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死一次就无敌了》 001 纯爱战士递绿帽 树荫摇曳,薄得像30d的黑丝。 枝叶间漏下的光如同走兽,在树下男子闭合的睫毛上快速掠过。 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童锦程体内折断。也许是神经末梢,亦或是尚未凝聚成型的思绪。他顾不得紧绷的面部有多狰狞,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嘶!” 脑中传来的短暂刺痛,让童锦程登时惊坐而起。他警惕打量周遭的陌生环境,旋即低头看向身上干净的衣服。 这,很不正常。 童锦程的神情异常凝重,走到几步之外的水坑旁,盯着那张倒映的脸。 面如冠玉的容颜依旧,只是他这具身体本该毁于一辆重型大卡车才对。 捡球的孩童、刺目的车灯、自己的扑救以及车轮碾过胸腔时的脆响…… 支离破碎的画面犹在眼前,让童锦程十分确信当时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从车祸中存活也该躺在重症病房里,而不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突兀醒来。 如此匪夷所思的现象,似乎只能用‘穿越’这种玄学词汇来解释了。 否则一个死于车祸的人,怎么会完好无损的醒来?哪怕自己克隆体也应该在培养仓中苏醒,可这里分明是郊外。 难道在起点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这般荒谬的念头刚跃然脑海,便被冰冷无情的机械音打断: 【叮!】 【百世轮回系统已激活!】 【若宿主在非自杀的情况下死亡,就能重生并领取前九十九世的修为。突破天道规则,得到统治万界的实力。】 【警告:如果宿主自杀,将导致前九十九世积累的修为作废。故系统检测到宿主有自杀倾向或寻死行为,将视具体情况给予禁言、全身麻痹等惩罚。】 【注:仅保留前世记忆和遗物。】 童锦程精神有些恍惚,伸出右手轻易穿过悬浮的3d光幕。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情况,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自己大抵,是真的穿越了。不,更准确来说,是轮回才对。 一旦死后就能获得无敌的实力,很像以前看过的某本小说设定。只是寻死会受到惩罚这点,倒是有些新奇。 穿越过的朋友都知道,刚穿越那会儿没什么经验,什么都要问系统。 可它就像搞冷暴力的无情渣女,无论什么问题都是已读不回。经过一番摸索,他成功用意念打开了个人面板。 【姓名:童锦程】 【轮回次数:100】 【剩余轮回次数:0(复活不计)】 【年龄:24岁】 【境界:凡人】 【灵根:金、木、水、火、土、风、雷、冰、阴、阳。】 【天赋一:灵根杂糅。】 「修炼任意攻击性功法时,效率为同属性单灵根修行效率的10%。」 【天赋二:纯阳之体。】 「已补足前世严重亏损的元阳,修养阳或阴阳属性的功法效率为单灵根修行效率的2000%。若宿主元阳久固,将获得大幅提升反应速度的增益。一旦元阳亏损,该加成会逐渐降低直至为零。」 「注:与天赋一叠加,即修炼阳和阴阳属性攻击性功法的效率为200%。」 【天赋三:英俊潇洒】 「相貌英俊,气度不凡。更易获得异性好感,以及同性的嫉妒和怨恨。同性的颜值越低,敌视效果越强烈。】 【天赋四:不杀成圣。】 「修炼任意不直接造成伤害的功法或手段,修炼效率和产生效果为同属性单灵根修行效率的5000%。」 「注:与天赋一、二不兼容。同时具备多种加成时,取最高值。」 【天赋五:???运】 【天赋六:???缘】 【天赋七:???魂】 「因宿主权限不足,需提升权限解锁天赋五、六、七的详细内容。」 在童锦程的视角里,暂时只能看到四个天赋。再往下就是根骨、体质、神识、悟性和灵力等基础的修仙属性。 别以为十系灵根很厉害,好像什么功法都能修炼。但修行的速度,只有单属性修士的十分之一。要修行十年才能抵别人一年的成果,效率堪比龟速。 好在这一世只要正常死亡,童锦程就能够成为统治万界的超凡存在。 攻击性功法修炼慢反而是好事,要是弄得天下无敌那还怎么死? 不杀成圣这个天赋,意如其名。 拓展炼器、炼丹、傀儡、御兽和阵法等辅助的手段,照样可以死后成圣。 童锦程虽然跟传统玄幻小说里的废柴主角一样,都是修炼资质低下。但总归有点过人之处,没有丢穿越者的脸。 否则轮回前平平无奇,轮回后还是平平无奇,那不就白轮回了吗? 至于元阳亏损,这个一言难尽。 童锦程前世本就风流倜傥,可谓是阅女无数。本着好女人要珍惜坏女人别浪费的原则,把身体给搞垮了。每天喝枸杞泡水不说,稍一运动就大汗淋漓。 这人啊,往往只有失去过的东西才知道珍惜。这一世他誓要远离美色,千万别学其他小说里的主角。明明实力强劲却被美女拿捏,活得像是一条狗。 提升反应速度,感觉没用。童锦程前世尝过放纵的滋味,这世就算了。遇到好女人就珍惜,遇到坏女人就远离。 说起来,他以前曾看过一本求死流的小说,感觉跟目前的处境有些相似。 别人开局怒怼皇亲国戚,结果冒出个文气加持强行硬抬续命。这种错误示范他肯定不会学,要有意识地规避。 能动手的时候,就绝不哔哔。 在反复查看以后,童锦程关掉个人面板,转而检查身上携带的东西。 手机还在,但是完全没信号。他尝试地图定位和拨打报警电话,均以失败告终。关机之前,电量剩余90%。 车房钥匙失去作用,套套可以留下来,说不定在野外生存能用到。除此之外还有一包纸,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本次轮回把前世的东西都带来了,不过感觉没什么用。就算随身携带了几百万纸币,在这里也没办法使用。 而系统就跟欠费停机一样,不管怎么询问都回应。至于怎样算寻死,什么程度会惩罚,需要童锦程慢慢摸索。 他放弃跟系统死磕,转而瞭望更远的环境。林地间存在积雪,初步判断为冬季。植被以针叶的松树为主,可能身处北半球偏北或南半球偏南的位置。 如今阳光明媚,无法通过星星判断方位。而且这里是个能修仙的世界,星象多半跟蓝星的天空不太一样。 几经观察,终于让童锦程瞧见了一缕袅袅升起的白色炊烟。他毫不犹豫地动身前往,丝毫不担心有危险发生。 如果不小心闯入贼窝被砍死,应该不算寻死吧。运气好说不定今天就能达成目的,直接通关开始一统万界! 前行五六百米,童锦程来到一座古风淳朴的村庄。村口的石质牌坊上,挂着印有‘牛家村’字样的掉漆匾额。 微风拍打着早食摊的棚屋,一口大锅冒出升腾的白烟。宛如街角巷陌的自由工作者,向过路人发出挑逗的邀请。 见炊烟升起处不是贼窝,童锦程略感遗憾。他本想买点早餐,坐下来与摊主攀谈了解当地情况,奈何囊中实在羞涩。只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 “老伯,你们这里谁最能打啊?” 摊主正背对着童锦程擦桌子,一听就知道不是来消费的,头也不回: “当然是牛问啦,难道我啊?” “请问去哪儿可以找到他?” 摊主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十里八乡都少见的俊后生: “小伙子,你想找他打架?那屠户下手,可是不知轻重的。瞧你生得白净,还是少去招惹为妙。万一不小心把你打死,简直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打死?! 还有这种好事? 鉴于系统的表述模糊不清,或许存在较大的操作空间。童锦程不知道具体的尺度,行事自然是百无禁忌。不管这次能不能死掉,总得先试了才知道: “老伯,不是约架。你知道牛问住在什么地方吗,能否告诉我地址?” 摊主打量他片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抬手指路: “那边拐角的肉铺便是。” 童锦程察觉出异样,却不在意。如果牛问谋财害命,反倒是在帮忙。 谢过摊主后,他循着指引在三百米开外找到一家两间门面的肉铺。 雪白的剔骨尖刀插于案板,上方用钩挂住七八块新鲜猪肉。一位彪形大汉冬天赤裸着上身,仅穿着白色围腰。看他忙碌的样子,应该是牛问无疑。 他旁边坐着一位身穿绒毛大衣的成熟妇人,约莫三十岁。柳叶眉,鹅蛋脸。模样说不上漂亮,但也不算丑。 其实在听到肉铺两个字时,童锦程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可以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将对方彻底激怒。 见自己来到店前系统都没有禁言或者全身麻痹,他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非常欠打,属于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原型演绎是一回事,自己操作则是另一回事。 牛问见生客站在肉铺前,一幅犹豫不决的样子,便主动开口招揽生意: “客官买肉吗,今早刚宰的。” 童锦程第一次做这种事,脸上表情稳如老狗,可心中却十分忐忑: “来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等对方切完他会再要十斤肥肉,不要任何瘦肉在上面。要是牛问发怒童锦程就正面硬怼,说不定会被当场打死。 要是牛问忍着没爆发,他就继续要十斤肉。要求肥肉瘦肉各五斤,不能多一丝一毫。这要是还没爆发,就要十斤软骨,要求上面不能有一丁点肉。 总之就是要到屠户发飙位置,这样或许当天就能死亡领外挂,岂不美哉? 岂料牛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客官,一共两百一十文。” “啊???” 见生客露出一副愕然之色,牛问抬起左手指向悬挂木板上的价目表: “精肉,二十一文一斤。十斤,两百一十文。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 童锦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他压根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呀。 瞥见客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牛问在油腻的围裙上擦擦手,笑着问道: “客官觉得多,可以少买一点。” 正当童锦程准备硬着头皮挑衅时,妇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眼前一亮: “这位公子,您是外地来的吧?” 明明是很普通的问候语,却像突然打翻了醋钵儿。牛屠户黑着脸,额头青筋微起。他蹙着眉头剜了妇人一眼,瞪得铜铃大小的双眼好似会喷火: “娘子,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牛夫人闻言,咧嘴轻笑。面对体型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丈夫,她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反而露出鄙夷目光,挑衅似的扫过牛屠户的国字脸,柳眉微挑: “是又如何,你想怎样?别说老娘不给面子,这里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牛问虽然没说话,但从握紧的拳头上已经看出在积攒愤怒值。 牛夫人起身离开店面,切换成笑脸盈盈的模样,向童锦程走过来: “别理这腌臜货,讨嫌。我家后院有不少精肉,这就切下赠予公子。” 牛夫人的热情超乎想象,压根不在乎牛问的眼神,上前挽住童锦程右臂。 如此明目张胆地肢体接触,为他打开了一扇礼崩乐坏的大门。 牛兄弟,对不住了。 其实我这个人挺纯爱的,待会儿迫不得已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到时候请务必砍死我,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 『章末小剧场:用于补全设定以及答疑,偶尔整活,不是每章末都有。』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读者:你这本小说的修炼境界是怎么划分的? 作者:这个就不创新了,换叫法大家容易弄错。从凡人往上,依次递增为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每个大境界共分十层,第十层叫巅峰。某个境界的巅峰需满足一定条件,才能突破完成晋升。人界最高就是元婴,更高的需飞升灵界。 另外本书不会像其他求死流那样战力膨胀,主角的境界提升缓慢。 002 人妻别往身上靠 思绪间,牛夫人挽住童锦程的胳膊就往肉铺里带。前方是一扇两人宽的小门,内里是与店面相连的私人住宅。 跃过门槛之际,他瞥了一眼绿意盎然的牛问。对方不知什么时候靠近案板上的剔骨刀,眼神极其可怖。瞧这个架势,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一样。 对对对,就该这样。待会儿记得对准脖子砍,干脆利落一点。 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了。这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比绿毛龟还龟? 童锦程对牛屠户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妇人的引领下穿门过户进入后院。 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对再死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而且死后就能激活外挂,说不定还得报答这对夫妻呢。 望着牛夫人刻意扭动的腰身,童锦程笑而不语,配合她的演出视而不见。 他现在一心求死,完全没有跟对方颠鸾倒feng的想法。当务之急,是想好待会儿怎么让牛问情绪爆发砍死自己。 童锦程有想过牛夫人这么积极带自己进后院,会不会是合伙开黑店的。 若是图财,他目前身无分文。这种有固定店面的地方,最怕走漏消息。为防止事迹败露,只能杀人灭口。 若是图色,牛屠户惹急眼了会痛下杀手。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都会怒一下,那种体型牛夫人想拦也拦不住。 不管图财图色,结局都是死。既然如此,真相就没那么重要了。 接下来只需谨言慎行,不要半场开香槟乱说话。那种因为说错一句话而葬送大好局面的错误,自己绝不能犯。 一想到这种搁小说里能写几百万字的剧情,换做自己两三章就大结局。童锦程难掩内心激动,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随牛夫人来到后院,快速扫视周边的环境。院内用晾衣杆晒着不少腌制的腊肉,西北角还有一口大水缸。北边地面饱含油光,应当是杀猪时所留。 “公子。” 牛夫人轻咬嘴唇递来秋波,说话的语调非常夹,想要注入一丝娇气: “看你相貌堂堂,可有家室?” “没有。” “那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你法眼,兴许奴家能帮忙物色一二。” 明明都挽着自己来后院了,这个时候却假惺惺地说介绍对象。 童锦程知道牛夫人假意矜持,是为了不让她自己显得太贱被看轻。这样的小把戏前世见多了,不用放在心上。 他用余光瞥向小门的方位,在发现牛屠户暗中窥伺后顺着话茬接道: “好姐姐,你这样的就不错。就像是陈年老酒,让人回味无穷。” “哎哟,羞死人了,你这……” 牛夫人撒娇似的拍了他一下,随后抬起右手以袖半掩面。 别看她嘴上抗拒,但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凑到近前,故作矜持地嗔骂道: “公子,奴家可是有家室的人。” 童锦程对这种假清高十分无语,可又不能呛回去破坏气氛。 他知道频繁偏头去看牛屠户的位置会引起警觉,容易增加变数。未免夜长梦多,童锦程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 “好姐姐,我感觉有点困了。可以借个房间,让我休息会儿吗?” 其实他困不困,不重要。双方关系亲不亲密,也不重要。就像说家里有只猫会后空翻,都是借口而已。 甭管听起来有多荒诞,只要对方能顺着台阶下来就是一个好的理由。 因为真相,彼此都心知肚明。成年人的世界,不用把话说得太透。 牛夫人牛夫人心花怒放,高兴地整个身躯都在发抖,显然是悟到了: “那,那公子请随我来。”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小电影开头的凤凰娱乐,再往后就是不能过审的内容。 她紧咬朱唇,领路来到后院东南朝向的厢房。似乎怕发红的脸颊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牛夫人全程都没敢对视。 进屋之后,她将门拴合上。旋即开始飙演技,假模假样地抬手擦汗: “怎么感觉……有点热呢?” 见牛夫人突然开始脱大衣,童锦程连忙将脱到一半的衣服给扶了回去。 他只是借牛屠户之手寻死,又不是真要跟对方妻子发生些什么: “好姐姐,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着。要不到床上说吧,那里暖和。” 牛夫人欸了一声,满心欢喜地朝床榻走去。此刻她的智商高地已经被欲望占据,就算发现异样也不会在意。这么俊俏的公子,几年都不一定碰得上。 童锦程抓住牛夫人背过去的几秒,迅速将门栓轻轻往上抬。这样栓没卡紧凹槽,稍后牛屠户一脚就能将其踹开。 他做完准备工作立刻前往床榻,用身体挡住对方查看门栓的视线。 这里的床榻两边挂有白色轻纱,用于夏天遮挡蚊虫。牛夫人躺进里面的时候,就已经顺手将给轻纱拉了下来。 白色的棉被,盖不住躁动的心。 童锦程刚坐上床沿,牛夫人立刻撕下所有伪装,热情地扑了过来。 这让他心头一惊,连忙用左手格挡架住对方的脖子。童锦程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并不想跟她假戏真做: “好姐姐,别急啊。你先面对着墙壁趴好,最好把屁gu翘起来。别问为什么这么做,接下来只管享受就好。” 牛夫人瞬间秒懂,知道这是某些男人不可言说的特殊癖好。她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可还是尽力保持形象: “公子,你好坏呀~” 童锦程坏不坏暂且不提,但牛夫人已闭眼趴好。这种不知道巴掌什么时候会落下的不确定感,让她充满期待。 他抓住这几秒时间的空当,立刻探头查看屋外的状况。在厢房大门右侧的窗户之后,有一道明显的魁梧身影。 但令童锦程感到奇怪的是,牛屠户一直在外面干站着,并未破门而入。 喂,你在外面看个球啊?赶紧提着刀踹开门,进来砍死我呀。遇到这种事居然在外面偷看,到底是不是男人? 整个事态的发展,有些超出童锦程的预料。难怪系统没有警告,原来是笃定牛屠户是个只会袖手旁观的龟男?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童锦程必须让牛屠户的怒火烧得更旺才行,如此方能重新回到取死的道路上。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盯着牛夫人的背部,几秒后笑着吩咐道: “好姐姐,你知道吗?待会儿你叫得越大声,我就越兴奋。” 童锦程没有压低音量,甚至还略微提高了一些。以牛屠户现在离床榻的距离,不可能出现听不到的情况。 话音方落,他的脑海中立刻出现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发出明确警告: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禁言警告,时限十分钟。】 呵,系统终于肯正面回应了。之前怎么问都不应答,非得寻死才冒出来。 可话都说出来了,禁言有什么用? 童锦程眼神明亮,感觉抓到了系统机制的漏洞。如果说出寻死的话才会被禁言,意味着他怎么也能说上一句。只要把握住机会,想死还不轻而易举? 再死一次,我就无敌啦! “公子想怎样,奴家都奉陪。” 虽然巴掌尚未落下,但是牛夫人的心里已经痒得像是有上千只蚂蚁在爬。 正当童锦程暗自琢磨,牛屠户这厮怎么还不进来时。倏然有道黑影从左侧天窗窜入,嗖得一声从右边破窗而出。 由于那玩意儿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压根儿没看清究竟是人是鬼。 那是什么? 童锦程下意识开口,想让牛夫人看看怎么回事。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才想起自己刚被系统禁言十分钟。 “公子,你快点呀。” 随着牛夫人的娇声催促,屋外的牛屠户终于来到门前。感觉下一秒就会踹开房门,用剔骨刀将童锦程大卸八块。 “砰!” 转瞬间,爆出轰然巨响。 可惜不是牛屠户踹开大门,而是厢房屋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接削飞。 不等童锦程做出反应,一位戴着黑色面纱的女子踩着飞剑出现。 她环顾四周像在找寻什么,右手还拿着个罗盘一样的法器进行比对。 童锦程怔怔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御剑女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修仙者! *** 『章末小剧场』 不愿透露姓名的读者:作者你什么时候更新啊? 作者:通常是每天早上8点或者20点发布,周一冲榜之类会在0点01分发布。 003 大胆淫贼速受死 童锦程前世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其中不乏仙侠的题材。 不过大多都是上学期间看的,有时周末能两天看完一百多万字的内容。 后来毕业打工社会压力大,就没怎么看了。转而改为打游戏这种不花钱的娱乐,来舒缓工作产生的负面情绪。 据童锦程看仙侠小说的经验,修士的移动方式决定了境界高低。 基本是练气地上跑,筑基御剑飘。结丹随便飞,境界越高飞得越快。 当然,也存在伪装实力的情况。比如明明结丹却御剑,想在细节下功夫来迷惑敌人。但目前他可以肯定得是,这位女修士保底也是个筑基期。绝对不是找几个凡人,就可以碰瓷的存在。 殷红叶低头盯着罗盘,见方才坚挺的指针此刻却像贤者一样萎靡不振。 她立刻意识到追踪的雷系灵兽五雷白尾貂跟丢,不由得暗自懊恼。 可恶,又让它给逃了。 殷红叶从储物袋中取出银两,正欲丢下去赔偿刚刚造成的损失。忽而眼皮跳动,发现了震碎她三观的一幕。 只见一位相貌英俊,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坐在床沿。旁边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保持着十分不雅的姿势。屋外还有位壮汉,构成一副特殊的画面。 殷红叶都不用询问缘由,就已猜到这三人是怎么回事。妇人应该与壮汉关系颇深,却背着他与外人欢好。人间的许多言情话本,基本都是这些内容。 在她打量三人的同时,也被童锦程打量。那头宛如烈焰的红色长发十分吸睛,束成单马尾的形状。虽然戴了轻纱覆面的帷帽,但从下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双眼之下各有一个点。不太确定是泪痣,还是化妆刻意点出来的。 再往下是窈窕纤细的身段,令人叹为观止的胸怀。有点像道袍的玄色开叉旗袍,以及骨肉匀停的光滑玉腿。 殷红叶发现童锦程居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瞬间感觉有被冒犯到。 加上追踪的雷系灵兽跟丢,让她现在的情绪像是吃了炮仗,一点就着: “大胆淫贼,往哪儿看呢?” 童锦程没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又不是偷看底裤,便继续仰望着脑袋。 难道欣赏美,也是一种错吗? 殷红叶追求仙途,原本不该掺和到凡尘俗事中。但今天情况特殊,遇到了她路见不平一定要管的事: “你跟她应该不是夫妻吧?” 童锦程倒是想说话,可他现在被系统禁言了,只能认命似的站在原地。 这样的举动在殷红叶眼里,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她这辈子最痛恨跟有夫之妇乱搞的男人,自己的父亲就是…… 罢了,那种破事不提也罢。 见青年默不作声,殷红叶心里更加愤怒,妙目一凛便操控脚下宝剑。 “噌!” 出鞘的轻响,饱含杀机。 牛屠户在外面都看傻眼了,见女修士似乎准备杀人。他壮着胆子推开残破的房门,来到床榻前噗通跪下求饶: “仙子,还请手下留情!千万别伤我家娘子,求求你了!” 如此重情重义的汉子,却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殷红叶的眼神犹如寒霜般刺骨,实在替他感到不值。 既然对方执意保护妻子,怒火自然落到童锦程身上,她踩着剑鞘斥责道: “他们俩是夫妻,那你光天化日在别人的床上做什么?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丧尽天良的大胆淫贼!” 啊,还有这种好事吗? 童锦程万万没想到,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原本女修士的突兀闯入打断了牛问行凶,现在却改由她亲自执行。 真是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 快快快,快来杀我! 童锦程现在说不了话,无法出言挑衅。而且用肢体语言进行嘲讽,或许会触发系统更严厉的处罚。万一惩罚时全程无敌,不就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吗? 因此,他决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女修士,不言也不语。 殷红叶先入为主,越看这个男人大胆的眼神就越觉得不顺眼。她可以放过妇人,但这个胆大包天的淫贼必须死! 眼见长剑裹挟着风声落下,两股战战的牛屠户忽而开口道: “仙子,你不能杀他!” 殷红叶闻言定住紫霄剑,面色古怪地看向牛问。他的妻子跟别人偷情,居然还要保护奸夫?不,或许是忌惮青年的背景,害怕自己走后受到牵连? 啧,这个男人真该死啊! 眼见牛屠户坏自己好事,童锦程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他立刻抬起脚,想通踹翻牛屠户激怒女修士。 岂料童锦程刚做出动作,就被泛着黄色光芒的栅栏困住。这是殷红叶为了抓捕灵兽,特意找长老借来的法器。 不仅可以防止灵兽逃脱,还能在限定的范围内变大变小。别说关一个区区的凡人,关五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用法器困住淫贼后,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面色凝重的牛问,开口询问道: “你跟我说实话,刚才阻止我动手是害怕他家里人报复吗?” “不,仙子你误会了。” 牛屠户低头盯着地板,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知道现在不说会害死这位公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其实,这件事是我自愿的。” 牛屠户这话的语气是如此之轻,可落在殷红叶耳里却不啻一声雷。 “?” 她朱唇微张,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旋即使用问心宗独有的谎言鉴定术,却讶异地发现全都是真话。 这让殷红叶十分费解,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人世间怎么会有人甘愿让妻子与别人偷情,这,这太没道理了! 牛屠户知道这件事不说清楚,他们一家都会遭受牵连,连忙道出真相: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仙子,我与娘子本是青梅竹马。可婚后五六年,愣是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后来访遍炎国名医,才知道是我的身体不争气。母亲和婆家不知情,年年催我纳妾。夫人曾与我约定,会把看上的成年男子带回家借种。我本以为是玩笑话,谁知她今天居然来真的。但这种事情毕竟是家丑,还望仙子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 一片寂静中,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迅速爬上殷红叶的天灵盖。最后坠入心脏里,发出无声的叹息。她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取出一锭银子掷下: “这是毁掉你们屋顶的补偿。” 说罢殷红叶便撤掉法器,收剑归鞘后御剑离开,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喂,你别走啊! 童锦程有口难言,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有种瞬间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感觉。 难怪系统一声不吭,估计是知道自己死不了,才没有发出警告。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目前对于系统的规则,尚在一个摸索的阶段,后续还得花时间进行验证。 童锦程迎合牛夫人是来求死的,又不是真要跟她发生关系。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细节,一切都对上了。 牛屠户那杀人眼神是真的,属于一个男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但他在屋外等着却没有进来,则是在挣扎之下做出的妥协决定。 难怪牛夫人有恃无恐,敢在肉铺说给牛问留面子。牛屠户耕耘了五六年都颗粒无收,她硬气应属情理之中。 你们,你们简直…… 童锦程非常生气,顺着敞开的房门疾步往外走。牛夫人见到手的帅哥就这样飞了,连忙开口试图挽留道: “欸,公子,公子你别走啊!如果能怀上孩子,定有重金酬谢!” 他哪敢留下,闻言立刻改走为跑。 这番操作让牛屠户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到小门处。 眼瞅着帅哥被吓跑了,牛夫人知道春宵一刻已化作泡影,不禁埋怨道: “你去追啊?发什么呆呢?” 牛问此刻像个闷葫芦,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你爱面子,那我去追。” “别这样,娘子。” 他拉住对方的右手,巨大的力量差距让牛夫人怎么甩都无法挣脱。 不觉间,牛问的眼眶通红。只是男人有泪不轻弹,强忍着没有决堤罢了。 两人目光一碰,想法却各不相同。 牛夫人自知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抵抗,用幽怨地眼神死死盯着丈夫: “别这样?哪样?也是,反正外人问我们这么久了为什么没个孩子,婆婆都说是我的错,骂得那叫一个难听。为了给你这个孝子留点颜面,老娘忍了。可这样的破日子,老娘真的是受够了!要不你就休了我吧,大家各……” 牛问心里本就十分愧疚,听到休妻后连忙将夫人抱在怀里,致歉道: “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我这就回去跟娘亲说明,是我身体不行才导致你怀不上孩子。我发誓,以后不让任何人羞辱你。咱俩好好过日子,你也别找其他男人借种了,可以吗?” 微风掠过,枝存叶落。就像家家那本难念的经,不是翻篇就没有了。你可以无视它,也可以两人联手艰难攻克。 *** 童锦程跑出肉铺后片刻不歇,路过牛家村村口的早食摊。摊主见他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不由得笑着问道: “怎么,你没看上牛夫人?” 童锦程一听就懂了,难怪他得知自己找牛屠户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牛家村规模不大,牛问没有生育能力的事情泄露也在情理之中。 童锦程现在仍处于禁言阶段,瞥了一眼摊主便朝村外跑。牛屠户迟迟没有追出来,不知是不是搬救兵去了。他的确不怕死,可不愿意被抓回去借种。 少顷,童锦程回到苏醒的地方。他往牛家村反方向跑了约七八里路,于正午时分来到一座名为清泉镇的地方。 *** 『章末小剧情』 好奇心旺盛的读者:你这看起来不像新人啊,笔名有什么寓意吗? 作者:今年是24年,加上我生日是24号所以加了个后缀。追到这里的读者投个票呗,这对新书非常重要。 004 以身做局胜半子 晌午时分,天空的云雾已经逐渐晕染开来。金色的阳光沿着云层缝隙,一丝一丝地倾泻而下。可落到地面时又薄如蝉翼,并未让人感到多少暖意。 童锦程行走在青石铺设的道路,察觉出有不少人在暗中窥伺自己。也许是身上的衣服源自前世,无论做工材质还是款式都与周遭的百姓们格格不入。 置身人声鼎沸的街道,童锦程舔舐着干涩的嘴唇。他对这个修仙世界不甚了解,连身处什么地区都不知道。 有了牛家村的前车之鉴,童锦程可不敢再问谁最能打。他又不是霓虹国的修理工,哪家妇女漏水就上门疏通。 从苏醒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两三个小时。童锦程滴水未沾,粒米未食。 他倒是有绝食饿死的念头,不过想想也知道系统肯定不允许。如果要靠打工养活自己,那也太让人无语了。 前世就是个苦逼打工人,这一世又当打工人。那……不就白轮回了吗? 童锦程觉得,当务之急是打探周边的地理环境。弄清楚附近有没有棕熊猛虎等野兽,亦或是修仙门派。别人越是避之不及的地方,他就越要去看看。 考虑到自身的天赋,会让颜值低下的男性产生敌意。童锦程环顾四周,最终挑了位卖便宜小首饰的女摊主。他径直来到摊前,礼貌地询问道: “你好,可以跟你打听点事吗?” 摊主大约二十五六,做得都是女客的生意。循声瞧见一位面容英俊的翩翩少年打招呼,心里砰砰直跳: “可……可以呀。” 她抬眉偷瞄了两眼,嘴角的笑意比ak还难压。不仅将长发撩拨到耳后,还微微侧着脸以便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公子想问什么?” 童锦程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但只要不影响他打探消息就没必要在意。 “不知这清泉镇方圆几十里,有袭击路人的野兽吗?” 女摊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应该没有吧。” 童锦程并未气馁,继续追问道: “那附近可有修仙者的门派?” 女摊主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咧嘴挤出没能帮到忙的无奈苦笑: “公子,我们这些凡人没有仙缘又怎会知道仙家所在。您不妨去上京城碰碰运气吧,那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奇人异士。他们掌握到的仙家信息,肯定比我这些小老百姓多得多。” 既然她不清楚,就不用再继续追问下去。好在这个回答给童锦程指明了方向,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没关系的,再问一下。从这里怎么去上京城,大概有几天的路程?” 女摊主闻言抬手一指,介绍道: “从这边离开镇子,顺着官道一直走就可以了,大概有三四百里路。” 童锦程如今身无分文,就这么两条腿走过去食物从哪里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遇到困难再想想办法。 他向女摊主礼貌道谢,转身离开。 在穿过五条街和两座桥后,童锦程见到清泉镇赖以闻名的清泉。 泉水比较清澈,底部有少许墨绿色的水草飘摇。泉眼因冒出的温热水流形成泡沫,给周遭笼罩上一层淡淡水雾。 作为镇上的招牌,清泉附近有不少衙役值守。道路两侧是各式各样的临时摊位,使得宽敞的道路变得拥挤不堪。 童锦程无心逗留,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过。眼瞅着快要来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却发现前方堵得水泄不通。 二十多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像血栓一样堵住本就逼仄的道路。 不等他强行硬挤,其他被堵在这里的人开始破口大骂。拥堵的人群被迫四散开,腾出一条可供两人通行的间隙。 本着看热闹的想法,童锦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没有走远。反正这次去上京城有好几天的路程,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寻了个刁钻的角度,蹲下来将视线投向人群中。只见一位穿着蓝色粗布衣的农家妇女跪坐在地,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旁边有个竹背篓,压住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 卖身救女。 “咳咳……咳……” 那女娃娃面色惨白,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此时正止不住地咳嗽。嘴巴撅得像刚吃了黄连,表情十分难受。 农家妇女眼睛都哭红了,见状连忙拍打女儿的后背。这个世界多半没有止咳糖浆,光靠拍打起不到作用。咳久了容易引起胸痛腹痛,还是得吃药才行。 偶尔有围观群众不忍直视,在木板上轻放几枚铜板。但对于救助小女孩的费用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即便数额很少,农家妇女依旧感谢每位好心人。 至于其他没掏钱的围观者,都是来看热闹的。冷漠的,才是绝大多数。 反正悲剧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的遭遇还可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位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看起来像是读书人。他不仅没掏钱,还尽提些何不食肉糜的建议。比如把闲置的房子租出去收租,或者将马车拿来跑运输。 农家妇女听后十分无语,但忍着没有开口怼回去。她要是有马车有房早就卖了给女儿治病,又何必来这种地方? 童锦程囊中羞涩,这个世界又不支持在线网络支付,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可没过多久,竟又再次折返回来。 这当然不是头脑发热的冲动之举,而是童锦程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从卖身救女这件事上,另辟蹊径想到一条取死之道。既能救小女孩于水火又能让自己死,简直一箭双雕。 童锦程没有凑到跟前,刻意挑了个不近不远的角落蹲守。时值正午,这些看热闹的差不多该去吃饭了。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围观的人群渐渐疏散。直到母女面前再也没有其他围观者,他才快步来到近侧低声问道: “救这孩子大概需要多少钱?” 农家妇女眼眶红肿,今天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居多,真正愿意出钱的少。 听到有人询问,她估计又是一个只知道提问的,但并未放弃这个机会: “郎中说吃几副药只能缓一时,想彻底根治需要二十两银子。” 现在别说十两,童锦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可他嘴角展露出的笑意,却给农家妇女一种不在乎钱的错觉。她立刻放下尊严,希望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公子,俺知道二十两有点贵,但确实没其他办法了。俺可以到你府上打长工,慢慢偿还这笔钱。只要能够救救俺闺女,让俺干什么都可以。” “就你一个人吗,她父亲呢?” 农家妇女眼神黯淡,仿佛是戳到了伤心处,说话的音量为之一沉: “俺家男人参军,七年没回来。应该是死哩,否则不会撇下俺娘俩。” 童锦程点点头,在了解完一些基础信息后,给对方带来希望的曙光: “你自己说的,干什么都可以。想筹齐她的药费,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一百件都没问题!” 听到恩公愿意出钱给女儿治病,农家妇女的眼里逐渐有了神采。像是害怕对方会反悔一样,她连忙下跪感谢: “民女秦氏,谢过恩公。” 童锦程眼疾手快,迅速搀扶住。趁周围没有外人,他直接给对方交了底: “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拿不出二十两银子。但可以想办法尽量筹到这么多钱,不过需要你做出一点牺牲。” 秦氏闻言一愕,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失望神色。可她现在被逼上绝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寄希望于他的提议能够帮上忙: “公子,要俺做什么?” “很简单,待会儿附近的人会逐渐多起来。你需要哭得伤心点,尽量吸引更多的人围观。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就会出面让大家做个见证。说只要你能从这里磕一个头走一步,一直磕到清泉镇北门,我就一次性支付二十两银子。 先申明,我没钱。但你从这里一路磕到北门,能吸引许多路人围观。到时候我说没钱,就能让你博得大家的同情心。他们看你可怜,会集体凑钱。” 秦氏略一琢磨,感觉这个计划确实可行。她们母女俩在这里好几天了,眼睛哭红都没筹到两百文。大多数人都是看客,愿意捐赠的善人少之又少。 只是……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童锦程的脸,问出了这个计划的关键所在: “恩公如果这样做,岂不是会被众人殴打?” “对啊,这天底下哪有不冒风险就能获得的高额收益?到时候无论我伤得多重,你都别管。那怕是死了也不要帮我说话,否则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 他前世就是因救人被卡车碾死,这世如果遇到相似的情况还是会这样做。 至于求死,只是顺带的事。救人又不是做交易,不应权衡利弊。 于童锦程而言,救人从来只考虑两个因素。能不能救下来,以及被救者想不想活下去。如果尽全力都救不了,那就不救。如果对方不想活,一样不救。 他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去劝,而是尊重对方的选择。通常会连问三遍,是不是想清楚了。如果是,便不再阻拦。 正常人谁会去寻死,多半是受到了非人的精神折磨。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要自以为是,帮别人做决定。 这种以命换命的办法,让秦氏觉得无比震惊。她打量着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以这位公子英俊的外貌形象,无论做什么行业都能大展拳脚。可今天居然肯为了一个陌生人自毁前程,用名声甚至生命替自己女儿谋得一条生路。 秦氏已经无法用敬仰和崇拜,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声音有些哽咽: “恩公,要不还是算了吧。您要是被打死,俺实在愧疚得紧。” 见她萌生退意,童锦程不得不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来避免意外发生: “有些事,我太不愿意讲。但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向你隐瞒。其实我身患重症,已是将死之人。如果不幸被打死反倒是助我解脱,死有所值。 我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名声和财富对我而言无非过眼云烟。你不用感到抱歉,更不用心怀愧疚。如果你发誓后续不施救,我就帮忙凑集治病的钱。” 童锦程在帮小女孩的同时,也是在帮自己。他救人是发自本心,求死可以算作顺带的。如果能被清泉镇的百姓当场打死,后续就不用去上京城折腾了。 “这……” 秦氏内心十分挣扎,因常干农活而皮肤皲裂的手紧攥成拳头。她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也不能陷恩人于不义啊。 “咳咳……咳……” 可女儿的病情,拖不了多久。如果卖身卖不出去,又该怎么办? 望着女儿那副强忍痛苦的表情,秦氏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一咬牙,俯身向以身做局的少年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恩公叫什么名字,待俺闺女痊愈后必为您立下牌位,日日焚香祷告。” 为了确保稍后不出现意外,童锦程再次强调这个计划的关键: “名字就免了吧,我不信那些。最后重申一遍,待会儿甭管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许插手干预。若是让大家知道你我做局,你和女儿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好,我答应你。” 得到保证,童锦程转身便走。他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露馅。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秦氏伏低身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还拉起旁边的女儿,向不愿透露姓名的少年叩首。 恩公大义,请受民妇秦氏一拜! *** 殷红叶追五雷白尾貂追丢了,只好来到附近的城镇搜寻。只要它出现在检测范围内,罗盘法器就能给予提示。 谁知她刚走到十字路口,竟远远瞧见那个大胆淫贼。还跟一位穿着朴素的农家妇女窃窃私语,感觉像在做坏事。 殷红叶虽然不问世事,但对那个男人实在感到厌恶至极。她躲藏于人群之中,想看看他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筑基期修士的五官感应,各方面均高于普通人。殷红叶只需寻一高处,不用凑到人堆里也能看清和听清。如果两人联合做局骗钱,她定要当场戳穿。 让世间少一祸害,我责无旁贷! *** 『章末小剧场』 喜欢考究的读者:这个世界的金钱和灵石的兑换比例是多少? 作者:众所周知,仙侠世界有金银这种人间货币以及灵石这种修仙者货币。就像氪金游戏里的金币和点券一样,彼此之间不互通。当然私底下存在买卖,基本一两黄金等于一单位灵石。 按炎国物价,一个铜板约有一元的购买力,一千个铜板等于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不过百姓的收入普遍偏低,而且没医保。一个月挣几百个铜板,凑齐二十两需要很多年。至于灵石,等以后进宗门后会讲解。 005 棋差一招险丧命 不多时,吃饱喝足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秦氏母女的附近,再次聚集了十多名只看热闹不掏钱的围观群众。 为了避嫌,童锦程在远处旁观。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才主动上前。 “麻烦让一让。” 外围的人见他仪表堂堂,加上衣服不似凡品。