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穿书攻略》 第1页 [穿越重生] 《苍云穿书攻略》作者:暮千镜【完结+番外】 文案: 即使穿成修真文里的炮灰,燕归也还是那个霸气侧漏的苍云爹。 就他一个,法修禁咒敢用脸挡!就他一个,剑修大阵敢冲进人群! 手握原书剧情,游戏系统全开。 对于想坑他的傢伙,燕归抬手就是一巴掌:像你们这样的,我一个可以打十个! 等等,《穿书攻略》是个什么东西?谁要攻略那个切开黑的男主啊! 燕归:不约,男主我们不约[拜拜] 多年之后,男主微微一笑—— “燕师弟抢走我那么多东西,想好怎么还了吗?” 1.苍爹狂霸酷炫拽,系统纯外挂神助攻。 2.切开黑·主角攻×武力值爆表·苍云受。 内容标籤: 强强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归、沈云辞 ┃ 配角:楚燎、叶麟砚 ┃ 其它:剑三,苍云 作品简评: vip强推奖章 燕归玩游戏时触发奇遇,并阴差阳错带着游戏系统穿越到了名为灵初界的书中世界。就他一个法修禁咒敢用脸挡,就他一个剑修大阵敢冲进人群!即使穿成了修真小说里的炮灰,燕归也还是那个霸气侧漏的苍云爹!带着游戏系统金手指一路炮灰逆袭的过程中,燕归似乎不小心招惹到了原书中的男主沈云辞,以及他好像并不只是穿书这么简单。自己的身世、门派秘闻、他与沈云辞的联繫……还有很多秘密在等着他一一解开。这是一篇带着游戏系统穿越到书中修真世界的小说,现男主燕归十分霸气,不但不想抱原书男主沈云辞的大腿,甚至还数次靠着自己的系统抢走沈云辞的金手指。在这个过程中,二人不仅没有结下仇怨,反而是在相爱相杀中彼此相识、相知、最终相守。另外本文中还有探寻线索,并由此触发支线剧情的有趣设定,是一篇剧情与感情发展都很有看点的佳作。 第1章 太微剑宗(1) 星期天晚上的恶人谷,大攻防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所有人回平安客栈!动作快!”燕归作为本场的恶人指挥,一边大声指挥着己方回防,一边操纵着自己的苍云号从山顶起飞。 轻功在半空中划出几道黑与红交织的流光,跃至顶端的瞬间,整个游戏画面突然卡了一下。 卡屏什么的,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剑网3玩家,燕归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等画面恢復正常后,自己肯定又被摔死了。 但燕归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点了一下復活选项后,聊天频道突然跳出了一条全服公告。 “系统公告:[燕燕于归]侠士福缘非浅,触发奇遇【阴阳两界】,此千古奇缘将开启怎样的神奇际遇,令人期待!” 一时间,聊天频道突然炸开了锅,一大片玩家的复制紧跟在系统公告后面刷起了屏。 “[南风吐月饼]:恶人指挥打攻防都能摔出阴阳两界,这游戏没法玩了#鄙视 [魔法少女谢渊]:恶人指挥打攻防都能摔出阴阳两界,这游戏没法玩了#鄙视 [太胖忘情]:恶人指挥打攻防都能摔出阴阳两界,这游戏没法玩了#鄙视 ………………” 面对这波刷屏,燕归的反应不像围观群众那么激动,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触发稀世奇遇了——他手上的那把橙武就是上次【三尺青锋】奇遇拿到的。 也不知道是大攻防人实在太多,还是这波刷屏把伺服器搞波动了,燕归的屏幕中央赫然弹出了“与伺服器断开连接”的提示。 幸亏燕归常年指挥攻防,半路掉线也算是家常便饭,他按下返回登录界面的选项,冷静的开麦对副指挥说道:“我好像掉线了,月饼你先带一下,我去换个号进图……” 然而,燕归眼前的游戏画面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明明已经按了重新登录,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不肯退回到登陆界面去。 可实际上游戏并没有卡住,燕归操纵了下键盘,发现他已经復活游戏角色能跳能跑能上天。除了热闹非常的聊天窗口安静了下来之外,好像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对。 “掉线之后还能行动”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而且按论坛上给出的攻略,在触发【阴阳两界】奇遇之后,再次復活就会开始奇遇剧情,但现在燕归復活后却什么剧情都没触发。 难道是游戏又出什么bug了? “月饼,你看看我还在线吗?”燕归问。 “不在啊,你不是掉线了吗?” “这样啊……那大概是我游戏出bug了,我去重启一下电脑,你们那边没问题吧。” “没事儿,刚才那一波进攻被我们打回去了,现在情况还行。” “那就好。”燕归说完,正准备重启电脑的时候,突然发现游戏画面的边缘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刚才摔下来的地方是山脉靠近地图边缘的那一侧,再往旁边走的话就已经超出地图范围了。按理说这种地方即使没有阻挡去路的空气墙,也只会是没有完成的粗糙地面。 燕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等燕归慢慢从地图边缘蹭过去之后,看到了一片冰湖。说是冰湖其实也没多大,燕归踏着湖面的冰往中间走,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看到的光源——湖心的冰面之下,有无数散发着白光的冰锁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在这里缠绕聚拢,所以才会发出光来。 冰锁的数量太多,燕归根本看不到里面是锁着什么东西。 然而当他贴近湖面去观察的时候,冰面的另一侧倒映出了某个的身影。 那是一个从长相到身形,都与燕归几乎完全一样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袭白衫,上面绣有大片水蓝色的羽纹。原本俊朗英气的面容因为太过苍白而失去活力,青年双眼紧闭,胸口不知为何有一大片血迹晕染,让燕归看得皱起眉头。这人长得和他实在是太相像了,不由让燕归觉得好像是自己胸口被刺伤了一般。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燕归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情绪从灵魂深处挣扎着要破土而出,裹挟着太多的……恨意,与不甘。 与此同时,冰面另一侧的青年睁开了眼睛,一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熠熠生辉。 青年的嘴唇开开合合,像是想说些什么。 燕归突然左侧胸口一疼,视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侵染。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燕归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摔到地上了,但却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仿佛是飘在云端般,什么都做不了。 接着,他开始感觉到脑袋里不断被灌进什么东西,伴随着陌生又嘈杂的声音,无数光团在眼前扭曲成一团雾茫茫的漩涡,那种嘈杂而眩晕的感觉让他差点没吐出来。 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直到燕归被折磨得快爆炸的时候,一声音陡然清晰了起来——带着着毫不掩饰的嗤笑与嘲讽语调一起飘进了燕归的耳朵。
第2页 “这才过了几招啊,内宗的弟子居然这么弱?” “你以为呢,现在的内宗早就不是从前的内宗了。就他这样的,还算是内宗这一代修为最高的弟子呢。” “嘻嘻,我可听说他的修为都是他师父用丹药硬堆出来的,可不就是虚有其表么。” “难怪自从他那个叛徒师父被逐出师门之后,他就始终没长进过。” …… 好烦,吵死了。 燕归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一行温热的血迹从额角落下,让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蒙上一层血色。眼前有个人穿着颇有仙气的青年,手执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已然刺进了燕归的左胸口。 卧槽,这踏马什么情况!难道说刚才自己突然胸口疼到失去意识,其实是因为被这傢伙捅了一剑? 等等,等等……我这到底是在哪啊? 【位面契约成立,全部数据载入完成,系统已全部启动,祝您早日完成任务。】 燕归眼前忽然蹦出了这么一行字,颜色和字体都和他熟悉的游戏公告一模一样。随后,燕归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尽数套上了他熟悉的游戏作业系统——不需要滑鼠点击,只凭藉意念就可以操纵的游戏系统。 “看来你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试剑台上向来生死由命,你这样的废物死在我剑下,也算是体面了。”捅了燕归一剑的青年在这时开口了,眼神中尽是轻蔑。他甚至炫耀似的,慢慢把剑身抽出来,故意让钝痛折磨燕归。 突然剧烈起来的的疼痛让燕归打了个激灵,视线左上角代表自己状态的血量正在飞速下降,他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契约、什么系统了——管它什么情况,先解决了眼前的这个嘲讽自己的傻x比较要紧! 【武器“煞·血云”装备完成。】 燕云一秒装备好武器,也不废话,抬手就抓住露在胸口外的半截剑身,硬是往外一拉—— 之前伤口里被堵住的血“哗”的涌出来,溅了那外宗弟子一身。 随后,暗红光华在燕归右手掌心一闪,转瞬便有十数道血雾自周围腾起,聚成一柄近六尺长的黑红陌刀。刀身上开有血槽,似有鲜血流动,望之令人生寒。 伤口很疼,但是燕归反而有点兴奋,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当初他玩游戏选苍云这个门派,最大的原因就是享受一个可以打十个的快感,后来又成了攻防指挥,更是日常沉迷打架斗殴。换句话说,燕归其实骨子里是个追求刺激的好战分子。 伸手抹掉眼前模煳了视线的血迹,燕归的瞳孔中倒映出刀刃上的暗红色。 或许是没想到燕归这近乎自残的行为,那持剑的青年愣住了片刻。 燕归可不会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意念中熟悉的技能顺序一一亮起,燕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比顺畅的做出了攻击动作,就好像他曾经在游戏中做过的无数遍一样。 第一刀“斩刀”当头落下,那青年下意识抬剑来挡。只见那青光剑刃剧烈一震,发出一声哀鸣,竟然是瞬间从断成两截! 第二刀“绝刀”沖青年面门砍去,青年没了武器抵挡,便只好运起真气护体。带着血雾的刀刃撞上淡蓝色的真气盾,硬是被燕归狠狠压了进去,吐息之间,青年的护体真气终是承受不住霸道的刀气,碎裂开来。 青年真气被破,瞬间波及到气海丹田,堪堪吐出一口血来。 而此时燕归贯彻了绝不给敌人喘息机会的原则,又是一记“绝刀”从正面斩下,血色的凌厉刀气直接将青年击退十几尺。那青年直直撞在一颗几人粗的大树上,胸前被撕开一道骇人的伤口,一时没了声息。 号称苍云伤害最高的一套连招“斩-绝-绝”没有让燕归失望,即使换了个世界也依然威力爆炸。 然后,燕归提着手中刚见了血的陌刀,一步步朝着青年走去。等他在那外门弟子面前站定,便抬起长腿一脚踩在他肩头上,笑问道:“你刚才,说谁是废物来着?” 那青年此刻只觉得整个背后疼痛难忍,胸口亦是血流不止,两相疼痛夹击之下,便只剩下靠在树下喊疼的力气了。待到他看见燕归手执陌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笑意冰冷仿若煞神的样子,一时间惊惧交加,竟是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燕归见他这般不中用的模样,嫌弃的移开了目光。 接着心念一动,手中的陌刀便听话的散为数道雾气,纳入胸口中央,化为一枚一指长的红色刀形图腾。 整个森林忽然寂静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燕归喘口气,耳边就又响起了那些让他非常烦躁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九师兄怎么输了?” “谁刚才看清了吗,天哪……那个燕归用的是什么招式?九师兄看起来伤得好重。” “太可怕了,你们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了吗!” 这时候才燕归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森林,林中的树木随便挑一棵出来都足足需要几人才能合抱,怎么看都至少有百年以上的树龄。森林的在四个方向的边缘处被齐齐切断,形成了一个非常正规的正方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盒子。 而那些说话声,是从这个“盒子”外面传来的。 “第、第三十六场比试,内宗弟子燕归胜。”一个洪亮却略带着不可置信意味的声音传来,宣布了这场比赛的结果。 与此同时,燕归看到自己所处的森林从四面八方透出光来,光芒越来越亮,直至包裹了整片森林。这让燕归不由眯起了眼睛,待到光芒退去后,他看到自己所在的是一座高台。比起方才的森林,这座高台实在小了太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容纳下的。 不过,这大概就是青年刚才所说的试剑台了吧? ——试剑台上,生死由命。 想到那个青年之前说的话,燕归的眼神忽然冷了一下。 事到如今,燕归再怎么也能把自己的状况猜个大概——他似乎是带着一整套剑三游戏系统,穿越到了某个修真设定的世界中,而且这个世界看起来并不怎么安全。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以及这个世界的世界观。 【完成任务:遗愿清单(一)】 【获得物品:《穿书攻略》×1】 伴随着系统界面中央的文字出现,燕归发现自己的物品栏里多了一本金灿灿的书,物品描述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点击后使用 “这是一本神奇的攻略,虽然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把它作为参考的话,有些事或许会变得容易许多。”】 燕归一时无语,看来他不仅是穿越了,还赶上了最近几年里的流行趋势穿书。 穿书就算了,但穿书还送给你一本攻略就很不科学了。 这系统的友好程度简直令人震惊。 像燕归这种经常玩游戏的人,对于攻略的重要性再了解不过。往往在面对一个陌生的游戏,有攻略和没攻略完全是两个难度,更别提这可是高危险程度的穿书了!
第3页 如果不是先真刀真剑的跟人打了一架,燕归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被谁给搞进新开发的全息游戏里了。 不论如何,总之先看看攻略里写了些什么吧。 【使用道具《穿书攻略》,开启剧情章节和自动提示功能。】 【叮——如果你顺利看到这本攻略,那么先恭喜你通过首场比赛。 在下一轮比赛开始之前,记得让自己恢復到最佳状态(休息场地已在地图中标记),因为下一场比赛的难度会有所提升。另外,你可以随时在剧情章节中寻找想知道的原文内容。】 既然《穿书攻略》这种不得了的金手指已经到手,燕归也打算按照攻略先去休息场地呆着。 毕竟,出此刻现场的气氛对燕归併不算友好。 几步之外,就躺着一个先被他打成重伤,后又被他吓晕过去的傢伙。 刚才森林消失之后,很快有一小队人从试剑台下冲上来,围在那个被燕归砍成重伤的青年身边。一边给他餵下药丸,一边在掌心聚起白雾般的光帮他止血。只是那青年的伤似乎太重,帮他治疗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是说他伤了丹田气海,很难再恢復了。 这话说完的瞬间,燕归就接受到了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他在这些眼神里,看到了太多的仇恨、怀疑和掩饰不住的畏惧。这些情绪比起刚醒过来感受到的嘲讽和轻蔑,依旧是不友善的,甚至更加剑拔弩张。 但燕归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比起因为弱小而被看不起,他宁愿选择像现在这样。 翻开地图找了找上面标记出的休息场地,燕归转身走下论剑台。 试剑台的四周有许多身着统一衣服弟子,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们衣衫上蓝色羽纹的深浅。燕归琢磨了一下他们站的位置,猜测应该是羽纹越浅代表的弟子等级越高。 在燕归穿过后方人群的时候,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燕归淡然的从中走过,在他眼中,两侧的人群都只是可以被忽视的模煳场景。 第2章 太微剑宗(2) 地图上标示出的休息场地在整个试剑台的后方,燕归到了地方抬头一看,只见四层气势宏伟、布置精妙的建筑伫立在眼前,上书“观剑阁”三个大字。 燕归在心里比划了一下,从这观剑阁上层俯视的话,正好能将试剑台上的事物一览无余。而且依稀可以看见楼上也确实是坐了人,从衣饰的复杂程度来看,这些人怕是地位不低。 “抱歉,能看一下你的玉印吗?”观剑阁入口处的守卫弟子拦住了燕归。 果然这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燕归身上的东西已经尽数归入了系统物品栏中,他很快就找到了玉印,右手一虚握就将东西取了出来。 玉印呈方形,大约两指长宽,表面什么都没有镌刻。 不过当守卫弟子接过玉印,将几缕清气注入后,玉印上方即刻浮现出记录着身份的半透明文字。 “燕师兄。”守卫弟子在确认过身份之后,面上的表情有一丝诧异。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就收起了情绪,恭敬地将玉印重新还给燕归:“内宗的休息厅在三层。” 在从门口走上观剑阁第三层的路上,燕归又收穫了几个敌对的眼神,几个惊疑不定的表情,以及无数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 燕归冷静的一步步走上楼,其实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要不是现在他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楚情况,他真想教教这群烦人的傢伙怎么“做人”。 观剑阁的三层很安静,燕归环视四周之后才察觉,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燕归随手推开一扇门,房间里床榻桌椅、花草瓷器倒是一样不少。甚至桌旁的小炉上还煮着一壶清澈泉水,似乎是要用来泡茶的样子。 在这宁静祥和的屋内,燕归感觉自己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略带懒散的找到卧室旁边已经放好水的浴池,脱掉满是血迹的衣物,将自己腰部以下的部分泡进温度正好的水中,缓缓唿出一口气来。 别看他始终表现的游刃有余,但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神经就一直是绷着的。此时突然放松下来,身上各处的伤痛就马上显现了出来。 “嘶——”燕归用没沾水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前的剑伤,发现那里不知道何时已经结起一层薄痂。 看来这具身体倒是有些自愈能力,但想要完全恢復还是不够。 一场不论生死的比赛下来,对手那边倒是有人帮忙疗伤,燕归就只能靠自己了。好在游戏系统里还有打坐这种看似不起眼,其实用好了就是神技能。 燕归在温暖的水中盘腿坐好,一股舒展的感觉升了上来。 打坐开始之后,几缕白光从燕归脚下升腾而起,十分规律的按照轨迹在他全身环绕。每道光划过之后都会留下一些白雾,于是在白光绕了四五圈之后,燕归整个人就像被包裹在飘渺的白雾之间。 白雾丝丝缕缕的渗入伤口中,使血肉间的裂口重新癒合。 与此同时,燕归看到系统界面左上角的气血也在慢慢回升。估摸着完全恢復还需要一点时间,燕归想反正打坐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决定趁这个时间看看原书的剧情。 别说这书还真够长的,足足几百万字,燕归光看着总页数都头疼。 所幸《穿书攻略》里附带了查找功能,只要在脑海中默念想了解的信息,就会自动检索出相关小说章节。燕归先找出描述世界设定,以及和自己这个角色有关的部分,仔细翻阅起来。 …… 灵初界,也就是燕归穿越的这个世界。传说是偌大三千世界之中,离仙界最近的一个世界,所以灵初界不仅灵气丰沛异常,而且出身于灵初界的修真者中,存在着一小部分疑似仙界遗族的人,他们的血缘被称之为“仙脉”。 所谓仙脉,简单来说就是在同样条件下,他们的修炼速度比别人快,突破难度比别人小。在同等修为下,他们体质比别人强,伤害比别人高。甚至一些特殊仙脉天生就带着某些独特能力。 这要是放在游戏里,妥妥是要被玩家天天喊着削弱的节奏。 不过灵初大陆显然没有什么“平衡”需要遵守,所以拥有仙脉之人自然在长期竞争者占据了高位。以至于后世各门派也都格外看中仙脉,而通常修仙所注重的根骨、资质之类的反倒是要往后排了。 其中,太微剑派的创派祖师,就出身于有仙脉传承的楚家。 这位楚祖师以家族为根基创派,所以太微剑派创立之初,门派中大都是楚家子弟。知道日后太微剑派盛名渐起,楚祖师才将剑派分为内外两宗,将楚家子弟尽数归于内宗,只有外宗才招收外来弟子。 随着太微剑派日渐鼎盛,外宗弟子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不过由于内宗身负仙脉的弟子比例极大,走得是少而强的精英路线,并且楚祖师手中一卷仙诀《太微九剑》,只有身负楚家仙脉之人才能修习。故而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内宗虽然人少,始终能压住外宗一头。
第4页 这一点,从太微剑宗前十六代掌门都出自内宗便可有所了解。 燕归穿过来的这个角色,恰恰好与原本世界的他同名。 他的生父姓楚,算起来应该是前任掌门的嫡长孙,但不知为何,燕归没有按常理和父亲一个姓氏,反而是随了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姓燕。在燕归六岁时,生父便与世长辞,燕归则被内宗宗主楚燎收入门下,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按理说,太微剑宗的歷任掌门都是燕归的长辈,他的亲传师父亦是位高权重的内宗宗主。无论怎么想,燕归都应该是个家世显赫的仙n代。 但很不幸的是,燕归赶上了整个内宗、乃至是整个楚家最弱势的时候。 仙脉本就传承不易,楚家在尽力保持血脉的过程中,反而使得家族中人口越来越少。比起万千年前最鼎盛的时候,如今楚家人的数量已是十不存一,即使仙脉比例再高也无力回天。以至于始终在内宗传承的太微剑宗掌门之位,竟然也在一百年前第十七任掌门继任时,落入了外宗之手。 更雪上加霜的是,内宗宗主楚燎在二十年前的某个夜晚,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太微剑宗。 ——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楚燎就这么孑然一身的消失在太微剑宗的山门之外。 哪怕是位高如内宗宗主,这般擅离门派也是不正常的事情。再加上他离开之后,太微掌门也同时闭关,一时间门派内流言四起,说是楚燎是打伤了掌门后叛逃而出,以至掌门不得不闭关静养。 更奇怪的是,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不仅没有人出来制止,反而愈演愈烈。 时间一长,众人便明白,楚燎这“叛逃师门”的罪名虽然没有明确追究,但也算是被默认了。 自此之后,失去家族与师长庇佑的燕归,在太微剑宗的日子变得非常难过。 说实话他虽然也继承了楚家的仙脉,但因为血脉不纯,修炼颇为艰难。就连他如今的金丹期修为有点小问题——之前试剑台碎嘴的围观群众其实没说错,他的金丹期不是正常突破,而是用仙草灵药堆出来的。 灵初大陆的修真等级从低到高排,分为:鍊气、筑基、融合为下三层,金丹、元婴、出窍为中三层,分神、合体、大乘为上三层,再加上最后顶层的渡劫期,刚刚好十层。 灵初界算是三千世界之中等级最高的位面,不仅灵气精纯,而且散落着无数罕见的天材地宝。所以即使是普通资质也能在百年之内修成金丹,若是资质上佳,那时间还能减半。至于那些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子,往往在二十多岁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能突破金丹期。 燕归的师父楚燎,就是这么一位天之骄子。 所以当燕归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在融合初期徘徊时,他的师父楚燎竟然是嫌他修炼速度太慢,所以干脆搞来一批仙草灵药,再加上一瓶万金难求的凝丹露。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硬是让让燕归结成了一颗金丹。 即使灵初界算是个金丹遍地走的地方,但燕归这种际遇仍然羡煞了旁人。 然而燕归只从这里面感觉到,他这个看上去很牛掰的师父,好像……思维有点不同于常人? 这可是正经修真啊!又不是玩游戏,懒得带徒弟就直接给个升级丸子,然后甩手放养—— 别说,楚燎后来可不就是直接给他放养了吗。 不仅之后几十年都没再回来过,还在门派内落下了一个背叛师门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楚燎的事情刺激到了,还是别的原因,后面的二十年里燕归的修为竟然丝毫未进。 于是当初的羡煞旁人,成了如今茶余饭后的笑柄。 实力不济,又无人庇佑,更悲剧的是内宗外宗之间不合已久,且是时间越长,仇怨越深。到燕归这一代,有些仇怨已经深化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平常处处被针对嘲讽已是家常便饭,有些外宗弟子像是算准了燕归的实力,每次欺凌都恰好让他无力反抗。再后来在这一届弟子的门内比赛上,燕归更是遇上了与内宗有血海深仇的一名外宗弟子,于是在生死不论的试剑台之上,命丧黄泉。 “还真是挺倒霉的。”燕归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不够强。” 要是有他师父楚燎那等实力,即使打伤掌门依然无人能阻、说走就走。现在这群外宗弟子欺负内宗挺来劲,当年楚燎在的时候,还不是安静得像群兔子。 燕归想到这里,倒也不怎么郁闷了。 反正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以前“燕归”打不过的人,现在的自己也能靠游戏系统吊打。就算是遇上再厉害一些的人,燕归也还有几招杀手锏没用出来。 嗯……比如那个什么盾立。 不知道到时候这群修真人士,被他们自己的大招反弹一脸会是什么表情。 【叮——状态已全部恢復。】 燕归看一眼身上的伤口果然已经全部癒合,这回他不用在顾及伤口,痛痛快快洗掉身上沾染的血迹,整个人总算是清爽了起来。 伸手从浴池旁的木架上捞过一件白色浴衣,再勾下一条布巾搭在湿漉漉的头髮上。原先的鞋子也和衣物一样沾了血,燕归不想再穿,于是燕归便直接赤着脚出了浴池。 房间的地面不知道是用什么石料铺成的,踩上去并不觉得凉,而且纤尘不染。 披着浴袍的燕归两步走到浴池门口,刚准备打开门却突然停下了。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浴池外面是卧室,顺着卧室再往外去,就是最外面的正厅,也就是燕归刚进休息室时看到的那个房间。燕归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这里和正厅隔得并不远,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 “沈师兄,宗主的意思是……”后面那段似乎是附耳说的,没办法听真切。 之后沉默了片刻,方有个温文尔雅的男声开口道:“我知道了,只是你回去的时候劝劝慕宗主,有些事还是留一线为好。” “多谢。”那人衣衫攒动,似乎是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室内重归宁静,只剩下一缕清冽茶香四散,掠过燕归的鼻尖。 “燕师弟,还不出来么?”那温润的男声再次开口。 燕归心里一惊,但是已经被点出来,再躲也没什么意义。他稳了一下心神,脚步沉稳的推门走出,便看见正厅原本无人的桌案旁,此时坐了一位年轻人。 这人一身白衣,袖口衣摆皆描银灰羽纹,更夺人眼球那羽纹边缘又绣了一抹金线。这等精巧设计之下,那羽纹在日光之下被映得栩栩如生,一动一静之间似是要振翅而飞。他头上玉冠中不知用什么材质嵌了一抹红,映衬着一双桃花明眸,便让他稍显冷清的面容柔和几分。 第3章 太微剑宗(3) 年轻人手中摊开一卷文书,上面工整的写着许多一一对应的姓名。 见燕归身上只披了件浴衣,腰带也是随手一系,显得有些松松垮垮。未干的水滴从颀长的后颈滑下,落进微微敞开的领口,勾出劲瘦有力的身材。
第5页 年轻人也不惊讶,他只是抬手盛了一盏茶,轻推向对面的空座位,然后朝燕归微微一笑:“请坐。”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晨星微光,清冷却不疏离,看着便叫人心生好感。 然而燕归却没太多心情去欣赏,他的注意力全被视线里那个闪着金光的资料框给吸引住了。 【沈云辞(本书男主),太微剑宗掌门亲传弟子。 元婴期修为,真实战力未知 当前好感度:中立 】 划重点!本书男主! 以及,真实战力未知。 为什么是未知呢?因为这傢伙根本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大篇幅的原书相关内容被系统搜索出来,摆在了燕归眼前。这本书的题材并不是常见的升级流,它的男主,也就是沈云辞,明面上是众人倾慕的掌门亲传弟子,然而没人知道这傢伙的前身,是被仙界封印在灵初界的魔尊。 无奈这傢伙演技太好,用太微剑宗的这个身份一路修行无阻。直到他完全恢復被封印前的实力,拿够了宝物收足了人心,才剥下那层谦谦君子的伪装,还给世人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尊。 到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整个灵初界都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燕归再看一眼沈云辞那张脸,心想这种危险分子居有一副如此令世人偏爱的容貌,好像也不能怪灵初界的人都眼瞎看不出真相。 面对这么个切开黑的正牌男主,燕归保持面上的神色不变,在沈云辞对面坐下,然后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茶。 好像有点甜,燕归想了想,放下茶杯什么也没说。 他穿越前可是个热爱游戏的小青年,品茶这种事情也就能分出个甜和苦,再让多评价他真的就无能为力了。所以为了不丢人,他还是闭嘴不评价比较好。 谁知燕归不说话,沈云辞也跟着沉默,而且还是一直看着燕归眼睛那种沉默。 燕归被这种眼神盯着,再加上脑袋里那些沈云辞未来的黑化事迹,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滴水从燕归半干的发梢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巧落进他面前的茶杯里,溅起一圈水纹。 …… 这回,燕归脑袋里一愣神,已经开始试图思考自己用游戏技能干掉男主,从此直接代替男主走上人生巅峰的可能性了 毕竟男主给你递了杯茶,你不仅没表达感激之情,还把洗头髮的水滴进茶杯里这种事,如果男主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想干掉你,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燕归心中念头翻涌,面上却还是假装出一片平静,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原书里的那个燕归,并不曾认识过沈云辞。 所以现在的燕归,即使知道了,也决定装作不认识。 沈云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虚虚点了一下燕归领口的位置。 燕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意会了沈云辞的意思。他伸手翻开领口一看,——那件白色浴衣领口内侧,用银丝描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辞”字。 “这里难道不是内宗的……?”燕归顿时尴尬得不行。 现在回头想想,不管是那小炉上烧着的泉水,还是东西齐全的浴池,恐怕都是沈云辞要用的。怪不得三层除了这一间之外,全都被锁着。 不过沈云辞看上去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回答道:“观剑阁三层是内宗的休息室没错,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内宗弟子来过了。” 接下去的话,沈云辞没有再说。 但燕归脑海中浮现的相关资料,已经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了。 每十年太微剑宗就会在试剑台举行一届比赛,用以选拔门内优秀弟子。按规矩,入门五十年以内,且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方可参加比赛。也就是说内宗弟子来只在比赛期间开放的观剑阁,至少要赢下一轮比赛。 而内宗这么几十年,就出了燕归这么一个金丹期。算起来他到达金丹期有二十年多一点,也就够参加上一次和这一次的比赛。很不幸的是根据原书所说,燕归上次的比赛第一场就输了,于是直接打道回府了。 所以,内宗的休息室也就闲置了许多年。 而沈云辞这个掌门亲传弟子,严格来说既不属于内宗,也不属于外宗。他的地位比其他所有弟子都要高,所以如果他要用内宗弟子的休息室,从规矩上说并没有问题,刚何况以如今的内宗情况,也不会有人关注这种问题了。 燕归无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想了想说道:“我去换件衣服。” 一想到身上这件衣服是沈云辞的,燕归就觉得老大的不自在,还是早点换了好。 燕归刚要起身,却冷不丁又被叫住了。 “燕师弟,我一直在等你开口问——外宗那边来人让我改了什么东西?”沈云辞抬起头来,原本柔和的眼神浮现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你是说,比赛的对战名单?”燕归诧异地眨了下眼睛。 沈云辞坐在这里跟他面对面发呆这么久,居然是为了等他问这件事?说实话,燕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问,因为他觉得就算问了也没什么用处。 “是。”沈云辞点头。 “看来是给我换了更厉害的对手。”燕归想了想,忽然明白沈云辞或许是想顺手卖一个人情给自己。 果然,沈云辞低头抿了一口茶,缓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名单可以不改,我也只是答应那边——尽力而已。” 但是燕归併不想承这个人情。 沈云辞的人情,哪是那么好还的。燕归自认没什么聪明才智,也懒得和沈云辞这种切开黑周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相欠,否则万一日后遇到什么起冲突的事情,搞得大家都尴尬。 好吧,燕归承认他是在打男主未来那些奇遇与宝物的主意。 “不必了。”斟酌了一下,燕归回应道:“就算你这一场不改,那下一场、下下一场,就总会遇到。早遇上和和晚遇上并无非别,再说——万一我赢了呢?” 这回燕归是真没觉得自己会输,而且他不仅要赢这场,他还要赢到最后。 不仅是因为系统任务栏里自动出现的“遗愿清单(二)”,要求他在比赛中拿到至少前八的名次,才算任务完成;更因为强者为尊,是任何地方都适用的法则。 燕归的目的很简单,他要通过这场门内比试让有些人明白,他燕归可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的。 听到燕归这番话后,沈云辞又看了他半晌,忽而笑道:“燕师弟,你似乎……和传闻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燕归也笑了起来:“我就当做是在夸奖我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静候燕师弟的佳音了。”沈云辞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燕归刚想松口气,谁知沈云辞都走到门口了,却忽然添上一句话:“下场与你对战的,是外宗宗主的大徒弟蓝观。他擅长水系术法,当然最难的问题在于,上个月他好像刚练成了霜华诀。”
