天韩韶军忙到天黑独自离开, 正要上车,发现一只轮胎漏了气。冷清的停车场里没有什么人,韩韶军迟疑着是换备胎, 还是坚持开回家,还是干脆明天让陈卫宁来处理。韩韶军毕竟是经历过车祸的人,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决定等明天再说,刚想离开,一道光照亮幽冷的车库,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窗摇下,姜辰探出头来,看了眼韩韶军的车:“我送你回去吧。”自从夏博雅来后,姜辰有段日子没有出现了,他看上去瘦了一些,微微凹陷的眼眶使他的五官更显立体,声音略带沙哑,不复往日的金属质感,情绪还算平静,不像前几次总是心急火燎地想要表达什么。韩韶军对于姜辰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但他并不理会,自顾自地朝外走。姜辰也不逼他,发动汽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车库里回荡着清脆的脚步声和车辆缓慢移动的轻微噪声,韩韶军被吵得有点心烦:“我想干什么?”姜辰淡淡道:“我只是想送你回去。”“我叫车就好。”姜辰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跟着他,一副要跟到天荒地老的样子。韩韶军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姜辰,姜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送你回家,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不咸不淡地激了一下,韩韶军只觉好笑,想他也不能真把自己怎样便上了车。姜辰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一些,情不自禁的喜悦聚集在眉角,但又极力掩饰不让人看出他的得意忘形。来往的车辆汇成五光十色的河流,电台里一个沙哑的女声在木吉他的伴奏下轻轻吟唱,韩韶军和姜辰在封闭的狭小空间内连空气都变得微妙。“那姓陈的小孩儿呢,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开车回去的。”姜辰随口挑起话题。韩韶军现在按时服药,强迫自己保证睡眠,病情得以控制,但确实不适宜单独出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稀里糊涂地发病,今天刚巧司机请假,陈卫宁又被他派出去做事,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过他并不想跟姜辰说那么多。“我现在感觉很好。”公司脱离困境,韩韶军心情转好,病情自然恢复得快。姜辰用余光瞄了韩韶军一眼:“你那时候……严重吗?”只要一想到韩韶军曾经受过精神疾病的折磨,姜辰的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我不记得了。”韩韶军轻描淡写的带过。“我……如果我那时候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没有必要。”“什么叫做没有必要?”姜辰急了,“你应该要告诉我的!你生病了,遇到麻烦了,都应该告诉我的!你什么都瞒着我,叫我怎么帮你?”韩韶军将姜辰憋屈的样子看在眼里,讽刺地笑了一声:“你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姜辰脸色骤变,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出于报复心理,在他们俩的第一次欢爱后,用一副手铐,把韩韶军铐在了床上。他差一点就忘了,因为他从来不去想自己曾经对韩韶军做过什么恶劣的事,总是小心眼地把韩韶军不够意思的地方念了一遍又一遍,并自认为已付出了一片真心,殊不知他的那片“真心”必须要加上重之又重来自韩韶军的宽容,才能勉强与恶劣行径保持平衡。如今平衡再次打破,已再难恢复如初。姜辰悔恨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韩韶军面前如此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他明明也是希望韩韶军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可伤人的事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呢?他想要弥补,但韩韶军已经不需要了,除了涎着脸痴缠,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对不起!”姜辰哽咽。韩韶军一怔,他没想到姜辰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但是……他曾经以为如果姜辰认真地跟他道歉,他会有所动容,但当他真的听到时,内心比想象中来得平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会伤害的都伤害了,这三个字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果然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话啊。”韩韶军笑道。姜辰哑口无言,韩韶军的嘲笑让他无地自容,他也知道这三个字太过轻飘,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总得说啊,至少要表明一种态度。“别这样,韶军。”姜辰哀求。韩韶军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什么,还是在拒绝什么。两人一时无话,安静得就像偶然同行的陌生人。“你带我去哪里?”韩韶军忽然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姜辰面不改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09章 他跳下车发泄似的一甩车门,指着夏博雅的鼻子道:“我撞了怎么着?我就撞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夏博雅气得发狂,没想到这个干坏事的比他还凶:“你敢骂我?我哥还在车上呢!你是想把我哥也撞死吗?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生儿子两个屁眼!”提及韩韶军,姜辰心一坠,再看韩韶军,只见他也下了车,扶着车门弓着腰,捂着心口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姜辰这才真慌了,车祸在韩韶军心中是有心理阴影的,这一撞对本就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韩韶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韶军!”姜辰慌忙上前搀扶住他,“是不是不舒服了?”韩韶军皱着眉头双目紧闭,呼吸也不太顺畅。“你还有脸问?别用你的脏手碰他!”夏博雅叫着把他推开。“韶军,要不要去医院?”“我送你去警察局!我要打110!你敢撞我!你这是谋杀!”撞击让韩韶军头痛欲裂,他急喘了几下,稍微缓过一口气,但人还是很虚弱,他扯了扯夏博雅:“车还能开,我们走吧。”夏博雅倔脾气上来了:“走什么?我的车都被他撞坏了!我要送这混蛋进监狱!”姜辰压低声音:“你别吵吵嚷嚷的,你没看韶军不舒服吗?”“哈!假惺惺!是谁害他不舒服的?我要报警!你赔我的车!”韩韶军有气无力,他急于想要离开,真的不想再纠缠了:“你的车哥赔你,走吧,别说了。”“哥你还护着他?我缺这点钱吗?”“你别吵他了,咋咋呼呼的烦不烦人!”姜辰伸手去拽他。被气到了的夏博雅是有点冲动过头不太懂事:“你恶人先告状!我要把账单贴你脸上!”一个恨一个怒,两人在拉扯中擦枪走火,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居然打起来了。两个衣着体面的大个子就堵在大马路上,文明不要了,脸也不要了,你一拳我一脚,像两个野小子似的扭打成一团。韩韶军气得发抖:“狗咬狗!我不管你们啦!”他吼完扭头就走,姜辰和夏博雅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又互相踹了几脚后围到韩韶军身边。“韶军,你别走,我刚才气昏头了。”姜辰苦着脸。夏博雅仗着韩韶军偏向他,硬是把姜辰挤到一旁:“哥,我们不理他!他神经病!”韩韶军看他们两个,衣服被扯崩了扣子,下摆凌乱地塞在裤子里,身上还有几个大脚印。太丢人了!脸都被他们丢尽了!韩韶军揉着眉角,直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韶军!”姜辰的喊声中带上了凄凉之意,他又做错事了,他头脑发热,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他不能让韩韶军就这么走了,“别走,求求你,让我送你回去。”韩韶军疲惫地摆了摆手,他连话都不想说了。“韶军!”不知道为什么,姜辰觉得如果韩韶军就这么走了,那他们之间就真的要完了,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我受伤了……”可怜兮兮的,哀求似的,此刻的姜辰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畏畏缩缩地对主人呜呜叫唤,祈求用伤痛换得一点点关注。韩韶军果然停下了脚步,姜辰一喜。他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不知道是撞车时伤的,还是打架时伤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又被抹开,糊了他一手背,看上去倒是有点恐怖。韩韶军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向他迈出一步。姜辰狂喜地迎上前:“韶军!”但是也只有一步而已,韩韶军停住了,视线在他的伤处顿了一下后,像用了很大的力量似的拔开,不留情,不动情。“哦,那去医院吧,路上小心。”姜辰的脸僵住了,他受伤了,血都流成这样了,韩韶军居然一点都不心疼,只是淡淡地丢了一句“去医院吧”,冷漠而客套。一颗心坠入了冰冷的湖底,姜辰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就像一只宠物被丢出了大门,从此再也不能从主人那里得到关怀和温暖。在此之前,他以为韩韶军只是一时生气,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只要自己多说点软话,多求他几次,他就会回心转意,然后他们又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哪怕暂时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可以多做点事情来弥补,时间长了,伤痕总是会淡化的。韩韶军是多么爱他啊,怎么舍得真不理他呢?不会的,再求他几次他一定会心软的。可现在,姜辰感觉到了恐惧。他终于意识到,好像这一次,韩韶军是来真的。真的不要他了,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真的不在乎了,连血淋淋的伤他都不心疼了。他的韶军怎么会这么对他呢?可是,这回真的放手了。湿润的潮气涌上眼底,姜辰只觉喉咙口酸痛难忍,声音变调:“可是我……受伤了……受伤了……很疼……”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好像能挽回什么,可怜巴巴地挣扎。但韩韶军只是缓缓转身,在夏博雅的搀扶下坐上车。“你说过你爱我的!”姜辰忽然追了几步,不甘心地吼道。瘪了屁股的跑车绝尘而去,吼叫回荡在黑暗中,散得一干二净,姜辰站在大街上,如同置身冰天雪地。鲜血滴落,这一刻,他明白,他被彻底丢弃了。第76章 韩韶军每隔两三天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望爷爷, 爷爷的病情稳定但身体大不如前。韩韶军心中愧疚,无从辩解, 只能频繁探望以表孝心。他照例探望,遇上了刚从病房出来的郑瑶瑶。两人有阵子没有见面了, 郑瑶瑶依然保有少女的清纯但毕竟历练多年, 比过去多了几分成熟干练, 是个刚柔并济的好女子。在韩韶军公司出事时,郑瑶瑶暗地里没少帮忙,如今雨过天晴韩韶军一直想请郑瑶瑶吃个饭聊表谢意, 但没有找到机会。“韩爷爷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刚才拉着我聊了很久呢。”郑瑶瑶烫了个卷发, 穿得素净端庄,笑起来温柔妩媚。韩韶军半开玩笑道:“还是你有本事, 爷爷现在一见我就骂人, 见不着我也要骂人,反正他老人家横竖看我是不顺眼了。” 第111章 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姜辰拎起礼品走向医院。第77章 韩韶军与郑瑶瑶走得越来越近了, 甚至有好事者传言他们快要结婚了。当然了,这话三年前就传过, 后来不了了之,但这回似乎不太一样,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好像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广发喜帖, 喜结连理。韩韶军无意去纠正传言,人总是喜欢聊八卦的,他早就习惯了成为他人的话题中心, 聊他要结婚总比聊他不雅照来得好。转眼到了中秋, 韩韶军弄了几箱蟹在家摆了蟹宴, 把韩鹤清从医院接出来,又邀请了郑瑶瑶。每年中秋家里都要吃顿团圆饭, 这回也算是庆祝家里度过一劫, 所以格外丰盛一些,而请郑瑶瑶出席家宴, 在旁人看来多了几分暗示。韩韶军犹豫了很久, 他并不想假戏真做,但近来韩鹤清的脾气是越来越大, 他快要哄不住了,于是只能妥协听命。下午时分, 韩家兄弟十几口人陆续抵达韩韶军家,热闹地聊了一下午,夏博雅也开着他的新跑车, 活蹦乱跳地进门。韩鹤清情绪高涨,被子子孙孙们众星拱月般哄着,满屋子都是他的笑声。郑瑶瑶在厨房帮忙,韩韶军在门口徘徊,又挤眼睛又咳嗽把人叫了出来。“欧洲的代理我帮你联系好了,那边的市场还是有前景的,不过最好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家里人多,韩韶军把人带到了阳台。郑瑶瑶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谈公事,擦干净双手笑得灿烂:“又准备跟我‘分手’了是吗?”韩韶军尴尬得脸都快红了。郑瑶瑶爽朗地笑:“我逗你的,别当真,瞧你紧张的。欧洲那边我是要自己过去的,别担心。”韩韶军长叹一声,眼看两人的事越传越真,他就觉过意不去,自己倒没什么,总觉得对郑瑶瑶名声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爷爷身体不会好那么快,所以我更加不想拖累你。”“这怎么叫拖累呢,当初你为了我们家……”他好心帮忙结果卷入郑家争斗,还间接害死了韩父,这份情,郑瑶瑶自觉怎么还都还不够,对韩韶军只有愧疚。“你男朋友还不肯回国吗?赶紧让他回来吧,你生意做那么大让他帮你一把。你们结婚,我家里人也好死了这条心。”“他……”郑瑶瑶眉头紧蹙咬着下唇,一言难尽的样子。入夜,蟹宴开始,一家人其乐融融。家宴又岂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出席的?因为郑瑶瑶的出现,家里人的话题几乎都围着她转,她应付自如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旦提及婚姻她就含笑不语,只看着韩韶军。在家里人的起哄下,韩韶军渐渐有了骑虎难下的痛苦,但看到满面红光的韩鹤清,又真心感谢郑瑶瑶。酒过三巡,众人吃了七分饱,韩韶军自己不喝酒但把一家人都照顾到了。正热闹着,门铃响了,韩韶军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神情惶恐地站在门口。“你找谁?”青年顶着一头乱发,拘束地用双手在裤腿上来回擦拭,看清韩韶军后瞪了一眼,凶狠中又带着畏惧,然后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哎,你什么人?”来者不善,韩韶军一种不好的感觉。青年的脚想进又不敢进,眼睛想看又不敢看,举止很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我、我找人!”韩韶军已在悄悄关门:“你是要找谁?”青年急出了一头汗,忽然把韩韶军一推,冲进了大门:“让我进去!”韩韶军大惊,因为今天是节日,留在家里的保镖安排在了后面小厅,另开了一桌小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公开闯门。“站住!”韩韶军大喝一声,追了进去。那青年没头没脑地在厅里跑了一圈,看见聚在餐厅里的韩家人,两眼发光地冲过去:“瑶瑶!”郑瑶瑶惊讶不已:“亚明!”这人正是郑瑶瑶的男朋友宋亚明。宋亚明冲到郑瑶瑶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角:“瑶瑶,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众人惊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探寻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悠,韩韶军感觉自己经受了一番洗礼。宋亚明长年在国外不肯回国,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毫无预兆地在这个关头回来,尤其是郑瑶瑶,她完全被吓到了,一边向韩韶军投去求助的目光,一边试图把宋亚明拉起来:“你起来说话。”“不!我不起来!”宋亚明撒泼似的,“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相爱了那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先起来说话,你这样像什么样子?”郑瑶瑶快要哭了,捶打青年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啊?”夏雯燕意识到不妙,向韩韶军使了个眼色,“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年轻人有话好好说。韶军,房间收拾出来让人好好说话,再给人倒被热茶。”夏雯燕给脸,没想到宋亚明不领情,干脆抱住了郑瑶瑶的大腿:“瑶瑶,你跟我回去,我们结婚!我会养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好不好?”好一场苦命鸳鸯横刀夺爱的戏,桌边的家人窃窃私语,同情地看着韩韶军,无论三人之间谁的感情真谁的感情浅,这笑话是躲不掉了。韩鹤清面色铁青,目光阴沉。韩韶军无力地叹气,这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趁他们闹的时候,夏博雅已从后厅叫来了保镖,保镖二话不说上前拉人。宋亚明尖叫挣扎,一边抱着郑瑶瑶哭求,一边对保镖拳打脚踢,郑瑶瑶哭,夏雯燕劝,韩韶军冷眼旁观,好好的家宴活脱脱成了闹剧。“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声爆喝,把哭声叫声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韩鹤清重重地将筷子砸在桌上,掀翻了一碗汤。众人鸦雀无声,心惊胆战地看着发怒的韩鹤清。“丢人现眼!”韩鹤清狠狠剜了韩韶军一眼,甩手离去。又是一句丢人现眼,在韩鹤清眼中,这孙子已经丢脸丢到没法见人的地步了。反倒是韩韶军神情麻木,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刺激到他了。“瑶瑶,瑶瑶!”宋亚明挣开保镖爬向郑瑶瑶。温馨和睦的夜晚就这么被毁了,在韩韶军的衬托下,郑瑶瑶第一次发现她的男朋友是这么的猥琐,韩家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最初般友善,她是天之骄女,她有资本与一个优秀的男人并肩,而不是一个会在别人家里无赖撒泼,趴在她脚边哀求的人。“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郑瑶瑶失控地尖叫,踢开宋亚明,冲向出去。“瑶瑶!”韩韶军追了上去。 第113章 “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下手!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来帮你解决!一劳永逸得解决!她休想再跟你纠缠不清!我要她没脸进你家门!这些你帮她帮得够多了,没必要一辈子都搭进去!到时候真的到了逼婚的境地你怎么办?她害过你一次,别想再害你第二次!”姜辰说得义正辞严,他是有理由大声的,因为他看穿了郑瑶瑶的小心机,而韩韶军的自我感觉还偏向良好,认为把身边的每个人都安抚住了,他读不懂郑瑶瑶的心思。但姜辰太清楚韩韶军的魅力了,他能硬生生将明明喜欢女人的自己掰弯,更何况是一个只谈过一次恋爱又对男友失望之极的女人呢?如果他们真的结婚,即使韩韶军不爱她,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也会竭尽所能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到时候哪里还有姜辰的份?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哪怕只是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他必须警惕,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必须要把这女人从韩韶军身边拔了,斩草除根!韩韶军是来问罪的,没想到反被教训了一通,他承认他在这件事上妥协了太多,姜辰所说的未必不会发生。但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害我,还有谁比你更狠呢?”韩韶军冷笑。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姜辰,霎时间白了脸。“不会再有人害你了!我绝不会再伤害你!除我以外,任何人想害你,我都会第一时间帮你铲除!”他说话的时候咬紧牙关发着狠,好像在对某种看不见的威胁发出警告。“你以为我会信你?”韩韶军不愿再与他多说,他已经做了两次傻瓜,再信一次就真成傻子了。“信不信随你,我们走着瞧吧。”该说的都说尽了,再争也争不出个结果,韩韶军向外走去。“韶军!”姜辰追了上来,泄了刚才的气势,又换上恳求的语气,“你别再找不相干的人来骗你家里人了好不好?”“什么意思?”韩韶军迷惑。“如果你……”姜辰欲言又止,极少看他做出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害羞,“其实你可以跟你家人坦白的……”韩韶军忽然明白了姜辰的意思:“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说真的!你别害怕!我……我跟你一起……”韩韶军怒气冲冲地推开姜辰:“你做梦!”狠绝的三个字,像在姜辰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得痛。姜辰垂着头,听到门打开又合拢的声音,恨不能缩成一小团。他是鼓足了勇气的,却不想被韩韶军骂得像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一样。郑瑶瑶有一句话提醒了姜辰:如果逼一下,会不会就成了?郑瑶瑶可以逼,他也一样可以逼,大不了把他们谈过恋爱上过床的事公开了,看韩韶军还往哪里躲,到时候再公开示爱,看他还如何拒绝!第79章 韩韶军花了几天时间来摆平这场闹剧。如姜辰所愿, 郑瑶瑶自觉没脸再进韩家,甚至都不敢再见韩韶军。宋亚明又闹了一场, 听说还吵到了郑瑶瑶的公司,韩韶军听闻后, 将身边的保镖派去了两个。陈卫宁为此抱怨了几句, 说韩韶军管太多, 他想想确实如此,但还是没法袖手旁观。姜辰倒是不像前阵子缠得那么紧了,韩韶军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也许是钉子碰多了心灰意冷, 也许两人就此结束。很意外的, 他接到了萧进的电话。“猜我在哪里?”韩韶军不由得一笑:“回来了?这回待多久?”萧进这人神出鬼没的,昨天在欧洲, 今天在美洲, 明天可能就在非洲,如果哪天他从北极打电话过来, 韩韶军都不会吃惊。“暂时不走了, 回国住一段日子。”韩韶军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断手断脚了吧?”萧进总是在四处飘荡,仿佛没有什么事物, 没有什么人,能留住他的脚步, 他曾说过如果要他留在什么地方,恐怕得砍断他的脚。“我是想你们了。”萧进哈哈大笑,“晚上出来, 我请你吃饭。”笑容在韩韶军脸上凝固,看上有一点诡异,他迟疑了一下问:“除了我,你还请了谁?”