还以为是来清泉镇旅游的富家公子,遂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童锦程知道大家都在打量自己,对此不以为意。他似模似样地浏览完木板上歪歪扭扭的文字,爽快应承道: “不管多少钱,我出了。不需要你卖身,但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氏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辩。可女儿的剧烈咳嗽声还是将她拉回现实,挤出一抹苦笑: “什么条件?” 童锦程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先扭头环顾周遭。经由短暂的沉默,待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才说道: “你从这里开始磕头,每磕一个就往前走三大步。一直磕到清泉镇的北门牌坊,就算达成条件。到时候这孩子治病要多少钱,我全包了。你若不信,现场有这么多人都可以做个见证。” 围观群众们的家境算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多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无异于要了他们的老命。现在看到有‘善人’出现,忍不住窃窃私语道: “这位公子还真是慷慨啊,二十两银子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给就给。” “害,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你看他容貌英俊,还家境殷实。我们向老天爷讨饭吃,他是被追着塞饭吃。” “别提了,这就是命啊。你有没有觉得他提这样要求,有一点点过分?” “过分吗?没有吧。那妇人自己摆个卖身救女的牌子,又没谁强迫她。而且这位公子不要她为奴,只是磕个头就能白拿二十两银子。你自己想想,得做几年工才能拿这么多钱?换做是我走投无路,也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嗯,有道理。你说我现在跟着那妇人一起磕,能得到二十两吗?” 现场有好几位围观群众,闻言都拍着胸脯承诺会帮忙监督。秦氏在大家的起哄中答应下来,声音有些哽咽: “好,公子,我答应你……” 她哽咽,不是因为要求有多难。从这里到北门牌坊不算远,况且还是三步一磕而非一步一磕。最多把额头磕破皮,随便涂抹点草药一周就好。之所以哽咽,是被恩人以身做局的气节折服。 幸好她双眼本就有些浮肿,没有让围观的群众发现端倪。 秦氏将木牌放进背篓里,牵着女儿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童锦程一眼。 旋即躬身,伏地,叩首。 她满怀感激,动作十分标准。这种事要是偷懒,会让恩公寒心的。 围观群众又不是瞎子,农家妇女到底是认真磕头还是划水偷懒一目了然。 见她三步一磕,缓慢地朝清泉镇北门移动。他们呼朋引伴,簇拥着前行。 殷红叶远远看着,蹙起秀眉。 这位农家妇女情绪表露自然,看起来不像演的,让她心里泛起了嘀咕。 如果农家妇女卖身救女是假的,又怎会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倘若农家妇女卖身救女是真的,那她刚才跟那个淫贼在密谋什么? 殷红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能跟随聚集起来的人群往牌坊的位置走。 今天不搞清楚这个,念头不通达。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 聚集的人多了,自然会吸引更多人参与进来。就像聊天群里转发的优质涩图,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传播度。 虽然一小部分围观者觉得,富家公子提出的要求有些侮辱人。但人家既然承诺出钱,他们也没资格置喙。最多在心里指点江山,不会放到明面上讲。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分钟,围绕在秦氏附近的围观者竟达百余人之多。 眼瞅着离目的地不到五百米,他们都在给农家妇女加油打气。 秦氏此时,一边磕头一边流泪。这与额头上的伤口,没多大关系。 主要是她抵达北门牌坊之际,就是恩公名誉扫地被众人暴打之时。因此每磕一个头,心情都无比沉重。 可围观群众不知道这些,见她动作放缓还以为没力气了,继续鼓励道: “加油,很快就要到了!” “都坚持到这里了,别放弃呀!” 见系统到现在都没发出警告,童锦程非常满意。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半场开香槟。等死后重生真的一统万界,再来庆祝也不迟。 童锦程看着秦氏速度放缓,也以为她有些坚持不住,露出鼓励的微笑。 坚持住,还有一段路就到了。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秦氏终于跨过清泉镇北门的牌坊。 有十来个路人立马凑过来将童锦程团团围住,期望他兑现承诺: “噢噢噢噢!到了!” “给钱!快给钱!” 他们要钱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构成的音浪宛如潮水般跌宕起伏。 尤其是那些好事者,不仅离得近声音还大,搞得像是欠了他们钱一样。 童锦程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等待许久都不见系统提醒,自觉胜券在握。 既然它没有降下惩罚,也没严肃的警告。说明‘以命换命’这种善举,没有被系统划分到寻死的范畴中。 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人不乐意了: “不是说好她磕到这里你就包揽治病的费用吗,你倒是拿钱出来呀?” “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怎么,想抵赖吗?” 童锦程闻言,仍是闭口不答。 等围观群众们因等待逐渐滋生出了不满的情绪,他这才爆出惊人之语: “什么钱呀,我跟她开玩笑的。也就你们这些傻子相信,蠢不蠢?” 话音方落,系统的警告虽迟但到: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禁言警告,时限二十分钟。】 童锦程估计这次拉嘲讽的程度比在牛家村严重,因此给予了双倍惩罚。 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反正内容都进了围观者的耳朵里,现在禁言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补救吗? 一句戏言,激起千层浪。有位中年男子上前捉住他的衣襟,怒目而视道: “*你*的,敢耍我们?!” 童锦程没做任何抵抗,像看白痴一样平静注视着对方。以当前的情景,他这样做会被解读成无情的嘲弄。 “我看你**的是不想活了!” 别看中年男子表现的出离愤怒,但理智依旧稳守智商的高地。抓住他的衣襟是防止其逃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过激的举动。充其量不过是为妇女俩鸣不平,心中并没有杀人那股狠劲儿。 见众人光打雷不下雨,像个逛后宫的太监一样。童锦程有口难言,只能尝试用其他方式吸引仇恨。 到这个份上他今天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但不能让秦氏白磕那么多头。 he,tui! 纵然童锦程遭到禁言发不出声,但蓄积并吐出唾液的功能还在。 中年男子见到吐痰的预备动作,下意识地将他一脚踹开,以便拉开距离。 霎时间,童锦程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全身麻痹警告,时限二十分钟。】 刹那间,一股特殊的电流从童锦程体内穿过。他的大脑仍在运转,但对于肢体的控制权却突然消失了。 这种状态很奇妙,就像是全麻手术后麻药药力没有消退的那个阶段。 童锦程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能听到身体撞击地面产生的声响。 但他无法操纵身体的任何部位,就连痛觉也遭到剥夺。现存的意识宛如狗皮膏药,牢牢粘连在这具躯体上。 见少年被踹一脚后倒地不起,中年男子的脸色愈发阴沉,厉声指责道: “干什么?躺在地上装死吗?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不敢打你!**!” 旁边的围观者连忙阻拦,点明利弊好让中年男子冷茎下来: “兄弟,犯不着这样。说不定他家中势力不好惹,还是少掺和为妙。” 这让他愈发不满,当即驳斥道: “呵,不好惹?你见哪家富少爷身边不跟几个随从?他有吗?要不是怕在官府留案底,以后不好找活做。我绝对除恶扬善,送这臭小子去投胎转世!” 别怂啊,让我表演个原地转世。 眼瞅着对方的杀人欲望只在嘴巴上蹭蹭却不进去,让童锦程倍感失望。 目前他有口难言,有身难动。只能总结失败经验,争取下次布置死局。 见少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还想帮忙找补的旁观者露出鄙夷之色: “如果他没有钱给,明知道要挨打还撒这个谎,也不知道图什么。” “是啊,这不找打吗?俗话说得好,恶人还需恶人磨。像他这种挨千刀的骗子,就该送到恶人谷去。听说那里恶人极多,就算杀人官府都不会管。” 嗯? 还有这种好地方! 本来已经彻底躺平摆烂的童锦程,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端得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苦心设局救治小女孩,可惜最后没有死成。谁知因祸得福,了解到恶人谷这么一个地方。听地名就知道,那里住得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会像百姓这样磨叽半天,行事百无禁忌。 若是把恶人谷的家伙惹急了,想死还不简单?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 童锦程虽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他的心已经飘到恶人谷去了。要是那里离清泉镇不远,说不定下午就能到。 只要再死一次,就能无敌了! 此时有人从侧面偷偷踹一脚,结果踢到童锦程后突然疾退。面色痛苦地捂住大腿,似乎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 我就说嘛,这系统没按好心。 全身麻痹倒地看似任人拿捏,实则硬得跟个乌龟一样根本死不了。 殷红叶全程冷眼旁观,心中的疑惑攀升到顶点。她跟大多数路人的看法一致,不明白淫贼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骗钱,那他也该带头给一些钱,引导其他人慷慨解囊。可他现在这样做白白挨打,这不有病吗? 联想到在牛家村见识的一幕,殷红叶甚至怀疑淫贼是不是有被虐的癖好。 她之所以这样揣测,跟幼年经历息息相关。相貌出众的风流老爹在多年前抛弃殷红叶母女,远走他乡逍遥快活。 这导致她敌视所有英俊的男人,觉得他们都是花心大萝卜。而其他不够帅的男人,只是没有花心的资本而已。说到底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男人例外。 就连问心宗里的男性修仙者,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经常早安晚安的师弟,还是刻意献殷情的师兄。满脑子都是龌龊想法,令她感到无比恶心。 亲眼目睹淫贼被踹,并未让殷红叶感到心情舒畅,反而是愈发疑惑。 这淫贼,到底图什么? 看到恩公捱了一脚便倒地不起,满脸污秽的秦氏明白绝症是真的。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起身阻止道: “住手,你们别打了!住手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现在明明是万里晴空,此话一出却让围观者仿佛置身于连绵暴雨中。 “恩公万般叮嘱,让俺不要插手就能得到医治女儿的药费。可俺实在不忍看他死掉,他也不该死在这里……” 听到秦氏当众曝光计划细节,倒地不起的童锦程自知寻死无望。 她们母女俩原本老老实实待着,等大家凑齐医药费不就好啦?现在非要坦白,那之前那么多头不就白磕了吗? 棋差一招啊,真是可惜。 童锦程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卖身救女的秦氏了。可惜最终却搞成这个样子,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氏哭哭啼啼地,向众人诉说着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真相如同投入湖水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尤其在得知童锦程重病缠身后,才明白他为什么被踹了一脚便倒地不起。 残酷的真相压在每个人的心里,使得原本热闹的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先前踹童锦程的中年男子此刻盯着自己的右腿,感到无比的自责与愧疚。 该死啊,老子真**该死啊! 殷红叶更是满脸错愕,实在无法把这个与别人妻子行苟且之事的淫贼和以身做局一命换一命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便凑近了些对秦氏施展测谎的法术。在发现对方所言句句属实后,不由得感到更加震惊。 望着被人搀扶起来仍然无法动弹的童锦程,殷红叶冷清的面容发现变化。 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 此刻她尚未注意到,罗盘法器的指针在童锦程麻痹的瞬间就指向了他。 *** 『章末小剧情』 tips:如果你是用app看书,调节成18号字体观看本书的阅读体验最佳。 006 草木无言自凋零 “刚才是我糊涂,下手不知轻重。若有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中年男子愧疚至极,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要不是秦氏主动坦白,他或许会在冲动下将对方活活打死。 这种事情,不知道真相还好。可一旦知道了,心里会内疚一辈子。 见少年被扶起来后,连最基础的站立都无法维系。中年男子一颤,仿佛被看不见的无形大手狠狠紧攥心脏。 先前跟着叫嚣的围观群众,此刻都跟哑了似的鸦雀无声。他们看向童锦程的目光里,充满了钦佩和惋惜之情。 不多时,有人从钱袋中取出两枚铜钱放在秦氏跟前,同时向大家呼吁道: “常言道,救人就是救己。小生能力有限,愿捐出饭钱助她们渡过难关。少吃一顿,死不了。但如果大家都少吃一顿,说不定就能凑齐治病的费用。” 多数群众被说服,纷纷慷慨解囊。零零散散的铜板陆续丢在秦氏跟前,金额比她磕了一上午得到的还要多。 得知真相的殷红叶心情沉重,望向童锦程躺下的方位,收回视线问道: “你女儿治病需要多少钱?” 不等秦氏作出回应,旁边想要搭讪她的男人舔了舔嘴唇,油腻地笑道: “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听说她卖身要价二十两银子。只可惜我最近帮父母盖了间新房,要不然就能捐一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倘若单听这番话,或许会以为他是个大孝子。但其实是拿父母当幌子,不愿出钱罢了。殷红叶掌握问心宗的测谎术法,可以对境界比自己低的人生效。 她见过太多张口就来的骗子,没有去搭理对方。玉手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三锭银子,蹲下来放在农家妇女的跟前。 今早她削掉牛屠户家的屋顶,直接丢了十两银子赔偿。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房价不比童锦程前一世,重修两座厢房都用不了那么多,足见出手有多阔绰。 修仙界一单位灵力的灵石,放在人间能换十两银子甚至更多。而一名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每次提升一个小境界就要耗费数以万计的灵石。捐给凡人三灵石,对殷红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盯着白花花的银两,秦氏的瞳孔迅速扩张。她的脸比手脏,但她眼里有光。因为她知道,女儿这下有救了: “恩人,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俺闺女只需要二十两治病,多的俺不能厚着脸皮收。不知道您是哪家府上的?等买好药俺收拾收拾就上门拜访。以后给您当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殷红叶面纱下的眼眸,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劲儿,明确表示拒绝: “不用退。” 她的视线穿过秦氏,落到树荫下的童锦程身上,停顿两秒后方才说道: “剩下的钱,就给他治病吧。” “敢问恩人名讳,俺……” 没等秦氏说完,殷红叶注意到手里的罗盘法器指针出现偏转。她意识到五雷白尾貂就在附近,转身便走。 “恩人,恩人你去哪儿?!” 见红发的妙龄女子离开,秦氏追赶不及,只能朝对方的背影叩首答谢。 现在医药费已经凑齐,她立刻停止接受好心人的捐赠,大声呼喊道: “治疗俺闺女的钱凑齐啦,谢谢大家的好意,不要再捐了。之前捐过钱的,也都拿回去。俺得赶紧带恩公去医馆看看,就不给各位逐一磕头了。” 围观群众捐钱是为了救人,又不是贪图磕头。纷纷表示理解,让她先走。 秦氏还是俯下身子向众人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去查看恩公的状况。 童锦程远远听到她凑齐医治女儿的费用,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虽然他这次没有死成,但好歹救下一个小女孩,也不算毫无所获。 “那个……让我来吧。” 麻痹前踹了他一脚的中年男子,很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过失。他将童锦程背起来,却没有触发保护机制。 看样子只有在麻痹时受到伤害,才会对攻击者形成反击。至于伤害类型是反伤还是其他,以后可以慢慢摸索。 刚到医馆门口,秦氏就火急火燎地跨过门槛,向里面高声呼喊道: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吧!” 郎中见满脸污秽的农家妇人闯入吓了一跳,放下秤砣指向木质长桌: “先放到那边去。” 待病人平放在桌上,他挽起袖子准备搭脉诊断。童锦程的禁言和全身麻痹时间恰好解除,捂住胸口缓慢坐起来: “咳咳……咳咳,不用检查。先给她孩子看看吧,不用管我。” 大夫闻言偏头征询秦氏的意见,见她点头应允,便叫童子暂时看住门面,他则带着母女俩去后堂抓药。 中年男子偷瞄了童锦程数眼,觉得他没有在北门表现的那么难受。不禁暗自思量,怀疑对方是不是没病装病。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一凛。 碍于中年男子的面相本就凶狠,童锦程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趁着医馆里没有其他病人,他压低声音询问道: “这位朋友,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恶人谷,在什么地方吗?” 中年男子饧着眼,觉得有些看不透对方。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到他用问题回答问题,童锦程这才注意到警惕的目光。之前为了防止秦氏破坏计划,自己谎称身患绝症。如今不妨将计就计,直接坐实这个结论。反正病死和被杀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应该知道我没几天活路了,在死之前想做点有价值的事情。住在恶人谷里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吧?我一命换一命不亏,能一换二稳赚不赔。” 中年男子神情复杂,内心感到无比羞愧。这可是甘愿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君子啊,老去怀疑他还是人吗? “……” 见中年男子沉默不语,童锦程以为他心存顾虑,遂开口解释道: “如果你担心带路有风险,告诉我怎么去恶人谷就行。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高山。我宁愿多铲除几个坏人为附近的百姓做份贡献。也不愿冷冷清清地死在荒郊野岭,你明白吗?” 考虑到这个世界多半没有泰山,为方便对方理解童锦程改成高山。虽说意境差了许多,不过整体的意思很明确。 轻于鸿毛重于高山这样的金句,令中年男子眼神发亮。等他逐渐从品味中缓过神来,这才拱手予以回应: “我没去过恶人谷,但认识一个在营里当差的朋友。他娶了我堂妹,应该能打听到大致的位置。要是你去意已决,稍后我陪你走上一遭。” 童锦程点点头,对此很是满意。 秦氏的女儿有钱治病,接下来慢慢调理就好,后续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当务之急,还是去恶人谷。到时候记得别让中年男子跟着,以免坏事。 “恩公,恩公!你好点了吗?” 秦氏随郎中进入后堂,没过多久便折返回来。如今女儿已无大碍,她更在意恩公那副灯枯油尽的身体。 先前在清泉镇北门牌坊,可把秦氏吓坏了。恩公连站都站不稳了,估计真像他说得那样没几天活路: “俺寻思,让大夫给您看看?” 童锦程摇摇头,委婉拒绝。见她面露忧色,遂报以和善的笑容: “不用,要是能治早治了。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情,我就跟他先走啦。” “恩公,且慢!” 秦氏叫住他,取出一锭银子。在衣服上擦拭干净,这才双手奉上:” “这是一位红头发的女恩人给的,说剩下的钱都给你看病,快拿着吧。” 童锦程一听,就知道是牛家村的那位女修士。他原本不想拿这锭银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拿走。 毕竟钱能救人,也能害人。 住在恶人谷的,都是无恶不作的法外狂徒。自己若是开口嘲讽,禁言后再犯会全身麻痹倒地。那样做会有系统提供保护,大好的局面反而死不掉。 可要是拿这笔钱置办一套看起来不错的行头,情况就大不相同。 进入恶人谷后,专找那种颜值低下容易仇视自己的男性恶人。反正童锦程也不说话,就在人家面前来回晃悠。 这种行为就像是晚上回家看到一家卷帘门虚掩的按摩店,里面坐着几个穿着黑丝高跟鞋的神秘女子。无需言语就自带一股勾人魔力,不信恶人能无视。 但一锭银子,会不会太多了? 童锦程之前在清泉镇北门牌坊,看群众们捐得都是几枚铜钱。估计一锭银子的购买力,应该挺高才对。 “等等,先别急着给我。” 他比了个达咩的手势,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秦氏无法拒绝的理由: “目前抓药的钱,已经有着落了。可你想过没有,孩子治好以后的生活费从哪里来?她现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跟着你四处奔波,饥一顿饱一顿吧?万一又患病了怎么办? 我呢,根本用不到这么多钱。最多怀有一点私心,想置办全身的行头好走得体面些。这样吧,你拿一半走。就当是给孩子的,多给她买点鸡吃。” 秦氏张了张嘴却没发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想到恩公就快要死了她心如刀绞,紧咬嘴唇忍住不哭出来。 童锦程对死亡没有心理负担,见她眼含泪水笑着宽慰道: “去吧,把这一锭银子弄散。以后可要保重身体,好好的活下去。” 秦氏此刻很想说些什么,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能力有限。就算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既定的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她什么都做不到。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嗯字。秦氏回去找郎中,兑换成散碎银子。但她只拿了二两,说什么也不肯拿五两。 童锦程久劝无果,只好放弃。兴许是秦氏觉得亏欠他太多,不愿意多拿。 事毕,他随中年男子离开医馆。走街串巷,来到清泉镇的集市。 途中有人认出了童锦程,不过并未凑过来。他们向不知情的吃瓜群众介绍以身做局的壮举,言语间满是唏嘘。 几经挑选,童锦程置办了一身崭新行头。出店时头戴一顶皂纱巾,身穿褐边白色棉袄。腰系浅色皮带,下着丝鞋净袜。加上他本就生得玉树临风白面细髯,端得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打扮。 童锦程将以前的衣服叠整齐,让店家打包方便带走。手机和两把钥匙,则放在棉袄左右两侧的长方形褡裢里面。 他这身行头,花了五两银子。更贵的当然有,只是钱不够。用来吊住在恶人谷里的那些人,应该绰绰有余。 中年男子知道童锦程想在死前走的体面些,怀着复杂的心情全程陪同。末了,还买上一壶雕花老酒。另租了一匹黄鬃马,带着他前往镇外的军营。 像这种地方擅闯可是死罪,童锦程自然动了进去找死的念头。碍于中年男子在这里,自己死掉的概率估计不大。 他在营外等待半小时,见中年男子两手空空出来,顿时明白事情办成了: “怎么样?” 中年男子没作答,朝营门口持枪站岗的兵卒赔着笑,等走远了方才应道: “位置打听清楚了,离这里约有三四十里,不过那地方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我堂妹夫说,他们早就可以出兵攻打恶人谷,却被安将军屡屡阻止。不仅不发兵,还不让下属们前往。后续更是立下军令,说谁要是赶私下去就掉脑袋。就这样放养大半年,愣是让恶人谷的势力逐渐壮大……” 童锦程听到这里,立刻嗅到一股名为阴谋的气味儿,神情严肃: “我估计,是留下恶人谷比铲除恶人谷的收益高所以将军才不发兵。他们背地里,或许存在某种经济的往来。” 中年男子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你现在知道了恶人谷的情况,还要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们不敢招惹的人,我惹。你们不敢打击的势力,我来。这,就是我去恶人谷的意义。” 闻听此言,中年男子感觉心中热血沸腾。他知道这位义士命不久矣,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后主动伸出手: “走,我争取天黑前把你送到。” 就这样两人共乘一马,在阳光的追赶下奔赴恶人谷。冬天的山野很静,草木无言自凋零,天寒人冷清。 *** 『章末小剧场』 富有的待冠名读者:怎么感觉一两银子很值钱啊,不就一千块吗? 作者:是这样没错,不过百姓的收入很低。第一章提到了二十一个铜板买一斤肉,但很多家庭一年都吃不上一回。财富通常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往往一顿饭抵普通人一年伙食费都不稀奇。 007 恶人谷里遇身残 目之所及,是一抹黛色的山。 空中飘散着指甲盖大小的雪,像是老天爷用白色像素块改造世界。 雪积压在野蛮生长的松柏枝头,直到突破承受的临界点。大块大块的雪落到斑白的杂草上,逐渐融化成水。 金灿灿的夕阳没什么暖意,给刻有恶人谷三个字的木板镀上一层橙膜。 见到这种地方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挂出路牌,童锦程差点笑出了声。好在他是专业的,除非忍不住否则绝不笑场。 一个法外狂徒的聚集地,仗着有将军撑腰竟如此硬气。这么明目张胆的挂出路牌,好像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似的。 “这也太嚣张了吧!” 中年男子忿忿不平的发言,并没有影响情绪稳定的童锦程: “正常,官匪勾结无非是让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挂出路牌是想劝退路人,避免里面隐藏的东西曝光。” 说到这里,他翻身下马。拿着装有衣服的包裹,向中年男人感谢道: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啊。” “害,公子胸怀大义,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载你一程是我的荣幸,又何来抱歉一说?另外,我这里有把防身用的武器,希望你不要嫌弃。” 早在童锦程添置行头时,中年男人就发现他注意到了自己腰间的匕首。 既然对方扬言要以命换命,没有武器怎么跟恶人近身缠斗? 加上他后来没进过兵器铺,应该是看上了这把匕首。成年人嘛,有些事不需要直白的说出来,懂得自然懂。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没那么舍不得。 “啊,谢谢。” 童锦程闻言反应迅速,伸手接过。 他是为了寻死才来恶人谷,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买武器。既然短时间内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干脆收下好了。说不定待会儿在恶人谷里,能够派上用场: “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别被牵扯进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中年男人蹙着眉头神情肃穆,像在目送一位同乡奔赴战场: “嗯,好……” 原本他还想多说一句保重,可这两个字愣是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发出声。 童锦程转身走进山谷,全程都没有回头。两人认识还不到半天,没必要搞得那么煽情。只希望这里的法外狂徒能给力一点,最好今天之内把自己搞死。 谷道初极狭,才通人。童锦程前行数百步,如入桃源,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两侧盖有若干木屋。整体比清泉镇和牛家村的建筑简陋,不过更具烟火气。这个时候太阳即将落山,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 发现陌生人到来,恶人谷内的原住民们纷纷探头张望。见这里几乎都是老人和妇女,童锦程神色一愕。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违和感,在心中疯狂滋长。 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里全是老人和妇女,连一个中年男性都看不到?难不成他们都是炮灰,幕后的法外狂徒其实在最里面? 童锦程往里走,很快发现异样。 虽然目之所及都是老人和妇女,但他们每个人都携带了武器。要么是匕首要么是短刀,甚至明目张胆背着长弓。 原来如此,我懂了! 童锦程恍然大悟,感慨自己的思维太过僵化。在大多数小说当中,坏人的形象都特别脸谱化。要么是面相凶狠的壮汉,要么是阴险狡诈的男性。虽然鲜有老人和妇女,但谁说不能当恶人? 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动身前往这条谷道的最深处。这些人究竟是障眼法还是全员恶人,很快就能见分晓。 鉴于每个人都有武器,童锦程当然可以骑脸嘲讽,惹怒他们杀掉自己。可要是触发全身麻痹惩罚,想死就难咯。 见童锦程继续往里走,原住民只是静静地看着,丝毫没有干涉的意思。 走了约四百多米,两点钟方向倏然传来一位老爷爷的呼喊声: “小伙子,可以帮老夫个忙吗?” 童锦程在恶人谷里谁也不认识,还以为在叫别人,只顾闷头往里走。 “前面那位少年郎,别走啊。” 童锦程闻言停下脚步,指向自己: “你在叫我吗?” “对啊,就是你。这屋顶有点漏风想修理一下,可是腿脚不太方便。你能帮帮忙吗,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要求,都会觉得其中有诈。这里是恶人谷又不是民风淳朴的清泉镇,乱答应会丢小命的。 但童锦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怕有陷阱,就怕杀不死自己。如果老爷爷敢耍花招,反倒遂了他的意: “好啊。” 童锦程咧嘴笑笑,爽快答应下来。他走到虚掩的木门面前,正准备步入对方的庭院。眼光余光却发现院内闲置的空地上,沾有许多不该有的鲜血。西北的角落里,更有一只沾满血的靴子。 不对劲,但很对味。希望恶人谷里的恶人,不要让我失望啊。 老爷爷饧着眼,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稍纵即逝的错愕表情。他露出慈祥的笑容,眼角皱纹宛如地质勘探的岩层: “小伙子,别怕。老夫中午刚杀了只羊,那些血还没来得及处理。” 童锦程跟着笑,没有提出异议。继续纠结这些事情,毫无意义。真杀了人又如何,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哦,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见对方没被吓走还肯帮忙,老爷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的脸有种刀削斧凿的粗糙感,看起来有点渗人。 童锦程对此不惧反喜,入谷后一直悬着的心堪堪放了下来。 我就说嘛,这里可是恶人谷呀。住在这里的人,能是善茬吗? 很好,看样子这趟没有白来。 老爷爷举起辅助走路用的拐杖,指向木屋的另一侧说道: “小伙子,那边有梯子和木板。” 童锦程点点头,立刻过去拿。他甚至已经猜到,对方出手的大致时机。 修仙者能飞天,不计算在内。普通人处于半空中,可没办法躲闪。老爷爷完全可以趁自己顺着梯子爬下来的时候搞突然袭击,得手的成功率相当高。 见系统没有给予警告提醒,童锦程架好梯子拿着木板就上去了。屋顶的破洞不算大,差不多有两个键盘大小。 他按照老爷爷的吩咐,盖上几块木板再用石头压实。虽说修补得很简陋但毕竟是别人的房子,怎么要求怎么来: “小伙子,辛苦啦。上面风大,你快下来吧,老夫给你扶住梯子。” 童锦程才不相信这样的说辞,风到底大不大自己没数吗?面对如此蹩脚的理由,他还是尽力去配合: “好,你可要扶稳了。” 童锦程后退到屋顶的边缘,偏头朝下方瞭望。如今日落西山,但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阑珊灯火。一些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中窥伺自己这位外来者。 他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顺着梯子往下爬。为此还刻意放缓速度,好让老爷爷失手后能够及时补救。 可直到童锦程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到地面,都没有发生预想中的那一幕。 欸,怎么没偷袭呢? 不等他多想,老爷爷拄拐走近。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主动邀请道: “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晚上有住宿的地方吗?不如留下来吃个饭,晚上在老夫家凑合一宿。只是你来的突然,没有提前准备。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对方说得诚恳,童锦程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估计是看自己身强力壮偷袭有风险,所以准备下毒是吧?的确这样,才更符合一个瘸腿老人的作风。 好好好,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童锦程意稍舒,颔首以应: “不怕您笑话,我确实没找到借宿的地方。那今天晚上,多有叨扰。” 老爷爷笑了笑,拄着拐往外走。他没回自己家里,而是去了隔壁。 对此,童锦程毫不意外。 他猜测老爷爷或许觉得一个人处理不了自己,所以去旁边搬救兵。 人多力量大嘛,完全可以理解。 思绪间,童锦程跟随老爷爷来到隔壁的院落。地面几乎看不到积雪,全都被扫到两侧,说明屋主人勤于打扫。 童锦程尚未跨过门楣,一股冬葵的气味儿便扑鼻而来。屋内正噼里啪啦烧着柴火,白色的烟雾直往房梁上窜。 老爷爷每次用拐杖拄地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给人通风报信一样: “小翠啊,快掌灯,来客人了。” 土灶旁有位系着围腰的女子,闻言放下手里的锅铲,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瘸爷,谁来了呀?” “你只管掌灯便是,废什么话。” 别听老爷爷口气严厉,实际上一点儿也没生气,进屋后就招呼道: “小伙子,你先坐。等其他几个老家伙过来,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 你瞧,果然有帮手。 小翠手里的动作不慢,擦干手便取出油灯。弯腰从丢在灶旁的柴火堆里掰下一小截,伸进灶里点燃后转而点灯。 屋内原本只有土灶一处光源,从洞口泄出的光线甚至不如蜡烛。不过在点着油灯以后,极大缓解了这种情况。 焰影随火苗摆动在墙壁上摇曳,将屋内映照得宛如白昼。直到此时,童锦程才有机会看清小翠的模样。 她脸上有大片大片的鲜红斑痣,就是俗称的红色胎记。通常得了这种皮肤病的人,都很在意外人看自己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小翠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刺中,连忙将别过脸去。 倏然,屋外有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小翠,开饭了吗?” 人未到,声先至。童锦程扭头循声回望,见到三名中年男人走进庭院。 其中喊话的男人身形瘦削,戴着一副唱戏用的花脸面具,难以窥得真容。 第二位戴着黑色眼罩,可他身后偏偏背着一把大弓,显得有些古怪。 第三位右手的袖子空空荡荡,背着大剑的样子像极了某个平平无奇的传统武侠人物。加上有皮肤病的小翠和瘸腿爷爷,已经凑齐了老弱病残四个字。 不过童锦程对这些残疾人,可没有半点歧视的意思。哪怕是上一世他也从未轻视过,而是平等的看待他们。更何况这里是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童锦程前几年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玄幻题材的网络小说。里面有个叫做恶人谷的地方,而且跟这里一样有很多残疾人。不过那些残疾人非常厉害,是遭更厉害的强者打成那样的。即使肢体存在缺陷,对战凡人也完全不在话下。 很好,就是这个味儿! 童锦程感觉这些残疾人都不简单,只希望他们待会儿能够打死自己。 若是直接骑脸嘲讽,会领取禁言和浑身麻痹套餐。最好的办法,还是打听安将军与恶人谷合作的黑色产业。 这些内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无需嘲讽,就能达成死亡的目的。 瘸子老爷爷用拐杖猛击地面,提醒三人收敛些,不要吓到小伙子: “烂脸,你喊什么喊?没看到有客人来了,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死瘸子,你居然还有朋友?” 面具男微微偏头,打量着屋内这个生面孔。忽而笑出声音,打趣道: “哟,这小模样长得真俊呀。跟咱们这些老家伙吃饭,不会吓到你吧?” 童锦程还指望套取情报逼得他们杀人灭口呢,可不能一上来就把天聊死: “不会。” “呵呵,是吗?” 听他怀疑的口气,显然不相信。只见对方突然凑近,略微歪头。面具的孔洞里,是一双像在审视犯人的眼神: “我这个人呀,最讨厌骗子了。要是知道你撒谎,就……” “够了!” 瘸子爷爷蹙着眉头,厉声打断。 面具男似乎对他有些忌惮,尴尬地抽出木头长凳,悻悻地坐到上面。 *** 『章末小剧场』 有时会用小传的形式补充一些配角经历。基本都是当章出现过的人物。郑重申明,不一定是重要角色。就当是人物角色卡吧,用来拓展世界观用的。 【人物小传·洪清平】 出生年不详,大周吉州人士,十八岁进宫。因为人机敏,二十一岁以大伴身份服侍秦王赵淼。在其继位后受到重用,擢升为内阁首席执笔太监数载。 甲午年五月,帝崩。六月,皇后刘芸废太子赵瑾,改国号为炎。当日延福宫突发大火,此后洪清平不知所踪。 008 谁是恶人谁是善 “开饭啦。” 见人已到齐,小翠伸手揭开锅盖。 冬葵稀饭的气味儿混合着升腾白烟在屋内四溢,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陈先笙时刻留意着瘸爷,并未发现他靠近锅或者给小翠暗示。知道先前预测的下蒙汗药,多半是猜错了。 不过,想想也是。 他来这里是突发事件,受邀进屋更是临时起意。除非恶人们早有准备,否则不太会在自己吃的饭里下毒。 如果我是恶人谷的恶人,面对送上门的猎物在什么时候下手最稳健呢? 陈先笙主观代入恶人的立场,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人在凌晨三四点钟,会感到十分困倦。到时候只需释放迷烟,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这样做能将他们承担的风险,降到最低。 “公子,给。” 小翠的声音打断思绪,将一碗冬葵稀饭递了过来。相比于在场其他四位中年男性,他这碗的饭菜明显更多一些。 “谢谢。” 陈先笙接过后道了一句谢,没有在意饭量这些细节。他目前想得是,如何在不触犯系统警告的情况下合理作死。 桌上有碟不知何物的小菜,待陈先笙放入口中,才尝出是腌制的萝卜片。 瘸爷方才谎称杀了羊,可到现在都没有端出来浇给。他邀请自己吃饭看似好心,实则是想赶紧离开案发现场。 等吃完饭,太阳都落山了。黑灯瞎火回到庭院,不凑近的话很难看清。 瘸爷只需全程盯住自己,就不用担心杀人的事情暴露。后续再叫同伙把现场处理干净,定叫他无迹可寻。这些恶人谷里的恶人,行事倒是沉稳老辣。 也许这里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吃饭时非常安静。屋内只有每个人喝稀饭的呼呼声,以及灶内的木柴噼啪声。 面具男掀开面具一角,从下方的空间喝稀饭。以陈先笙所处的角度仅能看到对方嘴部有烧伤,无法窥见真容。 见一直这么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率先发起危险的话题: “听说你们跟安将军有合作,不知道具体是做些什么的呢?”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好像全部沟通完了。 陈先笙不愿就这么冷场,停顿片刻后强行延续该话题: “怎么,不方便说吗?” 瘸爷放下瓷碗,满足地舔舔嘴。他朝这边看了过来,语气十分平静: “看在你帮忙修屋顶的份上,老夫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有些事不该问的就少打听,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陈先笙就是冲着危险来的,便冒着被禁言的风险追问道: “我不明白,为何不能问?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堪比明牌。现场几人互相交换眼神,唯有瘸爷轻轻摇头。看这架势,多半是在示意大家不要妄动。 陈先笙冒险发言,却意外地没有触发系统禁言。眼瞅着独眼和断臂收拾碗筷准备离开现场,他情急之下开口道: “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以为这么糊弄过去,就能逃避犯下的过错么?就算逃的了一时,能逃的了一世吗?” 面具男闻言望了过来,但碍于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和神情。 最终,还是由瘸爷打破僵局。他装傻充愣,回避问题并发出邀请: “小伙子,我们几个都没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要是觉得累,就跟老夫回去吧。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累得说胡话是吧,这什么破借口? 不过陈先笙很快抓到重点,明白早点跟瘸爷回屋他们才会下手。便缀在对方身后,返回修补好屋顶的木屋。 瘸爷径直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用拐杖指向敞开的房门,介绍道: “这里以前是放杂物的,清理出来也能住人,今晚就委屈你一下了。” 陈先笙点点头,表示感谢。他走进屋内,里面漆黑一片。西南角隐约有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别说家具了,就连窗户都没有。稍后只需要将门关上,这里就是一间绝佳的密室。 “老夫就在隔壁,有事敲门。你先休息吧,待会儿把棉被给你送过来。” “好的,麻烦了。” 陈先笙再次感谢瘸爷,老实地坐在木床上。他没有起身检查房间,因为那样做毫无意义。反而会因为过于谨慎的行为,让恶人们有所顾忌。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小翠给陈先笙送来一床红色棉被。他抓住机会再次追问安将军的事,被对方直接无视。 陈先笙彻底放弃,躺在床上。接下来是生是死,明早就能揭晓。 他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闭眼眯了不知多久后沉沉睡去。 *** 翌日,晨。 陈先笙从睡梦中苏醒,顷刻间睁眼坐了起来。他自如的活动着四肢,惊讶地发现没有被结实的绳子捆绑。行囊里的衣服完好,就连那把匕首居然也在。 什么情况?这里不是恶人谷吗?不是随便杀人的三不管地带吗? 这让陈先笙产生一丝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无论如何,先出去看看吧。 他推开房门,顺着走廊来到屋外。微风扑面,带着些许的凉意与湿意。 瘸爷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捏着一杆烟斗。院落角落里残留的血迹早就清理干净了,那双血靴子也不见踪影。 “小伙子,起来啦。” 对方慈祥的笑容,给陈先笙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如果事先不知道这里是恶人谷,还以为来到了农家院。 奇怪,为什么没对我动手? 是因为小翠求情吗?还是说瘸子爷爷几个人在恶人谷里其实排不上号? 如果他们不是隐藏实力的高手,那残疾人确实没有壮汉杀心重。 “嗯,早呀。” 陈先笙心有不甘,准备去恶人谷深处碰碰运气,开口向对方请辞道: “打扰您一晚上,我也该走啦。” 他昨天晚上已经明牌,就是冲着恶人谷与安将军来的。可瘸爷闻言只是笑着点点头,竟然没有阻拦的意思: “以后路过这里,记得来玩啊。” 这份亲切劲儿,像极了那些熟络的亲戚长辈。可对方越是如此,陈先笙的心里就越感到违和。 “下次一定。” 他没有把话说死,挥手道别。