第6页 “……”燕归一口气没松下去,差点被自己呛到。 沈云辞这傢伙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哪有追着给别人送消息的,我好像跟他也不熟啊。 顺手查了查资料,他才知道霜华诀是水系剑诀中的顶级功法,特点就是迅捷隐蔽,令人猝不及防。若是在比赛前秘而不宣的话,八成是想将其留作底牌,结果就被沈云辞这么告诉自己了。 最后燕归还是没忍住,问:“你我素不相识,算起来你应该和外宗更亲近,何必告诉我这么多。” 沈云辞此时背对着燕归,以至于燕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逆光投下的影子恰好落在自己身上,竟然有些微妙的重合。 “几十年前,贪狼星旁升起了一颗伴星,有人告诉我这颗伴星的命数对我很重要。这颗伴星初升之时也确实光华不凡,但这光华却如同昙花一现,仅仅数年之后便几近熄灭。” “然而这颗沉寂数十年的伴星,昨夜忽然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光芒还不太强盛,但也算是重获新生。但当年那位故人已经不在,我也不确定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知日后,你能不能给我答案呢?” 说完这番云里雾里的话,沈云辞飘然离去,留下了一脸懵逼的燕归。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能不能简单点…… 第4章 太微剑宗(4) 沈云辞离开之后,燕归左思右想,还是没弄明白他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不想了。 燕归低头看一眼身上的浴衣,然后迅速翻开了系统界面里的……外观商城。 对没错,就是那个“出新外观出得非常频繁但通常都很丑”,以及“虽然大家都很丑但是成男特别丑”的游戏外观商场。 以上算是游戏玩家的调侃,实际上还是有几件外观能看的。 比如燕归取出来的这套“九阙天影”,也就是游戏中被称为黑盒子的外观。不过这套衣服的披风效果实在太霸气,穿全套的话可能会显得有些突兀。 最后燕归决定不穿外面的披风。 这套九阙天影的干练又不失精緻,大片的黑色基调上有许多亮眼的银色点缀。腰带勾勒出紧緻修长的腰线,竖领下的衣料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斜斜拉开少许,使得锁骨以及胸口腹部的肌肉线条露出一些。 胸口中央那枚一指长的红色刀形图腾,正好完全显露出来,显得有些莫名的邪气。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燕归问。 “燕师兄,下轮比赛马上就开始,您正好是是第一场。” “嗯,知道了。”燕归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推门走出。 把比赛安排的这么靠前,看来外宗是等不及要看自己倒霉了。 不过,这回谁要倒霉可还说不定呢。 燕归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来传话的弟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燕归那张俊朗英气、眉目间却浮起一片煞气的面容。 太阳虽已偏西,但论剑台上的争斗却不曾停止。 燕归单手撑住论剑台的边沿,一个漂亮的翻身跳上了论剑台。 双方都已经上场,论剑台四周立刻升起数道白光,构建出一个正方形的结界。然后刺眼的白光再度袭来,将结界空间向外延伸,最终呈现出一片适合打斗的宽阔森林。 这回燕归已经知道,这种结界就跟单向玻璃一样,从里面看不到外面,但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 这场比赛的对手已经在不远处站定,白衣之上的浅蓝色羽纹昭示着他在弟子中绝不算低的地位。 “外宗大弟子蓝观,请赐教。” 这个蓝观嘴上说着指教,手中剑刃却已然出鞘! 蓝观的剑刃之上布满冰霜,在未落的日光下带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寒气。 燕归反应极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胸口的血色刀纹便重新化为黑红交织光雾,凝聚在右手上。抬刀迎上蓝观的剑刃,本来处于下位的燕归不闪不避,直接裹挟着凌厉的刀气撞了上去。 刀与剑相撞,发出一声铮鸣。 燕归这一刀的力道极大,撞击之下,陌刀周围环绕的光雾竟是被瞬间震散,露出其中锋利的黑色刀刃。同时被震散的,还有蓝观剑上的冰层。 咔嚓—— 冰霜裂开时微小的声音让蓝观面色一沉,他平日里最擅长水系法诀,常常将法诀与剑术相融。冰霜附于剑刃之上,进可以寒气制约对手,退可当做护盾保护自身。 这一招他精心设计许久,竟然就这么被轻易破去,蓝观在惊讶之余还有些愤慨。他迅速以左手掐诀,一簇冰花从刀剑相撞处绽开,剎那间将燕归手中的陌刀与右手一同冻入其中。 燕归的攻势异常兇狠,蓝观知道正面相抗可能占不到便宜,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构筑防线。 但燕归接下来的行动直接打乱了他的思路。 只见冰花如同真正娇弱的花朵一般,随着燕归将刀锋翻转提起,便脆弱至极的化为齑粉。反倒是蓝观的手中的剑刃被这么一挑直接后倾斜,以至于刀与剑的位置翻转,死死被燕归手中的陌刀压制住。 蓝观他手中的剑刃肉眼可见的被压出一个弧度,即使以灵力灌注也无法逆转这个趋势。 失去了冰霜保护的剑刃发出哀鸣,仿佛兽类的垂死挣扎,并且逐渐弱下去。 燕归突然挑眉一笑。 不可能,蓝观额头落下一颗冷汗。 自己无法胜过燕归——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腾起来,又被他死死压下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之后,蓝观手中的剑终于承受不住,齐齐从中断裂。 那一瞬间,燕归看到蓝观的双眼中是汹涌而来的愤怒。 然后铺天盖地的冰雪从燕归身后袭来,其中裹挟着数以千计的剑刃,快得让人无法看清。 ——是霜华诀。 燕归併没有回头,当那些冰雪与剑锋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前一刻,一面黑色的玄铁盾在他背后展开暗金色的防护,将冰天雪地与千刃锋芒尽数尽数抵挡。 虽然这护盾只出现了两秒,但也已经足够了。 蓝观睁大眼睛,颤抖着被自己使出的霜华诀吞没其中,避无可避。 …… “内宗弟子燕归,胜!” 伴随着宣布胜利的声音,白光与结界一同退去,燕归毫髮无伤的重新出现在论剑台上。 比起燕归的游刃有余,蓝观的情况就算得上是狼狈了。他作为外宗的大师兄,在得知九师弟被燕归打成重伤后,本想挺身而出为师弟报仇,一是为了巩固平日里他回护同门的形象,二是为了在起了怒气的师父面前表现一番。 谁知他完全错估了燕归的实力,以至于惨败至此。 其实也不算太惨,比起那个伤重至气海丹田的九师弟,蓝观要幸运得多。虽然生生受了自己的霜华诀一击,但那毕竟是他自己的招式,即使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也还是勉强躲掉了部分攻击。否则他就得跟九师弟一样卧床不起了。
第7页 但蓝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燕归这个早就论文全门派笑柄的“废物”,到底是怎么突然强到这般地步的?要知道,自己可是这次比赛最有望夺冠的人选! 蓝观还挂着冰霜的脸上,羞愤表情实在太过显眼,燕归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别这么生气嘛,你这个外宗大弟子输给我这个内宗大弟子,也不算丢人。”燕归这会儿心情挺不错,笑盈盈的看着蓝观道,“而且你这被冰雪簇拥的样子,正应了我小时候背过的一句诗,叫做雪拥蓝关马不前。岂不妙哉?” 本就受伤不轻的蓝观,听得燕归这等调侃,胸口血气一滞,差点没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幸亏医师和救护小队来的快,把被冻僵的蓝观直接抬走了,要不然他还真要被燕归气出个好歹来。 燕归耸耸肩,转过身环顾四周,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畏惧与羡慕。 台下的这些人当中,十有八九都是外宗弟子。有些曾经混在人群当中嘲讽过燕归的,已经心虚的低下头往后躲去,生怕被燕归认出来。还有些人,似乎是被燕归与蓝观的战斗所震惊,此时仰头望着燕归,目光中既是惊讶又艷羡。 视线不经意落到远处的观剑阁上,好巧不巧,燕归正好看见沈云辞长身玉立,被众人簇拥在前,却偏偏朝自己微微勾起嘴角。 一双看似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稍稍弯起,便又是引来无数人的倾慕。 【叮——沈云辞好感度从中立上升至友好,解锁至可攻略人物列表。】 燕归:什么鬼??? 燕归抽了抽嘴角,转身就跳下试剑台,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论是沈云辞,还是那条有毒的提示,他全部没!看!见! 待到第二轮比赛全部结束时,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许久。 放眼望去,整个太微剑宗却是华灯初上,无数灯火将试剑台照亮,使得台上的比赛并不受黑夜影响。当然由于参赛者和围观群众都是修仙之人,所以熬个夜也都是小事情。 燕归不想挤在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中间,也懒得再回观剑阁去——这回他毫髮无损又不需要疗伤,而且在观剑阁搞不好还要撞上沈云辞。 说不上什么具体原因,但燕归就是潜意识里拒绝和沈云辞有过多接触。 特别是在刚才系统提示他沈云辞的好感度从【中立】提升到了【友好】,并且还变成了可攻略人物之后,燕归更不开心了。 谁踏马要攻略那个切开黑的男主啊! 攻略了之后干什么,当男主小弟还是后宫成员啊?呸呸呸——什么后宫,都是剑三这个游戏的错,玩久了都被给里给气的东西给影响了。 感觉到自己可能已经不像手中陌刀一样笔直,燕归坐在没什么人注意到的台阶上,顿时有点忧愁。 燕归的斜对面,就是张贴比赛结果的告示板,这时候正有人将第二轮比赛后的结果记录上去。 今年符合参赛条件的弟子共有一百出头,两轮比赛之后,还剩下十六人。 剩下的赛程也已经写好,对战顺序与人名一同公布了出来。燕归看了一眼榜单,十六进八、八进四、四进二、再加上一场决赛,也就是自己离第一名还剩下四场比赛。 与蓝观的对决之中,燕归已经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战斗力。 不得不说比赛的参赛限制还是比较严格的——入门五十年内,金丹期以上的新弟子。按这样标准选出来的弟子,整体资质也至少是上乘。 不过燕归上一场打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年夺得榜首的热门人选蓝观。 所以接下来的比赛对燕归来说,难度只会更低。 事实上在后来的四场比赛中,燕归也充分向对手展示了什么叫做“社会你苍爹,人狠话不多”。 除了一个开场就弃权的,剩下的几个,不是在燕归迅勐的攻势之下直接开场秒躺,就是挣扎一番后被燕归神出鬼没的盾立反弹到怀疑人生。 那一天,太微剑宗的众人终于感受到了,剑三玩家曾经被苍云统治的恐惧。 当燕归的名字毫无悬念的出现在榜首之上时,正好也是天光乍破之时。 初升的朝阳从天际线上缓缓浮起,无数道淡金色的日光沖开天空中纷杂的层层云雾,逐渐变得耀眼而热烈,而后无可阻挡的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完成主线任务:遗愿清单(二)】 【支线任务功能已解锁。】 第5章 太微剑宗(5) 往年比赛名次公布的时候,或是庆贺胜者、或是安慰败者、或是谈论结果,总之一定是人声鼎沸,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安静得有些压抑。即使有那么几句交谈,也是低眉垂目的私下低语。 这让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燕归却是不以为然——他第一也拿了,任务也完成了,场场比赛都把对面打得瞬间爆炸,这会儿整个人都愉悦得很,才没空留在这看外宗的黑脸。 他们以为聚众摆脸色,就能让自己下不了台吗?太天真了。 燕归就喜欢看这群人看他不爽,却又憋着不敢出声的样子。 所以他邪气一笑,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碰,然后朝人群抛出一个点到即止的飞吻。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外宗众人集体抽搐的嘴角,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羞怯的捂住了脸。 达到了目的燕归也不多留,转身就走,留给其他人一个帅气迷人的背影。 说起来这招还是他玩剑三的时候,跟副指挥月饼学的。每次打完攻防赢了,对面浩气正恨得牙痒痒,月饼这厮就跑过去调戏浩气指挥两句,再顺手给指挥炸俩橙子,然后不等浩气反应过来立马就下线。拉仇恨那叫拉得一个得心应手,还美名其曰这叫战术。 “撩完就跑,真tm刺激。”这是月饼的原话,当然后来他几乎被全浩气加了焦点,天天在野外被按地上摩擦,就是后话了。 看来月饼说得没错,体验了一把这种感觉的燕归想。 太微剑宗的整体面积极大,各处地点之间也是相聚甚远。幸好宗内各处设置了传送点,方便那些还未学会御剑飞行的弟子在门派内往来。 而燕归就是属于不会御剑的那一类,所以他很自觉的,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来到了最近的一个传送点。 环顾四周片刻之后,他愣住了。 所以,说好的传送点在哪? 再次对照地图,燕归在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之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白鹤。修真小说的话,用白鹤当交通工具好像也是挺常见的设定…… 果然,当燕归走到足有一人半高的白鹤身边,仰起头看它时,眼前弹出了好久不见的对话框。 【白鹤低头看着你,似乎有些嫌弃。 …… ·前往内宗 ·前往外宗 】 这系统里都是些什么诡异功能,怎么还带翻译动物想法的?燕归一时无语,再看白鹤时总觉得那鸟脸上带着嫌弃。 燕归压力有点大的选好了目的地,这次那白鹤倒是很温驯的蹲了下来,让燕归能够顺利爬上去。
第8页 这是燕归第一次坐白鹤飞行,也成了最后一次。 因为燕归在起飞后十几秒后就意识到不太对,他好像有点……晕、这叫晕什么来着?三分钟之后,坐在白鹤背上的燕归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唿吸不畅了。他死死扒住白鹤的脖子,根本不敢往下看。 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白鹤的背够平够宽,自己就会直接摔下去,然后变成一个流传在灵初界的国民级笑话! ——晕鹤这种事情,简直前所未闻好吗! 谢天谢地白鹤的速度还算挺快,让燕归在到达内宗的时候还能勉强站稳,再耽搁一会儿,他怕是要直接躺平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是哪里受伤了吗?” 定了定神,燕归才看到有个男孩伸手扶住了自己,因为个子只到他腰间,所以男孩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 【楚辰,太微剑宗内宗弟子。 融合期修为,仙脉体质。 当前好感度:亲密。】 看着眼前蹦出的资料框,燕归又低头看了一眼男孩,这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二三岁吧……仙脉果然名不虚传。再想想二十一岁金丹期的楚燎,燕归不由觉得自己身上大概是个假仙脉。 深吸一口气,燕归感觉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这才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髮:“没事,刚刚就是有点头晕。” “真的没事吗?”楚辰的仰着小脸,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师兄你去参加比赛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他们都说、都说你可能是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过来了,原来的那个“燕归”确实也就再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燕归的语气不由缓了下来:“真的没事,不信你看——身上什么伤都没有。” 楚辰将信将疑的松开手,从头到脚的把燕归打量了一遍,这才算是信了。他抹掉脸上的眼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点期待,却又有点纠结:“师兄,那个……” “想问什么?”燕归被他的小表情给逗笑了。 见燕归情绪不错,楚辰才接着问:“师兄比赛还顺利吗?” “你猜?”看楚辰乖巧的样子,燕归忍不住想逗他一下。 “前三十?” “不对,再猜。” “难道……是前十?”连续不断的猜谜游戏并没有让楚辰感到厌烦,恰恰相反,随着口中猜测的名次越来越靠前,他反而越来越兴奋了。 “还是不对。”燕归再一次笑着否定了答案,他伸手捏了捏楚辰的脸颊,“你师兄我这回,可是拿下了第一名的。” 楚辰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拉起燕归的手,兴奋的说:“我们快回去,让二叔公他们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别看楚辰年纪虽小,在修炼一途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了。于是虽然身高不高、腿也不够长,跑起来却是极快,连带着燕归这个还没学会修真运作原理的外来人士,也被带的感觉自己快要起飞了。 说来也是奇怪,燕归在这等情形之下,身体像是自动找回了往日记忆,竟然也运起灵力来跟上了楚辰的速度。 看来自己在法术方面还能抢救一下,燕归默默想。 内宗的主体建筑坐落在靠近山巅的位置,规模非常大,至少燕归一眼望去都不能看全。但与之相对的,是因为弟子太少而显得冷清非常。大部分的建筑都长年无人踏足,有些比较偏远的房屋院落甚至蒙上了灰尘长出了荒草,以至于整体看上去有种破败之感。 倒不是说内宗无力打理,只不过如今的内宗众人,大都是有力而无心。 自从掌门之位旁落、宗主“叛逃”,再加上几十年来的后继无人,和外宗有意无意的打压,以至于整个内宗的氛围都很低落。在这种环境之下,楚辰这活泼乖巧的性格倒是显得难能可贵了。 “二叔公,二叔公!师兄他回来啦!”刚走到大堂门口,楚辰就兴奋的喊道。 大堂上方坐着一名中年人,他本来在和站在面前的两人交谈些什么,看着燕归被楚辰拉进来,便吩咐那两人先退下去了。 燕归听楚辰叫二叔公,就想起来他是谁了。燕归父亲那一代的楚家嫡系共有七个子女,他父亲最大,楚燎最小,而这位中年人按辈分正是燕归的二叔。 “二叔。” “嗯,回来啦。没受什么伤吧?”二叔问。 “没有。” “那就好,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去药堂看看。”二叔点了点头,再没有问什么。 燕归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二叔对自己的态度倒说不上不好,但就是透着一种疏离。就好像是……对了,好像是对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点到即止的关心。 倒是楚辰上去抱住二叔的胳膊,撒娇道:“二叔公,你就不问问师兄他这回比赛成绩怎么样吗?” “阿辰,我一直都是说小燕能平安回来就好,比赛这种事情别太放在心上。”二叔宠溺的颳了刮楚辰的鼻尖,虽然语气没变,但是能明显看得出来区别。 自己怕不是楚家捡来的吧?燕归默默在心里吐槽。 “可是、可是师兄他拿了第一呀!”楚辰有些急了,直接脱口而出。 二叔还没收回来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燕归。 这一回他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了,而是细细的将燕归从头看到脚。看得燕归都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二叔才终于开口:“小燕,你师父送你的护身符拿给我看看。。” 护身符?燕归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物品栏里好像还真是有个用红绳穿起来、像是护身符的东西。 虽然一头雾水,但燕归还是将护身符取出来,交给了二叔。 二叔接过护身符,用指腹一点点摸过,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 那是一片半月形的白色护身符,除了摸上去很光滑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燕归也分辨不出这东西是什么材质。 如果有见多识广的人在,一定会认出那是一枚世所罕见的白色逆鳞。只是这逆鳞本该是件流光溢彩、灵气充沛的宝物,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光彩,再无用处。 二叔将那枚护身符紧紧握在手心,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燕归看到他的神情变了。 变成了和看楚辰时一样的神情。 呃……燕归被这突如其来的慈爱搞得有点蒙圈,但是因为原书并没有怎么提到楚家内部的事,所以平常万能的系统也并不能给出相关资料。 【获得线索“奇怪的态度”,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1/3】 【收集全部三条线索,可解锁对应的支线剧情。】 第6章 暖玉生烟(1) 在那之后,二叔拉过燕归让他在身旁坐下,然后又问了些琐碎的事。虽然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不急不缓,但却明显能让人感受到家人间的关心。 不过二叔却始终没有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第9页 曾经的那个燕归有几斤几两,相信二叔再清楚不过。从他之前说的“不求名次,只求平安”就可以看出,他也确实是没对燕归抱有期望。但是他在听到燕归夺得比赛第一后,不仅表现出的反应很奇怪,而且居然没有问燕归是怎么能拿到第一的。 燕归为了应付这个问题,脑袋里已经转出好几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理由了。 但是二叔没有任何一点想提及的意思,反而是直接把这件事给略过去了。 “内宗弟子已经几十年没在门内选拔上展露头角了,小燕这回可算是给内宗、也给楚家争了口气。”二叔笑得温和,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落在燕归身上,“二叔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借花献佛,拿你师父的东西当贺礼了。” 说着,二叔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枚芙蓉玉雕刻而成的钥匙,握进燕归的手中,道:“这是你师父洞府的钥匙,他走后那里就一直闲置,你从今天开始就直接住过去吧。” “这就是‘暖玉生烟’的钥匙?”楚辰好奇又嚮往的看着燕归手中的钥匙,撒娇道,“师兄,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还未等燕归回答,二叔便开口道:“今日先让小燕歇着吧,等什么时候得空再带你去。” 楚辰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听话的眨了眨眼睛:“那说定啦。” “多谢二叔。”燕归向二叔道谢告辞后,便离开了大堂。他握住手中那枚芙蓉玉的钥匙,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渗入,十分舒缓。 关于楚燎的洞府,他倒是记得不少描述。 传说中灵初界开闢于天,越是靠近天空,灵气越是精纯充足。所以整个太微剑宗最适宜修炼的居所,均是建在山巅开闢,内宗自然也不例外。 而楚燎这座开闢在山巅的洞府,有个颇有意思的名字。 ——暖玉生烟。 这座开凿在玉脉之内的洞府,所有器物均是就地取材以暖玉所制,于是便可终年不被寒气所侵。若是点上烛火,洞府内玉质的事物就会泛起若隐若现的雾气,因此而得名“暖玉生烟”。 当燕归来到内宗山巅,用钥匙打开这座尘封数十年的洞府,在走进去的瞬间,他的脑海中立刻飘过一句话。 奢侈,修真界大佬的生活真是太奢侈了。 抛开室内的古韵十足、精巧绝伦的摆设不说,最惊艷夺目的反倒是这座洞府本身。整个洞府就是在一片巨大的玉脉中开凿而成的,所有床榻桌案、墙壁地板都由泛着淡淡微光的玉髓雕琢,在烛火的照耀下似有裊裊浮动的雾气,令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难怪提起这洞府,楚辰会是那样一副神往的表情。 本着不管到哪先把东西翻一遍,才能找齐线索的游戏经验,燕归开始在暖玉生烟的各处翻看。最后还真让他在书柜的顶层,找到一个看起来就装着秘密的木盒。 木盒周围浮着浅淡的香气,令人心绪宁静。 奇怪的是整个盒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居然找不到任何开口,只在盒子底端有一处微微凹陷。燕归比划了一下这处凹陷的大小形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枚护身符的样子吗? 燕归赶忙取出那枚护身符,放进木盒地步的凹陷处。只听一声非常轻微的“咔嗒”声响起,盒子不知道从哪儿就自己打开了,燕归根本就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弥散在木盒周围浅淡的香气,忽然变得浓烈至极。 燕归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使不上力气了,从口鼻到胸口,像是都被那浓郁的香气所填满。他背靠着书柜,一点点滑落下去,然后被拖入了梦境之中。 很神奇的是,燕归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而这场梦的内容,几乎就是在复述他穿越前的二十年人生。 …… 三岁之前的事并没有在燕归脑中留下什么记忆,还是后来从别人口中才慢慢听说,父母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协议离婚了。在那之后,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燕归根本见不到父母的面。 不幸中的万幸,他的父母虽然没给过什么亲情,但至少在经济上没亏待过他。所以即使是被保姆带大的,燕归也没觉得怎么样,让他烦恼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这从他小时候就表现出来了——在很多时候,燕归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比如,学校里的小孩子打闹,燕归无心的动作,就可能让其他人受伤。 比如,不管他做任何事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就会弄坏东西。 比如,他偶尔会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真实感。 就这么磕磕绊绊过着,燕归最后也习惯了这些事情,也逐渐学会了一点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道。到大学的时候,就算出现一些情况,舍友也只是以为他比较大大咧咧。 再后来,燕归被舍友拉着一起开始玩游戏。 玩着玩着,他居然发现游戏里世界比现实世界更让他有真实感。 “你这算什么,咱们全宿舍都有这个毛病好吧。”舍友在某次听完燕归的疑问之后,这样回答道。 但燕归仍然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不一样的,但又说不出什么缘由。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 燕归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梦。 毕竟他曾经的生活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地方。 他在一片散不掉的香气中挣扎,想要醒过来,却又转身跌入另外一个梦境。 这个梦里的场景却像是在灵初界。 燕归看到两个男子站在雨中,他们年纪不同,面容却相似,看上去像是两兄弟。 年纪稍大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似是受了什么重创。另一个年轻男子手执一把长剑,剑刃和白衣之上尽是血色,被雨水淋过后显得格外骇人。 燕归这才注意到,在两个男子周围,满是尸体和鲜血。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厮杀,至于因为什么,燕归不得而知。 满地积起的雨水都是浑浊的红色,这两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那个年轻男子是楚燎。 不知怎么回事,但燕归就是在梦中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年纪稍大的男子也许是身有旧疾,脸色在冰冷的雨幕之下显得异常苍白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楚燎的衣袖,哀求道:“阿燎,大哥求你救救他……我没能救得了他的母亲,不能再让他也出事了。” “大哥……”不知为何,楚燎沉默了许久。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楚燎深邃的眉眼流过,他终究是从心口前取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片流光四溢的白色鳞片,即使在阴沉的雨幕之下,也无法抹去它的华光。 楚燎将那白色鳞片放在孩子的胸口,隔着一层皮肤,下面就是孩子微弱跳动的心脏。只见鳞片四中的流光渐渐渗入那孩子的皮肤,只消一会儿功夫,就能听到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第10页 “暂时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魂魄脆弱,没那么容易重新换回来。”楚燎垂着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色,“这逆鳞虽传说能逆生死、换轮迴,却也需要时机。” 被抱在怀中的孩子睫毛轻颤,神色迷茫的睁开的眼睛,看到的是他并不熟悉的世界。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燕归的梦境消失不见,再睁眼时依然是暖玉生烟中的场景。 刚才那阵将他拖入梦境的浓烈香气,此时已经消散殆尽。燕归伸手捡起掉落在旁边的木盒,只见里面盛着一卷玉简。 玉简外侧写着三个字: ——可归矣。 【获得线索“交错的记忆”,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2/3】 燕归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却又不是很清晰。 将玉简打开,燕归越往后看,脸上的惊诧之色就越明显。 这一卷玉简上的内容,是楚燎所记下的一些往事。 而这些往事,恰好全部与燕归有关。 灵初歷两万零八百年,也就是四十八年前的深夜,楚家长子楚源满身是伤的带回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他执意要求之下,这个孩子随母亲姓燕,单名一个归字。 只是每当外人问起孩子母亲是何人,楚源从不回答。 三年后,一次楚家六妹带孩子出门游玩,却在半途中遭截杀。 这群歹人来势兇勐,不仅杀掉了随往的护卫弟子,还将已是分神期修为的楚家六妹重伤。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群歹人如此大动干戈,目的却只是为了掳走那个孩子。 听闻消息,楚燎立刻派内宗弟子前往救援,自己则与大哥楚源一同去追那群歹人。 楚家是修真世家,为保护族人安全,自然有一套依靠血缘寻人的术法。 当时的楚燎已修至大乘期多年,即使是整个剑宗中也只有掌门能与他匹敌。由他亲自出手,很快在南境的最北端追上这群歹人。 最终孩子被找到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 那群歹人不知用了什么诡异术法,当楚燎将外围看守斩杀殆尽,一剑挑开他们藏身的山穴时,只见正在运转的阵法被迫终止,聚集在法阵周围的十几人,瞬间暴毙而亡。 楚源刚将孩子抱起,就发现这孩子不仅性命难保,甚至躯壳里的魂魄已经换了人。 之后便有了燕归在第二个梦境中看到的那一幕。 楚燎用常年放于心口处的那枚逆鳞,先暂时保住了孩子的姓名。但魂魄羸弱,如今魂魄已经调转,若是强行再次换回,恐怕会适得其反。 只有等待合适的时机,逆鳞方能发挥作用,唤回原魂。 再过三年,孩子刚满六岁时。 宿疾缠身的楚源与世长辞,从来不曾收徒的楚燎应他临终所託,将这孩子收于门下。只是这孩子魂非原魂,与躯体难以协调,于是在修炼上显得异常困难。 但又不能告诉他真正原因,以免惊了魂魄。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旁人的风言风语传成了孩子血脉不纯,所以难以修炼。 【获得线索“楚燎的手记”,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3/3】 【当前全部线索收集完毕,支线剧情[身世]已补全,接到新的支线任务“境界突破·元婴”】 第7章 暖玉生烟(2) 燕归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伸手反覆摩挲着玉简上的文字,来来回回数次。 如果之前的梦境和这份玉简上的记录全部属实,那就是说他自己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燕归。只是当年因为一场诡秘的仪式被打断,阴差阳错使的两个名字、性别和外貌都相同的人互换了灵魂。 燕归曾经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宇宙中存在着无数平行世界,而每个世界中都有一个你。他们既相似又不相同,可能有同样的经歷,也可能性格完全相反;可能有些你仍活着,而有些你已经死去。 这个被很多人接受的平行世界理论,仔细想想,和燕归在原书中“三千世界”似乎是差不多的说法。 “仙魔之下,有三千世界。 偌大三千世界中,人与物、时间与空间,皆有不同。 而灵初界,是最接近仙魔之地。” 这段话是当时燕归翻看原书时的开头,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那么这本书,还仅仅是一本书吗? 是书中所写的恰好与某个世界相同?还是作者描绘的世界成为了真实存在之地?还是有人将真实存在的世界写成了故事? 燕归不得而知,恐怕也没有谁能告诉他。 唯一看起来可能知道些什么的系统,也无法给他答案。燕归早就发现了,他带过来的这个系统虽然表现的很“智能”,但却是限制在某个范围之内的“智能”。 简单点来说,就是它并没有自己的思维。 它能够根据燕归的需要给出提示,也能检测到已经发生的事来发布任务,但是它却不能和人直接沟通。 深吸一口气,燕归自来到灵初界开始,第一次感到有些茫然无措。 不……不是来到灵初界,现在应该是回到灵初界。 只有燕归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一如往常,还在任务栏处多出了一个名为“境界突破”的系列任务。 燕归定了定心神,戳开了任务详情。 虽然有太多无法得到答案的事,但日子总归是要过的。要是因此就一蹶不振,那可不是燕归的作风。 而且说不定等他突破到某个凌驾于三千世界之上的位置时,能找到答案呢? ……好吧,这事儿想得有点远,但道理总是没错的。 总之先看看这任务,是怎么一个境界突破法。 【支线任务“境界突破·元婴” 任务详情:普通的修炼方法对你的体质并不适用,直接炼化各种仙草灵药,反而能让你更快的突破境界。】 嗯,这个思路好像跟楚燎如出一辙。 不过事实证明很有效就是了,燕归想。 虽说他现在知道自己应该算是灵初界的原住民,但他大部分的时间却是生活在现代时空,现在要是让他按正常方法修炼,他就得从头学起——搞不好还不一定能很快学会。 而燕归一向比较喜欢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继续把任务栏往下翻,看到下面列出了一排完成任务所需的物品。 什么无垢莲、赤日心、腾蛇羽翼……列了五六种燕归没见过,但是看名字就很厉害的东西,而且每样东西所需的数量还都是×5。 唯有最后一样倒是一颗就足够,不过这估计是最难弄到的东西了。 结婴丹,听名字就知道是专门用来突破元婴的东西。就跟修真小说里常见的筑基丹之类差不多,只不过筑基丹充其量只是贵,而结婴丹就算的上是世间难寻了。 倒不是材料难寻,而是只有少之又少的高级炼药师才能成功炼制。 “师兄,你在吗——”
第11页 洞府外传来楚辰的声音,燕归将手中的玉简放回书架,这才到府门前去。 “二叔不是说改日再带你来么?这就等不及啦?”自从刚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本来就挺喜欢楚辰这孩子的燕归,语气中不经意就更加亲和起来。 楚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颊:“其实是上垣峰那边送来这回比赛的奖励,我就自告奋勇帮师兄送过来……顺便看看暖玉生烟。” 上垣峰是太微剑宗的主峰,也是掌门极其弟子的所在之处。 燕归从楚辰手上接过一个储物袋,打开一看,居然发现里面除了能作为货币使用的仙玉外,正好有大半都是他任务需要的仙草灵药。 “差不多够了……还差五朵无垢莲。”燕归点了点数量,小声念道。 “无垢莲?我好像听二叔公好像提过。前些年瑶山镜花宫的弟子前来拜访时,送了十几支无垢莲当礼物。后来掌门给内宗和外宗各拨了三分之一,但那莲花生性喜寒,所以二叔公就直接寄养在掌门那边,和其他无垢莲一同养在常年落雪的后山了。师兄若是需要的话,跟二叔公说一声,去后山找看守弟子取就是。” 自己运气还真不错,燕归想,这样一来就只差一枚结婴丹。 一下子收集齐了九成需要的东西,燕归本来稍微有些低落的情绪也没了,他朝楚辰一笑:“你不是想看暖玉生烟是什么样子吗?快进去吧。” “谢谢师兄!”楚辰高兴的不得了,他从小就听了好多关于暖玉生烟的传闻,却因为出生太晚一直没机会亲眼看一看,这回终于是如愿以偿。 楚辰虽然兴奋,却并不会乱动东西。 他在暖玉生烟内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时露出惊嘆的表情,倒是让这很久没人待过的地方,活跃起来了几分。 “咦,师兄。这幅画上的人是谁呀?怎么还没画完就挂上去了。”楚辰仰头看着墙上的画问。 燕归也凑近去看,却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少年人的轮廓:“我也不知道。” 少年人的背后,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不过燕归倒是认出来这画底下的题字,确实是楚燎的笔迹,只是那题字却与画的内容大相迳庭: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太微剑宗,外宗。 与此同时,外宗之内的气氛显得异常冰冷。 上垣峰也同样给内宗送来了比赛奖励,外宗这次在前十六位中占十五人,却独独缺了第一。 “连个靠旁门左道结丹的废物都打不过,你们当初是怎么夸下海口的?结果两场比赛下来不仅被打伤两个,就连今年的榜首之位,也被你们拱手送人了。”外宗宗主穆远笙冷笑一声,放在手边的茶已然凉透,却没有人敢在此时去换。 放眼望去,一室之内,穆远笙面前已是跪了一片。 外宗宗主门下九名亲传弟子,除重伤不能起身的老九之外,就连先前受了伤的蓝观都跪在这里了。 无一人敢反驳,无一人敢求情。 只因穆远笙此人,本身性格就阴晴不定。再加上他在太微剑宗司掌刑律多年,罚起人来绝不会讲什么情面。且越是求情、越是申辩,越是容易惹怒他。 “宗主……” “何事!”穆远笙斜睨来人一眼,直压得那人透不过气来。 那来报信的管事也不愿意这时候来,但是事情紧急他也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回报到:“宗主,三个月前我们派出去寻找镇魂枝的两队人,全部在秘境中被杀。等我们发现不对赶去时,镇魂枝……也已经被取走了。” 穆远笙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南境杀我太微剑宗这么多人?” 那镇魂枝是顶级灵物镇魂树的精华所在,而镇魂树往往只有在怨魂丛生之地,方才能寻到其踪迹。 ——集鬼气而不腐化,聚怨念却不染邪,以一寸地脉之灵,镇四方怨鬼,故而得名镇魂。 如此固守清明的灵物,数千年也难寻得一枝,市面上更是有价无市。 穆远笙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找寻镇魂枝,却始终一无所获。好不容易在今年年初得到消息,便派了门下十数名精英领头,带了不少人前往秘境寻找,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不仅东西没拿到,还把人全部都折进去了。 自他百年前成为外宗宗主后,已经很少被如此打击了。 “那人在枯死的镇魂树上留了名字……” “说!” “是……是楚燎。” 这个名字一出口,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一时间鸦雀无声。 楚燎之于外宗,有血海深仇。 从很久以前开始,穆远笙就没有一刻不想将他剥皮拆骨。然而终究技不如人,以至于楚燎不但没死,还能随时反将他一手,让穆远笙损失颇多。 “楚、燎。”穆远笙咬牙切齿的念出这两个字,仿佛是恨不得将名字和人一起咬个粉碎,“这些年我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没坐实他的罪名,竟然令他嚣张至此!” 下面跪着的弟子见此情形,立刻有人请愿:“师父,弟子们愿为您分忧。” “分忧?就凭你们现在这没用的副样子,连楚燎一根指头都摸不着。”穆远笙冷眼看着这群不中用的徒弟,“都给我滚去后山闭关思过吧。” 众弟子应声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就乖乖前往后山领罚去。 第8章 暖玉生烟(3) 蓝观给最后一枝无垢莲撒上灵露,心想着今日的活计干完,终于能回屋去了。然而还没等他转身,一股冷风就从背后的山崖之下吹上来,冻得蓝观一哆嗦。 他金丹期的真气护体都不能完全挡住,可见这寒风凛冽至极。 按理说太微剑宗坐落于南境,而南境四季向来温和,本不该有这么冷的地方。 奇就奇在,后山背面的山崖下有座寒气逼人的伏龙渊。后山如此寒冷,就是因为终年有凛冽寒气从伏龙渊中吹来,以至于后山一年有十个月都在下雪,不下雪的时候也是滴水成冰。 伏龙渊两侧的悬崖陡峭非常,如同被巨大的利刃从中斩开。悬崖之下亦是深不见底,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与漂浮的寒雾。 没有人亲眼见过深渊下究竟有什么,飞鸟不度、草木无生的伏龙渊从太微剑宗开山立派时,便已经是禁地。 有传闻伏龙渊之所以得此名,是因为天地初开时,有一上界魔尊被仙人封印于此。但市井传言多是无稽之谈,况且天地初开时的事情,本也就无从考据,所以也就没人将此传闻放在心上。 蓝观收回思绪,无意朝旁边一看,便瞧见积满雪的山道上走来一个人。 那人黑髮黑衣,披一件黑色披风,在茫茫积雪中分外显眼。 等人走得近些,蓝观突然变了脸色——这不是燕归吗! ……