电话那头传来萧进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给我个面子,韶军。”萧进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对于萧进来说,两个都是好兄弟,厚此薄彼终究是说不过去的,与姜辰的矛盾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把萧进也牵扯进来。韩韶军如期赴约,一下车还没有进饭店,另一辆车在身后急停,姜辰几乎是用飞的追了上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封闭的空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呼吸都会彼此干扰。姜辰像没见过韩韶军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恨不能直接把人生吞了。这些天,他强忍着没去找韩韶军,生怕再惹人厌,下午接到萧进的电话后,他二话不说立刻赶到饭店,从下午等到晚上,就等韩韶军出现的一刻。整整一下午,也不知道图个什么,也许就为了难得的几分钟单独相处,哪怕只是坐电梯的几秒钟也是好的。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面对冷淡的韩韶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金属轿厢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韩韶军在姜辰灼灼的视线下如芒在背,他极力想要无视姜辰,但是姜辰的气场太过有侵略性,以至于根本就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好不容易等电梯开门,韩韶军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不过是从一楼到三楼的距离,对姜辰来说一眨眼的功夫,对韩韶军来说漫长无比。包厢的门打开,萧进已坐在了主位,他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眯起眼睛“哟”了一声。萧进被晒得有点黑,但一双眼睛亮得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壮年猎豹,平静中暗藏野性。“我等你们很久啦。”萧进拍着两边座位,“来,两位爱妃坐到朕的身边来。”韩韶军本来被姜辰看得窝火,被萧进这么一闹,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姜辰挑了另一边,边走眼睛还往韩韶军身上瞟。久别重逢,三人聊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各自的生意以及一些八卦琐事,一时间到也气氛和谐。等闲聊得差不多了,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一左一右两人各怀心事,萧进端了杯先转向韩韶军:“我回来晚了,自罚一杯。”他说着就要喝酒,韩韶军用手掌盖住他的酒杯:“我们之间不讲这些。”在韩韶军陷入困境时,萧进自己也遇到点麻烦,被困在国外无法赶回来救助,但他虽然人没回来,电话没少打,所以韩韶军还是很感谢他。“礼可以不讲,酒不能不喝。”萧进拨开韩韶军的手,一饮而尽,斟满一杯转向姜辰,“还有你,我看你一脸倒霉相,欠调教。”“胡说八道什么呢?”姜辰嘀咕了一句,与他碰了个杯。“你们两个坐近点。”萧进放下酒杯,把两人的椅子拖到身边,一左一右勾住两人的脖子,从胸中叹出一口气,“还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儿吗?”一句话勾起了三人的回忆。当时少年,意气风发,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如今一人游荡四方,另外两人分分合合,波折坎坷。一时间,三人感慨万千。 第115章 “老死怎么能算横死?”萧进明白了,要笑不笑地用余光瞟他:“是韶军跟你说奶黄包是老死的?”姜辰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是老死的?”“韶军车祸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奶黄包也上了车,出事的时候是奶黄包挡了一下,否则走的就不只是韩叔。”萧进说的时候,视线始终停留在姜辰脸上,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悲伤再到郁卒。“他没有告诉我,他说奶黄包死的时候很平静。”姜辰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把奶油包吓得喵呜大叫,“他为什么要骗我?我那时候就怀疑过,觉得时间上好像不太对劲,但是他说得那么肯定,我怎么就信了呢?”萧进荒谬地发现韩韶军简直把姜辰当成娇花一样养在温室里了,一点点悲伤都不让他看到,一点点负担都不让他背。奈何一个纵,一个骄,终究是养出了祸。“你得帮我!”姜辰一把抓住萧进的手臂,“这回你一定得帮我!”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姜辰下手没数,几乎要把萧进的胳膊拗断,但萧进面不改色:“凭什么?你自己搞丢的人自己去追。”姜辰急了:“还是不是兄弟?”“韶军跟我也是兄弟啊,照你这个算法,这回你欺负了他,我还应该替他找你算账呢。”“我没有欺负他!”姜辰痛心疾首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的!”“我先不跟你争是是非非,我就跟你谈情分。从小到大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装什么糊涂了?我当然知道韶军是好的!”姜辰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好像他装进肚子的不是酒,是决心和勇气,“我都想好了,我去跟他爷爷和韩婶坦白,就说我们俩好上了,把话说开他就逃不掉了。”萧进愣住,许久才找回声音:“你是跟韶军有仇吧?”“说什么呢?我要跟他好的!”“你们要是好好的,你爱跟谁坦白跟谁坦白,谁敢对你们说三道四,我给你们撑腰。可现在你们不好,韶军现在正烦你呢,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四面楚歌,你不帮忙反闹一场?你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那我还能怎么办?我是真没办法了!”姜辰吼过一嗓子,颓然倒在沙发上,在韩韶军艰难的日子里,他也同样如同煎熬,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怎么办”,韩韶军据他与门外的态度,就好像筑了一道墙,他一次又一次莽撞地冲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可围墙依然固若金汤。“他说他爱我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他爱你,那你爱他吗?”萧进的手掌从猫头一直顺到猫尾,丝绸般顺滑的皮毛擦过他的掌心,他专心致志的摸猫,似闲话般递出一句极重的话。“我当然是……爱、爱他的!”前半句脱口而出,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说到“爱”这个字时,姜辰的舌头打了个结。他自认为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当他没能流利地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愣了一下。萧进嘴角上扬,他总是一副看透本质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相信你对韶军是有感情的,可估计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是否爱他。我随便猜一下,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应该是你喜欢我、你爱我,而不是我喜欢你、我爱你。”姜辰哆嗦一下,有种被众目睽睽之下扒了衣服的羞耻感。“他给的太多,以至于你习惯成自然,一旦他停止给予甚至收回给过的感情,你就不习惯了。我也相信你没有故意要害韶军的意思,但你老实告诉我,你给孙翰通风报信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姜辰开始有点怕萧进了:“你别问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问不问是其次,你自己得想明白,要是不想明白你就别妄想再跟韶军有什么了,悲观地说连朋友都没得做。”“很多事情韶军都瞒着我,我不知道韩叔……”“不要狡辩,没有理由,没有借口。”萧进严肃地盯着姜辰,他向来挂着一张笑脸,偶尔正经一回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痛快点,你当时在想什么?”姜辰被他看得心虚。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他内心有愧,所以不愿去回忆那令他后悔不迭的夜晚,现在被萧进逼着赶着去回想,究竟是以什么心态拨出那个电话?“我在想韶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就要动孙翰……我在想我的项目不能受影响,我得做出成绩给我爸看……”如同受了酷刑,姜辰虚脱一般瘫软在沙发里,以极慢的语速说出这两句话。剥茧抽丝般剖析了一番内心,他从里到外都像被狠狠地鞭挞了一遍。这回不用萧进说,姜辰也明白了。他只考虑了“我要什么”,忽略了“韩韶军要什么”,甚至都不曾真心实意地问一句他的需求。并不只这一次,过去一贯如此,毫无节制地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但凡不痛快了,就要在韩韶军身上闹到痛快为止,而韩韶军的一再退让又让姜辰尝到了任性的甜头,愈发放肆地索取,愈发忽略了韩韶军的感受,仿佛两人的相处模式就该如此。但一个人终究是有极限的,就好像火堆烧得再旺再热,不断地泼水,总会有熄灭的一天。这回韩韶军终于寒了心。可姜辰还没回过神来,像迷途的弃儿般胡乱冲撞。现在,他总算想明白了。如果爱,就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混蛋?”姜辰突兀地问。“确实。”萧进不留情面道,“如果你爱他,就要把他装在心里,站在他的角度多考虑考虑。韶军过去对你太没原则了,所以你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他谈一次恋爱这么辛苦,你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就像收获爱情?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你与其求他继续爱你,不如先想想怎样去爱他。”“可他现在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要不是你,我连见他一面都困难。”姜辰委屈地缩成了一团。“你跟我说也没用,感情的事我不能乱插手,更何况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你们要是有缘自会在一起,一看他有多在乎你,二看你心有多诚。”可姜辰怕就怕韩韶军狠心。感情是不经磨的,再情深似海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而韩韶军的情谊已然被耗光。“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孙翰是一定要对付的,三个人联手总比他一个人单干强,韶军现在是钻牛角尖了,我会再劝劝他,到时候你可要多出点力。”都是因为孙翰,才会跟韩韶军闹翻,姜辰对孙翰已恨到极点:“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好了,我困死了,今天就睡你这儿了。”萧进伸了个懒腰,把奶油包放到地上,奶油包还恋恋不舍地绕着他的脚打转,“啊对了,过几天孙翰是不是要办个酒会。”姜辰的心思还在韩韶军身上,胡乱点了几下头:“烦得要命,不想理他。”“去吧,我们一起去。”萧进又笑得狡猾,“没有还没开战,就先怕了敌人的道理。”第81章 孙翰总是爱办各种酒会派对, 请些形形色色的人热闹一番,既玩得痛快又有了面子。姜辰与他有合作, 自然收到了邀请,萧进刚回国, 也不会少了他, 但是他还请了韩韶军, 这举动就显得不怀好意了。韩韶军本不想去,但萧进说:若不去,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势, 反倒让人嚼舌头, 古时候打仗前还要祭旗鼓舞士气, 不能还没开战就被压一头。韩韶军就被他说动了。三辆车在孙翰别墅门口排成一线。姜辰最先下车。他心里存着怒气,恨不能把孙翰剁了喂狗, 整个人绷得笔直, 像一柄斩裂苍穹的剑,周身散发着侵略的气息, 随时会与人厮杀一番。然后是萧进。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莫测的笑容, 用笑容来伪装所有的喜怒哀乐,让人无法看透他真正的内心, 就像风,能感受到力量与温度, 却永远都无法抓住。最后是韩韶军。站在孙翰的家门口,他的表情比平时冷酷一些,但依然能看出他温和的本质, 似晨曦,似暖玉,一点一滴汇成他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第117章 难道是眼花看错了?月光下枝叶婆娑, 在墙壁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 并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样子, 从站立的位置看去, 只能看到几扇紧闭的窗户。搜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韩韶军不得不承认大概是将树影看成人影了。缓缓迈开步子, 走出一片低矮的冬青,韩韶军搓揉双臂, 感觉到了寒意。“韩总!”一个轻柔明快的声音响起。韩韶军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人从阴影走来,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 是与季元熙同来的卫子阳。他怎么也在后院?韩韶军还没来得及细思这个问题,卫子阳已走到了他面前:“韩总怎么一个人在花园里?”心里的疑问反倒被对方先问了出来, 韩韶军有种两人思路合拍的感觉:“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我也是!这些人吵死了,我恨不能远远得躲清静。”月光照亮了卫子阳的脸庞, 他的左半边脸上有精致的白色文身,是一根藤蔓妖娆地卷曲,舒展出片片薄荷叶,在月夜下近似于妖。卫子阳漂亮,可漂亮的人韩韶军见得多了,无甚稀奇,就算脸上有大片文身也最多是漂亮得独立特行,但当两人面对面,韩韶军感受到了卫子阳的独特魅力。卫子阳的笑容有种力量,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着笑,却像四月芬芳的气息一样不知不觉沁人心脾,等到人反应过来时已深深地被他感染,不知不觉跟着他微笑。难怪他能笼络季元熙这么多年,韩韶军心想。回想起两人进门时亲昵的模样,韩韶军的心中又长叹了一声。卫子阳清亮的眼眸倒映出韩韶军的身影,他眨了眨眼:“正好我一个人,韩总也一个人,不如我们两个人搭个伴。韩总上次救我一命,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我别的本事没有,陪人聊聊天还是可以。”之前韩韶军只觉他长得好,这一刻只觉他声音也好,说话时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拿捏得正好,让人无法拒绝,等脑子反应过来时,嘴上已先一步答应:“也好,院子里坐久了确实有点无聊。”“太好了!”卫子阳欢喜地拍手,“外面有点冷,我们里面坐。韩总想喝点什么,来壶热茶?”韩韶军有点惊讶于他的敏锐,他在外应酬多多少少都还是会喝点酒的,总共与卫子阳没见过几次,他竟然发现自己更需要的是茶。卫子阳压低了声音调皮地在韩韶军耳边道:“我知道孙翰家里藏了点极品大红袍,据说是那几棵母株上的,我们不跟他客气,想办法弄出来喝掉。凭韩总的面子绝对没有问题,我就顺便沾光啦!”韩韶军不由得笑出声,原以为卫子阳是个精致的花瓶,没想到是个淘气的捣蛋鬼,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跟着他的节奏走。两人在偏厅里坐定,卫子阳狐假虎威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孙家的帮佣果然端出了一壶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所谓的“极品大红袍”,但确实是色泽鲜润,香气宜人。闻香品茗,两人闲聊,大部分时候是卫子阳在说,韩韶军在听,从坊间八卦说到季元熙私房糗事,总之什么好玩说什么,什么逗趣聊什么。韩韶军的情绪原本是低落的,不知不觉间,心情变得愉悦,仿佛和卫子阳闲聊是一种享受,永远都不会怕冷场,永远都不会闷,只要有耳朵能听,就是一桩人间乐事。欢笑过后,韩韶军忽然意识到,卫子阳不是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说话的,他是看出自己闷闷不乐才专门来逗开心的,最近的糟心事想必他也有所耳闻,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让自己笑一笑还是能做到的。韩韶军喜欢他,没有太多深意,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漂亮的人,而如今喜欢中又多了些感激。两人正聊得开心,并没有发现有人站在远处,出神地望着他们。姜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跟人聊天一转身发现韩韶军不见了,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在偏厅里找到了人。但他没有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反而远远地看着他。因为,他在笑。他已经多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了,姜辰记不清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沉默的,愤怒的,甚至阴沉的,他就像一幅被冰封的春日画,虽然偶尔还能看到过去暖意,但更多的是冰冷和坚硬。几乎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没想到现在,他却笑得那么开心,只可惜这个笑容不是因为自己而展现,而是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的路人。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想对自己笑。姜辰心中酸溜溜的,他有点嫉妒卫子阳,可又无可奈何,好不容易能看到韩韶军笑,即使不是对自己的,能在一旁偷偷地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他笑,便是天堂,他悲,便是炼狱。但天堂没能维持多久,当季元熙从孙翰书房里出来后,卫子阳也不得不离开。韩韶军明显有点不舍得,但也不能多说什么,人是别人的人,听说季元熙是个大醋缸,吃起飞醋来一点都没有风度。季元熙的保镖拿来两人的外套,季元熙先自己穿上后,又亲自给卫子阳套上,还顺势将人搂在怀里抱了抱,然后像来时一样,牵着他的手离开。姜辰总算得到机会靠近韩韶军,却看见韩韶军直愣愣地望着季元熙和卫子阳的背影,收都收不回来。醋意翻腾,姜辰违心地说:“季元熙养的人确实有几分姿色。”韩韶军的神情寡淡,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韩韶军。“他们应该是爱人吧。”不等姜辰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韩韶军已侧身离去。——萧进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说韩韶军和姜辰这小区不错,准备搬过来做邻居,然后没过多久就真的买了一套,还把韩韶军和姜辰两个人抓了壮丁帮忙搬家。韩韶军的手是使不上劲的,姜辰对于干苦力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萧进则是兴致勃勃,指手画脚地指挥姜辰,大大小小的周转箱堆满了客厅。“真费劲!我最烦整理东西了,叫我说你这些垃圾直接扔了!”姜辰不耐烦地蹲在一个周转箱旁,手伸在里面划拉,制造出噪音。“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扔了呢?”萧进美滋滋地把一个模型放进展示柜,这还是少年时韩韶军送给他的。韩韶军则是盘腿坐在沙发旁,手里捧着一本影集,里面都是萧进十来岁时候的照片,当然里面还有同样十来岁的韩韶军和姜辰。那是最青涩的时光,也是最美好的岁月。姜辰把玩着一个旧网球,这是他年少时送给萧进的,上面还有他花里胡哨的签名。那还是他初中时候参加市里的比赛获得了名次,小时候人总有点傻气,所以煞有介事地把球送给萧进,把球拍送给了韩韶军。如今球被萧进好好地收藏着,不知道球拍还在不在韩韶军那里。姜辰偷偷地瞄韩韶军,他很想问一句,但又怕韩韶军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韩韶军合上影集,揉了揉右臂。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冷,搬了个箱子后隐隐作痛,这种痛很折磨人,并不是很痛,但缠人得很,时不时地刺一下,让人很不痛快。姜辰看到他皱着眉头,就知道他犯疼了:“医生说你的手臂复健一直做得不太好,还跟心理作用有点关系,平时没事还是应该多练练,说不定会好一些。”韩韶军又从箱子里拿出另一本影集,擦了擦上面的灰,并没有什么搭理他的兴致:“无所谓,不好用就不好用了。”姜辰更加难受了,使劲捏了捏网球:“不如有空的时候我陪你打打网球吧,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的吗?”韩韶军抱着影集出了会神,冷冰冰地翻了翻眼皮:“我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姜辰心里咯噔一下。小时候韩韶军的运动神经并不发达,但在网球上花了不少工夫,每到周末总是和他在球场度过,球拍买了一个又一个。可现在他却说他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他曾经很努力地练习,只求能站在同一个球场上,只求小小的球能连接球场的两端,但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运动。那个一门心思对自己的韩韶军已经不存在了,那个记忆中会追逐自己脚步的少年已经错过,所以他说了实话,他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 第119章 萧进拨开快要被雨水拍烂的袋子,从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一罐啤酒,扯掉拉环,一边喝一边哼着调往里走,走得无影无踪。“喂!你不管我们啦?”姜辰脚下快要流成一条小溪,脱了鞋袜能看见被泡得发皱的脚趾。萧进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找了两条浴巾,一人头上扔了一条:“去洗澡吧,别弄脏我的新家。”韩韶军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默默地走向浴室。姜辰抓着浴巾,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发梢上还不停地滴水。萧进飞起一脚:“看什么看?去楼上的浴室!”姜辰讪讪地抱着浴巾上楼。第二天,姜辰病了。自认为身强体壮的姜辰淋了一场雨,沾了寒气,居然不堪一击地病了。一早醒来,头痛欲裂,喉咙胀痛,鼻孔里呼出两条火龙。他强撑着翻出体温计,连酒精棉都懒得用,直接含了嘴里。姜辰沮丧地躺在床上,非常想给韩韶军打电话,可知道打了也是白打,他绝不会理会自己,可此刻又万分想念韩韶军,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都好。落落寡欢地发了会呆,姜辰突然灵光一现,衣冠不整地从床上蹦起来,心急火燎地拨出一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姜辰立刻变得虚弱无比:“妈,是我。最近天气变化大,你要注意身体。”吴梦一听儿子的声音察觉不对劲,姜辰装模作样敷衍了几句,就用奄奄一息的声音说自己病得厉害。