走出庭院,径直前往恶人谷的深处。 道路两侧的木屋,与瘸子爷爷家没有太大区别。用高情商的说法就是,远离世俗的恶人谷有种与自然融入的美。 少顷,陈先笙来到尽头。 山谷的地理构造决定了恶人谷不会有城镇的深度,不到一千米就望到头。 这里没有持械壮汉把守,也没有想象中的黑心工厂。他目之所及是成片成片的碎石,没有半点灰色产业的痕迹。 怎么可能,居然是条死路? 陈先笙驻足停留,蹙起眉头。他的大脑高速运作,回想自己进入恶人谷后的种种经历。那些恶人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都像在看网络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以多倍速进行播放。 微凉的空气让思绪冷静,熟悉的画面在记忆中奔腾。真正的答案就像一团乱麻,在陈先笙的脑海中不断跌宕。 他的太阳穴扑扑直跳,宛如敲击连续的鼓点。而真相也像是隔了层膜,叫人觉得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难道恶人谷只是个幌子,真正见不得光的产业在其他地方? 陈先笙没有线索,也没有答案。他按原路折返,回到山谷入口。准备接触其他恶人,誓要惹得他们杀人灭口。 恶人谷内的原住民大多远远打量着这位外来者,态度与昨日并无差异。 正当陈先笙准备挨家挨户造访,主动创造机会时。一位老奶奶从三十米多外的屋里被踹飞出来,重重摔倒在地。 老奶奶双手撑住地面,惊恐地望向房屋不断后退,可见是真的被吓坏了。 很快一位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手持短刀对着围观群众大声咆哮: “***,这里不是恶人谷吗,怎么全特么都是老弱病残?赶快把谷主给老子叫出来,不然待会儿把你们全杀咯!” 陈先笙听闻,不由得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老半天的法外狂徒,结果在这儿呢。 有了清泉镇的经历,他推断见义勇为的举动不会受到系统惩罚。况且遇到不公现象,是个男人就该挺身而出: “欺负一个老人家,不太好吧?” 刀疤男循声回头,见是位仪表堂堂的小伙子。对方的穿着很讲究,用料款式比其他人好多了,少说也是个头目: “嘿,你小子认识恶人谷谷主吗?我大老远跑来,这笔账总该算一算。” 陈先笙知道直接嘲讽会吃禁言,当即换了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他不确定会不会受到系统惩罚,先试试再说: “腿长在你身上,又不是我让它跑过来的。从哪里来,就回哪儿去吧。”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禁言警告,时限十分钟。】 与此同时,刀疤男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便已欺至身前。冰凉的短刀刃面,抵住陈先笙脖颈: “你**是在找死!”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陈先笙心中窃喜不已。他现在不能直接往刀刃上撞,否认会瞬间陷入全身麻痹状态。 昨天在清泉镇倒地不起时,有路人暗中踹自己,似乎受到反噬。证明处于全身麻痹的状态下,会受到系统保护。 接下来最好什么都不做,等刀疤脸划破自己的血管,就能原地复活飞升。 我系陈先笙,系兄弟就来砍我! 刀疤脸给陈先笙带来的压迫感,与先前遇到的其他人都不同。杀过人和没有杀过人的,从感觉上就不一样。这是他轮回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嗖。” 倏然,身后传来破空声响。让自觉胜券在握的陈先笙,又变得紧张起来。 刀疤男又不是站在原地的木桩,察觉到危险后立刻做出闪避动作。 但电光石火间,一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飞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他握住短刀的右手生生斩断。刀疤男脸色巨变,登时捂住伤口发出惨嚎: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先笙的目光随飞剑游离,最终落到瘸爷身上,心中不禁咯噔一跳。 好消息是,自己的猜测没错。他们这帮身体有缺陷的人,都不是善茬。 坏消息是,这次出手援助。那么他后续大概率,不会再对自己动手。 瘸爷像没看到陈先笙似的,径直走向倒地的刀疤脸。谷内的其余居民纷纷亮出武器,如潮水汇聚在他身后。 “我们这里,没有谷主。如果真要选出谷主,人人都可以是谷主。” 说话间,瘸爷已来到跟前。一柄青色的小剑,在他周身盘旋: “恶人谷不是恶人聚集的福地,而是埋葬恶人的坟墓。我身后这些人,都是被恶人害死的受害者家眷。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聚集到一起。向外宣传恶名,就是引诱你这样的人前来送死。”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在刀疤脸的眼里却充满压迫感。瘸腿的修仙者对上断臂的凡人,孰胜孰负不难预料。 刀疤脸原本拜在烈风门门下,修炼到练气三层就因资质问题达到瓶颈。后门派被仇家杀上门,他只能仓皇逃走。 或许因为这段修炼的经历,让刀疤脸不甘心以后靠卖苦力谋生。转而横跨多地犯下累累罪行,遭到官府的通缉。 在没有法宝或法器的加持下,练气三层最多打败几个普通人。只有修炼到筑基期,才算真正踏进修仙的门槛。 如今遇到能够驾驭飞剑的修士,刀疤脸自知不敌。他低眉瞥了眼不远处的断臂和短刀,顿时一条计谋涌上心头。 现在撤退,必死无疑。唯有冲过去捡起短刀挟持谷民,尚有一线生机。 “老子跟你拼了!” 刀疤脸眼里冒着火,在爬起来的瞬间加速,犹如离弦之箭冲向短刀。 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可他刚跑两步半,双腿就被一道剑光硬生生斩断。出手的并非瘸爷,而是跟刀疤脸同样断臂的中年男子。 “呜啊啊,好痛啊啊啊啊!” 刀疤脸发出刺耳惨嚎,面部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强烈的恐惧笼罩全身,堪比那些亡于短刀下的无辜冤魂。 他用仅剩的右臂艰难爬行,却被独眼一箭将手钉在地上。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见刀疤脸再无反抗之力,谷民们纷纷跃过瘸爷几人靠了过来。你一刀、我一剑、他一锄、她一剪。在众人的合击下,将对方活活处死。 尸体淌出的鲜血不仅染红道路,更是染红了每个人的心。 盯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陈先笙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来这里不是恶人的聚集地,而是复仇者联盟。 难怪谷内全是老人妇孺,连一个青壮年男性都见不到。安将军为什么勒令士兵不准攻打,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这里哪有什么法外狂徒,不过是官府配合宣传营造出的恶人世外桃源。 与其派出大量人力物力抓捕恶人,确实不如请君入瓮来的方便。 既然恶人谷没有灰色产业,就注定了陈先笙怎么打听都没用。瘸爷几个人三缄其口,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恶人不善,恶人谷不恶。 呵。 明白真相的陈先笙扯动嘴角,挤出一丝分不清是释然还是苦涩的笑容。 *** 『章末小剧场』 自称不是杠精的读者:恶人谷这种情况是不是有点太理想化了? 作者:确实,规模稍微大一点就要出事,存在许多隐患。所以文中写了谷深不到一千米,这点空间除了盖房修路还要种地,实际住户最多一百余人。这种规模不大不小,尺度刚好。 009 踏破铁鞋无觅处 确认心跳、扒光遗物、搬运尸体以及清洗现场,恶人谷的居民自发地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全程不用任何人指挥。 从他们处变不惊的状态来看,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熟稔于这些缄默的规则。 刀疤脸的尸体,被几位居民用血衣裹住抬走运往恶人谷的深处。 陈先笙昨天在瘸爷的院子里,见过没处理干净的血和靴子。谷内本就没多少空间,极有可能是当做肥料。 像恶人谷这种地方,不受世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安将军有意庇护,或许正是看中这里可以毁尸灭迹不留隐患。 恶人们往往反侦察意识极强,稍微察觉到风吹草动就跑路。设好陷阱等他们跳,比走抓捕程序更加省时省力。 瘸爷目送尸体被抬走,这才拄着拐杖走过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陈先笙仍处于禁言中,无法说话便用摇头代替回答。既然这里不是自己的葬身之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道怅然若失的背影,让瘸爷神情复杂。他们几个早就发现这少年郎有些不对劲,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恶人。 恶人谷的真相鲜有人知,不会有其他被害者家属来此。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对外透露,共同维系这个骗局。 不是恶人,却非要进恶人谷。通常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来寻死的。 这样的情况,并非孤例。 回想起对方昨晚不停追问安将军的行为,就差把寻死刻在脑门上。哪有人明知道犯忌讳,还要强行追问的? 奈何他腿脚不便,加之飞剑太小无法载人,只能找别人追上去劝说: “烂脸,快过来!” 他们这些待在恶人谷的老家伙,以前在外面也曾辉煌过。因为彼此间十分熟络,所以才这样称呼。如此便能够省去姓名,不会唤起对方以前的回忆。 “死瘸子,催什么催?” 别看洪清平嘟嘟囔囔,但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不多时便转身离开。 *** 陈先笙走出谷口,回头看向明目张胆摆在这里的路牌。昨天下午与中年男子的对话,仍历历在目。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公子,还请留步!” 走了大概三四百米,身后倏然响起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陈先笙知道是戴面具的男人,顿时驻足等待。 方才在恶人谷里,瘸爷、独眼和独臂三人都对刀疤男出过手。唯有这个人袖手旁观,但猜都知道绝非善茬。 陈先笙知道不是来追杀自己的,要杀在恶人谷里有无数机会动手。如今禁言时间已经过了,抢先一步开口道: “你追出来,是想让我对恶人谷的真相保密吗?放心,我没理由泄密。只是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是碰到难缠的恶人,你们小心遭到反噬。” 洪清平确实受瘸爷所托,出来劝一劝陈先笙让其不要轻生。对恶人谷的真相保密,只是顺带而为的事情。 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泄不泄密,无所谓的。我追出来是想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陈先笙有些意外,不清楚面具男打探自己行踪干什么。如果要灭口现在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以后?想明白这一点的他觉得没必要撒谎,如实告知: “应该是上京城吧,怎么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洪清平出现了短暂失神,很快便恢复过来: “公子,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说罢他扭头环顾,确认无人跟出恶人谷后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粗看之下鼓鼓囊囊,感觉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 “这个你先拿着。” 陈先笙摆摆手,拒不接受。 他不喜欢欠人情,也不会平白无故接受钱财的馈赠。更何况再死一次就能无敌,要这点散碎银子有什么用啊。 听面具男的意思,像是要托付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己现在还忙着寻死激活外挂呢,谁去做支线任务呀? “别别别,无功不受禄。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吧,我再考虑要不要帮忙。” 见小伙子面对钱财不为所动,洪清平满意地点点头。旋即从兜里摸出一根纯银项链,连同钱袋都递了过来: “来,你先拿着。” 陈先笙顺势看去,再生拒意。 这纯银项链造型是蛇形勾玉,光泽清晰没有半点杂质。形状就像太极少了一半的样子,估计价值不菲。 “你再这样我真走了,哪有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就硬塞东西的呀。你拿这么多钱给我,肯定是件很重要的事。要是搞砸就不好了,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别别别,公子且听我说。” 洪清平敛了神色,连忙解释道: “我以前在上京城结了仇家,不得已隐姓埋名。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干儿子撤离。这一晃十二年过去,没敢打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就怕忍不住去上京城找寻,被仇家埋伏抓住。 我跟死瘸子,都看出你是来恶人谷寻死的。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有这么好的皮囊还寻死,多半已经病入膏肓。 你昨天晚上说得没错,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有些事不去面对,会像块石头压在心里一辈子。我寻思,让你去上京城帮忙传个话。他要是还活着,就说干爹对不起他。如果不幸丧命,就帮我在他的墓前献束花。到时候这条可以当信物的项链,就交给你自行处置。 老实说,此行会十分凶险。换做常人,我怕他们被抓会承受不住酷刑。但你不同,是这件事的最佳人选。我不会劝你活下去,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袋子里是我多年的积蓄,就当是买命钱吧。你在最后时光潇洒一回,我也能放下多年无法释怀的心事。大家各取所需,以后互不相欠,怎么样?” 哎哟,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 陈先笙本来不愿接受,但在得知这份委托蕴含的凶险后立刻改了主意。 恶人谷里没找到寻死的机会,结果离开后反倒有人主动送上门。这还真是应了一句谚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只是他寻死不假,却从来都没有害人之心,不愿将其他人给牵扯进来: “如果我被抓,咬死不松口。可他们还是寻踪匿迹,找到这里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谷里已经埋不下多少恶人了,很快就会搬走。到时候我们会去其他地方,他们想找也找不到。” 确定没有后顾之忧,陈先笙爽快地接过钱袋和银色项链,笑着说道: “钱不钱的,其实都无所谓。主要是我这个人,喜欢追求刺激。” “哈哈哈哈,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接下来,洪清平开始交代干儿子洪安的住址信息。见陈先笙既没有问自己的姓名,也没有问仇家是谁。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透露,仇家正是大炎的女帝刘芸。免得吓到对方,不敢接下委托。 可陈先笙却觉得,这两个关键的信息无足轻重。万一知道的太多被系统警告,大好机会便白白浪费了。现在只需明白这个委托很危险,闷头去做即可。 “喂,那边两个。” 倏然,一道呼喊声从后方响起。 陈先笙循声回头,发现一位满脸丘疹和痤疮的丑陋壮汉背着武器走来: “你们知道恶人谷在哪里吗?” 陈先笙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脑海中莫名冒出向壮汉展示财物的想法。 可面具男跟瘸爷一样,大概率身怀绝技。在他面前硬作,估计很难死掉。 “就在前面,这位爷请随我来。” 洪清平整个身体前倾,热情地为壮汉带路。反正委托内容和详细住址已经提供,就在这里和公子分道扬镳吧。 陈先笙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朝面具男点点头,转身离开此处。 自己这一回,应该能死掉。要是能顺带把仇家拉下马,那简直血赚。想到这里,他嘴角逐渐歪成龙王的形状。 可这样的笑容落到壮汉眼里,却被理解成嘲笑的意思。他十分在意外人的目光,对此非常敏感。登时一股愤怒和厌恶的情绪,在内心疯狂滋生。 “**,你笑尼玛呢?” 盯着嘴角含笑的英俊少年,壮汉取下背后的大砍刀。因为嘲笑他而死在这把刀下的亡魂,今天将再添一员。 “老子最恨长得帅的,去死吧!” 不等壮汉完成蓄力挥刀的动作,双眼竟瞪大得宛如铜铃。三枚绣花针从后方透体而过,瞬间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随着尸体轰然倒地,洪清平已经收回暗器,朝愣在原地的陈先笙招呼道: “你走吧,尸体我来处理。” 壮汉遭秒杀,他毫不意外。只是有个想法在心中萦绕,久久不肯消散: “我能最后问你一件事情吗?” 洪清平没接话,用沉默代替回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昨天没有帮忙修屋顶,而是在恶人谷作恶。你们是不是会把我当成恶人,当场杀掉?” 洪清平默不作声,那双仿佛看透世间百态的眼正透过面具孔洞来回打量这名少年。良久,他才郑重地作出回应: “嗯,但你不是那样的恶人。” “……” 早知道在恶人谷作恶就能死,我当初何必滑舌舔足多此一举呢? 陈先笙很遗憾,却又无可奈何。诚如面具男所言,自己确实不是个恶人。 “好吧,我知道了,再见。” 他挥手道别,转身离开。在洪清平的视野内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 三日后。 初春的日光逐渐有了温度,让山间的积雪有所消融。俏绿的嫩芽攀上高树枝头,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长路漫漫,上京迢迢。 寻死少年,其心昭昭。 一时冬去春来,熏风如画。 陈先笙徒步走了两天,期间刻意不吃东西。直至腹中饥饿难耐时,终于收到系统警告。如果再不进食将在全身麻痹后被接管身体,不惜一切保住性命。 他现在就像是沙滩边的海鸥,伸出一只脚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谁让系统跟个渣女似的搞冷暴力,非要自己动。 好在这些测试并不难,稍微捱一捱就能摸索出来。陈先笙了解得越多,以后寻死才能有针对性的制定计划。不至于让大好的局面,被系统规则限制。 下午两点,陈先笙路过一座十分陡峭的山崖。此时艳阳正烈,不可直视的光华笼罩在山崖附近。尚未彻底褪去的雪色混着阳光,看起来朦胧而梦幻。 陈先笙匆匆从下方走过,但很快折返回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绝佳方案。 十多分钟后,陈先笙顺着曲折小径来到山顶。这里距地面约两三百米,而且凹进去的崖壁没有任何能拦住人的粗壮枝干。肉身凡胎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想试试,能不能卡bug。如果能成功,就不用去上京城送口信了。 陈先笙来到山崖边缘,向外悬空伸出一只脚。接下来展开双臂,保持金鸡独立的平衡姿势。只要他不乱动,其实没有危险。但如果这样做被系统判定为寻死,将在全身麻痹后强制接管身体。 陈先笙这些天屡次被系统惩罚,有着丰富的被麻痹经验。在他失去身体控制权的瞬间,身体也会随之失去平衡。 这样从山崖掉下去,就是因系统麻痹导致坠落,属于谋杀而亡。只要不是自杀死的,就能重生领取轮回奖励。 啊哈,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陈先笙很好奇,系统会如何应对? 在他刚保持金鸡独立的状态时,就听到脑海中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全身麻痹警告,时限二十分钟。】 来了来了! 陈先笙瞬间失去身体控制权,整个人随惯性往后仰,倒在山崖的边缘。 啧,是角度没对吗? 等全身麻痹结束,他故技重施。再次来到山崖边缘,开始金鸡独立。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全身麻痹警告,时限四十分钟。】 令他感到奇怪得是,这次明明调整好了角度,可还是随着惯性往后仰。 处于全身麻痹状态下的陈先笙,脸贴地看着山崖边缘的方向。他想麻痹结束后最后试一次,实在不行就放弃。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先笙无法回头,猜测自己可能引来了住在山崖附近的动物。 要是野兽就好了,会把我吃掉吗?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到五秒,陈先笙就知道没机会了。因为那动物竟然爬到自己身上,在他视野范围内晃动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 这是狐尾?还是貂尾? *** 『章末小剧场』 细心的未冠名读者:你这每两章的标题押同一个韵脚。帽靠压ao、死子压i、命零压ing、残善压an。下一章的标题,该不会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作者(嘴角歪成耐克):无奖问答,各位猜猜下章的标题是什么? 细心的未冠名读者(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小子想骗评论抄标题吧? 作者:没有,标题早就取好了(暗示有存稿并期待读者投票)。 010 躺下方能品玉足(求票) 又双叒叕跟丢了! 自下山历练以来,殷红叶追踪五雷白尾貂已有数月,屡屡被它逃掉。 这只灵兽果真不负五雷之名,行若闪电迅若奔雷。奔跑速度远超寻常的修士,就连她全速驾驭飞剑也追赶不及。 殷红叶抓捕灵兽是为了炼制傀儡,好提升陷入瓶颈期的境界。至于为什么非抓它不可,其实原因很简单。 因为东洲效果更佳的九雷灵兽,都被各门派的天才们给霍霍光了。 它们是吸取天地灵气成长的灵兽,又不是可以量产的家禽。 有些几十年到上百年才生一回,一次最多活下来五胎。有些高阶灵兽实在找不到配偶,干脆就选择不生。 修士往往一抓就是一窝,遇到幼兽不管会不会饲养都带回去试图圈禁。不会放归大自然,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帕鲁宗在这方面更过分,完全把灵兽当成敛财工具。灵兽的繁殖速度远不及消耗速度,导致高阶灵兽几近灭绝。 殷红叶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东洲东北方的偏远国家搜寻五雷系灵兽。 经过这么多天的抓捕,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怪圈。 殷红叶凭借问心宗千机坊长老研制的罗盘法器,可以探测到一定范围内五雷白尾貂的踪迹。可这罗盘法器的侦测原理,是在内部制造磁场进行感应。 换而言之,在她用法器探测五雷灵兽的同时,也会被对方发现位置。 期间殷红叶多次尝试预设陷阱,奈何五雷白尾貂的速度太快。一发现苗头不对,就立刻逃出包围圈的范围。 殷红叶经验不足,这次下山没有去借涵盖面积更广的阵旗。要是用那个将整个山脉罩住,任它插翅也难逃。 就这样它逃她追,僵持不下。 殷红叶抓捕的热情,随时间以及失败次数的增多而逐渐消磨。终于在今日突破临界值,想要找个修士帮忙合围。 可炎国这等偏远的国家,宗门里很少有人愿意来,能找谁呢? 等等,有一个人或许可行! 炎国为寻求庇护,每年都会向问心宗进贡天材地宝。换来一位三百多岁的结丹初期修士,在上京城内坐镇。 这位秦师叔年事已高,而且在结丹时出了岔子,强行突破留下诸多隐患。 他的境界难以再精进,宗门在征得本人同意后将其派到大炎养老。内门弟子若是寻求帮助,应该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殷红叶调转剑头。准备离开这茫茫大山,去上京城碰碰运气。 “滋滋……” 恰在此时,罗盘法器感受到了磁场的反应,指针迅速指向某个方位。 盯着不再乱动的指针,殷红叶轻吐一口浊气。她心有不甘,想做最后一番尝试。行就行,不行再找师叔帮忙。 光影流转,人随剑动。 不多时,殷红叶来到一座山崖的上空。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苦追数月的五雷白尾貂,此刻竟趴在一个人类身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殷红叶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唤出囚笼法器,连人带貂困在里面。 随着黄色光芒彻底罩下,她难以遏制内心激动的情绪。 成了! 殷红叶按捺不住喜悦,御剑降落到山顶。透过法器囚笼的缝隙,能够清楚看到五雷白尾貂翻着白眼。这幅疑似昏厥的模样,让她感到十分不解。 自己追捕了这灵兽数月,知道它平时有多警觉。堪比入室偷盗的窃贼,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撒腿就跑。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躺在一个凡人身上,难不成是跑太快撞上了? 不应该啊。 托这位凡人的福,总算抓住了五雷白尾貂,就是不知道里面那人还好吗? 殷红叶控制法器,将囚笼的范围缩小到四平方米。再操纵飞剑从山崖那边进入内部,穿过腋下将人给翻过来。 这样既能查看凡人的状态,也不用担心五雷白尾貂假意昏厥趁机溜走。 欸?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殷红叶清冷的表情出现松动,感到非常惊讶。 怎么是他??? 她在离开清泉镇后,就一直在追踪五雷白尾貂。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个男人。而且他换了行头,导致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想到这个男人以身做局时,就曾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殷红叶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猜测陈先笙应该是病发了。 哎。 可惜自己不精通医术,无法为他医治报答抓捕灵兽之恩。也不知道储物戒里的修炼丹药,对他有没有帮助。 *** 现在把时间,拨回到五分钟前。 陈先笙全身麻痹时,只有意识保持清醒。任由那头毛茸茸的动物在身上乱嗅,真怕它来一句兄弟你好香。 不到半分钟貂便发起攻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接倒在旁边失去动静。 距离麻痹解除,还有二十分钟。 他估计这头动物如此亲近,是因为衣服的材质。这大衣用的是动物皮,不是轮回前世界那种鸭绒填充物。 陈先笙没有捕捉它的想法,像只咸鱼一样静静躺在山崖的边缘附近。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一道黄色光芒突然当头罩下,将他笼罩其间。 陈先笙的脸对着山崖边缘,无法看到身后景象。但他认得这黄色光芒,难道是牛家村那个女修士来了? 黄色光芒的囚笼,迅速紧缩。很快一柄飞剑,出现在正前方。从陈先笙腋下穿过,将他像煎饼一样翻了个面。 霎时间,视野豁然开朗。 首先闯入陈先笙眼帘的,是一双线条流畅的玉腿。修长的大腿纤细笔直,小腿肚结实而舒缓,从脚踝到趾间的形状很漂亮,宛如白玉雕刻的艺术品。 来者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但与寻常的高跟鞋有所差异。脚面两侧是菱格镂空设计,造型看起来精致美观。 视线往上是玄色的开叉旗袍,绣着不知是什么的图案。以陈先笙脸贴地面的角度,是欣赏绝对领域的最佳位置。 不等他继续往上看,殷红叶干脆利落地用法器收服了五雷白尾貂。这才蹲下身子,盯着他睁开的双眼问道: “喂,你还好吗?” 随着身体下蹲,玄色旗袍将光洁的玉腿遮住大半,仅露出黑色的鞋尖。 陈先笙不仅麻痹还被禁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无法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倒是希望女修士能杀了自己,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根据秦氏的描述,陈先笙知道她就是支付医药费的大善人。那时看到自己以身做局,恐怕不会再下杀手。 “你是不是说不了话?” 见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殷红叶从储物戒中取出几个药瓶。倒出里面褐褐绿绿的药丸,随后伸手去掰他的嘴。 喂,你干什么呀?! 陈先笙见状顿时慌了,完全没有关注到嘴与她的手发生零距离接触。 要知道这位可是修士啊,随身携带的药丸都不会是凡品。正常人如果能吃上一颗仙丹,肯定感激到涕泗横流。可对陈先笙而言,简直是穿肠毒药! 他需要再死一次,才能获得统治万界的无敌外挂。现在强化自身就像有外挂不用非要闷头练级,完全本末倒置。 你这坏女人,快住手呀! 住手,你快住手,不要再喂了! 往日里稍微触碰到男人,就会感到恶心的殷红叶。此刻见陈先笙连最基本的吞咽都做不到,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她凝聚出指甲盖大小的灵力,包裹住药丸放进男人嘴里。两指紧贴着对方的咽喉,辅助药丸送往胃部。就算嘴巴不能说话,肠胃总能正常消化吧?接下来只等丹药化开,其他则听天由命了: “好了,我能做得只有这些。仙凡有别,以后恐怕不会再相见。我给你留些银两,好好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说罢,殷红叶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百多两银子摆在陈先笙跟前。随后挥挥衣袖踩上飞剑,潇洒地离开现场。 她下山历练,主要任务就是捕捉五雷白尾貂炼制傀儡。这次算欠对方一个人情,便用钱财和丹药补偿。虽然这么做也许不够,但目前只能这样了。 殷红叶飞出一千多米,突然觉得仓促离开有些不妥。便又折返回去,在远处暗中窥伺。直到二十多分钟后男人坐直身体,她才放心的御剑离开。 *** 待麻痹状态解除,陈先笙重获身体的控制权,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起身环顾四周,除了连绵的山峦哪里还有女修士的影子?之前躺在自己背后的动物,也被对方一并带走。 陈先笙打开个人面板,发现各属性平均加了五点,已经高于正常人水平。 他知道追不上女修士,转而伸手去扣嗓子眼儿催吐。直到吐出黄水再打开面板查看,发现没有变化才作罢。 自己造得什么孽啊,感觉遇到那个坏女人准没好事。没有杀他就算了,还自作主张乱喂丹药,真的很无语。 陈先笙左手顺着胸口,扭头看向地上的十多根银锭。迟疑片刻后,还是捡起来收归囊中。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就当是那个坏女人的补偿吧。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还得照过。陈先笙收拾好心情,下山继续前行。 连续几天的步行,让他的双腿长期处于疲惫状态。走了一个多小时累得不行,只好在路边找了块石头歇息。 不多时,数辆马车从另一个岔路口缓缓驶来。他们顺着官道的方向,应该是去上京城的。陈先笙实在累得不想走了,挥手拦住去路,想要搭个便车: “喂,你们是去上京城的吗?能不能载我一程啊?可以付费的。” 见有生人拦路,领头的马车顿时停了下来。这一行为触发连锁反应,让后续保持距离的马车都陆续跟着停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 伴随着斥责声,一位青色长衫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从后方来到前列。 见青年朗目疏眉不似寻常百姓,他立刻收敛起怒容向车夫询问缘由。 得知对方想搭车,管家露出为难的表情。这种察言观色的职业,最怕莫名得罪人,不得已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公子,我们这是送亲的队伍。后面有女眷,不方便搭乘生人。要不借您一匹马,等到了上京城再还给我们。” 陈先笙骑人还有点经验,骑马是完全不会。他取出一根银锭,商议道: “我不会骑马,出钱搭车可以吗?主要是走了几天,实在太累了。” 管家本想开口拒绝,却被后方赶来的随行丫鬟打断: “小姐说,载他一程。” “可是……唉,好吧。” 管家不敢驳斥命令,便让他坐进第一辆马车,好与小姐保持距离。只盼望路上别发生变故,安稳抵达上京。 陈先笙瞧见后面有女人探出脑袋,明白自己是靠刷脸才能搭上便车。 他前世就相貌出众,早已xi惯颜值带来的便利,道谢后坐进第一辆马车。 随着马车夫挥鞭,众人再次启程。这不比步行快多少,但贵在持久。 傍晚时分,送亲队伍在客栈下榻。 陈先笙让店家切了一斤牛肉,加两碟小菜当晚餐。他没点酒,一是觉得可能喝不惯,二是喝这个容易误事。 管家本就有怨言,兴许明早看他醉倒便直接走了,到时候又得步行。 吃到一半,有位穿绫罗裙戴帷帽的女子径直走到身边,坐下自我介绍: “我是这次送亲队伍的新娘,广进商行老板李福的女儿李茹。目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望公子海涵。” 陈先笙扭头环顾大堂,并未发现管家的身影,估计被对方拦了下来。 碍于李茹是新娘,他们俩单独相处殊为不妥,最好还是尽快结束话题: “有什么事吗?没事我休息了。” 李茹低垂着眉眼,帷帽下垂的皂纱将她大半张脸遮住,停顿片刻后说道: “公子,我这次远嫁上京,此前从未见过未来夫君。本该是人生喜事,可是这一路上我都心神不宁。不知道该继续下去,还是及时与孙郎退婚……” 陈先笙闻言,神色一愕。 *** 『章末小剧场』 习惯跳看的读者:我没太看懂,灵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第五章就有隐藏信息,殷红叶原本追丢灵兽。主角麻痹后产生磁场影响罗盘指针,还把灵兽吸引过来了。 011 辰时,三刻 一个尚未过门的新娘在大晚上问出这种问题,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接下来该不会是女方主动退婚,然后想跟自己浪迹天涯吧?这样做算是给她的未婚夫,送上一片青青草原吗? 纵然陈先笙异性缘再好,也没饿到什么都吃得下,闻言脖子往后一仰: “不是,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么私密的事干什么?” 瞧见他眼中的提防神色,李茹立马意识到刚才的话有歧意,连忙解释道: “公子,您误会了。这次送亲的队伍里,都是我家仆人。适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对他们讲。但我心里确实憋得难受,就想找个人聊一聊。” 陈先笙将信将疑,摇头婉拒道: “你我萍水相逢,彼此不熟络。就不怕我事后,将这些事告诉他们?”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诚如公子所言,我们不熟络。若你日后泄密,一口否认便是。只是小女子惶惶不安数日,想找个人诉说心中苦闷。” 见李茹没有凑过来,急于发生肢体上的接触,他这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你这个应该属于恐婚症。” “恐婚症?那是什么?” 陈先笙思忖片刻,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话来解释自己前世的名词: “恐婚,说简单点就是一种恐惧成亲的病症。患者会在成亲亲前因为兴奋或紧张出现心烦意乱、无端猜忌、没精打采、脾气暴躁甚至想逃婚的现象。”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的!” 李茹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 “嗷~原来这是病啊,能治吗?” 陈先笙又不是医生,最多给做做话疗。他搜肠刮肚,片刻后开口询问: “李小姐见过树林吗?” “啊?” 李茹神色愕然,有些不明所以: “这一路上不全都是树林吗?” “如果你从树林的一端笔直走向另一端,期间不能回头也不能偏移路线。假使这条路是你的人生,那沿途遇见的树就是这辈子遇到的所有适婚异性。 它们有的高,有的矮。有的枝繁叶茂但里面有无数蛀虫。有的表面平平无奇但根须扎得很深,难以一窥全貌。 你只是一位过客,在没有选定树之前无法看清它内部的真实情况。这就跟成亲一样,无法确定伴侣的好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茹深以为然,认可地点点头: “那我要是不想成亲了呢?” 陈先笙前世见过太多情侣,多数都是不欢而散,少数修成正果。在情感和婚姻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 “当然可以啊,前提是你得承担这么做产生的后果。老实说,婚后幸不幸福没有标准。因为人,总是会变的。 也许刚开始相亲相爱的丈夫,几年后连家都懒得回让你独守空房。也许一开始选择不成亲,几年后看到别人都性福美满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羡慕和遗憾。 流浪的野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但没有自由。不仅是婚姻,人生做出选择也会有遗憾。 两条路都能选的人,自然不会存在这样的烦恼。而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两者兼得的芸芸众生。 人总以为,自己没走过的路开满了鲜花,但那也许是条死路。我的建议是最好走一步看一步,别太早下结论。” 陈先笙说得洒脱,可古代女子想退婚似乎没那么容易。但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仅是把思路分享给对方。 路,终究是自己走的。 遗憾嘛,总会贯穿人生始终。像他寻死失败,那一刻也会感到很遗憾。情绪过后,又重振旗鼓找新的机会。 “公子大才,请受小女一拜。” 方才的言论,让李茹醍醐灌顶。她歪头取下束发上的玉簪,双手奉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用,我又不差钱。” 陈先笙取下腰间的钱袋,向她展示里面的数根银锭。李茹心中慨然,仍想报答对方恩情,停顿片刻后提议道: “我家商行在炎国还算有些名气,近日在上京城开了分行。如果公子日后有需要,可以去广进商行报我的名字。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竭力完成。” 这回陈先笙没再推辞,说不定未来会找商行打听情报,遂拱手道谢: “财源广进,广进商行。以后若有需求,我自会登门叨扰。李小姐,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嗯,你也是。” 陈先笙重拾木筷将盘中牛肉吃光,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房休憩。 尽管夜晚温度骤降,客栈里还是有人在灯影下活动。他们呼出的水汽融进空气里,消散在黑暗中。风雪在夜幕中咆哮,像在春天来临前做最后的挣扎。 *** 两日后,晨。 广进商行的车队于早上七点抵达上京城外围,在主干道的右侧排起长龙。 阳光斜照在前门巍峨的城楼上,反射出耀人眼目的光。 这里除了炎国商行,还有不少外国的商队。金发碧眼的人不在少数,异国口音更是此起彼伏,看起来热闹非凡。 陈先笙远瞭前方,发现所有进城的人都会受到盘查。他自知是黑户,便待在商行的队伍里没有离开。无法通关会遭到驱赶,最多关几天释放。这样就不能进城完成寻死大计,有些得不偿失。 管家发现后立刻跑去汇报,可得到的答复却是全力配合。他不敢忤逆李家大小姐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申报。李茹不知陈先笙为何这样做,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对方不像是坏人。 城门的守卫手持长戟,顶着早春闷热的天气身着重甲。别看这里有官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 只有遇到皇室或者二品以上大员进出时,才会临时禁止其他人出入。待仪仗或官驾过去,便又恢复如初。 城门楼右侧空地的阴凉处,摆有几张方桌。六名文吏人手一只毛笔,分别登记人数和货物。另有商吏查验商队的文牒和货物,最终来这里汇报。经由他们整理数据后,登记在一本总簿上。 检查外商,比较耗费时间。主要是许多未知物品需要评估风险。要是随便放进城出了事,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过了约半个小时,总算论到广进商行。得知这是送亲的队伍,负责检查的吏员笑着恭喜。他们象征性地收了几颗喜糖,没敢拿更多东西。朝廷明令禁止商吏受贿,再说后面还有官兵监视。 陈先笙随身携带匕首,遇到吏员询问只说是野外防身之用。这种解释合乎情理,并未引起对方怀疑。往来商队别说匕首了,带刀带剑都是常有的事。 手机则解释成镜子,引得一位商吏称赞做工精良。由于是关机状态,对方按键检查没发现问题便退还了回来。 确认没有违禁品后,文吏在登记册上记录详情写下批文,准许队伍入城。 陈先笙以李家随从的身份通关,后续在城门口又堵了好几分钟。 最终于辰时三刻(即7点45分)通过德明门,正式进入上京城。 进城后管家就不停咳嗽,暗示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赶紧离开。陈先笙明白对方的顾虑,与前来送行的李茹道别: “李小姐,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公子保重。” 陈先笙离了商队往左走,径直前往上京城西南方向的城隍庙。街道两侧的店铺虽未开张,但已经挂出各式各样的彩色灯笼,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他步行穿过坊市,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停下。一位摊贩在这里售卖炊饼,裹挟着烟火气的白烟令人食欲大开。 正好陈先笙没吃早餐,便花四文钱买下两个充饥。这玩意儿份量很足,吃一个都饱了。如果上京城都是这样的物价,他身怀巨款能潇洒很长一段时间。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陈先笙一边吃着炊饼一边向摊主打听道: “店家,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居然连明天是春灯节都不知道?今晚在仁崇坊还有一场大型灯会,到时候可热闹了。你可得去看看啊,要不然太可惜了。” “嗯,有机会再看吧。” 寻死之路漫漫,陈先笙没有把话说死。自己来这个世界没几天,该享受还是得享受,不能为了寻死而寻死。 他吃完煎饼后穿坊过市,一路向西。在经过行昭坊的石桥后,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灯笼没有前几个坊市多。 虽然行人数量不减,但却像失了精气神似的步履匆匆。一个个宛如忙于生计的社畜,根本无心参与欢庆。 陈先笙继续往西,来到上京城最西南端的阳永坊。生活垃圾被随意堆积在墙角和路边,俨然成为蚊虫们的乐园。 与先前光鲜亮丽的街道相比,这里给人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他拦下一位路人询问,得知城隍庙的确切位置后,直奔该地而去。 不多时,陈先笙抵达目的地。时值清晨,城隍庙中不见香客。正门的炉鼎中没多少香灰,感觉香火不怎么旺盛。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上京城内的寺庙数量太多。佛教、道教、袄景教等宗教百花齐放,本土的城隍庙被抢走大批香客,日渐凋敝也在情理之中。 面具男干儿子洪安的真正住址并不在城隍庙内,而是在背面的后巷。那里的的位置更加偏僻,不易被人察觉。 陈先笙绕了一圈,踩着没有修葺的泥泞道路,找到地址后敲击木门。 “咚咚咚!” 在安静的氛围下,敲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他连续敲了两分钟都不见有人回应,暗忖这里是不是没人住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招惹炎国高官的机会,没想到直接胎死腹中。难不成大老远赶来,真得要白跑一趟吗? 正当陈先笙准备环顾周遭环境,翻墙进去查看之际。里面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谁啊,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我来找人。” 屋内的男人闻言凑到门边,仅打开一指宽的缝隙,警惕地开口追问: “你很面生啊,找谁?” 由于门缝开得太小,陈先笙不宜凑近查看,便礼貌地作出回应: “我找洪安,他还住这里吗?” “不认识。” 当初在恶人谷外,面具男并未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他干儿子的人见到这串项链,就什么都明白了。陈先笙从兜里取出银蛇项链,隔着门缝向其展示: “你看看这个,眼熟吗?” 门内男子只瞅了一眼,顿觉呼吸变得急促,但语调却未露出任何破绽: “抱歉,没见过。这里是民宅又不是典当铺,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先笙看不到对方的眼神,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遂再一次进行确认: “真不认识啊?” “不认识。” 听到斩钉截铁的答复,他只能无奈地收起银蛇项链。看样子这位洪安已经死很久了,亦或是…… 想到这里,陈先笙不再纠缠。揣着项链假装离开现场,实则来到后巷的拐角处暗中观察。如果屋内是洪安或其仇家的人,看到项链必定会去通风报信。 自己只需在这里守株待兔,发现目标出门跟上去即可。若是顺藤摸瓜找到洪安,就打听关于仇家的消息。要是直接找到仇家,就当场表演个羊入虎口。 待陈先笙离开屋内男子立刻关门,转身直奔院落后堂。他研磨提笔,在巴掌大的纸张上用小字写下一段内容。 事毕,他轻轻吹了吹纸张。待墨迹干透,打开笼子取出信鸽。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双手一抛助其飞上天空。 信鸽明显受过训练,凌空后没有一丁点迟疑,直奔上京城皇宫的方位。 *** 『章末小剧场』 对历史有一定研究的读者:你这个上京城的原型是长安城吧,怎么有些坊市的名字对不上? 作者:毕竟是架空世界,即使原型采用现实里的名称也该做出一定调整将两者区别开。不仅是坊市名字,包括后续的官职职能也做了修改。请勿以现实为参照,一切以作者的描述为准。 012 辰时,四刻 辰时,四刻。 百名装备精良的禁卫军,站在金銮殿外朱红的檐柱旁。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是大炎的文武百官。左边官员的官袍上绣着各类飞禽,右边官员的官袍上绣着各种走兽。按照官阶,位列左右。 掠过百官,最前方是手持拂尘的大太监,再往后则是龙椅。可这把象征着权利的宝座上,此刻却是空空如也。 大炎女帝刘芸,今年五十二岁。传闻她年轻时纵欲过度,导致身体变得很虚。还有一种说法,是她生下太子赵瑾时落下病根。无论真相是什么,女帝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确实大不如前。 就算偶尔上朝也不愿坐龙椅,更偏爱靠墙的珠帘后面,这样更自由些。 今年是炎历二十三年,丁巳年。 己酉年,即炎历十五年,有八名言官死谏。称先帝驾崩时女帝以太子年幼为由,把持朝政数载。如今当朝太子赵瑾已及弱冠,理应归还大周皇位。 女帝大怒,将言官们下狱。试图通过严刑审讯,问出幕后主使。 事实证明好汉是少数,而孬种是大多数。为了活命,有言官当庭翻供。被指认者为活命,又供出一人。如果供无可供就攀咬,将辅国重臣全部牵连。 她不管这些人以前立过何等功劳,一律按谋反罪论处。上京城内的官员更是被替换过半,史称‘己酉事变’。 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 纵然女帝杀光了反对者,可心里始终膈应得慌。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在意外界评价,此后竟再也没坐过龙椅。 这般大环境下,无人公然反对。但谁又知道,背地里是怎么骂她的?读书人确实不善杀伐,但笔杆子可不弱。 己酉事变后,朝廷一度陷入停摆的状态。可随着当年的科举结束,这一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翰林院有傲骨的学士不少,但你不干有得是寒门子弟干。 见官职来一人少一个,称病辞官的文臣们再也坐不住了,陆续出山效力。 先帝赵淼在位时,国家大事通常由宰相总领六部商讨出解决方案,再交由宦官组建的内阁批红,最终呈报皇上。 到了女帝刘芸执政期间,为了扼制宰相的权力,将职位一分为二。 前礼部侍郎石怀仁擢右宰相,负责礼部、刑部和户部的诸多事宜。左宰相由女帝年轻时豢养的面首周易担任,负责余下的吏部、兵部和工部。 要知道吏部管文选考功,兵部管武选武库,都是朝里最好的肥差。这下全落入面首之手,扶持意味再明显不过。 提到这位左宰相周易,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他世代屠户,与舞文弄墨的文人没有共同话题。能够登上炎国权力的高层,全都是拜他弟弟周仓所赐。 炎历七年,刘芸的女儿少陵公主得到一位又高又帅的面首周仓。因其某方面特别擅长,便介绍给了自己的母亲。 周仓得宠后,没忘记家人。经常给女帝吹枕头风,说他哥哥周易有双如簧巧舌,技术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如此两兄弟先后入朝,成为女帝身边的宠臣。 巅峰时期,周家两兄弟的权力比宰相和内阁加起来都要大。必须给他们送足够贵重的礼物,才有资格见到女帝。 这种靠一技之长获得地位的人,自然遭到天下学子鄙夷。他们没有辱骂女帝的勇气,却敢私下编排周家兄弟。 或许是因为忠于皇室,亦或是不站队的缘故。由官宦们组建的内阁,在己酉事变中罕有地没有出现伤亡。首席执笔太监洪清平失踪后,由他的干儿子洪安接任以往职务,重组为新内阁。 目前的炎国朝堂,在刘芸的运作下已经另成体系。若遇重大事件,会由左宰相或右宰相共同提出方案。如果双方对内容均无异议,才会交内阁审核。确认后呈报女帝,进行最终的拍板。 碍于左右宰相间立场不同,多数方案都不符合共同利益。导致许多事情都不用通知女帝,大大降低了工作量。 唯有双方获益或者其中一方做出妥协,才能推动方案的执行。若是达不成共识又必须解决,就得自己搞钱处理。 没钱或者不愿意掏自己的钱推动方案执行怎么办?那就苦一苦百姓吧。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曾有官员批评女帝严重怠政,后果可想而知。当天谏言第二天不到就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其踪迹。 随着年龄增大,女帝的上朝次数越来越少。不过左右宰相以及内阁这三驾马车,还是能够维系大炎的日常运转。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正当大太监高声询问时,一位内阁太监从龙椅右侧的偏门跑进来。 他凑到大太监旁边耳语了两句,随后躬身作揖悄悄退出金銮殿。 文武百官们又不是瞎子,知道多半是女帝传话,都十分默契地待在原位。 果不其然,大太监将仙气飘飘的拂尘往右肩上一搭,尖细着声音喊道: “陛下口谕。” 原本站着的大臣们,闻言纷纷跪拜下来口诵万岁。大太监像是很喜欢这番景象,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约莫过了十多秒,才肯宣布后面的内容: “陛下说了,今晚灯会时会有重大的事情宣布。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官员必须到场,不许告假,钦此。” 这云里雾里的传旨,说了完全等于没说。许多官员面露疑惑之色,不明白女帝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他们能坐上今天的位置,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大太监没说具体缘由,只有届时等女帝亲自宣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朝声方落,人如潮退。 文武百官按照出身、籍贯、师从等各种因素,聚成一个个小团体而行。 出了金銮殿,一批翰林院的文官簇拥在右宰相石怀仁的周围。他们顺着百米台阶而下,同时装作不经意地环顾周遭。在确认周围没有左宰相和内阁的眼线后,终于忍不住小声议论道: “适当陛下口谕,说今晚要宣布重大事情,莫非……她是想退位让贤?” “若果真如此,那对我们对太子对大炎来说都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甲午年先帝驾崩,刘芸夺得皇权并更改年号,就引得许多人不满。后来发生己酉事变,大家更是敢怒不敢言。 “陛下年纪也大了,已经许久没有治理朝政。如果在这个时候隐退,或许还能卖个人情安度晚年。” 女帝在位二十年间,不仅将反对自己的势力连根拔起。就连赵家旁支的亲眷子嗣,也被扣上各种罪名处死。使得普天之下,只有她与先帝赵淼生下的赵瑾具备皇室血脉。日后若是太子继承皇位,这层母子关系就是最好的保命符。 随行的京兆尹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后提出不同意见: “陛下传召御医的频率不高,怎么也能再坚持几年。依下官愚见,这回多半要革了左宰相的职。毕竟,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养心殿侍寝。陛下默许他们贪污这么多年,是时候清算了。” 身旁的官员思考着这种可能性,旋即认可地点点头,开口提出佐证: “这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近几年国库亏空,银子都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吏部、兵部和工部的账目,又不需要经我等之手。谁知道周家兄弟,从中贪墨了多少钱财和珍奇异宝?” “下官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朝廷油水最多的部门都被周家兄弟占了去。他们本是市井小民,承蒙陛下垂爱才爬到宰相之位。还经常在国策上,不顾天下苍生跟我们唱反调。一旦陛下觉得面首党尾大不掉,清算自然在情理之中。” 见官员们越聊越上头,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右宰相石怀仁开口警告道: “各位,谨言慎行。在左宰相倒台或重立太子之前,莫要落人口实。” 官员们深以为然,彼此对视后都露出会心的微笑,不再深入延续话题。 这一幕落到工部侍郎裴青的眼里,立马跑到前面去给左宰相打小报告。 裴青农户出身,本是炎历十六年的探花。师从翰林院的副院长,本该算作翰林院一脉。可由于出身卑微,就连寒门子弟都瞧不上他,一直无法升迁。 后来通过举报同僚结党营私,得到周易的赏识,这才擢升为工部侍郎。 裴青拥有当狗的自觉,明白自己是枚棋子。只要抱紧周易这根大腿,就算遭其他官员暗中排挤也无所谓。最近还娶了四房太太,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台辅大人,他们那些人……” 周易年逾四十五,虽然眼角有些许皱纹,但相貌依旧英俊不凡。 他在官场沉浮二十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打桩耕田的少年郎。 听完下属打小报告,周易朝石怀仁聚集的方位瞥了一眼,平静地说道: “不必理会。” 作为大炎的左宰相,他跟对方斗了这么多年。知道这头老狐狸口风紧,就算被抓住口实也会装傻充愣。 与其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还不如揣测一下陛下今晚要宣布什么事。 如今能算得上重大的事情,无非让太子继位或是铲除周家。倘若真要革自己的职,首先得搞清楚为何这么做。是国库没钱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唯有弄清缘由,这件事才有回旋的余地。 要是坐以待毙,到时候死的可不止他周易一人。弟弟周仓和这些年发迹的周家亲戚,都会在这场清算中丧命。 如今能接触女帝的,只有内阁的宦官们。可这些阉人长居宫内,一不缺钱财二不近女色,要是能收买早收买了。 周易眉头微蹙,心想得在戌正灯会开始前去一趟养心殿面圣。希望陛下念在多年的管鲍之交上,不要赶尽杀绝。 倏然,他瞪大双眼。 瞳仁里瞧见内阁首席执笔太监洪安的干儿子,正慌慌张张往宫里跑。联想到陛下今晚有重大事情宣布,周易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低声吩咐道: “追,问清楚出宫做什么去了。” “台辅大人,下官遵命。” 裴青应声领命,提溜着紫色官袍追了上去。他知道内阁替陛下办事,也知道左宰相可能倒台。因此奋力奔跑,希望早点弄清楚陛下圣意,好另做打算。 可裴青追了两百多米,愣是没能追上对方,不禁使计诈道: “小太监,你有东西掉啦!” 太监闻言大惊,立马停下来检查身上的褡裢,给了他追赶上来的时间。 裴青微微喘息,紧绷着脸询问道: “你出宫干什么去了?” 小太监识得此人,草草应付: “原来是侍郎大人,吓咱家一跳。您多虑了,只是帮忙跑跑腿而已。” 裴青追到这里,可不是听这些的。当即扣上罪名,想逼对方露出破绽: “呵,跑腿?我看你行色匆匆,更像是在倒卖宫中财物!” “哎呀,冤枉呐!就算借咱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倒卖宫里的宝贝啊。” “如果不是,那你干什么去了?” 小太监急归急,但是不傻。明白对方想打探后,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不说?好,那就先抓起来,轮番上一遍慎刑司的酷刑,看你招不招!要不然把你褡裢你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确认不是赃物,自然退还给你。” 面对恫吓,小太监汗流浃背。 正当他精神高度紧绷,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洪安带着一众太监走来: “裴侍郎,何必跟个孩子计较?你想知道什么事情,直接问我好了。” 见他将小太监护到身后,裴青知道这下子是彻底没戏了。别看对方表明能够解答疑惑,可傻子才会直接问呢。 这里若是询问,内阁的太监甚至都不用添油加醋。只需要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女帝,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有些话摆上台面,反而没法说。裴青萌生退意,开始给自己找台阶: “没有,我跟他开玩笑呢。那什么,你们先忙,我也该走了。” 洪安面带笑容并不言语,望着工部侍郎狼狈离开,这才开口询问道: “什么事,慢慢说。” 小太监单膝跪下,从褡裢里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张,双手捧着呈上: “干爹,老祖宗的后人回来了。” “胡说八道!” 一声怒斥,吓得小太监噤若寒蝉。 要知道洪清平十八岁入宫,早就没有了那玩意儿,怎么可能会有后人? 洪安看完纸上的内容,顺手塞到旁边太监的嘴里销毁,这才开口吩咐道: “这人有老祖宗的信物,你派人摸摸底细。切记,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内阁想在上京城查个人,不难。但要绕开女帝的众多眼线,需慎之又慎。 *** 『章末小剧场』 细心的活跃读者:你这两章标题都是时间,不会搞个上京十二时辰吧? 作者:你别说,还真是这样。以上京城为背景,描述十二时辰内发生的各种事。一共六条线交织,彼此间互相关联,还有隐藏暗线。平均每两时辰一个大爆点。希望各位喜欢。 013 巳时,二刻 陈先笙在拐角处等待半个小时,仍未见到对方出门。如果他使用其他方式通风报信,等这么久援军也该来了。 难道屋内那个男人没有撒谎,他既不认识洪安也不是仇家派的人? 他心有不甘,不想就这么离开。便放弃蹲点,转而到院落附近展开调查。 这后巷的位置过于偏僻,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应该不会被对方发现。 陈先笙围着那间院子绕了一圈,最终盯上了东北方向的歪脖子树。他三两下便攀爬到树顶,感觉毫不费力。 自从吃了坏女人强行喂的丹药,他的体质得到极大提升。真希望以后别再遇到她了,要不然可就遭老罪咯。 院落内种植了不少花草,不过没有墙高。陈先笙伸长脖颈,瞧见屋内卧室门紧闭,那人应该是回房补瞌睡去了。 哎,白跑一趟。 但他不知道得是,屋内的小太监仅仅负责飞鸽传书。跟踪的事自有其他人负责,犯不着亲自掺和这趟浑水。 陈先笙跳下歪脖子树,顺着城隍庙回到了阳永坊的大街上。 面具男的仇家,是指望不上了。这条银蛇勾玉项链,暂时归他所有。 陈先笙准备在城中寻一处四通八达的客栈,打听修仙门派的消息。如果路上能遇到寻死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 虽说清泉镇那回失败了,但好歹帮到了秦氏母女,也不算毫无所获。接下来总结经验教训,终有成功的一天。 陈先笙按原路折返,回到德明门后循着玄武大道一路往北进行探索。 时值巳时,街上行人逐渐增多。商铺几乎全开,游客络绎不绝。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人流与马车花车交错,竟让宽阔的大街显得有些拥挤。 一时间马骡嘶鸣,车轮辚辚。向往来的路人,展现上京城的繁华景色。 陈先笙一路向北,穿过五个坊市进入福光坊的地界。修在主干道上的吉星客栈,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当即去柜台开了间上房,将前世的衣服、手机等物留在屋内,仅带了一些银两和项链。 待安顿好时已是巳时二刻,陈先笙下楼走向打扫卫生的伙计。从钱袋中取出散碎的一两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找你打听点儿事。” 伙计见状,瞳孔骤然一扩。他环顾左右,似乎怕掌柜发现自己接私活: “客官,您想打听点什么?” “你知道修仙宗门的事情吗,知道多少统统告诉我,量大还可以加钱。” 一听是这种问题,伙计悻悻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面露难色道: “客官要是打听其他事,我兴许知道。但是关于仙家,我确实不知。” 陈先笙还以为怎么都能打听到一点消息呢,闻言不免有些失望。难道以后想置身更危险的环境,还得找坏女人? “你再想想,就一点都没有吗?” 伙计认真思索片刻,开口答道: “我曾听宾客说,朝廷每年会向合作的仙家进贡财物。客官若是想打听详细情况,得找门路问问宫里的贵人。” 宫里,就是大炎皇宫。 陈先笙自顾自地点点头,还是将打听情报的酬金给了伙计。 他离开客栈后,在街上随意溜达。不觉间,来到人声鼎沸的西市。 陈先笙目前无官无职,想要进宫恐怕没那么容易,需要找一个中间…… 倏然,前方的喧哗声打断思绪。 只见一位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当众对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磕头。在少年的身后,跟着两名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 “求求你,再宽限我三天吧,不,两天就好,我是真拿不出钱了呀……” 陈先笙闻言眼神一亮,敏锐地嗅到了寻死的机会,立刻动身往前凑。 *** 现在把时间,倒回到巳时二刻。 极乐天宫最小的女弟子李婉姬和她的师兄夏欢,正经过德光坊的京兆府。 李婉姬相貌出众,拥有一头极有韵味的紫色短发。黑色薄纱的衣裳不仅让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还遮住细枝上结出的硕果。再加上那妩媚的眼神,简直像是一颗行走的诱人禁果。充满神秘和危险,惹得无数路人遐想联翩。 可她最引以为傲的不是身材,而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赋。 加入极乐天宫不到一年,就成为宗门历史上最年轻的筑基期一层女修士。 这种碾压同辈的离谱天赋,令无数师兄弟羡慕不已。他们不敢使用暴力逼迫,与这位宗主的关门弟子双修。只能像舔狗一样献殷情,希望能得到垂青。 像她的师兄夏欢就一直臭着脸,用凶狠目光去瞪偷看师妹的人。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宣示自己的主权。 但其实,两人根本就不是道侣。 夏欢脱掉自己的黑色斗篷,殷勤地给李婉姬披上,腆着脸笑道: “小师妹,你这样太招摇了。师父专门叮嘱过,让我们低调些。” “师父说,师父说。既然你那么想当师父的乖徒弟,扯上我干什么?” “你这……哎。” 李婉姬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一个算命摊位的时候,停了下来。 夏欢随之停下,偏头看向算命先生手中的算命幡。见上面写着测吉凶、卜姻缘、陈半仙等字样,有些嗤之以鼻: “小师妹,你想算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何必找这种江湖骗子?” 这句话当着算命先生说,犹如砸人家的饭碗,登时引得对方十分不悦: “喂喂喂,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江湖骗子,这话我可不爱听啊。都知道我陈半仙铁口神断,算不准不收钱。” 不等师兄反驳,李婉姬随口问道: “你这里算姻缘准吗?” “准啊,我说了不准不收钱。” 她想算卦,有赌气的成份。可夏欢哪能分辨出这些,顿时急了。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就差指向自己: “小师妹,你算什么姻缘啊?这姻缘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李婉姬翻了白眼,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若不是师父……也就是极乐天宫的宗主安排,真不想跟这家伙下山。 她十分笃定,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夏欢结为道侣。因为李婉姬不仅是个十足的颜控,更是一个智性恋。 师兄的相貌不合眼缘就算了,常年修炼体术就跟个野蛮人一样。要是能看上早答应了,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夏欢已经不是第一次,明确的向自己示好。李婉姬都忘了,到底拒绝过师兄多少次。可他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纠缠着不放,总觉得能靠打动自己。 可那是感动,不是爱情啊。 李婉姬天生媚骨,相貌出众。在人间就不乏追求者,加入魔宗后更是有增无减。自拜入极乐天宫以来,宗门内的大多数男弟子就频频跑来骚扰。 若是财力薄弱就送吃的,每天嘘寒问暖,主打一个贴心暖男。要是财力雄厚就送灵石,偶尔送低中阶法宝。 李婉姬又不傻,知道这些男人献殷勤是馋她的极阴之体。这种特殊体质在修炼阴阳类功法时,会有极大提升。 可李婉姬加入以寻欢作乐著称的极乐天宫,并不想尝试放纵的滋味。至今都保持处子之身,没有进行过双修。 她不缺灵石不缺洞府不缺追求者,想要的仅仅是爱而已。一段符合所有期待和幻想,独属于自己的爱情。 在到处都是虚情假意的极乐天宫寻找爱,真是有够蠢的。但李婉姬在人间已经找不到真爱了,才加入魔宗。 如果一个人对她十分热情,李婉姬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的。说到底就是喜欢不喜欢自己的男人,那样才能激起征服欲。太容易得来的感情,不如不要。 “姑娘,请提供一下生辰八字。” 夏欢正欲开口阻止,被李婉姬回头瞪了一眼后立马变得老实起来。他像个生闷气的葫芦,拄在算命幡的旁边。 陈半仙先是掐指,后是掷铜钱。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给出占卜答案: “姑娘,你这命犯桃花呀……” 没等他把后续的话说完,夏欢便急不可耐地打断道: “这种事还需要卜算?这不废话吗?我家小师妹这相貌这身段,一看就命犯桃花啊。算了,今天我也不砸你摊子。师妹我们快走吧,别耽误正事。” “谁是你家的?有完没完?” 夏欢被骂也不恼,师妹不骂别人就骂自己,说明在她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眼瞅着客人即将离开现场,陈半仙不再卖关子,赶紧说出后面的内容: “姑娘,我还没说完呢。你虽然命犯桃花,但没有一个喜欢。今年是丁巳年,按照命格你很快就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并在数次相遇后爱上他。” 夏欢听后眉头一皱,他没有拆掉算命先生的摊子已经够意思了。可这老家伙知恩不图报,真是皮痒欠收拾。 李婉姬预判了师兄的预判,主动挡在他与陈半仙之间。旋即取出一锭银子抛给算命先生,笑脸盈盈道: “行,我姑且信你一回。” 是不是意中人,一眼就定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怎么都没办法改变。 “好了,师兄,我们走吧。” 听到招呼,夏欢谄媚地跟上去。与小师妹一起,来到上京城的西市。不多时,便看到前方人潮涌动。一位二十多岁的翩翩公子,挡在中年男人面前: “这位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都给你跪下了,不用逼那么狠吧?” 身后有两位大汉的少年噗嗤一笑,双手抱臂打趣地问道: “你不知来龙去脉就帮人出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多少你说个数,或许我能想办法解决。” 这番伟光正的发言,给站在人群外围的李婉姬留下了一个良好印象。 而且单看这侧脸,还蛮帅的。 见小师妹打量着英俊少年,夏欢心里顿时咯噔一跳。他不愿让陈半仙的卜算应验,拉住李婉姬的手就往外拽: “小师妹,这次有任务在身。我们快点走吧,别耽误了大事。” 上京城人口众多,路上遇到一两个帅哥并不算稀奇。夏欢暗忖后续跟小师妹去的,大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不重复碰到同一个男人,就有足够的理由反驳,说算命先生的话全都是放屁。 “欸,你别拉我呀。” 李婉姬被强行拉拽,本想翻脸予以回击。奈何师兄是魔道体修,端得是一身蛮力。她的功法是范围性攻击,这里行人太多,出手必然暴露踪迹。 为了能够顺利完成指派的重任,李婉姬暂且忍住。一想到陈半仙的卜算结果,她自我安慰也许后续还能相遇。 毕竟,老天安排的姻缘最大嘛。 如果能多次遇到同一个男人,自己就稍微主动些,给对方追求的机会。 两人离开西市后,穿过水渠桥来到寿延坊。见夏欢依旧抓着自己的手,李婉姬用委屈巴巴的强调嗔道: “师兄,你弄疼我了~” “哎呀,不好意思啊,小师妹。” 夏欢沉浸在肢体接触的喜悦中,闻言立刻放手。趁小师妹没有留意,他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假借这样的动作,去嗅掌心上残留的少女芬芳。 “你怎么了?” 面对李婉姬投来的疑惑目光,夏欢用咳嗽来掩饰尴尬的情绪: “咳咳,没什么。算算时间,我们休整休整就该去找进宫的路了。” ***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多少你说个数,或许我能想办法解决。” 如果中年男子家境困难,陈先笙不介意帮忙还钱。可他来此的目的,是激怒这个似乎身份不凡的少年。目前不能直接嘲讽,便采用迂回委婉的战术。 谁知对方完全不当回事,笑道: “这位公子,你莫不是民间的话本小说看多了?以为我们在欺压百姓,逼得他家破人亡?就算我想,我那监察院的院长老爹也绝对不会答应。 实话跟你说吧,这家伙昨天晚上把他妻儿典当给了四喜赌坊。结果没能回本,还欠下一屁股债。他妻子知道后投渠自杀,被我们路过救了下来。今日到此,是替他妻儿讨个说法。是他把我们错认成追债人,才磕头请求宽限。” 陈先笙得知真相,登时尬在原地。 倘若这位中年男人,真是个连妻儿都卖掉的混账。那他无论怎么明示暗示阴阳怪气,都无法激怒对方报复。 “……” 兴许是看出陈先笙的窘迫,少年笑主动开口化解尴尬的氛围: “这件事情,罪不在你,虽是好心闹了乌龙,但也不必放在心上。” 陈先笙脑瓜有些嗡嗡的,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从兜里取出两锭银子: “这钱你先拿着,帮我给这个男人的妻儿吧,千万不要让他碰钱。我的能力有限,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少年接过足斤足量的银子,点头表示知道了。见他要走,立刻招呼道: “这位公子,且慢。” 陈先笙循声驻足,回身问道: “怎么了?” “相逢即是缘,不如交个朋友。在下武林,敢问公子名讳?” *** 『章末小剧场』 非常正经的读者:这个李婉姬的名字挺好听啊,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作者:日。 非常正经的读者:??? 014 巳时,七刻 陈先笙怔了片刻,开口应道: “陈先笙,先后的先笙箫的笙。” 武林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看起来极有亲和力,抬手发出邀请: “陈公子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妨移步找个茶室坐下来聊聊如何?” “好啊。” 陈先笙正愁没有入宫门路,对方既是监察院院长之子,焉有拒绝的道理: “我对上京不太熟,你带路吧。” 武林吩咐随行的两名虬髯大汉,处理赌徒的事情。随后领着陈先笙,跨过几个坊市来到政颁坊的茶楼。 这里距皇城很近,坐在二楼能够一眼望见斜对角的布政司。武林点了两杯碧螺冬,似是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陈公子祖籍何处?” 好家伙,一上来就想吊插我身份? 陈先笙暗忖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四两拨千斤将无法回答的问题抛开: “偏远小镇,没什么好聊的。” 武林听出不愿配合的意味,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致歉: “不好意思啊,陈公子。我最近一直在审犯人,说话方式没改过来。午时去醉仙楼,我做东给你赔个不是。” “小事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误会解除,陈先笙顺势问道: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提到的监察院和大理寺,是做什么的?” 见他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武林心中顿生疑窦,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监察院专职查案,大理寺负责审案宣判以及抓捕。慎刑司是关押和处决犯人的地方,彼此间分工不同。” 陈先笙察觉出对方眼中的异样,心想这搞刑侦的就是敏感。现在引起他怀疑又死不了,还不如直奔主题: “朋友,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哦?” 面对投来的疑惑目光,陈先笙取出那枚勾玉形状的蛇形项链放在桌上: “我这次来上京城,是想找到一位认识这个项链的人。据说他是城里的高官,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 武林打量着项链,单看做工就知道不凡。再加上对方相貌英俊,不像偏远小镇能出的帅哥。这让他脑补出城中高官的私生子,千里寻亲的狗血戏码: “这城中高官何其多,你怎么也得提供一下姓氏,我才方便查找。” 陈先笙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洪安的仇家姓什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真不知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可以帮忙引荐一下?” 面具男说仇家的势力很大,自己一旦现身就会被抓。因此陈先笙推断,对方大概率是朝中高官。再加上打探修士的事需要入宫,两者殊途同归。 无论死在高官手里,还是死在修仙门派里。只要能死,找谁都可以。 武林想帮忙,却不愿卷进去。大炎有一句俗语,叫作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倘若高官不承认这个私生子,自己牵扯进去就会连累老爹。别看武长庚是监察院院长,比他高的官大有人在。 望着陈先笙期盼的眼神,武林于心不忍。人家千里迢迢来上京认亲,多半是家中老母已然辞世。自己虽然不能牵扯进去,但可以给对方指条明路: “陈公子说笑了,我哪有门路?你若想找宫里的高官,我倒有一个主意。不过这法子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陈先笙一听有戏,身体微微前倾: “明白,你今天什么都没说。” 见他这么上道,武林低声阐述: “城里的百官上朝或者皇室成员回宫天承门,接下来只需……” 听到这里,陈先笙恍然大悟。 “嗷~” 不过他领悟的,并非怎么找高官。 这都有机会刺杀皇帝了,还找个鸡毛的高官呀?直接在那个什么天承门附近待着,等皇室成员出现就上去行刺。 皇帝身边必然有护卫,他行刺只是做做样子,失败后会遭当场拿下。 届时被捕入狱,铁定死刑。刺杀皇帝这么大的罪,武林想救也救不了。排除了一切干扰因素,这下子必死无疑。 啊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陈先笙没跟武林聊多久,毕竟待会儿要做以下犯上的事情。两人接触的时间越长,以后对他就越不利。自己寻死不假,但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因此陈先笙借故急着找人,与对方道别后离开茶楼,前往天承门蹲点。 *** 出了上京城西北方向的曜景门,外面那一大片都是听戏唱曲的梨园。 倘若跃过此处顺着谷家渠往北走,就能来到拥有攒劲节目的春香阁。 这里,才是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各国佳丽汇聚于此,燕肥环瘦各种款式让富人流连忘返。有时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寻常百姓,只能在阁楼里玩。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客人,才能带女人登上豪华的画舫船。享受如此待遇的客人非富即贵,在船上也能更好的保护隐私。 巳时,六刻(10:30)。 虽是白天,但春香阁照常营业。而且这个时间段来的客人,往往都是下了早朝的炎国大臣,打底也是四品大员。 碍于每天辰初就要参加早朝,他们无法像年轻人那样玩通宵。加上年纪大了不宜熬夜,所以错开高峰期来消费。 此刻在丁字号船外,已经有一名壮汉驻守,负责保护客人的隐私和安全。 屋内无论床榻还是桌椅,都使用上好的紫檀木。屏风后的香炉里点着昂贵的熏香,具有镇定安神的功效。 一位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双手撑住地毯趴在地上,俨然是春香阁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任花魁——莺儿。 她后方的纱衣已被掀起,露出光洁如玉的美背。一支精致的狼毫毛笔浸满墨水,像在画画似的点了下去。 执笔者,正是大炎右宰相石怀仁。 “啊~”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凉意,莺儿没忍住叫出了声。这番举动立刻引起了石怀仁的不满,一个眼神便让她绷紧后背。 炎国的文化人,大多拥有至少一个儒雅的爱好。有的人喜欢赋诗,有的人喜欢作画,有的人喜欢品茗。还有再雅一点的,将作画与品茗相结合。在茶水表面作画,类似于现代的咖啡拉花。 但石怀仁的儒雅爱好,与别人有所不同。他虽然作画,却不画到纸上。更喜欢在女人背上,挥洒笔墨。尤其是那种光滑白净的美背,是作画的好地方。 莺儿是上周刚来的,用婉转动听的歌喉在才艺大会上夺得花魁。石怀仁一眼相中她的背,让老鸨给送到船上来。 “趴好,不要乱动。” 随着狼毫挥动,笔尖在美背上勾勒出花鸟的轮廓。描边后再补其形,令整体愈发饱满。石怀仁似乎对这样的创作颇为享受,摇头晃脑,满脸圣洁。 莺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从老鸨对待其的恭敬态度就能窥出一二。 就在昨晚,她的落红夜被一位公子高价拍下。按理来说,今天是不对外接客的。饶是如此老鸨还是让自己来,足以证明这位老者的身份不简单。 “公子,这上面有客人。您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请不要硬闯。” “小爷我今天就要硬闯,你们又能怎样?呵,有本事打我呀!” 倏然,岸边传来吵闹声。听到有人试图登上舫船,令右宰相的兴致大减。 “昨晚我花了三千两银子,拍下莺儿姑娘的落红夜。你们今天却让她服侍别的客人,到底怎么做生意的?知道我爹是谁吗?信不信把你这里给砸咯!” 随着外面的争吵愈演愈烈,石怀仁已经彻底没了创作欲望。他后退几步,坐到紫檀木椅子上。拿起杯子正准备喝两口润润嗓,才想起方才拿来晕墨了: “沏茶。” “是。” 莺儿起身,将掀开的衣服放下。闻言应了一声,立刻给对方倒茶。至于背部淌下的墨水,事后泡澡洗了便是。 岸边的争吵声并未停歇,很快老鸨闻讯赶来,极力进行规劝。这周围几条船上都有客人,她无法直呼宾客名讳: “公子,你不能登船。那位客人背景深厚,求求你,千万不要硬闯啊。” “呵,再深厚能有我家深厚?我倒要看看上面是哪路神仙,让开!” 虽然不知道岸边的具体情况,但闯入者已成功登上丁字号船。咄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一脚将房门踹开。 “砰!” 望着手捏茶盏轻轻吹气的石怀仁,闯入的青年瞳孔骤扩如遭雷击: “爹?!你……你……” “呼~” 石怀仁眼中毫无波澜,面色平静地喝下一口热茶,抬眼看向儿子石航: “你适才说,花了三千两?可知老夫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银子?” “爹,不是,那个,你,你听我解释。我,我们,我们俩是真心的。” 拿自己贪的钱拍自己看上的女人,让他觉得老脸臊得慌。自己确实很少管教孩子,但没想到竟如此嚣张跋扈。 石怀仁偏头望向莺儿,看似漫不经心地用儿子刚刚说过的话反问道: “你们,是真心的吗?” “……” 莺儿闻言,顿觉汗流浃背。她低头紧盯着酥胸,不敢产生半点视线接触。 现在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石怀仁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爹,你别为难她了。” 听到儿子替风尘女子说话,石怀仁的老脸冷得能刮下半斤冰霜: “滚。” 这个字音量不大,却充满压迫感。 石航嘴颤着,连身子和胡须都在抖。纵然心里有再多不舍,还是选择服软转身离开,顺手将画舫船的门关上。 见对方不肯再争取一下,莺儿露出揶揄的笑容,知道这个男人指望不上。 不多时,老鸨乘坐小船来到画舫船外。在开口询问征得同意后才带着礼物登船赔罪,一进门就开口甩锅道: “哎呀,大人息怒。老奴很尽力的规劝了,可您家公子就是不听啊。” 石怀仁面无表情,多年的政治生涯已经让他能够轻易隐藏情绪。如此才不会被外人看出端倪,掌握谈话主动权。 “航儿说,花了三千两拍下她?” 老鸨心头一惊,硬着头皮应道: “啊。” “既然赎了身,以后就别接客了。今晚灯会后,记得送她来石府。” 赎,赎身? 老鸨神色复杂,却不敢反驳。这莺儿可是春香阁的头牌,光落红夜都拍出三千两,以后起码能赚几十万两银子。 右宰相装糊涂说赎身,是明抢啊。 春香阁以前的老板是赵家国戚,后来被女帝给砍了,现在属于私人产业。好在风尘女子常有,而宰相不常有。 老鸨心里肉疼得紧,但脸上却要曲意逢迎装出欣喜模样,拱手表示祝贺: “莺儿,能够被宰相大人看上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还不跪下谢恩?” “啊,是。” 莺儿这才明白老者身份,立马跪了下来。她本是家境贫苦才入此行,若是能成为宰相小妾,日后一样锦衣玉食。 “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 石怀仁来到窗边目送老鸨离开,随后看向莺儿眼中绽出一道精光。 他很能忍,也很能藏。但作为男人的原始欲望,终究还是泄露了出来: “把头发盘起来!” *** 巳时,七刻(10:45)。 陈先笙离开政颁坊后,几经问路来到天承门。其实这里并不难找,因为位置就在玄武大道的尽头。 入口处有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负责检验身份和送行的官吏。 陈先笙寻了个沿街的商铺,在里面默默观察着城门附近的一举一动。 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才过十多分钟就瞧见一辆华贵马车出现。 马车遍体金色,车厢上还绣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除了皇室成员,没有哪个高官敢弄得这么气派。 负责检验的官吏都没有检查便直接下跪,更加作证了车内人物的身份。 陈先笙知道机会来了,右手紧握兜里的匕首,快步向金色马车靠近。 *** 『章末小剧场』 作者:看到这里的读者投个票吧,这对新书很重要,感谢。 015 午时,一刻 受文人推崇以及茶文化的影响,上京城内盖有不少茶肆。闲暇之余和朋友坐下来喝一杯,是许多人的放松方式。 此刻李婉姬正与师兄夏欢,坐在天承门斜对角的露天茶楼上。 为了完成极乐老祖交代的任务,他们俩必须要进入大炎皇宫一趟。 按照计划,午正时分会有一辆黑色马车来到茶楼门口。趁着守卫换防的功夫进入皇宫,与接应人碰头。 期间如果出了岔子,可以去另一边的乐长门等待。黑色马车会绕几个圈子,再过去接人。若再生变故,今天的任务立刻取消,回客栈等待指示。 “师妹,小心烫。” 面对夏欢殷切的关心,李婉姬已经彻底麻木了,压根儿就不想搭理对方。 她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看能否再发现一个符合审美的帅哥。 不多时一辆华丽的金色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准备从天承门进入皇宫。看车厢上雕了金龙,里面应该是太子赵瑾。 传闻炎国太子相貌端正,也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子。李婉姬伸出右手对着护栏外轻轻吹了口气,霎时间一头指甲盖大小的紫色蜘蛛便凝聚而成。它在半空中用很细的蛛丝飘荡,速度很快。 不到一分钟,紫色小蜘蛛便飘到了登上马车时踩踏的绒毛摊上。 李婉姬单手捂住眼睛,尝试与召唤物共享视角,窥伺太子赵瑾的相貌。 车厢内共有两人,左侧是穿着四爪蟒袍的太子。相貌虽然不差,但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帅。右侧是一位红发单马尾的女子,那身玄色旗袍感觉有些眼熟。 糟,是问心宗的修士! 察觉到红发女子朝召唤物看来,李婉姬立即切断共享视野。她连茶都来不及喝,迅速离开茶肆二楼。夏欢不知道师妹看到了什么,跟在后面匆匆下楼。 就在两人转身撤离时,陈先笙已从另一侧揣着匕首朝金色马车跑去。 反正这次行刺只是做做样子,压根就不指望能够伤到皇室成员。他毫不畏惧外人的眼光,大摇大摆地往前冲。 这引起了驻守卫兵的警觉,迅速跑向金色马车用肉身构建防线: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这要惊吓到太子他们九族都会被推出去问斩。 陈先笙被包围后假模假样抵抗,很快就被摁倒在地。 守卫头领害怕惊了圣驾,连忙高声呵斥刺客,顺带彰显自己的功劳: “殿下快走,刺客已经拿下!” 陈先笙的匕首被夺,脑袋更是被摁在地上无法动弹,但脸上却乐开了花。 哈哈哈,这狗*系统既没有禁言,也没有全身麻痹或接管身体。说明冒险行刺皇帝,并没有违反相关规则。 陈先笙都不知道,犯了这么重的罪怎么活?再死一次,我就无敌了! 此时李婉姬正与师兄逃离茶肆,准备先行撤离等末时再回来。听到护驾声她下意识回头张望,却惊讶地发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难道他就是老天给自己安排的意中人吗? 发现李婉姬停了下来,跑出几步的夏欢回头查看,心中顿时暗骂晦气: “小师妹看什么呢,快走吧。” “……” 见李婉姬不为所动,夏欢还以为她想救人,吓得连忙劝慰道: “那算命瞎说的,你也信?这人当街行刺,恐怕活不过今晚。他绝对不可能是你的真命天子,快走吧。” 说罢他仗着蛮力,捉住小师妹手腕。强行往外拽,迅速撤离现场。 天承门外,车夫听到有刺客后立刻挥动缰绳,驱使马儿奋力往前跑。 殷红叶掀开布帘,发现刺客已被大炎守卫控制住。可当她看到陈先笙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后,原本波澜不惊的面目出现了变化,如石子落湖激起涟漪。 赵瑾见状同样掀开布帘,瞥了一眼后放下来,露出饶有趣味的笑容: “怎么,仙子认识他?” 殷红叶知道太子这句话,存在试探的意味。便将她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用简洁的言语阐述。包括在牛家村现场捉奸、清泉镇以身做局,还有在野外帮忙抓捕灵兽的事情,都悉数相告。 末了,殷红叶提出个人看法: “他身患绝症,到处寻死。你看他脸都没蒙,被抓住还在笑。殿下,你能不能……放他一马?” 赵瑾似笑非笑,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算是仙子的请求吗?” 殷红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若将他放了,就算帮我还了这份恩情。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仙子这个面子,我肯定给。可他若是又找死,届时该怎么处理?” “人情既还,该怎样就怎样。” 赵瑾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一个连守卫都无法突破的刺客,对他而言毫无价值。待会儿跟刑部的官员打个招呼,就能赐对方一条生路。 但殷仙子的人情,千金难买。说不定以后,能派上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那我就卖仙子一个面子。不过这都快到太极殿了,总不能倒回去。稍后我打个招呼,让他们尽快放人。” 赵瑾知道刑部流程,刺客从被抓住到审讯到处死至少要一天。至于释放前会受多少苦头,全看他个人造化了。 *** 午时,一刻(11:15)。 女帝已经很久不上朝了,对外宣称身体抱恙。宫内御医对她的病情讳莫如深,还主动表明谁来问就告御状。导致好奇者众,却无人谁拿命来打听情报。 有心者从御医去养心殿的频率,推测出女帝的状况没有那么不堪。就算她懈政不上朝,大炎依旧能够正常运转。 炎历二十三年,正月十四。女帝居住的养心殿,迎来了今年第一位官员。 武林的父亲,时任监察院院长的武长庚。拿着卷宗资料,在宫前请示。 太监禀报后去而复返,领着他穿过偌大的花园,往更深处走去。 沿途能看到许多小太监在浇花施肥修建杂草,却没有一个宫女的影子。 在更改年号的炎历元年,就曾发生过一起宫女行刺事件。女帝大怒,将涉案宫女五马分尸。后遣散宫女,将日常所需全部交给内阁的太监们负责。 任用太监,有许多好处。首先是力气比宫女大,干粗活更加利索。而且没有了胯下那玩意儿,不会被女色所累。 太监这个特殊群体,如果没有皇帝庇佑会被几乎所有的正常人嫌弃。导致他们的切身利益,与刘芸高度绑定。 只要女帝安然无恙,他们就能享受专属特权,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但如果统治者易主,是否受重用很难说。 花园里白日照水,垂杨无风。名贵的花草间翠鸟聒耳,十分恬静。 武长庚穿过笔直长廊,来到一处轩敞的大殿。经太监通报,获准入内。 他跨过门楣,却无法落座。盖因殿内没有座椅,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 殿前三丈,是成片的白色轻纱。既不妨碍沟通,又能将君臣间隔开。这轻纱效用堪比屏风,飘飘然仿若仙物。 武长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口颂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帝的身形在轻纱后若隐若现,仅勾勒出一具模糊的轮廓。她朝洪安递了个眼神,后者意会,清了清嗓应道: “平身。” “谢主隆恩!” 女帝还是没说话,似乎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留神秘感。洪安见状,立马代替刘芸向监察院院长发问: “陛下想知道调查的结果。” 武长庚双手捧着卷宗,任由洪安接过呈交给女帝。待轻纱后面发出轻微的翻阅声,他才低着头汇报案件进展: “启奏陛下,太傅并非死于火灾,而是命丧火药之手。臣怀疑,是一种类似于轰天雷的火药。可这种违禁品进入上京城,都需要严加管控。臣翻阅过户部的通关账目,没有发现异样。可能是从其他渠道,偷偷运进城里的。” 女帝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缓慢而沉稳: “太傅生前有哪些仇家?” “回陛下,有很多。王太傅生前推行各种改革政策,结了不少仇家。” 