第12页 燕归伸手拉了拉肩上的披风,他今早去找二叔说了无垢莲的事,顺利拿到二叔的许可,就往后山这边来了。 本来他是没打算穿披风的,谁知道刚走到后山地界,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流冻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前一秒还是春和景明,下一秒就是满山落雪,不愧是修真界,连天气都这么玄幻。 后山上除了原本的守卫弟子,就只有被罚来思过的弟子。燕归在山上走了半天也没遇着什么人,这会儿刚看见一个,赶忙上去问道:“请问……诶?” 燕归话还没说完,便发现他面前的人脸色好像不太对。仔细打量一番后,他反应过来:“哦对了,你是蓝观吧。” 蓝观僵着脸点点头。 他本来以为按燕归比赛时的那股子狂气,今天八成又要起冲突。谁知道看燕归现在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异常,好像就只是面对一个恰好认识的人时,再平常不过的态度。 “我来取内宗寄养在这边的无垢莲,只要五朵就够。”燕归道。 这无垢莲确实是暂时分给蓝观在照料,燕归找他取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感觉不甚自在。想虽然是这么想,但蓝观却不敢有所刁难,毕竟当时燕归在赛场上霸道的样子,还歷歷在目呢。 他从池中挑出最盛的五朵无垢莲交予燕归,而燕归收起后,习惯性道了句谢。 蓝观听到这声谢,復又打量燕归几眼,突然便有个念头在脑中一转,计上心来。 他叫住正要离开的燕归,斟酌好语句,方才试探着开口:“九师弟他在比赛中如此针对你,其实是有原因的。” “嗯?”燕归收回脚步,转过身看了蓝观一眼。 蓝观的九师弟?就是刚到灵初界的时候,捅了自己一剑那个傢伙吧。不仅如此,燕归记得这位九师弟在原书中,可是直接把原来那个“燕归”给弄死了。 所以现在蓝观说这个是想干什么? 燕归倒是不介意听听,毕竟现在他需要多收集信息,才更有利于获得各种线索。 见燕归应答一声,却并没有明确拒绝,蓝观便继续说道:“九师弟的祖父和祖母曾同为外宗长老,却因为两百年前的‘那件事’一死一伤,他从小和当年倖存的祖母亲厚,所以才对内宗出身的人格外仇视。” 话听到这儿,燕归就猜到蓝观八成是想博取同情。但燕归对自己不得而知的门派秘辛却很感兴趣,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哦?两百年前的什么事?” 蓝观心中暗喜,以为燕归有所动摇,说的内容也就大胆许多:“两百年的某日,内宗宗主楚燎无故闯入外宗大开杀戒。致使外宗六位长老五死一伤,被他斩于剑下的外宗弟子更是不计其数……后来楚燎也只是被关押百年,百年之后,他仍然是内宗宗主。” 【触发新的支线剧情[太微旧事],该支线为高难度支线,需要获得大量线索方可完成。】 【获得不完整的线索“血洗外宗”,线索补充完整后方可纳入进度,当前线索进度0/10】 燕归听完后,也觉得有些震惊。 但这只是蓝观的一面之词,系统提示也显示出这线索并不完整,况且…… “所以是楚燎让他祖父母一死一伤,他要报仇不也应该去找楚燎才是?”燕归突然道。 蓝观一怔:“话是这么说,但仇怨当前很少有人能这么理智,所以有所迁怒也是难免……” “哼。”燕归突然短促一笑,眼神渐渐冷下来,“那他迁怒我,我也不过是反抗他罢了,大家更凭本事而已。” 蓝观心中一惊,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却还想挽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内宗与外宗之间的仇怨已深,很多时候我们也只是被推着走,还望……” “还望我不要怪在你们身上?”此时燕归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冷笑,“我只说一句,不管是谁,也不管你有天大的原因,只要敢打我的主意,后果自负。” 这蓝观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燕归不吃这一套。 见燕归此时漠然的神情,蓝观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拿平常揣度他人心思的方法,去揣度眼前这个人——燕归併不是什么都能原谅的圣父,只是有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所以他才不会在乎。 “哦对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秋后算帐——因为我通常会当场报復回去。”燕归忽然伸手扣住蓝观的肩膀,再看见他惊惧的眼神后,又松开了。 蓝观往后退去两步,肩膀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痛觉。 “看在你帮我取了无垢莲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罢,希望你不会再试图利用我第二次。”说罢,燕归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在回忆关于楚燎的新线索。 如果蓝观所说的话基本属实,那么楚燎到底是为什么血洗外宗?就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吧。 在燕归接收的记忆里,楚燎有时候行事虽然不按常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莫名其妙就要屠人满门的神经病啊。当然最不科学的地方在于,楚燎光明正大的屠了外宗,最后居然就只是被关了一百年禁闭,连内宗宗主的职位都没被撼动半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简直是越想越头疼,真不愧是高难度支线。 整整十个线索,还必须是完整的线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完成。 正烦恼着,燕归突然看到系统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名字。 ——沈云辞。 我去,怎么在后山这种冷清的地方都能看到他的踪影? 说起来之所以能看到沈云辞的名字,是因为燕归先前专门给他加了个目标焦点,为的是平常没事的时候离这位男主越远越好。 不过今天燕归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根据原书中的时间线,正是在太微剑宗门派比赛结束后的这段时间里,沈云辞得到了一样比任何法宝都更有用的东西。准确点来说,那是一只能寄存在身体中的鬼灵。 这鬼灵虽然失去生前记忆,却是个什么都会的神队友。 无论是炼制丹药,还是篆刻符咒,甚至是指引秘境,它总能给人惊喜,可谓是沈云辞恢復全部修为前,最大的一根金手指。 不过遗憾的是,一直到故事的最后,也没有揭秘这个鬼灵的真实身份。 燕归赶紧翻开原书找出那段剧情,确认了沈云辞是在伏龙崖下找到这只鬼灵的,算起来起码还得几天沈云辞才能找到。而且这鬼灵愿意跟着沈云辞,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因为它甦醒过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恰好是沈云辞。也就是说,只要抢先一步,还是有很大概率把这只全能鬼灵带回家的。 看来自己需要的那颗结婴丹有着落了! 从男主手下抢金手指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第9章 暖玉生烟(4) 按照书中所说,沈云辞是伏龙渊南侧下去的,所以燕归决定从相反的北侧下去。
第13页 整个伏龙渊绵延几十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根本不会撞上沈云辞。 不过要是真的撞上了也没办法,虽然燕归的理想情况是不知不觉将鬼灵带走,但如果万不得已要和沈云辞正面起冲突,他也不会退缩。毕竟他当初在观剑阁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现在燕归根据原书估计了一下沈云辞的战斗力,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时间段的沈云辞虽然也强,但是并没有强到书中后期那种逆天的地步。 总而言之,燕归觉得凭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从伏龙渊北侧的悬崖往下看,崖壁几乎没有任何坡度,也没有任何突出的岩石或树木。若是谁失足掉下去,怕是没有任何缓冲的机会,只可能直接摔进深渊底部。 渊底吹起的寒气卷着细碎雪花拂过燕归身旁,他目测着距离往后退两步,然后助跑着从悬崖边缘一跃而起,手中陌刀转瞬凝聚成型,在半空中带起数道金色与红色交织的流光。 这些流光在半途一转方向,陡然朝着伏龙渊之下冲去! 自从上回发现自己有晕鹤这个怪毛病后,燕归就研究起了“游戏系统里的大轻功到底能不能用”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可以用,而且是全部凭藉意念操纵的那种。 尝试几次之后,燕归感觉现实版大轻功和御剑也差不了多少。 深渊下袭来的风不断划过燕归裸露在外的皮肤,高速下坠的过程让寒风更加凌厉,几乎要将皮肤割伤。而且越是接近伏龙渊底部,风中就越来越多的夹杂着碎冰。到了后来,燕归甚至感觉自己是在穿越一场狂躁的暴风雪。 也不知过去多久,燕归在凛冽寒风中勉强看见一片幽蓝色的东西。估摸着是快触及伏龙渊底部,他脚下凭空一踏,改变了垂直下落的轨迹,飞行的动作稍微平缓下来。 “喀嚓——” 落地时燕归听到一声轻响,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放眼望去,整个伏龙渊的底部全部被冰封,燕归蹲下身从冰面往下看,隐约能看见冰面下方是一片湖水。换句话说,整个伏龙渊底就是一片巨大的冰湖。 ……冰湖。 燕归记忆中的某个画面与现实渐渐重合,他试着伸手抹开冰面上那一层白色冰霜,让视线更加清楚一些。 果然—— 水下有无数冰锁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最后朝着湖心汇聚。 毫无疑问,这就是当初燕归在游戏里误入的那片冰湖。那时候,他在冰湖之下看到了一位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青年,并且在此之后来到灵初界。 原本燕归以为那只是幻觉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他却再一次站在这冰湖之上。 说不出此刻有什么心情,燕归一步步朝着湖心走去。 但是这一次,燕归併没有再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冰面下的幽蓝湖底只有无数缠绕在一起的冰锁。这些冰锁看似杂乱无章,却在几个关键的位置贴有复杂的符咒,看样子应该是为了锁住什么东西。 燕归将陌刀倒转,刀锋朝着冰面用力刺去。 冰面上出现几道裂缝,却并没有完全裂开。燕归又掂量两下,这回他朝后退去两步,然后对着裂缝处用尽全力连斩数刀——终于在最后一击后,冰面以受力点为中心,露出一个勉强能让两个成年人并排站立的洞口。 看着幽蓝的湖水,燕归脱下披风,深吸一口后从洞口跳了下去。 修炼过的身体在水下的唿吸速度会变得很慢,所以潜水的时间也更长。燕归在入水的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突然丧失了触感,在金丹期的修为下还能被冻成这样,这湖水怕是不一般。 但他还是努力抓住最近的一根冰锁,借力朝中央那个全部锁链汇聚而成的球形游去。 在球形靠近湖底的那一端,燕归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缺口几乎毁去了小半个球形,却因为位置的关系,从冰面之上无法看到。缺口上不知道被什么结界覆盖,使得湖水始终无法流进去。 燕归试着伸手在那透明的结界上碰了碰,意外地发现这结界好像没什么攻击性。 接着他穿过结界,看到了这些冰锁内部的结构。 失去湖水的压迫,燕归感觉到周身一下子轻松和温暖了起来。 从里面看起来,这被冰锁缠绕在内部的空间,倒像是个巢穴。在靠近缺口的地方散落着大量黑色的亮片,燕归捡起一片仔细看,才发现这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片。 光滑而冰冷,大部分都有被损坏的痕迹。 就仿佛是什么东西从“巢穴”中强行冲出时,被冰锁剥落下来的一样。 看着手中的黑色鳞片,燕归忽然想起了什么,取出自己的那枚白色鳞片制成的护身符,将二者叠在一起。 ……不是,这两种鳞片明显不一样。 不仅是颜色不同,黑鳞要比白麟大得多。而且黑鳞触感冰冷,形状也更接近圆形,白麟则没有这种冰冷感,且是半月形的。 这二者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联繫。 嘆了口气,燕归将白麟和黑鳞一同收进物品栏中,继续在“巢穴”中寻找起来。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踩到什么硬物,在燕归鞋底滚了半圈。 “……这位小哥,你踩着我了。”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冒出个幽幽的声音。 燕归眼睛一亮,知道自己应该是找到那只鬼灵了。他蹲下身把鞋底的那个硬物取出来,发现那东西又薄又锋利,看上去像是剑刃的一部分,却似玉非玉、似铁非铁,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 这东西实在是锋利异常,燕归一个没注意,居然就被划伤了。 血迹在碰到残缺剑刃上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然后燕归看到一道淡青色的光团就从上面冒了出来。 那淡青光团在燕归面前晃悠两下,又传出一声幽幽的嘆息:“这位小哥,平常少听点儿市井流传的话本,我真的没有滴血认主这种能力。你就是在我面前血溅三尺,也是没什么用的。” 燕归一时无语,这鬼灵说话还挺损的。 他懒得和鬼灵斗嘴,直接将那片残缺剑刃收进系统物品栏中,于是连带着那道淡青色光团也“咻——”的一下不见踪影。 “你你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警告你快放我出去,我可是——”然而燕归还是能听见那鬼灵喋喋不休的声音。 “你可是什么?”燕归突然问。 那鬼灵一愣,半晌才恹恹地答道:“我好像,记不起来我是谁了。” 燕归倒是早知道这件事,所以也不惊讶。他不再多做逗留,转身走出身处的“巢穴”,再次将进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东西已经到手,自然是走为上策。 要知道沈云辞还就在伏龙渊内的某处,要是撞上的话,肯定又是个大麻烦。至于如何说服鬼灵,反倒是件没难度的事情,不如回家再慢慢谈。 “小哥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啊。” “这水可真冷——”
第14页 “好多仙玉……没看出来小哥你还挺有钱的。” 没安静多久,正在往湖面上游的燕归又听见了那鬼灵的声音。 这鬼灵生前怕不是个话唠吧? “这是什么?莲花吗,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 卧槽,那是自己刚拿到的无垢莲! 燕归惊得一口气游上水面,怎么听起来这鬼灵还能在自己物品栏里跑来跑去呢? “等等,那东西你不能吃!”燕归赶紧将那块残片又取出来,再放在里面,搞不好他的东西都要让鬼灵吃光了。 燕归将残片握在手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片阴影忽然从后而来,将燕归笼罩其中,在幽蓝的冰面上显得很是突兀。 然后,燕归听到了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的声音。 沈云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燕归背后,他的面容被冰层幽蓝色的光映照着,仿佛染上一层寒霜:“燕师弟……你为什么会在这禁地之中?” 燕归刚从湖中游上来,明明湖水已经足够冰寒刺骨,但被沈云辞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背后,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发冷。 他暗暗握紧手边的陌刀,一边提前做好瞬间暴起的准备,一边强装镇定道:“那你又为何在这里?既然是宗门禁地,你这个掌门弟子,岂不是明知故犯。” 第10章 暖玉生烟(5) 没错,燕归就是在挑衅。 既然在此和沈云辞遭遇,那么冲突已经在所难免。燕归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而沈云辞亦不会就这么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 若是能在开战前找到沈云辞的破绽,燕归说不定能打出一个漂亮的开局。 可惜,沈云辞也是个惯于深藏不露的人。他并没有因为燕归带刺的言语而恼怒,反而温雅一笑,俯身靠近燕归低声道:“我知道燕师弟已经拿到那件东西,只是那东西对你来说并无什么特别的用处。不如我与你做个交易,任何要求随你提便是……” 刻意压低的语调带着几分沙哑,配上沈云辞磁性的音色,如同带着蛊惑般滑过燕归的耳畔。 谁实话,虽然沈云辞这话绝对是在瞎说,但他确实很难让人拒绝——如果他衣袖中没有露出那一闪而过的锋芒,就更可信一些。 燕归微微眯起双眼,扬起头与俯身的沈云辞对视,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沈云辞刚才还维持在嘴角的笑意,这次彻底僵住了。 袖中锋芒如同他已经控制不住的情绪般,化为一道视线难以捕捉的流光,朝着燕归仰起的颈部划去。 “刺啦——” 剑刃堪堪从刀背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燕归等的就是沈云辞抑制不住怒气的这一刻。他早已紧绷的身体突然发力,将自己从劣势的位置转出,顺便用宽厚的陌刀刀背挡掉沈云辞那一击。 “哟,真生气啦?”一边挡住沈云辞角度刁钻的攻击,燕归还一边抽空调侃两句。谁知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沈云辞手中那把使得行云流水的剑,就擦着燕归下颌骨过去了。 燕归立刻向后跃出一段,摸着脸颊上渗出的血液,突然有种血液沸腾的感觉。 这跟他之前所经歷过的两场战斗都不同,沈云辞可不是蓝观那种程度,和他绝不会是碾压式的胜利。想到这里,燕归眸色一沉,左手边金光聚散,最后出现了一张玄铁盾。 对付沈云辞,燕归觉得还是很需要他的盾出场。 或许是想起当初蓝观被自己法术反噬的惨剧,沈云辞在看到那黑色盾牌的时候,皱了一下眉。但很快他又持剑而来,与燕归再次撞在一处。 沈云辞真的是个天才,燕归在刚躲过火龙嘶吼,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水浪冲出好几里后,不由感嘆道。 风雷水火,四种属性明明相生相剋,沈云辞却每每信手拈来、随意转换,中间连个缓冲时间都不需要。明明是个剑修,却在法术上有如此天赋,简直要气死一大片法术的法修。 刚从唿啸而过的水浪中跃起,燕归抬头就看到沈云辞的剑锋从天而降。 这回燕归虽然举盾挡了,但之前比较强力的防御技能都用过,这会儿还在冷却中。所以格挡的力度就显得有些不够,以至于他被沈云辞这一剑直接冲到了冰面上,摔得背上的骨头都快断了。 不过很快,燕归就报復了回去——沈云辞接下来的三剑既快且狠,但只见眼前忽然金芒闪过,都正好打在盾立上。 沈云辞勐地发现不对,但反噬而来的剑气因为距离太近,已经狠狠刺入腹部。他立即收剑向后退去,伸手摸到腹部微凉的血液,黑色的瞳孔霎时间漫上一层暗红。 燕归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沈云辞的眼眸中是一双血色的竖瞳。 然而没等燕归再看一眼确认,沈云辞就已经踩着拔地而起的冰柱,立于半空中。他口中所念的是燕归根本听不懂的上古文字,随着这些禁忌的咒文,整个伏龙渊从底部升腾起骇人的血色雾气,继而化为无数鲜血剑刃围绕在沈云辞周围。 卧槽……沈云辞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啊。 燕归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成型的不知名剑阵,霎时间脑海中飞快滚过“如果自己开盾立的话会不会直接把男主弄死”,以及“男主要是被我弄死了会有什么后果”之类的问题。 但是好像已经等不及他考虑出结果,那漫天剑阵已经倾盆而下! 扪心自问,燕归真的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蓝观那霜华诀在沈云辞的剑阵面前,简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好么! 不管了!在不开盾里恐怕他自己先要玩完了! 一时间,剩下的两层盾立一齐被开启,那玄铁盾前也浮现出双倍的金色光芒。如同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完全将燕归掩护在后。 燕归被这刺眼的金色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闭眼默数四声,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可怕撞击声音。 飘进耳朵的,反而是沈云辞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原来如此。” 燕归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抬眼望去,却发现那骇人的血色剑阵已然如潮水般退去。而沈云辞则立于高天之上,唯有那双变成暗红色的眸子,依然维持原状。 白衣银织映衬之下,沈云辞原本清冷若雪的面容,无端被那双入了魔的眼睛染上三分妖异。 就如同柔软宁静的层层初雪中,被溅上尤还温热的血迹,虽然骇人,却也美的惊心动魄。 然而燕归所注意的却是,沈云辞这傢伙和自己第一次交手,居然就能学会自断法术骗他盾立?真是太踏马心机了! 加上之前挡剑的那一次,燕归手上三个盾立已经全部用完,整个技能已经进入冷却时间。 沈云辞似乎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不给燕归多余的恢復时间,再一次挽剑追来。燕归也不甘示弱,反手提起玄铁盾直接朝沈云辞脸上拍过去,另一只手上的陌刀配合着盾的位置,从不易看清的位置直接刺向沈云辞身侧。
第15页 沈云辞刚侧身躲过盾击,却又不得不与陌刀正面撞击。 虽然凭藉飘逸身法堪堪躲过大半,却也被刀嵴撞到腹部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燕归心中一喜,立刻乘胜追击,没想到这回反而被沈云辞一脚踢在手腕上,以至于左手的玄铁盾脱手而出。 沈云辞看着不像有多力气,但发起狠来这一脚真是实打实的厉害,燕归仿佛听到清脆的骨裂声,整个左手很快就失去别的感觉,只剩下阵阵钝痛。 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挂了彩,早已不復平常或淡然或镇定的模样。 偶然之间,燕归与沈云辞同时抬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涌上来的血气。 没有人愿意率先认输,所以在眼神交汇的下一刻,刀与剑又再次碰撞在一处,打得难分难解。 兵刃连续交锋的声音因为速度太快,几乎连成一片。 脚下的冰层裂开无数缝隙,身后山崖难逃被割裂的命运,整个深渊之下都因为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微微震颤。 直到太阳渐渐倾斜到天空的另一侧时,局面终于稍微有了些改变。 燕归被压在崖壁之上,一边剧烈的喘着气,一边咬牙切齿的盯着沈云辞。 要不是他刚才没能躲过那道雷击法术,以至于现在全身麻木控制不了,他绝对要爬起来掐死沈云辞。 虽然沈云辞受伤不轻,整体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少他好像是暂时占据上风—— 他手中的长剑插进燕归脖子旁的崖壁,用身体死死将燕归抵抵住,就怕一个不留神这傢伙就又要翻天。压住自己也喘得厉害的气息,沈云辞方才开口:“怎么,还打吗?” 燕归舔掉嘴角的血迹,狠狠地说:“打架我随时奉陪,但是现在你先从我身上滚开。” “哈。”沈云辞突然低下头,笑了起来。 他和燕归差不多高,此时一低头正好抵在燕归肩窝里,唿出的气息让燕归感到异常不自在。 燕归被笑得心里发毛,抬腿就像踹那傢伙一脚,谁知半路腿就被抵住。不仅如此,沈云辞还伸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腰,以免他再做什么小动作。 “好了别闹,把东西给我。”沈云辞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就在燕归耳边轻声道。 那声音,那语气,好像刚才跟燕归打得刀刀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哼……有本事你自己找就是。”燕归早就在看到沈云辞的瞬间,又把那住着鬼灵的残片又扔回物品栏里了,沈云辞能找到才有鬼。 其实燕归是在拖时间,雷击后的麻木感正在随着时间推移减弱,再在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摆脱受制于人的状态了。 可是沈云辞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过了这段时间他真不一定能压制住燕归。况且若是继续打下去,这伏龙渊下的异状说不定会惊动太微剑宗中的人,那就更麻烦了。 换了别人,沈云辞一定会直接杀了再慢慢找他要的东西。 但燕归併不在可以随意杀掉的“别人”之列。 他看着燕归半晌,终于是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罢了,本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 沈云辞松掉手上的力道,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燕归终于甩掉身上的压迫,稍微活动一番四肢,感觉到那麻木的感觉已经差不多散去。看着已经退开几步外的沈云辞,燕归惊觉这人时间倒是算计得刚刚好。 要是再晚一秒,燕归就直接提刀照脸抡了。 真是遗憾。 “今日的事情,我不会说,想必燕师弟也是一样。”说这话的时候,沈云辞眼眸中的暗红色随之退去,恢復成正常的黑色。 燕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在灵初界,没有哪个人类的眼睛会是暗红的,沈云辞如今还需要人帮他保守这个秘密。而他也同样会保守关于燕归的——那些被他试出来的招式规律。 不过沈云辞大约想不到,燕归所知道的事情,要多得多。 待到沈云辞离开,燕归从冰面上收起方才脱手的玄铁盾,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这一场,是他赢了。 第11章 暖玉生烟(6) 燕归没有在伏龙渊多做停留,花费了一些时间打坐将身上的伤治癒,他就迅速离开了。 一路上避开人烟回到暖玉生烟后,才算是完全安下心来。 残片被第一时间取出,燕归忧心忡忡的查看了一番物品栏后,倒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几枚仙玉被啃掉了而已,其它材料都还好好的在。 那淡青色的光团“咻——”的一下就冒出来,光团中间有半枚仙玉,正一点点被吞进去。 等仙玉完全被吃进青色光团中,那糰子上方腾起一缕烟雾,就像打了个饱嗝似的。 吃饱喝足的青糰子在燕归手上滚了两下,才开口道:“刚才真是吓得我魂都丢了,现在你们师兄弟之间打架都这么兇残的吗?我师兄他们可从来没打过我。” 燕归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 一个本来就魂魄不全的鬼灵,居然说自己吓得魂都快掉了……好吧,这其实不是重点,燕归比较想问另一个问题:“你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还能记得你师兄打没打过你?” “呃……只是隐约记得一点。不过我这么讨人喜欢,年纪又最小,师门上下肯定宠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我?”青糰子在燕归掌心跳了两下,看起来很是得意。 凑不要脸,燕归在心里对它评价到。 “诶,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 “想起什么?” 那青团突然惊恐道:“完了,我本来觉得我活着的时候应该挺厉害……但是我突然记起,我师门上下一共就十七个弟子,算上师父和猫,也凑不齐二十个。这么小的门派,我还是最后入门的那个,怎么想好像都厉害不到哪去啊。” ……原来你们师门还养猫啊,不过把师父和猫并列真的好吗? 燕归感觉只要跟这只青糰子说话,自己内心的吐槽就没停下过。 好气哟,但是还是要努力把话题引回正轨。 “那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想不起来。”青糰子理直气壮,“我说过只是稍微记得一点嘛。” 燕归伸手扶住额头,感觉自己面对沈云辞都没这么无奈过。思来想去,他觉得和这青糰子说话不能按常理出牌,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简单直接的问:“你知道结婴丹怎么炼制吗?” “当前知道。”青糰子根本就没犹豫,一口气就答出十几种材料名称,“咦?怎么我记得这么清楚,难道我生前是个很厉害的炼药师?” 燕归见话题终于回到正轨上,赶紧附和道:“有可能,你能帮我炼制一颗结婴丹吗?” “唔,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炼制丹药需要耗费不少灵气,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负担不起。”青糰子说的倒也是实话,它三魂七魄中只余下两魂一魄,其实相当虚弱,否则也不会只能显现出个光团的模样。
第16页 而看过书的燕归自然也知道,想养这只鬼灵必须要提供足够的灵气才行,所以他直截了当道:“需要什么东西你直说,我会尽力准备的。” “除去元婴丹的材料外,我还需要十枚上品仙玉。” 仙玉本质上是灵气凝结而成的结晶,以灵气纯度不同划分为上、中、下三个品质。除了辅助修炼这一作用外,也作为货币在灵初界流通。其兑换比例大约是一枚上品仙玉等于一百中品,一枚中品仙玉又等于一千下品。 太微剑宗的普通弟子,每个月大约能拿到两千下品仙玉,算下来一整年也不过二十多枚中品仙玉。燕归上回在门派比赛中夺得第一,奖励中有三百枚中品仙玉,却也相当于普通弟子十年的收支了, 好在楚家现在虽然衰落,但毕竟是有上万年传承的世家,仙玉这东西倒不至于缺了燕归。 他数数物品栏中的仙玉,除去比赛奖励的三百中品,另外还有十几枚上品仙玉,再加上些散碎的下品,总共也有将近二十上品仙玉。 想来等买完结婴丹所需的材料,再加上青糰子要的那十枚上品仙玉,这钱得出去一多半。 不过也很值了,根据原书里的某个剧情,一枚结婴丹若是出现在拍卖行,那价格起码要比燕归现在拿出的成本翻十倍还不止。 “行,材料一会儿你再说一遍,我列个单子待会儿就去买。”燕归说完,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手掌上的青糰子,“说起来你既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儿,那我以后该怎么叫你?我看你这么爱说话,不如干脆就叫烦烦……” 那青糰子被戳的哼唧一声:“你才烦呢!要叫就叫十七,别的一概拒绝。” 它刚才好像是说过,师门上下十七个弟子,它是最小的那一个。 “好吧,十七。”燕归把它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过旁边的纸笔,“再把结婴丹的丹方说一遍呗。” 在十七的帮助下写好药房,燕归走出暖玉生烟,然后直接运起大轻功,朝着地图上内宗药堂的位置飞去。 走进药堂内,燕归先看到了他二叔的背影。 “二叔,你也在这?” “是小燕啊。”二叔转过身来,“我过来查查药房的帐目,你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来买些药材用。”燕归将写好的单子递过去,倒是不怕给人看。只因这上面只写了药材的种类,其它诸如用量、顺序和手法等都没有,根本不能算是完整的丹方,就算看去了也没什么用。 二叔只略略扫一眼,就将单子交给柜檯后的弟子:“交给他们去拿就是,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你谈,趁这会儿说了也免得你再多跑一趟。” “二叔请讲。” “上垣峰已经出了消息,上次门派比试中的前三十二名,有资格与门中精英一同,前往揽星阁参加今年的鸿鹄试。” 揽星阁位于南境的最北端,与北国接壤——听上去似乎有些拗口,但其实就是在灵初界大陆的正中央。揽星阁所修习的功法典籍与其它门派不同,重在修心而不在修身,且需要精通占星之术,方才能从星辰之中获取仙力。 ——观今夜天象,知天下大事。 这门派光看介绍就特别高大上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揽星阁虽然被归为南境三派之一,却始终保持着绝对中立、与世无争的态度。正是因为这一点,揽星阁所划定的排行榜,才会被整个灵初界奉为权威,同时也使得揽星阁获得了超然的地位。 而鸿鹄试,是由揽星阁主办,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能参加的一场盛会。 正如门派介绍中所说,揽星阁中人极其擅长占星之术,许多常人难以知晓的东西,他们都能通过星辰知晓一二。虽然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有一部分消息却是被允许透露的。 比如说,某年某日某个秘境会在某处开启。 这是无数修士都想据为己有的消息,但揽星阁却选择通过十年一次的鸿鹄试,挑选出合适的秘境消息公之于众。并且揽星阁的主人会在众人进入秘境前,随机公布一个条件,达成条件的人可以在秘境探寻结束后,代表门派参加后面的比试。 根据比试的结果,揽星阁会调整各个门派、还有参赛个人的排名。 以及,在比试中最后获胜的门派,会额外得到一个中型以上秘境的准确信息。 综合上面这些条件,鸿鹄试不仅成为了修真者趋之若鹜的存在,也令各个门派不敢怠慢。 独享整整一个秘境的资源,即使是流传万年的名门大派也不得不动心。再加上鸿鹄试也确实是歷练门下弟子的好机会,所以各个门派都会精心挑选合适的弟子,前往揽星阁参加。 太微剑宗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燕归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当前主线任务:遗愿清单(三) 任务要求:完成揽星阁所宣布的秘境任务,获得后续参赛资格;且最终,太微剑宗夺得门派大比第一。】 燕归笑着回道:“这是好消息,我一定在鸿鹄试中不负所望。” 二叔欣慰的看着燕归,然后又拉他坐下,身旁倏尔闪过一道淡蓝色,如同屏障般将所有声音隔开。 “还有一件事。” 燕归知道这大概是要说些隐秘之事,于是神情也愈发专注。 “最近我收到了些消息,与你师父有关。” “此次将要开启的秘境名为玄幽境,是个中级秘境,揽星阁发布的任务则是摘得一支凝魄草。这任务本身倒是不难,只是凝魄草只寄生于镇魂树周围,而镇魂树之中则必有镇魂枝。” “你师父一直在收集镇魂枝,这次既然有镇魂枝现世,他没有理由不出现。” “二叔的意思是……?” “你只记住一条,若你师父出手,千万别卷进去。”二叔说到这里嘆了口气,“听说他离开的这些年里性情大变,与他争夺镇魂枝的人,几乎无一生还。所以算是提前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哎。” 听起来似乎很兇残的样子——但是燕归在原书中并没有找到有关楚燎在玄幽境出场的内容,难道说原剧情被蝴蝶效应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本来应该死掉的自己现在不仅活蹦乱跳,还要去参加鸿鹄试呢。 镇魂枝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对于燕归来说并非必需品,而且他也没打算因为这种事情跟楚燎槓上——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师父兼小叔叔。 “我知道了。” 二叔点点头,撤去周围的屏障:“秘境中亦是危险重重,你自己也要小心。” 又叮嘱几句,燕归才取了已经装好的药材告辞。 “你要参加鸿鹄试?那你现在这个修为可不够看啊。”走出药堂,十七才出声道。 金丹期不过是鸿鹄试的最低准入标准,燕归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不得靠你了吗,大炼药师。一个月的时间,结婴丹能炼得出来吗?”