“严重吗?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吴梦心疼儿子,“赶紧去医院啊,别耽搁。”姜辰唉声叹气:“去什么医院啊,我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我现在过来。”“那么远的路你别折腾来折腾去了,省得把自己累倒了还我伺候你。”“韶军不是跟你住一个小区吗?让他送你去啊。”姜辰心里狂喜,嘴上还是有气无力:“哪好意思麻烦人家,最近我跟他有点矛盾。”“你们兄弟间的能有多大的矛盾?是不是你端着架子?你病得话都说不动了就别硬撑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看看你!”挂上电话,姜辰心满意足,躺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裹着被子拱到窗口期待地张望。一分钟比一年还漫长,内心的恐慌像漫山遍野的野草一样滋长。他在给母亲打电话前是坚信这招灵验的,因为韩韶军总是心软,很不擅长拒绝,更何况是来自亲近长辈的请求。可现在越等越不那么自信了,如果韩韶军决意不想看到自己怎么办?如果他已绝情到即使自己重病在床也不在乎了,又该怎么办?翘首期盼,煎熬等待,终于他看见韩韶军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般,姜辰高兴得差一点扔掉被褥,他连蹦带跳地冲回床上躺好,拨乱了头发,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深深地喘了几口气,他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第84章 轻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辰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来人停在床边,静静地俯视自己。他等待着韩韶军喊他的名字, 或者推他一下,一点点接触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但韩韶军能没如他愿, 始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姜辰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 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发问:“咦, 你怎么来了?”韩韶军面无表情:“你妈给我打电话, 说你病了, 叫我来看看你。”“着凉而已,一点点小病, 我妈就爱大惊小怪。”姜辰还装模作样, 撑起上半身又假装不支地倒下,捂着头做痛苦状, “就是这头, 有点疼。”韩韶军一言不发地拿起体温计甩了甩,又从乱糟糟的药箱里找出酒精棉擦了擦:“量体温。”姜辰扭过头:“我量过了, 39度。”韩韶军掀开他的被子:“我送你去医院。”姜辰连忙抱紧被褥:“不去!我不去医院!这点小毛病去什么医院?”虽然他已经病得头晕目眩,可根本就不想治病, 他存的心思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能把韩韶军多留在身边一分钟也是好的。“你需要消炎,否则高烧压不下去。”“不去不去!我最讨厌去医院了!”这可是实话, 他本来就讨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后来认识了丁穆炎就更加讨厌医院了。韩韶军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冷淡,总不能把人硬扛去医院,在药箱里翻翻找找,没有找到退烧药。姜辰偷偷瞄他:“我吃过感冒药了。”韩韶军还捧着药箱,试图从里面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姜辰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别忙了,我都说一点小病,你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韩韶军意外地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看穿的眼神看着姜辰。接到吴梦电话的时候,韩韶军第一反应是姜辰在耍小花招,一开始他并不想理会,但是长辈的话又不好无视,毕竟伤害自己的是姜辰不是姜家。犹豫再三他打算先来看看再说,如果姜辰装病就立刻走人。没想到来了一看,姜辰是真病了,而且看他嘴唇发白的程度,病得还不轻,这就让他没法轻易离开了。姜辰不管三七二十只管厚着脸皮,仰着一张病态红润的笑脸:“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你和萧进都会来看我,还会给我带零食,所以我总盼着生病,可又难得生病,愁得我要命。”姜辰现在总爱回忆过去,因为他怀念过去的韩韶军,韩韶军明白他的心思,但不做任何回应。“有一次你偷偷给我带冰激凌,害怕被我妈发现藏在口袋里,没想到被我爸拦在门口问了一堆学校里的事,结果冰激凌都融化在了衣服里,黏糊糊的一大坨。我吃了冰激凌后又拉又吐,把我妈吓得半死,半夜三更送医院,我妈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严重了。”姜辰笑得就跟小孩儿似的,“还有一次我发风疹隔离,被我妈天天逼着在家写作业。你怕我无聊,偷偷把我从窗户带出去玩儿,那天晚上玩得可开心,时间就像偷来的,结果第二天你就被传染了,身上肿得没一块好皮。”顽劣的童年与少年时期总有说不完糗事,如今回想起来就像珍藏在盒子里的糖果,姜辰一颗一颗小心品尝,因为一旦吃完就没有了。“是吗?我还做过这种蠢事?”韩韶军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只记得有次去探病,正好赶上你女朋友来,你就把我赶走了。”姜辰震惊:“我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你不记得吗?前几年你们还在一起过,叫林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姜辰并不想去回忆究竟叫林什么,埋怨韩韶军:“你就不能记点好事吗!”“你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会记得我,不需要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在你记忆的哪个角落里。” 第121章 水的温度从掌心传递到心脏, 姜辰捧着纸杯几乎快要落泪, 感觉韩韶军许久都没有对他这么好了。过去韩韶军付出得更多, 都被姜辰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而现在只不过是一杯水而已,却让姜辰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他也知道, 现阶段他能得到的, 最多也只有一杯水而已,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 仿佛他捧着的不是一杯水, 而是一堆金子,差一点不舍得喝。韩韶军根本没有想到他顺手一杯水已让姜辰浮想联翩, 无聊地坐在一旁, 接到了萧进的电话。“韶军,我联系了我堂哥, 你务必要见他一面,你也知道他干的事都是非同小可的。想要让孙家放点血容易, 但想要真正扳倒他们难,单靠我们三个还不够,能借助的力量都要借助, 你不要有太多顾虑。”萧进其他的话都从耳边过,唯有“我们三个”入了韩韶军的耳,韩韶军忽然觉得他有点对不起萧进。很多时候,韩韶军心里的放着的是“我们”,因为他对姜辰和对萧进的感情不一样,他把姜辰当爱慕的人呵护着,把萧进当挚友掏心掏肺,所以这个“我们”是“我和姜辰”或者“我和萧进”。从小到大唯有萧进总想把三人捏在一起,一左一右都是至交,一起享福玩乐,一起偷奸耍滑,也要一起抵御外敌,落地兄弟,其利断金,谁都不能落下。许久都等不到韩韶军的回应,萧进以为韩韶军还在别扭:“韶军,你不会还在嫌弃姜辰吧?你说你傻不傻,这么个活壮丁放在你面前,哪怕你使唤他给你叼拖鞋也好啊。他现在都是应该的,你不让他多卖点力,亏得我心肝肺都疼。”韩韶军转身望着姜辰,后者松鼠似的托着纸杯一口一口地抿。“韶军?”“你说得对。”韩韶军道,“确实不能太便宜他。”萧进行动迅速,三天后便约了几人见面。姜辰刚刚退烧,身体还虚着,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韩韶军看他确实病得可怜,本想让他在家休养,但姜辰执意要跟着,好不容易韩韶军松口愿意与他联手,他必须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哪怕快病死了都得来。两人等了十来分钟,萧进来人走进了包厢。来人有一张冷峻的脸,英俊的相貌被他冰冷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抓人,骨子里透着军人的气息,冰雕似的眼眸随意一扫,一股威严摄人心魄。韩韶军和姜辰都认识他,纷纷起身问好,跟着萧进称呼他一声“远哥”。萧远是萧进的堂兄,小的时候他们也曾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儿,三个人分开还能装模作样地乖巧,但要是凑在一块儿那就成了混世魔王,一个狡猾一个大胆还有一个打掩护,旁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唯有萧远少年时就有股子严肃劲,教训起人来还手黑,把他们三个收拾得服服帖帖。后来萧远参了军,就和他们联系少了,再后来萧远调入机密部门,三人又各奔东西,除了萧进因为是本家逢年过节还见面外,另外两人少了来往。萧远依次和两人握手,注视着韩韶军:“其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找你的。”韩韶军被他冰箭似的眼神看得汗毛竖立:“远哥,这话怎么说?”萧进惯于调节气氛,张开双臂招呼众人:“不着急,坐下说,没人打扰我们,你们想喝点什么?”酒水饮料上桌,刚喝了没几口,韩韶军已迫不及待地发问:“远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萧远缓而重地放下酒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坚定有力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前段时间我在外出任务,现在我回来了,方豫立手上的一些事会转交给我。”韩韶军惊讶不已:“方叔的工作交给你?远哥你的意思是……”“没错。”萧远点头。另外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姜辰皱起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偷偷瞥了韩韶军一眼后,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萧进则笑眯眯地给萧远倒酒:“嘿呀,两位还打起哑谜来了,我这个搭桥牵线的被你们扔在一边,有苦没处说啊。”韩韶军知道萧远是有能耐的,既然他今天肯来,说明对付孙家有希望,没想到萧远和方豫立还是一个战壕里的,不用解释太多就划分了阵营,实在是意外之喜。在萧远眼神的授意下,韩韶军向另外两人解释道:“我调查孙翰,并不只是我的个人行为……”韩韶军说出了与方豫立接触的始末,从方豫立主动找上他,透露当年车祸的疑点,到在方豫立的指示下安排人接近孙翰,再到最后不慎被发现。姜辰脑子转得飞快,他原以为韩韶军与孙家之间更多的是私人恩怨,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萧远服役于机密部队,他们盯上孙家对韩韶军来说大大有利,但同时也意味着危险。“他们孙家父子究竟在干什么勾当?”姜辰明知道可能得不到答案,还是问出了口,报仇固然重要,但他也不愿意韩韶军卷入旋涡。“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们。”萧远一板一眼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应该算一个历史遗留问题。”萧远守口如瓶,三人拿他没有办法,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只要他不愿意,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嘴里挖到什么秘密,就连萧进也不例外。几人闲聊了一阵,萧远出门接电话。他一离开,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活络了,不管怎么说,得到了萧远这么个强力的援助,三人放心许多。萧进闲闲地问姜辰身体状况,又嘲笑他弱不禁风,跟电视剧女主角似的,姜辰本就恼这场病生得突然,被抓了笑柄,萧进几句话一说,他恼羞成怒地回嘴。韩韶军听他们斗嘴,情不自禁地微笑,只觉是不买票白看了一场戏。姜辰本来快被萧进那张破嘴气疯了,无意中瞄到韩韶军在笑,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再被萧进笑话一通都无所谓。一杯茶下肚,韩韶军想去解手,走出包厢看见萧远还在走廊里接电话。但他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而是遥遥地举着,完全不想听电话的样子,一张脸冷得跟冰雕一样。手机里有人在气急败坏的吼叫,听声音还有几分熟悉,但韩韶军想不来是谁了。“我警告你姓萧的!别老打我媳妇儿主意!他已经跟你划清界限了!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上次帮你抓人我差点把命搭上!现在他的车又被人动手脚!玩儿命的事都我们来干了,你倒好,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敢叫萧远姓萧的,世界上没几个人,韩韶军冷不防听到这段嚣张的叱骂,不由得吃了一惊。萧远看见韩韶军出门,忙收回胳膊,他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青筋在脑门上跳动:“你不要再大呼小叫了,他现在还是我的人,别说他是主动请缨,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服从命令……”“滚你妈的你的人!他是我的人!”“你是驴脑子吗?斩草不除根终究会成为祸害,他这回运气好只是伤了脚,如果还有下次你能保证他还能这么好运吗?要尽快消除隐患才是正理,他都懂这个道理你不懂?”“狗屁歪理!你手下的人都死绝了,非得要他?他都成为靶子了……”萧远听电话里的人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再也不想敷衍他,干脆按掉了电话。一旁韩韶军已经想象出对方被挂电话后暴跳如雷的样子。“抱歉。”萧远的道歉也是掷地有声,“是在等我吗?我一会儿还有安排,你们兄弟三个聊,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你,远哥。”韩韶军诚心道谢,眼下他的处境并不好,凡是愿意出手帮他的,他都真心感激。萧远威严地摆手:“方豫立要我给你带话说谢谢你。这次行动暴露给你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你为了保护他布下的线牺牲很多,保障了我们接下去的工作能顺利展开,所以要谢的话也是谢你。”“我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为了我自己。”韩韶军不是那么博爱的人,他心中有取舍,只是代价比较惨痛。他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似乎孙家并不是方萧真正的目标,但他必须利用一切对他有利的资源。萧远不习惯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韩韶军只觉沉沉的力量落在肩膀上,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得走了,我去跟小进他们说一声。”这时姜辰刚巧神色匆忙地出来,与两人打了个照面。“有点急事,我先走了。远哥,以后有空再请你吃饭。”姜辰匆匆打了声招呼,又匆匆向韩韶军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第123章 这桌菜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不适合韩韶军吃的东西,他的皮肤又过敏了。“你不是带着抗过敏的药吗?放哪儿了?”姜辰拿起他的外套摸口袋。“别碰我衣服!”韩韶军呵斥道。姜辰被他吼得一愣。萧进说:“他吃过了,没效果。”“这种药吃太久没效果了,该换药了。”姜辰好心地蹲在韩韶军面前抬起他的胳膊,“痒不痒?我帮你揉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韩韶军反应很大,猛地抽出手臂,差点把姜辰推倒。姜辰晃了晃重新找到重心,看见韩韶军脚边有一本被撕成两半的杂志。心口一凉,姜辰发现了萧进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韩韶军的病情一直被药物控制得好好的,以至于都快忘了他精神上的疾病,八成他最近服药又不规律了,在痛苦的过敏症状刺激下,又发作了出来。姜辰的心脏被揪住似的疼,忽然失控得一把抱住韩韶军。太难受了!这样子的韩韶军,让他太难受了!当年的所作所为,使得韩韶军在遭受了生理的痛苦后,持续忍受心理的痛苦,耽误了最好的康复期,所以现在才回反反复复受疾病折磨。而自己除了几句言语上的安慰,什么都做不了。韩韶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受惊了似的低吼一声,愤怒地挥动拳头。萧进还没见过如此暴躁的韩韶军,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韶军,你怎么回事?”韩韶军被他吼得清醒了一些,愣愣地维持一个姿势,眼神闪烁不定。“我们去医院吧。”姜辰捂着被他揍疼的脸。韩韶军摇摇晃晃地起身,看上去极为正常地穿上外套。“韶军,你去哪儿?”姜辰跟在他身后。“我去找丁穆炎。”“你找姓丁的……找丁医生干什么?”“他找了新的抗过敏药,我去找他要。”姜辰和萧进看着梦游似的韩韶军,心惊胆战地跟了上去。第87章 丁穆炎一开门看见外面站了三个人是有点意外的, 视线一一扫过,先是韩韶军, 他的眼睛亮得异样,然后是姜辰, 一张飞扬的脸拉成苦瓜, 还有一个人丁穆炎没见过, 他生了一对凤眼,看人的眼神有点探究的意思,从三人的架势来看, 丁穆炎猜出是久闻其名的萧进。丁穆炎租住的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四个大男人往客厅里一坐便显得拥挤。“你们坐, 我去倒茶。”丁穆炎走进厨房听见身后有人跟了进来。“韶军好像又发病了。”姜辰连倒杯茶的时间都不愿等。丁穆炎答非所问:“小陈被韶军派去出差了。”“谁跟你说他了?我在说韶军!”丁穆炎扫了他一眼:“小陈出差了,没人盯着他吃药, 韶军是个很不自觉的病人, 你以为他乱吃药的历史是怎么来的?”姜辰从丁穆炎的话里听出了责备:“他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又发了一身的疹子。”“所以呢?”“什么所以呢?”姜辰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他生了病, 不是应该送医院吗?送到我家来干什么?”“你不是医生吗?”“光靠眼睛看就能治病的, 不是医生,是巫师。”“可他不愿意去医院, 他说你给他带了药,所以他一定要来你家。”丁穆炎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挥了挥手:“出去。”被人像当苍蝇一样赶走,姜辰心里气得要死,但拿丁穆炎没有办法, 要是他敢对丁穆炎发火,韩韶军绝对要跟他翻脸。姜辰什么都不怕,就怕韩韶军翻脸。讪讪地回到客厅,萧进看姜辰臭着一张脸:“谁又惹你了?”姜辰生着闷气:“没有!”“是我们有求于人,忍着点。”“我知道!我都说没什么了!”姜辰憋着火。丁穆炎回到客厅,将一杯微烫的茶递给韩韶军:“喝茶。”韩韶军接过茶杯迫不及待地说:“我是来拿药的,上次……”丁穆炎托着韩韶军的手腕卷起衣袖查看,他身上的红疹已自行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你急什么,我又不会逃走,你专程来我家拿了药就走,太不近人情了。”韩韶军只得耐着性子喝了几口,茶都还没凉,又着急地催促:“你先把药拿给我看看。”情绪上来的韩韶军是没法用理来沟通的,丁穆炎只得退让,回房取来了药。为了避免耐药性,韩韶军每隔一段时间会换抗过敏药,基本都是丁穆炎负责。韩韶军拿了药仔仔细细地看,其实他根本看不懂,但有种怪异的偏执驱使着他,将说明书从头到尾读一遍。 第125章 “什么怎么办?丁穆炎还能把韶军吃了呀?韶军身体不好,就算丁穆炎真看上韶军了,他也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吧。”姜辰怔怔道:“你也认为丁穆炎看上韶军了?”“你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说韶军看不上陈卫宁,我信,说韶军不吃窝边草,我也信。那丁穆炎呢?嘿哟,听说他履历很吓人呢,整个一学霸,估计比你还学霸,长得也还凑合,韶军这人看脸的。”萧进沉默片刻,还是那句:“你放心。”心里不爽了一阵,姜辰转换了话题:“韶军的病,你知道多少?”萧进面露忧心之色:“精神方面?我不清楚,韶军没有跟我提起过,下午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姜辰哀叹一声,又有点窃喜:“跟你也没提过啊,那还好。”相比姜辰,韩韶军对萧进坦诚得多,为此姜辰多少有点吃醋,这回他两人一起瞒,让姜辰平衡许多。“好个屁!”萧进骂道,“他都不说就说明特别在意,他多要面子的一个人,生这种病,能好受吗?再说了,你跟我能一样吗?我不知道是不应该,你不知道是有罪,懂吗?”“懂懂懂!”姜辰做了个求饶的动作,“我有罪,我不正在赎罪吗?我说了一句,就招你一顿骂,我惹不起你。”姜辰不再纠结,继续对韩韶军身边大大小小的“苍蝇”进行猛烈的抨击。“到了,下车吧。”萧进停在小区门口。姜辰张望了一下:“开进去啊,停在门口干什么?你不回家吗?”“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你送我到家门口啊,这里离我家还远着呢,你要我走进去啊?”“生命始于运动,快滚。”姜辰下了车,直埋怨萧进“没义气”。丁穆炎看了会书,也有了些困意,抱了备用的被子枕头,刚刚在沙发上铺好,就听见了门铃声。开门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萧进。“你怎么又来了?”萧进不支似的靠在门框上:“路过附近时受了点伤,想来找医生看看。”丁穆炎狐疑地打量,没看出他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伤在哪了?”萧进抬起左臂,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小臂上有一块擦伤,不知道在哪个粗糙的石面蹭的。丁穆炎对上萧进的视线,微眯的眼睛活脱脱是只成精的狐狸。第88章 韩韶军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注视着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躺在丁穆炎的床上。“真是抱歉,昨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没有打扰到你吧?”韩韶军充满歉意地说。“这么多年朋友了,我收留你一晚又有什么关系?”丁穆炎准备了一份中西结合的早餐, 一碗清淡的菜粥, 一份自己腌的酱瓜, 再加两片白切面包。睡清醒了的韩韶军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奕奕,连心情也变得格外好,他喝了一口粥笑道:“你还真是贤惠啊,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会做菜。”“很难吗?”丁穆炎淡淡道, “对我来说做菜和做手术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很享受将一块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切成大小均匀的薄块, 然后放入油锅中, 高温使蛋白质发生变性,脂肪溶解, 肌肉组织收缩。”“你能不要变态吗?”韩韶军又恶心又好笑。丁穆炎也笑了:“一般家常菜很容易的, 只是你不愿意学罢了。”“说起来姜辰的手艺也不错,真叫我意外, 我记得有次……”韩韶军说到一半止住了话头,很多时候大脑是不受控制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姜辰,想起了他曾经烧过的一桌菜,但是一想起来刚才还轻快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吃吧, 吃完了记得吃药,不许再乱来。”