女帝轻哼一声,似乎想到了朝中的某些官员,旋即抛出了核心问题: “你觉得谁是主使?” 武长庚心中有愧,身体不自觉前倾。竟又跪下了,脸几乎贴着地: “启奏陛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臣不敢妄言。恳请再多宽限些时日,臣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你怎么查?” 这个提问,早在他预料中。此刻搬出腹稿,希望能得到陛下的鼎力支持: “臣会清点城中轰天雷的库存,确认是否被挪用。再查组装的原材料,对比户部的账目核实有无欺瞒。只要从源头逐一排查,势必揪出幕后主使。” 女帝没有做出回应,手指在玉椅的扶手上敲击,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武长庚知道陛下正在思量,不敢出声打扰。 少顷,一道声音从轻纱后传来: “如果调查受到阻拦,矛头直指朝中高官,你会如何应对?” 武长庚满脸严肃,一幅正义之相: “臣会追查到底,将奸臣伏诛!” 女帝对破坏团结的话颇有微词,语调听起来有些不悦: “没有奸臣,都是忠臣。监察院的调查到底为止,朕会另外派人跟进。” 听到让外行接手,武长庚劝谏道: “陛下,请继续让监察院负责。在查案这一方面,我们更专业。” “你在教朕做事?” 女帝冷不丁的拔高音量,让武长庚心中惶惶不安,立刻恭恭敬敬地应道: “臣……不敢。” “呵,这大炎还有你武长庚不敢说的话,不敢谏的言?行了,下去吧。” 女帝的声音有些疲倦,似是乏了。武长庚口颂万岁以后,离开现场。 洪安地站在玉榻旁,见陛下朝自己扬了扬手,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谁知刚出大殿没多远,迎面遇到一位小太监赶来: “干爹,不好了!” 洪安闻言瞪了小太监一眼,斥责之意再明显不过。后者明悟,连忙道歉: “对不起,干爹,儿子错了。” 洪安没有接话,领着干儿子黄岐来到一僻静处,这才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干爹不是让我们避开东厂和禁军,调查有老祖宗信物的人吗?这人啊确实是找到了,就是情况有些复杂。” 一听是这件事,洪安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黄岐抬头一瞥又迅速低下头,生怕对方因为接下来的话迁怒自己: “我们找到那个人了。可他居然在天承门外行刺太子殿下,现在已被守卫抓住扭送慎刑司,最快明天就处死。” “什么?!” 饶是沉稳如洪安,这个时候也有些绷不住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这样做会死于葬身之地,到底图什么? 如果他继承洪清平的遗志,那也应该去刺杀女帝才对。太子赵瑾可是赵家最后的血脉,刺杀他有什么用? 洪安cpu都快烧了,想了许久愣是想不明白。他思虑再三,郑重吩咐道: “你去趟慎刑司,看看能不能跟这个人单独会面,搞清楚他想干什么。如果进不去就算了,千万别勉强。切记低调行事,别给外人留下任何把柄。” “是,干爹,儿子这就去。” 黄岐跪地磕头,迅速离开养心殿。 *** 『章末小剧场』 【人物小传·王商之】 周朝原本只有大理寺,集查案审案关押处决为一体。己酉事变发生后,大炎朝廷陷入短暂的停摆期。当科状元王商之受到重用,提议将大理寺职能拆成三个部门。这样即使其中一个环节的官员受贿,也无法左右整个流程。在最大的程度上,减少冤案错案的发生。 王商之上任后大展拳脚,提出一系列改革利民措施,大多都获批执行。因其刚正不阿,敢于直言,得罪了许多官僚。但碍于女帝威严,无人敢弹劾。 炎历二十一年,五月。因前朝三公尽丧,破格提拔为太傅。在明升暗降失去职权后,王商之仍数次向女帝谏言。 炎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二。王府突发火灾,蔓延数个坊市。王商之卒于内室,帝闻恸哭。将其厚葬,谥号忠烈。 016 午时,四刻 陈先笙刺杀太子未遂,被天承门的守卫迅速控制住。随着金色龙车驶入通道深处,他现在左右为男前后为男。 守卫头领穿着铠甲,有些费力地弯腰捡起匕首,露出轻蔑的笑容: “呵,靠这就想刺杀太子殿下?你这家伙未免也太狂妄了,带走!” 陈先笙双手受到钳制,就算想反抗也难以脱身。而且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收到系统警告。根据以往经验。多半要等到命悬一刻时才会突然蹦出。 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都轮回百世了,就不能让我快点享受吗? 守卫将陈先笙双手捆住,还用衣服罩住他的脑袋,这才押离天承门。 接下来只需将人交到慎刑司,把案件经过记录在册即可。后续的提审环节,就不用他们这些守卫出面了。 陈先笙被罩住脑袋,行动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闷人的衣服遭拿开。 宽阔的褐色大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慎刑司三个大字。 “看什么看,快进去!” 负责押运的两名守卫可没耐心,态度十分恶劣。原本他们到午时就该交班去吃饭了,谁料到遇到这档子事。现在临近午时三刻,回家还得耽误段时间。 纯属用下班时间加班,殿下有奖励也归领导,能够态度好就有鬼了。 负责交付的牢头拿来枷锁,见陈先笙仪表堂堂,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你们不是在守天承门吗?这小子犯什么罪落你们手里了?” 守卫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孤身刺杀太子殿下。” “嚯。” 这个答案,可把牢头一惊。虽说关在慎刑司大牢里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但这么不要命的,还真是少见。 牢头高声呼喊叫来两名狱卒,给犯人戴锁链,同时搜走身上的个人物品。 事毕,准备押入大牢。其中一名狱卒突然想到什么,跑过来询问道: “牢头,一层满了。是想办法挪个位置出来,还是关二三层去?” 在慎刑司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愿意花钱打点或者有身份的犯人,可以关在环境相对较好的一层单间牢房。非死刑囚犯关第二层,死刑犯关第三层。 长期与各种囚犯打交道,让牢头对危险的嗅觉非常敏锐。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行刺太子,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 为防止事迹败露,他们也许会使用各种手段杀人灭口。如此,就绝不能把刺客关在本该关押的第三层。万一死在牢里,自己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二层吧。” 牢头说得轻描淡写,并未解释陈先笙犯下什么罪。狱卒一听还以为是普通犯人,与同僚一左一右押送。后续来到一扇有狴犴石像的铁门前,开锁进入。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路上有三哨点。用来防止大牢里的囚犯越狱,或是外面有人劫狱。站岗的狱卒手持一杆长戟,在这种狭隘地形非常好发挥。 再往里走,光线逐渐变暗。走廊两侧每隔一定距离,都有简陋的油灯。 一层的牢房里没放草蓐,而是采用更舒适的床榻。有时候阳光正烈,能从三米高的通风口倾泻一丝光线下来。 尽头是通往二层的楼梯,陈先笙从这里顺阶而下。也许是油灯数量锐减的缘故,这里的光线比一层昏暗许多。 刚进入二层区域,他就嗅到空气中飘出的复杂臭味。狱卒打开左侧第六间房门,示意陈先笙自己走进去。 不到六平米的牢房里挤了五个人,显得逼仄不堪。这里睡不能睡躺不能躺,角落里还有夜壶。犯人要么蹲着要么坐着,完全没被当成正常人看待。 “少给老子惹事,听到没有?” 狱卒将牢门锁上,隔着铁栅栏象征性地发出警告,说完便一起出去了。 陈先笙心态平和,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歇息。这次他给自己营造出死局,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判处死刑。 “喂。” 斜对角的阴影里,有人发问道: “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 陈先笙没有搭理,他在这里又不会待太长的时间。反正横竖都是死,那就少做点无意义的事情以免发生变故。 见新人置之不理,阴影旁边有个人影站了起来,朝陈先笙怒吼道: “老大问你话呢,**聋了是吧?” “吼什么吼,别吓着他。” 两名犯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看默契程度平时应该没少这么干。牢房里其他人都蹲坐在地,静静望了过来。 对此,陈先笙熟视无睹。 见未能得到回应,阴影中有道身影主动走了过来,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嘿,说句话呗。” 他借助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位满脸横肉的癞子头。这副模样,很符合自己心目中对于恶霸的刻板印象。 癞子头也看清楚了新人的容貌,这张帅脸让他越看越觉得讨厌。随后咔咔活动筋骨,撕下伪装宣誓牢房的主权: “能被关到这里,想必没什么身份背景。不管你在外面如何,来到这里是条龙你给我盘着,是头虎你给我趴下。刚来的犯人都要从我胯下钻过去,要是不答应待会可别怪我们几个不客气。” 癞子头提这种屈辱要求,是一种服从性测试。倘若照做就会被当成软弱可欺的柿子,接下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倏然,陈先笙收到系统警告。 【叮!】 【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请尽全力避免死亡,否则将接管身体反击。】 哟,这回终于不装死啦? 或许是因为陈先笙没有违规,无法通过全身麻痹实现反抗。逼得系统主动提醒,想要扭转当前的颓势。 他上一次在恶人谷被刀架脖子,都没有触发这种提醒。或许是因为那时现场有几名修士,自己不会有性命之虞。 如今在大牢里面对犯下累累罪行的凶徒,要是不反抗真有可能被弄死。 这里不比各种古装电视剧,全都是阳光充足的单间牢房。一堆犯人挤在狭小空间内,打死人还帮狱卒省事了。 说实话,陈先笙有点想消极怠工。 但他亲自出手是打,被系统接管身体也是打,还是自己来更有参与感。 况且目前背负刺杀太子的重罪,后续怎么都是死。这里就算真的把癞子头几个人打死,罪上加罪还是难逃一劫。 阴影中,有位犯人悄然欺近。他快速猛扑时带动了双手的锁链,陈先笙听到哗啦啦的金属声响才反应过来。 他陡觉右侧一股劲风袭面,下意识地侧身闪避。犯人发觉突袭不成,立刻改扑为抱,用手腕勒住陈先笙的脖子: “老大,我抓住他了。” 另一名犯人见状,迅速窜起来控制住陈先笙的左手。见新人左右为男,癞子头露出戏谑的笑容,调侃道: “出来混要讲实力,讲背景。你哪条道上的,一个人就敢跟我们斗?” 陈先笙没学过功夫,仅对建国后有实战击杀纪录的疯狗门有些印象。 他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张开嘴狠狠咬住跟前的囚犯手臂。后者吃痛时产生条件反应,手中劲道不由得一松。 陈先笙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挣脱半边身子的瞬间就朝前一记撩阴脚! 这一脚踢了个结结实实,威力可想而知。癞子头登时发出一声惨嚎,夹住双腿蹲下来,向屋内的囚犯招呼道: “***!给我弄死他!” 其他牢房里的囚犯听到嚎叫纷纷凑到铁栅栏旁围观,甚至有人现场开盘。 他们关在监狱里无事可做,看别人打架就是最大的娱乐方式。在这里人命低贱,就算被打死也怨不得谁。 “给我揍他!狠狠的打!” “打呀,打他丫的!” “买伤买死的,快来下注啊!” 牢房里的空闲本就狭小,陈先笙感觉完全施展不开。除癞子头外的四名囚犯一拥而上,使其被迫转为防守。 他蹲在牢房角落,双手护住脑袋。这样背靠墙壁,最多承受三人攻击。 一直挨打,也不是个办法。 陈先笙被捕入狱,本就断了生路。但现在,还有死路一条。 他仗着身体素质优于常人,向前猛冲撞开囚犯,直扑面色痛苦的癞子头。 只听得一声闷响,陈先笙将对方扑倒在地。随后不顾其他囚犯的阻拦,抡起拳头朝癞子头脸上砸去。 “咚!咚!” 拳头打在人脸上的手感,像是左拳打中右掌那般。他左手被拽住了,就改右手打。右手被抓住了,就用头槌撞。 陈先笙被拉起来的同时,还不忘朝癞子头的裆部狠踹两脚。 反正不要命了,先打爽再说。 “额啊啊啊啊啊,住手,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呀!” 眼瞅着四个人都拦他不住,癞子头连忙叫小弟停手,以缓解紧张的局势。 可陈先笙被放开以后,又再次冲了上去,对着癞子头一顿疯狂输出。 你说打就打,说停就停?我又不是你的小弟,凭什么要听你指挥? 一挑五,还能压着对方打。 如此血脉喷张的场面,看得其他囚犯肾上腺素飙升。他们双手抓住铁栅栏做推拉运动,活像一群发情的大猩猩: “厉害啊,给我狠狠揍他!” “哈哈哈哈,这家伙也有今天!”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整个监狱二层,都因此沸腾。巨大的动静,立刻引来了数名狱卒。他们用鞭柄敲打铁栅栏,厉声发出警告: “都给我住手!靠墙抱头蹲下!” 癞子头满脸鲜血,疼得要命。狱卒的出现,让他仿佛看到了救星。嘴里哼哧哼哧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声: “波哥,救……救我。” 陈先笙装作没听见,用锁链紧紧勒住癞子头。待狱卒们掏钥匙打开牢门,冲进来准备拉开两人时。他却像是突然恢复理智,自觉地来到墙角抱头蹲下。 争那么一两秒没意义,还要白吃几记闷头鞭。不划算,所以果断放开。 二层的狱卒全程板着脸,叫同僚给陈先笙戴上限制行动能力的脚铐。随后打开第八间牢房,将人驱赶了进去。 癞子头大口大口喘息,双手紧紧握住铁栅栏。其他牢房囚犯投来的打趣目光,让他觉得像被脱光一样丢尽颜面。 可恶。 癞子头一口血沫啐到地上,伸手招呼波哥过来,想让对方帮忙找回场子。 二层的狱卒不是押送陈先笙下来的那一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抓。只要有人肯花钱,什么要求都能尽量满足。 在报酬条件谈拢以后,波哥笑着去找同僚商议。不多时便将这位新来的犯人叫出来,转移到三层的地下牢房。 如果这家伙不幸丧命,只消将尸体送回二层即可。若是牢头问起他们就吐出一点好处,这件事就算翻篇过去了。 陈先笙对反复转移牢房没有怨言,全程十分配合。死在囚犯手里或者死在刽子手刀下,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癞子头脸部紧贴栅栏,望着新人被送到三层牢房,咧起嘴角十分得意。 狂吧,狂吧,让你小子猖狂。 三层关得都是死刑犯,几乎全是不要命的家伙。等你遭弄死被拖上来,我一定要狠狠踹几脚泄愤! *** 午时,四刻(12:00)。 武长庚离开养心殿后,步行回到位于宁永坊的武府。此时正值饭点,妻子已做好一桌菜肴,等着他和儿子归家。 武林是家中独子,少时好任侠。待年及弱冠后,便安排到大理寺中历练。 两天前死于火灾的太傅王商之,曾推行过举贤避亲的改革措施。要求官员的子嗣亲眷,不能在同一部门就职。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监察院、大理寺和慎刑司,本就是由大理寺拆分而来。互相推荐子女到对方的部门,已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饶是刚直如武长庚,亦不能免俗。 而且他这把剑,锋锐已不如当年。有时候也想过溜须拍马,奈何实在不擅此道。升职无望,又不想辞官归隐。夹在中间十多年,还是监察院院长。 “爹。” 武林回来以后,开口打了个招呼。随后抽椅落座,连饭都没去盛。整个人身体前倾,一幅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太傅的案子,陛下怎么说?” 武长庚拿起筷子,闻言不咸不淡地瞥了儿子一眼,像个严父板着脸问道: “有人托你打听?” “没有,是我自己想知道。总觉得那场火灾,着实有些突兀。或许案件的背后,有不少朝中大员参与。” “这些话,你只许在家里说。若是在外面,可一定要谨言慎行。” “爹,我知道啦。” 年轻人好奇心重,很正常。武长庚盯着儿子好几秒,向他交了底: “这案子的水太深,陛下觉得我把握不住。便接管了,重新派人调查。” *** 『章末小剧场』 催更的读者:每天就一更,根本就不够看!打赏可以加更吗? 作者:一更四千字,等于两章。因为要卡剧情,主要还是每周日、一、二加更。至于打赏加更,会在上架后还。 017 午时,七刻 听完父亲的解释,武林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忍不住吐槽道: “爹,放眼整个上京城,还有比监察院查案更专业的部门吗?” 见武长庚沉默的低头扒饭,他的指节微微弯曲,最终选择继续往下说: “按爹的说法,太傅这件案子恐有朝中大官参与。那么陛下绝不可能派他们自己查自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陛下可用之人,只能从禁军和东厂里挑选。论打架论找人,他们厉害。论查案,说实话真的不如监察院。倘若不小心破坏现场,或者弄丢线索。太傅这个案子,怕是要成为一桩千古悬案。” 武长庚自然知道,可陛下已经表明另外找人处理,当时还闹得很不愉快: “孩子,不是什么事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有时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爹,这不是己不己的问题。如果放任案件不管,武家就危险了!” “少在那里危言耸听!” 武长庚已经没心情吃饭了,啪嗒一声将筷子放下,面色异常严肃: “怎么个危法?” 武林的思路非常清晰,应该是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开口解释道: “既食君禄,理应为君解忧。不能因为陛下将本该监察院负责的工作派给别人,就觉得可以置身事外,此其一。 调查结果我昨天下午已经问过监察院的叔伯们,太傅是因火药爆炸而亡。我不认幕后真凶会坐以待毙,一旦发现危险来临必然狗急跳墙。为了扼杀住源头,他们很可能对陛下动手,此其二。 若贼人失败,百姓遭殃。若贼人得手,则太子继位。登基后重建班底,就需要清洗陛下钦点的官员。爹在位多年树敌无数,难免会被视作眼中钉。到时候别人落井下石,武家危矣,此其三。 所以太傅这个案子不仅要查,而且还要查得快。必须赶在幕后凶手掩盖所有证据前,将涉案者名单呈报给陛下。唯有如此,才能保武家安然无恙。” 听完儿子分析,武长庚紧绷的面部舒展开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想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子,竟成长到这般程度。作为父亲,他由衷地感到自豪: “孩子,你长大了。” 武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着。唯有此时,才展现出青涩的一面: “爹,你就把我带上呗。” 武长庚前一秒还慈祥的脸,下一秒就换作严肃的面容,直接否决该提议: “不行,太危险了。你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寺,别来掺和这个案子。” 武林耸耸肩,像是早有预料。他跟父亲一样,认准的事就不会改。想要成功说服,需拿出对方不能拒绝的理由: “爹,话不能这么说。两个人查案的效率,肯定要比一个人高。我明白你想保护我,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东西早面对晚面对,早晚都要……” 没等他说完,武长庚强行打断。 自己追查时如果被遇害,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勉强还能接受。但儿子要延续武家的香火,万不能出了闪失: “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要是敢乱跑,信不信把腿打折!” 武林吃准了父亲的性格,遭到多次拒绝后仍然执意争取: “爹,就这么说吧。今天就算真把我腿打折了,爬也要爬着去帮忙。” “你!” “好啦好啦,先吃菜。” 见气氛剑拔弩张,武母连忙开口缓和气氛。不过她看似在充当父子二人之间的调解员,却明牌偏袒着儿子: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多嘴,可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两个人查案,肯定比一个人强。遇到危险,你多护着他。” “你们……哎。” 武长庚承认儿子并非累赘,在约定行动期间要听自己安排后才答应下来。 儿子既是他这把剑的软化剂,也是他的心头肉。终究,是有长大的一天。 时间紧迫,父子俩扒了几口饭。午时六刻离开武府,前往户部查账。 追查火药来源之事,一定要快。或许能从账簿中,觅得蛛丝马迹。 午时,七刻(12:45)。 武家父子二人,抵达户部。 尚未进入大门,远远瞧见存放账簿的库房突发大火。望着滚滚浓烟,武长庚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跑了进去,抓住一位用木桶盛水救火的官吏,亮明身份后问道: “我是监察院的院长武长庚,登记违禁品的账簿在库房那个方位?” “这间,好像在第五排。” 父子二人循指望去,发现官吏指的方位火势最迅猛,心里都咯噔一跳。 “你在这里等着。” 武长庚撂下一句话,将大衣打湿后准备冲进去。可这里的火势太大,找不到进去的路,被熊熊烈焰给逼退。 就在他绝望之际,武林却露出得意的笑容,勾了勾手指示意自己过去。 “爹,我有办法,快跟上来。” 武长庚不明所以,但看在儿子信誓旦旦地份上,还是缀在其身后。 不多时,武林来到户部官宅。这里是为非本地官吏修建的住所,相当于员工宿舍。宅邸距存放账簿的库房有四五百米远,火势短时间内不会蔓延到此。 一名神色慌张的中年男人,站在官宅入口处翘首以盼。瞧见武林赶来,立马领着父子俩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在关门前还警惕地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偷窥这才从床底的木箱里取出账簿。 武长庚大为惊讶,忙拿起查看。 上面虽然记录了违禁品信息,却没有加盖户部官印,应该是誊抄的版本。 见父亲浏览账簿,武林一脸得意: “爹,我从知道那件案子因火药而起时就猜到有人可能会毁掉账簿。所以花钱请他誊抄账簿,留作备用。我害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叫人盯住库房。” 武长庚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做得好,不过你哪里来的钱?我记得你每月俸禄,都交给家里了。” 武林昨晚为了筹钱,找到四喜赌坊的老板。对方正好想借这个机会结交他正三品的父亲,便提前预支了银两。 武林没敢跟家里说,想通过催收赌债的方式慢慢偿还。因此今天上午才会出现在西市,偶遇路见不平的陈先笙。 武林听到这个问题面色尴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试图蒙混过关: “额,这个不重要。爹,您还是先看账簿,有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线索。” 户部官吏早已点好油灯,就等着他们俩过来。昨天武林给钱要求誊抄账簿的时候,他还觉得没有什么。 作为户部的公职人员,官吏并不知道太傅案的真相,以为那是寻常火灾。 信息缺失,让他看不清全貌。想早点攒钱,在寸土寸金的上京城买房。因此面对私活,爽快地接了下来。 直到看见库房冒出的黑烟,户部官吏才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场风波中。 他现在只想撇清关系,把账簿这个烫手山芋送走。待会儿等武家父子走出这扇门,就与自己再无任何瓜葛。 “欸???” 武长庚面色凝重,指着账簿上的其中一页,偏头向户部官吏求证道: “这里是不是抄错了?我昨天上午就看过总账簿。城中的有六百四十八桶,这里怎么是八百五十八桶?” 城中的猛火油通常是禁军用的,数量受到严格的管控。这一下子就少了整整两百多桶,怎能不叫人心惊胆战? 户部官吏双手抱臂,仅探头瞥了一眼便开口解释道: “总账簿上,确实是六百四十八桶没错。但我昨晚在库房誊抄的时候,发现猛火油的来源对不上。就找出副账本进行比对,将缺失的数额重新补上。 我没资格改总账簿,就想着等侍郎大人回来再禀报。谁知道他下了早朝后没回户部,到现在起火了都没回来。 总之,账就是这么一个账。你们出了这门,就跟我没关系了。以后不管谁问起,我都不会承认与账簿有关系。” 武长庚点点头,明白并理解对方明哲保身的行为。他再次查看登记违禁品的账簿,很快发现了没见过的内容。 炎历二十一年腊月,以及炎历二十二年腊月。分别有九十桶和一百二十桶猛火油,送入袄景教的据点。 可这些猛火油的来源信息在总账簿上并无纪录,明显是遭到了人为篡改。 太傅府的火灾最多用十桶,还有两百桶猛火油不知去向。如果在猛火油里加入火药,可是会爆炸的。如此庞大的数量,足以将上京城任何地方掀翻。 两百桶,整整两百桶猛火油啊! 武长庚越看越心惊肉跳,知道上京城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向官吏郑重道谢,承诺不会泄露对方的信息。随后拿起誊抄的账簿与武林一同离开官宅,火速撤出户部。 现在光有账簿没用,还得追查出两百桶猛火油具体在什么地方。要是扑了个空打草惊蛇,再想追查就难咯。 武林提议由他去袄景教据点外蹲守监视,让父亲进宫面圣寻求陛下协助。 可武长庚坚定反对,因为他知道现在去袄景教的据点有多危险。 两头倔驴经过多次争执,最终敲定由武长庚去袄景教据点展开调查。 武林则去找大理寺卿,在不透露账簿的情况下请求对方带自己入宫。 只要能进去,就直奔养心殿。以有重大事情汇报,要求面见陛下。 为防止内阁中有贼人奸细,武林全程都不能透露账簿的事。唯有想方设法见到女帝,才能将真相和盘托出。 “爹,你可不要贪功冒进啊。” 听到儿子说话带有哭腔,武长庚试图冲淡悲壮的氛围,罕有地打趣道: “说什么呢?爹是那种人吗?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怎么保全自己怎么追踪敌人,比你有经验。” 武林擤了擤鼻子,不再磨叽。如今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两人依依惜别。 父子俩互道珍重,在康平坊的路口分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 午时,七刻(12:45)。 正午时分,微风和煦,阳光正好。 牢头吃完饭以后,抽了把椅子在慎刑司的庭院里惬意地晒起了太阳。 目前还没到工作时间,可守门的兵卒却慌忙跑来,说是宫里的人来了。 牢头自不敢怠慢,立刻去迎。还没见到人,他就猜测八成跟刺客有关。 “哟,这不是黄公公吗?今儿个吹得是什么风,得您老亲自跑一趟?” 牢头见过这位洪安的干儿子,一眼就认了出来。别看黄岐是阉人,论官职可与管理自己的慎刑司司长平起平坐。 黄公公含笑不语,单手扇风。他朝旁边兵卒瞥了一眼,意思十分明确。 牢头立刻屏退左右,明知故问道: “黄公公,您是为了刺杀太子殿下的那名刺客而来吗?” “对,咱家能单独见他一面吗?” “???” 牢头神色一愕,大脑飞速转动。 他早就预料到有人要对刺客动手,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宫里的人。 按照正规流程,刺客下狱后会由大理寺人员提审,确定罪名后再关押。如果是死刑,第二天就会斩首示众。 无论能否审出幕后主使,宫里都不会直接插手。女帝若是在意结果,可以让刑部侍郎进宫汇报。派人过来催,也算情理之中。但现在黄公公却要求单独会面,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 世人皆知,内阁为陛下办事。他们代表的,就是女帝的旨意。刘芸在位期间,铲除了赵瑾以外的所有赵家人。这个时候,是准备对太子殿下动手了吗? 牢头想到这里,顿觉脊背发凉。他不愿意摊上祸事,试图推脱道: “黄公公,这事我做不了主。等司长大人回来,我立刻向他禀报。” 黄岐受洪安指派,前来与陈先笙私下会面,想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事情不能摆上台面,否则会被女帝察觉发现端倪。因此在听到对方准备往上级汇报时,立刻开口阻止道: “不用,你直接带我见他就行。” 这更加助长了牢头心中的疑虑,不动声色地抛出诱饵试探: “行啊,我们先去做个登记吧。” 按慎刑司律法,非狱卒见死刑犯都要登记个人信息,留下纪录方便查阅。 若黄公公配合,就不怕他杀完人以后栽赃。要是不配合,就不能放进去。 这,是无懈可击的阳谋! 黄岐心怯,不敢留把柄。否则遭罪得就不止是他,还会连累干爹: “咱家跟刺客单独会面,是宫里那位的意思。既然你这小吏百般阻挠,回头让你们司长来找我,哼。” 面对恫吓,牢头咬牙硬抗。这要放黄公公进去,自己才是真的完了。 见言语威胁没用,黄岐警告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人,随后匆匆离开。 牢头本想找慎刑司的司长禀报,可他下早朝后似乎去春香阁了。眼瞅着就要临近未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牢头心中焦躁,来回踱步后去大牢二层找人,却发现刺客竟不见踪影! *** 『章末小剧场』 【风土人文·袄景教】 袄景教,又称拜火教。是一个混合了多种文化的宗教团体,崇拜火焰。 教中的所有祭祀仪式,都会围绕在火堆附近举行。受文化因素影响,上京城中的袄景教徒多为外国人。 018 未时,一刻 慎刑司的大牢三层漆黑一片,仅有狱卒提着的油灯发出微弱光亮。 牢房的面积与一二层相同,不过入驻的人数却大幅减少。许多牢房里似乎都只有一个人,最多三名囚犯。 陈先笙自进入牢房便盘腿坐下,没兴趣探索附近的区域。他的锁链和脚铐十分碍事,唯有坐下方能缓解压力。 关在这里最大的折磨,恐怕就是黑暗和孤独了吧。在狱卒结伴离开后,整个三层大牢彻底失去光源。 阳光无法触及的监牢,像是吞噬一切的影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发霉的气味,让每位新来的犯人都感到不适。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深处传来的水滴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鼠嘶打破沉寂。 陈先笙心如止水,闭眼假寐。任由阴冷的凉风拂面,岿然不动。 他犯下刺杀太子的重罪,审判的处理优先级最高。不用像关押在这里的其他犯人,长期忍受黑暗的折磨。 倏然,陈先笙脑袋中传来提醒。 【叮!】 【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请尽全力避免死亡,否则将接管身体反击。】 危险? 陈先笙瞬间反应过来,危险来自于目前尚未现身的‘室友’。 也许对方一开始就躲起来了,亦或是从其他牢房或密道进入这里。周围实在太黑了,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奇怪。 他方才暴打癞子头更换牢房,后来又换到三层,铁定是遭到了打击报复。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锁链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清脆响动。因此陈先笙敢大胆猜测,这位室友没有刑具束缚。 行,黑暗决斗是吧? 陈先笙被殷红叶强喂丹药,身体素质要优于正常人。他直接把非惯用的右手伸出去,在黑暗中充当诱饵。 这叫伸手钓鱼,愿者上钩。 室友果然中计,悄声欺到近侧后猝然发难,想要掰断陈先笙的右臂。 他也因此锁定对方位置,用左拳结结实实地轰到室友身上。随后将其踹倒后骑跨在身上,没有章法的抡拳乱打。 室友发现力量不占优,使出吃奶的劲推开人仓皇逃窜。陈先笙目不视物没有深追的想法,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入口处传来哒哒的急促脚步声。之前负责接手自己的牢头,提着油灯一间一间的查找。 在发现刺客安然无恙后,他像是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抬手狠狠敲击狱卒的脑袋,厉声吩咐道: “都说了关二层,你们把人弄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要是死在这里,上面问起来我怎么交代?拿你的头去交代?” 陈先笙闻言,并未听出不妥。他若在宣判前死亡,狱卒确实要背大锅。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呀!” 在牢头的严厉呵斥下,两名狱卒低垂着脑袋,赶紧掏钥匙打开牢门。陈先笙全程配合,重新回到大牢二层。 见他居然能安全回来,牢房里的犯人们都发出欢呼声。整个二层唯有癞子头铁青着脸,不知道心里在嘀咕什么。 牢头穿过走廊,在狱卒们晚上睡觉值守的贡房门口停下,扭头吩咐道: “把他关这里面。” “这,这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陛下派黄公公来杀人灭口,被牢头给顶了回去。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撕下伪装硬来。无论将刺客关在哪一层,都感觉不够保险。可又不能不关,因此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叫你关就关,废什么话?” 陈先笙觉得,如果怕他出事关在一层的单人牢房里就行了呀。这关在狱卒住的房间,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喂,什么情况?为什么要关在这里呀,就不能换个单人的牢房吗?” 牢头没有理会,催促狱卒执行。他现在只需尽量拖延时间,等慎刑司司长回到这里,就能把烫手山芋甩出去。 陈先笙进入休息用的房间,从窗口的缝隙瞥见外面全是狱卒,询问道: “我好饿啊,有吃的吗?” 牢头现在十分焦躁,压根儿没有心情派人去盛牢饭,随口应道: “贡房有吃的,自己拿。” 对方这般敷衍的态度,让陈先笙心中产生了一丝不详预感。 拜托,我可是当街刺杀太子耶。这种重罪,总不至于把我偷放了吧? 陈先笙略微仰头,开始回想进入上京城后的经历。思索是不是自己的某个无心之举,导致整个死局被盘活。 首先是广进商会,以商贾身份不可能救下犯了刺杀太子重罪的自己。 在与李小姐分别后,他前往城隍庙后巷找寻。可在外面蹲点许久,都没发现里面的人出来或援军抵达。 后续在客栈入驻,找店小二打听了修仙门派的事。再然后就是到西市,遇到了监察院院长的儿子武林。 虽说陈先笙展示过银蛇项链,但他们家的职位也救不了自己。这种重罪除非太子或者女帝发话,才有一线生机。 他去刺杀太子,人家没理由原谅。女帝更是见都没见过,何谈宽恕? 陈先笙挠挠头,实在想不出来。他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撑,就像戴着眼罩在密室里抓女人,难以窥得事件的全貌。 以陈先笙的知识储备,能够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偷梁换柱! 也许是武林,亦或是李茹,甚至是不知是否活着的洪安。在得知自己死刑后想要施救,想用其他囚犯冒名顶替。 不过这胆子,未免也忒大了吧? 原本,陈先笙觉得此计不可行。但在见识到慎刑司对待犯人如草芥的态度后,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严重动摇。 只需像《大宅门》那部电视剧的剧情一样,买通狱卒和刽子手。在砍头的时候换成其他死刑犯受刑,事后再将尸体快速掩埋,如此便能偷梁换柱。 哎,我真得是服了呀。 陈先笙单手扶额,没过一会儿便重新振作起来。他不愿苦心营造的死局就这么被毁,想要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陈先笙环顾周遭,很快就发现了桌上的一串钥匙。他迅速抓在手里,蹲下来尝试打开脚镣和锁链。只等束缚彻底解除,就当着狱卒们的面表演越狱。 这样罪上加罪,加上被砍头时再一直唱歌防止掉包,就不信能活下去。 “牢头,他想越狱!” 屋外有人发出惊呼声,招呼同僚打开房门。就在这短短几秒间,陈先笙成功解开右脚的镣铐。旋即与冲进来的官吏,展开了一场猫和老鼠的追捕游戏。 一时间,怒斥声、锁链拖拽声、木椅倾倒声、花瓶碎裂声百千齐发。 眼见现场乱作一团,牢头脑袋里跟灌了浆糊似的,情急之下呼喊道: “不要伤他!” 狱卒休息的贡房,窗户正对着二层大牢的走廊。许多看热闹的囚犯脸紧贴着铁栅栏,想要看清更多的画面: “我草,**啊!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越狱,我敬他是条汉子。” “都说穷不xi武,富不学文。你瞧瞧这身手,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不过背景再大,也没有人敢这样子越狱。这要让他活着出去,我铁定拜他当老大。” “你这么说,我都想投靠他了。王癞子砸在这人手里,不冤。” 狱卒们只抓不伤,束手束脚。加上身体素质比不过,一时间僵持不下。 听到越闹越大的动静,癞子头是彻底服了。不靠外面帮忙自己越狱的,这小子绝对是慎刑司建立以来的第一人。 之前五打一不敌,不丢人。只希望他出去以后,千万别找自己的麻烦。 牢头急得焦头烂额,指挥着狱卒抓捕到处游龙的陈先笙。他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烫手山芋,司长若是再不回来,这芋头都快把自己给烫穿咯。 *** 未时,二刻(13:30)。 李婉姬和夏欢这对极乐天宫弟子,在午正时分遇到陈先笙行刺太子。 为避免被修士发现,他们迅速撤离天承门,从备选地址上车。在内应的安排下进入皇宫,成功与接应人碰头。 他们将一个短距离通讯法器,交给师父嘱咐要保护的接应人。这样后续即便不进入皇宫,也能建立远程联系。 从接应人口中,李婉姬和夏欢了解到全盘的计划。随后乘坐马车出宫,再改为步行来到袄景教的据点。 据接应人提供的情报,袄景教这些年私藏了不少猛火油。师兄妹需要抢走所有库存,等未来需要时再拿出来。 对于凡人而言,两百桶猛火油的体积太大且有刺激性气味。无论是用马车集中运,还是一桶一桶分开运。在百万人口的上京城,想隐瞒都非常困难。 可修士只需掏出储物戒,就能把两百桶猛火油打包带走。不仅不会溢出刺鼻的气味,还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李婉姬走出据点,一言不发。师兄这体修的功法,过于霸道。方才弄得场地里到处都是血,差点脏了自己衣服。 夏欢则完全没有这点自觉,换上储物戒里的备用衣服后笑嘻嘻追上来: “小师妹,真是辛苦你了。反正暂时没事,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儿吧。你有想买的东西吗,我可以帮忙跑个腿。” 李婉姬一心赶路,不想搭理他。收拾那些凡人,师兄一个人足矣。她适才都没有出过手,能辛苦到哪里去? 见她没有接话,夏欢不依不饶。他逐渐察觉到不太对劲,想要极力挽回: “小师妹,你怎么不说话?” “小师妹,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师妹,别不理我呀。” “要是觉得师兄哪里做错了,你直接说出来。不管什么问题,我都可以改的。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说话间,李婉姬和夏欢与穿过十字路口的武长庚擦肩而过。后者持续走了十来步,忽而停下脚步回头查看。 他儿子武林都二十岁了,绝对不是因为看到美女才驻足停留。而是因为那个男人身上,有股明显的血腥味。 武长庚蹙着眉头,犹豫到底是现在追上去,还是先去袄景教的据点。 按数量讲,一个人的命肯定没有上京城百万人的命重要。但人命不分高低贵贱,不能因为杀得少就可以逃脱律法的制裁。任何罪恶,都该绳之以法。 正当武长庚迟疑之际,袄景教据点的方向冒出滚滚黑烟。有十多个人奔上街头,招呼着街坊邻居来灭火: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帮忙!” 武长庚闻言,登时心头一惊。 他回头看向适才那对男女,可惜他们拐弯后失去了踪影。只能循着那道升上长空的黑色浓烟,赶往事发地点。 待武长庚抵达近前,坊内的居民已经开始自发灭火。若是放任不管,火势蔓延下去势必点燃附近的房屋。无论商铺还是住宅,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咳咳,我真想**他的**!” 最先进去救火的百姓,操着一口大炎国粹从里面跑了出来。提着木桶后来的百姓一问,才知道里面死了很多人。 武长庚神情凝重,快步穿过袄景教据点的走廊。还没进入他们祭祀用的小广场,就嗅到一股浓厚的呛人气味儿。 是猛火油! “前面的,不救火就赶紧出去。” 见有人准备冲进火场,后面的百姓好心规劝。可武长庚哪里听得这些,冒着被灼伤的风险跑向最近的尸体。 他需要做的,是尽快获取尚未被毁掉的信息。从而通过蛛丝马迹抓住幕后主使,让妄图毁掉上京城的家伙伏诛。 尸体彻底没了心跳,致命伤是胸部的贯穿性爪痕。伤口很像猛兽所致,但城里不会有这种大型动物。因此武长庚判断,凶手擅使铁爪之类的武器。 除了爪痕外,尸体身上暂时没发现其他伤口。说明凶手实力强横,直接一击毙命。不排除团伙作案的…… “咿欧~” 思绪间,三米之外的尸体发出宛如破空箱的声音。武长庚迅速凑过去,对方含糊说了一句便直接咽了气。他抢救失败,只能回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咿欧? 油! 猛火油! 武长庚瞬间明悟,这里私藏的猛火油已被运走。袄景教教徒的上线在运完油后杀人灭口,想要掐断两者的联系。 得立刻通知望楼搜查,不,幕后主使不可能忽视这一步。应该立刻进宫面圣,让女帝取消今晚的春灯节灯会! *** 『章末小剧场』 虚假的死局:行刺太子未遂故意被抓入狱,觉得这次必死无疑。 真正的死局:岛国最强盲人老师摘下眼罩,在对战受核污水污染的畸变四手男人前发表胜利宣言:会赢的。 019 未时,七刻 未时,四刻(14:00)。 武林匆匆来到本务坊,想让大理寺卿虞千带自己进宫面圣。可到了才从衙役口中得知,对方已于一刻之前出发。 好在他紧赶慢赶,总算在乐长门外追到目标。虞千此时站在门口,想等同僚和上司到了再一起进宫。 他认得武长庚的儿子,见这位在司里历练的下属跑到跟前,开口询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武林有些气喘吁吁,适才一路奔跑可把他给累坏了,气稍舒后作出回应: “虞叔,能不能带我进宫?” 虞千的目光来回打量,很圆滑的没有给予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道: “你进宫想干什么?” 武林谨记父亲嘱托,知道宫里任何官员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党羽。如果不小心泄密导致他们狗急跳墙,事情很有可能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虞叔,这个我不方便透露。” 就算武林刻意回避,虞千也能通过目前掌握到的情报推测出一二。 他父亲武长庚专职查案,而且最近在负责太傅的案子。肯定是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脱不开身,才让儿子进宫面圣。 顺着这个思路,就能想明白对方为何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了: “你不说本官也知道,是跟太傅的案子有关吧?若想随我进宫,得先说说掌握到什么消息了。否则在陛下面前我们口径不一,可是欺君之罪。” 武林又不是被吓大的,虽然知道对方说得有在理,可仍然坚守底线: “虞叔,用不着那么麻烦。您只要带我进宫,后续都不必掺和。若是出了变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呵呵。” 虞千闻言冷哼一声,以长辈的身份和立场泼了盆冷水: “你当?你拿什么当?本官若是不问清楚就带人进宫,万一惹得陛下怪罪怎么办?你以为本官不会受牵连,到时候就只治你一个人的罪吗?要是连这个都不肯说清楚,还是另请他人吧。” 武林蹙着眉头,知道对方想靠施压来套自己的话。但兹事体大,两百桶猛火油是幕后真凶赖以掀桌的底牌。 若是从自己这里走漏了风声导致满盘皆输,以后有何颜面去见遇难者。 “虞叔,真不好意思,那算了。” 虞千本想通过套出的情报,判断自己是否有利可图。纵然大理寺负责审案而非查案,也能获个协同之功。 可这小子跟他爹一样倔,让虞千在心中飙起大炎粗口。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行,遇到你父亲替本官问好。” 谈话间刑部侍郎和慎刑司司长的马车由远及近,一同停在乐长门外。除了皇室成员可以在宫内乘坐马车,其他官员无特殊情况都需要步行。 看到同僚与上司抵达,虞千不再理会武家小子,笑脸迎了上去。 见到他俩手中提着名贵的礼品盒,虞千暗中暗道不妙。 早朝时陛下曾传下口谕,说会在今晚春灯会时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人猜测是退位让贤,有人猜测是铲除面首党的朝中势力。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受益人都是太子赵瑾。 刑部官员都是己酉事变后面那几年提拔上来的,属于右宰相一脉。 为了避免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平日里与太子的往来不多。 都知道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要送礼就得在太子继位前送。若是错过这大好时机,以后再送效果将大打折扣。 刑部崔侍郎察觉到他眼神的异样,用温和的口吻询问道: “怎么,你也是来送礼的?” 虞千单看包装,就知道自己准备礼物不如他们。此刻若是跟着送礼不免落了下乘,只能硬着头皮假笑道: “没有。” 慎刑司司长闻言偏过头与刑部侍郎对视,旋即露出男人都懂的会心微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虽然政治嗅觉没那么灵敏,但舍得花钱帮上司支付在春香阁的费用。 用慎刑司的钱,走自己的关系。 反正那些犯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克扣一点他们的待遇怎么了? 虞千觑见他俩眼神交流,心中感到十分厌恶,可还是要赔着笑脸: “我现在回去准备还来得及吗?” “不用,随我一同拜见殿下吧。” 刑部侍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虞千的后路给堵死了。他若是执意回去准备厚礼,那就是拂了上司的面子。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虞千不得不妥协。三人从武林身边经过,确认没带违禁品后准许进入长长的宫道。 朱墙如卷飞檐如画,殿宇的金色瓦片下是一盏盏宫灯。像是任凭风吹雨打的守卫,平静注视着每个路过的人。 刚到宫门外,迎面便瞧见工部侍郎裴青匆匆忙忙出来。他瞥了刑部的三位官员一眼,连招呼都没打扭头便走。 见领导遭无视,慎刑司司长立马开口找场子,对着背影露出鄙夷的神色: “哼,这一狗不侍二主。