第17页 “放心放心,看在十枚上品仙玉的面子上,我也得给你一个月炼出来呀。” 有了十七这句话,燕归就放心了。 第12章 玄幽境(1) 今日的上垣峰热闹非常,太微剑宗即将要参加鸿鹄试的弟子都聚集在此,等待着一同出发。 因此次领队之人还未到来,所以弟子们私下几个一聚,开始聊些闲话。 “我说你们昨天晚上看到了吗?内宗那边有人结婴,大半夜的一道紫气直冲云霄,整个天空都亮的不行,可壮观了。”一个男弟子道。 “那有什么,一个月前沈师兄突破出窍期的时候才叫壮观呢!金云遮天蔽日,整个上垣峰都被那些金色云雾笼罩其中,足足有半天才散尽。”另一个女弟子接话到。 “别争哪个壮观了,反正都是别人在突破,而你们俩还是金丹期。”第三个人突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结果遭到了前两个人的联合追打。 正打闹着,忽听一声啼鸣,两只白色鸿鹄从上垣峰后飞出,拉着一辆精美绝伦的云车降落在峰前的平台之上。 身着鹤羽白衣的沈云辞从车上走下,银色的羽纹在日光下发出微光,映得他如同清风朗月,被众人注目。 “人可都到齐?”沈云辞问迎上来的两个人。 二人同时回答:“都已到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那便出发吧。”沈云辞一点头,抬手朝天机散出一道星辰般的光芒。 光芒在半空中闪烁片刻,之间上垣峰下的山谷中一群白鹤盘旋而上,逐一将崖边等候的弟子接到背上。这回连除门派比试选出的三十二位金丹期弟子,另有六十八位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共同参加。 最高也就是出窍期的沈云辞了。 毕竟此次开启的秘境玄幽境,属于天、地、玄、黄四等级中的“玄”级,相对应的只有中三层(金丹、元婴、出窍)修为之人可以进入。 沈云辞看着差不多所有弟子都已经相继乘上白鹤,却迟迟没有看见燕归。 被惦记了的燕归此时正站在崖边发愁——为什么太微剑宗出个远门也要乘白鹤?他自从上次的经歷之后,看着白鹤飞起来都感觉晕的不行,更别提让他再坐一次。 而且因为这次秘境的位置离太微剑宗并不近,少说也得个两三天才能到达,燕归光是想想就觉得要命。 “燕师弟。” ……怎么沈云辞好像很喜欢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样子?燕归沉着脸转过身生气,殊不知自己这会儿脸色发白,看起来与平常很是不同:“我能不能自己去秘境?” 沈云辞看看燕归,再看看他面前停留的白鹤,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居然害怕坐白鹤? 想到这里,沈云辞微微弯起嘴角:“不能,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坐云车。” 燕归内心挣扎了两下,最后觉得比起面对沈云辞,可能对自己来说晕鹤的感觉更可怕一些。所以他最终放弃挣扎,乖乖坐进了那辆领队专属的云车。 太微剑宗的百人队伍终于得以出发。 只见天际之上近百只白鹤呈三角形排列,队伍最前方是两只鸿鹄所拉的云车。再加上太微剑宗弟子身上白底蓝纹的校服,似的整个天空中的队伍显得优雅又有气势。 在云车中落座的燕归从车窗往外瞧,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云辞照例沏了一壶茶,盛给燕归一盏。 “听说燕师弟昨夜得以突破元婴期,恭喜了。” “不必恭喜我,你一个月前就已经突破至出窍期,岂不是更厉害。”燕归喝了一口茶,稍微觉得有些暖意蔓延开来。 虽说十七之前保证过一个月内肯定能炼成结婴丹,但它的记性真是时好时坏,再加上成为鬼灵后有的感觉都与生前不同,以至于炼制丹药的过程磕磕绊绊,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掐着时间完成了。 昨晚把结婴丹交给燕归的时候,十七整个灵都瀰漫着一种疲惫感,之后啃掉两枚仙玉就缩回去歇着了。它平常最是喜欢说话,一个多月来燕归都适应了,这回突然安静下来倒有些不习惯。 所以他这回听见沈云辞说话,顺口就接了一句。 谁知道沈云辞轻声道:“说起来,这大概还有燕师弟几分功劳。” 燕归闻言,抬眼看他。 芝兰玉树,风华月貌,可惜是个切开黑的大魔头。 而燕归也知道,沈云辞是指伏龙渊下那一次交锋,正巧帮了他的忙。作为一个隐藏在人间的魔尊,沈云辞的“突破”根本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突破,他那应该叫恢復实力。 他原本是凌驾于三千世界之上仙魔,却被封印在灵初界不知多少年,想必那封印必然也是极为强力的。 强力到他即使因缘际会,得以从封印主体中脱身而出,也必然会被残留在身上的封印所压制。 所以说,沈云辞的修炼过程,其实就是他想办法将体内封印一层层打破的过程。那日在伏龙渊下,一场几乎势均力敌的战斗使得某部分封印松动,于是第二天沈云辞就“突破”出窍期,且引动满天金云布满上垣峰了。 “……”燕归咬了咬茶杯边缘,有点小郁闷。 明明已经抢了沈云辞的金手指,这傢伙怎么还是跟开了挂似的。 沈云辞看到燕归的小动作,知道他心里大约是又不平衡了,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侧头看他,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玄幽境的入口位于一片苍翠山谷中,太微剑宗的队伍到时,山谷上方狭窄的天空几乎都被鸟类的羽翼所遮蔽,一时间整个山谷都暗下几分。 领头的两只白色鸿鹄带一辆云车率先落下,接着后方白鹤也依次降落。 旁人看到这场面,多有称赞。 以鸿鹄为首,怕也是刻意为之,好讨个与“鸿鹄试”相映成趣的彩头。 太微剑宗作为南境三派之一,刚一抵达便有交好的门派前来寒暄,也有些地位不如太微剑宗的门派趁机会见礼。 沈云辞既是这回太微剑宗的领队,又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所以早就下了云车前去处理这些人情关系。而燕归乐得没人认识他,正好躲个清闲,依然呆在云车之中暗中观察。 参加鸿鹄试的人数众多,但像太微剑宗这般带着百人左右大部队的,也是极少数的。 瑶山镜花宫便是其中之一。 传说瑶山在灵初界刚开闢时,本是上界仙人隐居之所,后来灵初界生灵渐多,仙人便回到上界。而仙人身侧随侍的一位女官,却因与仙人在灵初界所收的弟子相恋,向仙人坦言不愿再回到上界。 于是仙人临走之际,分别赐予这位女官和弟子两册天书,并将整座瑶山也交予二人。 而这二人的后人,根据所修习功法的来源天书不同,将瑶山分为了两宫,一曰镜花,一曰水月。 瑶山镜花宫,由此得名。 镜花宫所修功法,数炼药与医师一道最为精妙,而且因祖师的关系,女弟子反倒占了多数。弟子服饰虽不曾像太微剑宗那样统一,却也是都以花为图案。远远望去,便见美人如玉、各有风姿,倒也是众人之间一道无可忽视的亮色。
第18页 虽然太微剑宗、瑶山、揽星阁并称南境三大派,但揽星阁作为鸿鹄试的主办方,并不曾派弟子参加。只是派出监考人员,带一巨型滴漏守在玄幽境的入口处。 “此次玄幽境开启共四个月,诸位在秘境关闭前请务必离开,否则如果被捲入时间逆流中,救无可救。”年纪最大的那名揽星阁监考官朝众人道,“另外,此次我阁主人所出试题为:凝魄草。若想参加接下来的门派比试,请各位在秘境探索修炼时,切莫忘记寻找。” “滴答——” 随着监考官话音落下,滴漏中的第一滴水也开始计时。 聚集在山谷中的众人从秘境入口鱼贯而入,镜花宫因与太微剑宗交好,所以领队的大弟子白薇有意与沈云辞商量,让两门弟子一同入秘境。 沈云辞思忖片刻,道:“我此次受掌门嘱咐,另有要事。所以并不和其余弟子一同行动,若姑娘有意同行,那不如与我这两位师弟商量?” 白薇也是稍微愣了一下,但衡量几番,还是觉得同行利大于弊,便点头应下了。 最后,镜花宫将弟子分为三队,白薇自己带一队。又挑出两个能经事的师弟师妹各领一队,与太微剑宗也分成了两队的队伍同行。 随着镜花宫与太微剑宗的弟子也已经进入秘境当中,原本摩肩接踵的山谷中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燕归慢悠悠的从云车上走下来,他身上带着曾经进过玄幽境的十七,所以一点都不着急。而至于沈云辞为什么也不急……燕归隐约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掌门真的有别的事交给你?”燕归怀疑地问。 沈云辞不动声色,只道:“你猜?” “那就是没有咯,作为整个门派的大师兄,你这样丢下一群人真的好吗。” “有何不妥?”沈云辞忽然往前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燕师弟又不是不知道,我……” 说话间,燕归近距离看到沈云辞那双眼睛,又漫上一层血色。 是了,沈云辞在秘境之中若想施展全力,定然不能让其他人在场。原书中的玄幽境一段中,沈云辞大部分时间也是独行,至于偶然间发现他异常的人,也都永远不会从秘境中出来了。 “你什么?”燕归下意识往后一躲。 沈云辞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眨了下眼睛:“我是说,我比较想和燕师弟同行。” 第13章 玄幽境(2) 等到燕归和沈云辞一同进入秘境时,最开始的那一段路途上已经看不到其它人的踪迹。 他们两个是最后进入玄幽境的人。 燕归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结果就是他和沈云辞暂时达成一至。好像自从伏龙崖下一战过后,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一种微妙的妥协——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彼此都保守着对方的秘密,在平常的时候也可以同路前行,但若是遇到无可退让的冲突,燕归毫不怀疑两个人都能在瞬间刀剑相向。 二人都心照不宣,看破却不说破,以至于表面上看起来相当和平。 藏在残片中休息的十七,刚走进玄幽境的时候就被空间转换的波动吵醒。他拖着迷迷煳煳的尾音,小声跟燕归说:“咱们先去找凝魄草比较好,镇魂树的树芯可是极罕见的天材地宝,要是被哪个捷足先登取走树芯,镇魂树便会枯死。那凝魄草依附镇魂树而生,若是树没了,草也就跟着没了。” “你还能想起来镇魂树的位置吗?” “能啊,我跟你说镇魂树就在东南方山谷的南侧的西北角……”十七的声音是从燕归的识海中传来的,所以旁人并不能听到。 燕归听得一头黑线,根本就没听懂是在那个位置。 幸亏系统比较智能,在玄幽境的大地图上用一个绿色光点做出了标记。 十七说完镇魂树的位置,便打了个哈欠,竟然又是沉沉睡去了 “燕师弟,怎么停下了?” 沈云辞的声音将燕归唤回神,燕归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事告诉了他:“我已找到镇魂树的位置,以防万一,还是先去那里取凝魄草。” 燕归还没忘记系统给他的主线任务里,除了他自己要拿到凝魄草进入鸿鹄试的下个阶段,还需要太微剑宗最后拿到门派排名的第一位。所以太微剑宗能拿到凝魄草的人,其实是越多越好。 想必沈云辞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最后却因为要掩藏身份和实力,而选择单独行动。没有他的带领,太微剑宗弟子中能拿到凝魄草的人数肯定会减少。 但燕归很快就明白,沈云辞之所以会做此选择,不过是因为他早有自信——即使太微剑宗最后的门派战,只有他沈云辞一人参加,也绝不会输。 而现在这样想的人,恐怕要再加上燕归一个。 总而言之,只要他们两个能拿到凝魄草,后面的比赛就稳了。 “我也是这个想法,先拿到凝魄草比较稳妥。”沈云辞点头道,“那就劳烦燕师弟带路了。” 燕归仔细看过地图,挑出最近的一条路,与沈云辞一同朝镇魂树所生长的地方前进。 玄幽境名副其实,其中地形多是狭窄幽深。无论是御剑还是燕归的大轻功,都有些难以施展,于是赶路的速度也自然而然的慢下许多。 第一日过去,燕归算算距离,离镇魂树的位置至少还需要七天时间。好在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几天不眠不休也并非是什么大事。 第二日,因为逐渐开始靠近玄幽境的中部地带,路途上也多出一些拦路的妖兽精怪。 这些妖兽精怪按照实力也分为十个等级,正好与修真的十个阶层相对应。玄幽境因为本身只是中级秘境,所以在秘境内出现的妖兽精怪也不会超过六阶。 况且即使面对六阶妖兽,在燕归和沈云辞面前,也不会成为太大的阻碍。 燕归用刀锋划开一只四阶妖兽的肚腹,从中剖出一颗海蓝色的妖丹。而在他背后位置的沈云辞,也将另一只妖兽斩成两段。 “看来是我运气不好,这只竟然未曾结丹。”擦去剑身上的蓝色兽血,沈云辞道。 “你之前从那只腾蛇身上剖出一枚风水双属的六阶妖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要是你每次都有这等好运气,可让别人怎么办。”燕归将妖丹收起,回道。 沈云辞朝燕归走来,笑说:“我可是每次都让燕师弟先挑的,至于最后收穫如何,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那是因为你有主角光环。 燕归心里默默想,自己来到灵初界以前可是个纯正欧皇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游戏里连出两个绝世奇遇。可自从和沈云辞结伴同行,燕归感觉自己的欧气可能是被吸走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妖兽精怪,两人也是遵守着谁动手谁拿东西的原则。 而且正如沈云辞所说,每次燕归都是先选的下手对象,结果最后一算,沈云辞所获总要好上许多。
第19页 燕归深深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抢了沈云辞的金手指,所以主角光环就要想方设法在其它地方弥补回来。 想到这里,燕归也只能嘆口气。 一转头,却看见沈云辞站在他面前,用剑尖挑开燕归刚才杀死的那只四阶妖兽,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 这只妖兽如同它的妖丹一样,浑身都是海蓝色,背上有鱼鳍般的骨刺,尾巴粗短,四肢上长着脚蹼。死掉后身体散发出一股咸腥味 “怎么,有问题吗?”因为只是四阶妖兽,所以燕归先前并没有放在心上。 “稍微有些奇怪,这东西倒应该是生长在海中的。玄幽境之中,有海吗?”沈云辞微微皱眉。 燕归翻开攻略中的原书剧情,先是查找这妖兽的外形特徵,却并没有找到相关信息。查不到本身就说明不对劲儿了。因为这意味着这妖兽本来是不该被沈云辞碰到的。 略一思索,燕归又在玄幽境的相关剧情中查找“海”这个字。 别说,这回还真让他查到了一些关键的剧情。 玄幽境中自然是没有海的,男主在探索秘境的过程中也并没有遇到过海中来的妖兽,只是书中提起他曾多次“偶然闻到似乎是海水的味道,还有迴响着的海浪空灵之声”。而男主因为鬼灵——也就是现在的十七提醒,一旦遇到这些味道或声音都是绕着走的,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情况。 但在四个月后,玄幽境即将关闭,而男主已经顺利离开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据说是玄幽境的时空逆流被打乱,使得秘境中的某一部分与另外一个秘境天澜境连通,从而致使误入这些地方的人遇到了难以想像的灾难。 天澜境,顾名思义乃是天、地、玄、黄中最高级别的“天”级秘境。 据揽星阁的记载,自灵初界开闢以来,出现过的天级秘境不超过十个,非大乘期以上修为不可入内。这次因意外将两个完全不同级别的秘境连通,最后导致误入天澜境之人,无一生还。 而天澜境本身,就是被雪山所包围的一片广阔海域。男主曾经偶然闻到的海水味道,还有听到的海浪声,正是靠近天澜境边界的预示。 “你之前有没有听到过海浪的声音?或者是闻到海水的味道?”燕归突然伸手抓住了沈云辞的手腕,他知道天沧境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原书中的沈云辞尚且需要躲避,燕归现阶段还没那个自信去单刷天澜境。 沈云辞大约是没想到燕归会主动,愣了一下,随后才低头将视线投向那海蓝色妖兽的尸体:“除了这个,倒是再没有了。” “我们得绕着这两样声音和味道走。”燕归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恐怕这玄幽境中已经生变。” “我知道了。”沈云辞以掌心覆上燕归那只手,轻轻拍了两下,似是安慰。 燕归这才惊觉好像哪里不对,马上就抽回手。下意识想要生气,却看见沈云辞那双温润的眼睛,突然间又偃旗息鼓了。 第14章 玄幽境(3) 第三日,燕归远远看到了一片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湖泊。 地图上显示这里本应该是一座灌木林,如今却不知为什么整个地形下陷,只能偶尔从水位较浅的湖边看到几颗灌木的树顶。仔细望去,湖岸边附着着一层白色的结晶,随着湖面上的风吹过,燕归闻到了淡淡的咸腥味儿。 这湖里的水,是海水。 昨日被他剖出内丹的那只蓝色妖兽,或许就是从这片咸水湖中爬出来的。 而且这咸水湖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湖,燕归猜测很可能是天澜境与玄幽境某部分连通时,漏下了这么一片水域,从而也带出了天澜境才有的妖兽。 综上所述,这湖肯定不安全。 燕归回头看一眼沈云辞。 沈云辞自然也能想到这片湖水的来歷,于是点头道:“绕道。” 谁知这一绕路,竟是在某个狭长山谷中遇到了一队熟人——先前太微剑宗与镜花宫弟子分作两队,结伴而行,这便是其中的一队。 看来这队人的运气不是太好,燕归打量一番眼前的情况,心想。 这是一处非常狭窄的地形,两侧的山崖越是往上越是挨得近,最后只留下一线。山谷的入口也是不大,燕归目测最多只能能容纳三、四个人并排通行。 队伍中大半的人都在路边突出的大块岩石上休息,其中有一部分衣衫上染有血迹,想必是刚刚遭遇过一场战斗。而那些即使没有受伤的人脸上,神色也并不轻松。 疲惫与恐惧令他们精疲力竭。 沈云辞站在燕归身边,偏过头在他耳边悄声道:“人数不对。” 先前太微剑宗和镜花宫分队的时候,燕归虽然赖在云车里没下来,但分队的情况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镜花宫那边分出三队,每队大约三十人左右;太微剑宗分为两队,每队也是将近五十人。之后镜花宫由大弟子白薇带走一队,剩下的分别与太微剑宗两队混编。 也就是说,每个小队的人数应该有七十到八十。 这个人数其实在玄幽境中是很安全的,再加上太微剑宗和镜花宫各有所长,相互配合之下,基本不会遇到特别危险的境地。 但燕归在沈云辞提醒后,稍微数了数,发现这队里只剩下了大约四十人。至于那些消失的人数,看现在他们愁云惨澹的模样,也能大概猜到——怕是折在什么地方了。 想到这里,燕归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才那片“湖泊”来。 “进去看看。”燕归道。 沈云辞不置可否,但也是跟着燕归走进峡谷中。 峡谷的入口处布有阻拦外物入侵的结界,但结界的质量也只是勉强合格,看得出布下结界的人相当匆忙。 沈云辞持剑挑开结界,他算是此次进入玄幽境的众人中,修为最高的人之一。所以其他人布下的结界,自然拦不住他。 但结界被打破的瞬间,暂时在峡谷中落脚的弟子们,却像是一群受惊的兔子,瞬间惊恐又戒备地将目光投向入口处。 然后视线之中,只见沈云辞手持长剑,一身白衣玉冠,纤尘不染的出现在那里。 沈云辞平日里在太微剑宗本就声望颇高,再加上是掌门亲传弟子,几乎所有弟子都要敬称一声沈师兄。此时刚刚经歷过一场生死劫难,这群人见到他,精神上绷紧的那根弦勐地就松了下去。 很多人脸上都是欣喜的,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燕归简直怀疑,这群人现在眼中的沈云辞,八成是身后闪着圣光,如同从天而降的神明。 “沈师兄……”有一位元婴期的太微弟子迎上前来,激动之下拉住沈云辞的衣袖,几乎半跪了下去,“我有负嘱託,队中弟子有半数都遭遇不测,若不是在此遇到师兄,或许剩下的人也都……” 沈云辞伸手将眼前弟子扶起,顺便不动神色地拂去那双抓住他衣袖的手。 因为跟这些人不熟,而在一边旁观的燕归,恰好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深知他本性的燕归可以肯定,沈云辞绝对是不喜欢那弟子的举动。
第20页 “你们到底是遇上什么了事情?”沈云辞眉目温雅,声音也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虽然燕归知道那八成是演技,但不得不说,确实很有效果。 那元婴期弟子的情绪很快安稳下来,继而将他们路上所遭遇的事情一一道出:“我们和另一队分别向两个方向出发,前两天一切都很正常,路上遇到的妖兽精怪也大都是四、五阶。我们结队而行,处理它们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到了今天中午,我们经过一片湖泊,那湖水之下熠熠生辉,仔细看去竟是有不少宝物被掩在湖底。” 听到这里,沈云辞嘆了口气:“你们潜入那片湖泊了?” “我们也怕有意外,所以只先下去了几个人探路。”元婴期弟子听得沈云辞嘆气,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几分,“先下去的人从湖底捞出几样物件,看过后确认是真的宝物,大家也都按耐不住,纷纷下水去了。谁知那湖底泥沙中,忽然冒出一片巨大黑影,还未等反应过来,靠得离湖底进的人已经被那黑影吞噬其中。其余人见事情不对,立刻从湖水中脱身,但那黑影穷追不捨,竟然是从湖底追到了岸上!” “那东西长什么样?”沈云辞问。 “很大,几乎有三分之一湖面大小。外形看起来像是鲸鱼,身体却像是半透明的蓝色雾气,能看到体内的骨架。而且它在空中还能像在水中一样游动,只是速度稍微慢些。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它像在水里一样灵活,那我们怕是一个都逃不掉。再后来,我们在逃的路上遇到这片峡谷,那妖物体积太大无法进入,用身体撞击山体几下,见无用就离开了。” 沈云辞道:“你们从湖底捞出的所谓宝物,可还有留存?” 元婴期弟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取出一支青竹笛交给沈云辞:“我是最先下去探路的几人之一,在湖底找到这支笛子,后面那次就没再下水。” 虽然是竹笛,但笛身青翠欲滴、玲珑剔透,竟是比许多玉笛更要好上许多。笛口所嵌入的两枚白玉,入手温且润,玉质更是无一杂色。就连笛上所挂的青白色穗子,看上去也绝非凡品。 沈云辞将竹笛在手中反覆摩挲,忽然轻笑一声,将笛子朝一旁的燕归扔去。 燕归下意识伸手一接,笛身入手,即使他根本是个外行,但也知道这笛子绝对是极其罕见的东西。 “瑶山万年竹,崑崙冰髓玉,连穗子都是东海银鲛丝所织。如此顶级的宝物,可惜只是赝品罢了。”沈云辞看着燕归手中的竹笛,缓声道。 “怎么……可能。”那元婴期弟子不可置信。 燕归再去看那竹笛,却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像是个赝品。 “你们先前遇到的那妖物,名为蜃气妖。”沈云辞道,“八阶妖兽,等同于合体期修为,常常蛰伏于水域之中。若是心中有所渴求,它便会以自身妖气制造幻觉,幻化出最美好的东西满足人的愿望。且此妖所幻化之物,虽然只是空有其形,但比它修为低的人也无法分辨真假。”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它是赝品?”燕归疑惑地问。 沈云辞淡淡一抬眼:“因为真品,藏于太微掌门之处。” 此话一出,自然再没人会质疑这东西的真假。而燕归居然也因此,获得了新的系统提示。 【获得线索“真品的下落”,当前支线线索进度1/10】 有几个也从湖底拿到宝物的人听到沈云辞这番话,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但更多人,却因为所描述的八阶妖兽蜃气妖,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沈师兄,这玄幽境中怎会出现八阶妖兽?我们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玄幽境中已经生变,如同蜃气妖这种高阶妖兽,恐怕也不仅仅有这一只。”沈云辞皱起眉头,“若你们要离开的话,我可以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峡谷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考虑了一阵后,已是有大部分人选择了提前离开玄幽境。 这些弟子中不少都是初次离开师门,他们刚从蜃气妖手下死里逃生,在见识了近一半的同伴瞬间殒命于妖物之口后,任谁也难有勇气继续前行。 这其实是很理智的选择,即使玄幽境中再是宝物众多,再是有利于修炼,也比不上性命来得重要。 沈云辞指间夹出一张纸符,以蓝焰烧尽,然后从灰烬之中陆续幻化出十数道白光,织成一只萤光点点的纸鹤。他用食指轻点两下纸鹤的喙,那纸鹤便像活过来了一般,盘旋飞停在他面前。 “你们跟着这纸鹤,就能找到去入口最近的路。若是路途上有危险它也会做出提醒,切记不要再因为什么异状而在路上停留。” 等大部分人都跟着那纸鹤离开后,峡谷中除了沈云辞和燕归,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三个均是太微剑宗上垣峰的弟子,刚才那个元婴期的弟子也在列。 “你们真的不走?”沈云辞再次问道,他其实并不希望再有其它人同行, 那元婴期弟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们还是觉得,与沈师兄一同,更为稳妥些。而且那凝魂草还未拿到,就这样离开似乎有些不妥……” 燕归听到这番话,心中暗自想,在沈云辞身边明明更要危险的多。若是到时候不巧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们就会见识到,沈云辞比蜃气妖更为可怕。 “既然如此,你们就跟上吧。”沈云辞温和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接下来的三天,倒是再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这过于平静的状态,倒反而让燕归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 进入玄幽境的第七天,燕归等人总算是抵达了镇魂树所在之处。 镇魂树的根须从怨气森然的黑泥潭中生长而出,但镇魂树的树干与枝叶皆是郁郁葱葱,甚至还有点点微光映衬,与树下阴暗潮湿的环境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一如仙境,一如魔域。 在镇魂树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有数不清的幽绿小草。草芯处缀一点蓝光,正是此次揽星阁所出的题目——凝魄草。 东西就近在咫尺,但站在泥潭外的众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归他们到达时,居然发现已经有其他人抢先一步抵达。按理说燕归早已得知镇魂树的位置,本该没人比他更快,但一路上因为天澜境一事,燕归他们不得不绕了几次远路。 但即使如此,那群人也是运气好得过分了。 虽然来得早也并没有什么用,燕归看着那群站在黑泥潭边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敢先上前一步的人,摇了摇头。 集鬼气而不腐化,聚怨念却不染邪,以一寸地脉之灵,镇四方怨鬼。 镇魂枝之所以得名“镇魂”,就是因为它所生长之处,必然有尸骨遍地、怨魂无数。那看上去就很难处理的黑泥潭,就是怨魂与尸骨长久沉积所化。 如果直接从上面经过,必然会被潭底怨念所化的鬼物拉至黑泥之中,与它们作伴了。
第21页 看泥潭边那群人的表情,燕归就能猜到,肯定是已经有人以身试潭、有去无回。 第15章 玄幽境(4) “沈道长。”镜花宫的大弟子白薇,带着一批镜花宫的弟子,见沈云辞也到了,便过来打招唿。 “白姑娘,之前你我两门同行的弟子中,有一队出了些意外。”沈云辞正好将之前的事告诉白薇,顺便交换了一些目前玄幽境中的情况。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倒是未曾遇到什么异状,一路上还算顺利,看来也是走了运。”白薇听完那些弟子所遇之事,不由眉头紧皱,“看来玄幽境中不宜久留,但凝魄草就在眼前,不如我等联手取来,也好早些离开。” “白姑娘想如何联手?”沈云辞问。 “这黑泥潭怨魂丛生,还需沈道长将其冰封,才好通过。” 沈云辞略一挑眉:“在场这么多人,不至于无人会水系术法吧?” “会水系术法的不少,但有能力将整个黑泥潭自下而上全部冰封,使其中怨魂尽数不得出的,却只得你一人。”白薇莞尔一笑,夸起人来倒是毫不吝啬。 如此一来,沈云辞倒也不再推脱。 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惟独夸赞能让他觉得受用几分——燕归脑海里浮出这么一段看过的原文,心想果真如此,沈云辞有时候还真是有意思。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迸发出一阵喧闹。 燕归只觉得一阵极强的气息忽然靠近,抬头朝黑泥潭的位置看去,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从上到下都是一袭黑色衣袍,唯有白髮如雪,分外醒目。 与站在岸边的其余人不同,他没有分毫犹豫,直接踏上黑泥潭面,如履平地。 见有人踏足,那黑泥立刻翻涌出无数只白骨森森的手来,裹挟着几乎凝成实体的黑色怨气,试图将潭面上的那人拖入潭底。 然而那白骨还未触及那人的衣角,就被一道黑色火焰烧灼起来。 随之而起的,是从那人足下升起的大片黑色火焰,迅速而无声无息的蔓延至整个潭面。 一时间,黑泥潭中怨魂嚎哭之声响彻四方。 黑泥亦被这奇异的火焰所燃烧,整个潭中的黑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直至黑泥几乎被烧尽,露出潭底无数盘根交错的树根,不少人才勉强缓过神来。见黑泥的威胁已然不在,许多人立刻随之而上。 那白髮黑衣的男子仿佛对其余一切都视若无睹,径直朝镇魂树中部,微光最为明显的地方而去。那里藏着整颗镇魂树最为珍贵的树芯,镇魂枝。 不过很显然,并不是他一人知道镇魂枝的所在。 想要争夺镇魂枝的人绝不在少数,但很快,快到一场争夺还未真正开始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如同鬼魅的黑焰从想要争抢镇魂枝的人脚下升起,有些人想要躲,却又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切成几段。一时间血液飞溅,原本大片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植被,被染成一片血海。 那人似乎嫌眼前的东西太过碍眼,抬手将七零八落的尸身,都扔进已经干涸的潭中,任由上面残留的黑色火焰将其都燃烧殆尽。 黑焰过后,连灰烬都不曾留下一粒。 这时候,燕归才勉强能看清那人的脸。 眉眼深邃,目光冰冷,面容俊美却显得尤为凌厉,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刃。 这张脸,燕归曾经在梦中见过。只是梦中的那人,明明是白衣黑髮,恰恰与眼前此人相反。 燕归突然想起那句写在未完成画卷上的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原来那并非只是一句诗,那人是真的白了头。 那人是—— “楚燎!” 这一句并非出自燕归之口,而是那个元婴期弟子所喊出声的。 沈云辞一惊,立刻转身去挡那弟子的手,却终究是没能拦住他拔剑。 那元婴期弟子年纪不算太小,不会不知道楚燎的事。其实他也并非是想干什么,只是方才楚燎那一段杀戮,让他回忆起了一些同样骇人的画面。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自卫的动作——他朝着楚燎的方向拔出了剑。 剑锋出窍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 转瞬之间,那弟子忽然就被看不见的东西斩成两截,他惊惧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却已经不復完整。 沈云辞站得太近,被血溅了满身。 不是他不想避,而是不能避—— 楚燎不知何时夺过方才那弟子手中的剑,依然抵住了沈云辞的颈侧。 原本常见的剑刃被黑炎裹上一层外衣,接触皮肤时,竟然是寒冷彻骨。 “银羽鹤纹,掌门亲传弟子……你是云清歌的徒弟?”楚燎的声音沉而冷,压抑着无尽的杀意。 燕归也是被眼前的场面弄得措手不及,虽然二叔提醒过他楚燎可能会出现,但楚燎这齣场方式,论谁怕是也不能淡定。而且居然还因为一个小意外,让楚燎和沈云辞直接正面槓上了。 氛围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燕归心中难免为沈云辞捏了一把汗。 从楚燎那恨云清歌恨到骨子里的语气来看,这种时候沈云辞不管怎么回答他,是或不是,估计都逃不掉那一剑。 云清歌何人?正是如今的太微剑宗掌门,传言二十年前他被楚燎打伤,所以近些年大部分时间在闭关,很少在宗内露面。 他与外宗宗主穆远笙,都并非出生于灵初界。而是来自另外一个灵气贫瘠的小世界,据说那小世界的最高修为也不过是出窍期。 云清歌与穆远笙从幼时便共同修行,有过命的交情,成年后更是结为异姓兄弟。后来二人修至小世界巅峰后,竭力寻找离开的方法,最后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顺利来到了修真资源最为充足的灵初界。 所以当云清歌拜入太微剑宗门下时,虽然是出窍期修为,但对比起土生土长的灵初界弟子,并不被看好。然而后来谁又能想到,他硬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先是从外宗弟子成为掌门弟子,后来又一路朝上,最终成了太微剑宗立派以来,第一位非楚家出身的掌门。 这位云掌门的生平可谓励志典范,但至于他为何和楚燎结下如此深的仇怨,恐怕要等燕归集齐那十条线索,才能得知真相了。 “……”沈云辞冷静的看着楚燎,始终没有开口。 他自然比燕归更清楚,如今的楚燎绝不能以常识揣测,只要是涉及到某些事情有关,楚燎简直就是个疯子。 于是沈云辞的目光,落在了斜对面的燕归身上。 燕归抬头望回去,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倒不是燕归故意推脱,而是楚燎现在这个状态实在危险。况且燕归之前也被二叔叮嘱过,楚燎如今性情大变,万万不要与他起冲突。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话中暗藏的意思分明就是“真的惹了楚燎他很有可能六亲不认”。
第22页 沈云辞的眼底浮上一丝无奈,双唇微启,好像说了两个字。 ——笛子。 “什么笛子?”楚燎也不知道为何,忽然眸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原本满身的杀意竟然褪下去几分。 燕归这才想起来,之前那只蜃气妖所幻化的青竹笛,确实是被他顺手收起来了。因为修为并不比蜃气妖高,所以那青竹笛在燕归手中还是维持着原样,与真品惟妙惟肖。 “自然是前辈所想之物。”沈云辞见楚燎态度有所松动,终于开口。 话音一落,燕归就感觉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好吧……看来不能再只当个围观群众了。 燕归从物品栏中取出那支青竹笛,双手捧至楚燎面前,端端正正地叫了一声:“师父。” 楚燎闻声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燕归,道:“回来了?” 斗转星移,魂魄归位,只三个字便说尽一切。 他早就认出这个被他扔下二十年的徒弟,只是想着若是燕归不愿认这个师父,也就罢了。这么些年来,楚燎清楚自己所做之事必然被世人所不容。虽然他自己从不曾在乎,但却并不想牵连亲近之人。 见燕归在旁人面前大大方方叫他一声师父,楚燎即使早已准备抛弃一切,也难免触动。 殊不知,燕归最不在乎的也恰恰是那些流言蜚语。别人如何想、如何说,又与他何干?他不过是顺心而为,世上的事只有愿意不愿意,却没有可以不可以。 楚燎接过燕归手中的青竹笛,指腹仔细摩挲着笛身,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将剑刃从沈云辞颈侧移开。 “这只是赝品而已。”楚燎将青竹笛在掌心轻轻一握,那几可乱真的笛子瞬间便化为烟尘,四散开来。 燕归恍惚从楚燎眼底捕捉到一丝不舍与难过。 老实说,这两个词放在楚燎身上很违和,但那一瞬间,楚燎确实流露出了那原本不该出现的情绪。 沈云辞一直显得很冷静,道:“既然我敢给前辈看这赝品,那自然也能告诉前辈真品的下落。” 燕归斜眼看他,心想这傢伙坑起师父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看楚燎对着赝品都如此珍重,要是知道真品在云掌门那,还不直接杀回去。但转念一想,沈云辞可能也没真把云掌门当师父看过…… 礼节性心疼云掌门三秒钟。 楚燎从沈云辞手中接过一封纸笺,展开看过后,目光幽深地盯着沈云辞:“我想,这应该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了。” “前辈慧眼如炬。”沈云辞淡淡一笑。 二人打哑谜般的交流方式之下,燕归又懵了——怎么听起来,这俩人以前还有那么点交情的样子? 楚燎记下内容后,手中的纸笺便被烧毁。他弹开指间的灰烬,连嘲讽的语气也是冰冷的:“云清歌收了你这样的亲传弟子,真是他的报应。” 第16章 玄幽境(5) 沈云辞也不在意,笑道:“前辈过奖了。” 我勒个去,那不是在夸你好吗!燕归算是领教到了,默默给沈云辞贴上一个凑不要脸的标籤。 “小燕。”楚燎转过身,虽然声音依旧又沉又冷,但能听得出来语气已经放缓许多,“你来这秘境中,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是来参加鸿鹄试的,今年揽星阁的题目,是凝魄草。”燕归答道,同时又有些惊讶,原来楚燎不知道鸿鹄试的事情?那他就只是来找镇魂枝,然后碰巧遇上了。 那这一届鸿鹄试的参赛者可以说是很倒霉了。 “鸿鹄试……”听着这三个字,楚燎一瞬间竟然觉得恍如隔世。但很快,那一剎那的恍然就被他敛入眼底,再寻觅不到:“既然如此,你们先去取那凝魄草吧。” 之前没有参与抢夺镇魂枝,也没有惹到楚燎,以及也不曾被吓破胆逃离的人,此时皆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否极泰来了。均是小心翼翼前往镇魂树的边缘摘取凝魄草,没人再敢靠近树的中部,更没有人敢去打镇魂枝的主意。 但燕归却没有马上过去,他还有事情要问楚燎:“这玄幽境只有中三层修为的人才能进入,师父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澜境与玄幽境间,有一处不知是如何形成的通道。若是修为足够,便能将其打开,从而不受限制的在两个不同级秘境中往来。” 原来这玄幽境中的异状,是自己师父弄出来的。 燕归突然感到了一丢丢心累:“在过来的路上,我听说有人遇到了一只八阶蜃气妖……” “不用太过担心,我离开时会将两个秘境间的通道重新封闭。这样一来,从天澜境中逃出的妖物也自然会回到他们该呆的地方。” 听到这话,燕归总算是松下一口气,看来这次的秘境之旅不会变成七日游了。 “还有一事,想要告诉你。”楚燎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外宗之人所言所行,毫无可信之处。他们只会说当年我屠戮外宗,却绝口不提当年他们所作所为。包括云清歌,也不过是徒有一副正人君子的皮囊而已。” 【不完整线索“血洗外宗”已补全,转化为线索“另有隐情”,当前线索收集进度2/10】 燕归觉得自己似乎离那些解不开的谜团更近了一些,但正想继续问下去,楚燎却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将往事提起。 他既然不说,燕归也没有再追问。 燕归与楚燎一道走到镇魂树下,摘下一株凝魄草。 楚燎则来到镇魂枝所在之处,将其从树干中心取出。失去镇魂枝的瞬间,整颗镇魂树如同被抽去了生命,连带着寄生于四周的大片凝魂草,一同枯萎下去。 目送楚燎的背影离开,燕归刚转过身,就看见沈云辞抬手接下一只纸鹤。 那只纸鹤比起刚刚幻化出来的样子,少了半边翅膀,摇摇晃晃的勉强落在沈云辞手背上,在他皮肤染出一道血迹。 燕归看那染了血的纸鹤,心中咯噔一声,马上想到可能是提前离开秘境的那队人出事了。 但沈云辞却将纸鹤迅速握进手心,化为一簇幽蓝火焰,就连他手背上沾染的那道血迹也同时消失无踪。看样子,沈云辞似乎并不准备马上处理这件事。 很快,燕归就知道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沈道长,刚才多亏你用宝物下落引走了那人,否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会命丧他手。”一个其它门派的弟子率先开口,在他身旁还聚集着不少人。 这些都是庆幸自己刚刚躲过一劫,还顺便捡了个漏的人。其中镜花宫由于白薇性情沉稳,且约束手下严格,所以她所带的一队人不仅没有伤亡,更是都顺利拿到了凝魄草。她亦是朝沈云辞行了个礼,道:“多谢沈道长。” 白薇作为镜花宫大弟子,亦是颇有声望。她这一开口,附和之声陆续响起,一时间耳边所听到的,皆是对沈云辞道谢与夸赞之词。 燕归望天,心想这群人看沈云辞是不是都带着自动美化滤镜?