丁穆炎把酱瓜推到他面前。韩韶军重新提起精神:“你太严厉了,我只是忘记了,没有故意不吃的意思。”“吃药都要人追着你喂,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不按时吃药会有什么危害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把医生的话当耳边风。”“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嘛。”丁穆炎紧皱眉头,禁欲感十足的脸上带了杀气:“我再跟你说一遍,精神疾病是很正常的病,跟感冒发烧一样都是病理变化,你好歹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不要这么狭隘吗?你自己都不能正确认识疾病,让别人怎么帮你?”听丁穆炎越说越严肃,韩韶军连忙告罪:“我错了,我检讨,丁大医生息怒。”丁穆炎也觉话题太过沉闷,换了一种语气道:“你这人就是死心眼,平时脾气好其实都是假象,骨子里根本就是固执得很。别的不说,就说姜辰吧,欺负你这么多年你也能忍,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呀?同样是兄弟,你为什么不去喜欢萧进?”韩韶军刚喝下一口粥,呛得差点喷出来,忙抽了一张纸巾捂住嘴,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咳咳咳,你说什么?萧进?你别说笑了,虽然姜辰很多时候不怎么好,可总比萧进好多了。”“至少萧进比姜辰有脑子吧。”“你不了解萧进,他这家伙坏得很。他是我兄弟不假,他出什么事我会为他拼命也不假,但他只适合做兄弟,不适合做恋人。我要是喜欢他,那才是往火坑里跳。”“是吗?”丁穆炎怀疑。“萧进就属于那种,打架的时候会高呼讲文明懂礼貌,然后背地里把人打得亲妈都不认识的人。”丁穆炎不难想象这一幕,但不以为然,也不太在意,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还是吃饭吧。”吃完早饭,丁穆炎将碗筷收拾到水槽里清洗,透过厨房的窗户,他看见姜辰的车停在楼下,姜辰焦急地在车边打转。事实上两个小时前,姜辰就来了,但没有上楼,只是坐在车里等候,实在坐累了,下车活动活动手脚。大清早的他生怕韩韶军还在睡觉,不敢贸然上门惹人不快,可不来又不放心,万一韩韶军自己走了,万一丁穆炎要对韩韶军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姜辰第无数次看时间,九点整,这个时间接人不早不晚刚刚好,早一点有打扰人的嫌疑,晚一点会显得没有诚意,但是整点又太刻意了,还是不太妥当。于是姜辰硬是盯着秒针转了三圈,在九点零三分的时候,冲上了楼。 第127章 眼看韩韶军真要走,姜辰又喊道:“你以前说过,即使是失败品也是亲手打磨出来的,不应该被随意丢弃!”韩韶军一脸疑惑,他完全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姜辰既惶恐又伤心:“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失败品,好不好,不要把我丢了。”就好像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姜辰被抽了魂一样踉跄了一下,似乎是想追韩韶军,又似乎是要摔倒。“孩子话。”韩韶军淡淡地丢下话离开,不知道是说当年说的是孩子话,还是说姜辰在说孩子话。人还是走了,好像韩韶军的到来也不过是姜辰臆想的幻梦,只剩下桌上冰冷庞大的模型是真实的。“喵喵!”奶油包钻进了书房,挠着姜辰的裤腿叫唤。姜辰低下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小猫奶声奶气地叫,可怜兮兮地求安抚。忽然之间,姜辰觉得自己在韩韶军面前,跟这只小猫很像。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姜辰弯腰把奶油包搂入怀里,抚摸它柔顺的皮毛:“我们是一样的。”第89章 郊县的工厂一片艳阳照得人睁不开眼, 姜辰将一颗小石子踩在脚底翻滚玩耍,看着他的助理徐霖将车开到他面前。徐霖打开车门, 做了个请他上车的手势。姜辰一脚踢开小石子:“你坐吧,我来开车。”徐霖没有异议, 等姜辰坐进驾驶座后, 坐上了副座。算不上宽阔的马路上少有车辆, 姜辰一路风驰电掣,车尾扬起淡淡的尘土。拐入一条乡间小道,姜辰放缓了车速, 两边是成片的农田, 不时可见家禽在小水池里戏水。“姜总, 我们去哪儿?”徐霖问,显然他们已经偏离了回城的路。“随便逛逛。”姜辰漫无目的地行驶, 看惯了城市的高楼, 偶尔在外跑跑也有几分野趣。车停在一片农田边,姜辰下车伸了个懒腰。今天是个大晴天, 难得露出些蓝天, 阳光极好,将这田园风光照得无限明媚, 他拔了一根野草,百无聊赖地在指尖转动。“徐霖, 你学校里是学什么的?”徐霖正陪他欣赏田园美景,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个突兀的问题:“我是学数学的。”“数学?那可是高智商的人才能读的啊。”徐霖谦虚地说:“年轻不懂事,也没学成什么。”“你还叫没学成什么, 那别人岂不是都白活了?”姜辰丢掉野草,舒展了一下四肢,“行了,你也别谦虚了,跟我说说你吧。”“说我?我没有什么值得说的。”“随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随便说,我随便听。”强光下,姜辰的脸庞被勾画出清晰的线条,在墨镜的遮挡下,姜辰能看清徐霖,但徐霖无法看清姜辰。大部分时候徐霖能尽忠职守做好一个助理的本分,但此刻,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说,从家庭生活到校园生活,再到以往的工作经历,好像闲谈一般挑一些趣事说给姜辰听,姜辰也很配合,该笑的时候笑,该感叹的时候感叹。天色渐晚,霞云万里,眼前的田园美景也染上了一层金红。徐霖说得口干舌燥:“姜总,你要是还想听我的故事,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总在这田边耗着不是件事。”“我倒是觉得这里不错,清净。”姜辰摘下墨镜,在手中摆弄,“横竖这里没别人,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徐霖明白说到了正题,磨蹭了一下午,姜辰终于要问出他真正想知道的话题了。“姜总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孙翰的?”徐霖低头一笑:“在跟姜总前就知道他了,他大小也是个知名人士,所以早有耳闻。”“你很清楚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辰抬起一双锋锐如刀的眸子,“你不用揣摩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既然我站在这里单独跟你谈,希望你能坦诚相待。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跟踪孙翰?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徐霖刚要开口,姜辰又紧接着道:“不要试图对我撒谎,我会弄清楚你多少真话多少假话的。”徐霖没有立刻回答,思忖片刻,他还是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姜辰抬了抬手,示意他随意。徐霖在姜辰的注视下拨通电话:“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姜总在跟我谈话……是的,他问了。”在与那人通话时,徐霖始终看着姜辰,姜辰也淡然迎视。徐霖将手机递到姜辰面前:“姜总,请听电话。”对于徐霖背后有人,姜辰并不意外,但当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时,还是难掩惊讶。“小辰。”“爸爸?”姜恒应了一声:“回家,要谈什么跟我谈。”姜辰回到姜父家已是入夜,他没有吃晚饭,只喝了一碗粥,便急着要和姜恒深谈。“你着什么急啊。”姜恒站在书桌后,有几分无奈。“我怎么能不着急?韶军他……”姜辰咬了咬牙,没把话说下去,“总之你在搞什么玩意儿,都告诉我!别拿我当枪使!”听他漏出了韩韶军的名字,姜恒的面色凝重了几分,扶着书桌稳稳地坐上沙发椅:“我知道你们兄弟几个在找孙家麻烦。”姜辰歪着脑袋:“爸,你说反了吧?” 第129章 韩韶军则拿着一张孙翰与厉源会面的照片看了许久。记忆再一次回到过去,照片上的黑衣男子他不是第一次见了,多年前在名楼他就曾亲眼见过一面,后来在方豫立提供的资料里也有他的身影。“这个厉源,究竟是什么人?”韩韶军指着照片上的人,苍白的手指没有血色。“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萧远居高临下道。韩韶军寸步不让,尽管萧远的目光寒得像冰,他也毫不退让:“远哥,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孙翰要找麻烦不会找到你头上,首当其冲的就是我。我韩家现在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我不跟你讨要什么保证,但弄明白对手是谁的资格我想我还是有的。哪天我横尸街头,也希望能死个明白,不然稀里糊涂地去了阎王那里,连害我的人都说不清楚,不是冤枉?”“韶军,你乱说什么呀?”姜辰急道,一方面忌讳他死啊死的胡言乱语,一方面怕他得罪萧远。萧远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冷冷地注视韩韶军:“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我已在黑暗森林里。”韩韶军异乎寻常地执着,这一句“我已在黑暗森林里”在姜辰心口扎了一个洞,血汩汩流淌。他努力想为身处在黑暗中的韩韶军点亮一盏灯,桌上的情报虽然已是不易,但仍然只是萤烛之火。“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谢家?”萧远妥协道,“谢家托生于帮派,一直是一个有黑色背景的家族。本来他们主要活动在境外,与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但近十年来他们与一些恐怖分子来往密切。”“我倒是有所耳闻,但这人不是姓厉?”韩韶军疑惑。“厉源早些年还只是个仆从的角色,跟随上一任家主,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在前任家主死亡后,经过一番恶斗扶持了新一任家主。新任家主资历尚浅,厉源在族内独揽大权,俨然是一副摄政王的架势。早在七八年前他与前任家主在国内活动过一段时间,做了不少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其行动被我队破坏,因此怀恨在心。他行踪诡秘,报复手段层出不穷,就在不久前还试图谋害我的一位下属。”“杀人?”“幸亏我的下属反应快,而且及时被人救下,只受了点轻伤。”萧远扫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要明白,敌人是一个疯狂而狡猾的人,一日不清,永无宁日。”从包厢里出来,韩韶军和姜辰都觉疲惫万分,这种疲倦是来自心理的,就好像背负着一座山,连气都喘不过来。车辆发动带来轻微的震动感,将两人拉回现实。姜辰故作轻松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远哥说得吓人,其实哪会那么夸张,我们跟孙翰有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都该吃吃,该睡睡吗?”韩韶军沉默着,似乎这话并不能安慰到他。“再说了,还有我……和萧进呢。”姜辰很不情愿地在“我”后面加上了一个“萧进”。韩韶军低声道:“谢谢。”姜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韩韶军揉着眉心:“我说谢谢,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情报一定很不容易,辛苦你了。”“我们之间,你跟我说谢谢?”姜辰的声音是压抑后的低沉。这一声谢谢如此刺耳,生分到如同两个陌生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吃一碗饭,穿一条裤子,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本应该是不分彼此的,姜辰做这些不奢望两人能和好如初,只希望能换来韩韶军一个笑脸,没想到最终只得到了一声客气的“谢谢”。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疏远至此的,姜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韩韶军随口一句话就能堵得自己哑口无言。韩韶军觉察出了姜辰的心塞,好心地解释道:“还是要说谢谢的,毕竟现在事情变得复杂危险,没有随随便便让别人冒风险的道理。”韩韶军越解释,姜辰越难受:“我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别人吗?你就不能理所当然一次吗?你就把我现在做的事当成理所当然的不行吗?”话说出口,姜辰觉得自己可贱了,贴脸地要对人好,还要人别客气。韩韶军从未有理所当然的想法,他所求很小,只求一份真挚的感情,他所求很大,求一个本不可能爱上他的人与之相守,所以他不敢理所当然,也学不来理所当然,更无法像过去的姜辰一样,把所有对他好都看作天经地义的。“算了,当我没说!”姜辰灰心丧气。正要开车,来了一个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姜辰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喂”,就听见王俊呼天抢地的干嚎:“姜辰,你把我查出来的情报给谁看了?!”封闭的车厢内回荡着王俊的声音,姜辰被吓了一跳:“你嚎什么?吓唬谁呢?”“你给谁看了?你给谁看了?你给谁看了?”王俊变成了复读机。姜辰拧着眉头没好气道:“我给谁看还要跟你通报?我付钱了的!”“付钱了就能为所欲为?卖淫都没你这么嚣张!”“你说反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嫖娼,不是卖淫!哎,不是,你胡说八道什么?”姜辰被王俊带沟里了,他偷偷地瞥了韩韶军一眼,生怕韩韶军真以为他进行了什么不道德的肉体交易。王俊也不说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个劲地哭丧:“完了完了!这回我完了!我被你坑苦了!你得加钱!赔我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完蛋了!”“莫名其妙!我怎么你了?”手机那头一片寂静,王俊已挂了电话,姜辰一头雾水地盯着屏幕。“是你雇的什么私家侦探吗?”韩韶军问。“啊啊,是的。”姜辰回过神来,把手机一扔,“不理他,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当初丁穆炎的隐私,你就是让这人查的?”姜辰心里咯噔一下,干笑了几声:“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姜辰紧张地瞄了韩韶军一眼,生怕他追问私家侦探的事,丁穆炎事小,要是被发现自己还查了他,可就麻烦了。再说找私家侦探什么的,听上去总像是要做什么坏事。幸亏韩韶军并没有深究,姜辰松了一口气,至于王俊到底在嚎什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第91章 姜辰把韩韶军送了回家。“多谢你送我回来。”韩韶军站在门口, 分明是不想让他进门的意思。姜辰绞尽脑汁想不出跟进门的理由,僵持了一会儿败下阵来:“那我先走了, 有什么事情再打我电话。”韩韶军走进屋子关上房门,疲倦地背靠在门上。其实紧张的不只是姜辰, 韩韶军也同样绷紧了神经。姜辰的无理要求步步紧逼, 常常让他喘不过气来, 唯恐自己拿捏不好应对的尺寸,他不想与姜辰太过亲近,又不好完全置之不理, 于是只能一次次寒着脸, 让姜辰知难而退。很多时候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巍峨的城墙上, 姜辰在城外一次次发起冲锋,他试图破门而入,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他的内里一片废墟, 他的城已经不能再破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韩韶军躺在床上, 手边是厚厚的一叠情报。姜辰给萧远看的情报也给韩韶军留了一套, 韩韶军将文件铺在半边床上,一份份看过来。 第131章 “能行吗?”韩韶军怀疑。“招不怕老,管用就好。”“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姜辰思索道。韩韶军和萧进不约而同地看向姜辰。感受到了韩韶军灼热的视线,姜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暗暗骂自己没有出息,被韶军看一眼就能发热。“孙明杰这人迷信得很,又不好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所以很多事情都让孙翰代劳。听说他每年年前都会让孙翰替他回老家的庙里,住上一段时日……”姜辰如此这般讲了一通,一个计划在三人的商讨中逐步形成。“我们可以试试。”萧进道,“就算不成功,出出气也好,远哥也没法拿这事说我们。倒是韶军,千万要小心,不怕真刀真枪的,就怕孙翰这人模狗样的发疯乱咬人,第一个恐怕就是韶军。”韩韶军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堪入目的照片都被他曝过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这话明显是说给姜辰听的,姜辰在一旁心虚地摸鼻子。“你就别说气话了。”萧进只觉两人的反应太过好笑,“小心一点总没错的。”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后,各自沉默,他们将要面临一场风暴,其猛烈程度不亚于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萧进架着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曲儿,在这荒腔走板的调子中,韩韶军阖上双目,仿佛将要上擂台的拳手养精蓄锐,姜辰目不转睛地望着韩韶军,灼热的视线似乎要讲眼前的人吞没。第92章 萧进始终相信, 对付同一个人就是要使用同一招,因为一个人会中招就说明他吃这一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来一千次一万次, 他还是吃这一套, 无非是将招数重新包装一下, 新瓶装个旧酒,其本质还是一样的。大半个月后,网络上突然出现一段视频并疯狂流传。视频里一个站都站不稳的醉汉揪着一个小沙弥殴打, 口中还不干不净地叱骂, 气焰极度嚣张, 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小沙弥被打得哭嚎不止, 满头是血, 旁人试图劝开醉汉,但都被他野蛮地撂倒。这个醉汉不是别人, 正是孙翰。佛门本是清静之地, 孙翰短修所在的寺庙是一座香火旺盛的百年古刹,孙明杰本意是让他去修功德的, 没想到功德没有修到,反修来了祸事。孙翰虽然也迷信, 可真要他守那些个清规戒律,实在是为难他了。住进寺庙的第三天,孙翰被一个朋友约去喝酒, 一直喝到半夜三更,孙翰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寺庙,一个小沙弥不慎招惹了他,醉醺醺的孙翰大发雷霆,大吵了一番后还不过瘾,还将人打了一顿。这一幕刚好被住在隔壁的一位香客拍下,而这位游历四方仰慕佛家文化的香客又刚好叫做王俊。网络的传播范围成几何式递增,在信息还不发达的年代,韩韶军他们都能把孙翰霸凌同学的事传遍全市高校,更不要说网络发达的现在了,何况孙翰的父亲位高权重,自己又是个富有资产的商人,他这样身份敏感的人尤其能激起民愤。视频里丑态毕露,活脱脱一个蛮不讲理的纨绔,一时间“官二代酒后殴打僧人”的视频传遍了整个网络。孙明杰差点气炸了,不管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至少他表面以正直清廉的形象示人,孙翰这一闹腾,父子俩霎时间成为了焦点,平日里一点点小事都被人用放大镜去看,更何况孙翰横行霸道惯了,在不少人嘴里都没有什么口碑,众口铄金,越来越多不利于父子的言论被越传越荒唐。韩韶军三人则低调地隐藏于幕后,尤其是韩韶军深居简出,非必要绝不出门。坐在电脑前,韩韶军在浏览各大社交网站上对孙翰视频的留言,他看得很仔细,尽管多是一些情绪化的谩骂话语,但让韩韶军极为过瘾。姜辰端着热过的牛奶走进书房,放在韩韶军面前:“该喝牛奶了。”韩韶军瞥了眼冒着热气的牛奶,皱了一下眉头。待在家里也有麻烦,就是姜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本来韩韶军是不乐意的,减少外出就罢了,还要被人盯着,简直跟坐牢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个盯梢的还是姜辰,但萧进安慰他说为防孙翰报复,还是两个人在一起保险一点妥当。韩韶军思前想后也有道理,谁知道孙翰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伤到不相干的人就不好了,至于陈卫宁等人就干脆嘱咐他们不要上门。姜辰为此既高兴又忧伤地矛盾着,高兴的是总算有机会能照顾韩韶军,忧伤的是韩韶军心疼陈卫宁多过心疼他。一看韩韶军皱眉,姜辰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喝冷牛奶,但现在天都入冬了,喝冷牛奶对胃不好。”姜辰的殷勤让韩韶军很不适应,最初的几天极为抗拒,但屋里就他们两人,韩韶军不能总为了一杯牛奶或者一杯茶较劲。热牛奶温暖了胃,韩韶军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网络上的留言。“在看什么呢,心情很好的样子。”姜辰拖了把椅子挤到韩韶军身边,手伸向鼠标。韩韶军连忙缩回握着鼠标的手,但手指还是被他火热的掌心擦了一下。他是故意的!韩韶军有点恼火,刚想训斥姜辰,却见姜辰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演技堪称毫无破绽,韩韶军没有办法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对方已经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意识到”的表情,再起争执的话,就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其实姜辰心里已经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生怕韩韶军发作将他骂一顿再赶出去。他能将外人招待得滴水不漏,却不知道该如何讨好韩韶军,能端一杯牛奶过来已是他能想到的极限了。至于借着看电脑的机会摸一下韩韶军的手,这种简直就是中学生的把戏,但姜辰敢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见韩韶军没有发火,姜辰松了口气,乐不可支地看网上是如何骂孙翰的:“你看这些人骂得多有创意,笑死我了。”姜辰还在兴高采烈地看留言,一只喝空了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他低下头,顺着手臂看着韩韶军。“喝完了。”韩韶军面无表情。韩韶军从来没有使唤过姜辰。几天前韩韶军跟萧进抱怨被姜辰盯得很不舒服,萧进的回答是:“你尽管把他当跟班使唤,哪怕叫他给你递厕纸也好。”姜辰在对着空杯子发愣,此时此刻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过瘾的,尤其是看到姜辰委屈,虽然觉得不应该可还是隐隐生出了报复的快感。其实姜辰也没觉得委屈,他只是不习惯被使唤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当看到一滴未喝尽的牛奶沿着杯壁流淌时,他才意识到韩韶军把牛奶喝完了。“哦哦!”姜辰接过杯子。这一刻姜辰可以说是兴奋的,因为韩韶军终于有了拒绝以外的其他回应,他捧着玻璃杯几乎想要哼支曲儿。几个月以前的姜辰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有机会清洗一个牛奶杯而欢欣鼓舞。等到姜辰洗完杯子回来,韩韶军已不在书房里。不一会儿,韩韶军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要出门?”“嗯,刚才公司来了电话,我得去一次。”“一定得去吗?”“挺麻烦的,我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我去开车。” 第133章 夏博雅没想到一点就炸的姜辰竟然说出这么理性的话,而且这话说得太漂亮以至于无法反驳。