吃左宰相的饭还想攀附殿下,简直痴心妄想!” 刑部侍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满意的笑容已经表明了态度。虞千将这些尽收眼底,默默给同僚记上一笔。 拜访太子,需进行通传。三人得到准许,经小太监引路进入东宫。 尚未见到正主的面,他们就瞧见了走廊上堆积如山的各式贺礼。 从辰正下早朝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可是看礼物堆积的高度起码有二三十位官员来献礼,速度可真快。 太子赵瑾穿着白色常服,坐在一套紫砂茶具前。他右手提着茶壶,抬起手让沸水从壶口斜入。让水流在汆烫完茶杯以后,从茶托的小孔流入下方茶盘。 看到刑部侍郎和慎刑司司长手里提着礼物,他略抬下巴指向角落: “放那边吧,坐。” 虞千两手空空,为没带礼物的选择感到忐忑。他僵硬地像个木头,等同僚和上司坐下以后才敢落座。 不等访客说明来意,赵瑾用紫砂壶倒上三杯热茶,面色平和地说道: “崔侍郎,本王正好有事找你。喝一杯说一句,先把这杯喝了吧。” 刑部侍郎低眉扫过,那茶杯不过半个拳头大小,端起一杯缓慢地喝着。 见茶饮过半,太子才开口道: “本王听说,你曾在背后议论本王和母后,可有此事?” 崔侍郎闻言面色大骇,直接被嘴里的茶呛到了。这是他在春香阁喝醉后的胡言乱语,怎会被太子知晓? “咳咳……” 他连续咳嗽了几声,不等气息有所缓和便起身跪下磕头。崔侍郎没有做任何辩解,因为解释只会罪加一等。 “你瞧瞧,才第一句就这样。你让本王接下来还怎么说?起来吧。” 见崔侍郎依旧磕头如捣蒜,赵瑾平和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起来!” 崔侍郎颤巍巍地站起来,两股仍有些战战。见太子盯着桌子的热茶,他不顾茶水滚烫,端起一杯就往嘴里倒。 这喝的不是茶,是认错的态度。 见他哼哧哼哧的烫到了舌头,太子像没看见似的,提起第二件事: “太傅那件案子可有隐情?” 这个案子由监察院负责,有最新情报会第一时间向女帝汇报。 虽然监察院名义上归刑部管,但武长庚有消息不用告知崔侍郎。他得到的情报存在滞后性,通常会晚一天。不过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没发现异样: “回禀殿下,暂时没有隐情。” 虞千立刻想到了武林,猜测这小子手里或许有非常重要的情报。他在迟疑片刻后,决定秘而不发。 现在说出来,不一定有功。 但不说,就一定没过。 倘若真的查出太傅案有隐情,只会让太子更加厌恶崔侍郎。 届时真龙登基,必然重建班底。崔侍郎若是推荐慎刑司司长继位,也许会遭到驳回。后续划清界限,说不定上位的就是自己。想到此处,他不再言语。 “还有一杯。” 崔侍郎舌头的烫伤未愈,听到太子催促还是端起杯子将其一口喝光。杯里的茶叶他不敢吐,只能全都咽下去。 “正午有个行刺我的男人被抓,你们回去以后就把他放了吧。” 崔侍郎一听,立马扭头看向慎刑司司长。后者在下早朝后就跟着领导去春香阁潇洒了,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件事: “殿下,这个……” 太子无需邀请,就知道今日百官包括刑部侍郎会来拜访。刻意摆好三杯茶来个下马威,就是为了做足铺垫。好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快速促成此事。 别看赵瑾贵为太子,但还没到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步。言官这个专门谏言的官职,除了不敢指责女帝其他人都敢。 一旦让他们逮住机会大书特书,给参到母后那里去。这个肯定不会对赵瑾构成威胁,但会暴露殷红叶这张牌。 当朝太子与修仙者结交,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篡位之心。更有可能惹怒女帝,铲除他这个唯二的儿子。届时赵氏打下的江山,将尽归于野种之手: “你们给那人定的罪名,无非就是刺杀本王。若本王说他不是刺客,是不是就能直接放了?” 慎刑司司长大脑有些宕机,很快像是涂了润滑油一样飞速运转。 正常情况下,哪有被刺杀的人主动宽恕刺客的?除非……那个刺客原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才使用刺杀这种行为传递重要情报。 想明白了这一点,慎刑司司长立刻躬身应承下来: “臣上午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回司里。这就回去,将人释放。” 见对方没有完全吃透自己的意图,太子不得不将话挑明: “既然那人没有刺杀本王,自然不用留下案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他可不想被言官发现,只要这件事关上门内部处理掉,就可以翻篇了。 “臣明白。” 慎刑司司长郑重地点点头,这回是真的明白了。那个刺客是太子殿下派遣的人,放走时需要彻底销毁案底。 “行啦,下去吧。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以后不会忘了诸位的好。” 得到口头承诺,崔侍郎松了口气。躬身请辞,领着两位下属退出东宫。 太子没有追究醉话,已是万幸。赶紧离开这里,以免触其霉头。 三人返回乐长门,恰好遇到跟武林会合的武长庚。既然儿子进不了宫,接下来就由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圣。 武长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见同僚只能点头致意,旋即继续往里赶。 等他到了养心殿希望求见,却得知女帝在垂钓不见任何人。 武长庚知道时间紧迫,再次要求面圣被拒。只能选择孤注一掷,说这件事关乎上京城百万人的性命。逼得太监背负触怒女帝的风险,匆匆入内通报。 *** 末时,七刻(2:45)。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 绕是吃了丹药提高身体素质,陈先笙也不可能打穿整个大牢。随着狱卒的数量增多,他逐渐有些吃不消。最终寡不敌众,被捉住重新戴上镣铐枷锁。 牢头知道这名刺客很重要,不敢在上面做决定前动用私刑。他一边将陈先笙关在贡房,派狱卒严加看管。一边派人外出找司长,通知他尽快回来。 大牢里的囚犯全程旁观,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坏了。无论是谁越狱,无论做了什么。只要能让狱卒吃瘪,他们这些屡受欺压的囚犯就会感到心情舒畅。 尤其是看到他们那股想动手却又不敢的憋屈劲儿,别提有多开心了。纷纷凑到栅栏旁怪笑,简直是贴脸嘲讽。 波哥忍受不了嘲笑,打开其中一间牢房开始揍人。可挨打的囚犯却笑得更欢了,因为这是他们无能的表现: “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有背景的人都不敢伤着。啧,狗仗人势的东西。” 波哥闻言抓住对方,睚眦欲裂。 *** 『章末小剧场』 不愿透露姓名的读者:你这太子感觉有点弱啊。为了放一个犯人搞得那么大费周章,直接跟下属说不就好了? 作者:太子作为一国的储君没有任何实权,只能听政和议政。只有皇帝让太子监国时,才能掌握大权。 而且刺杀太子这种大事,会捅到女帝那边去。既然决心放人,就得走特殊渠道,销毁案底让整件事石沉大海。其他的因素,文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020 申时,一刻 “你再说一遍?” “就说你狗仗人势,怎么了?扒掉这身皮,你算个什么东西?” 望着囚犯挑衅的眼神,波哥感觉遭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猛然一巴掌抡向对方的右耳,直接将其打倒在地。 “***!” 其实殴打囚犯这种事,在大牢里屡见不鲜。但这次其他牢房里的囚犯,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消停。反倒像发情的猩猩一样,抓住铁栅栏怪叫。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对受害者进行声援。 “呸。” 波哥朝倒地囚犯吐了口唾沫,旋即爆着粗口走出牢房。看到他靠近的囚犯会立刻停止怪叫,可人一走又开始了。 波哥内心十分恼怒,接连揍了好几个囚犯都没消气。围观的同僚还投来打趣的目光,完全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 这让波哥觉得很没有面子,偏偏又无可奈何。仿佛有只飞蝇钻进他的自尊心里,频繁振翅惹得人念头不通达。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人引起的。 波哥动身去找牢头,希望能打听点消息。若是那小子背景雄厚,今天所受的屈辱就咬牙认了。如果没背景,哼。 不多时,他来到牢头跟前。说话的语气,像是遭受了什么滔天的委屈: “牢大,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牢头正心情烦躁,面色有些不悦: “怎么了?” “二层的犯人,真是越来越难管教了。今天看到有个出头鸟,就一直在那边起哄。要是放任不管,以后的工作怕是越来越难做。话说屋里那犯人到底什么来头,能不能给兄弟们交个底?” 往日里波哥在囚犯面前,都是备受尊敬的存在。偶尔冒出一两个刺头,只要没背景多打几顿就老实了。他们在大牢里,对囚犯拥有绝对的威慑力。 可关在贡房里的犯人,却打破了这种现状。他刚才大闹一场,惹得不少犯人躁动起来。就像丢进鲶鱼群中的沙丁鱼,引发连锁反应。若不杀鸡儆猴,以后还怎么在犯人面前树立威信? 牢头明白波哥的顾虑,思虑片刻后尽量挑能说的内容说: “那人午正时分在天承门孤身刺杀太子殿下,被守卫抓住送了过来。在大理寺提审前,我得确保他的安全。你们再忍忍吧,司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牢头没敢说宫里来人灭口,这里面的水太深他把握不住。当务之急是把这块烫手山芋甩出去,就没自己的事了。 “嗷,原来是这样~” 波哥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咧嘴露出一抹坏笑。既然关在贡房的犯人没有背景,动起手来就不用有所顾虑。 他在慎刑司工作了三年,用亲身经历悟出两个道理。你不狠,就没有犯人怕。犯人不怕,当狱卒就失去了意义: “只要给他留一口气儿,让兄弟们教训教训没问题吧?” 牢头没有作出回应,偏头地看向关押陈先笙的贡房。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拦,但有时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这样做的好处是,如果出了事可以及时撇清关系。反正牢头没答应,波哥会错意是他的事,不是自己的问题。 得到默许,波哥活动着脖子。他来到贡房外,歪头向同僚示意: “开门。” 同僚做不了主,望向楼梯口。见牢头没有看向这边,他收回视线问道: “你请示过牢头了吗?” “还请示个屁,牢头不沾事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的,把门打开。若是出了事,别往他身上推就行。” 见同僚还是不开门,波哥道出犯人的底细,好打消对方心中的顾虑: “放心吧,就是一个孤身刺杀太子殿下的大胆狂徒。只要留口气,待会儿大理寺派人来提审时能带走就行。” 在场的狱卒们,都参与了先前抓捕陈先笙的行动。当时牢头反复强调不能弄伤,搞得他们束手束脚。让那小子杀进杀出窜上窜下,可被折腾的够呛。 一听那犯人居然是这样的罪名,守在贡房外的狱卒们顿时笑出了声: “呵,我还以为那小子有多大的背景呢,结果就这啊?” “刚才他四处乱窜,我前扑没抓到撞了个包。你们看额头这里,都肿起来了。待会儿揍他,你帮我多打两拳。” 说话间,狱卒已打开贡房的门。 陈先笙此时正靠墙坐在长椅上,戴着没有将手禁锢的木枷。手上是两副锁链腿上一副脚铐,使得负重大大增加。 各种刑具加起来,约有三四十斤重。要不是他身体素质得到强化说不定连坐都困难,只能靠躺着来缓解压力。 “吱~” 听到铁门打开的酸牙声响,陈先笙偏头查看,瞧见一群面色不善的狱卒。 “还有脸坐着,快**起来!” 陈先笙闹腾许久有些乏了,起身配合的走出贡房。只希望能快进到提审环节,尽快宣判死刑。到时候注意别被人偷梁换柱,死亡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在狱卒的驱赶下,来到大牢二层走廊。这里的囚犯全都凑到铁栅栏旁查看,挤得有些人只能被迫蹲下来。 波哥手里拿着火把,焰光照出一颗颗囚犯的脑袋。他很满意这种天然的舞台,能清晰看到接下来的杀鸡儆猴: “有人可能会好奇,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发问,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这贼子胆大包天,竟敢当街刺杀太子。今天就当着你们面,好好给他舒活下筋骨。” 陈先笙听完,眉头一皱。 他明白狱卒带自己过来,是想通过殴打的行为震慑其他囚犯。可问题是如果只打不杀,那不就白挨打了吗? 陈先笙如今戴了好几副刑具,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活动自如。就算奋力进行挣扎,也无法避免被揍的下场。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不愿意挨没有意义的打。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陈先笙开始尝试用意念寻求系统的帮助。 「喂,系统,能听到吗?」 他刚在心中发问,就被狱卒摁住。 作为审讯好手,波哥知道直接敲击脑袋和打击脏器容易致死。他拿着铐讯用的长鞭,准备在这里当众行刑。 经过这些天的实验,陈先笙已经大致摸清了系统规则。它只在自己即将濒死时才会响应,其他时候都是哑巴。既然系统千方百计避免自己死掉,除了惩罚外应该还有别的保护功能才对。 眼瞅着要遭受一顿毒打,他迅速改变交涉策略,在心中用意念说道: 「系统,如果我被狱卒打伤,后续死亡的概率不就更高了吗?我现在实在没辙了,你来想想办法。」 这么说如果没效果,除了认栽别无他法。可要是有效果,以后就能通过系统帮忙规避一些只伤不死的场面。他是来寻死的,又不是m属性大爆发。 这道意念刚闪过,果然得到响应。 【叮!】 【根据当前情景分析,如果不进行干涉将增加宿主死亡的风险。目前已发出托管战斗申请,请问是否启用?】 【注:托管功能无任何属性加持,仅能发挥宿主原有的能力。】 【是/否?】 “呼~啪!” 波哥先是挥了一道空鞭,造成的炸响令闻者心惊胆战。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囚犯们盯着陈先笙不敢吱声,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波哥让同僚摁紧满身刑具的犯人,朝着陈先笙后背猛然挥出! 「是。」 意念回应的刹那,陈先笙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像是坐在有自我意识的机甲里,观察着机体作出各种反应。 双手先是扭腕握住锁链、旋即迅速砸向两侧狱卒的脚。 在他们吃痛脱力的瞬间整个身形带动木枷前扑,堪堪避开挥鞭。 “啊!” 两名狱卒惨叫,暂时无法反击。 长鞭裹挟着风雷之势,再次朝后背袭来。同时,前方有三人两面包夹。 陈先笙蛤蟆前扑,来不及站起。脚下仿佛安装了转盘,像个花滑选手一样丝滑的螺旋起身。借助由蹲到起的旋转动能,双手前撑带动木枷作出格挡。 长鞭击中木枷右侧四指宽的边缘,未尽的势头让鞭子前端回折形成二段伤害。待鞭头打中木枷下方爆出炸响,陈先笙右手一抓,握紧让长鞭无法收回。 接下来就是力量上的博弈,用力一拉连人带鞭拽过来。在佩戴三十多斤刑具的情况下,将包夹而来的狱卒击退。 陈先笙对身体的开发程度,惊呆了围观的囚犯们。他们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的也能反击?厉害啊!” “这是什么招式?乌龙盘打?” “不像。我从未见过这种招式,不知道师承何门何派。难怪这小子敢当街刺杀太子,是有两把刷子的。” 纠缠间,波哥被用力一推。由于重心不稳,登时摔了个脸着地。 这引得囚犯们哄堂大笑,一个个都拍手叫好。见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狱卒吃瘪,真比得了一包袱黄金还开心。 “哈哈哈哈,干得好啊!” 波哥当众出糗,勃然大怒。他脸色涨得通红,开口向同僚求援: “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呀!” 谁知同僚们犹犹豫豫,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他们只想捡现成的,一个月这点工钱玩什么命啊? 这小子明明戴着几十斤的刑具,愣是跟完全没戴一样。多几个人去抓又能怎样,添油战术可是兵家大忌。 “*你*!” 囚犯的嘲讽、同僚的冷落,加上长鞭被缴,让波哥的怒气层层叠加。他狼狈地起身,一把抢过其他狱卒的短弩。 臭小子,会点拳脚功夫觉得很了不起吗?速度再快,能有弩箭快?七步之外,弩快。七步之内,弩又快又准! 千钧一发之际,慎刑司司长突然出现。见狱卒想射杀囚犯,当头棒喝道: “杨波,你**要干什么?!” 他知道下属是什么德性,因此离了乐长门便马不停蹄地返回司里。见到这般景象,立马冲过来劈手夺走短弩。 杨波因此冷茎下来,恶狠狠地瞪了陈先笙一眼,不甘地放出狠话: “好好好,算你命大。等到行刑的那一天,我亲自给你送断头饭!” 慎刑司司长气得胡子都快竖起,直接把短弩砸向对方,几近咆哮道: “断你妈个头!” 这下不仅把杨波搞懵了,牢头和其他狱卒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在慎刑司工作这么久,从未见司长发那么大火。 “呼呼。” 慎刑司司长大口大口喘息,在短暂平复后再度爆出惊人之语: “太子门客你也敢杀,把这有眼无珠的家伙抓起来,给本官大刑伺候!” “啊???” 刚恢复身体控制权的陈先笙一愕,感觉自己的cpu都给干烧了。 啥玩意儿? 太子门客? 我不是当街刺杀太子的刺客吗,什么时候成为他的门客了?难道在这个世界,刺客就是门客的意思吗? 看到陈先笙身上戴满刑具,慎刑司司长眼皮猛跳,连忙向牢头招呼道: “快,快给他解开!” 这把囚犯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刺杀太子也是能释放的吗?跟这样的重罪相比,他们犯的罪就是个屁。 见狱卒翻找钥匙,慎刑司司长嫌他们太慢,拿起钥匙串亲自过来开锁。 随着木枷的锁扣打开,陈先笙手中的负重感骤然一松,不解地问道: “喂,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刺杀太子的人,不是他的门客。” 慎刑司司长蹲了下来,正拿着钥匙尝试打开对方的脚铐,抬头回应道: “请再忍耐一下,很快的。” 从东宫出来的三名刑部官员,都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一个行刺太子还能得到他宽恕的人,只可能是太子的人。 要不然谁会去宽恕刺客啊,古往今来都没有这种离谱的操作。 也许那不是行刺,而是暗中传递了某些重要情报。至于内容是什么,以他们目前的身份地位还是少打听为妙。 要知道,大炎是赵家的江山。女帝退位或驾崩后,必是太子赵瑾继位。除非她犯了失心疯,才会另立储君。那样做会引起百官哗变,带兵逼宫。 因此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怕指男为女,硬说刺客是未婚妻。司长昧着良心,也得称呼这个男人为小姐。 “等等,你们肯定搞错了。” 陈先笙行刺太子本是必死之局,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盘活的。他迅速后退打断对方解锁的动作,再次重申道: “我真不是太子门客!” 慎刑司司长瞳孔微扩,瞬间明悟。他意识到问题所在,感到无比懊恼。 太子殿下说过,要销毁记录。这不明摆着,不想暴露跟刺客的关系嘛。 适才看到狱卒想射杀他,情急之下喊出太子门客。对方一定是担心身份暴露,才坚决予以否认。 最近老去春香阁,弄的脑子都不太灵光了。这色欲,真是害人不浅呐! 司长尝试补救,顺着话茬说道: “哎呀,记混了。重新给他铐上镣铐,太子门客另有其人。正好本官要去一趟大理寺,戴上刑具立刻出发。” *** 『章末小剧场』 一目十行的读者:怎么还有系统代打呀?前面根本没提到过啊。 作者:有啊,第一章就写了主角灵根杂糅不擅长杀伐,并非那种打打杀杀的传统修仙男主。(其实是作者打戏写得很一般,扬长避短的借口。) 021 申时,五刻 申时,三刻(15:45)。 春日暖阳洒在宫廷的殿宇上,各色花香随风飘向一墙之隔的寝宫大门。 可武长庚却没有兴致轻嗅,因为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之久。 终于,通传的小太监去而复返。他没做任何解释,伸手发起邀请道: “这边请。” 武长庚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绷着脸跟在小太监后面。要不是看在这里有守卫的份上,他都想直接硬闯了。 两人走过御花园,穿过长廊,绕开养心殿,来到垂钓的渌华池。 一路上,武长庚心情烦躁。有股即将喷发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从门口跑到渌华池,连半刻钟都用不到。就算步行,最多两刻钟。 可他愣是在宫外等了半个时辰,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拖那么久? 两百桶猛火油,足够在上京城制造出多起死伤上万的大型灾难。现在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却浪费那么多时间。 小太监穿过曲折长廊,将武长庚领到渌华池的入口。负责接待他的人,是内阁首席执笔太监兼大内总管洪安。 “武院长,请稍等片刻。适才咱家事务缠身,刚刚回来,这就去通传。” 武长庚扯动嘴角,觉得难以置信。 过了这么久陛下都不知情,那通报的小太监真的该死!他不知道浪费这么多时间,会害死多少上京城百姓吗? 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武长庚是大炎三品官员,遵循世俗的规矩。小太监没有官职,自然遵循宫里的规矩。 在宫里,越级上报是大忌。他等到领导洪安回来再禀报,最多因延误时机挨一顿打骂。如果直接通知女帝,或许会因为惊扰了垂钓的雅兴脑袋搬家。 这不是危言耸听,在养心殿做错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一点儿不留情面。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武长庚的秤上,是大炎百万子民。小太监的秤上,则是自己的性命。单从个人的角度而言谁都没错,只是身份立场不同。 听完洪安的话,武长庚扭头查看小太监的身影,可人家早就溜走了。他只能强行压制怒火,十分郑重地说道: “我有非常紧急的事禀报,事关百万人的性命。洪公公,烦恼您了。” 洪安表情一愕,很快平复下来: “咱家明白,武院长在此稍候。” 他快步进入渌华池,径直来到女帝后方跪下。通过磕头发出的动静,引起了对方注意。经过短暂的交流,洪安去而复返,回来带着武长庚前去面圣。 渌华池的顶峰,仅有女帝一人一竿一凳一桶而已。平日里贴身伺候的近侍没在身边,估计是怕惊扰了池中游鱼。 炎国境内大多数稀有鱼,都能在这里找到。碍于有些鱼的生长环境,跟其他鱼不太一样。渌华池被打造成了类似于乡间梯田的模样,分成很多池子。而顶峰石台,就是这里最佳的垂钓地点。 武长庚跟着跪下,口诵万岁。随后向女帝,汇报发现的重要线索。 为了保护儿子,他刻意隐瞒武林找人誊抄户部账目的事。只说从在调查中发现异样,查出袄景教私藏了两百桶猛火油。后续前往查看时,发现那些教众遭杀人灭口,猛火油也被全部运走。 这不是撒谎,只是节选了真话。 “今晚春灯会人员众多,恐是引燃猛火油的最佳时机。臣恳请陛下为万民着想,取消或推迟灯会。再派人逐坊查找,避免上百姓伤亡的惨剧发生。” 女帝单手持竿,盯着鱼漂。听完臣子汇报,她十分平静地说道: “嗯,朕知道了。” “……” 陛下如此淡定的表现,让武长庚倍感诧异。他很清楚知道仅代表了解这件事情,跟派人去追查是不一样的。 似是察觉到身后两人并未离开,过了片刻后刘芸再次开口道: “观星台有禁军把守,不用担心朕的安危。戌正时你带上监察院的人去任崇坊外围排查可疑人士,下去吧。” 武长庚满脸愕然之色,对女帝的安排感到十分费解,觉得不可理喻。 仅需要十桶猛火油,就能造成蔓延到两个坊市的太傅府火灾。这两百桶猛火油若是在人口密集处引燃,哪怕没有靠近观星台也会造成数万人的伤亡。可陛下仍执意举行,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他在太傅案上遵照女帝旨意,是因为人死不能复生。自己查或者陛下派人查,只要能抓到凶手就行。但现在顺藤摸瓜,追查出两百桶猛火油。武长庚不能昧着良心,坐视巨大的危险于不顾。 “陛下,臣……” 洪安又不是头一回跟监察院院长打交道,知道他是怎样的性格。单看他凝重的神色,就知道接下来要死谏了。 为避免他触怒女帝,甚至牵连到其他人受罚,洪安立刻上前制止。将武长庚拉至渌华池门口,这才摇摇头说道: “哎,武院长,你平日查案子时脑子灵光得很,怎么到这里就不灵了?” 他对洪安强行阻挠自己谏言的行为颇为不满,说话语气有些冲。 “公公什么意思?” “今日早朝,陛下传出口谕。说会在任崇坊的观星台,向文武百官宣布重要事情。武院长,这你应该知道吧?” “不错,那又如何?” 洪安不计较他的态度,能有这种直臣对大炎对大周而言都不是件坏事: “你好好想想,陛下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改过?若是取消春灯会,丢得可不止皇家的颜面,更是大炎的颜面! 那么多桶猛火油私运入城,是负责审核的官员中饱私囊,还是一整个清关体系都变得腐败不堪?为什么隐瞒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为什么发现了没能在灯会开始前解决掉?是追查人员的能力不足,还是大炎的整体国力外强中干? 如果取消灯会,该怎么解释?百姓怎么想?敌对的南北齐怎么想?如果他们觉得大炎开始衰弱兴兵讨伐。为了应对会死多少人?这些你都想过吗?” 武长庚本来想质问,难道上京城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但洪安抛出的连串问题,直接把他给问懵了。 虽然部分提问比较夸张和牵强,但武长庚已经失了心气。他没有开口逐一反驳,眼中流露出些许沮丧的神情。 洪安见状,继续宽慰。他能在己酉事变中幸存,少不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咱家知道,你心系万民。可陛下一言九鼎,不会收回成命。还是早点回监察院,带人去任崇坊外围巡查吧。” 说罢,洪安还送了他一程。直至来到寝宫大门,这才告辞离开。武长庚循着宫墙下长长的廊道,返回乐长门。 见父亲由远及近,武林凑了上来: “爹,怎么样了?” 武长庚咧嘴苦笑,意思很明显。如今线索全断,情况非常不乐观。 想在百万人口的上京城中追查出两百桶猛火油的下落,简直难如登天。 “陛下不肯取消灯会,让我带人去观星台的外围排查可疑人士。希望幕后之人,今晚念及天下苍生不要胡来。” 看着父亲略显疲倦的眼神,武林知道他尽力了,很想帮忙做点什么: “要不我再多找点人来巡查?” “不用,你先回大理寺待着。如果有需要,后续再联系你。” 武林本想追问,难道猛火油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可他望着父亲身心俱疲的脸,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或许回大理寺找虞叔,能打听到最新的消息: “行,爹,你保重。” 与父亲告别后,他离开乐长门前往大理寺候命。虽然春灯会尚未开始,但街上的行人已经明显变多了起来。 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在不同坊市间穿行,速度比平时慢不少。现在距春灯会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可家家户户的花灯,已经提前摆了出来。 长街两头,宛如超市货架。各种款式的花灯鳞次栉比,周遭热闹非凡。 其中龙形的花灯,是最多的。金龙赤龙碧龙,片片龙鳞栩栩如生。其次是各种植物类花灯,比如梅花桃花,那些花瓣甚至能上下摆动,跟真的一样。 武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逐渐靠近大理寺所在的坊市。 *** 申时,五刻(16:15)。 陈先笙从慎刑司离开后,乘坐一辆用黑布全方位罩住的囚车。准备前往两坊之隔的大理寺,接受他们的审讯。 碍于街上行人增多,加之囚车体积较大,在拥挤的街道上行驶十分缓慢。 本次由慎刑司司长亲自押运,牢头也被安排进护送的队伍中。可见他们对自己这位刺客,还是非常重视的。 陈先笙无法观察外面的情况,但从吵闹的声音中想起今晚有灯会。既然不能视物,索性闭眼假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囚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到了。” 司长亲自打开囚车木门,示意犯人下车。随后亮出钥匙,准备解开镣铐。 这让陈先笙顿生警觉,询问道: “等等,你解开我镣铐干什么?你就不怕审讯之前,我强行突围跑了?” 慎刑司司长哑然失笑,向他解释: “这里是大理寺,不是慎刑司。等他们审完了,再给你戴上刑具。况且这里那么多捕快,任你插翅也难逃。” 陈先笙觉得不太对劲,但又无法确定是不是真有这种规矩。他向大理寺的广场上看去,确实没发现谁戴着枷锁。 既然这样,那就入乡随俗吧。 陈先笙配合地伸出双手,任由慎刑司司长将木枷、镣铐和脚铐取下。随后在众狱卒在押送下,进入大理寺广场。 “你带上他,去那棵树下等着。” 慎刑司司长指向广场角落,也不做其他安排,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为了保护刺客的真实身份,他不能当着下属的面放人。即使他们中有人已发现端倪,还是得走一遍正规流程。 不多时,慎刑司司长来到虞千的办公处。他用两根指节敲了敲门,不等里面传来回应,就笑着走进去: “虞兄,恭喜你啊。” 虞千正在处理卷宗,听到有人敲门抬头查看。见是慎刑司司长,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目露疑惑地问道: “恭喜?你在说什么啊?” 司长视线一扫,见屋内没外人。这才重新绽出笑容,开门见山道: “虞兄可还记得,太子殿下让我放了刺杀他的暗子,并销毁所有案底?” 虞千一怔,有些没转过弯来。他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想明白: “这跟恭喜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我回到慎刑司以后才知道。有狱卒到处说那人刺杀太子,弄得我没办法释放。这份功劳让给虞兄,可以给殿下留个好印象。今晚太子若是荣登宝殿,不得提前恭喜你吗?” 这丢锅,也是一门学问。能够久居官场的,一个比一个精明。如果都知道这件事很棘手,又有谁会来接盘呢? 想要让对方心甘情愿接下,就需要给出一个令其信服的理由。哪怕释放犯人是件小事,也得尽量往大了吹。以后要是出了事,就赖大理寺卿。要是干的好得到太子奖赏,自己亦有一份功劳。 虞千眉头微皱,有些吃不透慎刑司司长的意图,语调略微上扬道: “你能这么好心?” “哎,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只希望虞兄擢升后,别忘了小弟啊。” 见对方低声下气地讨好模样,虞千暂时放下戒心,分析当前形势: “确实,如果那些犯人和狱卒都知道他是太子殿下培养的暗子,由你来释放容易引起许多人猜忌。他目前身在何处,本官勉为其难地跑一趟吧。” “就在广场上,虞兄,请。” *** 武林回到大理寺,本想找虞叔打探情报,却意外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暗子刺杀培养自己的太子,太子却让人释放暗子。这种反常的行为,搞得他有些发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现在若是被发现会招惹上大ma烦。 听到虞叔起身拖动椅子的声音,武林蹑手蹑脚地后撤躲藏。待两人离开现场后,他绕了一圈从另一侧来到广场。 远远看到虞叔和慎刑司司长围着的陈先笙,武林瞪大双眼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是他?! *** 『章末小剧场』 熟悉历史的读者:上一章我就想说的,古代的木枷不是连头带手一起限制住吗?怎么你这里的木枷只限制头? 作者:是有这种木枷,但牢头隐瞒了罪名导致主角有没被当成死刑犯。普通犯人在牢里,不用那么带。 022 申时,七刻 在武林的印象中,陈先笙是从偏远之地来上京城寻亲的私生子。后来听从自己的建议,去承天门附近找机会。 搞了半天,原来他寻的是太子呀? 太子赵瑾今年好像二十九岁,不可能有二十多岁的私生子。通过大理寺卿和慎刑司司长两人的谈话内容,可以确定陈先笙就是太子殿下培养的暗子。 估计是以前没来过上京城,冒冒失失什么规矩都不懂。见到太子銮驾莽撞地靠近,结果被当成刺客抓了起来。 根据太子向刑部官员发话,让他们私下放人并销毁案底的行为。也能从侧面证明,陈先笙就是太子培养的人。 至于他见太子殿下做了什么,目前暂时无从得知。大理寺的卷宗上多半没有详细纪录,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 远远望着陈先笙,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广场进入大理寺内部。武林虚眯起双眼,心中冒出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 脚下这片疆土不管叫大炎、大周还是其他什么,都是赵家打下的天下。 赵瑾贵为皇储,是皇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大炎的江山社稷,终归是要落在他手里的。懈政的女帝可以不顾上京城百万民众死活,但太子殿下不行。 或许可以通过陈先笙这名暗子,试图将太子殿下拉下水。只要他肯重视两百桶猛火油,事情就还有一丝转机。 不过这样做的风险性极大,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武林感觉肩膀异常的沉重,仿佛肩负着无形重担。如果父亲在这里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做吧。 不成功,便成仁! 虞叔和慎刑司司长说要放人,那就直接去大理寺门口等着。到时候先探探他的口风,再根据实际情况临场应变。 *** “这边,请。” 陈先笙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个二十多平米的空房。角落里堆砌着些许杂物,怎么看都不像审犯人的地方。 慎刑司司长脸上挂着笑,十分自然地放下装有他私人物品的包裹。随后快步退出屋子,与下属们迅速撤离。 待陈先笙察觉不妙时,他们已经跑出门外,只能将目光投向大理寺卿: “欸,你们不是要审我吗?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什么意思?” 见他还在‘演戏’,虞千暗自赞许对方谨慎的态度,笑着宽慰道: “呵呵,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觉得休息够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陈先笙哪能不明白,自己肯定是被当成太子门客了,极力辩解道: “我再次重申一遍,我是刺客,不是太子的门客,明白了吗?你们应该审讯我,等我承认罪名就判处死刑!” 【叮!】 【检测到宿主有寻死行为,本次给予禁言警告,时限十分钟。】 我尼玛…… 虞千闻言神色一愕,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翩翩少年,觉得十分无语。 都说了没外人,还扮刺客呢? 慎刑司司长已经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大理寺卿。如今大牢里许多囚犯和狱卒,都知道他是太子门客。为了撇清这层关系,才一直强调自己是刺客。 正常犯人要是得知被释放,最多确认两遍就会迅速离开。哪有人明知可以走却不走,非要他们提审判刑的呀? 有毛病吧? 但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人,纵然心中有再多不满,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不用了,本官已经获悉了整个案件的经过,在此宣判你无罪。如果怕碰到狱卒可以先坐坐,待会儿再离开。” 说完虞千还等待片刻,见陈先笙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便开门走了。 他倒是想说话,可是被禁言了。现在真是既生气,又无奈。 气得是苦心营造的死局,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转危为安。 明明从行刺到被抓都非常顺利,后续在牢里更是大闹一场。本应数罪并罚判处死刑才对,怎么就给放了呢? 还有什么太子门客,他此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无奈的是刺杀太子都死不掉,以后要怎么做才能非自杀性死亡呢? 难不成升级目标,直接杀皇帝? 见这里的工作人员径直离开,陈先笙是彻底没辙了。 如果他们认定自己是太子的人,那现在出去袭击衙役也不会有事。跑去追赶慎刑司的狱卒,一样安然无恙。 想死,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呐。 陈先笙坐在椅子上回忆,开始复盘从行刺到被抓再到释放的全过程。可是无论他怎么梳理,都没有发现异样。 太子门客这个头衔是太子给的,恐怕只有找到他才能揭晓答案。 只是他已经行刺过一次,后续还能那么顺利的接近太子吗? 琢磨良久,禁言时间已过。陈先笙收拾好受挫的心情,起身走出房间。 屋外无人值守,真就像之前那位大理寺官吏所言,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陈先笙摇了摇头,返回广场。路上虽有人看过来,但大多都是冲着颜值。 直到他走出大理寺,在下台阶的时候倏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欸,陈兄,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招呼,陈先笙循声回望。见是武林,颇为惊讶。但他没办法解释自己刺杀太子未遂被放,只能反向询问道: “真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啊,在大理寺就职呢。举亲避嫌,没跟我爹一个部门。对了,这都快饭点啦。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可得带你好好尝尝这上京城的特色菜。” 陈先笙顺着话茬,点头应允道: “好啊,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想要非自杀性死亡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接下来该吃吃,该喝喝。有机会求死就去求,失败了就等下一个机会。 人生嘛,总是起起落落落落。太执着于求死,会变得越来越魔障。 两人穿过人山人海的街道,时不时停下来欣赏花灯。最终武林来到玄武大道的主干道,在吉星客栈前停下脚步: “这里的烧菜可是一绝,你来上京城一定得尝尝。” 陈先笙本就在这间客栈下榻,闻言咧嘴笑了笑。随后同武林进入大堂,叫来店小二,点了四荤两素一汤。 等待上菜期间,陈先笙的视线无意识地游动。偶然瞧见在客栈二楼的木制护栏边,有位紫色头发的俏丽女子。 她肩披黑色斗篷,穿着一件很性感的黑色薄纱单衣。两侧的袖口处,有淡紫色的花边。衣服纹理勾勒出蜘蛛网的形状,给人一种神秘又危险的感觉。 那女子同样发现了他,看那副小表情似乎非常惊讶。可陈先笙对这张脸毫无印象,确定不认识对方。兴许是觊觎自己的容貌,才会表现成那样。这种女人平日里没少见,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很快,有一位壮汉出现在紫发女子的身旁。他在看到陈先笙后,露出了敌视的目光。估计是吃醋了,强行拉扯着紫发女子离开护栏,回到二楼的客房。 坐在陈先笙对面的武林表面波澜不惊,实则紧张到手心冒汗。他在想要怎么开启话题,才能显得自然而不突兀。 最终在菜上齐后,发出一声叹息。 “哎。” 陈先笙正欲夹菜,随口问道: “怎么了?” 武林咧嘴苦笑,并未正面回答。随后摇了摇头,一幅欲言又止之态: “害,算了。” 这引得陈先笙好奇,再次追问道: “叹什么气啊,没钱花了?” 他现在有不少钱,如果武林真遇到了什么困难,不介意倾囊相助。 反正钱财之类的,都是身外之物。 “不,比这个更严重。” 武林看着盘中餐没有去夹,转而放下筷子,像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我最近在查一个大案,但是线索全断了。若是放任不管,这间客栈乃至上京城都可能被炸,会死很多人的。” “炸?什么意思?” “有贼人在近年间,偷运了两百多桶可以引燃一切物件的猛火油进城。直到今天,才查到他们的据点。可是去了以后,却发现据点里的人遭到灭口。存放的两百桶猛火油,也不知所踪。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实在难如登天。不知道这些贼人,会拿这些猛火油做什么。” 陈先笙听完概要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大的事告诉我干什么?正常情况下这种案件,不都是要求保密的吗?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武林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太子门客。通过这种不经意间的泄密,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可是……等等?! 陈先笙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案件的危险性。 他不知道猛火油是什么,如果是能引发爆炸的油,就是十足的危险品。 偷运猛火油的人,肯定没安好心。不出所料,应该要拿这些来干坏事。 帮忙看守猛火油的同伙,遭到无情灭口。说明目前守着猛火油的家伙,都是一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 倘若自己顶着太子门客的身份参与进来,会分没查到和查到了两个结果。 要是没查到,待亡命徒拿猛火油在城中引发火灾。他冲进火场救人,或许有一定概率触发非自杀性死亡。 如果查到了,自己只需孤身前往撞破阴谋,必然遭到杀人灭口。哪怕系统接管身体,亦不见得能够虎口脱困。 两百桶猛火油,光运送就需要不少人手。而且这些都是真正的恶人,远非恶人谷那些复仇者能比。只要敌人的数量足够多,无论系统怎么操纵身体都会受伤。伤口一多,就离死不远了。 这么一想,武林泄密是想让自己帮忙追凶,拯救上京城百姓于水火。 而陈先笙可以借此机会跟坏人同归于尽,保护上京城的百姓。双方保护的群体一致,出发点也毫无冲突。要是合作的话大家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哎。” 看着对方长吁短叹,一幅想让自己帮忙又不能表露得太明显的挣扎样。陈先笙忍住笑意,大义凛然地说道: “拯救百姓,吾辈义不容辞。或许在这件案子上,我能帮上一点小忙。” 武林闻言眼神一亮,兀自抬头。 *** 寝宫,渌华池。 女帝坐在高台之上,闭目养神。洪安则站在她身后,以便随时听令。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的鱼漂动了。女帝睁开双眼,双手握紧鱼竿。 洪安伺候刘芸这么多年,十分清楚她的秉性。如果需要帮忙会直说,没说千万别擅作主张帮忙,否则会掉脑袋。 随着鱼线绷直,女帝有些吃力地钓起一条五彩花鲤。看块头至多三斤,重量在渌华池那么多肥鱼中算小的。 女帝将鲤鱼掷于桶中,开口问道: “你觉得武长庚这个人怎么样?” 洪安神色一愕,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好如实进行回答,不要有任何隐瞒: “回主子,武长庚性格刚直,而且略破奇案能力不俗,是个可造之材。” 女帝依旧目视前方,没回头看他: “这种可造之材在大炎比比皆是,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用他吗?” 洪安张了张嘴,可能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但他选择不说,伏地跪下: “回主子,奴才不知。” “朕任命武长庚为监察院院长,是因为看重他的忠诚。但这个人啊,忠得不是朕,而是大炎的子民。你觉得朕和大炎子民比起来,到底谁更重要?” 洪安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敏锐地发现这个问题的凶险。但陛下问了他总不能装作失聪,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主子是九五之尊。是大炎子民终生追随的信仰,自然无比重要。” 女帝仰头望向青天,没有因为洪安糊弄的回答置气,轻笑一声道: “你以为朕很重要吗?不过是仙家的管家罢了。无论大炎如何强盛,每年还不是要按时进贡搜刮的天材地宝?” 听到如此不敬仙师的话,让洪安瞬间汗流浃背。他不知道女帝今天到底怎么了,额头紧贴着地面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刘芸站了起来。用网从木桶中取出花鲤,露出复杂的神色: “有个疑问,朕想了很久。凭什么仙家就可以高高在上,予取予求?而我等凡人,却只能做那池中之鱼?” *** 『章末小剧场』 【人文·地理】 炎国的势力范围,在九州之一东州大陆的东北角落。首都上京城,在炎国两江交汇处的附近。正北方是疆域广阔的罗刹国,东边与长期内战分裂的南北齐接壤。这三个国家,又与樱花国隔海相望。西南方的缥缈山脉是前往东洲大陆的唯一陆路,也是对外的天然屏障。 023 酉时,二刻 女帝对仙家的不满,让洪安感到十分震惊,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现在附和或反驳都不是好主意,唯有沉默以对。 在此之前,陛下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对于仙家的看法。今天还是头一回知道,她对修士竟有如此深的怨念。 女帝随手一抛,将五彩花鲤丢进钓鱼台下的池子里。鲤鱼噗通一声溅起朵朵水花,引得其他鱼儿惊慌闪避。 她回头瞧见洪安跪倒在地,嘴角浮现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自夫君驾崩以来,不知多少人将朕视若仇雠。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周易算半个,你也算半个。知道你为何是半个,不是一个吗?” 洪安知道女帝正看着自己,保持下跪的姿势没有抬头。 刘芸在夺得帝位的前几年,私生活非常不检点,曾为周易诞下一子。 后来这孩子不知所踪,有人说是挖坑埋了,有人说是带出宫托人抚养。 