第23页 虽然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出沈云辞其实是坑了云掌门。因为沈云辞是将真品青竹笛的所在之处写在纸笺上,外人根本不会知道。但沈云辞绝对不是因为要救别人才拿出宝物的好吗?明明是他当时要是不来这么一手,他就要挨楚燎那一剑。 而且凝魄草明明是楚燎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允了众人去取。怎么也算作沈云辞那傢伙的好处了?燕归想,难怪原书中沈云辞能成功,看来是其他人的滤镜太厚了。 沈云辞嘴角的浅笑一如既往令人心生亲切,他谦和的推脱几句,结果又换来更多的赞美之词。 等众人终于夸够了,便各自带着已经到手的凝魄草各自离开,朝着玄幽境其它地方继续探索去了。 刚才还人声不绝,片刻之后,便又只剩下燕归和沈云辞两人。搭上身后已经枯死的镇魂树,和大片焦黄的凝魂草,看上去很是荒凉。 原本三名跟着沈云辞的上垣峰弟子,一人被楚燎切成两段,剩下两人不是何时已经躺倒在地。 燕归怀疑的看沈云辞一样:“那边那两个……还活着吗?” “燕师弟,我没你想得那么丧心病狂。只是抽了他们一段记忆,昏睡两个时辰罢了。”沈云辞的眼底又浮起一丝无奈,那是只有他在看燕归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抽去那两人关于沈云辞曾说过,关于青竹笛真品在云掌门处的消息,无非是为更保险些——他将楚燎引去云清歌那边的事,不能再让其余人知道了。 不不不,你谦虚了,原书里写的你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燕归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没说出来。毕竟魔头难得背地里做事也留了点良心,要鼓励不能打击是不是? 于是,燕归机智的换了个话题:“刚才我看到你派出去的那只纸鹤回来了,看上去似乎情况不妙?” “我还以为我收得很快,看来燕师弟是一直在看着我?”沈云辞微笑道。 “……那只是碰巧看到。”燕归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夸他,在心里也不行。 见燕归如此反应,沈云辞也知道什么是恰到好处,便展开手掌,将那只已经还原为符纸的纸鹤递到燕归面前。一道幽蓝的火焰再次烧起,符纸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并显现出一些画面。 燕归低头去看,只见那正是玄幽境中的场景。 准确来说,是玄幽境入口处的场景。那支太微剑宗和镜花宫混编的队伍,也出现在画面之中。 看来他们半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在纸鹤的指引下顺利抵达目的地。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就不那么和平了,这队弟子在即将抵达入口处时,碰到了“劫道者”。所谓劫道者,指的是那些在秘境中不靠自己去探索宝物,而是埋伏在其他人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满载而归的人经过,出其不意的抢夺他人所获。 这种行为与凡人中的强盗无异,没想到这场比赛中也会出现。 也不知道是那队弟子还未从惊惧中恢復,还是劫道者的实力太强,一时间弟子们居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被劫道者抓住,开始搜刮弟子们身上的东西。 就在此时,情况再次改变。 燕归看到画面之中出现了一条条裂痕,如同玻璃碎开般的裂痕。然后当那些裂痕正巧经过某个人的身体时,那人的身体竟然也像是脆弱的玻璃一样,从中断裂! 这时燕归才反应过来,不是画面出了问题,而是当时那里的空间裂开了! 就好像小时候玩过的那种玻璃球,球里面有小人和景物。如果玻璃球摔碎了,那里面的东西也会随之碎裂。而画面中的那些人,就如同身处这样一个“玻璃球”之中。 残肢中流出的血液在经过裂缝时,也如同被切开了一般,无法穿过那道线。肢体本身也不再落到地面上,堪堪停在了它所属的那一小格中。 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一整块空间包裹着其中活生生的人,一同变得四分五裂。 第17章 玄幽境(6) 这场景让燕归看得一阵发寒。 沈云辞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这种事情有很多年没发生过了,你知道为什么秘境会限制进入者的修为吗?限制最低修为是为了安全起见,而限制最高修为,则是为了保证秘境不会因为灵气超过上限而崩裂。” “难道是……我师父的原因?”燕归一下子就想到了大乘期修为的楚燎,不会这么坑吧…… “不是哦,秘境的规则流传上万年,当初预留出的部分不会只有那么一点。”一个好久没听到的声音突然说道,随之有个青色光团突然飘出来,停在了燕归肩膀上,“起码也得五个大乘期修为的人进来,才会引起秘境崩裂。而且玄幽境和天澜境之间通道很早之前就有了,通道开启也不止一次,不可能偏偏这一次打开就把玄幽境给搞塌了吧。” “十七?你怎么跑出来了。”燕归看一眼那青糰子,几天不见,它好像变大了一些。而且明明残片还在物品栏里,它怎么也能自己出来了? “因为我看到秘境崩裂,突然想起玄幽境里恐怕有个不得了的东西。”十七蹦跶了两下,“那东西才是玄幽境开始崩裂的真正原因——因为它的存在,把原本预留出来的灵气储量占了大半。” “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去找找这样东西呢?虽然现在玄幽境已经有崩裂的迹象,但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找到。”十七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啦,我只是提个建议,毕竟秘境崩裂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叮——触发新的挑战任务[上古残片·玄幽境],该任务为限时任务,风险极大。且只触发一次,放弃后永久消失,请慎重考虑。】 【是否接受挑战任务?】 燕归看到放大的红色字体出现在系统界面,一看就跟以前接到的任务不同。 ——去还是不去?他这回竟然有些犹豫。 刚刚看到的空间碎裂场景实在太过诡异,燕归一时间并不能确定自己的防御技能不能对其生效。 因为这次十七是自己跑了出来,所以就站在燕归对面的沈云辞自然也听到了它所说的话。但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想了想,然后对燕归道:“若你想找那东西的话,我可以一起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燕归有些怀疑,毕竟沈云辞的态度有些奇怪。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总要看过才能确定。”沈云辞只是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况且,我想到时候你大概会需要我帮忙的。” 原本有些纠结的燕归,被沈云辞这么一说反倒是想开了。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连沈云辞都主动开口,有这个钦定男主作陪,那燕归有什么理由不去呢?于是他哼笑一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去倒显得我畏首畏尾。” 【挑战任务[上古残片·玄幽境]已开启,请在两小时内找到藏于玄幽境中的残片。若不能在倒计时结束前取得残片,则玄幽境会完全崩裂。】
第24页 鲜红的数字在燕归视线中开始倒计时。 在这样的压力下,燕归反而觉得自己慢慢燃了起来。或许他骨子里就有种寻求刺激的本能,越是危险的境地,越是能让他热血沸腾。 “好嘞~”即使只是一团青光十七也显得斗志昂扬,它在燕归眼前绕了个圈,“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作为鬼灵状态的我很擅长辨认灵气浓度。这东西在玄幽境中藏匿许多年,却没有被人发现,一定不会是个显眼的大傢伙。也就是说,这东西模样小却蕴藏着巨大的灵气,那么它的周围必然是整个秘境中灵气最浓的地方。” “那你还不快带路。”燕归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你们可要跟好咯。”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十七就化为一道青色流光窜了出去。 燕归和沈云辞短短对视一眼,同时追了上去。 虽说十七是鬼灵,但它这迅捷而灵巧的行动方式,也足够让人惊嘆了。燕归和沈云辞想要完全跟上,居然还感到几分吃力。 “前面有裂缝出没,你们可得小心了。”十七一边提醒着两人,一边快速在空中转了个弯,完美的绕开那条突然出现空间裂缝。 眼前突然闪出一条裂缝,将景象切割开来。燕归赶忙避开,道:“啧,这裂缝老是突然出现,有点烦。” “秘境的崩裂一般会从外围开始,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较为靠近玄幽境中心,所以不会出现入口处那种无法躲避的大规模空间裂缝,只要注意躲避就好。”沈云辞也绕开身前一条短裂纹,同时像燕归解释道。 之后遇到空间裂缝的次数多了,燕归也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在半路上顺手拉了几个人一把,以免这些不明真相的人被直接切开。 半个时辰过去,当燕归视线中那鲜红的倒计时还剩一半的时候,他们在十七的指引下到达了一处洞府。 燕归顺手在系统中翻开地图,一看,发现这座洞府居然正巧坐落在整个玄幽境的正中央。 “很接近了,应该就在这里面某个地方。”十七停在洞府门口,却没有再往前。 燕归看一眼它,奇怪道:“怎么,不进去吗?” “哎,刚才给你们带路不小心跑得太快,又耗费不少力气。”十七幽幽嘆了口气,“反正这洞府不大,你们自己找找吧。我呢,就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希望我下回醒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变成我的同类。” “等等,你先别……”还没等燕归说完,十七就哧熘一下消失在了视线中。 燕归越发觉得,十七真是个超级任性的傢伙。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实际上若是它不愿意做的事,谁都别想强迫它。 但时间经不起耽搁,燕归只好和沈云辞一道去洞府中寻找了。 洞府的入口没什么特别,就是正常在山体内开凿的通道。但走进去一段路之后,燕归发现两侧石壁上的材质渐渐改变,最后竟然完全变成了玉石! 从这里再往后,燕归看到了这座洞府真正的样子。 这是一座修筑在山体玉脉中的洞府,里面的所有摆设都是就地取材,就像——就像是楚燎曾经所居的那座“暖玉生烟”。 若要说不同,那大概是玄幽境中的这座洞府远不及“暖玉生烟”精緻珍巧。建造所用的玉脉也只是普通玉脉,所以比不得“暖玉生烟”中仿若仙境的奇景。 再观察四周,燕归发现这洞府的摆设居然也和“暖玉生烟”相差无几! “这里怎么和我师父的洞府一样?”燕归抑制不住惊讶,问道,“难道是有人见过暖玉生烟后,又专门在这里仿造了一座?” “未必。”沈云辞摇了摇头,“你大概没专门看过太微剑宗的记录,暖玉生烟是你师父当上外宗宗主后新建的。而据揽星阁的记载,玄幽境上一次开启的时候,正好是你师父参加鸿鹄试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是先有的这座洞府,而暖玉生烟才是后建成的?” “嗯,而且你看这些玉石上的纹路——如果我所猜不错,这座洞府建成的时间应该非常早。”沈云辞伸手抚上斑驳的玉石墙壁,将上面的玉纹指给燕归看,“所以就算是仿建,也应该是暖玉生烟仿建才对。” “如果暖玉生烟是仿建的这座洞府……”燕归小声念叨着,感觉一道灵光闪过,他靠着直觉朝洞府内的某面墙壁望去。 果然……! 那面墙壁里好像嵌着什么东西,很薄,颜色也和玉质的墙壁非常接近。如果不是燕归可以去找,很可能被忽略过去。这个东西看起来很眼熟,就像当初装着十七的那枚残片。 更奇怪的是,这面墙上所对应的位置,正是暖玉生烟中那副未完成的画。 一样的洞府,一样的位置。 嘶——燕归吸了一口,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光是楚燎身上,就有千头万绪的线索,却好像缺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怎么也没办法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小心!” 正当燕归苦思冥想时,突然被沈云辞一拉。燕归回过神来,一看刚才自己站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条半人长的横向裂缝。 “你在想什么?”沈云辞握着燕归的手臂,语气中难得有些生气的意味。 第18章 玄幽境(7) 燕归也是心有余悸,缓了一口气道:“我好像找到那个东西了,你看那边墙上——!!!” 来不及说完,脚下两道交错的裂缝就蔓延开来!燕归反手扣住沈云辞,拉着他一同朝后急退两步。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越来越多的空间裂缝开始陆续出现在洞府之内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玄幽境中心不会有太多空间裂缝吗!”伸手挡开沈云辞,燕归一边躲开一道横槓在两人间的裂缝,一边朝他问道。 因为感觉到自己躲得慢了,燕归警觉的开了个减伤幅度最高的防御技能,但手上还是被割出一道血印。 看来防御技能有效,但却不能完全抵挡。不过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换别人遭受这一下,说不定手都要被切开半截。 沈云辞一皱眉,在躲避了几次空间裂缝后,他发现两个人的位置离那面墙壁越来越远了:“那东西,不想让我们拿到它。” 眼见着被这些不断出现的裂缝越逼越远,任务倒计时也逐渐朝零靠近,燕归深吸一口气。 上回他成功突破元婴境界后,系统中的技能都随之得到了增强。伤害和防御自不必说,关键是有几个核心技能的持续时间增加,同时冷却时间减少。 情况紧迫,不如全力一搏。 重重暗金色光芒在燕归周身出现,他同时用掉了除盾立外的所有防御类技能,然后朝着玉墙中的那枚残片冲去。 空间裂缝的围追堵截下,燕归感觉那面玉墙的距离比实际要多出很多……不,不是感觉,而是真的变长了。那些裂缝开始展开,在空气中撕开一道道愈来愈宽的裂口。
第25页 裂口中是看不到底的混沌黑暗。 如此一来,原本的空间距离竟然是被拉长了。 他这回一直在向前,对空间裂缝能避则避,但绝不往后退。多次贴着裂缝而过,即使有重重防御保护,也难免被割得皮开肉绽。 遇到实在躲不开的地方,就开盾立硬闯过去。 但就算这样,当那墙中的残片终于近在眼前时,时间已经几乎只剩下几秒。 燕归开启最后一个盾立,挡开面前几乎已经汇集成一个平面的裂缝,徒手从墙面中挖出了那块残片。 与此同时,任务倒计时归零! 【挑战任务[上古残片·玄幽境]完成,获得上古残片×1】 剧烈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但燕归已经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墙壁上原本镶嵌着残片的地方,突然裂开并迅速扩张。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黑洞,仿佛要将眼前的全部都吸入其中! 被黑洞吞噬的剎那,燕归感觉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做什么都成了无用功。 漂浮在无边无尽的混沌与黑暗中,恍惚中他眼前看到的是—— 密布黑色鳞片的巨大身躯,如同连绵不绝的山脉,将他盘绕其间。 黑鳞冰冷而光泽,就跟他曾经在伏龙渊冰湖下捡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 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照在人迹罕至的无名山涧之中。 若是有人不巧经过,看到了山涧下的景象,一定会震惊到无法出声。 一条体型庞大的黑龙盘踞在山涧底端,身躯上无数光滑的鳞片在月色照耀下闪闪发光,一双暗红色的竖瞳仿佛两枚巨大的宝石,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 灵初界本身是没有龙的。 更准的说,是仙魔之下的三千世界中,都没有龙的存在。 龙是天生的仙魔之体,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很少能在下界见到。灵初界上一次有关于龙出现的记载,已经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当燕归眼前的黑暗消去,终于睁开眼睛是,便看见自己被围绕在龙身之间,吓得他立马就清醒了。 背后靠着的龙鳞冰凉一片,仔细看的话,会在上面找到几道陈年伤痕。燕归伸手摸了摸其中一片黑鳞,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物品栏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他在伏龙崖冰湖下的层层锁链中捡到的黑鳞。 当时燕归专门留下一片黑鳞,和他那枚白鳞制成的护身符顺手绑在了一处。这会儿拿出来和身下的鳞片一对比,马上就能看出来是一模一样的形状。 伏龙崖,伏龙……原来名字是这么来的。 那冰湖下曾经被无数冰锁和符咒困住的,居然真的是一条龙!而那些在散落在缺口处的大量黑鳞,应该是这条龙脱困时,被外部禁制所刮下来的。 燕归震惊之下朝着龙头的位置望去,直接就对上一双巨大而漂亮的暗红竖瞳。 “呃……沈云辞?”燕归试探着问出口。 那黑龙没立刻应声,只是懒洋洋的甩了两下尾巴,将山涧下的溪水飞溅出一大片。 燕归猝不及防,身上被溪水淋湿大半,睁大眼睛瞪着那条黑龙。 一阵温热的气息从黑龙口中喷出,怎么看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燕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溪水灵气盎然,天然有治癒作用,我如今的样子想用普通法子疗伤困难,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黑龙体型庞大,说话的时候在山涧中激起阵阵回音。虽然乍一听起来有所差别,但燕归确认这傢伙就是沈云辞无误。 原书中只说沈云辞是被封印在灵初界的魔尊,却从来没有写过他化成原型的时候。 不过想想也是,书中的沈云辞作为男主,可谓八面玲珑、奇遇不断。在玄幽境中一路顺利得不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让他不得不化出龙身的情况。 沈云辞就是伏龙渊下被封印的黑龙,这件事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 一时间,燕归脑中冒出好多想不清的问题,恨不得一股脑全问出来。但他知道,沈云辞这个人心思深沉,谋划亦颇多。有些事情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就算说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所以燕归决定从比较平常的问题问起:“我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把那墙中的残片拿到手之后,玄幽境的崩裂之势就停止了。但那残片所镶嵌处却展开一片黑域,将附近许多东西都吸了进去。那黑域,就是秘境开启前监考官所说的时间逆流。我之所以化出原型,就是因为唯有龙鳞之坚,才足够抵挡时间逆流中的险境。” 灵初界所有等级的秘境几乎都是随机出现的,除了揽星阁的预测,没人知道哪个秘境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开启。而时间逆流,就是囊括着这些秘境的一片浩瀚而神秘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时间逆流的运转规则,只有前人无数的教训流传下来:若秘境关闭期限到达前,还未从秘境当中离开,便会和整个秘境一同被捲入时间逆流中。而时间逆流中的样子无人知晓,因为被捲入其中后,从未有人回来过。 燕归勉强还能回忆起,那失控逆流的黑域在自己眼前展开时,一切力量似乎都消失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事,只能随着黑域的引力被捲入其中。 这么看来,怕是沈云辞当时救了他一命。 若非是上界仙魔之体,又如何能带着一个人从时间逆流中脱身? 燕归虽然一直以来因为原书中对沈云辞的描述,对他有些天然的抗拒情绪。但想到他不仅在最后时刻从时间逆流中将自己救出,玄幽境一路上也多有照拂,倒是多出几分好感来。 只是……目前的谜团太多,再无法弄清楚所有真相前,燕归心底依旧警觉,不可能因此就与沈云辞完全坦诚相对。 话虽如此,但道谢还是必要的。 沈云辞听到燕归的道谢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摆了摆粗大的尾巴表示心情不错。 “我还有个问题,你和十七是不是认识?所以你哪天才会回伏龙崖下的冰湖去找它。”趁着氛围不错,燕归又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十七?那只鬼灵是吧,看来你已经知道伏龙崖的秘密了。”沈云辞稍稍活动一番修长的颈部,慢慢回忆起来,“那灵初界流传已久的那个传说你应该也都清楚吧?” “魔尊被仙人封印于伏龙崖下的那个?” “哼,仙界那老傢伙不过是捡了个漏而已,就凭他的本是,怎么可能有机会用符咒将我封印那么久。”说到这件事,沈云辞倒是罕见的表现出了怒气,而且怒气之中还夹杂着不屑。 恢復成龙身的沈云辞,似乎和平常那个缜密的他不太一样。相比起来,变成龙之后的他,似乎情绪更容易外露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落到灵初界来的?”燕归好奇道。 “……”沈云辞这回不接话了,但燕归明显觉察出,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情绪和刚才并不相同。刚才是生气和不屑,而现在似乎变成了羞恼。
第26页 羞恼?总觉得这种情绪出现在沈云辞身上不太科学。 沈云辞很快发现自己情绪外露的太厉害,龙的脾气一般都很大,变回龙身之后即使他也难以很好的控制。他深唿一口气,直吹得山涧之中大风凛冽。 之后,他似乎又恢復成了那个说话缜密的沈云辞,这回他笑道:“说起来这是我的家事,你真的想知道?” “不,你可以说正事了。”燕归警觉而果断的拒绝了,因为直觉告诉他,要是回答了沈云辞那句话,八成又要被他调戏……不,是调侃了。 燕归绝不承认自己被调戏过! 第19章 玄幽境(8) “诶,真可惜。”沈云辞倒是也没多纠缠这事,继续往下说道,“刚才说到那仙界的老傢伙……勉强算是他把我封印了吧。那之后他遇到一个姓楚的修真者,将一仙器斩仙剑交予这位修真者,条件是这位修真者必须世世代代看守伏龙崖。” 燕归问:“这个修真者就是太微剑宗的创派祖师?” “没错,世人都奇怪为何太微剑宗会坐落于伏龙崖旁,毕竟那可是传说中封印了魔尊的地方。殊不知,正是因为他做出了世代看守伏龙崖的承诺,才得以在仙人指点下建成太微剑宗。”沈云辞道。 “后来呢?”燕归追问。 “后来那斩仙剑成了太微剑宗掌门的歷代传承之物,但那斩仙剑本是仙器,在灵初界传承数万年无法养护,渐渐也发挥不出它原本的力量了。直到大概两百年前,太微剑宗突然广发请帖,说是已经成功将斩仙剑重铸,邀四方宾客前来参加观剑大会。” 两百年前?燕归听到这个时间心里咯噔一声,传闻中楚燎血洗外宗,好像也正好是这个时间点。 “谁知这场观剑大会,最后闹出了个大笑话——那斩仙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夺走,那么多高人在场,无数人围追堵截,最后也未能将斩仙剑追回。不仅如此,当时的太微掌门也受伤颇重,以至于百年之后便仙逝,这才有了云清歌继承掌门之位。” “你不是被封印在冰湖下了吗?怎么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太微剑宗记事上有所记录的,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但结束得却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沈云辞道,“而我当时早已因为被封印太久,陷入沉眠中,结果被他们这场夺剑大战所惊醒。你知道吗?原本为了镇压我,伏龙崖下是有一整座山脉压在冰湖上,你现在所看到的深渊,是那场大战中被斩仙剑噼开的。” 燕归想起现在伏龙崖下绵延几十里的峡谷,可以想像当初那场大战有多激烈。 “我被惊醒后,就发现冰湖中落下一枚残片。当时我并没有多管,但后来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鬼灵来,那鬼灵虚弱至极,想必是借着残片的灵气在恢復。” “果然你那天是专门回去找它的。”燕归明白了一点,却好像又得知了更多未解开的秘密。 “鬼灵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聚成的,稍有不慎,残魂便会灰飞烟灭。偶尔聚成一只,必然是有极大的益处,我自然要回去找。”沈云辞突然眨了下眼睛,“谁知那日在伏龙崖下遇见了你,也只好拱手相让了。” 燕归整理了一番思绪,乍看沈云辞说了许多东西,但几处关键的地方还是不清楚。似乎是沈云辞有意将某些部分模煳掉了。 但沈云辞既然刻意这么做,恐怕追问也只是无用功,而他说过的话中,也未必都是真的。 不过幸好,燕归还有系统这个帮手,可以间接判断某些信息的是否真实。 比如—— 【获得线索“观剑大会”,当前支线线索进度3/10】 燕归之前就意识到,系统对于线索的判断非常严格,必须是与支线剧情有关、并且完全真实的线索才会被纳入进度中。 比如蓝观曾经说楚燎血洗外宗,只是由于其中另有隐情,就被系统自动归为了不完整线索。至于那些掺了假的线索,则是根本不会被系统採纳。 既然刚刚“观剑大会”这条线索被系统採纳,那这条就一定是真实存在,且与[太微旧事]这条支线剧情有所关联。 想到这里,燕归试着进入任务界面,点开支线任务那一栏,看着目前已经收集到的三条线索。 【线索一·真品的下落】 【线索二·另有隐情(血洗外宗)】 【线索三·观剑大会】 燕归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线索二和三的时间线非常接近,里面的事情应该是能够串联在一起的。 加上部分自己目前所知晓的信息,以及一些猜测猜测,燕归将时间线整理出来: 首先,观剑大会和楚燎血洗外宗的时间是同一年,并且血洗外宗应该在观剑大会之后——燕归这么猜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楚燎先血洗了外宗,那无论前任掌门再心大,也不可能再广发请帖召开盛会。 同样是这一年,楚燎被前任掌门关押。 自此一百年后,前任掌门因当年的重伤去世,由云清歌继任掌门之位。同年楚燎被放出,旧事被压下不提,依旧当他的内宗宗主。 燕归还记得太微剑宗掌门之位,自立派以来就由内宗楚姓子弟担任,到了云清歌这代不会平白无故给了外宗,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和楚燎有关。 燕归试着还原当时的情况——楚燎二十一岁结丹,一千六百岁修至大乘期,并接任内宗宗主之位,其天资卓绝在南境几乎人尽皆知。这样的条件绝对足以成为太微剑宗掌门的继任者,但坏就坏在他犯下那血案。 这样一来,楚燎不仅无法再继任掌门,甚至成为了阶下囚。 前任掌门作为楚燎的祖父,在去世前有没有可能和云清歌做了一场交易呢?他或许自知大限将至,又心中清楚除楚燎外,云清歌才是最合适的掌门人选。但又忧虑外宗与楚燎之间的仇怨,于是作为交换他将掌门之位交给云清歌,条件却是外宗众人不得报復楚燎。 如果燕归的猜想是对的,那么楚燎后来一系列的特殊待遇就有了解释。包括继续担任内宗宗主,以及二十年前打伤云清歌离开师门,却没有被太微剑宗以叛徒之名对外通缉。 【获得线索“掌门易主”,当前支线线索进度4/10】 看到这条系统提示,燕归一阵惊喜。看来就算是推断和猜想出来的信息,只要与真实情况相符合,也能够被纳入线索之中! 获得的线索快要过半,燕归也觉得相比一开始,虽然还存在着很多还未解开的秘密,但当年的情况总算是更加明朗了一些。 “想什么呢,一边发呆一边笑得这么开心?”沈云辞因为实力被封印大半,没办法像全盛时期那样随意在人身和龙身之间变换,只能暂时盘踞在这山涧之中,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没什么,突然想清楚了一点事情。”燕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发现之前被那些空间裂缝割开的伤口在泉水的治癒作用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话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离玄幽境关闭还有将近四个月,揽星阁那边的后半段鸿鹄试也还没开始吧。”
第27页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沈云辞凑近燕归,突然有些神秘的问道。 燕归有点摸不着头脑:“嗯?从我们进入鸿鹄试开始算,总共也才七天而已。” “现在离玄幽境关闭只剩两天时间,也就是说后天,就该赶去揽星阁参加鸿鹄试了。”沈云辞见燕归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继续说道,“所谓时间逆流,一进一出之间,外界便是沧海桑田。这回只过去几个月,已算是运气好了。” “啧,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四个月的时间。”燕归顿时觉得有些可惜,秘境中最适合修炼不过,许多人都是在秘境歷练中得打极大的修为提升。 沈云辞倒是并不在意,笑道:“你拿到了整个玄幽境中最厉害的东西,还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他这话自然是指燕归拿到的那枚残片。 那枚残片如今正安稳的躺在燕归的物品栏中,仔细对比便会发现,这枚残片与十七寄宿其中的残片,应该是统一材质。而且看样子,说不定根本就是同一样东西的碎片。 说起十七,它之前躲回燕归识海中休息,就没再出过声。 就算燕归把他拎出来问问题,恐怕也只能得到一句类似“我记不起来”的回答。不过燕归倒不觉得十七是刻意隐瞒,毕竟它总共失去了一魂六魄,怕是最关键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找回来。 燕归看着那两枚残片,它们既不能拼合,也不能看出原本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挑战任务的描述,类似任务应该不止会出现一次,或许什么时候将残片收集完成,就能知道了。 哎……感觉要收集的东西好多。 燕归展开手臂,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朝沈云辞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去揽星阁参加鸿鹄试不太适合吧?” “明日就能变回去了。”沈云辞答道。 “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关于你的秘密。”燕归突然道,虽然语气很轻松,却存了一分试探的心思。关于沈云辞对他的态度,不管怎么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科学。 似乎有些太好,但某些时候又很游离。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你知道的太多就灭口的。”沈云辞红宝石似的眼中,突然浮起一丝狡黠,“其实就算你哪天说出去,我想也没人会相信的。” “你……”燕归一时气结,但又感觉沈云辞的话其实蛮有道理。 夜已经渐深,山涧之中的其它生物在黑龙的威势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使得这个夜晚显得分外安静。 燕归靠在黑龙的身上,作为元婴期的修真者本不该有睡意,却不知为何睏倦了起来。 或许是周围气氛太过宁静,燕归终于是渐渐睡了过去。 这夜,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点难以说出口的梦。 梦中的两个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人白衣银纹、脸庞轮廓深邃且俊美;另一人青衫翩翩,双眸明艷如灼灼桃花,面容稍显稚嫩,却带着少年意气的矜傲,令人挪不开视线。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就是玄幽境中的那个洞府。 青衫少年斜靠在墙上,微微抬起头。 而那白衣青年则站在他身前,手掌撑住玉质的墙壁,低头浅浅触碰到少年的唇角。 这似乎是一个出于意外的触碰,因为少年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讶异。但是很快,这个意外变成了一个青涩、不熟练、却饱含着情绪的深吻。 即使两人的身影在梦中都显得不太真切,也能感受到那其中满到几乎要溢出来恋慕与悸动。 当这个吻结束后,青衫少年的眼睛因为微微湿润而显得更加明艷,他眨眨眼,突然笑道:“阿燎,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特殊的称唿,让燕归勐然间惊醒。 他这是个什么诡异的梦!两个男的,其中一个还是他师父——那个不久前才在玄幽境里大杀四方的楚燎! 燕归陷入了无限凌乱中,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第20章 揽星阁(1) 燕归在做完那个奇异的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仅仅是梦中的场景让他受到冲击,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从脸颊到耳后的皮肤,居然都在微微发烫。 而背后靠着的黑龙身躯则是冰凉的,这让燕归觉得那些热度更加明显。最后他只好大半夜跑到没有龙身占据的溪流上游,连续几捧凉水泼到脸上,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盯着月光下清澈见底的溪水,默默告诉自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梦中楚燎和那青衫少年亲吻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燕归在玄幽境拿到的那枚残片的位置。也是暖玉生烟中,楚燎挂着那副未完成画卷的位置。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画上的少年就是燕归梦中的那一个了。 可是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做个梦呢?要知道除非情况特殊,修真之人平常并不需要睡眠,更别说做梦了。 燕归想了又想,觉得很可能是那枚残片的影响。 但也仅仅只能猜到这里了。 沈云辞阖目静修一夜,第二日刚睁眼就看见燕归不知何时跑到远处,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满脸严肃的盯着溪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撑起自己龙形的庞大身躯,沈云辞清啸一声,龙身化为金光,一时间铺满整条山涧。 片刻之后金光褪去,他重新恢復成风华月貌的太微剑宗沈师兄。 燕归终于抬起头来,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句:“出发吧。” 揽星阁前,天门关。 所谓天门关,因修建在灵初界最高的天门山前而得名。 而天门山之上,便是揽星阁的门派所在地。自天门关开始,到揽星阁正殿,有一段长得看不到顶端的千尺玉阶。听说这条看上去就很难爬的玉阶,正是揽星阁入门考试的内容之一。 作为鸿鹄试的参赛者,倒是不必从玉阶上一步步走上去。不过站在天门关仰头看这条玉阶,确实是有种非凡而脱俗的气势。 鸿鹄试的后半段即将在明日开始,今天的天门山上来来往往,不乏御剑或御兽的修真之人。上品的灵剑在空中划出颜色各异的光痕,各类会飞的灵兽更是争奇斗艳。 如此一来,燕归样貌独特的大轻功反而不怎么引人注目了。 揽星阁正殿前,已经安排好弟子来进行鸿鹄试的资格检查。 燕归交上一株凝魄草,报出自己的师门,便有僕从领着他前往客院暂且落脚,以等候明日才开场的鸿鹄试。沈云辞自然也顺利通过检查,和燕归一道被领着朝客院去。 揽星阁的客院与别处不同,虽然也分出好些个小院,但里面的每间客房都是一样的。管你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还是初来乍到的小透明,所得待遇都没什么分别。 整个灵初界的门派中,恐怕也只有揽星阁,敢这么随性而为。 僕从将燕归和沈云辞引至客院前,告知院中客房可随意入住后,便告退了。
第28页 虽然揽星阁本身没有刻意划分,但同门派的弟子基本都是住在一处。像太微剑宗这种弟子较多的,正好能差不多占满一座小院。 不得不说,此次能完成揽星阁任务的人,较之往年要少上许多。 回想玄幽境中发生的种种意外,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可谓是意料之中。当时在场,并且能活着带走凝魂草的人,只是参赛者中的少数。若是依据当时的情况推算,现在能有这么多人能获得后续比赛,反倒是意外之喜了。 毕竟先前燕归和沈云辞,都已经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了。 如此说来,或许玄幽境中别的地方,还意外的保存着一些凝魄草?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前来迎接沈云辞的弟子证明了。 “沈师兄,见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那弟子正是太微剑宗分成两个小队后,其中一小队的领队弟子。见沈云辞前来,立刻上前迎接。 沈云辞伸手一虚扶:“你们那队情况如何?” “我们一路还算顺利,只是进入玄幽境七日后,整个秘境突然地动山摇。但幸好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就重新恢復正常,所以队中并没有伤亡。”领队弟子回答道,“不过说来惭愧,我们用了两月有余才找到凝魂草生长的地方,而且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大片的凝魂草已经尽数枯死。” “那你们?”沈云辞微微一挑眉,问。 “本来我们都已经准备放弃凝魂草,转而专心在秘境中歷练修行。结果在玄幽境关闭的前几日,我们在一处废弃建筑中,偶然寻到一整盒保存完整的凝魂草。”说到这里,那领队弟子面上一片喜悦神色,“我将盒中的凝魂草和同行的镜花宫道友平分,最后两方各得了十几株。再后来出了玄幽境,我按修为挑选出十几位弟子将凝魂草分予他们,至于余下的那些弟子,已让他们回剑宗去了。” “你做的很好。”沈云辞点点头。 “还有一事……我在玄幽境中碰到了另外一小队的两位师弟,便让他们俩和我们同行。据他们说是碰到了高阶妖兽袭击,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沈师兄可知道,如今另外一队如何了?” 沈云辞稍微沉默一瞬,最后却是轻轻摇头:“我也不曾知晓,再等等吧。” 那只几乎全军覆没的小队,唯二活下来的两人已经被他截掉部分记忆。这事虽说沈云辞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但如果被其它人得知,作为大弟子的他总归是会多些麻烦。 玄幽境这次出的意外很多,恐怕会惊动各大门派的掌门,而一队在高阶妖兽袭击下覆灭的小队,只是整个意外中并不特殊的一小部分。 至少目前的情况下,沈云辞并不想在云清歌眼中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也是,明日鸿鹄试才正式开场,或许那之前他们就能赶来。”那领队弟子点点头,“沈师兄方便的话,不如先到院中歇息?” 沈云辞颔首,再转头去看燕归,却发现他朝向院外的某处,似乎在远远眺望什么。 “你们先去吧,我在附近转转。”燕归留下一句话,朝着院外走去。 燕归没有立刻进客院,因为他被一些东西所吸引住了。 客院的后方,有一片坠星海。 虽然名为海,但其实是一大片位于山巅的湖泊。听闻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坠星海中倒影便与苍穹之上的星辰相互辉映,牵连起无数条静谧的星光,观之如同众星将倾。 现在还是白天,自然看不到这等奇观。 燕归注意到的,是坠星海中央的一尊石像——它孤傲的伫立在水域中央,身姿修长挺拔,衣袂翩然灵动,左手中执一笛,微微扬起的下颚更让一身年少意气尽数显露。只看这石像,眼前似乎就能看到当年少年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风华。 石像所雕刻之人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不知道为何能在坠星海中得一座石像。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在于,燕归觉得这石像的那双眼睛……非常眼熟。 燕归运起轻功来到坠星海中央的小岛,本是想近距离看看这石像的样貌,却发现石像下早已站着一个人。 那人似是已在这里伫立良久,他一身极淡的水蓝色衣袍,长发在玉冠中束得几位工整。或许是因为抱病受不得寒气,衣袍外面还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当感到燕归过来时,他只是侧过头微微一笑,而后又将目光放回了石像之上。 眉如远山,目似朗星,气质超然却不令人觉得疏远,颇有大家风范。 而燕归就远不及那人淡定了,因为系统弹出的资料框中,给出了一个他听到不少次,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的名字。 【云清歌,太微剑宗掌门 大乘期修为,南境三圣之一 当前好感度:中立】 呃……燕归突然觉得,云清歌和想像中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默默抬起头,燕归终于看清楚那石像栩栩如生的面容之上,是一双明艷又矜傲的桃花眸。 就跟燕归昨夜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叫叶麟砚,麒麟的麟。”云清歌忽然开口说道,语气缓而轻,仿佛在诉说一个有些遥远的故事,“曾经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灵初界无人不晓他的名字。然而如今,或许也没有几个人会再提起了。” 第21章 揽星阁(2) 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燕归发现这石像伫立的小岛上,并没有别的人。那……云清歌跟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云掌门业余爱好是给年轻人讲过去的故事吗? 燕归这边内心各种猜测,却不会影响云清歌继续说下去。 “他师从于瑶山水月宫,十七岁时独身一人代表水月宫参赛,力挫群英拿下当年鸿鹄试的首位,自此一战成名。并且从此之后的鸿鹄试,只要他参加,便无人能夺其锋芒。”云清歌言至此处,终于将视线从石像上移开,落到燕归身上,“无论是天之骄子的名号,还是这座雕像,他都受之无愧。” 听得这一句接一句、仿佛天上地下只此一人的夸赞,燕归又开始觉得云清歌可能是这位叶大神的忠实粉丝。 但燕归觉得奇怪的是,既然叶麟砚是如此厉害的人物,那为什么会几乎没怎么听人提起过? 还没等燕归想出个结果,云清歌的下一句话突然变了话题——他唇角还是那种浅而淡的笑容,却让燕归感受不到深沉的笑意:“明日鸿鹄试,便是你们这些年轻弟子大展身手的舞台了。” “……承掌门吉言。”燕归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懂云清歌这个人。 和楚燎那种大杀四方的疯劲儿不一样,云清歌外表看着正常得不得了,但燕归就是从他刚才那些话语中,听出了一种病病的感觉。 明明态度亲和,却无端的让燕归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看着云清歌轻飘飘踏过水面,渐渐远去的背影,燕归忽然觉得一阵心累——太微剑宗这门派是不是有毒?怎么里面的厉害人物,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第29页 等到云清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燕归才慢慢走回客院。 这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燕归被先前那位领队弟子告知沈云辞有事出去了,让他在客房中稍等片刻,说是待会儿有事情要说。 燕归点点头,推开沈云辞那间客房,里面果然是没有人在。 揽星阁虽谈不上精緻,确也算是素淡舒适,燕归随意往床榻上一靠,望着书桌上的灯火出神。 天色越来越暗,燕归又觉得有股倦意涌上来。 