“你们两个争什么呢,快进来,把门关上。”韩韶军发话。夏博雅用力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姜辰斜了他一眼,带上房门。三人在沙发上坐定,夏博雅献宝似的拿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还没看清画面,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呻吟就钻到三人耳中,然后是两具白花花纠缠在一起不断耸动的肉体。韩韶军偏过头,姜辰跳了起来:“你给你哥看什么!”“你们看呀,仔细看!”夏博雅把手机举到了韩韶军脸上。韩韶军只得又看了几眼,发现视频里的其中一个主角有点眼熟,眨眨眼再仔细看,居然是孙翰。姜辰也看清了孙翰的脸,摸着下巴道:“哎哟喂,我眼睛都要瞎了。”夏博雅得意洋洋:“怎么样不错吧,上回他曝你照片,这次我们让他做一回主角。”“这视频是你弄的?”韩韶军神情冷淡,看不出是喜是怒。“对啊,我找人偷拍的,拍他太容易了,处处留种,夜夜……”“删了。”不等夏博雅炫耀完,韩韶军已打断他的话。夏博雅愣了一下,随即委屈道:“为什么呀?我好不容易……”“删了,不要再让我重复。”韩韶军的语气与刚才批评他着装时已截然不同,威严感存在于简短有力的每一个字中。被韩韶军呵护惯了的夏博雅很不习惯这样子的韩韶军,第一次发现这个表哥如此严厉,他不敢再撒娇,但还是想不通:“他上次那样弄你,我这是以牙还牙……”“这视频对他能有多大杀伤力?无非是被人说几句风流罢了。还有,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面前提上次的照片!不许再说了!你回去吧,别在我公司晃荡了!”一番好意被泼了冷水,又被下了逐客令,夏博雅虽然不敢再说什么,可心里是不服气的,气呼呼地收起手机就走。“博雅,把视频删了!博雅!”韩韶军追了几步,被姜辰拦住:“我去吧,你待着。”韩韶军急切地抓着姜辰的胳膊:“一定要让他把视频删了!万一他自说自话……”“我明白。”姜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的,你放心。”姜辰追出办公室,看见夏博雅已下了电梯,连忙乘另一部电梯下楼,好不容易在车库里追上夏博雅。“你跑什么,你哥还能吃了你?”“关你屁事!”夏博雅一边甩话一边大步朝他的车走去。眼看夏博雅的手已按在了车门上,姜辰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将他按在车上。夏博雅勃然大怒:“姜辰,你干什么!”“手机呢?”姜辰腾出一只手往他裤兜里摸,“是你哥叫我来的,你可别赖我啊。”“放开我,混蛋!你这是公报私仇!”“你省省吧你,我还没闲工夫对你公报私仇!”姜辰找到了手机,可没有办法打开,“解锁!”夏博雅宁死不屈:“做梦!”姜辰捏住他的手指往手机上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夏博雅疼得直哆嗦,拼命地挣扎,姜辰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手机。“别碰我!我不会让你动我手机的!你放手!”姜辰锁住夏博雅扭动的双臂将他顶在车边,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就让你哥省省心行不!”韩韶军在办公室里等得心焦,他赶到公司是来开会的,可现在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心跳快得差点想拿出药来吃一粒,姜辰回来了。“把他叫住了吗?”韩韶军急问。姜辰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叫住了,视频删掉了,我都说你放心交给我。”韩韶军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总算放松了,抚了下胸口道:“太好了。”姜辰低着头,将一包奶精撕开倒入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拿手机晃了晃:“现在这段视频在我手机里。”韩韶军刚刚露出的笑容在脸上凝固,怔怔地望着姜辰。反倒是姜辰笑了笑:“你刚才说的对,也不对。这段视频的对孙翰的杀伤力确实不能跟照片对你的杀伤力比,但我们现在不就是要给孙家添乱吗,刚刚曝出打人事件的男主角又曝出色情视频,多劲爆的新闻,多夺人眼球,可不得让那父子俩忙一阵?你要小夏删视频的真正原因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你怕孙家父子报复到他头上,我说的对吗?”韩韶军皱起眉头,瞥了眼手机。姜辰用小勺在咖啡杯里搅了搅:“没事,我来做,我不怕孙家报复。你放心,绝不把小夏抖出来。”“你……”韩韶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姜辰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本想视频删掉一了百了就当从来不存在过,但现在视频在姜辰手里,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如果回答说:好,那你去曝光。在维护夏博雅的前例下,岂不是置姜辰的安危不顾?可如果回答说:你也别做。眼看能给孙家加一把火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岂不是可惜?姜辰在等待韩韶军的回答,他的心中也有矛盾。他能理解当初韩韶军瞒着他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现在看韩韶军也在保护夏博雅,多少有点酸溜溜的。他希望韩韶军答应,这样他多少能帮点忙给自己加分,又希望韩韶军反对,证明自己在韩韶军心中还是最重要的。但韩韶军始终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忽然之间姜辰不想再等韩韶军回答了。“就这么说定了,这视频就交给我了,我保证让孙翰红遍大江南北。” 第135章 柔和的灯光无法冲淡谢墨书脸上的肃杀,姜辰从少年老成的谢墨书身上看到了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被逼着进入成人残酷的世界,背负起族人的命运,身边除了一个老仆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深更半夜孤身拜访,来寻求一个外人的帮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自己挂上鱼钩作为诱饵,试图借萧远这把刀将扼住他咽喉的人铲除。玩的是心跳,博的是生死,谢墨书剑走偏锋,不成功便成仁。明知道谢墨书不需要,姜辰还是生出了点怜悯之心。但这还不足以打动姜辰,一个陌生人的磨砺与他有能有多少关系?他又何必以身犯险?见姜辰还在迟疑,谢墨书压低了声音道:“我来得确实是突然了点,但是姜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没有去找韩先生,而是来找你?”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了了。显然谢墨书在上门前已对姜辰等人的关系查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空口无凭的一番话,很难完全博得他人信任,更何况是对付厉源这么大的事。固然韩韶军与孙翰争锋相对,最急于将其扳倒,但与他联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倒是姜辰,迫切希望能帮上韩韶军的忙,迫切希望能改变自己在韩韶军心中的形象,他有无限渴望,因此有机可趁。“不想博一下吗,姜先生。”谢墨书胸有成竹。韩韶军已是姜辰的软肋,但姜辰甘之如饴。想到这一层,姜辰反倒释然:“我不能就这么把你介绍给其他人,太突兀了。”谢墨书早有准备:“听说姜先生喜欢打网球,太巧了,我也很喜欢,有空我们切磋切磋。”两天后,姜辰带上全套装备出现在网球场上。他已经有阵子没打网球了,一方面是因为韩韶军的关系没了玩乐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没有看得上的球友。他约了教练练手,几十分钟下来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擦了擦汗坐在场边补充水分,视线落在隔壁的球场上。少年一身白色网球服,奔跑在绿茵上,动作有模有样颇有些运动天赋。他是在姜辰打了半个小时后进场的,运动后红润的脸颊一扫那晚的老气横秋,是真正少年的模样。姜辰顶着毛巾懒洋洋地走到球场边,扒着护栏看了一会儿。“打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来一局。”姜辰道。谢墨书大力击球,高速旋转的网球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擦着线落在界内,弹到网上,将护栏震得嗡嗡直响。第95章 姜辰的人际圈里多了一个未成年人, 先是从网球俱乐部开始, 发展到带他出现在各种聚会的场合。谢墨书年纪虽小, 可举止派头不输成年人, 在混熟后陆陆续续以个人名义投资了不少项目,一时间名声鹊起,但他毕竟根基浅,说出来的话分量不够,为此姜辰没少在中间斡旋。在周夷星等好友的聚会上, 朋友们拿他打趣,说他爱心泛滥, 做起了保姆,姜辰只说对方球打得好,所以投缘。回家的路上,韩韶军坐在副驾驶座上:“你新认识的那个小孩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姜辰含糊其辞:“就是一朋友。”“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整天又是打球, 又是各种露脸的。”姜辰偷瞄了韩韶军一眼, 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诡异:“韶军,你该不是吃醋了吧?”韩韶军差点没背过气:“你说什么?”姜辰向另一边缩了缩,嘀咕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发什么火……”韩韶军似乎不想再跟他说话,扭头看车窗外,许久才将心绪平复:“他是那个谢家的人吧?”天下姓谢的千万,但从韩韶军嘴里说出来,唯有那一家。姜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那个这个的。”“还跟我装傻?”“你……”姜辰正寻思用什么方法敷衍过去, 就听韩韶军道:“远哥给我打电话了,就为了这孩子。”姜辰暗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就是敲打了一番,叫我看着你,不要胡来。”韩韶军忽然冒火,“你说你究竟在想什么?”“我干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了?”“你知不知道和这种人打交道有多危险?他的出生他生存的环境注定了他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以前说我掺和郑家的事是我自讨苦吃。现在呢?你又在干什么?他会拖累你的,这里头水深得很,说不定那天会害死你!”韩韶军说的道理,姜辰又何尝不知道?他狡辩道:“他年纪还小。”前方出现一个红灯,姜辰停在了路口。韩韶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姜辰面前,姜辰瞄了一眼,表情有一点僵硬。照片上,一个被捆绑住的人跪在草地上,谢墨书握着一把枪指着他的脑袋,身边站着厉源。照片有些模糊,但不妨碍人感受到小小年纪的谢墨书散发出来的煞气。姜辰回想起谢墨书的眼神与他年纪的违和感,不难想象下一秒谢墨书会扣动扳机,然后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在他脸上。姜辰也是经历过事的,可真刀真枪的还是少见,难免不适地皱了下眉。“远哥给你的?”韩韶军收回手机:“听说是他继任家主时干的。所以你就不能听劝吗?和他有多远离多远,别惹祸上身。”“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还真油盐不进了?再说了,非得跟这种危险分子合作吗?”韩韶军提高了音量。姜辰不跟他吵,翻翻找找拿出一盒分装好的药,再加一瓶矿泉水递给韩韶军:“该吃药了。”韩韶军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在发疯?”“哪有?这不是吃药时间到了吗?”姜辰委屈道。韩韶军一巴掌把药盒拍开:“你在嘲笑我是吧?”“我没有!”姜辰大呼冤枉。 第137章 下车又有什么用?除了给人一个新的集火目标外,解决不了任何麻烦。已经有两个记者向他们走来,摄影记者将镜头对准了车辆。韩韶军长叹一声:“我们走吧。”姜辰猛踩油门,绝尘而去。身边静得可怕,姜辰时不时忧心忡忡地朝韩韶军瞥一眼。他的公司正在急速衰败,押上赌桌的筹码正在迅速消失。家人、资产、名誉、健康,他赔上了所有,可仇人仍然逍遥法外。姜辰的内心在焦灼,连他都在心焦,更别提韩韶军本人了,又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崩溃?韩韶军的眉头皱得很紧,留下深深的纹路,显得疲倦而沧桑。那一刻,姜辰很想抚平这道深沟,哪怕融化血肉之躯去填也在所不惜。谢墨书计划的大方向是对的,之所以厉源没有动静,是因为还没有戳中他的痛点,谢墨书在国内做所的事在厉源眼中是不屑一顾的小儿科,根本无需有任何反应。怕就怕厉源还没有抓到,孙翰就把韩韶军搞垮了。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还能怎么办?“哈哈!”姜辰忽然笑了。“笑什么?”韩韶军侧目。“哈哈哈!”姜辰笑得停不下来,以至于连车都开不稳,不得不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泪水从眼角迸出。他忽然明白了谢墨书找上他的真正目的。谢墨书不着急,他年纪还小,他还有很多机会。萧远不着急,他惯于潜伏,他猎捕厉源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着急的是他,是姜辰。他急于把韩韶军从泥潭里拉出来,他急于将功补过重新得到韩韶军的爱,他急于找回失去的宠爱曾经的情谊。于是乎,他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变成了关键的一环,他替那些本应该着急的人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但他别无选择,甚至心甘情愿。韩韶军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到痴狂的姜辰,姜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迎上韩韶军的视线,执着的,专注的,仿佛要透过瞳孔望到内心深处。“我爱你啊,韶军。”姜辰说。第96章 冬日的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谢墨书上身亚麻色盘扣对襟衫, 下身穿着黑色绸裤, 白里透红的脸上神情寡淡, 乍一看还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童子。他踩住一颗石子在脚底滚磨,察觉到了韩韶军的视线,扬起脸,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笑起来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韩韶军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目光转到姜辰身上。姜辰一手插着腰, 一手拿着手机:“什么?你不来了?你忙什么去了?说好的事你又变卦……废话,我跟韶军当然行!叫你一起是给你面子……滚远点,就你话多!”挂上电话,姜辰打开车门,招呼韩韶军和谢墨书上车。“萧进他不来了?”韩韶军从他的话中猜出几分。“不来了, 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神神秘秘的,我们管我们的不理他。”姜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抱怨,回头确认谢墨书已在后座坐稳,“出发。”韩韶军从后视镜里看谢墨书,后者安静地望着窗外,完全看不出与照片里那个用枪指着人脑袋的少年有什么联系。姜辰一行一早出发,直到下午三点才抵达目的地。他们来到一个小镇,穿过镇区中心来到古城区, 他们下车行走。道路由青石砖铺就,杨树茂盛挺拔,两边的房屋颇有几分古意。三人在一幢青灰色的建筑前停步,粉墙黛瓦有雨水冲刷和风化痕迹,朱漆剥落的立柱撑起一座牌楼,雕有灵兽的飞檐巍峨耸立,石雕的门当古朴雅趣。居中的横梁上,雕刻有大气磅礴的四个字“谢氏宗祠”。门是锁着的,姜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和一个黑瘦的汉子向他们走来。“姜先生是吧,你好你好,我是谢墨杰。”中年人带着官方式的热情。“谢市长,您好。”姜辰迎上前。自称谢墨杰的人拍着姜辰的胳膊哈哈大笑:“又不是来谈公事的,就不要叫得这么客套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依次与姜辰韩韶军握过手后,谢墨书走到了谢墨杰面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您好。”谢墨杰握着他的手不放,笑容可掬道:“你就是谢墨书吧。”“是我。”谢墨书说着仰望了一下门楣上的大字,似感慨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回到这里。”这也就是三人此行的目的,谢墨书想要认祖归宗。有些年头的宗族多少有自己的骄傲,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认祖宗就能认的,谢墨杰尽管表现得和蔼可亲,可也只是笑而不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周到地招呼众人:“一起进去看看吧。”跟在他身后的汉子拿出旧式的钥匙开了锁,三人进了祠堂。祠堂内部经过后期仿古修缮,但因为不经常使用,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略带霉味的气息。走过白石通道推开正殿大门,正前方挂着两幅人物画像,画上的人穿着古装,下方的供桌和两侧摆卖了牌位,甫一进门一股庄严凝重之感扑面而来。汉子递来一本厚厚的族谱,谢墨杰翻到其中一页,手指滑动,停在一个名字上:“这位是你的太爷爷,我还听我爷爷提起过他,当年太叔公意气风发远走他乡,渐渐丢了联系,这一支就没能往下记。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后人,姜先生给我电话的时候我还真是大吃一惊。”他说着冲姜辰点了点头,姜辰回以微笑,谢墨书则凝视着族谱上的正楷小字,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不过想想也是,落叶总是要归根的……”韩韶军和姜辰走出祠堂,只留谢墨书在里面。金乌西坠,天边的云彩瑰丽多姿,韩韶军的脸庞也笼上了一层霞光:“你这招行不行?”姜辰不敢在他面前吹牛,老老实实交代:“厉源对谢墨书的活动没反应,无非是认为他做的事小儿科,还成不了真正家主的气候。像他们这种帮派家族什么家主家主的,宗族观念强得很,家里又有几个老家伙心心念念想着回来。谢墨书要是能促成这件事,老家伙们再回来一跪一拜,厉源还能继续淡定?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外人,最多也就是大太监的角色。”“他们谢家族长能同意?我就不信他们对不肖子孙在外面干的事一点都不知情。”“这就是要看谢墨杰了,族长是他爹,他在这个地级市干了有些年头了,一直想往省里走。再说了,谢墨书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见韩韶军没什么反应,姜辰干笑一声:“成不成的我说了也不算,死马当活马医吧。”韩韶军遥望远方,夕阳藏在云中,看久了有一点炫目,声音有点飘忽不定:“不只是谢墨书没空着手吧。” 第139章 韩韶军睁圆了眼睛:“两筐鸡蛋我要吃到什么时候?你搬回去一筐。”“我又不在家吃饭,现在不都在你这儿解决了吗?别废话了,快吃吧。”韩韶军总觉得姜辰说的不是很有道理,但没有精力跟他争辩。“谢墨书的认祖仪式什么时候举行?”“下周三。”提及此事,姜辰脸色有些凝重,谢墨书那边至今都还没有厉源的消息,这边戏演得如火如荼,那边却石沉大海,成败在此一举,但谢墨书的反馈令他失望。“要不问问看远哥?”“没用的。”姜辰摇头:“就算他有行动都是保密的,怎么可能告诉我们?问了也是白问,还会被他嫌弃我们不守规矩。”“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说不定能漏掉什么风声呢?这回要是不成……”“再试试这个土豆煎饼,我只放了一点点油,你尝尝味道好不好?”一块煎饼落在韩韶军碟子里,他只能闭上了嘴巴,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明天我还是给你煮粥吧……”姜辰开始东拉西扯,阻止他再继续这个话题。韩韶军很悲观,姜辰发现了个问题。从某种角度来说,韩韶军是有理由悲观的,残酷的压力步步紧逼,挣脱困境迫在眉睫,解决问题的办法迟迟无法生效。但姜辰总觉韩韶军不应该悲观至此,至少他认识的韶军应该是强韧积极的。他的病多多少少对他是有负面影响的。“过段日子我们再去找个地方度假吧,你最近实在太辛苦了,不利于你养病。我准备了个东西给你看,你一定会……”一听到“度假”两个字,韩韶军脑中就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阳光,海滩,篝火,还有动情的喘息,随之而来的是心口的刺痛。咣当!韩韶军丢下筷子:“我吃完了,我们出发吧。”姜辰面若死灰地看着咬了一半的煎饼,一种懊丧的情绪将他笼罩。“这个点也太早了吧。”姜辰匆匆抹了下嘴,跟了上去。韩韶军脚下不停,径直上了楼:“今天孙翰也会去,所以我们早点去。”两人换了衣服后直奔会场,一场房地产企业高峰论坛将要在这里举办,他们本以为来得够早了,抵达会场才发现记者已经将场地包围了。因为请了几位著名的专家,所以与会者也比以往多。韩韶军一下车就被几名记者认了出来,扛着摄像机就向他跑来,其他记者一看这边有了动静,也立刻闻声而动,眨眼间两人就被包围了,话筒几乎戳到了韩韶军的嘴里。“韩总,您公司最近风波不断,请问您有什么看法?”“您今天是来听取专家意见,寻找解决公司困境的方法吗?”“韩总,请问您有没有空做一个专访?”韩韶军早就料到会被人追问这些令他难堪的问题,所以赶了个早,没想这些记者跑得比他还快,实在是失策,早知道就走后门了。人多了难免推推搡搡,姜辰护着韩韶军往里走,强势地把拦路的人阻隔开。他看见韩韶军闷着头,看都不看前方的路,双手拳头紧握,脑门上一层薄薄的汗。天不热,甚至还有点冷,但韩韶军硬是出了一身汗,姜辰暗道不好。记者还在后面追。“韩总,您对您公司的未来有没有计划?”“是不是这些问题很难回答?”韩韶军其实听不清记者们在说什么,耳边都是些嘈杂的声音,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快要透不过气,他只知道要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赶紧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下一步就会摔倒,但又跟自己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韶军!”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听上去是热情的呼喊,但又有种油腻恶心的感觉。韩韶军一抬眼,看见了孙翰。不是冤家不聚头,韩韶军不想见孙翰,偏偏好巧不巧这家伙也来得早,还装出亲热的样子叫他“韶军”。“我们不理他,这么多人看着,不跟他打嘴炮。”姜辰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孙翰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带着一干下属,走起路来都是耀武扬威的。“韩总最近生意兴隆啊。”孙翰上前搂住韩韶军的肩膀,扯着嗓门就嘲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走了背运。孙翰一出现,韩韶军奇迹般地耳清目明了,头也不痛,耳也不鸣,只是胸中那团火又开始燃烧。“比不得孙总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听说你最近还做起了隐士。”韩韶军笑着回答,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他这是笑话孙翰最近被孙明杰禁足,足有半个月没出门。孙翰倒也不恼,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我是装高雅,不能跟韶军你比啊。我看你再没几天,就能提前退休回家休养了,这日子过得可比我舒坦。