大炎的文武百官,几乎都认为这个孩子活在人世。太子赵瑾,也将这个人视作假想敌。鉴于这个孩子身上没有半点赵家的血脉,私下都蔑称其为野种。 女帝说周易算半个,除了他曾是枕边人外,或许还有孩子这个因素。 至于自己为什么算半个,洪安心中有大致的猜测,却不敢直接说出来: “奴才是个笨人,想不明白。” “笨人,可做不到大内总管。” 女帝的嘴角似笑非笑,分不清是觉得好笑还是感到唏嘘。她两三步走到钓鱼台的边缘,鸟瞰下方的众多鱼池: “说到底,这世上靠得住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直人不使心眼。若是这两种人犯下什么罪过,朕通常都不会计较。 可你既不笨也不直,反倒聪明能干处事圆滑。当初留你们一命,是因为朕那个时候杀了太多人。手底下除了干脏活的兵卒,总得有人处理日常和内政。 原本朕对你的信任,远甚于周易。只是,你藏得太深了。要不是有人拿着洪老狗的信物回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潜伏在朕身边。等到哪一天有人带兵逼宫时,好充当内应突然倒戈?” 洪安闻言,登时面色大骇。他本以为隐藏得足够深,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明明出行刻意避开东厂和禁军,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女帝继续盯着鱼池,头也不回。说话语调很平静,像在唠家常一样: “不用猜了,是你干儿子跑来告的密。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坐上你现在的位置。你说,我该答应他吗?” 大周敢反抗女帝的人,全都死了。就连赵家,也只剩下赵瑾一个人。 洪安与前朝的大内总管勾结,已经可以按谋反罪论处。他的十指紧紧抠在石板上,知道今天必死无疑。无论怎么求饶,都改变不了被砍头的结果。 女帝明知自己有罪,还假模假样地征询意见,羞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可这里除了他俩,再无旁人。失去近卫保护,她也只是女流之辈而已。 洪安眼中闪过阴狠的凶光,决定抓住这天赐良机殊死一搏。如果能跟女帝同归于尽,也算是为赵家尽忠。 “主子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望您念及往日情分,给奴才一个赎罪……” 洪安边说边起身,猛然往前扑。想把她推下钓鱼台,再跳下去将其弄死。 眼瞅着他的双手要触碰到女帝,可对方的身影却诡异地闪了一下。 眨眼间,竟出现在洪安身侧。这种速度远超常人,唯有修士才能做到: “朕给过你机会。” 女帝手里拿着疑似法器的铜铃,看向洪安的眼神宛如盯着一个死人: “可你不珍惜啊。” 等内阁太监郑龙抵达渌华池时,洪安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望着彻底停止呼吸的干爹,他眼里闪烁着悲伤却暗含兴奋的光。旋即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刘芸连磕三个响头: “陛下,是让我处理遗体吗?” 女帝冷冷盯着伏地的郑龙,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要不是发现洪安背叛,怎么也不会任用这种小人。 今日肯为了权力出卖干爹,明天就会为了财富出卖自己。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能用,但不能重用。 郑龙觊觎大内总管许久,可这个职位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坐。能否力排众议守住这个位置,就看他的本事了。 “如果洪安在就不会明知故问。” 郑龙如今刚得了好处,万不敢惹怒陛下。为表忠诚,顿时磕头如捣蒜: “主子息怒,奴才知错了。” 女帝见他磕头后并未离开,还以为在等着自己封赏,心中不免愈发厌恶: “还有什么事吗?” 郑龙额头紧贴着石板,姿势跟先前的洪安一模一样: “有件事奴才不敢擅自做主,不知带着洪清平信物的男人该如何处置?” 一听是这个问题,女帝神态稍舒。在思虑片刻后,开口吩咐道: “不用抓,派人盯着就行。让反贼去找反贼,看能找出多少条大鱼来。” 郑龙早有预料,可还是夸赞道: “主子圣明!实乃大炎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奴才这就去办!” *** 听到对方答应帮忙,武林先是眼神一亮。尔后又觉得不相信,确认道: “此话当真?” 陈先笙知道被他当成太子门客,可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太子。中午在天承门搞刺杀,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 既然想要入这趟浑水,谋得一个寻死的机会,就只能冒名顶替这个头衔: “嗯,当真。虽然我不是上京城的本地人,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受伤。不过这次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帮忙,不会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武林理解他作为暗子,不能把太子牵扯出来的苦衷,无奈妥协道: “明白,那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嗯,正好我住在这间客栈。” 说罢,陈先笙挥挥手。招呼店小二过来,问他能不能把菜带回房间。得知没问题后,端着盘子来到天字三号房。 待关好门扉,屋内再无外人。武林站在窗户旁边观察片刻,这才落座。 他肯把重要的情报告诉陈先笙而不是刑部官员,原因很简单。 目前朝中的官员大多都是争名夺利之徒,不会真的为老百姓考虑。遇到危险就撇清关系,还存在泄密的风险。 但陈先笙不一样,有事是真的上。从之前肯帮助未曾谋面的男人还钱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有足够善心。让他参与进这件事,才能为老百姓考虑。 接下来,武林把目前掌握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陈先笙。 从上周太傅府的火灾讲起,到发现他死于近距离的爆炸。从户部查出有问题的账目,讲到库房突发大火。无形中仿佛有股势力,在阻挠他们吊插真相。 关于誊抄账目这件事,武林几句话带过。只说经过比对,查出袄景教在两年间私运了两百多桶猛火油进城。 后来他父亲武长庚去据点查看,再次遭遇火灾。袄景教内的教众遭悉数灭口,两百桶猛火油更是不翼而飞。 至此,追查的线索全断。 现在除了逐一排查坊市,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春灯节是人口流动量大的节日,想要封锁坊市注定不现实。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了,才向陈兄求助。” “别急,容我想想。” 受教育水平和阅片数量的影响,陈先笙的思维方式与本地人不同。武林见他沉默不语,轻声夹菜没有去打扰。 陈先笙虽说知道了来龙去脉,但对整体局势还比较欠缺认识,询问道: “按你的推测,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朝中高官,那谁是比较可信的?” “没有,都存在嫌疑。我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我爹绝不是帮凶。” “明白,那我们先从太傅这件案子分析吧。你觉得太傅死了以后有哪些人能从中获益,其中谁的收益最大?” 武林挠了挠头,略微扯动嘴角: “恐怕有很多,因为太傅生前推行了不少利民的改革措施。让富商和权贵少赚钱,因此对他怀恨在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无法锁定嫌疑人。” 见他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陈先笙便跳过中间环节,直奔问题的核心: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找出猛火油的位置。假设你是幕后凶手,会把这些藏在哪里?” 武林有些发愣,无法跟上节奏。他要是能想到,就不会寻求帮助了: “额……我不知道。” “好吧,那换一种说法。这两百桶猛火油,接下来是不是只分运出城或者留在城里两种情况?先说第一种,你觉得猛火油运出城的可能性大吗?” “不可能。” 武林摇摇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幕后黑手知道监察院在追查太傅的案子,所以派人火烧户部账簿。而且我爹进宫面圣,后续已加大各城门的防守力度。两百桶猛火油目标太大,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出城。我现在就是担心他们趁着今晚的春灯节,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引燃猛火油。到时候人群拥挤想跑也跑不掉,估计会死很多人。” “我倒不这么认为。” 见对方投来目光,陈先笙解释道: “能在你们抵达户部之前,就想到派人焚烧账簿,还没留下任何踪迹。后续更是先你们一步转移猛火油,说明这位幕后黑手,绝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如果拿猛火油袭击百姓,除了造成恐慌没其他用处。甭管死多少百姓,这件事也不会因此终止。我要是幕后黑手,会直接干掉能决策的人。不知道武兄弟,听过擒贼先擒王的典故吗?” 武林没听过这个异界故事,但从字面意思就能了解其中寓意。 意识到幕后黑手只能通过袭击女帝洗掉嫌疑,他顿时站起身脱口而出道: “观星台!” 见陈先笙投来疑惑的目光,武林知道他对上京城不熟,连忙解释道: “今晚戌正时分,会在仁崇坊的观星台附近举办大型灯会。按往年惯例,女帝会与文武百官一同赏灯。陛下若在宫中,安全自然无恙。可出了宫,必然成为幕后黑手的袭击目标。我爹今晚就在那边协防,我们赶紧过去吧!” 他现在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情,催促陈先笙一起出发。后者扒了两口饭菜,跟着武林离开客栈直奔仁崇坊而去。 在两人走后不久,极乐天宫的师兄妹从二楼下来。先前看到陈先笙,夏欢心情烦躁。说应当以任务为重,强行将小师妹拉回客房,并用躯体堵住房门。 如此霸道的行为,引发李婉姬强烈不满。要不是怕出手暴露踪迹,她真想把这个蠢货师兄的脑袋给拧下来。 夏欢自知理亏,主动做出让步。说连续碰到三次,只是巧合。如果以后再与这个男人相遇的话,自己绝不阻拦。 李婉姬见陈先笙不见了,便向店小二打探。得知他刚走不久,回头狠狠剜了夏欢一眼。随后也不等师兄,快步朝皇宫的位置赶去。想等接应人嘱托的任务完成后,就去寻找真命天子。 *** 酉时,二刻(17:30)。 武长庚带着众多下属,来到观星台配合禁军协防。女帝的原话是让其去外围搜寻,可他觉得内部也需要检查。 禁军确实得到协防的通知,却没有详细的内容。陛下口谕通常由首席执笔太监洪安拟旨,不明白为何出了纰漏。 他们不敢擅做主张,叫来统领。经协商收缴武器后,放监察院众人入场。 对于武长庚突然通知加班,吏员们普遍没有异议。因为可以借工作之便欣赏花灯,不用再去街上跟人打挤。 “武院长,你快点来这边!” 听到下属的呼喊,武长庚立刻循着声音前往。在观星台西南角的基座旁,发现一位鬼鬼祟祟的青年。他将凿子和锯子藏在背后,看起来极为反常。 武长庚跟此人不太熟,但识得对方身份。正是右宰相石怀仁之子,石航。 不过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 『章末小剧场』 等待冠名的读者:你这又是内阁又是东厂,都是太监,有什么区别吗? 作者:当然有啦,粗浅地讲内阁多是文职,东厂则有武力要求。也许有太监能文能武,就看去那个部门了。 024 酉时,六刻 见乌泱泱地来了一大堆人,石航将工具往身后藏,可这样做于事无补。 监察院的官吏不认识他,大致扫了这个行迹可疑的青年一眼,呵斥道: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石航直接无视,转而望向更有领导气质的武长庚,亮明身份后倒打一耙: “我爹乃当朝右宰相,石怀仁。你们不是禁军,怎么会在这里?” 宰相的名头确实能震慑不少人,却对武长庚没有用处。他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赫赫有名的‘上京四少’之首,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正因为如此,他出现在观星台附近才更加引人怀疑。 武长庚面无惧色,用监察院下属方才问过一遍的话询问道: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见没能吓到他,石航陷入沉默。 对付不愿配合的嫌疑人,监察院有的是办法。他们在查案时偶尔会需要目击者的供词,对套话很在行: “灯会还有一个时辰开始,你拿着这些来观星台,莫非想要谋害陛下?”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把石航吓得不轻。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认下弑君的罪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普一开口就哆哆嗦嗦,听起来很没有底气: “没,没有,你可别穴口喷人。” 武长庚面色不改,继续紧逼道: “如果不是谋害陛下,那你拿这些工具来观星台做什么?我劝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捅到上面去后果自负。” 石航现在哪里还敢验证他们身份,为了项上人头不得已作出妥协: “我招,我全都招。我这次来观星台,不是谋害陛下的。只是想把我爹的椅子弄松,好让他坐下时摔倒当众出糗。结果我还没有上去,就发现好多禁军驻守。正准备离开观星台,却碰到了你们的人。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为了这个?” “对啊,就为了这个。你们要是当今晚没见过我,小爷日后必有重谢。” 武长庚不为所动,继续刨根问底: “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让右宰相当众出糗?如果不把这个说清楚,陛下问责起来我们可不好交代。” 石航扯动嘴角,有些羞于启齿。 总不能说父亲石怀仁睡了他最喜欢的女人,觉得气不过跑过来报复吧? “有些家丑,不可外扬。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讲。” 武长庚谅他也翻不起风浪,开口屏退监察院的下属,等待对方的下文。 确认现场没有外人,石航才说道: “我最近认识一个女人,是春香阁的头牌莺儿姑娘。她虽在风月场所,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对历史有着独到的理解。 我跟她是爱情,这种爱情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懂。我花了三千两拍下她的落红夜,想以后攒够钱娶她。可是我爹却夺人所好,换做是你能忍受吗?所以我想让他出糗,好平复这一口恶气。” 得知对方这么做居然是为了一个风尘女子,武长庚实在有够无语的。 一个明码标价的女支女,却想宝贝似的娶回家里。他们石家十八代祖宗的颜面,都让这小子给丢尽了。 相比于石家这点破事,武长庚更在意两百桶猛火油的去向。考虑到今晚很可能发生火灾,到时候急需人手。没必要耗费太多资源,在这纨绔子弟身上。 武长庚叫来下属,开口吩咐道: “先把他扣下来,不管说什么都不能放人。待会儿灯会开始,我自会去找右宰相问问,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理。另外搞清楚他从哪里进来的,加强那边的防守力度,别让贼人找到可趁之机。” “是,院长大人!” 随着他们离开,武长庚望向不远处的大型灯楼,准备过去检查检查。这夜风有点冷飕飕的,说不定傍晚时分会有场暴雨。希望今晚,千万别出事啊。 *** 陈先笙和武林两人,从光福坊的吉星客栈出发。需经仁安、化开、道舆、本务和康平五坊,才能抵达仁崇坊。 可这刚过仁安坊,前面的道路就被堵住了。密集的人群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很难通过蛮力强行硬挤。 尚未进入化开坊,便听到前方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先是雄浑的大炎古典磬钟,后是空灵的长管竖笛。一时间各种乐器齐奏,让人觉得无比热闹。 武林远远看到街道两侧的花车,心中暗道不妙,向陈先笙高声喊道: “糟了,是花灯回游!” “什么花灯回游?” 碍于现场十分嘈杂,他只能凑到陈先笙耳边解释。原来这花灯回游,是春灯节的一种传统庆祝方式。 上京城里,共有一百零八坊。在灯会开始前,几乎每个坊市都会派出一个花车车队参与‘花灯回游’。 不同的花车车队相遇后,除了展示花车上的花灯、还会现场表演和弹奏。 获得路人欢呼声最多的花车车队,就能从这里通过。而失败的花车车队需卸下灯牌交给胜者,并当场解散。最终摘得十个灯牌以上的花车车队,可以得到进入仁崇坊的资格。如果女帝对展示的花灯满意,还会有额外的赏赐。 “我懂了,花灯大逃杀嘛。” “你说什么?” 见对方没有听清,陈先笙有样学样凑到他耳边,加大嗓门喊道: “我说,怎么才能过去?” “啧,有点不太好过去。可能要等他们比斗结束,才能从这里通行。” “能绕路吗?” 武林摇了摇头,继续加大音量: “不行,没法绕。现在全城都在花灯回游,只有皇宫那边人流少。但我的官职太低,没有资格带人进宫借道。” 化开坊的路面虽然宽阔,但架不住街上的行人太多。两侧的店家还搭建了揽客的花灯,加上车马粼粼,导致街道拥挤不堪。别说绕路,退出去都困难。 “那他们多久斗完啊?看这架势要耽误很长时间,万一平局了怎么办?” “不知道,花灯回游是根据游客的欢呼声大小定胜负。如果双方的实力相当,会一直斗到决出胜者为止。” 听武林的描述,花灯回游的规则跟街舞很像。都是根据现场观众的欢呼声定胜负,决不出来就一直斗下去。 陈先笙望向正前方的花车,只见其顶部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丽人花灯。它周身都是飘带,有种敦煌飞天的既视感。 与之比斗的花车车顶,则是一颗硕大的寿桃。花灯做工十分精致,连桃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端得是栩栩如生。 可花灯回游不止斗花灯,更是斗曲斗艺。一时间吹奏声起,喧闹非凡。 武林虽然嘴上说得要等,却不愿意干等下去。他左右环顾,似在找人。 陈先笙不明所以,静静观察。见武林招呼自己跟上,立马随其来到街边。 花灯这玩意儿,属于易燃物品。尤其春灯节时,全城百灯齐放。制作的花灯越大,越容易引发火灾。因此今晚工部派出不少吏员巡查,避免出乱子。若是突发火情,也好及时前往现场扑灭。 武林找到巡查的吏员,表明身份后说有重要的事情向陛下禀报。吏员不敢怠慢,拿着铜锣主动帮他们开道。 有个监察院院长的爹就是好使,普通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陈先笙跟在离开武林和吏员身后,往道舆坊而去。 *** 酉时,六刻(18:30)。 大炎左宰相周易穿着一袭白衣,来到养心殿拜见女帝刘芸。想要趁春灯会尚未开始之前,打探一下对方的口风。 这关乎他乃至整个周家的存亡,越早获悉到情报就能越早作出应对。 周易今天的衣着非常讲究,是二十年前跟女帝初见时穿的那套。 白衣胜雪,恰似翩翩少年。只叹物是人非,不复当年。衣服还是以前的那一件,可周易已经不是以前的周易了。 他的脸仍能看出年少时的英俊,就是身材有些发福。这是二十年锦衣玉食给惯出来的,就算忌口也改变不了。 小太监通传后将周易带到寝宫入口便转身离开,不敢有片刻逗留。在宫里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得心中有数。 从此处到养心殿,共有十二道门。 这是为了保护女帝安全,所设的层层防线。不过今天没有一个护卫,全都被刘芸屏退。十二道门全都敞开着,纵深看去,宛如镜子里的倒影整齐重叠。 朱红的大门两侧,是早已点燃的石柱宫灯。一片片的红色光芒,映衬着天空无边的黑暗。让这一座寝宫的殿宇檐顶,就像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 周易似是想到什么,咧嘴一笑。 自女帝篡位,改年号为炎后。某次在宫里,遭遇了宫女联合的刺杀行动。 劫后余生的刘芸,对宫女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从那段时间以后,她夜里都会点着灯睡觉,绝不置身于黑暗中。 哪怕是被周家兄弟伺候,舒服得无以复加时。手也是放在枕头边的,可以随时抽出藏在下面的匕首防身。端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变啊。 可这次拜会,终不是少年游。他怀着忐忑心情,跨过熟悉的养心殿门槛。 目之所及,是成片的白色轻纱。在这如梦似幻的遮掩物后,是由玉石打造的床榻。女帝刘芸穿着红色便服侧躺在上面,嘴角浮出难得一见的慈笑。 周易下意识地伸出手,可头顶乌纱帽的重量还是将他拉回了现实。身体逐渐变得前倾,直至整个人跪了下来: “臣周易,叩见皇上!” 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却没得到女帝回应。一句君臣,可见轻疏。 未经陛下允许,周易不敢自作主张站起来,便一直保持跪拜的姿势。 刘芸盯着他身上的白衣,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五六个呼吸,声音才轻飘飘地从轻纱中传了出来: “周易。” 周易挪了挪身子,恭敬应道: “臣在。” “起来吧。” 女帝既没说平身,也没说快起来。尺度把握得刚好,叫人听不出亲疏。 “是。” 周易站起身,但依旧低着头。视线不敢穿过轻纱,以免犯了忌讳。 “你有多久没有单独来见朕了?” 周易听闻,身躯明显一颤。他心中思绪万千,但口吻却非常的官方: “回陛下,有五多年了。” “五年啊,五年……” 刘芸语调唏嘘,望向周易。有那么一瞬,眼里好像突然少了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今晚的灯会,你恐怕下一个五年都不会来看朕。” 周易心头一惊,顿时又跪了下去: “臣乃朽木之才,蒙陛下不弃,谓宰相重任,实在是事务繁多……” “行了,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女帝不耐烦地打断,让养心殿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见周易跪在那里沉默不语,刘芸开口打破僵局: “你今夜拜见,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若为公事就只聊公事,若为私事就只聊私事。你想好了,再答复朕。” 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周易本想借着聊公事的由头,打探陛下准备在灯会宣布什么内容。可女帝现在就是逼其摊牌,不给摇摆的机会。 霎时间,无数念头从他脑海闪过。周易觉得,对待陛下还是要诚实。如果仍然想着欺瞒,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回陛下,臣是为私事而来。” 女帝闻言,那张比铜磬还要冷硬的脸开始有了点人情味。她盯着周易身上的白衣,思绪似乎被拉回到从前。 “哒。” 刘芸从玉榻上下来,穿上锦鞋。周易察觉到异响,头埋得更低。 随着脚步声临近,他的心顿时紧张地揪了起来。自从当上左宰相,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性命受到拿捏的无力感了。 女帝来到跟前,居高临下盯着这位曾经的枕边人,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周易大惊失色,惊恐地扬起了头。 *** 『章末小剧场』 作者:今天邀请到春香阁的老鸨当嘉宾,聊聊客人最常用的谎言。我猜是‘我会赎你’这句,对不对? 老鸨:确实有这句,劝人从良嘛,人之常情。不过客人最常用的谎言不是这个,而是‘我今天有点累’。 025 戌时,二刻 有工部吏员鸣锣开道,让陈先笙和武林得以穿过人潮涌动的道舆坊。途径本务坊时堵了一会儿,但也顺利通过。 可在进入康平坊的范围后,却被街上狂热的游客堵得寸步难行。 离仁崇坊的距离越近,花灯回游的竞争就越激烈。此刻两个挂着七个灯牌的花车车队,正当街展开才艺对决。 双方都铆足了劲表演,大量支持他们的粉丝都从其他坊市居汇聚于此。使得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逼仄不堪。 工部吏员无奈之下,爬上十字路口的望楼了解路况。指引陈先笙和武林退回本务坊,从北面的太庙绕行。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直至戌时二刻,总算抵达目的地。 仁崇坊的入口处有许多禁军,共同构建出一道防线。任何人想要从这里进入坊内,都需要进行搜身和登记。 陈先笙随身携带有匕首,主动上交给禁军保管,这才获得通行的资格。 尚未进入仁崇坊,他便远远瞧见一座巨大的红色灯楼。差不多有四五十米高,比附近两三层的建筑高出一大截。 春灯节百姓们踊跃制作花灯,皇家自然也不甘示弱。而且规模更大排场更足,绝不能被民间的花灯比下去。 为了这么一座灯楼,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光是修建和搬运的材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工匠更是要以最高标准制作,后续还要若干人手动点灯。 陈先笙缀在武林身后,看到一座三层楼高的观景台。楼梯口有数不清的禁军把守,应该就是‘观星台’无疑。 武林左右张望,远远瞧见武长庚在监察院的下属,立刻跑过去询问道: “刘叔,我爹在哪儿?” “他呀,刚去灯楼那边检查了。” 得知父亲去向,武林表示感谢。招呼陈先笙跟上,快步跑向灯楼。 灯楼下方有百余名禁军,数量一点儿也不比观星台那边少。盖因戌正时分千灯齐燃时,存在严重的火灾隐患。 可这项讨女帝欢心的项目,又不能谏言拆除。工部侍郎裴青便在灯楼外安排了许多人手,以便随时扑灭大火。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武林正欲表露身份,恰好遇到父亲和几位监察院的下属从灯楼里出来。 发现儿子找到这里来,武长庚略有些惊讶。他很快注意到武林身后有位陌生的青年,暗忖难道有了新的线索? 如今周围全都是人,不宜当面交换情报。武长庚向发出质问的禁军解释这是自己儿子,旋即转身向外走去。武林顿时心领神会,缀在身后离开现场。 来到灯楼与观星台间的空地后,武长庚让下属们先走,偏头看向陈先笙: “这位是?” 武林不好当面说他是太子的人,只能非常隐晦地暗示道: “他是我朋友,陈公子。协助调查猛火油的事,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猛火油失窃本是机密,武长庚知道儿子连顶头上司都没说。如今却完全没有避讳,足以证明少年的身份不凡。 这点默契,他还是有的。瞬间明白武林的意思,转而开启全新的话题: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武林没有隐瞒,如实解释道: “爹,我觉得幕后黑手将猛火油运走很可能针对陛下,所以过来帮忙。” “用不着。” 武长庚说话间扭头,朝大型灯楼的位置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道: “今晚的灯会,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始了。我适才仔细检查过灯楼,没有发现囤放猛火油的痕迹。如果幕后黑手准备孤注一掷,很可能通过引燃周围的坊市来吸引禁军注意力。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你一定要护住陛下的周全。” “我觉得不太可能声东击西。” 陈先笙摇摇头,发表个人看法: “事情的来龙去脉,武林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能想到在灯楼里面藏两百桶猛火油,没理由幕后黑手想不到。 而且从灯楼到观星台,大概有两三百米远。就算真的发生爆炸,只要杀不死皇帝就毫无意义。所以我推测,猛火油只能藏在观星台下面。不知道这地底是不是实心的,有没有修建了密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武长庚想明白遗漏了什么。他感激地朝陈先笙瞥了一眼,带上他们找到禁军的统领。 原本统领拒不承认,坚称观星台下面没有任何密道。直到武长庚搬出两百桶猛火油在城中失踪的重磅消息,才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改口道: “我记得,确实有一条可以直达宫中的密道。这样吧,你们先等等。我叫点人一起下去,看看有没有猛火油。” 禁军的最高职责,是保护女帝的人身安全。若陛下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因此不得不慎。 无论武长庚所言是真是假,统领都必须亲自下去检查才能放心。没发现猛火油最好,发现则需要立刻中止集会。 统领叫来一队禁军,领着陈先笙等人来到观星台的西南方位。通过扭动花瓶底座下的机关,打开一扇隐藏暗门。 借助油灯散发出的光亮,众人顺着昏暗的楼梯往下走。在观星台正下方的位置,发现一间百平米左右的大厅。 正中央有个大型的鼎状香炉,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除此之外,现场只剩下若干镶嵌在墙壁上的备用火把。 西面是前往宫里的甬道,宽度仅供一人通行。武长庚凑到此处轻嗅,并未闻到刺激性的气味。根据地上的灰尘也能判断很久没人来过,遂开口询问道: “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的密室吗?如果有,最好全都检查一遍。” “没有了,就这间。从这条甬道通往宫里,全程没有中转的地方。如果想运送足以摧毁观星台的量,时间上肯定来不及。行了,你们几个先上去吧。” 统领催促着陈先笙三人离开,以防私底下做什么手脚。同时留了两名禁军驻守此处,谨防意外发生。让他们等到灯会开始时,再回到原来的岗位值守。 离开之前,陈先笙望向巨大的鼎状香炉,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可现场确实没发现猛火油,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武长庚向女帝汇报后,得到的旨意其实是看守仁崇坊外围。如今贸然擅闯却没收获,只能带着众人先回到岗位。 *** 戌时,三刻(19:45)。 距离灯会开始仅剩一刻钟,右宰相石怀仁已随其他翰林院派系的文臣抵达现场。他们没像太子那样登上观星台顶层,而是十分鸡贼地守在一层入口处。 女帝在今日早朝时传出口谕,说会在灯会上宣布一件大事。无论是主动退位还是清算面首党,都是足以改变炎国朝堂局势的重大变动。他们守在这里不仅可以第一时间迎接圣驾,还能从女帝对左宰相的态度中提前窥得真相。 一帮大臣正聊着,刚因方便离开的京兆尹走来,凑到石怀仁耳边低语道: “台辅大人,周仓有事找您。” “哦?” 得知兵部侍郎求见,石怀仁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他与左宰相在朝堂上相互制衡数载,经常阻挠对方的提议。严重的时候双方势同水火,谁都不愿意作出妥协。可今天周易的弟弟居然主动找自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许是预感到周家会遭清算,想交出一些筹码委曲求全吧。 可石怀仁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获益。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上勾结面首党的罪名: “告诉他,不见。” 京兆尹点点头,立刻去回话。兵部侍郎周仓就在不远处,竟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气势汹汹地来到跟前: “台辅大人,别以为你能够置身事外!要是不过来聊聊,后果自负!” 周仓撂下这句狠话,径直走向五十米开外的位置,让石怀仁自己做选择。 在大炎,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没有不贪的。清官和贪官的区别只是贪多还是贪少而已,就连宰相也不能免俗。 贪官朝朝杀,朝朝有贪官。权力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兑换成真金白银。 石怀仁一年俸禄才多少?可他儿子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千两银子买春。 哪怕身无分文,跑到春香阁这种销金窟消费,也有大把人抢着买单。 石怀仁的底子到底干不干净,自己是最清楚的。见周仓已经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他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这家伙,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 有些反应速度快的文臣,立马尿遁进行回避。其他后知后觉的大臣,要么跟着去方便,要么偏过头装看不见。 石怀仁虚眯起双眼,盯着不远处的周仓片刻,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路线上的大臣主动避让,使得他俩三十步内没有外人,不用担心被偷听。 石怀仁虽然赴约,但身体却朝向入口的位置,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你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周仓板着脸,看起来极为严肃。因为这件事,关乎到家族存亡: “陛下已经好多年,没有召见我们兄弟俩侍寝了,她……” 石怀仁不耐烦地打断,他可不想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开口提醒道: “陛下就快到了,说重点。” 周仓一顿,舔了舔嘴唇。旋即跳过大段想好的内容,重新组织语言: “台辅大人,我们周家恐怕没几天活路了。有些涉及数额庞大的项目最好现在对一对,别捅到陛下那里去。” “笑话,我凭什么帮你?” 周仓闻言,立刻瞪大双眼。他的双眼似在喷火,但脸却冷得像块铁。随后紧紧盯着右宰相,咬着牙说道: “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管先落水还是后落水,谁都无法幸免。若是将事情捅上去,惹得陛下震怒。敢问台辅大人,是不是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扯上谁我们就供出谁?” “……” 石怀仁一言不发,因为对方提出的问题非常尖锐。有些捞钱的项目他虽然没直接参与,但钱财还是进了口袋。 若是寻根溯源,将矛头引向自己。到时候就不光是倒周家兄弟了,他在朝中的势力也会受牵连,一起遭到清算。 “台辅大人,陛下就快到了!” 这次是周仓原话奉还,进行催促。 石怀仁心怯,不敢作出保证。他现在已没了先前的镇定,含糊地应道: “老夫……再考虑一下。” 周仓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找他,可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即面露愠意: “台辅大人,为了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你若是袖手旁观,到时候就别怪我们兄弟俩翻脸无情!” “陛下已经到了!” 正在此时,有官员通风报信。两人不敢逗留,立刻跑向入口恭迎圣驾。 *** 大炎皇宫,福嘉门附近。 夏欢站在密道入口,稍一用力便将铁门硬生生扯断。幸好附近几百米都没有守卫,要不然绝对会被吸引过来。 “小师妹,我们快走吧。顺着这条密道,就能直达观星台的正下方。” 说罢他伸手想要拉李婉姬的手,却被早有防备的后者躲开。她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之色,冒出一句气话: “你一个人就能搞定,干嘛非要我陪着?等你进去,我就去找他。” 夏欢恼羞成怒,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回报感到十分委屈: “还想找他?呵。师妹你为什么看不到我的付出,眼里总是别人呢?” “你没他帅。” 夏欢一滞,语气中依旧带着不甘: “是师兄不够迁就你吗?还是师兄不够呵护你关照你?我在同辈修士中名列前茅,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如他?” “你没他帅。” “……” 夏欢再次一滞,沉默时间翻倍。他攥紧拳头,准备亮出最后的底牌: “我有实力可以保护你一辈子,那个凡人男子能做到吗?” “你没他帅。” 夏欢的心态彻底炸了,一脚在扯断的铁门上踏出深凹进去的脚印: “啧,相貌真就那么重要吗?信不信下次遇到那个人,我直接杀了他!” *** 『章末小剧场』 作者:今天邀请到极乐天宫的李婉姬小姐,浅聊如何拿捏男生。先跟读者们打个招呼,做个自我介绍吧。 李婉姬:大家好,我是极乐天宫的李婉姬,代号嫦娥。想要拿捏男生,其实很简单啦。经常让他们帮点小忙,多夸奖或者强调特殊性就行。 作者:张无忌的妈妈殷说得很对啊,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李婉姬(翻了个白眼):漂亮女人的话你才信啊,丑女人的话你信吗? 026 戌时,四刻 受到夏欢的言语刺激,李婉姬的火气噌得一下窜了起来,当即进行回怼: “你敢!” 原本她只想见见那个男人,通过逐步接触判断对方是不是真命天子。是的话就深入了解发展一下,不是就算了。 可夏欢蛮横无礼的阻拦行为,让李婉姬异常厌恶。他越不让自己去找那个男人,她就越是要跟师兄对着干。 “你宁愿信一个臭算命的,也不肯给我个机会。师妹,我真的想不通。” “你能不能想通,关我什么事?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那些猛火油你到底放不放,不放我可就走了。” 眼见师妹发怒,夏欢的语气和态度瞬间软了下来。他有些欲言又止,停顿好几秒后立马换了副脸色: “师妹别生气,我刚闹着玩的。” 李婉姬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右手凝聚出指甲盖大小的紫色蜘蛛。她放在掌心轻轻一吹,任其飞到师兄肩膀上。 对方的储物戒里,有从袄景教据点掠夺而来的两百桶猛火油。由于数额较大,加之撤退路线仅有一条。现场引燃也许会发生爆炸,平白搞出诸多变数。 夏欢主修炼体,就算被压在废墟下也能确保无恙。但那时候周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很容易遭禁军发现。 最稳妥的做法还是由李婉姬远程操纵点火,给师兄足够的时间撤离。 夏欢确定蜘蛛在肩膀上后,顺着漆黑的甬道往里跑。别看他身形高大,但跑起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个天生的猎手,不给猎物反应的机会。 过了五分钟,他抵达甬道尽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角落里闲聊的两名禁军,让他们没有办法通风报信。 事毕,夏欢取出储物戒内的两百桶猛火油堆满整个大厅。再将鼎状香炉附近的瓷缸翻转,将油给倒出来。在做好一系列准备措施后,他迅速撤离现场。 此刻在鼎状香炉顶部的圆盘中央,有一根至多燃烧两刻钟的熏香。 李婉姬只需在收到动手指令后,操控蜘蛛从末端将熏香给顶出去。跌落时产生的火星,会瞬间引爆猛火油。 *** 太子赵瑾不用像文武百官那样,守在入口处恭迎圣驾。他抵达观星台后径直来到三层,饶有兴致地浅酌了两杯。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今天就显得格外高兴。盖因待会儿母后刘芸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一件大事。 关于具体的内容,目前不外乎是宣布退位或者清剿周家这两种猜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赵瑾都能坐享其成。 他最想见到的,自然是女帝退位。她若是攥着皇位不撒手,非要临死才肯传位,自己起码得再等一二十年。 普天之下,焉有五十岁的太子? 如果是铲除左宰相在朝中的势力,同样会让赵瑾感到开心。他看不起这些靠身体上位的小民,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子畅快地吐出浊气,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再过一会儿就是戌正,算算时间母后也该到了,还真是期待啊。 为了隐藏底牌,赵瑾没敢让殷红叶来观星台。离开东宫时她说去拜访大炎供奉的秦老仙,现在多半已经见面了。 “皇上驾到!” 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赵瑾立刻起身迎接。刚到楼梯口,就瞧见一袭红袍的女帝在众臣簇拥下走了上来。他立刻躬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儿臣叩见母后!” “嗯。” 刘芸略微点头,以示回应。迈步走向中央的宝座,一撩长袍坐了下来。 这里是观星台最佳的观赏点,可以将附近几个坊市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正主既已落座,大臣自然不能在旁边干站着,迅速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 桌上摆得都是宴席必备的美酒、佳肴和水果,质量俱为上品。可大臣们完全没心思品尝,鲜有人拿起筷子。 现在距离灯会开始,还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向女帝所在方位投来期待的目光。 有不少大臣发现,平时跟在女帝身后的洪安洪大总管没有来。估计他在忙其他的事情脱不开身,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女帝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令他们无比在意。因为这是大炎左宰相周易的座位,如今却空无一人。 有些离女帝比较远的大臣,见状窃窃私语。怀疑周易是不是知道今天可能遭到清算,所以提前跑路了。其他用眼神交流的大臣,也大抵是这种想法。 不过周易的亲弟弟,兵部侍郎周仓就在现场。让大臣们有些搞不明白左宰相是弃车保帅,还是真有事给耽误了。 这层疑问就像是窗户纸,可惜无人愿意捅破,因为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部分大臣觉得气氛尴尬,加之女帝不着急宣布正事。便将看她的视线,挪到两百多米外的巨型红色灯楼上。 这座灯楼高高地耸立于广场,鲜艳的颜色在夜色下十分醒目。 灯楼共九层,屋檐皆呈云状。远观仿佛祥云托底,极具仙气。各式各样的灯组,多带有典故。让每位观灯者,都期待它百灯齐亮彻底绽放的瞬间。 此刻若是从上空俯瞰,就能感觉到观星台像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正将上京城内的人流吸过来,犹如百川归流。 而花灯回游的竞争,也进入到尾声阶段。杀出重围的八支花车车队挤出拥挤人群,来到仁崇坊前的十字路口。 禁军负责维护现场秩序,不会放花车车队进去。使得他们只能待在这里,期待能够得到陛下的垂青。往年遇到女帝心情好,会获得一些赏赐。但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多,只能听天由命。 为了缓解游客带来的压力,各坊各市都派出吏员疏导。可即使如此,交通状况也不见丝毫好转。越靠近仁崇坊人流的密度就越大,有时甚至挪不开脚。 尤其是临近戌正时分,大街上的喧嚣丝毫不减,反而愈发高涨起来。 花车车队并没有停止表演,各种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现场的游客逐渐变成喧嚣的一部分,跟随音乐扭动身体。 与这里外歌舞升平的景象不同,观星台上可谓一片死寂。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就算动筷喝酒也不敢发出声音。 终于,还是由女帝打破僵局。她招了招手,唤来新任的大内总管郑龙: “去问问周仓,他哥去哪儿了?”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大臣们侧目。 别看他们镇定自若地夹着菜,实际心思早就飞到郑龙身上去了。随他飘到周仓身侧,最终再回到女帝身边。 “回主子,他说不知道。” 令大臣们意外的是,女帝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转而看向工部侍郎裴青: “开始点灯吧。” “是,陛下。” 裴青让观星台上的联络官摇旗,隔着两百多米向灯楼方向传递信息。 灯楼的体积庞大,就算全部采用竹制重量也不轻。为了让众多灯组按照顺序依次点亮,裴青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结合数名工匠的巧思,在灯楼地底修建了两台与之相连的水车状转轮。 一旦运行,产生的动能将带动转臂螺旋向上。从最下面开始,一层一层往上点灯,直至点燃最高层的灯组。 为免出现纰漏,每层还安排了数名人员掌灯。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接下来就由人工点灯完成百灯齐燃。 收到裴青传达的指令,无数工部官吏和兵卒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层是春夏秋冬之境,象征着时间的流逝。第二层是梅兰竹菊之景,蕴含君子品德,第三层是十二生肖…… 女帝没等灯组全部点亮,便缓缓地站了起来。这让在场的文武百官们顿时失去赏灯的心思,纷纷收回视线。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裴青见状脸色铁青,以为是女帝不满意,紧张地低垂着脑袋。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待宰羔羊,未来一片黯淡。 “把那些发给他们吧。” 女帝全程都没介绍自己,让郑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但他没有资格提醒对方,只能将委屈往肚子里咽: “是,主子。” 郑龙离开观星台三层,很快使唤两名太监抬着一个箱子上来。 众人目光,皆汇聚于此。那沉甸甸的箱子,一如他们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太子见状,瞬间明白过来。这箱子里面,多半是周家这些年的罪证。看样子母后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退位了。 