虽然知道这不太正常,但最终燕归还是没忍住,放纵自己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夜,梦境似是如约而至。 但今晚的梦缺少完整的场景,只有叶麟砚在擂台之上游刃有余的身姿。 比起坠星湖中的石像,梦中的叶麟砚因为有了色彩而更加灵动。碧衣青衫,玉佩长笛,一头乌黑长髮未曾束冠,只用髮带高高系起,更凸显出他的少年感。 叶麟砚的一招一式皆如飞花掠影,身姿更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在场根本无一人能将他困住片刻。 作为观众,如此情态自然令人赏心悦目;但若是作为对手,叶麟砚翩然的招式之间,却尽是能够一招致命的杀机。 明艷灵动却又杀人不眨眼,这矛盾的两种特徵糅合在叶麟砚身上,让人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等到这个梦境结束的时候,燕归已经觉得云清歌的那番夸赞确实没错,天之骄子这四个字,叶麟砚名至实归。 “醒了?你这两天好像很容易睡着。”沈云辞不知何时回到客房,在暖色的灯火下看一卷文册。 燕归伸手揉了揉额头:“自从拿到那枚残片之后,就有些影响,或许过段时间适应了就好。” “是吗。”沈云辞居然没有进一步追问残片的事情,反而是语气泄露出一丝心不在焉。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燕归眯起眼睛仔细看灯火下沈云辞的表情,竟然发现他脸色似乎不太好。 能让沈云辞脸色不好的事情,恐怕没有多少。 “出什么事情了吗?”燕归走到沈云辞对面坐下,因为刚睡醒,他说话的时候带一点黏煳煳的尾音,听上去比平常软和了许多。 沈云辞握着文册的手极轻的颤了一下,然后他抬头注视着燕归许久。 微微跳动的火光在燕归眼眸中倒映着,那双眼睛是透亮的,此时此刻并未隐藏什么别的心绪。沈云辞在想,这些事情能否和燕归倾诉? 他自从挣脱伏龙崖冰湖下脱身后,因为原本的力量被封印,一直以来必须步步为营,才得以获得如今无懈可击的新身份、以及能够高人一筹的地位。 但这也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直到燕归出现之后,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能说的事情好像也稍微多了一些。 很久之前就有人告诉过沈云辞,星图之上的命数所示,他与燕归的那颗命星相辅相成。若贪狼缺少那颗伴星,虽亦能顺风顺水,却不能成心中所愿。 当年那颗伴星暗淡至几近熄灭,以前的“燕归”也丝毫没有显眼之处,沈云辞本来已经放弃,但谁知道几十年后,事情似乎又有所转机——那日在试剑台上的一场比赛,让他察觉到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从那之后,沈云辞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试探燕归。时至今日,沈云辞或许在潜意识中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是可以和燕归相谈的。 燕归安静的坐在那里,开始觉得沈云辞盯着自己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下一刻,沈云辞像是终于得出了结果,将手中的文册放下,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阴郁:“云清歌强撑了心魔这么多年,大概终于是快要疯了。” 【获得线索“云清歌的心魔”,当前支线线索进度5/10】 “我就说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嘛,他果然不太正常。”燕归立刻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而又觉得自己没抓住重点,于是又接上一句,“你之前是去见云清歌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让你这么说。” 沈云辞眼神闪动,看上去有些危险:“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收我当亲传弟子吗?” 燕归摇摇头,只见沈云辞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抚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明眸。 “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双眼睛。” 沈云辞现在还能回忆起,之前云清歌是如何用指尖划开他眼眶下的皮肤,直到鲜血流出也不曾松手,仿佛要将那双眼睛剜出来。 从前云清歌就喜欢看这双眼睛,只是以前还没这么病态,也只是看着罢了,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不知道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沈云辞怀疑要不是今天云清歌最后突然停手,他这双眼睛就保不住了。 沈云辞真的极其讨厌这种难以反抗的状态,他现如今解封的修为还不足以抗衡云清歌,而且他所谋划的事情也註定不能直接杀人了事。 今天的事情加速了他对已有计划的迫切程度,希望楚燎的动作能再快一些…… 燕归不由凑近去看,沈云辞的眼眶下有一层浅色皮肤,看样子应该是刚刚生长出来的。 至于这双眼睛——燕归恍然大悟,他白天第一眼就觉得石像的眼睛熟悉,不仅是因为梦中只见过一次的青衫少年,还因为沈云辞的眼睛也是这个样子的。 放在两个人身上时反倒觉得不太一样,但凑近了单拎出来看,却又有八九分相似。 “其实我今天去坠星湖中央的时候,遇到他了。”燕归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云清歌,“他说了一些关于叶麟砚的事情,最后又突然说明日的鸿鹄试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舞台。说实话,我根本没弄懂他的意思……” “你要是能听懂,那才是有问题。”沈云辞重新坐直身体,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半晌后像是想明白了般,冷冷一笑,“因为你不知道,他差不多每年都要来鸿鹄试观赛,就是想在新人里找当年叶麟砚的‘影子’。” 燕归皱眉,疑惑道:“什么叫叶麟砚的影子?” “年纪轻轻,天资极佳,容貌亦不能差,若是哪里长得像叶麟砚,就是再好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云辞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可惜几千几万年来,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叶麟砚。” 燕归听完,突然愣了一下。 听这描述,沈云辞果然很符合条件。 “那个,我问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啊。”燕归以前受基三氛围毒害,前两天又被楚燎震惊一次,这会儿自然就联想到某个问题上去了。 沈云辞斜睨他一眼,不明所以:“你说。” “嗯……那什么、云清歌没对你做过什么吧。”话刚说出口,燕归就后悔了。 因为沈云辞的脸一下就黑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沈云辞忽然又半眯起眼睛笑了:“你觉得我会被做什么?燕师弟,不如你自己来试试,如何?” 不知什么时候,燕归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腕,已经被沈云辞死死扣住。
第30页 这回燕归知道是自己发言不当,马上喊到:“我发誓我只是开玩笑,不用当真——!!!” 喊声戛然而止,因为燕归感觉脸上一痛。 沈云辞单手撑在书桌上,抬起原本扣着燕归手腕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在燕归脸颊上掐了一下。然后哼笑一声:“这次就算了,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燕归瞪着眼睛,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击。 你说沈云辞要是跟他打架,他绝对一刀抡过去绝不含煳;但是沈云辞居然掐他脸,他总不能掐回去吧?简直跟小学生一样。 正纠结着,外面已然是天光乍破。 鸿鹄试很快就要开场了。 第22章 揽星阁(3) 揽星阁,天机台。 作为揽星阁中最为开阔的地方,天机台前有一座镌刻着无数排行榜的石壁。这些经过特殊术法雕琢后的,表面如同明镜般清晰透彻,上面的金色字体则记录着整个灵初界最权威的排名。 燕归站在列队整齐、等待鸿鹄试正式开始的人群中,他一眼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位于最上方的天机总榜。 此榜的上榜限制虽然最少,却也是最难榜上有名,因为它纯粹就是按个人实力来排的。天机总榜上共有五十人,除去前三名为渡劫期外,其余皆为大乘期,每一位都是盛名在外的大能。 燕归在天机总榜上看到了好几个他知道的名字,最高的就是位列第三的叶麟砚。但他的名字与旁人并不相同,在一片金色字体中,那暗淡的银灰色更为刺眼。 “为什么叶麟砚的名字是那个样子?”燕归悄悄伸手戳了一下前方的沈云辞。 昨晚那番谈话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更轻松了一些。如果也能显示燕归对别人的好感度,那他对沈云辞那一栏,大概是已经从中立升级到友好了。 沈云辞作为太微剑宗的大弟子,自然是站在最前列。他稍微侧过身,低语道:“榜上之人若是飞升,则名字自动从榜单上消失;若是意外陨落,就只会将名字变为银灰色,直到他的排名掉出天机总榜为止。” 天机总榜上前两位,一是揽星阁的玄极仙翁,一是瑶山水月宫的无心上人。 这两位都是资歷极老的大修士,玄极仙翁据说今年已经八千岁有余,早年间为勘破泄露天机的天象之术,自愿与上界仙人许下永不飞升的誓言。而无心上人更是个奇人,他三千年渡过天劫、突破至渡劫期后,不知为何放弃了静待飞升的大好前景,反而是从此游走世间居无定所,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何地。 顺便一提,灵初界中的飞升方式比较特别,修士大乘期到达巅峰后便会招致天劫降临,成功渡劫后便进入相对平稳的渡劫期中。这个时期的修士境界圆满,已经可称为人仙,却仍然需继续修行,等待一丝机缘方可飞升上界。 这丝机缘可能是修行途中的一人一物、也可能是一花一草,甚至有些修士的机缘,只是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而已。 灵初界天道昌盛,得一机缘并不算太难。且渡劫期后修士的实力可谓蜕变,其他阶级的修士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所以往往千年之内便能顺利飞升成仙。 像叶麟砚这样渡劫期后陨落的,也实在是一桩奇闻了。 这让燕归觉得越发好奇,他试着在攻略中查找关于叶麟砚的内容,搜索结果却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说,原书剧情里根本没有叶麟砚这个人? 燕归突然觉得,自己拿的可能是一本假书。 其实攻略给出的原书剧情,总体方向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就是在某些细节走向上不太一样。燕归先前将其归结为蝴蝶效应,现在看来这剧情蝴蝶得有点厉害——硬是多出了叶麟砚这么一个明明厉害得不行,原书却只字未提的人。 还是说,原书剧情是刻意避开叶麟砚没写呢? “咚——咚——咚——” 辽阔洪亮的钟声传遍整个揽星阁,也将燕归的思绪拉回来。 鸿鹄试正式开场,参赛者各自落座,太微剑宗弟子的座位安排得较为靠前,燕归又坐在第一排,很轻松就能将整个天机台所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开场的比赛是两个不太出名的小门派,没什么特别的看头。 燕归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眼神便开始往其他地方飘。 这回前来观战的高人着实不少,听沈云辞说是因为先前玄幽境中出了事,多有弟子波及。所以许多门派或是遣来长老、抑或是掌门亲临,总之一下来了不少贵客。商议如何处理后续事宜的同时,也顺便前来天机台前观战一番。 上座中的宾客中,随便挑出一人都必然有声明在外。其中位居主位的是揽星阁主人玄极仙翁,左侧为太微掌门云清歌,右侧为镜花宫主苏鸢。 南境三圣,今日尽数到齐。 再顺着座位朝两侧看,镜花宫主苏鸢旁边,竟然是个红髮金眸的少年。仔细一看,那少年头顶微微翘起的红髮中,还藏着两只同色的尖耳朵 这么显眼的外貌特徵,燕归一下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北国金麟王朝的小王爷夜睚。 南境人族与北国妖族,自古以来便划界而治。 南有三圣,北有妖帝。 虽然双方之间难免有过战火纷飞的年代,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相处。至于私下里人族瞧不起妖族,妖族看人族不顺眼,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夜睚作为北国妖帝的侄子,却极受妖帝宠爱,刚满十八岁便被赐封为王,封地还与金麟王都接壤——这是许多皇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如此荣宠之下,再加上夜睚生来就继承了王族大妖的血脉,无论是资质还是修行上都极其亮眼,平日里无人不称赞。如此一来,便养成了他骄纵非常的脾气。 原书中具体表现为“夜睚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拿不到的,夜睚想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夜睚在沈云辞这里第一次碰了壁。 根据原书中的剧情,夜睚作为宾客本来只是观战,但半途中却非要上场参赛。要是只参赛也就罢了,但夜睚还夸下海口要以一敌百,并且专门点了几个大门派的名——这种行为俗话叫砸场子,稍微文雅点儿的叫法就是踢馆。 南境这边本来对妖修就有些轻视,再加上看夜睚不过元婴期修为,便抱着看他出丑的心态默许这件事。然而万万没想到,这馆还真让夜睚给踢成了。 不仅踢成了,还被踢得颜面全无。 鸿鹄试的比赛规则比较简单直接,将参赛者按门派划分之后,一场比赛双方中只要有参赛资格的弟子,不论人数也不论修为,全部都能上场。两方一一比过后,最终台上剩下的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就算哪个门派获胜。 而夜睚一个人连挑七个门派后,还生龙活虎的站在赛场上。 这种全场尴尬的氛围下,当然也是男主沈云辞该出来大展身手,并顺便帮大家解围的时候了。 书中那一场沈云辞与夜睚的比赛,绝对算是一个高潮迭起的章节。众目睽睽之下,沈云辞只能用太微剑宗所学,来对抗身怀大妖血脉,并已经进入觉醒状态的夜睚。
第31页 最后的结果是沈云辞的胜利,但也是他第一次赢得不那么轻松。 此战之后,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原本不可一世的北国小王爷,也许是被沈云辞给打服了,竟然成了沈云辞的头号迷弟。 呃……好吧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夜睚在原书中的戏份不少,基本上就是各种和沈云辞组队升级,各种给沈云辞提供便利,各种给沈云辞助攻。 得此队友,夫復何求。 哎,可惜是别人家的队友,燕归远远看着夜睚唏嘘一声。 “怎么?盯着那边看这么久,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沈云辞弯过指节,突然在他与燕归之间的茶几上敲了两下。 “嘁,哪有什么姑娘可看,你吃醋啊?”燕归顺嘴反击一句,心中道,我是在看你未来小弟好吗。 刚说完,燕归又后悔了。 燕归啊燕归,你怎么能把沈云辞当正常大兄弟看呢?他能被这种话噎住才怪。 果然,沈云辞似笑非笑的接话道:“对啊,我就是……” 打断他这句话的,是突然起身的夜睚,他低头朝身旁的侍从问了些什么,然后傲气十足地朝太微剑宗这边一抬下巴,道:“我要和他打。” 燕归捂嘴偷笑,感谢夜睚,让沈云辞的话没能说完。 “这么高兴?”沈云辞神情有些怪异的看着燕归,“刚才那北国的小王爷指名要跟你单挑。” “咳、咳咳……”燕归正笑到一半,听得沈云辞这话,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好不容易缓过神,他瞪着沈云辞,道:“你别骗我,他刚才肯定指的是你。” 沈云辞也不争辩,只是轻笑着抬手向前一指:“不信你看,那侍从朝谁来了?” “……” 燕归眼睁睁的看着夜睚身边那位僕从,恭敬地走到自己面前,按规矩递上一封邀战书。 第23章 揽星阁(4) 燕归清楚,这是个很重要的契机。 从原书中看,夜睚虽然脾气娇纵了些,但他的性格其实很简单。 ——只要把他打服气了,就能马上获得一只帅气可爱(?)、实力上佳、背景不凡的忠犬型多功能队友。 虽然这回燕归併没打算主动出手抢沈云辞的小弟,但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开,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伸手接过那封邀战书,燕归看到书信背面有一枚红色的、双刃交错的印记——说起来,倒是和恶人谷图标的上半部分有些相似。 此印一出,代表这将会是一场不能中断的比赛。除非其中一方诚心认输或失去战斗能力,否则没有人能插手其中。 燕归作为一个骨子里的好战分子,心领神会地一笑。看来夜睚倒是对这一战十分上心,生怕在场的其他人出手搅局,方才专门在邀战书上弄了这么个印记。 将一缕灵气注入那印记之中,使它结成有约束力的契约。 契约结成的瞬间,那封邀战书浮起一层金色火星,将那双刃交错的印记灼入燕归的手心。与此同时,另一个相同的印记也出现在夜睚的右手掌心。 两人远远隔着人群对视一瞬,再下一刻,两道明暗不同的红色光痕腾空而起!还未等台下众人看清身影,台上兵刃交击的的沉鸣已然震彻四方! 夜睚手中是一柄近两米长的宽刃剑,虽说是剑,但无论是形状、厚度、力道都超出寻常剑刃太多。燕归此回虽然抢得先机,陌刀横于宽刃剑之上,但他明显感觉到没有以前那么轻松。 若是单论力道这一项,夜睚恐怕是略胜于沈云辞的。 但是也仅限于平常状态的沈云辞——燕归当时在伏龙崖下与他交手时,曾经见识过他红眸的状态。那应该是他进入魔化状态的样子,虽然能看出来并未完全魔化,但那时候沈云辞的身体属性恐怕比平常提升了两倍不止。 “刚开场就走神,不好吧?”夜睚显然有些不高兴,双手持剑刃勐地朝上一抬。 燕归听到陌刀锋刃上传来细微的响声,顿觉有些心疼,不太想硬抗夜睚这一击。于是突然撤力身形朝他左侧边一晃,抬刀朝身后斩去! 夜睚的宽刃剑虽然威力十足,但总归是不太灵便,特别是用力很勐的时候,极难在瞬息之间收势。 这种情况,在游戏中通称为僵直。依靠曾经的经验,燕归算准了夜睚此刻无法回身防御,便放心大胆的攻像夜睚的后腰位置。 果然夜睚虽已察觉到刀锋凛冽而来,手中巨剑却无法转圜,只能咬牙硬抗下这一击。 这一刀下去,即使妖族出了名的铜皮铁骨,也难免皮开肉绽。 然而夜睚也不会白白受这一击,他在察觉已经无法及时回防后,果断换成单手持剑。空出来的那只左手上在燕归和他距离最近的那一刻,将天生的利爪朝燕归胸口袭去! 燕归看到了夜睚的动作,却没有打算躲。 因为他如果躲避的话,那手中挥刀的力度必然会减弱,这样一来或许就没办法给夜睚造成什么伤害。而且据燕归目前掌握的资料,夜睚在战斗中的直觉、或者说是妖类的本能极强,若是这一刀失败,那夜睚就绝不会再给他同样的机会。 陌刀的刀锋裹挟着暗红雾气切过夜睚的后腰,代表王族大妖的金色血液溅上刀身。但夜睚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带着狂气的笑容,左手利爪眼看就要没入燕归的左胸口。 “铛——” “咔嚓——” 意料之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夜睚的左手猝不及防,撞上一面暗金色盾影。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本的力道尽数反回到夜睚手上,顿时左手腕就不正常的垂下来。 大概是腕骨被震骨折了吧。 燕归听着那一声脆响,便知道是神奇的盾立成功发挥了作用。 夜睚甩了两下骨折的左手腕,皱着眉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他顺手将右手的宽刃剑扔出去,然后捏住左手手腕,又一声让人听着就疼的响声后,那手腕居然就让他那么接了回去! 卧槽,就算妖族自愈能力很强,但这样搞真的不会把骨头接歪吗? 燕归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警觉的发现夜睚周身腾起了一圈金色的薄雾。 等夜睚简单粗暴地接好左手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燕归看见他金色的眼瞳中仿佛跌进一簇火星,让那本就绚丽的金色仿佛被燃烧了起来。 没有犹豫时间,燕归不敢再划水,迅速将玄铁盾显现并置于身前,正面挡下了如同金色流星般袭来的夜睚! 夜睚此刻金瞳灼热,脸颊两侧各延伸出三道纹路。已经丢弃了武器的他,反而变得更加难对付。 金麟王朝的大妖血脉来自洪荒古兽,如同人族中的仙脉一样,是稀有且厉害的血统。在必要的情况下,拥有大妖血脉的妖修会主动进入妖化状态。 和沈云辞的魔化作用相同,总之是大幅提高各项力量。 不同的是,沈云辞向来比较理智,所以即使魔化也是控制在某个程度之内。但夜睚不一样,他这回本是来踢馆的,却在一开始就被燕归打成了下风。按这位小王爷一贯的性格,这会儿妖化必然是不管不顾,直接开足了火力。
第32页 大幅度的妖化会削减痛觉,甚至蒸发掉一部分理性。 简单点来说就是三个字,不要命。 挡下夜睚斜踢来的一脚,燕归胸口竟是一阵血气翻涌。果然夜睚没那么好对付,不过俗话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既然此番当战,不如抛开其他念头,畅快淋漓的来战一场! 身形交错,招招见血。 夜睚几乎不再做出躲避的动作,只要燕归挥刀而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手或是身体的其他部分直接硬抗,即使鲜血淋漓也似乎无所谓。反而是每每趁着燕归接近的瞬间,迅勐地反击。 而燕归的招式又多是近战,碰上夜睚这样不要命的,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开。 兵刃哀鸣,金色与红色的血液飞溅而出。 无数次毫不留情的正面交锋后,无论是夜睚还是燕归,身上都满是血迹和伤痕。 契约早已在战前定下,除非有人认输或失去意识,否则不会停止。 然而,没有人会认输。 血迹从额头蔓延而下,燕归眼前已被染得血红一片。身上的伤口似乎传来麻木的感觉,想必是夜睚那金色妖血中天生自带的毒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燕归的视线中燃起了一片金色的火焰。 接下来,燕归感觉到自己心脏在勐烈而快速的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了一样,仿佛他整个人都置身于熊熊烈焰之中。 灼热而沸腾,无数金色的火星一瞬间在脑海中炸开。 面前的夜睚忽然瞳孔紧缩,继而发出一阵大笑:“果然!你果然和叶麟砚一样,是个混血。” 燕归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的瞳孔变成亦变成了灼烈的金色,只是比起夜睚正统的金色妖瞳,更更暗一些。 他也看不到赛场之外,云清歌蓦地站起身来。 同样被台上场面惊起的,还有镜花宫主苏鸢,她姣好的面容一白,朝云清歌道:“云掌门,这是怎么回事?你太微内宗的弟子,怎么会混有大妖之血!” 此言一出,上座中顿时嘈杂了起来。 太微内宗的弟子大多身负仙脉,这是南境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仙脉与大妖之血若是混于一处,而且这人顺利活下来了,按照揽星阁勘破的一条久远预言,则会有大祸发生。 这条预言已经应验过一次,所以没有人敢不把它当真。 台下一片混乱,却已经影响不到燕归了。他只觉得被体内烧灼的血液驱使着,做出的动作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楚。 眼中一片金色火焰烈烈燃烧之间,是不断传来的骨节碎裂声。 里面有夜睚的,也有燕归自己的。 像是承受不住这灼热的力量,燕归的身体在阵阵哀鸣。 但他无法停下。 转瞬之间,原本势不可挡的夜睚已被燕归死死按在地上。他一直手臂被燕归已不正常的角度反折在身后,身上重伤无数,却依然强撑着回头一笑:“今天之后,太微剑宗怕是再容不下你……” “咔——” 此刻的燕归脸上一片漠然,暗金眼眸中所有情绪都尽数归于虚无。一抬手,便将夜睚的另一条胳膊关节也卸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燕归,我在金麟王都等你!”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夜睚最后的力气,他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两人掌心的双刃印记瞬间消散,燕归眼中的金色火焰也像一阵风,顿时消散。 下一秒,云清歌和沈云辞已经同时跃至台上,然而不等沈云辞开口阻拦。云清歌袖中已然飞出一道玄色锁链,将已然脱力的燕归缚于其中。 “云辞,你回太微剑宗一趟,让你穆师叔带人去伏龙渊查探!” 沈云辞心中一惊,燕归血脉的秘密,这是连他也不曾料到的事。 此时此刻,他只望楚燎已经按当时纸笺上的内容处理好一切,在事情还没有太过偏离计划前如约而至。 第24章 上垣峰(1) 燕归恢復意识的时候, 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疯狂的疼痛。几处较为脆弱的关节更是断断续续的在往外渗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发挥原有的功能。 他还勉强能记得一点, 自己眼中的所有东西似乎都被笼罩在金色火焰之中,后来夜睚好像直接被他揍晕过去了。然后,他就被云清歌给捆住,从揽星阁带回太微剑宗了。 说起来,夜睚当时说什么来着—— “你果然和叶麟砚一样是混血。” “我在金麟王都等你。” 什么混血?什么金麟王都?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离奇的身世。 燕归刚回忆起来, 脑子里又传来一阵刺痛,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想事情。他想伸手揉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腕痛得要死却根本动不了。 “哗啦——” 锁链声在寂静而黑暗的空间中响起,燕归这才意识到自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而且应该是被锁链缚住了。 在没有任何光源的黑暗中, 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东西,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瞎了的绝望感。 燕归忍着疼痛在指尖燃起一缕火光,这个小法术还是他在内宗呆的那一个月, 跟楚辰小朋友学的。 然而那火光只亮起一瞬间, 燕归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归愣了一下,不死心地再燃起一簇火光—— 还是只有一瞬间的光亮。 无法驱散的、完完全全的黑暗让燕归有些焦躁, 他试着去挣脱身上的锁链, 却发现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不管他想用什么技能招式,都是刚一起手就半路熄火,只窜出两个火星便湮灭在诡异的黑暗之中。 就连一直都没掉过线的系统界面, 这回也直接黑屏,和外界的黑暗融为一体。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自从来到灵初界之后,燕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这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这样的情绪支配之下,燕归用力去拉扯禁锢在他手脚上的锁链,却反而让自己本就不轻的伤势更重了。 正在此时,一道青色的光团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当十七停在燕归面前时,燕归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天使——虽然说十七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占了大部分,但每回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说来也奇怪,刚才燕归死活都没能搞出一丝光来,但这会儿十七周围的光虽然淡,却轻而易举的就在黑暗中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我要是再晚回来点,你怕是要把自己先弄死在这儿了。”十七绕着燕归转了一圈,在他被锁链禁锢的各处,看见了许多新弄出的伤痕。 极致的黑暗中终于有了亮光,燕归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承认道:“刚才是我太焦躁了。” 虽然十七没有表情,但语气还完美传出了它的同情之心:“我知道,被动妖化后情绪不好控制,智力也容易被拉低,所以……情有可原。”
第33页 燕归:“……” 虽然好像是在表达同情,但燕归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奇怪呢? 最后十七跑到燕归的右手腕处,淡淡的青光照出锁链的模样来。即使在有了光源之后,锁链的材质看上去依然是纯黑色、毫无光泽的样子。 就好像光线一接触到这黑色表面,就被它直接“吃掉”了一样。 “居然是崑崙陨铁,我猜你脚下应该还有个天绝阵才对。”十七顺着燕归身边慢慢落下去,果然在他正下方找到了一个密布远古符文的阵势。 燕归听得这阵法的名字,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天绝阵是仙界曾经用来压制洪荒大妖的阵法,配合崑崙陨铁使用,能完全阻隔阵内所缚之人的灵气流通。即使是勉强用出来那么一点法术,也会因为陨铁的特性而被直接吞噬掉。 但是天绝阵并不曾在灵初界流传,只在天级秘境中的天澜境中留有一处较为完整的阵法。 很显然,燕归觉得自己目前身处之地不可能是天澜境。所以他疑惑的是,到底是谁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将天绝阵搬出来,而且还用到他这么个小透明身上? “所以现在,有什么好办法能逃出去么?”燕归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天绝阵内之人用不了灵力,所以只能用最返璞归真的办法了。但是崑崙陨铁差不多是灵初界最为坚固的材料,很难有东西能将它破坏……不过幸运的是,你包里的那两枚残片能派上用场。” 燕归闻言,便将那两枚残片取出来。 残片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的瞬间,因为太过锋利又不好拿捏,顿时在他手心见了血。 反正现在燕归浑身上下都是伤,新添的这一道他倒也没多大感觉。但神奇的是,燕归在微弱的青光下看到自己掌心流出来的血,掺着至少大半的金色。 十七看着他的掌心,想了想道:“看来你的妖化状态还没完全退去。” 手中的两枚残片,自然也无可避免的被金色血液所侵染,然后燕归就看到残片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沾了血的两枚残片边缘变得稍稍透明了一些,之后竟然是慢慢相接,最后完全拼合在了一起。 如果论铸造工艺的话,这一定是最粗糙的那种。但只靠血液便能将二者相接,已经是很神奇的事情了,如果有专门的铸剑师来铸造,说不定就能还原出残片原本的样子。 “……别想那么多,真把那东西弄出来,会死的。”十七突然说了一句,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转而却又恢復正常,催促道:“赶紧把你自己先放出来,一会儿有人过来就难办了。” 燕归没太弄明白十七前半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努力弯过手腕,用拼合后的残片去切割陨铁制成的镣铐。 残片轻易就将崑崙陨铁切开,仿佛切开的不是灵初界最坚硬的材质,而是一层软泥。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燕归依次用残片切断束缚在其它位置的锁链,终于是重新恢復了自由。 本来想着该怎么再搞定脚下的天绝阵,但意外的是,这天绝阵本身却并好像没有什么围困作用?燕归往阵外走动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什么阻力,很轻松就离开了阵法的作用范围。 刚一离开天绝阵的外沿,燕归就感觉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他赶紧盘腿坐下,开始打坐恢復身上的伤势。 也许是这回伤势格外严重的原因,燕归发现伤口好像恢復得比往常要慢很多。 “你包里有药。”十七看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忍不住出言提醒,“上回炼制结婴丹的时候,还剩了点药材,我顺手给练成伤药了。” 十七既然能炼制结婴丹,那即使是它随手炼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是普通伤药。 燕归依言服下三颗丹药之后,明显感觉有股暖流在体内散开,伤口癒合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趁着疗伤的这段时间,燕归指尖燃起火光将身前照亮,仔细观察四周,想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天绝阵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阵法,右上角处明显缺了一处。像是符文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抹去,沖开了一个散乱的缺口。 怪不得这天绝阵只剩下隔绝灵气的用处,只能靠崑崙陨铁制成的锁链来困住自己。看来是之前被困在这里的哪位前辈,最终找到了破阵的办法,并且从阵中顺利脱离。 再将目光投向外侧,燕归方才察觉自己所身处的,居然是尽数以崑崙陨铁铸造的牢笼。四面都是黑暗而不透光的陨铁墙壁,燕归隐约看见墙壁上好像密密麻麻写好多字。 待到伤势恢復大半,燕归起身往墙壁去查看,才发现那些不是字,是一道道整齐的划痕。 一排又一排的充斥在所有墙壁上,就像是有人刻意在用这些划痕记录什么东西。 燕归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他被困在这里一直无法脱身,又长时间身处黑暗之中的话,那他说不定也会刻下这些划痕。 用来记录时间,以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因为在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包围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时间一长可能人就直接疯掉了。 看着墙壁上密集的划痕,这么大的数量,也不知道上一个在这里的人被困了多久。光是想想,燕归就觉得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获得线索“黑暗的囚笼”,当前支线线索收集进度6/10】 【获得线索“残缺的阵法”,当前支线线索收集进度7/10】 之前在天绝阵内的时候,系统直接就黑屏了,现在估计是终于缓过神来,接连跳出了两条线索。 看着已经超过大半的支线线索,燕归有种预感,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在那之前,他得先从这奇怪的囚笼中逃出去。 不幸之中的万幸,燕归手中那不知名的残片似乎是崑崙陨铁的天然克星,残片所及之处,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轻而易举的被切豆腐一样切割开来。 从切开的缺口中走出去,燕归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看样子这明明是一条建在地下的甬道,并没有风从中通过,却依然冷得不科学。 虽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但燕归根本没犹豫。他直接打开系统中的地图,图上显示的也只有唯一一路,不过却标出了哪一边才是出口的方向。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等燕归终于来到甬道尽头的出口前,他直接被漫天的风雪煳了一脸。 出口之外,夜幕之下,竟然是太微剑宗的后山。 —————————— 太微剑宗,上垣峰。 掌门居所一旁的迎客厅中此时坐着不少人,最上首的就是镜花宫主苏鸢,玄极仙翁因为鸿鹄试还未完,且有善后事宜还需处理,便未曾亲自来太微剑宗。 其余人都是南境有头有脸的门派高层,面上难免泄露出一丝情绪来。 两百年前那件事虽然没人愿意再主动提起,但无人会真的忘记——
第34页 那一年太微剑宗广邀各门派,名为举办观剑大会,实则是要向世人宣告斩仙剑已经重铸而成,太微剑宗的实力由此再进一步。 然而就在宾客已经到齐,马上要将斩仙剑请出的时候,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疾驰而来,许多人因为修为不够几乎只能看见半空中的残影。 不及眨眼的功夫,原本被供奉于高台上的斩仙剑,早已不见踪迹。 作为斩仙剑的所有者,太微剑宗最先反应过来,老掌门带人立刻追了上去。前来参与观剑大会的宾客,多是与太微剑宗交好,在明白有人夺剑之后也即刻参与到追击中去。 谁知这夺剑之人居然极为厉害,再加上诛仙剑在他手中,太微剑宗掌门与之交手都不能占得上风,只能勉强阻住他的去路。等到其余众人追赶上来时,位置已经从上垣峰一路接近太微剑宗的禁地了。 传闻中镇压住魔尊与其它无数可怖之物的伏龙渊,已经差不多在脚下了。 众人皆知伏龙渊乃是禁忌之地,决不能在此拖延,于是共同朝那夺剑之人攻去。斩仙剑在那人手中如同游龙般,灵动且威势十足,即使不小心擦身而过,也会落下难以癒合的伤口。 所谓斩仙,此剑之下,仙魔皆斩。 数十招之后,终于有人从招式身形之中,辨认出了那夺剑之人的身份。 “叶麟砚——?!” 那夺剑之人执剑的右手轻轻一颤,让本来不相信的人也确信了。 如果没有这一出,恐怕有太多人不会想到,他们眼前这个看起来落魄而消瘦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无人不知的天之骄子叶麟砚。 十七岁结成金丹,鸿鹄试上一战成名。之后更是惊才艷艷,无论是孤身前往各大门派切磋比试,还是于各个秘境之中表现出色,始终都不愧于天才之名。 一千年便大乘期圆满,引动最为厉害的九重天劫。叶麟砚渡劫那一日,大半个灵初界都能看到天际之上震怒的天雷——众人皆谓叶麟砚修行上太过逆天而行,以至于天道意图灭之。 然而叶麟砚硬是从九重雷劫中活下来了,只是除他之外,渡劫之地的千里原野再无一丝生机。 这样一位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能,如今长发散乱、衣衫蒙尘,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形,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有光。但那双眼睛却是偏暗的金色,和他身上金色的血液一样夺人眼球。 灵初界的人族中,不存在这样的金瞳;普通的妖族,也不会有这样的金血。 一瞬间,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并没有完全明白。但他们都共同想起了那条久远的预言——仙妖同生,则魔出;魔既出,则有大祸。 叶麟砚身负仙脉,并非什么秘密。 金血与金瞳乃是大妖血统的标志,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预言似乎已经一一在应验,脚下的伏龙崖和落在叶麟砚手中的斩仙剑,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后来的结果,是几乎全南境的大能群起而攻之,终于将叶麟砚围杀于后山。但叶麟砚濒死之际,仍然重伤数人暂时破出重围,提剑注入全身血液与魂魄,拼死一剑从天地之间斩下! 灵光四起,苍穹之上的云层瞬间被剑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一剑,不仅噼开了镇压于伏龙崖上的山脉,更斩断了灵初界与仙界之间的天柱。 天柱无形无色,一旦倾塌就会切断前往仙界的通道。而伏龙崖下除传说中被镇压的魔尊外,还有数万年来被吸引而来的无数魑魅魍魉。 无论哪一样遭到破坏都是极大的灾难,更别提二者一同被斩开。 叶麟砚手中的斩仙剑在这旷古一剑后,不知为何瞬间崩裂成八枚残片。无数流光溢彩从剑身裂缝中迸发而出,裹挟着八枚碎片如星辰般从天空顶端向八荒坠落,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上,天柱即将倾塌;下,魑魅奔涌而出。 一时间天塌地陷、日月无光,而叶麟砚始终没有露出过表情的苍白面容上,终于勾起讥诮的笑。 然后他拖着已经再无法支撑的残躯,朝着被伏龙崖下被斩开的深渊,迎着无数悲鸣或哀嚎的黑雾纵身跃下,消失在潮水般向外涌出的魑魅魍魉之间。 如果说魑魅涌出还是可以解决的灾祸,但天柱倾塌带来的结果则是,灵初界两百来再也没有人够飞升成仙。不少大乘期的修士其实已至圆满多年,却无法再引来天劫降世。 云清歌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 “云掌门。” 云清歌从门外走来,披风裘皮的领子上有偶然落到的雪花化开,留下几点亮晶晶的水迹。他似乎是又受了寒气,进门的时候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朝在座诸位一抬手,示意落座。 镜花宫的苏鸢速来是个急性子,等云清歌刚一坐下,就先开口道:“云掌门,事情如何?” 云清歌明显沉默了一瞬,道:“据穆宗主查探的结果,伏龙渊下面的封印破了。原本不能进入的地方结界已经消失,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座的众人立刻难掩惊慌之色。 “什么!” “怎么会……” “这可怎么办?” 两百年前那一场灾难中,光是从伏龙渊下涌出的魑魅魍魉,就已经酿成无数惨剧。这回里面的正主跑出来,还不是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大灾祸。 相比起来,苏鸢反倒显得镇定许多:“那云掌门可问出那名外宗弟子,到底是什么出身来歷?若确定是仙脉与妖血同生,还望云掌门能快刀斩乱麻。两百年前的事情,想必云掌门也不想在经歷一回了吧?” 听到这话,云清歌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接着才不急不缓地道:“我自然会妥善处理,苏宫主和其它诸位不如先各自回门派,静候消息便可。” “云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鸢听出他话中竟有暂且搁置的意思,顿时云眉挑起。 “没什么,只是伏龙渊下封印已破,那魔尊必然已经出世。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未曾有大动作,但诸位真的不需要回去各做准备吗?”说完这话,云清歌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下一口,又接上一句:“茶都凉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也就不多留各位在此了。” 逐客之意已经明显,即使如苏鸢也不好强行留下。 于是各自告辞,不一会儿,迎客厅中就只剩下了云清歌一人。 他依然坐在那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并且在进来前已经遣散了附近的守卫弟子,看上去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待的时间或许有些长,云清歌取出一支青竹笛。指腹一寸寸抚过笛身的时候,他朗星般的眼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也不知道多久,门口的夕阳渐渐变换成了月光。 今夜寒意甚重,连带着月色也冰冷几分。在这冰冷的月色之下,走出一个更加冰冷的黑色身影。 “楚燎,我等你来很久了。”云清歌将手中的青竹笛握于掌中,平日里淡淡的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第35页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找死了?”