话说回来,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老朋友了,公司破产拍卖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留点好东西啊。”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孙翰公然将“破产”两个字挂在嘴边,韩韶军当场气得脸色发白。抓眼球的新闻发生在眼前,记者们闻着味了,疯狂地对着他们拍照,咔嚓声不绝于耳,把韩韶军难堪的表情都记录了下来。韩韶军很快控制住面部表情,倨傲地看着孙翰:“你想多了。我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人生谁没个起起落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人阴谋陷害。”一听到“阴谋陷害”的字样,记者们又打了鸡血,又是一顿猛拍。韩韶军说的话还是太正了,孙翰这种老油条来说根本就不在乎,更何况他现在被喷的点已经够多了,债多不压身。孙翰上前一步,阴恻恻地在韩韶军耳边道:“你也就剩这张嘴硬了。”他说得再轻,姜辰还是听到了,当即用力哼了一声:“韶军嘴硬不硬不知道,孙总哪里硬,全中国人民都知道。”话音刚落,不知道哪个记者噗嗤一笑,气氛霎时间变得诡异。前阵子在姜辰的运作下,孙翰的不雅视频传遍了全网,就算他脸皮再厚,还是万分丢人,谁愿意让那么多人看见自己光屁股啊。 第141章 嗡——韩韶军话音刚落,耳边一声共振似的低鸣,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怎么回事?”有人惊道。“灯坏了?”“停电了?”哗啦啦!人群慌乱起身,互相推搡,椅子被带倒一片。在灯灭的刹那间,韩韶军的心重重地坠了一下。会场的大门封闭性极好,一丝光都不透,黑是纯粹的黑,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韩韶军不怕黑,但他的神经毕竟脆弱,几乎在看不见的同时,他感觉到不能呼吸了。耳边不断传来人的呼喊和吵闹,不知道什么人撞了他一下,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太黑了!韩韶军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身体被热烘烘的人挤着,好像跌入了虚无,有感知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姜辰呢?就在身边的人,怎么一点声都没有?不会被人撞倒了吧?这种场合下要是摔倒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轻则被人踢到,重则被人踩踏。“姜辰?”韩韶军伸手朝姜辰的方向捞,隐约能看到晃动的黑影,但什么都没有捞到。人呢?韩韶军心提了起来,好像被隔到了另一个空间,周围的嘈杂都与他没了关系。脚下无意识地跨出一步,身体刚要跟过去,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拽住。“往哪儿走呢?不要乱跑!”姜辰的声音耳边响起。视线清晰了起来,韩韶军发现自己能看清姜辰了,他一只手紧紧抓着韩韶军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四处照看,脸庞在幽亮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手机照明,漆黑的会场里亮起星星点点亮光。“搞什么呢?组织工作也太烂了吧!”姜辰踮起脚尖张望,手拽得更紧了,“还是被袭击了?”姜辰已脑补出一场歹徒劫持人质的大戏。韩韶军忍着手臂上的痛:“你能想点好的吗?”姜辰忽然朝韩韶军一笑,好像偷了腥的猫,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韩韶军知道他在想什么,恼火拧起眉头,但并没有挣脱他的手,毕竟场面乱成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被挤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会场两边的门打开,工作人提着应急灯赶来,扯着嗓子向众人解释是电力出现故障,请大家谅解。“我们已派人抢修,请各位稍安勿躁!从安全门依次退场,先在外面贵宾室里稍作休息!很抱歉发生这种事!请各位排好队,注意安全!”工作人员一遍一遍喊,骚乱的人群陆续从两边的出入口离开。可是会场里实在是太暗了,里面的人也太多了,几盏应急灯根本派不上用处,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前面的人走得慢,后面的人迫不及待要往前挤,当即造成了混乱和拥堵。姜辰护着韩韶军,生怕人碰着他踩着他,还抽空对挤过来的人恶狠狠地吼:“推什么!讲秩序懂不懂!”但他们还是被挤得左摇右晃,站立不稳。忽然韩韶军脑中又冒出了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回头朝会场另一侧望去。另一边也是一堆人拥挤成一团,在飘忽的手机光芒下,韩韶军看见了焦急的卫子阳,他正试图穿越人群朝这边来,但身边季元熙抱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他在找什么?韩韶军福至心灵,环顾四周,看见了正被下属簇拥着的孙翰。是在找孙翰吗?怪异的感觉又来了,韩韶军再想找卫子阳,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出了门是玻璃外墙的走廊,一片亮堂。有了光,众人不再慌张,有的寻找休息室,有的三三两两站在走廊里议论刚才的意外。姜辰看韩韶军在发呆,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喂,吓傻了?”韩韶军神情迷茫,视线转了一圈后,落在不远处的孙翰身上。他觉得有件事他快要想明白了,但是就这么隔着一层,差了那么一点点。究竟是什么呢?——我警告你姓萧的!别老打我媳妇儿主意!——你手下的人都死绝了,非得要他?——幸亏我的下属反应快,而且及时被人救下,只受了点轻伤。什么人在说话?哪里听到的话?脑海深处模糊的记忆片段被翻了出来。可为什么想不起来?韩韶军捶了捶脑袋。姜辰大惊失色,以为韩韶军又犯病了:“你怎么了?头疼?”“不是……”韩韶军痛苦地摇头。“真他妈无聊!”不远处孙翰插着腰冲他的下属嚷嚷。下属陪着笑脸安慰。“我走了!”孙翰不耐烦,“明天我还要飞美国,不跟这帮人玩儿了!垃圾论坛,浪费我时间!”他要走了!韩韶军瞪着孙翰。不能让他走! 第143章 “没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吧。”韩韶军就像松了劲的弹簧,连说话声音都轻了许多。姜辰除正事外,永远还会关心一些奇怪的点:“那小子又对你笑!太坏了!又勾引你!”韩韶军拽了他一把:“走吧走吧。”进了休息室喝了一杯茶,姜辰还是对刚才的事疑惑不解。他确定韩韶军对孙翰的恨是无法化解的,也相信韩韶军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的。“你不会真想与孙翰和解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了?”韩韶军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对姜辰隐瞒,可真要他说出个理由,他又说不清楚,总不能说是直觉。“我也不知道。”韩韶军对自己冒出来的念头也十分不解,“你有没有发现卫子阳这个人有点怪?”姜辰对卫子阳朝韩韶军笑一事耿耿于怀:“能不怪吗?笑得跟个妖精似的。”“还能不能说正事了!”韩韶军没好气道。姜辰只得把一口怨气吞下去:“他哪里怪了?”“我也说不清楚。”韩韶军迟疑道,“我有种感觉,好像卫子阳在盯孙翰的梢。”“你这完全无凭无据的,就靠感觉?”姜辰很愿意相信韩韶军,可又怕他是神经过敏或者疲劳过度以致于产生的幻觉。“你不相信就算了,不说了!”韩韶军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恼火,但更多的是恼自己古怪的想法和刚才又在人前出一次丑,可因为姜辰在身边,这火就冲着他发了。“我信你!当然是信你的!”姜辰连忙放下茶杯,帮他按了按头脑两侧的穴位,“我不信你还能信谁?是不是头又疼了?”“别动手动脚的!”韩韶军推开他。姜辰又缠上来:“我帮你揉揉,你躺好。”第二天陈卫宁来了消息。他按韩韶军的吩咐去查孙翰从昨天下午开始的行程。得知孙翰跟卫子阳走后与季元熙聊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谈了什么,但似乎相谈甚欢,出来后孙翰满面春风,还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他也没有回会场而是直接回了公司。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他又去见了季元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你是说,他跟季元熙去郊县考察项目了?他不是说今天要去美国吗?”韩韶军问。陈卫宁道:“他确实订了今天飞美国的机票,但是临时取消了,大概他认为与季元熙的生意更加重要吧。”有什么东西在韩韶军脑中串起来了:在孙翰家花园里一晃而过的身影,与萧远会面时他在走廊里打电话的模样,还有昨天卫子阳那个似有深意的笑。一些原本看上去没有关系的事,仿佛都有了前因后果。“快点打电话给谢墨书!”韩韶军突然道。姜辰不解,但还是立刻拨打了谢墨书的电话,电话音响到自然停止。“没有人接。”姜辰重拨电话,但还是没有打通。“那远哥呢?打电话给远哥!”姜辰尝试拨打萧远的电话:“关机了。”韩韶军略一思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去哪儿啊!”姜辰紧随其后。“他们行动了!”“你说什么?”韩韶军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确定不是因为跑太急:“厉源一定入境了!他们一定在抓厉源!他们行动了!”姜辰被他跳跃的话题弄得有点懵:“那你现在去哪儿?”“去找孙明杰!”“啊?你说什么?”韩韶军的眸光晃得就像水中的月,明亮皎洁,但又随时会破碎:“我要去找孙明杰,我要看着他被捕!”第100章 安静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稀少, 树上的叶快落尽了, 还挂在枝头的都已染上枯黄, 显露出冬日的萧瑟。路边有一辆车, 几个小时前就停在那里了,自它停在那儿起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玻璃上贴着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你是说卫子阳是远哥的人?”在等待的时间里,韩韶军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姜辰, 姜辰听了只觉不可思议。“好吧,我承认卫子阳有点本事, 没本事也笼络不了季元熙那么多年,可是……”姜辰纠结地皱起眉头,“可你说他是远哥的人,这叫我怎么相信?”“你忘了远哥的话了吗?他说他有个手下受到威胁,幸亏被人救了, 说的不就是卫子阳吗?救他的不正是我们吗?”“他就不能有别的手下了?就不能有别的好心路人了?你这明明是毫无根据的瞎猜。”“你不相信我就算了!”韩韶军死死地盯着街对面, 他也知道他是瞎猜,可越想越觉得正确。“我信你啊!可是……”姜辰有一肚子的“可是”,可是他不敢说了,“就当卫子阳是远哥的人吧,我们回去吧。”“不行!”韩韶军坚决道,“他们行动了!谢墨书联系不上,远哥也找不到人,他们一定在诱捕厉源, 孙家父子和厉源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抓到厉源肯定会立刻对孙家父子动手!孙翰今天跟季元熙不是去考察的,是卫子阳将他控制住了,方便随时抓人!孙明杰身边肯定也有远哥的人盯着!对了,一定是这样的!”这也正是姜辰担心的事。如果是韩韶军胡思乱想,姜辰担心他病情加重,如果韩韶军的猜测成真,姜辰更加担心,担心韩韶军报仇心切往险境里跳。今天上午孙明杰的行程是视察一所试点学校,此刻他们就在校门口的对街上守着。天气不热,甚至还有点冷,但韩韶军满头大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你说得都对。”姜辰握住他的手,“可你也要理解为什么远哥行动不告诉我们,一是怕说多了走漏风声,二是怕我们遇到危险。所以专业事交给专业的人做,管他卫子阳是什么人,你相信远哥就是了。”韩韶军的手绷得很紧,手背上凸起骨节和青筋,他的目光没有从紧闭的校门移开过,甚至忘了要甩掉姜辰摸过来的手。 第145章 “没有!没有!他下午应该在办公室开会!他让我们先去点菜说随后就到!司机说他接了个电话说另有急事,让司机先去吃饭自己开车走了!”“你的意思是……”“他跑了!”王俊已气急败坏,“我现在就过来!”电话挂断,姜辰耳边还回荡着王俊的吼声。“他跑了。”姜辰用发飘的声音道,“远哥真的动手了,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跑了。”韩韶军脸色骤变,重重一脚踩向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人心脏剧烈收缩,车辆猛地向前一蹿。第101章 “你干什么!”姜辰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椅背上。当韩韶军踩下油门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但当车骤然提速后, 他想到了。人在思想高度集中时, 肾上腺素分泌,力量会增强,动作会敏捷,判断力也会变得准确。此刻韩韶军能清楚地算出他与孙明杰的距离在不断缩小,他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会不会被发现了, 他越靠越近,快要追上了。姜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韶军, 你在干什么?”韩韶军在稳住方向的同时,还能不急不缓地瞥姜辰一眼:“我要拦住他。”姜辰嘴角抽动了一下:“怎么拦?”韩韶军没有回答,只是像拂灰尘一样扫开他的手。“韶军,韶军!”姜辰几乎能猜出韩韶军想干什么,“开慢点好吗, 我们犯不着拿命去跟这种人赌。”“不能让他逃走。”姜辰感觉到呼吸有点困难, 这并不是因为车速过快的缘故。韩韶军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使得一条手臂近乎残废,大脑受到严重的创伤,最惨的是直接导致了父亲的死亡。从那以后韩韶军开车小心翼翼,能让就让,能退就退,绝不在路上与人争执半步, 而现在他却发了狠似的飙车,只为能拦住孙明杰。他在用此生的阴影去博,他不顾一切,克服恐惧只为把杀父的仇人留下。这些年他过得很难,他忍受病痛的折磨,一边谨慎地防范对手的进攻,一边还要伺机报仇。如今他的路越走越窄,几乎已经逼到了绝路。没有退路的人没有资格恐惧,因为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他只能把阴影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把恐惧撕碎踩在脚底,哪怕留着泪也只能向前。姜辰心里难受,作为雄性生物的本能,他想为爱人挡风遮雨。但韩韶军不需要,也不信任他,宁可一个人冒着枪林弹雨也要把人拒于千里之外。被需要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需求,是一个人之所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但现在的姜辰无法在韩韶军身上得到满足。心里缺了那么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来。韩韶军的车已与孙明杰的车并排,孙明杰看到了他们两个,一脸惊讶。“好吧。”姜辰忽然不再阻拦,确认了一下安全带后,好像瘫在沙发看电视一般放松了身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陪你就是了。”韩韶军的目光偏了过来,眼中有质疑,也有迷惑。姜辰反倒笑了:“我认栽了,谁叫我欠你呢。”不能为他挡风遮雨,至少能与他共同进退,他经历的弹雨陪他经历一遍,他受过的痛苦陪他忍受一遍,他遭遇过的惨剧陪他遭遇不变,如果他都不怕,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好几次我在想,你车祸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我也是傻,有什么好想象的呢,试一次不就知道了。”姜辰鼓励似的,“去吧,我就在你身边。”韩韶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瞪了姜辰一眼。再次踩住油门,方向盘朝外一打。车辆朝外偏转,顶住孙明杰的车,车身与车身摩擦,后视镜被刮飞,光洁的车身撞出一个深坑。孙明杰的车剧烈摇晃,可以看见孙明杰在里面大喊大叫,惊恐万分。韩韶军冷漠得就像一块冰,哪怕是十分钟前他都不敢想象这辈子会做这种事:在高速行驶的路上怼另一辆车。孙明杰的车试图向另一侧避让,韩韶军紧咬不放,再打方向盘,挤着他的车,将他往路中间的隔离带逼。火花四溅,仿佛能听见路人惊恐的叫声,韩韶军着了魔一般,孙明杰歇斯底里的模样刻入瞳孔,滋生出疯狂的快感。引擎盖爆裂,随着车辆的震动摇晃,车身擦过隔离栏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当两车再次相碰,车窗炸裂的一瞬间,姜辰长臂一伸,将韩韶军搂入了怀中。“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头顶飘来一句话。两辆车被迫停在路边,坑坑洼洼的车身和破碎的隔离栏是曾经激烈相撞的证明。惊魂未定的孙明杰跌跌撞撞地下车,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撞坏的车:“你们两个干了些什么!”姜辰一脚踹开车门,先从副驾驶一侧下车,他的脑门上崩了一个口子,鲜血流到他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胡乱抹了几把,然后把韩韶军拖了出来。韩韶军没有受伤,但是剧烈的冲撞使得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连站都站不稳,靠在姜辰身上干呕。姜辰轻抚他的后背,又摸了摸他的脸:“是不是想吐?”韩韶军捂着嘴,另一只手摆了摆,在看到姜辰满脸鲜血时明显一愣,他下意识地去摸,摸了一手的血。“我们到边上去,别站在路中间,危险。”姜辰搂着韩韶军往路边挪。被无视的孙明杰火冒三丈:“喂!你们两个!”韩韶军好像现在才注意到还有第三人,先是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惊讶道:“孙叔,竟然是你!”孙明杰一脸狼狈,额头青筋暴起:“韩韶军,为什么要故意撞我!” 第147章 姜辰指着一地的泡沫:“你把韶军的地毯都弄脏了!你帮他收拾?”萧进懒洋洋地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当然是你了,怎么会轮到我呢?”姜辰指着脑门上的纱布:“我是伤病员。”“轻伤不下火线,给你机会你都不抓住,没眼力见的东西。”姜辰被萧进的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然用纸巾擦衣服。“来来!把杯子举起来!”萧进站了起来,视线在另外两人身上划过,“祝贺韶军大仇已报!”酒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们三个人如同一个稳定的三角,是不可拆分的整体。韩韶军靠在沙发上,口中是香甜的酒,耳边是温馨的吵闹声,闭上眼睛,笑意在嘴角荡漾。亲眼看着孙明杰被方豫立带走,那种快感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痛苦多年,付出沉重代价,终于将仇人绳之以法。谢墨书那边也来了电话,说厉源成功落网,改日来登门拜谢。一切终有尽头。当天下午,萧进就拎着瓶香槟说来庆祝,三人围坐在客厅里,需要的不必太多,美酒和欢呼足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韩韶军松松软软地倚在沙发背上,每一根骨头里的力气似乎都用尽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干,内心无比平静,只想坐着躺着,享受这一刻的愉悦。从那场车祸发生至今,他没有一天好受过,只要一想到父亲,愧疚之心就会将他淹没,如今终于有资格昂首挺胸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了。脸上一片冰凉,韩韶军睁开眼睛,看见萧进拿酒杯冰了一下自己的脸。“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萧进举了酒杯。韩韶军与他再次碰杯:“说的是,心愿已了,我别无所求了。”“别无所求”四个字让萧进瞥了姜辰一眼,后者正哀怨地瞪着萧进,嫉妒他为什么能跟韩韶军靠得这么近。“你不在真是可惜了,你是没看到方豫立下车时,孙明杰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平时他不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嘛,方豫立带他走的时候,他脸色苍白,脚都软了,根本是被人架走的。”姜辰回味白天那一幕,模仿孙明杰临走时的丑态。“话说回来,你最近干什么去了?”韩韶军问。萧进闻着酒香,漫不经心道:“稍微有点私事绊住了脚,这不是一等就等来了你们的好消息么。”姜辰看韩韶军心情好,趁机拍起了马屁:“这回多亏韶军,是他看出卫子阳的端倪,猜出远哥的行动,然后顺利截住孙明杰,否则这只老狐狸就溜走了!”萧进已听姜辰把前前后后的故事说过一遍,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人真是远哥的手下?”“我瞎猜的,也许是我想多了。”韩韶军已经不需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了,卫子阳究竟是什么人也与他无关了,“就是觉得有点巧,谢墨书联系不上的同时,孙明杰又突然改变行程。反正先做了再说,最坏不过是陪他一辆车而已。”“太危险了。”萧进责备地扫了姜辰一眼,“你也不阻止他。”姜辰蒙受了不白之冤,用眼神向萧进控诉:我有什么办法?“反正都过去了,别再提了。”韩韶军拍着萧进的大腿,示意他不要纠结既成事实的事。“好,那就不提了,今晚我们只管庆祝。”萧进又与韩韶军碰了次杯,姜辰看得眼热,连忙凑过来:“我也恭喜你得偿所愿。”韩韶军表情不太自然地看着姜辰递过来的酒杯,迟迟没有举杯。一样是祝贺,他可以坦然接受萧进的,但无法心平气和面对姜辰的。他的冷淡让姜辰有点难堪,酒杯举在半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萧进见状一手搭一个,将两人拢到一起:“你们是该喝一杯,这场生死时速你们能吹一辈子。”萧进的话缓解了气氛,韩韶军顺着他的力道与姜辰碰了一下杯,姜辰冲萧进丢了个感激的眼神。喝完酒,姜辰讪讪地缩了回去,但视线还在韩韶军身上打转。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移除,但出现在姜辰面前的不是一片坦途,而是一条鸿沟,一条深到他无法跨越的鸿沟。“韶军,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姜辰问。“我想休息一阵。”不等人接话,韩韶军立刻道,“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家里休息。”姜辰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熄灭了,被韩韶军毫不留情地掐灭。“也好,在家里舒坦。”姜辰干巴巴地应和。闲聊变得尴尬,韩韶军轻咳了一声:“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姜辰看着他躲进厨房,像被人兜头套了个麻袋般胸闷。“你看他,躲我像躲瘟疫似的。”姜辰抱怨。萧进笑话他:“你没话说就别强行找话题,自然点行吗?连拍马屁都拍得那么生硬,你平时的聪明劲哪儿去了?”“可我现在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爱理不理的。”“这不废话么,他凭什么理你呀,是能多吃一碗饭呢,还是能多长一块肉?”“哎你这人损不损?不帮我就算了,还冷嘲热讽的,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都说了这事我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姜辰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大口酒,长久的沉默后,长叹一声。“我都快绝望了。”姜辰不顾形象地歪在沙发上,“我话说尽了,事也做尽了,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讨他开心。他现在就是铜墙铁壁,我在他面前撞死了估计他都不会心疼。”