郑龙打开箱子,露出十多封盖有火漆封口的信封。与几名小太监按照信封上面的官员署名,快速完成分发。 没有信封的官员倍感疑惑,拿到信封的官员更是一脸懵逼。他们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当场拆开信封查阅。 可信中内容却让大臣们傻了眼,因为里面既不是周家兄弟的罪证,也不是他们的罪证,而是今年的税金指标。 每个部门根据油水不同,需要上缴国库的金额各不相同。要求的税金金额不高也不低,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说明他们内部已经被渗透或者有人当叛徒,否则给不出这样的指标。 敢情陛下今天举起屠刀不是挥向周家兄弟,而是他们这些官员啊? 看完信中内容,兵部侍郎周仓暗自松了口气。兵部虽然管军务,但也涵盖了军值任免和器械损耗。这么多年明里暗里贪了不少钱,吐出一点合情合理。 只要没一上来就抄家,就存在斡旋的可能。哪怕金额高点,他亦能接受。 反观没有信封的右宰相石怀仁,则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只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就可以当火不存在。至于下面的人有多少钱要补,与他何干? 女帝的视线扫过众臣,见有人面露难色,不禁厉声说道: “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朕可以允许你们辞官。没能力就该淘汰,让有能力的人顶替位置。瑾儿。” 听到刘芸突然叫自己,赵瑾心头一惊。他再也不敢端坐宴席间,狼狈地来到红毯前,伏地叩拜诚恳问道: “儿臣在,母后有何吩咐?” 女帝的眼神居高临下,盯着这位表面功夫做得极其到位的儿子: “你在家里,待得太久了。” 赵瑾蹙起眉头,一时间没能品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整个人僵在那里。就算想要回话,他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女帝对他沉默的反应并不意外,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揶揄之色: “最近龙城战事频发,你收拾收拾去那边历练几年吧。” 龙城位于大炎最东方,是与南北齐接壤的边缘城市。别看女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这种历练非常危险。 赵瑾贵为大炎太子,又是赵氏皇族唯一的血脉。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去龙城历练能不能立下战功,暂且不提。单是远离上京的政治圈子这一点,放逐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 不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赵瑾脑袋嗡嗡的,不知道被抓到了什么把柄。他苦思冥想,没发现有何遗漏之处。殷红叶入宫这件事,除了自己外无人知晓,不可能传到女帝耳朵里。 那她为什么要放逐我? 要知道龙城守将,是拥护母后的坚定派。自己要是去了边陲,生死难料。 石怀仁暗自心惊,但面色如常。给下属们递眼神,暗示他们劝女帝。 别看这些翰林院官员平时大义凛然的模样,真到掉脑袋的时候就怂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作。 最终还是京兆尹出列,拱手劝诫: “陛下,臣觉得此举不妥。太子尚且年幼,不宜前往屡兴刀戈之地。” 当初刘芸夺权,用得也是太子年幼这个理由。如今听闻,不免觉得好笑: “三十而立,已经不小了。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再不派瑾儿出去历练历练,以后怎么接替朕的位置?” 这一口大饼抛出来,让京兆尹难以招架。年幼的理由被攻破,也没办法在历练这两个字上做文章。他想了片刻仍未想到解决之策,只能拱手回归原位。 其他大臣,同样低垂着脑袋。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 太子痛苦地闭上双眼,旋即睁开。态度诚恳地应下,不敢当面反驳: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既然母后已经安排好了,儿臣依令行事便是。” “呵,好个依令行事。莫不是心底有冲天的委屈,好教朕做个恶人?” 赵瑾先是一愕,连忙解释道: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啊!” 此等危难关头,无论左宰相还是右宰相的势力都噤若寒蝉。现场唯一想站出来的,竟是不参与派系的武长庚。 他知道太子一旦出事,国家必将掀起内斗。届时亲者痛,仇者快。大炎的黎民百姓,将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中。 武长庚手里还剩石航这张牌,仅能牵制住石怀仁,对陛下不起任何作用。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他,那怕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但是现在,武长庚有儿子了。需要考虑和顾忌的地方,有很多。当刚直的剑不再刚直,就会变得瞻前顾后。 正当武长庚下定决心,想要以死相谏时,楼下突然传来陈先笙的叫喊声: “观星台要被炸塌了,快跑呀!” *** 『章末小剧场』 咕咕陈24:今天邀请的嘉宾,还是李婉姬小姐。有读者想知道,你昨天说的代号嫦娥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说法? 李婉姬:极乐天宫行极乐之道,享天宫之名。每位弟子在学成后,都会争一个天宫人物的代号。代号有唯一性,想更换代号需击败相应的持有人。没有代号的弟子,将无法享受更好的资源。 作者:那夏欢的代号是什么? 李婉姬:他以前的代号是哮天犬,去年年底击败吴刚后更换了代号。 027 戌时,七刻 一刻钟前。 由于不在受邀名单中,陈先笙和武林在文武百官抵达时就被请离现场。 他虽然不能登上观星台,但可以在仁崇坊内自由活动。不用跟外面的百姓们挤在一起,算是蹭到监察院的特权。 远瞭女帝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场,直至走进盲区陈先笙才收回视线。 说实话,他要是疯批一点。完全可以在观星台的出口候着,等女帝下来的时候,冲出去搞个突然袭击。哪怕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光是顶撞圣上这条就足够判死刑,太子来了也保不住。 但陈先笙两世为人,没有不择手段的扭曲三观。也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让他很不愿意麻烦别人。要是欠了人情,一定要还回去才念头通达。哪怕是寻死,也不愿牵连其他人。 当面刺杀女帝,固然容易死。但这样做,会连累武林一家。如果寻死会害得别人陪葬,陈先笙宁愿放弃计划。 反正早死晚死,早晚都要死。寻死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半刻呢? 武林目前非常焦虑,可没有陈先笙这种平和心态,在现场来回踱步。他不甘坐以待毙,开口提议道: “陈公子,要不我们去坊内四处转转吧,说不定能找到猛火油呢。” “这种时候,广撒网是没用的。越紧要的关头,就越不能指望运气。” 陈先笙明确拒绝,再次重申道: “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无法让女帝受伤,那两百桶猛火油将毫无意义。要检查就查她回宫的路线是否设伏,要么就再检查一遍密室。你这样到处巡逻,只会浪费时间……” 话音方落,忽而有百姓喊道: “亮了!快看,灯亮了!” 陈先笙循声回头,遥望巨大的红色灯楼陆续点灯,场面极其壮观。但身旁禁军们的抱怨声,同样传入他耳里。 “嘶,老马怎么还不回来啊?” 陈先笙见禁军捂住肚子眉头紧皱,估计是肚子不舒服。他知道有两人被临时抽调看守密室,遂主动请缨道: “我们正好要过去,帮你催催。” 禁军见过两人,但不知姓名。听后先是一愣,旋即苦着脸感谢: “额,行吧,那麻烦你们了。” 陈先笙和武林借了个火把,快步前往观星台。绕了半圈,直奔密室入口。 下面有两名禁军驻守,按理说密室门本应打开才对。见石门紧闭,他心中有种不祥预感。扭动底座,打开机关。 刚露出巴掌大的缝隙,一股难闻的刺激气味儿便扑鼻而来。武林立刻意识到下面有猛火油,骇然地瞪大双眼: “不好!” 陈先笙也闻到气味,顿感不妙。拉开密室门,跟他顺着台阶而下。 武林用火光一照,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密室此刻却堆满了无数漆黑瓦罐。两名禁军不知所踪,估计凶多吉少。 “小心火!” 陈先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连忙出言警告。他张开双臂快速挪到楼梯边缘,试图用身体阻止火星溅出。哪怕有一丁点落到下面,都足以酿成灾难。 武林也明白火把在这里有多危险,抵住墙壁跟陈先笙撤出密室。他的心砰砰直跳,有种快要冲出胸腔的压迫感: “我马上去通知陛下撤离!” “不,你先等等!” 陈先笙反应速度惊人,右手捉住武林的肩膀不让对方通风报信。面对他投来的质疑目光,及时做出解释: “武林,你好好想想。我们十多分钟前,刚来过密室。这才过去多久,下面就塞满猛火油。说明禁军中,必有幕后黑手的内应。而且那个人,说不定此刻就在观星台上面。稍后随便找个借口离席,就能躲避猛火油制造的灾难。现在通知大家撤离,只会引火烧身。你还有家人,这种事情让我来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先笙就是想救下大家的同时吸引一波仇恨。坏了幕后黑手好事,后续多半要遭到报复。这样做既能寻死,又不会伤及无辜。 一箭双雕,妙啊。 武林并不知道陈先笙想寻死,只觉得他揽下危险的形象竟是如此伟大。 尤其是那句你还有家人,让武林彻底破防。想到陈先笙孑然一身来到上京城,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陈公子……” “你快走,跟我保持距离。记得后续撇清关系,千万不要被卷进来。” 武林的眼眶,顷刻间变的通红。他本想利用太子门客的身份,来追查猛火油的下落。谁知查是查到了,却要置对方于危险中,心中不免感到无比愧疚: “陈公子,对不起,我……” 如今虽然发现猛火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陈先笙断定,引信很可能就在前往宫里的那条甬道内。 现在每分每秒,都格外重要。他可没空跟武林煽情,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别墨迹了,快特么的走呀!” *** 同一时间。 大炎皇宫,福嘉门附近。 李婉姬捂住双眼,用紫色小蜘蛛的视角进行观察。她发现有人举着火把走下楼梯,立刻明白猛火油暴露了。 正当李婉姬准备联络接应人,询问该提前引爆还是取消计划时。却借助火光,瞧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怎么是他? 陈先笙的意外现身,让李婉姬感到颇为震惊。从西市到天承门,从天承门到吉星客栈,再从吉星客栈到现在。 能在诺大的上京城里,于几个时辰内与一个男人反复相遇。除了上天注定的缘分,实在无法用常理进行解释。 原本她没有把陈半仙的卜算放在心里,可种种巧合令人不得不信服。 夏欢看不到密室内的情况,只能全神贯注打量着李婉姬。见她嘴角不对劲的浮现出笑意,登时板着脸问道: “小师妹,怎么啦?是不是猛火油暴露了?要联系那位大人问问吗?” “不用,没事发生。” 见李婉姬嘴角的笑意未减,夏欢料定出了什么事情,再次追问: “小师妹,真的没事吗?” “都说了,没事。” 但夏欢不依不饶,非要戳破不可: “小师妹,我观察过。你撒谎的时候就喜欢抿嘴唇,到底怎么了?” 眼见瞒不住了,她可不想让师兄去找那个人的麻烦,立刻倒打一耙: “啧,你烦不烦啊?要是觉得我无法胜任这个任务,就自己去引燃猛火油好了。既让我操纵又要指指点点,你那么能耐你怎么不自己去?” 李婉姬的抱怨让夏欢失了方寸,觉得不该正面顶撞,连忙道歉: “小师妹,刚才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累了吗?累就歇会儿吧。” *** “观星台要被炸塌了,快跑呀!” 女帝正欲将太子贬往龙城,却遭喊叫声打断。不禁皱起眉头,面色冰冷: “何人在此喧哗?” 不等郑龙凑到楼梯口查看,下方的禁军已将陈先笙擒住。统领适才见过这位面容俊俏的公子,厉声呵斥道: “你可知惊扰陛下,是死罪!” 陈先笙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由于双手被束,只能扭头看向密室的方位: “密室里全是猛火油,要炸了!” 统领闻言面色大骇,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怀疑眼前的男人在撒谎: “胡说八道,我们刚去检查过,哪里来的猛火油?休要危言耸听!” 陈先笙就知道他不信,极力解释: “几步路就能确认的事,我有必要冒死骗你们吗?那猛火油的气味儿都溢出密室了,再不跑真的要炸啦!” 这让统领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如果这个人没撒谎,现在去确认会耽误最佳撤离时间。陛下若是因此出了什么闪失,自己作为守卫将难辞其咎。 万一他撒谎,自己跟着谎报。犯下欺君大罪,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这让统领汗流浃背,环首四顾。想从人群中,找到应该归位的禁军: “马三和小虎呢?去哪儿了?” 见下属们彼此互望,却不回应。他顿时预感不妙,心里咯噔一跳。 纵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量猛火油运进密室很离谱。但明知谎报要掉脑袋,仍执意呼喊的行为更离谱。 他相信外形这么俊朗的少年,光靠脸就能衣食无忧,没理由白白寻死: “众将听令!立刻掩护陛下撤离!来几个人跟我去确认,很快回来!” 得到命令,禁军们再无顾虑。登上观星台,开始疏散文武百官。若是那名少年谎报,统领会遭重罚。至于他们这些基层士兵,顶多受些皮肉之苦。 陈先笙奋力大喊,初衷是救人。如果能拉仇恨,自然再好不过。可他不知道,这一嗓子会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坚定拥护太子的石怀仁,见突发事件打断女帝暗叹老天眷顾。他迅速偏头,给翰林院出身的大臣使眼色。 有人瞬间会意,提着官袍怒气冲冲地跑向楼梯口。对守在三楼的禁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试图转移大众注意力,让女帝无暇跟进放逐太子一事: “你们禁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观星台附近,怎么会有炸药?你们事先没有检查过吗?到底怎么回事?” 三楼的禁军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大臣指着鼻子唾骂,他们不敢还嘴,只能忍气吞声地解释道: “这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刚看到统领带人去确认了,很快就回来。” “确认?” 另一位跟着过来的大臣,被禁军的回答给逗笑了。他刻意拔高音量,好像生怕女帝和文武百官们听不见似的: “都没确认,就敢让我们撤离。这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你懂吗?” 女帝被这么一搅合,已经没了继续往下说的心情。虽然没有当场发怒,但谁也知道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 见她不再谈及历练的事情,太子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也不知道外面是哪路好汉,居然意外地帮自己解了围。 母后没有要求立刻出发,给了赵瑾宝贵的斡旋时间。他还有殷红叶这张底牌,可以帮忙暂时牵制住秦老仙。 只要能抓住机会募集兵马,带兵逼母后退位。事后再许以仙家重利,相信问心宗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始至终,赵瑾都不相信有炸药。 大炎的文武百官都在这里,要是让人随便埋炸药那还得了? 他以为是某位大臣指使,让外面的人以生命为代价起哄搅局。等日后重掌赵家江山,再厚葬这位义士吧。 就在越来越多人参与斥责之际,惊慌失措的禁军统领跑了回来。 正如适才那位公子所言,刚到密室门口就能嗅到呛人的刺激性气味。他都不需要下去确认,就知道出大事了。 统领非常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深入检查通往宫里的甬道?现在贼人多半已经布置妥当,随时都可能引爆: “猛火油要炸了,快撤!” 他声嘶力竭的呼喊,不啻一声雷。 霎时间,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原以为是有人以命搅局,没想到是真的。 离楼梯口最近的几位大臣,已经开始往下走了。三层的禁军和太监用身体充当肉墙,掩护着陛下迅速撤退。 女帝下了观星台,见到被禁军擒住的陈先笙。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并未开口吩咐释放,迅速朝外走去。 为防止回宫的路上有埋伏,禁军临时更改路线,准备从玄武大道回宫。 后续跟着下来的文武百官,都注意到了这位容貌甚伟的少年。别看他一幅阶下囚的模样,却是大家眼里的救命恩人。那怕被擒的样子有些狼狈,仍给官员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陛下没说怎么处置陈先笙,是惩是赏尚未可知。他们不敢擅自做决定,只能投来感谢的目光后离开观星台。 武长庚在撤离队伍的中游,见到陈先笙倍感惊讶。后者同样发现了他,微微摇头示意对方别掺和进来。 武林一直躲在暗处,期间并未发现可疑的官员。瞧见父亲后主动现身,想跟他交换情报尽快揪出幕后凶手。 太子赵瑾与右宰相石怀仁处于撤离队伍的末端,下来时都发现了陈先笙。 见到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赵瑾眼皮猛跳。他实在没想到搅局的好汉,竟是殷红叶执意要保下的男人。 *** 『章末小剧场』 【人文·地理】 龙城,位于炎国最东方。原本叫龙头镇,是周朝时期为了与南北齐发展贸易建造的小镇。后被樱花国占领,因各种原因统治了长达156年之久。 32年前,终于被周朝最后一位皇帝赵淼收复。开始大兴土木修建城池,将其发展成战略要塞,并赐名龙城。 大炎时期,仍不断往龙城增兵。由于是四国边境的交汇处,明里暗里摩擦不断。有情报称樱花国虽撤出龙城,但一直在幕后秘密扶持大炎的官员。 028 亥时,二刻 要放了他吗? 赵瑾放缓步伐,脑海中思绪万千。 中午要是没答应殷红叶的要求,现在也不会争取到喘息之机。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帮这个人就是帮自己。 可当务之急,还是找拥护自己的大臣商量被放逐龙城的应对策略。现在自身都难保,最好不要掺和其他的事情。 要是因为放人的行为,被母后视作同党,未来的情况恐怕会更加棘手。 犹豫不定间,现场就数大理寺卿虞千的反应最快。他察觉到太子异样,瞬间明悟。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不宜出面保下培养的暗子,便主动向禁军要人: “把人交给我吧,好带回去妥善安置。我相信陛下不会放过任何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陈先笙只是示警,并未行刺。按大炎律法,确实该交给刑部处理。 见虞千主动要求接管,赵瑾暗忖不用再做抉择,转而快步离开现场。在走出大门时,他与石怀仁碰了碰眼神。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 得知留在观星台有危险,惜命的文武百官迅速撤离。把这个烂摊子,丢给禁军和负责灯楼运作的工部来处理。 工部侍郎裴青脸色铁青,真想找堵墙直接撞死。陛下不喜欢辛苦修建的巨型灯楼就算了,还碰上这档子破事。 仁崇坊附近,就数他工部和禁军的人最多。可在禁军眼里,女帝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他们现在都跑出去开道,保护陛下安全回宫。原来应该处理猛火油的禁军统领,现在竟不知所踪。结果就是这块烫手山芋,落到自己手里面。 裴青都不知道,这么危险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运进来的?那么多禁军跟个摆设似的,还没有一个外人靠谱。 他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脑袋里跟灌了浆糊一样。想找人救场,但不知道该找谁。翰林院出身的官员都是政敌,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左宰相周易今晚没有来,他弟弟周仓刚才溜得很快。至于其他同僚,全都跑光了。 裴青思来想去,只能忍气吞声向尚未撤离的禁军寻求帮助。 明明是他们严重失职,才导致猛火油流入。现在却要求着这些禁军,去解决他们造成的祸事。裴青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假笑: “几位,你们统领不是说猛火油要炸了吗,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吧?” “大人,真的很抱歉。” 一名禁军扯动嘴角,予以解释: “统领已经带着人,快速赶去宫里堵截凶犯。他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观星台,抓住任何从密室里逃出来的嫌疑人。其他事情,暂时不归我们管。” 裴青一听,都快给气笑了。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意气用事。他将脏话咽了回去,尽量先解决当前的难题: “平时都是禁军在用猛火油,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处理吗?” 禁军知道归知道,但密室里面的猛火油数量太多了,哪敢冒死下去清理: “大人,您别为难我们……” 陈先笙刚被交接给大理寺卿虞千,正准备离开广场。见到裴青一脸憋屈的凝重模样,他好心提醒道: “放心,那些猛火油不会炸的。我发现时,就已暴露踪迹。那个时候,是点火的最佳时机。如果错过了没有点火,凶犯就该立刻撤离。避免被禁军两头围堵,捉住审出幕后之人的线索。 况且现在陛下都离开了,引爆只会把自己炸死在里面?如果你想处理密室里的猛火油,就别带火源下去。徒手进去把瓦缸搬出来,直到搬空为止。” 陈先笙之前嗅到刺激性气味时,就怀疑过猛火油是不是石油。那玩意儿如果燃起来,拿水是扑不灭的。需要用灭火器或者非引燃物体,才能止住火势。 不过这些禁军应该懂,他就没有提出自己的猜测,以免帮倒忙。旋即跟随虞千,离开观星台的宽阔广场。 *** 仁崇坊的街道上,停靠的马车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武长庚从儿子这里获悉发现猛火油的始末后,怀疑幕后黑手是今晚宴席上没有到场的左宰相周易。 武林知道的情报十分有限,刚才光顾着自己说了,还没找父亲打听信息: “爹,你觉得谁是幕后主使?”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武长庚明白以武林的性格一定会追查到底。但这里面水太深,他不愿让儿子冒这个风险。 “暂时还没有眉目。” 武长庚面色严峻,迎上武林那道期盼的目光,违心地岔开话题: “我们今晚在观星台附近,捉到了石宰相的儿子。他是为报私仇过来捣乱的,不像受人指使的样子。适才石宰相走得匆忙,来不及阻拦。我现在得把他送回去,等忙完了再回家。” 武林跳进父亲预设好的陷阱,抓住他刻意卖出的破绽: “爹,你不是一直教我要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吗?我不知道石公子有何私仇要报,但不能这么快撇清他的嫌疑。你去石府的时候,可要小心一点。” 武长庚十分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对儿子的安排上,叫人挑不出毛病: “瞎操心,我能不知道?这次这么多人护送石公子,不会有事的。你要是不愿意这么早回去,就先保护那位陈公子。他今天大出风头,很可能遭到打击报复。如果捉到偷袭的凶手,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瞧,他已经出来了。你快去吧,遇到事情机灵点。” 武林的思维全程被带着走,并未察觉出异样。他朝陈先笙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关切地应道: “爹,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臭小子,非得乌鸦嘴是吧?我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快过去吧。” 武林听从武长庚安排,前去保护陈先笙的安全。他本就是大理寺的基层吏员,跟着大理寺卿并无不妥。 虞千回头时发现了武林,但没有多说什么。他抬手邀请陈先笙登上停靠在街边的马车,态度十分恭敬。 随着车夫挥鞭,马儿发出嘶鸣。带动两个车轮,向仁崇坊外驶去。 索性街上人流众多,就算有禁军开道还是行进缓慢。武林与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路过太庙时,正好与撤离福嘉门的李婉姬和夏欢二人擦肩而过。 陈先笙坐在车厢里,前方和左右两侧都是幕布,没有发现师兄妹的存在。 不过有位压低帽檐的男人,全程缀在五十米开外。时刻处于武林后方,默默监视着马车的一举一动。而在这个人身后三十余米,竟然还有人紧盯着。此情此景,恰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亥时,二刻(21:30)。 右宰相石怀仁家住兴辅坊,宅邸紧挨着运广门,离皇宫仅几百米之遥。 马车安全抵达石府后,他并不着急回屋休息。而是叫管家拿来一套春季常服换上,站在偏门的后面等待。 不出一刻钟,京兆尹、内阁学士、太仆寺卿等翰林院派系的大臣赶来。 为了避免落人话柄,他们将马车停在隔壁的城金坊,步行走到石府。 石怀仁简单打完招呼,让诸位同僚先去书房,他则继续站在偏门候着。 过了半刻钟左右,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青年出现,赫然是当朝太子赵瑾。 石怀仁立马迎了上去,朝外环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迅速合上偏门。 等两人穿过庭院来到书房,屋里面已经坐满了大臣。看到太子现身,他们都起身相迎,态度十分恭敬。 赵瑾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跟这些大臣寒暄,上来就直奔主题道: “本王的情况,诸位已然知晓。如果没有及时想出应对之策,相信不日便会被贬边陲。龙城的守将刘宽,是母后的娘家人。万一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赵家血脉恐怕就断在本王这里了。” 其实赵瑾娶了数名妃子,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生了三个女儿。 在大炎的世俗观念里,只有男性才算血脉上的延续。因此他说赵家血脉即将断绝,大臣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到动情处,赵瑾望向窗外。感觉自己的前景,比夜空还要昏暗: “己酉事变那会儿,母后大力铲除朝中重臣。那时本王还年幼,不敢公然反对。后来她对赵氏宗亲下手,本王也没有反对。因为那时太弱小,没有反抗之力。可现在,母后已经举起屠刀。本王能依仗的,就只有诸位了。如果不打进养心殿,逼迫母后退位,我……” 话音未落,书房北侧的屏风后忽而传来一声轻微响动。石怀仁见状立刻起身挡在太子跟前,厉声呵斥道: “谁在后面?!” 今夜在这里密谋的,可是掉脑袋的罪过。要是泄露出去,大家都别想活。 众臣迅速起身,警惕望向屏风。他们之前来到书房,并未四处检查。谁知道右宰相房里,还藏着其他人呀? 有人探头朝里张望,瞧见一位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妙龄女子: “欸,这不是莺儿姑娘吗?” 石怀仁早上刚破了人家落红,许诺说要娶回家做小妾。让她晚上到石府再度春宵,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按照他的预料,陛下今晚应该退位或者铲除周家兄弟的党羽才对。 届时浑身舒畅的回到家,还能品尝美娇娘的滋味,简直爽得赛神仙。 没想到今晚的春灯会,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导致石怀仁一时间忘了这茬。 当着太子和那么多大臣的面,他不好意思说娶了ji女,只能板着脸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奴家……” 见莺儿居然真的准备解释,石怀仁顿时勃然大怒,陡然拔高音量打断道: “奴什么?还不滚!要是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定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说完他直接上手,揪住莺儿薄如蝉翼的衣裳,拉扯到书房外面。还一脚将其踹倒,像是要跟对方撇清关系。 许多大臣已经认出了这位春香阁的头牌,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赵瑾虽然没见过莺儿,但也隐约猜到了身份。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右宰相,抬起右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可吓得莺儿花容失色,连忙跪下来磕头求饶,发誓绝不会乱说。 也许是念及这种风尘女子,没有联络上女帝的渠道。亦或是赵瑾觉得杀人抛尸太麻烦,扬扬手让莺儿滚蛋。后者不敢久留,十分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有大臣自觉站到书房门口把风,防止有人偷听谋反计划。屋内的太仆寺卿思索片刻,拱手起身提出一个方案: “说到底,还是我们手里的兵力不足。要不然就能直接攻打养心殿,逼女帝禅让。依微臣愚见,可以派人去清泉镇请安黄山将军。他手里有几万兵马,或许可以跟禁军和城防军一战。” “臣认为,此计不妥。” 京兆尹摇头,立马提出反对意见: “且不论安将军的人马,能否击溃城防军和禁军。就算现在派人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才能到清泉镇。等他整顿完以后打过来,少说也要十天以上的时间。几万人的军队异动,女帝不可能全然不知。到时候派出东厂的阉狗来捉拿殿下,光靠我们几个怎么挡得住?” 太仆寺卿深以为然,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其他大臣亦是如此,使得现场一片死寂。少顷,内阁学士打破僵局: “虎贲营的将官是我学生,或许可以说服他为殿下效力。”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城防军的陶校官是我妹夫,也能为殿下效力。” 赵瑾的脸上不见喜色,越听越觉得失望。几个营的兵力若是管用,母后又怎么可能稳坐皇位二十余载? 石怀仁全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伴随着哒哒的脚步,石府管家匆匆赶来,凑到他近侧低声耳语。 “啊?” 石怀仁突然起身,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投来征询的目光,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迎着太子的视线,解释道: “殿下,兵部侍郎周仓求见。” “什么?!” 赵瑾很是疑惑,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挑这个时候跑到右宰相府来拜访。 *** 『章末小剧场』 不愿透露姓名的读者: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想问莺儿姑娘一个问题。就是有些小说里,在某些场景会出现‘你好大’‘你好厉害’这样的虎狼之词。想知道现实里,真的会这样讲吗? 莺儿:这个嘛,基本都是单身作者的幻想啦。据我所知,如果真的很大一般会说‘你先等一下’‘你让我缓一缓’‘你先别动’之类的话。 029 亥时,五刻 太仆寺卿一脸惊诧,不太能理解对方的动机,道出了赵瑾心中的疑虑: “他来干什么?” 管家只负责通传,哪知道这些。因此并未接茬,而是朝石怀仁躬身问道: “老爷,要放他进来吗?” 石怀仁没有急于做出回应,思索片刻后抛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管家不敢有任何隐瞒,如实回答: “老爷,就他一个人。” 这个答案让石怀仁颇为惊讶,不明白周仓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曾在春灯会开始前,不顾群臣异样的眼光找到自己。希望能够对下账目,好减轻接下来可能面临的责罚。 但如今的局势,已经彻底改变。陛下欲将太子贬到龙城,对周家兄弟的事情只字未提。这里面的袒护意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仓脱离险境,只消静坐壁上观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冒着那么大风险,深夜造访石府呢? 石怀仁不确定这家伙来干什么,遂拱手向赵瑾建议道: “太子殿下,恐怕只有委屈您片刻,暂且躲到屏风后面。由我们来会一会周仓,看看这家伙意欲何为?” “嗯,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赵瑾对此没有异议,依言照做。 管家这才去石府正门回信,几分钟后将兵部侍郎带了过来。 周仓来到门槛前,瞥见里面坐着一众大臣,并未感到奇怪。他进入书房后左右张望,旋即开口询问道: “太子殿下呢?” 石怀仁面色如常,既没承认赵瑾在这里也没否认,向对方下达逐客令: “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回吧。” 周仓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张望的视线重新回到右宰相身上: “你要是遇到太子殿下,烦请帮我带句话。就说如果他想起兵造反,我可以无偿提供一支五百人的死士。”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令屋内大臣俱是一惊。石怀仁虚眯双眼,冷声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台辅大人,你们聚在这里不也是为了这个吗?我可是抱着十足的诚意而来,你们要是不愿合作我这就离开。” 石怀仁在官场沉浮数载,一眼就看穿对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但他不宜正面给出回复,便向屋内的官员递眼色。 太仆寺卿很快意会,代为追问道: “哼,说得比做得好听。找上门就算诚意的话,我天天都能拜访贵府。” 周仓知道这些老顽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从袖中取出一物掷来。 石怀仁稳稳接住,定睛一瞧发现竟是兵部的往年账目。这些东西平时归皇室管控,根本不给他们查阅的机会。 他迅速浏览,很快发现了账目中的诸多问题。比如耗损结余的银两都没回到国库,而是进了女帝私人的内库。 此时天空阴云密布,眨眼间飘起绵绵细雨。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逐渐演变成瓢泼大雨。周仓在一旁看着,待对方翻得差不多时,这才再度开口道: “你们这些文人平时总诋毁我们兄弟俩误国误民,不知贪了多少钱财。可工部兵部和吏部的收入,大多进了陛下的口袋。这些年,我们就是被推到台前招人妒恨的棋子而已。你以为我们整日背负骂名,心里很好受吗?” 石怀仁有些语塞,不好辩驳。同时一个更大的疑惑,在他脑海中浮现: “陛下今日加税,是为了凑钱。可她又不修宫殿,拿这么多钱干什么?” 见右宰相终于发现重点,周仓说出了令在场众人都感到震惊的消息: “那是因为陛下明白,钱财和宫殿都是身外之物。她四处筹钱,是想买点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仙丹。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愿意加入仙家的宗门。” 一位年迈的大学士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觉得十分荒诞: “开什么玩笑?仙家怎么可能会允许大炎的皇帝跑去修炼?”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哪位仙家说不可以?又有哪条大炎律法不允许?” “这……” 见大学士无话可说,周仓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再度爆出惊人之语: “陛下以前生过两个孩子,体内有不可逆转的隐疾。她今年五十多岁,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若是等个几年再修仙,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才会大肆征税敛财,为日后修炼打好基础。 我和哥哥为何能入朝为官,相信诸位一清二楚。若是陛下执意玄修,必然抛弃世俗感情。等收不上钱的时候,就会对周家进行彻底的清算。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拿命一搏。也许能得到上苍垂怜,在你们这里谋得一条生路。 我的要求不高,事成后得允许我们兄弟俩辞官归隐。这些年所得财物的九成上缴太子,留一成给我们养老。我相信这样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屏风后的赵瑾屏住呼吸,攥紧拳头很想立刻冲出来。他对野种的去向一直耿耿于怀,想跳出来增加额外条款。如果能逼母后禅位,那个野种必须铲除! 石怀仁依旧谨慎,说话滴水不漏。刻意引开话题,不肯暴露自身想法: “陛下若是知晓了你适才大逆不道的言论,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周仓无语地撇了撇嘴,知道跟这个老家伙打交道需下猛药。否则就跟观星台那时一样,只会推来推去逃避问题: “反正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等你们想通,随时来兵部找我。除开五百名死士,我最多将城防军调离一个时辰左右。其他的,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禁军和东厂,只对女帝负责。哪怕是兵部侍郎,也无权调拨。周仓的这两项承诺,已是能展现的最大诚意。 末了,他觉得话已说尽。继续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便准备转身撤离。 “慢着。” 石怀仁叫住周仓,忽而问了一个与前面话题毫不相干的事: “你哥今晚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也在找。起初还以为他为了家族,去养心殿求情了。可是看陛下在观星台的反应,似乎今晚就没见过他。总之这件事,不劳你们费心。” 石怀仁稳如老狗,还是不表态。给管家比了个手势,示意送客。 见右宰相叫自己停下,并不是为了合作。周仓自嘲一笑,迈步走向大门。 待他彻底脱离众人视线,大学士立刻知会太子。赵瑾从屏风后走出,普一见面就将问题抛给石怀仁: “周仓这个提议,你怎么看?” “以微臣愚见,他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信。不排除周家兄弟为了保命,在陛下和殿下之间两头下注。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还是请安将军出兵上京更稳妥。只是,想逼宫没那么简单。就算过了禁军这关,偏殿还有个秦老仙。以凡人之躯,实难与之抗衡。” 赵瑾忍住笑意,并不言语。见众臣都低垂着脑袋,他才开口道: “秦老仙这关,本王自有妙计。你们只管考虑,禁军这关怎么过。” 秦老仙的情况,赵瑾很清楚。此人突破境界失败,难再精进。所以才来到大炎,以护国身份安享晚年。平日从不参与世俗琐事,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殷红叶的境界,没有秦老仙高。但是作为宗门后辈,拦他一个时辰不成问题。等到事成后再许以重利,相信对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每年按时上供,谁当皇帝问心宗都无所谓。 “原来殿下早就想到应对之策,没有仙家干涉还真有可能成事!” “呵,那是自然。诸位今日的功劳本王没齿难忘,事成后必有重赏!” 这张从龙之功的大饼画出来,让在场的大臣们变得精神奕奕。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不多时,管家再次来报。说监察院院长武长庚带着一众下属,押着石航少爷登门造访。石怀仁不知道这逆子犯了什么罪,吩咐几句后主动去迎接。 他将访客约到偏房见面,方便太子和大臣们撤离。后续对石航进行禁足和口头教育,亲自送武长庚等人出府。 *** 亥时,三刻(21:45)。 李婉姬与师兄穿过街道上的人群,回到吉星客栈二楼的客房。 夏欢确认屋外没有人窥伺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兽皮铺在桌上。 这是张灵感异兽的皮,可以实现中短距离的文字交流。只需在一张异兽皮上刻字,另一张皮就能同步产生变化。 优点是沟通时不会产生灵力,遇到高境界修士也不用担心暴露。缺点是异兽皮属于消耗品,用完了无法再生。 目前野生的灵感异兽几近绝迹,只有东州大陆的帕鲁宗在饲养。 这次为了帮接应人完成那个疯狂的计划,极乐天宫可谓是下了血本。就连宗主炼制的法器,也一并交给对方。 夏欢将自己的爪型武器搁在桌上,退后两步示意李婉姬过来: “小师妹,你来吧。” 他不操作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从小痴迷武学吃了没文化的亏。李婉姬在入宗门前出身书香门第,所以得她来写。 由于陈先笙的意外出现,李婉姬没有引爆囤放在密室里的猛火油。她自知理亏,罕有地没给师兄夏欢甩脸色。拿起武器,用锐利的一角在兽皮上刻道: 「提前暴露」 「被迫撤离」 「有新的安排吗」 过了十多分钟左右,异兽皮上浮现出一个名字和地址。李婉姬又等了三四分钟,才收到接应人给出后续的指令: 「不留活口」 *** 禁军替女帝开道,只到玄武大道便北上入宫。剩下一段路需要自己走,使得马车行进缓慢,速度还没有步行快。 差不多到亥时五六刻,陈先笙才抵达目的地。下了马车,进入广场。 虞千虽是女帝提拔起来的官员,却对皇室血统存在极强的执念。与大多数学子和官员一样,很在乎血脉的传承。 就像亡国后投降的前朝旧臣那样,不忍昔日侍奉的皇室血脉就此断绝。 今晚女帝欲将太子贬到龙城,有种赶尽杀绝的意味。虞千不希望赵氏血脉从世间绝迹,因此准备违规操作。 他想放陈先笙早点回去,看看能否帮上太子殿下什么忙。反正此人揭发猛火油有功,怎么也不至于锒铛入狱, “跟他从后门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东厂那些人,我会想办法拖住。”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令陈先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时武林恰好走进大理寺广场,让第一个疑惑不攻自破。 至于‘去你该去的地方’,应该是指回到太子身边。可陈先笙又不是太子的人,就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与其找上门,还不如等着幕后黑手报复。 适才刑部官员提到的东厂,一听就是那种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嫡系部队。 现在最好避开这帮家伙,以免后续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被他们救下来。 “武林,你来得正好。赶紧带着他从后门走,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 武林眼中闪过惊诧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望着虞叔凝重的神色,他感觉肩上陡然间多了一股压力: “嗯,好。陈公子,请跟我来。” 陈先笙不愿意受到东厂的监视,便跟随武林来到后院。拨开一个不起眼的草垛,见到一面两米多的矮墙。两人顺着墙边搭建的垫脚物,翻到隔壁房间。 这里也是大理寺的资产,一般当做特殊情况的撤离通道。结果武林刚翻过矮墙就发现有人,登时厉声呵斥道: “谁在哪儿?!” 陈先笙借着淡淡的月光,发现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对方瞅见武林身上的大理寺官服,一下子就怂了: “官,官爷息怒……我就是进来避避雨的,没弄坏东西,这就走。” 见不是凶徒,武林收敛神色。现在外面的雨较大,他也不好直接驱赶: “行了,想避雨就避吧。等天放晴再离开,这里是不允许居住的。” “谢谢官爷,我知道了。” 陈先笙知道以流浪汉的经济状况,去了外面还不是要睡大街。便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顺手抛给对方: “拿这些钱去换身行头,以后试着找份工作糊口吧。” 他对这个世界的钱没啥概念,反正死后重生就能一统万界。到时候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再加上这些钱是坏女人给的,随便挥霍不心疼,给就给了。 流浪汉下意识地接过银锭,借着月光看清楚后大吃一惊,当即下跪叩谢: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您真是大好人啊,一定会有好报的。” 陈先笙并不接话,迈步朝院落外面走去。需知无论哪个世道,好人都未必有好报。反正他又不奢求有好报,只希望待会儿甩掉武林后能够遇袭身亡。 *** 『章末小剧场』 好奇心旺盛的读者:你一直说女帝除了赵瑾还有个孩子,到底是谁啊? 作者: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目前暂时定于,会在南北齐的剧情里登场。但如果上京城十二时辰的读者反馈不太好,可能会砍掉这段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