楚燎的声音依旧阴郁冰凉,加之他的白髮黑衣,倒像是民间话本中锁魂的鬼差。 云清歌终于站起身来,那件从不离身的月白披风也被他解下:“哈,是谁死,那可不一定。” “那就废话少说。”楚燎的视线一直落在那支青竹笛上,眉峰紧蹙。 “最后一句话,你真的不考虑先去救你那个徒弟吗?天绝阵里可不是谁都能撑那么长时间的。”云清歌原本比较温和的眉眼,忽然染上几分恶意。 “不用你操心。”听到天绝阵三个字,楚燎眼神一暗,黑色火焰朝着云清歌铺天盖地的降下。 谁知云清歌不慌不乱,以执剑的姿势将那支青竹笛抬手一划,所及之处的黑色火焰竟然纷纷退避开来。下一刻他以笛为剑,向楚燎刺去! ——————— 太微剑宗,后山。 今夜后山上的风雪不知为何格外大,燕归刚从那条地下甬道中走出,就差点被吹了个趔趄。 还好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燕归抬头一看,居然是沈云辞。 “你怎么在这?”燕归问。 “接你,本来想进去把你弄出来,结果看来还是你自己动作比较快。”沈云辞看样子也被这暴风雪弄得不太好受,但还是低头仔细将燕归身上的伤查看一番,“身上的伤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吃过药了,剩下一点都是小毛病。”燕归觉得,今天的沈云辞好像格外着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路上再跟你说,我们现在得赶快去找楚燎。”沈云辞说完这话,身侧金光一闪,竟然是在风雪之中化出了龙身。不过这次黑龙的体型远没有上次那么大,应该是他可以控制过了的。 “我师父是来找那支笛子的?还有,你就这么出去没问题吗?”燕归伸手摸了摸黑龙颈部的鳞片,在寒风凛冽当中,这本来冰冷的鳞片居然也让他觉得多出一份温度来。 沈云辞偏过头,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分外明亮:“放心,今晚太微剑宗除了你我、楚燎、云清歌外,不会再有第五个人醒着。” 燕归一听这话,就知道沈云辞肯定已经安排妥当。别的先不说,他对于沈云辞的谋划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待燕归骑上黑龙颈后,那体型只有原本十分之一大小,却也足有百米长的黑龙立刻腾空而起。风雪自动从两侧掠过,只剩下唿啸的风声。 “现在可以说了吧?”燕归问。 “我之前忘记了一件事情。”沈云辞声音显得有些紧绷,“这二十年来楚燎放弃剑道,改修了鬼道,而他准备从云清歌那里夺走的青竹笛,正好是鬼道最大的克星。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我得把下一个步骤提前才行。” 卧槽,就知道不能夸沈云辞!刚才还想着他谋划能力很强,结果马上就告诉燕归出问题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燕归这回也急了,这边还有一大堆疑问没解开,结果那边楚燎眼看着也要出事情。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沈云辞知道他现在决不能慌,于是道:“别急,那笛子虽然在云清歌手中,但毕竟他并没有学过相对应的功法。如果只是当剑来用的话,楚燎虽然是劣势,但不会败得太快,应该还来得及。我这有两只虫蛊,是楚燎从南疆那边取回来的,一会儿我们俩一人一个,找机会把虫蛊融进云清歌的血里,才算成功。” 燕归点点头,转而又想起沈云辞是看不到的,于是又开口道:“我知道了,不过到底是什么虫蛊?” “七苦。”沈云辞只说了两个字。 但燕归已经明白是什么了,因为原书中沈云辞也用过这蛊虫。 所谓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将人的所欲所求尽数包含其中。这七苦虫蛊对执念越深之人,越能使其沉溺于幻境之中,纵使意识清醒,亦无法逃脱。只能永远无法在循环往復的梦境中,成为看似与常人无异却只能按照蛊虫主人指示行动的行尸走肉。 燕归想起在鸿鹄试的前一夜,沈云辞曾经说过,云清歌已经压制不住他的心魔了。 对沈云辞来说,直接死掉的云清歌是弊大于利的,一个活着却能被控制的云清歌,更符合他的期望。在原书剧情中,沈云辞没有仅仅满足于一个掌门弟子的位置,他将灵初界纳入掌中的第一步,就是把太微剑宗实际的权利归进自己手中。 以七苦虫蛊控制云清歌,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云清歌毕竟境界极高,想在普通情况下将蛊虫成功种进他血脉中,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所以他早期的计划中需要一个人,一个能与云清歌不相上下的人来帮忙,方才容易找机会控制云清歌。 “我记得上次在玄幽境,我师父说你们俩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趁着这会儿理清楚的思绪,燕归打算干脆先把这件事问清楚。 沈云辞稍微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说道:“是,因为二十年前我还见过他一面,只不过当时故意乔装,所以在玄幽境的时候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 二十年前,正是楚燎打伤云清歌,离开太微剑宗的时候。 “你当时告诉他什么了?”燕归追问。 “我写了一段往事给他,关于叶麟砚的死因——云清歌不仅仅是参与者,而应该算是谋划之人。” 【获得线索“谋划之人”,当前支线线索进度8/10】 燕归眼见又获得了一条线索,正想再问,黑龙的身躯却已经开始降落。 沈云辞在半空中就幻化为一道金光,恢復成了人身体。 燕归在里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机智的跳下龙背,刚一落地,就看见上垣峰许多地方已经炸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之间的云清歌与楚燎,都已经战至力竭之时,远远对立着喘气。 楚燎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他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反覆灼烧过,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二十年不见,你居然入了鬼道……咳咳。”云清歌嘴角咳出一缕血迹,但面上却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楚燎,你的剑呢?你还能再碰得了他送给你的那柄剑吗?” 楚燎身子一颤,吐出一大口鲜血,死死地盯着云清歌,却连走动也变得很困难。 “你当然不能,和这支笛子一样,你的剑也是他用自己的血铸造而成的。”云清歌开始向楚燎走过去,将青竹笛换到左手,右手则幻化出一柄水蓝色的长剑,“麒麟镇鬼,麟血铸成的东西,你已经再也碰不到了。” 楚燎知道,云清歌说得没错。 二十年前当楚燎决定入鬼道时,他就已经把手中那把剑封存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再碰它。但即使知道麟血如今对自己有多可怕,楚燎也不可能让那支笛子留在云清歌手中! 云清歌已经走到楚燎的面前,而楚燎被笛子所触碰的地方,烧灼的同时也被麟血重重镇压。无论他心中如何想杀了云清歌,却也没办法让身体行动起来。
第36页 “放心,即使死了你也不会遇见他了。”云清歌挥剑而起,冷淡的笑意又再次浮起,“那么再见了,楚燎。” …… “咚——” 情况紧急,燕归当时没来得及多想,就冲过去展盾挡在楚燎前面。 盾立的金色光芒亮起,燕归第一次在使用盾立的时候被震得血气翻涌,而云清歌左胸前则多了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虽然不算浅,但也绝不致命。 大乘期圆满的境界果然不一样,云清歌不仅及时收手,而且还在盾立时间结束的剎那,将收回的剑气再次回击到燕归的盾上。 “你居然从天绝阵逃出来了。”云清歌低头看一眼燕归,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实际上却并不在意,“看来是有人帮你,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燕归想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变得有些不太听使唤。想必云清歌的剑气内,应该还有什么别的术法蕴含其中,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但是继续停留在这个位置,无疑是个危险的选择。 脖子上突然一紧,燕归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拎着领子拖起来了。转头一看,是沈云辞抬手将他从云清歌面前给捞开了。而之后沈云辞自己,则镇定自若的站到了云清歌身前。 名义上的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千迴百转之间,前前后后几十年的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最后还是云清歌先开了口:“我想知道当年是谁帮你指了路,让你能揣摩透我的心思,心甘情愿的收了你当亲传弟子?” 沈云辞微微一笑:“故人而已。” “谁的故人?”云清歌神情微微一变。 “他说他叫叶麟砚,麒麟的麟。”沈云辞话刚说出口,颈部突然一阵窒息感传来。 原本看上去淡然自若的云清歌,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底泛起几缕血丝:“他已经死了,两百年前在众人面前,魂飞魄散。” 沈云辞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凡事总有个意外,他那么恨你,总要回来报仇才对。” 成功了,沈云辞虽然是他临时起意编的,却也达到了预料中的效果。 云清歌掐住他脖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趁着这个机会,沈云辞轻飘飘的回望了燕归一眼。 燕归心领神会,开启一个冲刺技能立刻朝云清歌身边贴近,从他完全无法抑制颤抖的手中,勐地夺下了那支青竹笛。 而几乎在同时,沈云辞将幻化出自己的长剑扔向楚燎。 而已经从麟血影响下恢復几分的楚燎反手接过剑,瞬间以黑炎将剑身裹于其中,眨眼间便一剑贯穿了云清歌已经受伤的左胸口。 这里已经没有护体的真气,即使云清歌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 剑刃将躯体撕裂开来,隐隐能看见其中森白的骨头。只听如同玻璃裂开的细碎声音,云清歌原本在周身流转的真气慢慢开始破碎。 看着这一幕,一直处在紧张燕归稍稍松了一口气。 准确的来说,半口气。 因为他这口气还没出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云清歌重伤之际,居然直接折断了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剑,转身掠到燕归面前,死死扣住他的肩膀,硬是带着他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这回燕归是真的懵了,他完全不知道云清歌是想干什么。刚才云清歌不是还对他毫不在意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是偏偏抓了他一起跳崖? 同一时刻,上垣峰之下的山谷底部,从正前方腾起一道光束直冲天际。接下来是第二道、第三道……按照既定的顺序,这些光束依次升起,似乎要将整个上垣峰都笼罩其中。 “我知道……你识海里藏着……”陆续亮起的光束之中,云清歌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被急速掠过的风盖住。 卧槽,这人都重伤成这样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大轻功用不了掉下去要摔死了啊! 第25章 上垣峰(2) 不行不行, 得冷静一点。 燕归试着深吸一口, 其实大轻功应该是能用的,但来自云清歌的压制力太强, 所以大轻功刚刚启动的瞬间就被压回了原处。 上垣峰和谷底之间有相当长的距离,在完全坠下去之前只要想办法让云清歌松手,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够燕归脱离出去。 说干就干,燕归胸口前的红色刀纹一闪,月色下的陌刀上遍布寒芒。他也不顾及肩膀上的疼痛, 挥刀朝着云清歌左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斩去。 此处先是受盾立反弹,让云清歌挨了自己半道剑气;又是被楚燎全力一击,让护体真气彻底崩坏。所以即使燕归和云清歌的修为境界差得很远,这一刀若是不躲,云清歌怕是要再丢小半条命。 果不其然, 云清歌面上一凛,不得不去躲这一刀。 若是一般兵刃,或许只需要侧身或后仰便能躲过。但燕归手中的陌刀长且宽, 若不松手, 以云清歌如今重伤的状态还真的躲不过去。 就在云清歌脱手的那一刻,燕归果断利落的收招,脚下勐地发力在半空中踩出一圈金红色波纹, 然后瞬间向后疾退而去。 云清歌燕归收招的瞬间, 就有所察觉。但相较于燕归不太寻常且多变的飞行方式,他如今的伤势想要去追也有些勉强。于是他站在原地,忽然抬手在掌心聚起一道蓝色剑光。 似是与之相唿应, 从山谷底端生气起的无数道光也更亮几分。 燕归一路朝上,见云清歌有次动作便觉得不太对劲。四下环顾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上垣峰周围已经尽是山谷下升起的道道光芒。 那些光芒如有实质,如同一道半透明的墙壁,将上垣峰保护在其中。 虽然不知道这光壁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光从这规模和阵势来看,燕归也不敢随意往上撞。但麻烦就麻烦再,这光壁不仅将上垣峰四面围起,从上方挡住了燕归的路,让他没办法回到山谷上面去。 “停停停!这可是太微剑宗的护山剑阵。”十七的声音突然从燕归识海中出现,“从现在开始千万别走神——来了!” 随着十七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光壁上方浮起无数半透明的光剑,像是锁定了燕归这个入侵者,齐刷刷地调转剑锋,如同潮水般向燕归尽数涌来! 铺天盖地的光剑,吓得燕归赶紧举盾格挡。 玄铁盾前展开半弧形的屏障,重重金光使最先抵达的那批光剑直接折返,与后续的光剑撞在一处,炸开许多洋洋洒洒的透明尘埃。 但这些从光壁上生出的光剑似乎无穷无尽,一波接着一波的撞在燕归盾上。 即使燕归早就将防御技能陆续打开,玄铁盾也将光剑都拒之盾外,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硬生生把他从半撞击下来。在所有技能都进入冷却的空白期,燕归终于是被这种力量直接拍到了山谷之下! 他在撞击在地面的前一刻向后跳去,以免在两方夹击之下被拍扁。 “背后!”十七厉声提醒道。 燕归气都不敢喘,赶忙侧身抬刀挡住迎头噼下的水蓝长剑。
第37页 云清歌不知何时已经静待此处,算准了燕归下落躲避的位置,本来想趁他不备一击得手,却没想到燕归居然意识到了背后有人。 但是不对,并非是他自己察觉到的,云清歌想。 护山大阵刚才那波光剑撞上地面后便消散开来,此时又从光壁上陆续生出。燕归前要提防云清歌,后要想办法抵挡剑阵,实在是有些吃力。 “你不必再等谁来了,护山大阵已关闭,即使是楚燎怕也只能束手无策。”云清歌一边说话,一边也在将剑身寸寸下压,“不如将你藏在识海中的斩仙剑残片交出来,我放你离开。免得一会儿我还要剖魂取物,到时候你连轮迴转世都做不到了。” 还未等燕归回答,十七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 “话真是多的要死。” 这回它的声音不仅是燕归听得到,而是直接传到了外面,因为燕归看到云清歌面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神色——喜又非喜、怒又非怒,像是太多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的产物。 下个瞬间,燕归眼前出现了一个碧衣青衫的身影。 这背影并非实体,轮廓泛着一点蒙蒙的光雾,似乎轻轻一碰便会碎裂。但那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因为下一刻那身影就抬手挑飞了云清歌手中的水蓝色长剑,并且一脚踢在云清歌左胸。 那一脚看似轻巧,动作亦是赏心悦目,却直接将云清歌踢出去十几尺,重重撞在身后的崖壁上。 “看见这张脸就烦,还非要逼我出来。是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了,还是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也有脸来让我出来见你?”那身影和十七一个声音,清朗又带些少年特有的味道,说出的话确实一个字也不饶人。 燕归用力眨了眨眼睛,试着喊了一声:“……十七?” “要不然呢?”大概是十七的那个声音闻言转过身来,燕归这回看清楚了,那身影手中所持的,是一支青竹笛。 万年竹为笛声,顶端嵌着崑崙冰髓玉,尾部缀着一段用银鲛丝织成的穗子。 正是刚刚在上垣峰,燕归从云清歌手上夺过来的那支。当时燕归忙着打架,顺手将笛子扔进了物品栏中,向来也只有十七能把它取出来了。 但是或许不该再说是十七,而是叶麟砚。 【获得线索“真实身份”,当前线索进度9/10】 “别那么惊讶,也不用改口了,那名字提起来我就又想到好多糟心事。”十七挥了挥手,虽然外形不再是那个青糰子,但脾气依旧和平常一样任性。不过比起他对云清歌的态度,燕归觉得十七平常还是脾气挺好的。 燕归再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人,无论是比起坠星湖中央的雕像,还是燕归梦中所见的少年,十七目前的样子看上去年纪都要更大一些。眉目更加舒缓,傲气依旧在,却不像少年时那样锋芒外露。 “哦,对了。”十七突然用指尖轻轻挠了两下脸颊,语气缓和许多,还仿佛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当时刚从冰湖出来的时候,是真失忆了,没骗你。后来记忆零零碎碎的在恢復,我也是直到前两天才完全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事的。”燕归无所谓的笑笑,十七一直在帮他的忙,就算是不说燕归也不会责怪什么。 “我得先趁着借来的灵力还在,把眼前这烂摊子收拾了。”十七说着,朝撞在山崖上的云清歌走去。 燕归也跟了上去。 等走到跟前,燕归就知道为什么刚才他跟十七聊了那么久,也没见云清歌有反应。 “你居然就这么一脚把他踢晕了……” 十七一蹙眉:“我懒得听他发疯,当年已经听够了,想着就浑身难受,我觉得你也不会想见识一下的。” 想想云清歌那个病病的状态,燕归也确实不想见识,于是问道:“那现在?” “沈云辞不是给你七苦虫蛊了么?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十七有些有些嫌弃的查看了一下,确认云清歌确实是重击之下昏死过去,便侧开身子让燕归过来。 燕归点点头,取出那只被精心包裹在透明药囊中的虫蛊,用力从云清歌嘴里塞了进去。 之后燕归提前死死按住云清歌的嘴,防止在蛊虫入体的剧烈反映下他将药囊吐出来。反正此刻有十七坐镇,燕归倒是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么蛾子。 蛊虫入体的痛苦果然让云清歌从昏迷中惊醒,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道青光就已经从十七指尖飞出,咻的一下没入云清歌的眉心。 云清歌眼神一直落在那青色的身影上,但除了眼睛转动,再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但任由他再怎么死死盯住,十七也始终当做没看见,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 片刻之后,云清歌的眼瞳中渐渐失了神,接着细密的花纹从他的衣领和袖口延伸而出,这表示那虫蛊已经成功种入体内。 云清歌的世界,自此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幻境中,将他此生的痛苦尽数反覆轮迴,不得逃脱。 其实说实话,燕归还是很好奇云清歌的事情,但他考虑到十七的心情,并没有当场去深究。 随着云清歌的意识被蛊虫控制,他右手掌心中的蓝色剑光也陆续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护山大阵所形成的光壁。重新看到天空的一剎那,燕归竟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激动感。 “那我先回去歇着了,我的事先别让其他人知道哈。”十七蒙着光雾的身影渐渐淡去,慢慢的又恢復成青色的光团,消失在燕归身体中。 “我还有个问题。”燕归突然道。 “啊——”回到燕归识海中的十七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答,“你问吧。” “你跑这么快,是在躲什么人吧?我猜你躲得是我师父楚燎,对不对。” “……小孩子少瞎打听事情,知不知道。”十七没有正面回答,燕归便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准了。 之后再问,便如同石沉大海,也不知道十七是躲到哪里去了。 无奈的摇摇头,燕归抬头往上看,正好看见沈云辞和楚燎二人,从已经打开的光壁中朝山谷底部飞来云清歌 第26章 上垣峰(3) 比起楚燎略显焦躁的神色, 沈云辞此时倒显得冷静许多。 说起来他应该是在场几人之中, 最了解整个事件的那个。怪不得当时楚燎暂时退败,沈云辞也敢站出来拉云清歌的仇恨, 想必是他早就知道十七的真实身份,所以便有恃无恐。 还未走到跟前,燕归就看见沈云辞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燕归就心领神会,隐隐知道沈云辞大约是和十七一个意思。 但是燕归併不明白, 如果他曾经那梦中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楚燎和十七的曾经的关系应该相当亲密了……而且听十七的语气,倒也不像是讨厌楚燎的样子。 所以它到底为什么要躲着呢? 也许是燕归望向沈云辞的眼神中疑惑太过明显,沈云辞轻轻一颔首,意思是稍后会告诉他。
第38页 也真是奇了怪了, 为什么我总是都能看出沈云辞是什么意思?燕归突然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要知道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连沈云辞说的那段话都没搞清楚。 如果沈云辞知道燕归在想什么, 他一定会半开玩笑的告诉燕归, 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在干什么呢。”楚燎抬眼,突然凉凉的来了一句。 当看到毫无动静、却还依旧算是活着的云清歌时, 楚燎原本绷着的那口气就松了下来。本来正想着沈云辞到底还算是靠谱, 不枉自己不远万里从南疆群山中带回的蛊虫;结果视线一转,就看见沈云辞和燕归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 感觉稍微有一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沈云辞的先一步反应过来,镇定自若的岔开话题:“我是在想, 如今云清歌已经被种蛊虫控制,事情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前辈要不要趁此机会回内宗一趟呢?” 听到这话,楚燎也是一愣。 当沈云辞有目的的时候,所说的话总是直戳人心。 楚燎自从二十年前出走太微剑宗,就一直再未回过内宗。或许是无法顾及,又或许是不想牵连,总之二十年间他几乎是彻底和楚家、和内宗断了联繫。 此时经沈云辞一提,即使楚燎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孤身在外,也总会勾起一思家心绪。 “……是该回去看看。”楚燎少见的嘆息一声,“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问——云清歌大乘期圆满的修为,又能操纵护山大阵,即使是先被我重创也不可能轻易被制服。小燕,当真只是你一人,便能成功将虫蛊种入云清歌体内吗?” 燕归有点头疼,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识海中幽幽飘来十七一句话。 “不—许—告—诉—他——” 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但是该怎么回答楚燎呢? 遇上这种不擅长的问题,燕归下意识的就去看沈云辞,这个小动作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沈云辞轻轻抿了一下唇角,帮燕归解围道:“先前情况紧急,我还未曾告诉前辈。燕师弟他之所以被云清歌关了起来,是因为在鸿鹄试上激战时显露了大妖血脉。前辈应该很清楚,仙脉和大妖血脉共存的情况下,若是妖血一朝甦醒,短时间内会变强多少。若是此机会期间将蛊虫种入,也是有可能的。” “大妖血脉?”楚燎听至此处,面上浮现出惊异之色。 “怎么,前辈竟然也不知道吗?”对于这个他唯一不清楚的问题,沈云辞不会放过询问的机会。 楚燎摇头,朝燕归道:“小燕,你过来一下。” 燕归也想知道自己的血脉到底是何来歷,便乖乖走到楚燎面前。 只见楚燎伸手将燕归的眼皮微微拉开,清楚的在眼球边缘看见了一圈金色痕迹。 混血之人觉醒后,不会像妖族那样时刻保持金色眼瞳。而是随着妖化状态消退,眼瞳上的大片金色也随之消失,最后只会眼球边缘便会多出一圈金色,平时看上去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有专像楚燎这样专门去看才会发现。 其实混血是个很少见的事情。 因为大妖血脉极为霸道,若是与常人血脉混合,生出的孩子即使能出生,最终也必然会早夭。只有仙脉特殊,能与大妖血脉相互融合,但拥有仙脉的修真世家往往打心底看不起妖族,又怎会愿意与妖族结合?所以这两种血脉混合的孩子,从灵初界开闢之时算起,恐怕也没有几个。 看过燕归的眼睛后,楚燎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当年你父亲从外面将你带回来,并从此之后对你的身世绝口不提。他多年来旧病缠身,家里人也不敢过多追问。再加上你身上确实是有楚家的仙脉,也就没有太多人深究到底,所以时间久一场,根本没有人清楚这件事了……” 本以为能从楚燎这里得到答案,却又断了线索。 三个人一时间都沉默起来,最后还是燕归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没关系,大妖血脉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只要去查总会有头绪的。这事情不着急,我自己慢慢想办法就是。师父你还是先回内宗去看看吧,我想二叔他们也很想见你。” 楚燎见燕归反倒过来安慰自己,心中浮起一丝暖意,点了点头。 “令其他人昏睡的药效大概会持续到天亮,这是解药。”沈云辞从袖中取出一小截木枝,“我用的剂量比较小,把这木枝放在鼻下闻一闻,人便会清醒。” 醉梦引是沈云辞从上界带来的东西,会将人引入梦境之中昏睡一段时间,待到醒来后这段记忆就会变得模煳不可寻。灵初界之人若是初次沾惹此物,即使修为再高也难免会中招,不过要是再用第二次,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毕竟醉梦引本身在上界,也只是用来玩乐的小东西,效果不会太强,同时也没有什么副作用。用到今天这种不需要人打扰,但也不必伤人的场合但是刚刚好。 在今夜之前,沈云辞早已算好时机,提前将醉梦引散于各处。所以整个太微剑宗中,始终不曾有外人来搀和今夜的一切事情。 楚燎接过木枝,斜睨他一眼:“只靠迷药就能让整个太微剑宗的人睡过去?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也许吧。”沈云辞并不正面回答。 他当然不是寻常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燕归腹诽。 待到楚燎离去,沈云辞不等燕归问,便主动开口:“我想你这段时间应该也猜到不少事情了,还有什么我需要补充的吗?” “在提出问题之前,先说一个条件。”燕归正色道,“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不说,别向上次一样真假掺杂,我懒得去猜。” 沈云辞一听就笑了:“上次是因为我还不有些不能确定……总之,这次不会了。” 【叮——经过本段时间的积累,沈云辞好感度已从友好上升至亲密,请继续努力。】 看到这条提示的燕归嘴角一抽,但比起上回的可攻略提示,燕归这回的反应要小多了。好感度高就高吧,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哪个亲友不刷好感度呢? 他现在更为迫切的想法,是从沈云辞这里问出那最后一条线索。 “那你和十七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燕归问出第一个问题。 “两百年前伏龙崖被斩仙剑噼开,同时灵初界天柱倾塌,冰湖下的斩仙剑残片就是那个时候落下来的。”沈云辞这回果然如他承诺,一改平日里分不清虚实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道:“不过,和残片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一个人——是叶麟砚,他当时只留二魂一魄在身躯之中,已是濒死之际。后来他以血肉之躯为凭,将仙人曾经设下的封印打破,而他自己剩余的魂魄则存留在了斩仙剑残片中。” 【获得线索“封印开启之日”,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10/10】 燕归看到任务中所收集的十条线索,按照新的顺序重新排列,一齐融成了一本书。
第39页 【当前全部线索收集完毕,高难度支线剧情[太微旧事]已补全,获得剧情番外《太微秘闻录》,点击可进行阅读。】 总算是将全部线索都收集完成,翻开这本来之不易的剧情番外时,燕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激动。 第27章 上垣峰(4) 一切的开端, 始于叶麟砚十七岁时参加的那场鸿鹄试。 叶麟砚于鸿鹄试上一战成名, 让瑶山水月宫也重新回到南境众人的视线中。水月宫虽然与镜花宫一样,都出自瑶山一脉, 却因为入门条件太过严苛,当时一门上下不足二十余人。比起南境三派之一的镜花宫,倒显得十分不起眼。 不过水月宫的主修心法,倒是闻名天下。 无它,只因为这心法达到一定境界后, 修炼时需要找另一人,辅以其它门派的心法共同修习,才能继续进阶。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确实是明明白白记载在水月宫典籍上的。 妙处就在于双方共同。修习后,越是相互契合, 境界就越是会成倍的增加。 明白其中好处的各个门派中人,都纷纷向叶麟砚抛出邀请。因为瑶山素来与太微剑宗关系不错,也因为水月宫中几位师兄师姐的推荐, 叶麟砚最先接受了太微剑宗的邀请。 那一年楚燎二十一岁, 因为闭关突破正好错过了当年的鸿鹄试,却也在出关时顺利结成金丹,成为当届最被看好的太微弟子。 在当时太微掌门, 也就是楚燎祖父的引荐之下, 叶麟砚开始试着和楚燎共同修习。 虽然水月宫心法与楚燎所习的太微九剑,稍微有些不合之处,但二人本身却相当默契, 于是这一同修就是数百年时间。其间两人一同出入过无数秘境、参加过无数比试,从北国边关到南疆群山,从东海鲛巢到西界崑崙,于灵初界留下数不清的奇谈美誉。 外貌从少年到青年,时间已经是过去了上百年,彼此拥有对方如此长久的时光,便自然而然的渐生情愫。 而云清歌,是二人某次回太微剑宗修整之时,在入门大典上认识的新朋友。 说起云清歌的经歷倒也传奇,他出身于一个最高修为只有出窍期的小世界,圆满后与有过命交情的穆远笙一同寻找破境之法,最终居然真的成功来到了离仙界最近的灵初界。 此后,他又放弃去其它门派获得较高地位的机会,说服穆远笙一同拜入灵初界最大的剑修门派太微剑宗,成了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 一段时间后因为表现出色,云清歌被掌门看中,在新一届的入门大典上正式成为掌门弟子。 云清歌性格很好相处,虽然天资只算是中上等,却极为刻苦上进,打过几次交道之后便和叶麟砚、楚燎有了几分交情。后来他也会试着找叶麟砚请教一些修行上的事情,而叶麟砚性格洒脱不羁,见云清歌态度谦和,倒也不吝指点。 叶麟砚于修行之上,无愧天才之名,许多事情一经他指点便如同点睛一笔,叫人豁然开朗。 如此一来,云清歌境界突飞勐进,与二人的距离跃来越接近。此后再外出歷练之时,便常常会有云清歌同行。 偶有几场比赛,云清歌也会邀叶麟砚一同出战。几番下来,竟然发现云清歌所修习的剑法和心法,与水月宫心法的契合度几乎是完美无瑕。 但当云清歌认真与叶麟砚说起,想与他同修时的时候,叶麟砚也只是一笑而过拒绝了,但也顺便提起可以帮他引荐水月宫中其它同门。 云清歌便也只能是顺着他的话,将他那份愿望当成了一场笑话,不再提同修的事情。 倒是楚燎更为敏锐些,从那之后刻意减少了与云清歌的交往,直至最后云清歌也有所察觉,双方彻底断了相互来往。 本来这件事就该如此结束了。 但云清歌当时正处在修行的瓶颈期,迟迟无法从合体期突破至大乘。巧合的是,楚燎在那段时间已经顺利突破大乘期,正式成为内宗宗主,几乎整个太微剑宗都因此而欢喜非常,并且掌门也已经透露出以后楚燎会继任掌门之位。 好几次云清歌都想像从前那样去找叶麟砚,心中觉得这样也就能和从前一样,顺利打破眼前的瓶颈。 但每次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时,却总会被楚燎有意无意的拦下。 云清歌从小就是个不认命的人,他从当年一步步走到今天,付出了无数心血,却突然在一夜之间惊觉——无论他如何都比不过那些天生命好的人。 比如楚燎。 出生便是掌门嫡孙,更有仙脉加持,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他所拥有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而且永远会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他。而楚燎只要稍微一伸手,这些东西就尽数属于他。 修为境界是如此,掌门之位是如此,叶麟砚……亦是如此。 从这些念头疯狂生长的那一刻,云清歌心底就已经藏起了一道不能触碰的禁忌。而后来的某一次机缘巧合,他在秘境中得到了一本古书,当他读到某些内容的时候,那到禁忌被打开了。 “仙器若毁,以大妖麒麟之血铸之,可得新生。” 麒麟血,北国金麟王朝的血脉,唯有少数王族才有可能继承。云清歌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还有一个人,也有身有麒麟血。 那人就是叶麟砚。 曾经在某次三人同往天澜境之时,他们陷入绝境之中,叶麟砚也被逼至妖化,才令他们成功从绝境中脱身。也就是那时候,云清歌意外知晓了叶麟砚血脉的秘密。 每每想起那次梦一样的经歷,云清歌都会觉得那双璀璨金眸漂亮的惊人。 金色的血液,亦是一样。 当晚,云清歌便叫来穆远笙,将他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计划说出。那是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的计划,但这个疯狂的计划却有太大的诱惑。 斩仙剑一旦铸成 ,那他于太微剑宗便是莫大的功臣;再来,藉助斩仙剑的力量很大概率能帮助他突破当前的瓶颈期;还有—— 叶麟砚,这个在他生命中惊鸿一瞥的人。虽有交集,却如同惊鸿掠过水面,若想要伸手握住,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平常谨言慎行的性格,让云清歌常常将心事压在心底,时间一长,便成了一丝心魔。 求不得,他此生,有太多求不得的东西。 第二天,一封写满计划的信与古书一同,交到了太微掌门的手中。 ——困叶麟砚,取麒麟血,重铸斩仙剑。 即便是掌门也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一旦成功,太微剑宗将傲视整个灵初界,甚至面对妖族也能彻底占据上风。再加上一点,掌门觉得叶麟砚于楚燎的关系,已经有些过头了。 他想要的是叶麟砚帮助楚燎提升修为,而不是两人结成伴侣。楚燎作为下一任掌门这件事已经定下,楚家仙脉传承乃是大事,不可因此而耽误。 最终掌门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这个时候的叶麟砚已经成功渡劫,与楚燎暂别,前往灵初界各地寻找飞升的机缘。而楚燎则下决心要早日追上叶麟砚的脚步,正拼了命的加快修炼速度。
第40页 所以当掌门指点他前往东海的一个即将开启的天级秘境歷练时,楚燎自然是毫不怀疑的去了。 等到楚燎离开,计划便悄然开始。 云清歌在太微剑宗后山地下,以崑崙陨铁铸造一所囚牢。然后利用天澜境中的天绝阵,以及叶麟砚对他还在的那份信任,谎称不幸遇险,将叶麟砚引来困于阵中,然后连同整个阵法一同移至后山的囚牢中。 取麒麟血来重铸斩仙剑,是个残忍而漫长的过程。 麒麟血只有在妖化的时候才最为纯正,而叶麟砚并非完全的妖族,并不能主动妖化。也就是说只有被逼至绝境的时候,才能从他身上取到纯正的麟血。 当叶麟砚每每在巨大伤痛下显露出那双金瞳的时候,云清歌发现自己竟然只觉得他异常美丽。 即使那双眼睛里,唯有无尽的仇恨。 重铸斩仙剑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一百年,叶麟砚在无尽黑暗的囚笼中刻下无数划痕,遍体鳞伤、身心俱疲的他只有如此,才能得以勉强保持清醒。 在这囚牢中曾经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叶麟砚问云清歌:“如此恩将仇报,你究竟有何所求?” 云清歌嘴角那淡淡的笑意,在昏暗的一点光下显得有些病态:“不过是万人之上,得道成仙,与你。” “你痴心妄想。”叶麟砚冷笑一声,从此之后再未开过口。 他在等,等着復仇的时刻来临。 直至整整一百年后,斩仙剑终于重铸而成,太微剑宗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而囚牢中的叶麟砚终于将天绝阵冲破一角,得以脱出。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即使此刻逃离也无力回天,所以他选择用最后的时间来復仇。 斩仙剑以他的血浇筑百年,隐隐之中竟然与他意识相通。 于是观剑大会之上,叶麟砚轻易将斩仙剑夺走,本想杀了云清歌却被太微掌门阻住去路。后来更是在众人的围堵之下,只能退至伏龙崖附近。 直到战至力竭,叶麟砚见斩杀云清歌无望,埋藏太久的仇恨与怨念让他不惜以全身鲜血与魂魄为祭,换来斩仙剑毁天灭地的一剑。 天柱崩塌,斩仙剑碎裂四散,而他亦从伏龙崖一跃而下。 此后无人能得道成仙,无人能万人之上,也再没有叶麟砚。 第28章 上垣峰(5) 楚燎所前往的东海秘境, 其入口开启和出现皆有固定时间, 且天级秘境本就少有,当中的好处自不必多说, 于是一进一出之间,常常会耗费上百年的时间。 待到楚燎从东海秘境返程,距离观剑大会刚过去一月有余。 还未等他回到太微剑宗,就在路途中听到了叶麟砚于伏龙崖上陨落的消息。震惊与不可置信将几乎将楚燎吞没,他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 就星夜兼程从东海一路赶回。 一回太微剑宗,他就先找到了当时的掌门。 太微掌门正在养伤中,他在与叶麟砚交手之际,被斩仙剑伤了丹田气海。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斩仙剑所造成的伤无法逆转,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就会因为气海衰竭而成为一介凡人,而他如今已经有数千岁,一旦到那时候, 等待他的就是凡人必须经歷的生老病死。 这大概是报应吧, 太微掌门心中已然后悔当年默许了那件事情。 或许是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亦或许是他顾念亲情想要稍作挽回,当楚燎满目怆然的询问叶麟砚之事时, 太微掌门选择将当年云清歌送来的书信以及记载着重铸仙器之法的古卷, 一齐交给了楚燎。 楚燎颤抖着将书信与古卷一一看过,已是心神俱伤。 之后太微掌门的话,他已经再听不到了。 楚燎恍然松开松手, 那书信与古卷皆落于地,突然间,他头也不回的朝着伏龙崖方向飞掠而去。 此时伏龙崖之上,依旧有无尽的魑魅魍魉徘徊不去,太微剑宗虽然接连斩杀一月有余,却无奈伏龙下积攒的魑魅仿佛无穷无尽。 不顾在场除魔之人的阻拦,楚燎自伏龙崖出现的巨大峡谷中跃下,持剑迎头抵着那无数魑魅,朝着峡谷底部下落。 他不信。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叶麟砚说:下次见面之前,若我寻得机缘成了仙,一定回来先让你见识见识。 谁知竟是一去不回。 无数魑魅魍魉见有生人入内,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楚燎分食而尽。 楚燎身上虽无伤痕,却早已痛得麻木。当来不及挥剑,被这些魔物撕咬之时,也毫无感觉。但终究是被阻住了去路,无法再前进一步。 黑压压的魑魅聚成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雾,将楚燎的世界也吞噬于黑暗之中。 再次清醒的时候,楚燎髮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之外是太微掌门派来的看守之人,楚燎满脸苍白,唯有一双眼眸黑得发亮,他取出那柄叶麟砚送给他的长剑。打伤洞府外的看守之人,直接朝外宗飞去! 那一晚的外宗,哀声遍野血流成河,敢拦在楚燎面前之人,非死即伤。 楚燎一路杀至峰顶,令前来阻挡他的外宗长老五死一伤,穆远笙终于现身,并承认了他谋划设计叶麟砚一事。穆远笙长久以来不喜内宗,觉得他们不过是沾了楚家的光,顺便连带着连身负仙脉之人都一同不喜,所以他的做此事的动机倒也充分。 反倒是一旁的云清歌什么都没说。 这让楚燎怒意更甚,立刻执剑想取那两人性命。然而当楚燎一剑刺入穆远笙腹部之时,听得消息的太微掌门火速赶至,不得不将已经杀红了眼睛的楚燎镇压,投入牢狱之中。 两百年前的血洗外宗便是如此而来。 此事一百年后,太微掌门因为气海丹田的重伤而迅速衰弱,他知道楚燎已犯下大错,无法在继任掌门之位。剩下的弟子之中,论修为论资质,唯有云清歌最为合适。 但在传位于云清歌之前,掌门提出条件,令他发下重誓——太微剑宗所有人永不得对楚燎有所报復,否则为天道所弃,受无尽劫数。 所以外门即使恨楚燎恨的牙痒痒,也终究没办法对楚燎干点什么。 但他们虽不能对付楚燎,却可以对付内宗。自此之后,内宗和外宗之间暗涌不断,虽为同门同派,却形如仇敌。 —————————— 再说伏龙崖下的沈云辞从沉眠中被惊醒,当叶麟砚与一枚斩仙剑碎片一起坠入冰湖之中。 躯体中还残存着两魂一魄的叶麟砚并没有立刻死去,他在看到那条被无数冰锁缠绕的沈云辞时,马上就想起了关于伏龙崖的传说,还有句“仙妖同生,则魔出”的预言。 叶麟砚恨极了这条预言,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未曾做过,却因为一条无法验证的预言,被众人视为莫大的灾祸。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却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无人愿意给他开口的机会。 此时的叶麟砚心中早已绝望至极,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反正他已经承受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那就如众人所愿——