萧进同情地看着好友,很想丢出两个字“活该”,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吞了下去。“哪怕他给我指条明路也好啊,至少让我有个努力的方向,可现在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你放弃吧。”萧进满不在乎,“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找别人吧,也放韶军一条生路。”“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就把这瓶酒砸在你脑瓜子上!”姜辰眼角通红,神情阴冷,握着瓶身的手骨节发白,“什么叫做放韶军一条生路?我放弃他,怎么就是放他生路了!” 第149章 韩韶军沉下了脸:“所以你半夜闯进我家就是为了跟我吵架的?”姜辰心慌:“不是啊,我以为你睡了,我……”“你不能强迫我接受你,就像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喜欢我。”“那你现在来强迫我好了。”“你……”韩韶军又被气道了,“你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以后别自说自话进我家!再有下次我要换锁了!”姜辰垂头丧气的,在走出大门时,猛地转身抵住门缝不让韩韶军关门。“又怎么了?”韩韶军低吼。姜辰半个肩膀都挤了进来:“韶军,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你胡说八道什么!”“撞车的时候,你没有先去看孙明杰,而是先看了我头上的伤,说明在你心目中,我比抓到孙明杰重要!”“那只是因为你离我比较近!”韩韶军咬牙切齿。“不对!是因为你关心我!”“随便你怎么想!你可以滚了!”大门重重地关闭,两个人的对话最终还是以争吵结束。姜辰依依不舍地趴在门上,恨不能有穿墙术,韩韶军疲倦地靠在门背上,心浮气躁再无睡意。大概,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第二天,半宿未睡的韩韶军还是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出门,目的地是季元熙家。虽然他不再纠结卫子阳的问题,但经过昨天之后上门拜访一次还是很必要的。季元熙与韩韶军住在同一个小区,位置更靠后,除了主楼还有副楼,面积差不多是韩韶军家的一倍,很是气派。门铃按响,来开门的是一位保姆。“季先生和卫先生昨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保姆面目慈祥,很是客气,“先生怎么称呼?等季先生回来了,我转告他。”没想到他们没有回家,韩韶军有些意外,也怪自己来得冒失:“我姓韩,请转告季先生,我改日再来拜访,谢谢。”计划被打乱,韩韶军一时没了方向,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看望爷爷。他已经有阵子没去爷爷家了,一方面是因为之前郑瑶瑶的事,韩鹤清不想见他,另一方面是最近的生活一团乱麻,他无暇分心。现在尘埃落定,也该花点时间陪陪亲人了。韩家老宅永远都像一个世外桃源一样,院子里树木的叶枯了,扫过之后,还是坠着片片金黄,长青的盆栽依然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墙角的腊梅花苞初绽。“韩哥,你来啦。”勤务兵热情地打招呼,“韩爷爷在那里,我去叫他。”“我自己去就好。”韩韶军将人拦下,“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韩鹤清背对着他们,正在给一株山茶树剪枝,听到走进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韩韶军,严肃冷淡地点了下头,继续忙碌。韩韶军都快习惯韩老爷子每次看见他都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了,乖乖地搬了张小椅子坐在他身边打下手。他记得小的时候,爷爷每次看到他,都笑呵呵地把他抱在膝盖上,宠得不得了,但对父亲都是冷冷淡淡的,好像很嫌弃似的,后来韩韶军明白,爷爷奉行的是君子抱孙不抱子。这个态度一直持续到韩父过世,很多时候韩韶军觉得爷爷看着他的时候,其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父亲。“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韩鹤清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抓着一根长得不太规矩的树枝左看右看。“最近……”韩韶军本来想把孙家的事向韩鹤清交代一下,父亲不在了,母亲不管这方面的事,那么大的事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跟爷爷说。可他忽然哽住了,他发现爷爷的头发像雪一样白,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眼底有一点浑浊。爷爷老了,尤其是上次把爷爷气病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天大的事都得自己扛,再也不能让他操心了。“最近得了空闲就来看您,就是想了。”韩韶军笑道。韩鹤清嫌弃地哼了一声,但眼角的深纹出卖了他的内心。“帮我把这根树枝剪了,用那把剪刀。”他用下巴示意。韩韶军从一堆工具里挑挑拣拣,拿起一把又宽又短的修枝剪刀,轻松地将树枝剪断。“我老啦,连孙子都觉得我不中用,不跟我说实话啦。”韩鹤清扫了眼他的手,“左手用得还习惯吗?”韩韶军望着自己握着剪刀的左手,顿时无地之容。第104章 “爷爷, 其实我……”“还有这一根, 剪了。”韩鹤清根本不给韩韶军说话的机会。韩韶军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在韩鹤清的指导下将山茶树都修剪完工。收拾完院子, 韩韶军亦步亦趋地跟在韩鹤清身后进屋,生怕爷爷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更严重的,比如精神上的疾病,但幸好, 他没有再说。“你的事你自己解决,不想跟爷爷说, 我也懒得管你,反正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活好活歹都跟我无关。”韩鹤清倔强地说着反话。韩韶军扶他入座:“不是不服您管,是不敢劳动您。芝麻绿豆的事不值得一说,真有天大的事, 我也瞒不住是不是?我都能应付的, 您就别操心了。”韩鹤清举起拐杖敲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你是说我小事不想管,大事管不了是吗?”韩韶军捂着被他敲疼的脑袋,涎着脸笑:“冤枉啊,爷爷。”韩鹤清到底还是宠孙子的,追着他打了几下后,气呼呼地靠在沙发上,瞪着韩韶军喘气。气消了,火灭了, 韩鹤清忽然拉长了声调,悲愤一叹:“你爸爸他不值啊!”韩韶军的魂像被抽了一鞭子。不值,当然不值了!即使把仇人送进监狱又如何,逝去的亲人再也无法死而复生。“都结束了,爷爷。”韩韶军泡了一壶茶,跪在韩鹤清面前,双手奉上。韩鹤清凝视他许久,沧桑的面孔上肌肉毫无规律地抖动,蓦地,他闭上双眼,交握在拐杖上的双手绷成了雪白。韩韶军见状膝行一步,轻唤道:“爷爷。” 第151章 “我是诚心悔过的,你看我表现,如果我再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这辈子都会有脸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别说啦!”韩韶军用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吼他。“在你眼里难道我比孙翰还可恨?对他你还能给个笑脸,对我你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了是吗?”姜辰受不了偷偷摸摸的,他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阳光之下,每一个字都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耀眼得就像晨曦中的露珠,“我有耐心的,一年,两年,十年,你赶不走我的。”寒冷冬日的青砖小路上,韩韶军像一尊定住的人像,叶片落尽的枯藤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潮湿得像深山密林中的岚雾。萧进坐在车里等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将电台的音量开到极低,隐约能听到舒缓的音乐声,刚好是暧昧缠绵的气氛。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皱了下眉头接起电话。“远哥,找我有事?”他歪着脑袋从车窗向上张望,一扇窗的灯光熄灭,他无声地笑。“我打电话到你家,没有人接,你是不是在外面?”电话那头声音淡而缺乏感情。萧进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方向盘:“大好时光,我蹲家里干什么?”“最近不要乱跑,有意外。”车门打开又合拢,坐上来一个人,先是随意地扫了萧进一眼,随即发现什么似的固定在他脸上,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好奇:“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萧进呆呆地看了眼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向来肆意不羁的他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来不及回答问题,立刻拨出一个电话,没有人接。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萧进再拨出第二个电话,但还是没有人接。身边的人意识到不对:“出什么事了?”韩韶军和姜辰在爷爷家吃过晚饭才离开。总有点尴尬的气氛围绕着他们两人,姜辰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韩韶军的脸色。“我送你回去吧,我先把车开出来。”姜辰道。爷爷家无法长时间停车,他们都把车停在百米远的一片空地上。韩韶军双手插在口袋里,在门口等了有十来分钟,都不见车来。在搞什么?韩韶军心里嘀咕着,往停车处走去。不大的空地上黑压压停了一片车,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姜辰了。韩韶军一头雾水,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间。他一眼看见姜辰常开的车,径直朝那儿走去,下一秒,却看见车旁面朝下躺着个人。不是姜辰还能是谁?“姜辰?”韩韶军心底一惊,几步冲到他身边,指尖刚刚碰到他的衣领,忽然有人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随即刺激的气味冲入口鼻。在失去意识的刹那,他似乎听见了手机铃声。第105章 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韩韶军只觉浑身酸痛, 好像被人揍过一顿。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发现双手双脚被粗如手指的麻绳困得结结实实, 根本就无法动弹。意识堪堪回笼,他想起是许久等不到姜辰便去停车场找人,没想到遭到了偷袭。姜辰!下一秒,韩韶军看见了躺在身边的姜辰,也是手脚被缚, 还处于昏迷之中。“姜辰!”韩韶军别扭地拱过去,用力推了推。两人的身上都沾了不少灰尘, 尤其是姜辰,连脑门上的纱布都蹭黑了,看上去脏兮兮的十分狼狈。“嗯……”姜辰痛苦地呻吟,还迷迷糊糊地挥舞被绑住的双手,好像在抵抗他人袭击。“姜辰!快醒醒!”韩韶军费劲地将他扶起一些。姜辰撑开沉重的眼皮, 当他看见自己被捆住的双手时, 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还好吗?”韩韶军抬起两只手,摸了摸他受伤的额角。“嘶!头好痛!”姜辰想要摸后脑,但手腕被绑在了一起,勉强只蹭了蹭脑侧,“妈的,有人从后面打我,我被打晕了!”后脑遭重击可大可小, 韩韶军又替他摸了摸后脑,果然摸到一个肿块:“很疼?晕不晕?”“好像有点晕。”姜辰晃了晃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是忍着没说,“打坏了也好,跟你一样了。不行,我要是也有点什么,就不能照顾你了,不行!”韩韶军气恼他这个时候还在说些有的没的:“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他们这时才得闲观察周围环境。关押他们的是大而封闭的空间,看上去好像是一个仓库,满地都是灰尘和乱扔的杂物,还散发着阴冷潮湿的霉味,斑驳肮脏的墙壁表明,许久都没有人使用过。墙壁的一侧是一扇二人展臂宽的大门,从外面锁住,无法打开。墙壁的另一侧有一扇窗户,没有玻璃,但是被木头封死了。韩韶军艰难地跳到窗前,从木板的缝隙中朝外张望。“能看见什么?”姜辰也将自己挪了过来。韩韶军摇头:“都是荒草、垃圾和破旧的房子,感觉像一个废弃的厂房,没有看见人。”“让我看看。”姜辰挤到窗前,眯着眼睛张望了片刻,又抓住一块木板摇了摇。木板钉得很牢,没有办法徒手撬开。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天亮了,他们昏迷了整整一夜。终于他们意识到,他们被绑架了。两个人缩在窗下,肩并肩靠在一起,此时的境遇已让他们什么都顾不了了,毕竟是几十年的竹马,只能从彼此身上寻找安全感。 第153章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孙翰大吼一声,一转身,扣动扳机。砰!近距离枪响,耳膜震得发麻。第106章 身体随着这一声枪响弹动了一下, 姜辰只觉肩膀上火辣辣的一片, 像被火燎过似的, 低头一看, 森然一道血痕。幸亏孙翰枪法不准,子弹只是擦过姜辰的肩膀,射在身后的墙上。但这一枪还是起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让他们意识到孙翰这家伙是个疯的,激怒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僵持之际, 一人走进仓库对孙翰耳语了几句,韩韶军隐约听到“车”“船”之类的词。孙翰阴沉的脸稍有缓和, 把枪丢给手下,走了出去。其余的人也跟着离开仓库,重新锁上大门,又只剩下他们二人。“韶军,韶军!”人一走, 姜辰立刻爬到韩韶军身边, 手在他脸上摸索。韩韶军挣扎着想要起身,姜辰见他动作迟缓,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要不是你还是先躺一会儿吧。”韩韶军还是摇头晃脑地坐了起来,低垂着头,精神萎靡不振。“你怎么样?那畜生有没有弄疼你?”韩韶军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样子:“有点难受。”姜辰的心揪了起来,像韩韶军这么要强的人说出有点难受,就说明他疼的不是一点点, 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抱到医院做全套检查。心里把孙翰祖宗十八代又骂了一遍,姜辰拿肩膀往韩韶军脑袋下凑:“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眼睛闭起来。”韩韶军乖乖地往姜辰身上靠了靠,可这一靠牵动了另一边肩膀上的伤口,姜辰狠狠地抽了一抽。“你的肩膀……”韩韶军眯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姜辰肩膀上的伤,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姜辰脸色苍白地逞强:“没事,一点都不疼!”他真的被吓到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亏阎王没收。两个人沉默着,内心的波涛渐渐平复,但太过安静,又让空旷的仓库显得阴森恐怖。“韶军,说点什么。”韩韶军的头垂在姜辰胸口,声音低沉含糊:“说什么?”“随便什么,别闷着。”韩韶军思索半晌:“我要是死了,我爷爷跟我妈该怎么办?我爸已经不在了,要是连我都死了,他们……”“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叫你说话不是叫你说丧气话的!”姜辰气急,“我们会活得好好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你瞎担什么心!孙翰这怂包不敢杀我们的!他还想着要逃跑呢!肯定会把我们当成人质!”韩韶军笑声悲凉:“都到这个份上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他敢不敢杀?”“都叫你不要瞎想了!”姜辰恶声恶气地斥责。韩韶军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我有点饿了。”从仓库的明亮程度看,应该快到中午了,又受了一番惊吓,两人均是饥肠辘辘,也不知道孙翰是不是打算就这么饿着他们。“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姜辰自欺欺人地说。韩韶军蔫蔫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乖的韩韶军了,叫他不说他就不说话,叫他睡觉就睡觉,姜辰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一颗心砰砰直跳。明明身处危险之地,心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旖旎,像有个小人站在心尖儿上,揪着心弦荡起秋千。姜辰受不了这个诱惑,手背在韩韶军脸上蹭了蹭。“别动!”韩韶军躲了一下。“韶军!”姜辰急切地贴在韩韶军身上,“韶军,你不要不理我了好吗?”他的恳求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韩韶军无法狠下心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姜辰愈发放低姿态:“我们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我能摸一下是一下,说不定……”一句话露了姜辰的底,其实他也很悲观,面对破罐子破摔的孙翰,生死已由不得自己。“我们亲过也睡过,还有什么没做过?”“就那么几次!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我想想就亏!”姜辰怨声怨气。若是平时,韩韶军早拿话顶回去了,但此情此景,危在旦夕,脸面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再色情都无所谓了,姜辰的话更是直白得气都生不出来。终究还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双腿被捆得结实,行动极为不便,姜辰靠在墙壁上,沿着仓库跳了半圈,没有找到任何隔断绳子或者防身的工具。他又从窗户缝里张望了半天,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木板的钉子上。窗户应该被封了有些时日,边缘有一些腐烂,钉子锈迹斑斑,他尝试将每一颗钉子都摇晃了一遍,其中一颗略有松动凸起。哪怕是一颗钉子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姜辰搓了搓手指,用指甲抠住钉子,试图将其起出。钉子远比姜辰想象中牢固,他的指甲又修得很短,刚使了一点点力,十指连心疼得他直抽气。但他咬咬牙忍住,卖力地用手指抠挖。“你在干什么?”韩韶军也挪了过来,看到他通红的手指,当即心中一痛,“别弄了,他们有枪,就算你拿了这么根小钉子又有什么用。”姜辰不吭气,只对着钉子使劲。正拔得费劲,有人打开了大门。 第155章 柔软的唇瓣相触, 一点点湿润,有些许苦涩。韩韶军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向后避让。“韶军,你原谅我好吗?”姜辰在他耳边呢喃。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间仓库,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人冲进来扫射一通,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唯一求的是韩韶军的原谅, 只要韩韶军能说一句话,哪怕立刻死了都是值得的。在他灼热的视线下,韩韶军茫然了。心疼,触目惊心的手指刺得他阵阵心疼,有那么一刹那,他也想就这么算了,不忍心再看姜辰伏低做小,苦苦哀求, 不就是再容忍他一次吗,反正从小受他气受惯了。可心里头又有那么点不甘心,凭什么他把欺负人的事都做绝了,说多几句就得原谅他,不原谅他反而要被指责说冷酷无情?谁不是父母生的,辛辛苦苦喂大的,活该欠他了?韩韶军又向后靠了靠:“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姜辰的眼神暗了。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这是跟命一样重要的事!就是因为命快要没了,所以才要想!他的内心在咆哮,但只是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哪怕我们快要死了,他还在记恨我!姜辰悲哀地想。姜辰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起身,强忍指尖的疼痛,用已经裂开的指甲抠住凸起的钉子。他的眉毛扭曲到变形,他的脸涨到紫红。“别抠了,就当我求你了。”韩韶军扯他的裤管。“就好了。”姜辰固执道。久违的无可奈何占据了韩韶军:“你这算是在逼我吗?你犯不着跟一根钉子过不去!”姜辰顿了顿,沉声道:“两码事。”“你坐下来!”“我没法保证救你出去!但我保证你死在我后面!”木板已被姜辰的血染红了,忽然他感觉到钉子松了,希望就在眼前,姜辰大喜过望,咬紧牙关,强忍痛苦,用力一拔。咣!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姜辰迅速下蹲,紧握双拳。一天不见,孙翰的模样又狰狞不少,他拧着半边脸的肌肉,好像随时会咬谁一口。他的情绪明显比上午更为焦躁,呼吸也比正常情况下来得沉重。也不知道他逃跑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他二话不说冲过来就对着韩韶军踢了几脚,纯粹是在泄愤,踢完韩韶军又去踢姜辰,直将两人踢得卷成一团。“孙翰,你个王八蛋!有种你直接对我开一枪!”姜辰骂道。“着急想死?我成全你!我成全你!”孙翰把姜辰提起来又揍了几拳。姜辰被他打得眼冒金星,但他宁可孙翰冲他来,不要去找韩韶军麻烦。撒了一顿气,孙翰把姜辰往地上一扔,情绪稍有缓和。姜辰喘着粗气,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韩韶军的眼中充满了怨恨。孙翰像看什么一堆垃圾似的看他们两个,脸上浮起恶意的笑容。“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孙翰突发奇想,眼中射出恶毒的光。他向一个手下伸手出,那手下从后腰处拿出一把枪,交到他手上。虽然韩韶军和姜辰对枪支并不熟悉,但还是认出这是一把古董级的手枪。孙翰炫耀似的拎着枪他们面前晃了晃,打开弹巢,将所有的子弹倒出,再捡起一颗子弹随意地装入,拇指一滑,弹巢快速转动,手一敲合上弹巢。戏剧性的动作做得缓慢而刻意,孙翰欣赏着两人表情的变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上帝,掌握着他人的生死。“俄罗斯转盘,没玩过总见识过吧。”孙翰阴毒地笑,“两位体验一下吧。”俄罗斯转盘,赌命的游戏,一把枪里一颗子弹,轮流对着自己脑袋开枪,赢的人活下去,输的人赔上性命。“来吧。”孙翰把枪扔在地上,瞳孔兴奋地收缩。他已经在仓库里憋了太久了,终于有东西能刺激到他的情绪。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姜辰瞄了眼枪,一颗心跳得砰砰直响。心里骂着孙翰神经病,脑中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你没问题吧,孙翰,留着我们,不比杀了我们好?”姜辰拉长了语调,“难道你不想逃命吗?像我们两个这么优质的人质,你从哪里找?你捏着我们的性命还怕逃不出去?”“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孙翰怪腔怪调,从一手下手里拿过手枪,顶了顶姜辰脑袋,“脑袋瓜子怎么那么聪明啊,真想切开来看看什么构造。”姜辰不敢乱动,被他顶得来回晃动。“可我要两个人质干什么,好像只要一个人就够了,那么留谁比较好呢?”孙翰一脚踹得姜辰向后仰倒,凶狠道,“少自作聪明!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跟我废话!”韩韶军向手枪挪动,姜辰连忙抢先一步,在韩韶军前面按住枪。“等等!”孙翰连手带枪一起踩在脚底。姜辰梗着脖子斜了他一眼。孙翰恶意地碾了碾,满意地看到姜辰露出痛苦的表情:“先别那么着急,我规则还没有讲完呢。对着自己脑袋开枪实在是太老土了,不如我们换个花样玩点新鲜的,你们朝对方脑袋开枪怎么样?”姜辰心口一紧,没料到孙翰会毒辣至此。对着自己开枪,赌输即是命,把自己送上天,现在孙翰要他们朝对方开枪,这根本就是要他们亲手杀死对方。在旁人眼里他们是至交好友,这一枪若是开下去,即使还能活命,这辈子都将生活在杀害挚友的阴影里。 第157章 韩韶军觉得自己的五感在消失。眼睛看到的东西模糊成一片,声音变得遥远,唯有心跳和呼吸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以为自己站起来挡在了姜辰身前,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稍稍抬了下手,鼻间一热,黑暗取代了光明。“韶军!”姜辰眼看着韩韶军摇摇晃晃一头栽倒,鼻血直流。孙翰又找到了新的发泄目标,一脚踹在韩韶军心口:“还给我装死!”韩韶军被他踢得滑了几米,四肢绵软没有意识。姜辰呲目欲裂:“你瞎了吗!他昏倒了你看不见吗!”孙翰哪管得了那么多,一肚子的火想揍谁就揍谁,姜辰想去挡拳头,但刚刚起身双腿一绊又摔倒在地。在一片混乱中,一人跑进仓库拉住孙翰说了一句什么。孙翰兴奋得眼睛发绿:“车来了?”那人点点头,示意孙翰快走。孙翰立刻冲向大门,刚跑出几步又冲手下道:“把这两个人带上!”姜辰和韩韶军手脚都被绑着根本没法走路,他们两人一个,不管他们能不能跟上,架起就走。姜辰稍微好些,还能蹦几步,失去意识的韩韶军根本就是被他们拖在地上。“韶军,韶军!你醒醒!”姜辰急了,这要是被他们带走,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拖出仓库,重见天光,姜辰差点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快走!”架着他的人催促了一下。两辆车停在他们面前,一人压着姜辰的头,想把他往里塞。就在这时,韩韶军忽然醒了过来,他一看正被人押上车,当即挣扎不止:“放开我!我不上去!你们放开我!”俩手下哪能如他愿,强硬地抬起他的腿。韩韶军的固执劲上来了,一脚踩住后座,硬是不肯上车。紧跟在孙翰身边的人呵斥:“你们在磨蹭什么!抓紧时间赶紧走!”那两人的动作变得粗鲁,揪着韩韶军头砸了下车门,韩韶军疼得快背过去,可硬是不肯屈服。姜辰心急如焚,一头向他们撞去,押着姜辰的两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居然被他挣脱了,一时间六个人挤作一团。孙翰跟班见状火冒三丈,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打开保险,瞄准韩韶军的脑袋。砰!一声枪响,硝烟弥漫,世界安静了。那跟班眉心一点红,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颓然倒地。众人皆瞠目结舌,鸦雀无声。砰!再一声枪响,拧着韩韶军一条胳膊的人抽搐一下,倒在地上,四肢抽动不止。“有人!”孙翰等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举起枪支。可是谁在开枪?在哪里开枪?就在这时,姜辰就近抓住一人脑袋,狠狠地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脑门。没有人支撑,韩韶军眼看就要摔倒,姜辰拖住他的胳膊,连滚带爬,两人一起跌回了仓库。如同发出了一个信号,枪声如雨点般响起,眨眼间几人倒地。孙翰的人怒吼着以车为掩护开枪还击。一场激烈的枪战近在咫尺。韩韶军大脑的反应跟不上动作,等回过神来已天翻地覆,与姜辰相拥着躺在地上,震耳欲聋的枪响和声嘶力竭的惨叫不绝于耳。“韶军?”姜辰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脸。“我……我没事……你……”韩韶军话没说话,眼睛就直了,姜辰心有灵犀,猛然回头,看见孙翰跌跌撞撞扑进仓库。孙翰的左臂无力地下垂,血染红了衣袖,脸上满是惊恐,但当他看见韩韶军和姜辰时,瞬间变得阴狠,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就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无底洞,恶魔暴走,嗜血狰狞。“小心!”姜辰毫不犹豫地抱住韩韶军,严严实实地将他覆盖住。起初并没有很痛,好像后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五脏六腑受到了冲击搅在了一块儿,然后入目的是韩韶军惊恐的表情,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他的眼里只有我!这一刻,姜辰脑中只有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姜辰,你受伤了!”韩韶军惊呼。好像一颗石子落入水中,疼痛像涟漪般散开,姜辰渐渐恢复了痛感。后背上一朵鲜红的花朵怒然绽放。疼!真疼!姜辰汗流浃背。不管怎么说,姜辰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有吃过多少皮肉之苦,短短一天把这辈子的苦都吃遍了。孙翰见一枪没能把姜辰打死,连忙再要补枪。姜辰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纵身将人扑倒,一拳砸在他手腕上。腕上传来尖锐的刺痛,孙翰吃不住力,枪脱手飞了出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在手腕上,定睛一看,姜辰紧握的拳头中夹着一枚钉子。痛苦转化为力量,孙翰一脚将姜辰蹬开。姜辰四肢被缚,被他踹了个四脚朝天,眼见孙翰爬向枪,顾不得疼痛,抓住孙翰的小腿,又是一拳上去。钉子扎进孙翰的肉里,他惨叫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扭转身体,用另一只脚踢踹姜辰的脑袋。 第159章 “话不能这么说,他走了?”“走了,他忙着呢。”“人都抓住了还忙什么?”“他要捕的是大海怪,一条小鱼他不放在眼里,他正在追查什么人在帮助孙翰逃跑。”韩韶军摆摆手:“别跟我说了,我头都要炸了,有远哥这样的国之栋梁保卫祖国我感到很安全。”萧进笑道:“行,那你就安心休息。”“我……”“你家里人我没有通知,能瞒多久是多久吧。”“还有……”“陈卫宁和你助理我都通知了,你公司的事会及时送来处理。”萧进把韩韶军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住了,和脑子转太快的人说话总有些可怕,韩韶军无语微笑。“那么……”萧进眼中带了些深意,“你是不是还有些重要的事想问?”韩韶军苦笑:“你到底还是帮他。”萧进无辜地摊手:“我谁都不帮,我是中立的,不知道谁在急救前还心心念念想着人的伤。”被绑架的惊魂一日像电影般在眼前播放,有那么一个人,陷入危机时能陪伴,孤独无助时能依靠,尤其是在生死搏命的刹那,他挡在了身前。这不是今天晚餐吃什么的理智选择,是一念之间的条件反射,将对方的生命置于自己之上,是顺从生物本能的反应,不顾一切保护最重要的东西。“我去看看他。”韩韶军掀开被子。“他皮糙肉厚的死不了,倒是你,虽然没什么外伤,但是比他更需要静养。”韩韶军坚持道:“我还是先去看看他再静养吧。”萧进拦不住他,只得将他带去姜辰的病房。躺在床上昏睡的人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额头上手指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看上去相当凄惨。韩韶军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病房安静得落针可闻,他就那么乖巧地躺着,与记忆中那个身影重合在一起。韩韶军依然能记得自己曾经为眼前的人痴狂,他的身躯是山峦,他的眉眼是河海,他的笑容是雨露,他的声音是春风,他一度是他的整个世界。可这个世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震荡,忽然有一点崩塌了,他愤怒地将之遗弃,但仿佛看见坍塌的废墟中爬出一个小人,努力地收集碎片,再执着地修复出一个新世界,眼巴巴地送到他面前,祈求他再一次垂青。“别装睡了,再不起来我走了。”韩韶军道。床上的人猛地弹起拉住韩韶军,摆出一张委屈的脸:“我是太紧张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所以只能装睡。”“没什么好说我也走了。”“哎!不要!”姜辰一扑,抱住了韩韶军的腰,但动作实在太大,后背肌肉一个拉扯,疼得差点昏厥,“啊!好痛!”韩韶军忙托住他的后背,避开他的伤口,小心地将他按回床上。姜辰哪肯松手,抱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他拉到床上,向边上挪了挪:“这床大,你跟我一起睡。”韩韶军迟疑了一下,在他身侧躺下。两个人紧贴在一块儿,挤在一条被子下,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些青葱岁月。一时无话。韩韶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要比平时快一些,以至于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姜辰更是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细细体会韩韶军躺在身边的这一刻,他的肌肤,他的温度,还有他柔和的气息,他从未想到只是安静得睡在一起都是这么的美好。“疼吗?”韩韶军问。“不疼!”姜辰脱口而出,但说出口又懊悔,如果说“快要疼死了”会不会多博得一点怜惜?韩韶军拉过姜辰的一只手,拇指轻抚过他缠着纱布的指尖:“指甲都抠断了,还说不疼,你傻不傻?”姜辰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抱着一块顽固的石头在啃,啃得牙都崩掉了,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于是他立刻换上一副钢牙,继续啃。“疼!可疼也得忍着,那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我们,能做一点是一点!那畜生居然敢踩你的头,我都快心疼死了!”韩韶军默默地把玩他的手指,好像在做研究一般专心。姜辰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鼓起勇气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韶军,我们算不算历经生死了?”韩韶军被定住似的,保持着摊开他手掌的姿势。姜辰一鼓作气:“我以前太混蛋,你对我那么好,我还只顾自己。可我都被你惯成这样了,你就当普度众生,总不能让我再去祸害别人。”“你还赖上我了?”韩韶军翻了个白眼。“我就赖你,只赖你一个!”近距离凝视姜辰的脸,线条分明得就像刀削斧凿的山岳,即使受了伤也难掩其飞扬的意气,他的眼中闪烁着光,就像正午的太阳,热烈得几乎要将人灼痛。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看着彼此从幼儿到少年再到成年,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对方。眼前的人是亲手打磨出来的,不算成功,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有些糟糕,甩又甩不掉,吊着自己的魂,一度被弄得生不如死,后悔得恨不得回到娘胎里去重活一次。可还是这个人,在幡然醒悟后,把心掏出来,硬是塞到手心里,摆出任由你处置的态度。“韶军,你在听我说话吗?”姜辰轻轻碰了碰失神的韩韶军。“我有点累了。”韩韶军回神。 第161章 韩韶军是人在哪里办公到哪里,因为电脑屏幕看多了头晕,所以陈卫宁每天都会把文件送到医院来。这可把姜辰酸坏了,只要陈卫宁一来,他就像蹲在老鼠洞前的猫,虎视眈眈地瞪着别人。这天不知道哪份文件让韩韶军看了很不满意,他现在不能生气,一生气头就要痛。姜辰终于逮着了机会,连人带文件提溜出了病房。“快走,不要影响韶军休息!你看看你,把他气成什么样?回去告诉这个人好好反省反省,这么烂的方案就不要送过来了!”姜辰摆出了一副韩韶军代言人的气势。陈卫宁是无辜的,他只是来送个文件而已,他默默地检查了一遍文件夹,抽出其中一份:“漏签了一份。”姜辰夺过文件,不给他再进去的机会,一分钟后又出来,把文件塞回他手里:“签好了,你可以走了。”陈卫宁比姜辰矮一些,微微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姜辰。“还有什么事?”姜辰警惕地挡住门口。陈卫宁很想照顾韩韶军,无论为韩韶军做多少事,他都觉得不够,他希望自己能有用,哪怕只是跟在韩韶军身边,为他拎包,为他开车,但显然姜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事实上今天病房说正事前,韩韶军先给了他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几所一流学府的资料。韩韶军想送他出国念书,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韩韶军是为了他好,他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怀着喜悦去感激,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最后还是韩韶军笑着对他说:你要多学点东西,才能为我做更多事。陈卫宁抱着文件夹沉默不语。姜辰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如果陈卫宁婊里婊气地说“谢谢你救韩总”“谢谢你照顾韩总”之类的话,他保证用鼻孔对着他说:韶军是我的人,我乐意救他,乐意照顾他,关你什么事?但陈卫宁憋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说:“韩总说医院的枕头你睡不惯,叫我回去拿软一点的枕头,我一会儿再过来。”姜辰怔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医院的枕头有点旧,他确实睡得不太舒服,但他从来没跟韩韶军说过,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忽然意识到韩韶军在偷偷地关心自己,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韩韶军关怀的姜辰内心狂喜。但他又不好把开心表现在脸上,于是忍笑的表情有一点扭曲。陈卫宁看他得意忘形的模样郁闷坏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枕头还是低一点好,太高会得颈椎病。”如果姜辰手里有什么东西,他一定甩过去,幸好他没有。夏博雅也来看韩韶军,他是个无风也要浪的人,探望病人就探望病人了,不整出点动静誓不罢休。门一开,就听见夏博雅热情的声音:“哥,我来看你了!”一大束花送到韩韶军面前。姜辰大叫:“快拿开!他对花粉过敏!”夏博雅横了他一眼,面对韩韶军又笑得春光灿烂,跟变脸似的:“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韩韶军一看就笑了,满心欢喜地抱在怀里:“谢谢。”姜辰这才看清夏博雅送的不是花,是一大捧玩具小猫,每一只小猫姿态各异,憨态可掬。姜辰心里懊恼:怎么没先想到这么有新意的东西呢?嘴上不屑道:“嘁,骗女人的玩意儿!韶军不会喜欢的!”韩韶军推了姜辰一把:“去找个花瓶来插上。”姜辰只得乖乖地出去,转了一圈从护士那儿要了个花瓶。回到病房门一推开,就看见夏博雅坐在床沿上,对韩韶军又亲又抱,顿时火冒三丈,但看见韩韶军的笑容又只能认怂,想起医生的嘱咐: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病人康复。忧伤地坐在边上听他们两个聊天,几次想要加入他们的话题,都被夏博雅挡了回去。夏博雅还要在韩韶军面前邀功:“昨天姑妈还跟我抱怨说你不去看她,我就知道你没跟她说,我就汇报说你在忙一个大项目,等忙完了就去请罪,我聪明吧?”韩韶军直夸他,姜辰在一旁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等韩韶军聊累了,姜辰把夏博雅送出医院,勾着他肩膀道:“小夏,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女朋友?没有女朋友的话男朋友也行啊,不要整天来给你哥添麻烦。”夏博雅抽了下嘴角,甩开他的胳膊。丁穆炎身为医生,也是一有空就会来病房,少则几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进了屋,例行先询问病情,没有大碍,丁穆炎扶了下眼镜:“说到底你人没事就好,其他的病多静养,不会有太大问题。”韩韶军万分惊讶:“穆炎,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应该说的台词。”“我的台词应该是什么?”韩韶军板起脸,模仿他的口吻:“你看你今年进了几次医院?还想不想好了?病情刚刚有点起色就打回原形!”丁穆炎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掩饰嘴角的笑意:“非要我数落你是吗?”“听你刻薄惯了,难得安慰起人来,还挺像样。”“说认真的。”丁穆炎严肃道,“你跟姜辰,这算是好了?”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自己,韩韶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寻找到了答案,迟疑许久,虽然不确定但极为认真:“我想来想去,有这么一个人还是挺不容易的。你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那颗子弹再偏一点就击中他心脏了。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现在愿意为我去死,或许我真的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就当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吧。”丁穆炎望着韩韶军,镜片下一贯冷静的双眸似乎有些动容,他知道他的朋友在爱情上是个天真的人,总是一次次相信爱情会真正降临,这一次也不例外,只希望他不会失望。丁穆炎假装看了眼门口,手指在唇上压了压,隔墙有耳似的:“说轻点,不能让他听到,否则他要得意死。”难得见冷感的人开了次玩笑,韩韶军忍俊不禁。病房外,姜辰趴在门板上,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塞门里。萧进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你能不能出息点?难道他们还能在里面滚床单?”姜辰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要么你光明正大站在里面听他们在聊什么,要么你对韶军放心,他要做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唉,我就怕这个丁穆炎在韶军面前说我坏话。”姜辰心有戚戚焉,“韶军这病是个慢调子,以后少不了跟丁穆炎来往,我想想就担心。”“都说了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想起韩韶军的病,萧进又道,“我看韶军最近状态还不错。”姜辰叹了声气,从门板上下来:“精神还好,但是动不动就头晕,是后遗症。就是要养,没有什么特效药。” 第163章 姜辰看韩韶军心情好,心里头美滋滋的又有点飘飘然了,趁气氛融洽,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表白,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韩韶军站在床头摸了摸床套,他皮肤容易过敏,所以对床品要求极高,除足够干净外必须要柔软,姜辰考虑周到,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韶军,以前是我的错……”韩韶军检查过床品后,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下一步手一伸,拉开了抽屉。下一秒,他有种被巫师石化的错觉。五颜六色的保险套、润滑剂塞了满满一抽屉,各种式样各种口味的都有。身后传来姜辰的抽气声,没说完的话呛在喉咙里,差点把肺咳出来。缓缓转过身,看了姜辰一眼,后者的表情丰富多彩。“这个……其实……”韩韶军关上第一层的抽屉,又去拉第二层的抽屉。“韶军,不要!”姜辰扑了过来。但为时已晚,整整一抽屉的情趣用品都被韩韶军发现了。“咳咳!韶军,这个让我解释一下!”韩韶军一句话没说,关上抽屉,绕过床准备去开另一边的床头柜。这回姜辰及时将他懒腰抱住:“韶军韶军,别看了别看了。”韩韶军扭头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的姜辰:“也是这种东西?”“咳咳咳!”“那你解释一下。”“解释什么?”姜辰茫然。“不是你说要解释一下吗?”“哦哦!对!”姜辰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真是的,哪个不长眼的在抽屉里放这种东西,我去骂他一顿!”“行了,别装了。”韩韶军直接把他戳穿。姜辰可怜兮兮的:“韶军……”韶军,韶军,韶军……一声声叫得韩韶军的心软得像一团棉花。“知道错哪儿了吗?”韩韶军板起脸。错哪儿了?姜辰心中不忿。都和好了,不是应该这样那样了吗?都是男人,有点欲望不是很正常吗?都那么久没纾解了,稍微有点兴奋不行吗?可在韩韶军面前,姜辰硬气不起来。那么,错哪儿了呢?姜辰绞尽脑汁:“没你喜欢的款?”韩韶军眼刀子甩了过去。“卧室里太乏味了,需要多一点花样?”“姜辰!”“好嘛。”姜辰痛定思痛,“是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点点。”韩韶军偏过脸,可嘴角淡淡的笑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姜辰心中一喜,可喜悦中又有种复杂的意味:他的韶军是从来不会怪他的,这才是他的韶军。时隔许久,他的韶军终于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姜辰想要哭。但正因为韩韶军不会怪他,所以更不能做伤害他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以前不懂呢?姜辰抱住韩韶军:“韶军,这么难的坎我们都过去了,往后我都依着你,都听你的!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纠正!”不知道姜辰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韩韶军将掌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瞧你说的,跟小学生似的。”“我是真心的韶军!”姜辰勒紧韩韶军的腰,将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我以前以为海誓山盟这种东西都很假,那是我不懂,没有想过真正为你付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蠢,辜负了你的感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你不忍心我难受一辈子的对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一次!”前胸与后背紧紧相贴,曾经的隔阂在消失,一个心被另一颗心纠缠,彼此交融。曾经捅他一刀的姜辰和现在为他挡枪的姜辰,曾经蛮不讲理的姜辰和现在为他造梦的姜辰,都是他,说一千道一万,有一句话最戳人心: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心疼他,再为爱情做一次梦,何妨?韩韶军转过身面对姜辰,轻声一叹:“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能拒绝你?”笑容在姜辰脸上绽放,他从未感到如此畅快。“我爱你,韶军。”姜辰再次将他搂入怀中,“余下的日子,我陪你一起走。”拥抱胜过一切语言,仿佛只要这么抱着,就能天荒地老。真正相爱的人,不会担心背叛,真正相爱的人,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们。姜辰蠢蠢欲动:“韶军,那么今天晚上我们能用抽屉里的东西吗?”韩韶军嘴角一抽,推开姜辰就要走。姜辰哪能让他如愿,一把将他拉回来,捧住他的脸颊,一个火热的吻烙在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