第41页 他与传说中被封印万年的沈云辞结下契约,以这唯一所剩的仙妖同生之躯为祭,来打破当年仙人所设下的封印。而得以脱身的沈云辞,则承诺出世之后,定会帮叶麟砚完成他未能了结的报復。 之后,叶麟砚如契约所说将血肉之躯祭化,毁坏了困缚沈云辞的封印,并同时将剩余的两魂一魄移入斩仙剑残片之中。 残魂虚弱,即便有斩仙剑残片的养护,叶麟砚也常常陷入沉眠之中。偶尔清醒一段时间,便与沈云辞讲述他所知晓的那些事情。 外部的主体封印虽然已经被打破,但沈云辞毕竟被封印数万年,连龙身的体积都缩水了一大截,修为也降至最低点。而起他依旧存留着另一部分封印,这些封印压制着他的实力,只有依靠修炼方才能将其层层打破。 他在冰湖下依靠斩仙剑残片的灵气滋养几十年,总算是恢復到能够变回人身的程度。 此后,他将仍旧虚弱的叶麟砚残魂留在冰锁“巢穴”之内继续修养,而自己以初入修行的普通人身份回到外界。 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揣摩一番云清歌此人,然后利用云清歌心底的一丝执念与魔障,顺利成为他门下的亲传弟子。 等沈云辞在太微剑宗逐渐站稳根基,他在刻意乔装下找到楚燎。 那时候楚燎几乎已经不再踏出内宗半步,整个人心如死灰,只是在百年内找遍各路藏书,却终无所获——叶麟砚坠落之时太过惨烈,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即使有还魂之法,又怎么用呢? 但当沈云辞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并指出云清歌才是当年的主谋之人时,楚燎心中已经熄灭的东西,又因为愤恨成燎原之势。 他再次拿起尘封多年的长剑,将云清歌重伤后,在其余人赶来围堵之时,不得不抽身而去。 楚燎清楚,他还不能让自己命丧于此,因为沈云辞给了他一个希望。 “他的魂魄并未真的消散,而是与斩仙剑一同碎裂为八片,散落于灵初界各处。” 只此一句话,楚燎便不会放弃。 茫茫世界之中想找八块残片无异于大海捞针,楚燎离开太微剑宗后,决定入鬼道修习与魂魄相关的术法。 镇魂枝,就是他从鬼道典籍中所知晓的,聚合魂魄的必要材料。 此后楚燎一直游走四方,一方面寻找斩仙剑残片的踪迹,一方面出没于各处怨魂聚集之处收集镇魂枝。 后来在在玄幽境中沈云辞和楚燎遇上,楚燎从那张纸笺上认出了沈云辞的字迹,而沈云辞在那张纸笺上也不只写了青竹笛在云清歌手中这件事。 过了这么久,沈云辞在太微剑宗弟子中已经是威望日盛,他觉得是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了。 他让楚燎先去南疆群山中取七苦虫蛊,然后约好在楚燎夺取青竹笛之时,趁机让云清歌偿还罪孽——被七苦虫蛊困入幻境中,日日夜夜受最痛苦之事折磨,肉身亦如行尸走肉,可任人随意操控。相比起来,直接杀了就太便宜他了。 后来在揽星阁,虽然燕归意外暴露了大妖血脉,使得计划有所偏离。但最后总体来说,结果还是和沈云辞所预计的一样。 …… 燕归一口气看完这本《太微秘闻录》,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还有个小问题需要问沈云辞:“那枚斩仙剑的残片,为什么会出现在玄幽境中的那个位置?” “斩仙剑是用叶麟砚的血所重铸,自然与他有几分意识相通。叶麟砚当时将魂魄与血液皆注入斩仙剑,等到剑身碎裂后,那些残片各自带着一缕魂魄散落,所至之处隐隐之中与他的记忆有关。也就是说,残片散落之地一定会是叶麟砚有记忆的地方。”沈云辞道。 燕归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玄幽境拿到那块残片后,晚上会突然做了那么一个梦。 也难怪楚燎成为内宗宗主后,会仿造玄幽境中的玉石洞府,在内宗上建了一座暖玉生烟。后来还将那张未完成的叶麟砚的画像挂在那个位置—— 残片的位置,画的位置,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亲密触碰的地方吧。 燕归顿时觉得自己围观了长辈的谈恋爱现场,有点不太好意思。 “还有什么问题吗?”沈云辞问。 燕归想了想,突然取出那枚白色鳞片制成的护身符:“还有这个……你知道这东西的来歷吗?” 虽然这东西是从楚燎那里得来的,但燕归的直觉却告诉他,同为有鳞的生物,沈云辞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 沈云辞眼中流露出一点诧异,他端详那半月形的白麟半晌,才到:“这是麒麟身上的逆鳞,传说能逆生死、换轮迴,只有最纯正的大妖麒麟才能长出,而且一生也只能长出三片而已。据我所知,灵初界能长出白色逆鳞的,大概就只有金麟王朝的妖帝了。” 听到金麟王朝,燕归一下子就想起在揽星阁时,夜睚所说的话。 他为什么要说,会在金麟王都等我?难道我身上的大妖血脉,与金麟王都的某个人有关? 关于燕归身世的线索目前一致指向了金麟王朝,燕归已经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按夜睚所说,前往金麟王都一趟? 【触发新的支线剧情[金麟血脉],当前存在已经获得的线索,支线剧情开启后将自动归入进度。】 【获得线索“无人知晓的母亲”,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1/5】 【获得线索“妖帝逆鳞”,当前支线剧情线索收集进度2/5】 第29章 上垣峰(6) 一部分疑惑已经得到了解决, 而新的疑问又随着新的支线剧情接踵而至。 燕归已经学会了在众多谜团中保持淡定, 反正他知道急也急不来,毕竟线索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不经意间获得的。 “我问完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燕归伸手一指还躺在地上的云清歌。 被七苦虫蛊控制的云清歌,除了靠得特别近的时候会感觉他双目略显暗沉外,其余一切都与寻常无异。甚至之前左胸口深可见骨的剑伤,居然也在这段时间内回復如初。 这都得益于七苦虫蛊的功效。 虫蛊虽然会让被寄宿者的意识跌入幻境中轮迴,但同时也会优先保持被寄宿者的肉身完整。一旦被寄宿者出现损伤, 虫蛊就会自动驱使他体内的灵力与生气进行修补,若遇到较重的伤,就等于是在提前透支被寄宿者的寿命。 如此一来,被七苦虫蛊寄宿之人,就成了一具完美的傀儡。 肉身没有自主意识, 却还存留修为境界与战斗本能;即使在战斗中受伤,也能通过透支寿命来迅速恢復伤势。况且以云清歌原本的实力,再加上沈云辞作为控制之人对他的招式套路相当熟悉, 若是出现需要出战的时候, 等于是多出一个大乘期的优秀战力。 不过在沈云辞的打算中,应该还是利用云清歌这个掌门身份的时候比较多。 云清歌多年以来因为身上有旧伤,所以闭关修养的时间多, 出现在人前的时间少。即使以后少有露面, 也不会有几个人特意深究。
第42页 而沈云辞作为掌门亲传弟子,这些年来亦是刻意在门派事务上多有接触,太微剑宗这一代的弟子早已习惯了这位“沈师兄”来主事。这一点, 从不管是门内比试还是鸿鹄试都由沈云辞一手经办,便可窥见一斑。 总之,从今往后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外宗那边的势力,沈云辞就有信心将太微剑宗稳稳的掌控在手中。 想到此处,沈云辞多年谋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便觉得心情极是顺畅,看燕归也觉得他果然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助力。 “让云清歌自己回掌门居所带着就是,我这会儿还得和你去内宗找楚燎一趟,他也和你一样有些问题想要问我。”沈云辞一边说着,一边给虫蛊下了一个指令。 那七苦虫蛊一开始就餵了他的血,如今自然也乖乖为他所用。 只见云清歌快速眨了一下眼睛,就像常人刚刚进行的模样一般,然后神色如常的站起身,朝着山谷上方飞去。甚至在走过燕归身边的时候,他还侧过头朝燕归一颔首。 即使燕归知道这绝对是沈云辞故意的,但还是差点被吓了一跳。 这七苦虫蛊真是神奇至极,以至于完全看不出云清歌的异常之处,除了眸色稍显暗沉——但那也很容易被认为是因情绪所致,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燕归突然有种背后一凉的感觉,然后他勐然间意识到,现在这么一来,太微剑宗不就直接被沈云辞控制了吗?果然原书主要剧情的走向还是没有改变,虽然中途的事情有意外,但沈云辞还是一样达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如果剧情不变的话,那沈云辞接下来要开始着手于太微剑宗的变动了。 燕归倒是不担心之后的事情,反正变动中被分成五个不同峰的是外宗,权利被架空的也是外宗宗主穆远笙。算起来外宗被分化削弱之后,少了他们的打压和找麻烦,内宗反而慢慢恢復了一些元气。 总而言之,都是对燕归有利的事情。 ———————— 太微剑宗,内宗。 楚燎走进二十多年未曾踏足的楚家大院时,四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原本在月色之下的虫鸣也尽数归于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名为醉梦引的东西拉入了美梦之中。 熟悉的大厅中,楚家二叔似乎之前在翻看什么东西,昏睡之时手中还握着一本卷册。而坐在他对面的小孩楚辰,或许是在醉梦引发挥效果之前就已经睡着了,身上还披了一件外衣。 灯火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摇晃,楚燎看着眼前再寻常不过的一幕,突然眼角一阵酸涩。 却终究没有泪能流下来。 他取出沈云辞给的木枝,在昏睡过去的二人鼻下来回掠过,若有若无的木香随着他的动作散逸而出,游荡于美梦之中的二人唤醒。 楚家二叔睁眼的瞬间,以为自己仍然还徘徊在梦境之中。 半晌之后,他终于能平静下来开口:“你总算是肯回来了。” 趴在另一边的楚辰能记事的时候,楚燎已经离开太微剑宗,所以他只是迷迷煳煳地望着这个满头霜雪白的男人,然后小脑袋里飞速思考,终于是惊喜的叫出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称唿:“小叔公?” 楚燎闻言,像是不太习惯般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摸了摸楚辰的头顶。 因为修习鬼道的原因,他的手和他冷峻的面容一样,有些冰凉。但这迟到了许多年的见面,已经足以让楚辰觉得非常开心了。 他赶紧起身让出位子,让楚燎坐下。而他自己则从旁边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楚家二叔脚边,面对着楚燎的方向一脸期待。 建出了暖玉生烟这种奇景的小叔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来,楚家二叔一边与楚燎说起这些年间的事情,一边伸手拨了拨那簇灯火。看似与平常一般,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指间有些微颤抖,反而是为了尽量平復心情才做出这个动作。 而楚燎也是垂下眉目,在暖色的灯光之下,他冷峻的眉眼也染上几分暖色。 “……你是说,你之后还是要离开?”楚家二叔忽然一皱眉。 “是。”楚燎的回答是没有丝毫犹豫的。 云清歌虽然已经得到了他的报应,但楚燎最重要的一件事——寻找散落的斩仙剑残片,准确说是寻找叶麟砚四散的魂魄,还并未完成。 之后他还要再详细问沈云辞此事,毕竟当时盟约定下的条件,便是如此。 楚家二叔虽然生气,但最后还是只能长长嘆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这性子我从小就管不了,现在自然也管不了。但是你不要忘记,什么时候累了倦了,总还有个家在这里守着。” 这回楚燎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二哥深深一拜。 “哎……”又是一声嘆息,楚家二叔伸手去扶楚燎,却突然察觉到楚燎的身形微微一晃。 然后还未来得及等楚家二叔开口询问,楚燎半低着的脸颊突然滑下一连串血珠!紧接着,细密的血丝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浮现,似乎马上要撕裂开来。 那不是血丝,而是微小的裂纹。 半透明的黑色雾气从裂纹中丝丝缕缕飘出,安静的大厅之中,突然出现了阴气森森的鬼哭之声!虽然不算大,却尖利而刺耳。 接下里,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出现在了大厅之中,悄无声息的将桌椅瞬间切开! 如果燕归此刻在场就会马上想起,当时在玄幽境中,楚燎突然出现之时,便有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于这隐秘而无法看清的东西之手。 “这是怎么回事?”楚辰年纪尚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竟是吓得呆了。 楚家二叔低头看一眼双目紧闭,七窍尽数有鲜血渗出的楚燎,再看一眼瀰漫而起的一缕缕黑雾,心中便知道事情不妙。于是一把将楚辰推向门口:“快出去叫人来!” 楚辰立马反应过来,朝着门外奔去。 穿过大厅外的走廊,整个楚家大院寂静得让他感到害怕。当他快要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坚实的胸膛。 “师兄!”楚辰捂着脑袋一抬头,“快快快……快去大厅,小叔公他出事情了。” 燕归把楚辰从自己怀里拎出来,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沈云辞,见他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便赶紧朝着大厅急速掠过去。 本来是沈云辞说楚燎还会有事找他,所以他就跟着燕归回内宗一趟,谁知还没见着楚燎的面,居然又出了情况。 踏进大厅的瞬间,燕归瞬间就回忆起了在玄幽境中,第一次看到楚燎的感觉。 阴冷而压抑,还藏着看不见的杀机。 只看一眼,燕归就知道楚燎的情况非常糟糕。他皮肤上的细小血纹已经越来越接近黑色,大半个脸庞都仿佛被浸入了血泊之中,周身飘散出的黑雾越聚越多,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其中。 沈云辞也是神情一凝。 突然,燕归听到自己识海深处又出现了十七的声音,只是它听上去好像有点生气:“把楚燎放在原地别动,让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后关好门,我来解决。”
第43页 燕归闻言,立刻按十七所说的照做,将二叔和楚辰都送到了大厅外。 然后他瞟了一眼沈云辞。 沈云辞眨了眨眼睛,竟然看上去有点委屈的样子,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又不是别人。 “……”燕归真是懒得理他,伸手把他拉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推他到门外去了。 之后燕归关上门,没有了月光照耀的大厅忽然暗下来,桌上的灯火也早已在阵阵阴风之中熄灭。 黑暗之中,点点青光从燕归身体中飘出,最后聚成一抹半透明的青色身影。十七明艷眉目之间带了几分怒气,他手中那支青竹笛在鬼气森森的黑暗中,显得越发透彻。 他一掠身,就从空荡荡的空气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被十七这一抓,那原本看不见的生魂露出一点几乎是全透明的轮廓来。然后那支青竹笛就朝着生魂要害处击去,生魂似是被烧灼了一般,发出“滋滋滋”的响声,接着透明的轮廓像是被化掉的蜡一样,渐渐融化成一大团看不出模样的东西,瘫软在了地上。 解决完生魂,整个大厅瞬间平静下来。 十七一步冲到楚燎身边,看着他的样子,气的不轻:“大半辈子学的太微九剑都是极阳之术,却非要去修鬼道。修鬼道也就算了,还学人家养生魂,还要不要命了!” 若楚燎此刻醒着,恐怕只会觉得开心吧。 第30章 上垣峰(7) 然而此时的楚燎并不能回应他。 自从十七解决掉那只失控的生魂后, 不仅整个大厅重新恢復了宁静, 楚燎的状况比起一开始也稍微不那么吓人了。 虽然整体情况依旧很糟糕。 十七将手中的青竹笛收回到燕归那里,这才伸手去探查楚燎的情况。 因为修习鬼道的关系, 楚燎的手平常就比一般人要冷上许多,此时更是冰凉一片。将他的衣袖推上去,便能看到皮肤上蔓延得到处都是的暗红色细纹。 燕归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异常紧张。 一直以来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楚燎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强大而冷漠, 只有偶尔会流露出些许别样的情绪。如今这个人双眼紧闭,整张脸上都有渗出的血迹,看上去与往常太不相同了。 楚燎这次可能真的会死,这个念头在燕归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下一刻,十七所说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 “太微九剑和鬼道术法本来就相互冲突, 他强行将以往学习的剑道压制转而入了鬼道,暂时看起来是成功了,但隐患一直都在。”十七轻轻嘆了口气, 即使魂魄状态下的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太清晰, 但还是能从他眼底看出心疼的神色,“之前他被麟血铸造的青竹笛所伤,如同导火索一般引燃了深藏其中的隐患, 以至于体内两股不相融的灵气暴乱, 所养的生魂也反噬其主,其后果更甚于走火入魔。” 鬼道一途,诡秘而兇险, 据说开始修习前必须与鬼界结下契约。若有一日修习者无法驾驭鬼道的力量,则会被阴气反噬,魂魄亦被囚于其内,陷入永久的昏迷之中。 “那可有救治之法?”燕归这话刚一出口,就发现十七看着自己,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寻常医者不通晓鬼道,自然也不会知道医治之法,少有几个了解鬼道的大医者,却又正因为清楚鬼道的特性,绝不可能救治这类病人。因为体内鬼气一旦被引出,不仅医者会被鬼气缠上,甚至会波及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生灵。” 怪不得灵初界修炼鬼道的人寥寥无几,原来是有这么惨重的代价。 十七继续说道:“唯有麒麟颈下逆鳞,可逆轮迴,才能完美的解决鬼道反噬之祸。当年我渡劫成功,准备游走四方寻找成仙的机缘。与楚燎暂且分别之际,将那枚逆鳞做成护身符送给了他,后来……” “后来因为我爹求他,他就用那枚逆鳞救了我的命。然后等我魂魄从另一个世界迴转,那逆鳞就耗尽灵气,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燕归接出后面的话,揉了揉自己的头髮,神情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当年因为要救自己,如今应该直接就能用那片逆鳞救楚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别想那么多,他当年既然给你用了便是用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十七拍了拍燕归的肩膀,“如今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你愿意去金麟王都走一趟吗? “麒麟一生会长出三片逆鳞,我记得除了给我的这一枚,妖帝还赐下去过一枚给镇守边境的将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剩下一片……虽然把他扒秃了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如今的状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咦,听这语气……燕归心中有疑惑一闪,脱口便问了出来:“你和妖帝很熟吗?” 听到这个问题,十七一顿,突然小声道:“北国妖帝的名字,叫夜麟寒。” 叶麟砚,夜麟寒。 “你们是兄弟?那你不就是……金麟王朝的皇子?”燕归瞬间明白过来,灵初界拥有仙脉的修真世家之中,好像真的没有姓叶的。 那叶麟砚的这个姓氏,就应该是他将“夜”字化用过来的,估计是为了可以避开与金麟王族的关系。 “算不上,我只有一半王族大妖血脉,自然是没有正统皇族身份的。况且上代妖帝是个风流之人,膝下光儿子就有几十个,我这种混血的妖族就算突然不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十七摆了摆手,“我只是碰巧在上代妖帝的一众子女中,是和夜麟寒没有利益冲突的那一个,所以也就和他最熟悉。至于和别的人……基本就是互不来往。” 看来这中间又有一段关于金麟王朝的风起云涌,燕归想着或许能从十七口中找到些关于新支线的线索,刚再问点什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楚燎突然动了一下。 就半蹲在楚燎身边的十七也是吓了一跳,因为楚燎勐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七虽然从斩仙剑残片中借来了灵力,能够幻化出生前的模样,也能够与其它人和物触碰。但他毕竟本质上还是个魂魄的状态,所以楚燎也只是能虚虚握住他的手,大量的淡青色光点在四周散开,看上去更像是抓住了一段没有实质的光。 那手拼命握住的力量,差点让十七以为楚燎真的是醒过来了。 但实际上,楚燎并没有醒来,可能只是某种解释不清的特殊反应而已。 搞清楚这件事情之后,十七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只是有些无奈地轻声:“关于去金麟王都的事情稍后我们再细细商量,这会儿先把楚燎挪到暖玉生烟去。那边灵气温和醇厚,能先让他的状况稳定下来——毕竟他这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说完这段话,十七又嘆了口气。这让燕归突然感觉有点不习惯,在他的印象中十七几乎不怎么嘆气,很少情绪这么低落过。 在十七的帮助下,燕归小心翼翼地将楚燎背起,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燕归没忍住打了个冷颤。而十七则重新恢復成不起眼的青色光团,暂时躲回到燕归的识海之中。
第44页 打开门,燕归顿时感觉两道急切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而唯有沈云辞一派风轻云淡,此时靠在走廊边的围栏边,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闪亮的群星。 那一瞬间,燕归恍惚觉得沈云辞那双温润明朗的眼眸,似乎也像是从苍穹上倾泻而下的一片星光。 ……唔,自己的关注点最近好像总是有点偏。 “小燕,怎么样了?”二叔向前一步,问道。 “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吧……我先送师父回暖玉生烟,呆在那里对他现在的情况更有益。”燕归说完,二叔便立刻点了点头,几人共同朝着暖玉生烟赶去。 等到了暖玉生烟,燕归将楚燎安置在灵气温和的玉榻上,这才将楚燎目前的情况以及需要妖帝逆鳞这件事情告诉了二叔。 果然二叔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不过他最后只是对燕归道:“辛苦你了小燕,你若要去金麟王都,二叔这边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会尽力帮你准备的。” “谢谢二叔。”燕归点点头,“师父这边不要轻易动他,平常注意一下暖玉生烟的情况就可以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还是就这样静养这比较好。大家也都忙了一晚上,外面天也快亮了,你们就先回去吧,以免让别人察觉师父回来了这件事……二叔比我清楚,他这些年里结下了不少仇家。” 后面这段,是燕归转述十七的话。 “你放心,你师父留在这里,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二叔握了一下燕归的手,然后便即刻起身,带着虽然有些懵,但一直没有出言打扰的楚辰小朋友离开了暖玉生烟。 然后,暖玉生烟中除开躺着的楚燎,还剩下了三个人。 其实燕归也没注意沈云辞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不是刚才还站在走廊边上“夜观天象”吗? 沈云辞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座椅扶手,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然后他突然开口道:“你已经决定要去金麟王都了?” 燕归点头:“当然,现在这情况已经是必须去了。” “那我觉得,你应该和那位北国的小王爷通个信儿。”沈云辞停下了指尖的敲击,认真道,“你虽然是混血,外貌上却依旧是正常的人类。况且就算是混血,在北国也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你一个人去可能有些事情会很麻烦。但如果和夜睚一起去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说不定他还能帮你大忙。” “理倒是这个理没错,不过这离鸿鹄试都过去好几天了吧?那位小王爷现在还不在南境都两说。”燕归道。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他在鸿鹄试上被你打成那副样子,这会儿还在揽星阁养着伤呢。”沈云辞嘴角噙着一丝笑,完全没有要同情夜睚的意思。 沈云辞的消息向来灵通,燕归倒是不疑有错,道:“那我明天先去揽星阁一趟?” “嘘——”沈云辞突然压低声音,同时朝着燕归轻轻一眨眼,“你听,说来就来了。” 一阵扑稜稜的翅膀扇动身从洞府外传来,好像是有什么鸟类在外面落了脚。 燕归立刻起身去看,刚走出洞府,就看见了一只巴掌大的金翅鸟蹲在地上。 和这只金翅鸟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它终于肯站起身,露出绑在爪子上的小纸条来。燕归取下小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三日后北还,若愿同行,揽星阁见。” 虽然没写落款,但拿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是夜睚送来的。 这倒是让燕归觉得方便了许多,不过夜睚是怎么找到他在哪里的?要知道这几天他完全属于在四处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在哪里落脚,夜睚派来送信的这只金翅鸟却能准确的找到他的位置。 这真是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说明你和他有一定程度的血缘关系而已。”十七在识海中说道,“不过即使我生前也很久没回过金麟王朝了,更别说死了两百年后,好多事情和人我都不知道,也猜不出你身上到底是哪位王族中人的血脉。” “反正这趟去了金麟王都,总会有个结果。”燕归在指尖运起些许灵气,将其余字抹掉。 于是小纸条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行”字。 简单而又易懂。 第31章 红鸾灯会 两日后, 揽星阁天门关。 两只体型巨大, 却依然优雅非常的白色鸿鹄缓缓降落在天门关前,燕归从后方的云车上轻轻跃下, 身后随之而来的是如清风朗月、令人不觉凝神观之的沈云辞。 燕归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沈云辞——天知道沈云辞为什么又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明明刚“接手”了太微剑宗,沈云辞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才对。这一点这两天里也已经印证了——沈云辞手上的卷宗每时每刻都不尽相同,勉强算是将外宗如今的弟子、住所、配置设施等等情况重新划分了一遍。 然而今天一早,燕归刚从从送行的二叔和楚辰那里接过一个大型“出远门礼包”,就见到了沈云辞。 “你不是乘不了飞禽吗?正好这两天揽星阁的鸿鹄试正式结束, 三天后才正式公布结果。我除了要去领余下的弟子回来,还另外有些事情要办,不如正好一起乘云车过去。”沈云辞说这话的时候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但燕归就是知道,他绝对是早就算好了时间, 要不然早不走晚不走,非要跟自己一个点儿走? 然而…… 燕归他必须得承认,确实是太微剑宗出品的云车坐起来又快又舒适, 而且看起来还很高贵奢华有气质, 实在是出行装[bi——]的绝佳选择。 总之最后两个人还是和上回一样,一起到了揽星阁。 “你确定我现在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揽星阁没问题?”燕归的脚步一停,突然问道。 沈云辞道:“放心, 已经以掌门的名义给几个门派发过信函解释, 有云清歌的名号暂时压着,只要不搞出什么事,还没人敢在明面上动太微剑宗的人。” 解释?怎么可能解释清楚, 八成又是编了新的理由。 然而沈云辞就是有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但最后还能让大部分人都信服的能耐。 燕归作为受益人,倒是也乐得享受这种能耐带来的方便。 今天的天门关跟平常不太一样,不论是山路边的栏杆,还是千阶玉阶的两旁,都晃晃悠悠的飘起了许多颜色、样式各不相同的花灯。 大概是有玉阶太长,现在只有下半部分装饰好了花灯,上半部分则有不少揽星阁的弟子在来来往往,继续布置着新的花灯,每个人脸上多少都带有几分轻快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燕归有些疑惑,就算是鸿鹄试结束的庆祝活动,这阵仗也不太对劲儿吧……看上去倒像是像要举办个灯会之类的活动。 “揽星阁的红鸾灯会,本来是该在红鸾星动的时候另办的,今只是年恰好和鸿鹄试结束的日子撞在一起了而已。不过这么一来,今年这次灯会参加的人倒回多出不少。”沈云辞像是知道燕归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
第45页 红鸾星动,这个说法燕归倒是听说过。 红鸾星是神话中的吉星,主婚配等喜事。常有年纪稍大的人会说谁红鸾星动,意思就是这个人快要结婚了。 呃……那这么一想的话,红鸾灯会难道是个大型婚恋交友现场?感觉真的很有可能,毕竟灵初界的大家都很看得开,修仙也不能打消一部分人谈恋爱的需求。 “晚上的灯会很漂亮,要不要考虑去看看?”沈云辞突然提议道。 说实话燕归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所以只是随口道:“再说吧,我先去找那位小王爷确定一下情况,今晚不一定有空。怎么,你已经决定要去了?” “太微剑宗的弟子肯定都是想去的,到时候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今晚会一起参加灯会,明日一早再启程回去。” 意思就是这又是个收拢人心,用外表和气质征服其余人的好机会呗。 燕归立刻就联想到两天前的晚上,在楚家大院的走廊上,他看到沈云辞靠在围栏边,抬头看着苍穹之上的星辰。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沈云辞已经提前知道红鸾星的动向,以及今天揽星阁会举办灯会的事情了。 沈云辞做事的计划性和目的性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嘆。 “反正也不一定去,就算去了……这种灯会我们俩一起逛也太奇怪了,我感觉会被你的仰慕者们一拥而上推进湖里,所以还是算了吧。”燕归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头疼,赶紧表示了拒绝。 沈云辞倒也没有失望之类的情绪,而是微微偏头一笑:“无妨,既然是红鸾灯会,那一切便随缘就好。” 眼看着话题要往奇怪的方向上拐,燕归赶紧道:“对对对,随缘吧。现在就此别过,我去找夜睚,而你去客院找太微弟子们。” 说完这句话,燕归绝不给沈云辞再开口的机会,撒腿就走。 半路上找了个揽星阁弟子一问,很轻易就探听到夜睚所居何处。毕竟以那位小王爷平常的作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不可能被忽视的。 夜睚暂时修养的地方是一座独楼小院,修筑精緻的小楼坐落在院子的一角,若是呆在上面,便正好能将揽星阁的大半秀美风光尽收眼底,可以说是极妙。 而从小院门口开始,便能发现院中来来去去的,大都是些让人赏心悦目的侍女。 虽风姿各异,却皆是美貌至极。 北国的小王爷果然名不虚传,真会享受。 估计是夜睚已经提前打了招唿,所以燕归併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有一名自称为阿狸的侍女上来为他带路。稍显弧度的橘红耳朵,蓬松而柔顺的大尾巴随着脚步微微晃荡,看样子应该是只狐妖。 将燕归带到小楼顶的凉亭外,侍女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燕归走上最后两步台阶,便看见了懒懒靠在躺椅上的夜睚。 他右脚缠着一圈厚实的绷带,搭在脚下专门放置的椅子上,左手也被绷带吊在胸前。这让燕归都觉得自己上次不自觉妖化后,下手可真很。 然而已经成了这份模样,夜睚也依旧不安分。 他右手拿着一串葡萄,一口接连撸下一整串上的好几颗葡萄,将果肉都吃掉后才开始往出吐籽。吐籽就吐吧,他还跟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尝试让葡萄籽到达各个方向各个角落。 结果就是燕归刚一走上来,就被一颗葡萄籽弹到了脚背上。 一时间,他觉得有点无语。 这熊孩子…… 夜睚看到燕归的瞬间眼睛就亮了,他本来眼瞳就是极为耀眼的金色,此刻配上这个眼神,简直就像是眼睛里面装进了一个小太阳。 然后他一改刚才懒散的模样,一下子就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两三下就把手上和腿上的绑带全抖掉,然后扑倒燕归身前,兴奋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燕哥,你来啦!” 等等,等等。 怎么就叫上哥了?感觉瞬间变成了黑社会认亲现场。这孩子上回在比赛的时候,明明还是个一言不合就疯给你看的状态,怎么今天一下子这么热情?燕归表示有点接受不了。 该不是跟原剧情里一样,被打了个得半死,结果醒来秒变迷弟的情节发展吧?那这孩子可能有点抖m倾向,是病,得治。 但燕归也就是心里吐槽两句,嘴上却是一本正经:“你不是派金翅鸟送信给我,说准备明天回北国吗?今天我要是再不来,不就来不及了。” 夜睚听到这话,用力点了点头,大有一副“大哥说的好,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架势。 这回燕归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再加上夜睚那双毛茸茸的耳朵,让他看起来真的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虽然本质上是兇残的勐兽。 “其实我今天是先来问问关于行程的安排,明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需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还有当时你说会在金麟王朝等我,又是什么意思?”燕归言归正传道。 “明天随时都可以启程,本来也就是知道今晚会有灯会,手下的人都想见识见识,于是刻意多留了一晚,该处理的事情早就处理完了。至于准备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只要跟着我走,一切都妥妥的没问题。”夜睚拍了拍胸口,继续道,“至于那句话嘛……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清楚自己身上的血脉了吧。” 燕归点头。 “其实当时我给你下邀战书,就是因为觉得你有几分眼熟——你和我叔叔长得有点像。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你的部分轮廓有金麟王族的特色,毕竟王族之间很多人都长得像。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你可能有王族大妖的血脉,结果一试,果然如此。”夜睚伸手摸了摸下巴,“你也知道,南境这帮人喜欢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预言,什么仙妖同生则魔出之类的。所以在知晓你血脉的秘密后一定会排斥甚至加害于你,而且你应该也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总之就是,无论如何你最后都会主动去金麟王都一探究竟。而且我觉得你这么厉害,肯定跟我有血缘关系,等你查明身份说不定还是亲兄弟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就是在大庭广众下让我暴露妖血的理由吗?”燕归佯装生气的捏了一把夜睚的脸,手劲之大,让夜睚这种耐受力极强的妖族也难免叫出声来。 “嗷——燕哥我错了!”夜睚一从燕归的魔掌之中得以脱身,立马伸手把整张脸都捂住,生怕燕归再来一次,“当时太激动了没想那么多,下次一定认真考虑再做事。” 看夜睚承认错误的迅速程度,估计是没少被训。然并卵,看他现在的脾气就知道没有用,认错飞快但绝不改错。 熊孩子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幸好在燕归面前,夜睚保持了一个迷弟的基本素养,已经算是乖巧听话了。 “咻——嘭——” 突然一连串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将其余声音掩盖下去。 燕归下意识侧脸看去,绚丽的烟火从坠星湖的四面升起,将湖面映得五光十色。虽然天色只是刚刚暗下去一点,但是也不妨碍揽星阁四处布置的花灯与烟火一同亮起,构筑成一幅灿烂美丽的画面。
第46页 似乎是被这第一轮烟火点燃了某种信号,外面的天色开始迅速变暗,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今天的夜幕早点降临。 烟火色彩斑斓的光映在夜睚脸上,让他看起来非常开心,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也因此动了动:“燕哥燕哥,灯会要开始了,你也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好不好?” 果然熊孩子还是要有可爱的一面,才会那么被宠着吧。一瞬间感觉自己应该是被萌到了的燕归,如此想到。 “行,去就去吧。” 见燕归答应,夜睚金色的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他撑着凉亭的栏杆朝楼下探出头,大声喊道:“阿狸,你让想去看灯会的都赶紧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过去。” “好的,殿下。”楼下传来侍女的回应。 等到夜睚带着一众貌美的妖族侍女,和燕归一道朝灯会的主会场坠星湖赶去时,外面已经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在看到花灯、烟火、还有各种在灯会中会出现的小摊时,燕归有种重回尘世的恍惚感。 揽星阁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门派。 能举办鸿鹄试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排名赛,也能弄出红鸾灯会这种市井味儿十足的活动。为了还愿那种气氛,揽星阁不仅布置了众多花灯与烟火,还专门用术法弄出了售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铺子,热闹的排在道路的两侧。 要不是提前知道,恐怕会以为误入了某个凡人的集市。 刚走了一段路,阿狸和一众侍女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而且每个人都买上一个面具带上。不仅如此,她们还顺手塞给燕归一张面具。 面具上是一张夸张的狐狸脸,怎么看怎么好笑,但燕归不好意思拂了各位小姐姐的好意,还是带上了它。 从面具下再看外面华灯初上的世界,虽然略显昏暗,却莫名得更加温暖。 听着身边的笑闹与相谈,不知不觉,燕归他们已经走到了坠星湖边。 今夜的坠星湖,比平日里的任何一晚都更加美丽。 湖底不知从哪里延伸出无数光芒,与苍穹之上的星光遥相辉映,几乎要连成一片。而天上的星辰倒影也尽数落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中,倒映出一副浩瀚亮丽的水中星图。 仿佛漫天星辰即将倾斜而下。 还有湖边飘浮在半空中的花灯,湖面上被水波缓缓推开的河灯,星星点点,比今夜的星辰更加明亮。 坠星湖原本平静的湖面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许多迴廊和小桥,从各个方向的岸边朝着湖心小岛延伸。而湖心原本的那尊石像反而暂时沉入了水中,将湖泊中央空出一整片水域,让整座坠星湖仿佛变成了一座水上园林。 湖岸边特意设了几个卖河灯的小铺,不少人都买来几盏,写上两句心愿或是诗句,然后趁着机会难得放入湖中许愿。要知道平常坠星湖中,可是绝不可能让人随便扔东西进去的。 在燕归环顾湖面的时候,阿狸她们已经顺利从人群中买到了好多花灯。 既有能往天上放的,也有能往水中放的。 夜睚此时专注于在小摊上买的各种小吃,没空玩这些东西,于是有几盏多出来的花灯就落到了燕归手里。 燕归看着手中的花灯,有点哭笑不得。 但终究还是在姑娘们期待的目光下,带着花灯来到了湖边。不知怎么回事,给到他手中的花灯正好都是往水里放的河灯。 随便点燃两盏河灯推入水中,燕归也没学别人往上面写什么东西,反正他本来也不信许愿之类的事情。 湖面上浮动的花灯众多,看着看着,燕归忽然发现有很多花灯都在朝同一个方向走。抬头顺着那个方向一忘,燕归便看见一群身姿出众的年轻人,正聚在一处小桥上谈笑风生。其中有男有女,共同的特点都是令人心嚮往之。 燕归很容易就在里面找到了沈云辞。 他站在靠近桥头的位置,眉目温和,微微侧着身子在听着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样子认真又宁静。衣衫上的银色羽纹在星光与灯火的交映之下,亦是闪着微光,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清冷又温润,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沈云辞脚边的湖面上聚了一片花灯,但他却并没有去拿任何一个的意思。 这恐怕让很多人都大失所望,但并不影响依然有许许多多的花灯被推向他身旁,然后几乎堆成了一片小灯海。 燕归甚至能听到身边也有人在小声提起沈云辞的名字,或是带着嚮往,又或是带着娇羞。 低头看着手中最后剩下的那盏桃花灯,燕归鬼使神差的随着身边好多人一道,将手中的桃花灯朝着某个方向推过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一时兴起吗?燕归松手之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么多人,自己还带着面具,沈云辞也不会发现的。况且这么多花灯,自己放的那盏都不一定都被推过去。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那盏桃花灯似乎很受湖水眷顾,在水波荡漾之下,摇摇晃晃的顺利到达了沈云辞面前的那片水域。 然而他面前的花灯实在太多,桃花灯也只能停靠在一众花灯的最边缘。 燕归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沈云辞突然目光一凝,停下了与身边人的交谈,往前踏出一步—— 他本来就是站在水边,此刻往前一走,直接就踏上了湖面。他脚下踏过的湖水结起一层极薄的冰花,让注目着他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嘆。 不论其它,但确实是很美。 沈云辞在湖面上走了两步,然后在那片花灯聚集的另一端停了下来。 在他俯身伸手的那一刻,燕归感到自己的心跳可能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的停了半拍。 沈云辞修长好看的手指掠过几盏花灯,最后停在了那盏甚至并没有点燃的桃花灯上,将它从水中捞了起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嘆息。 而桃花灯的主人却不太自在的将面具调整了一下,确定完全遮住了脸之后,他从岸边拥挤的人群中抽身而出,去和夜睚他们站在了一起。 夜睚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东西,也带上一个面具。 于是连同一众侍女,这一圈人都带着同样的面具,连燕归自己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然而很快,燕归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抱歉,能让我过去吗?”沈云辞手托着那盏没点燃的桃花灯,直接从水面上踏冰而来,人群在听到他的话后,自觉地帮他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身后的时候,燕归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怕什么?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但不行,就是莫名其妙的很慌张。 让你手贱,跟着别人放什么花灯,让沈云辞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脑海中的各种吐槽一句一句冒出来,以至于燕归一个没注意,面具就被人取了下来。 “下次许愿,记得把灯点着,要不然没办法实现的。”沈云辞手上拿着那个画着狐狸脸的面具,站在了燕归的面前。在无数的星光与灯火之下,他玉琢般的面容浮似乎有淡淡的光。
第47页 “我又没打算许愿。”事到如今,燕归只能硬着头皮一伸手,“把灯还给我。” “送出去的花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再要回去?”沈云辞笑得跟平常不太一样,看上去似乎挺开心的,“不过我可以还给你另外一盏。” 燕归抬头一看,沈云辞取出了一盏正好能放在掌心的精巧花灯,递给他。 黑色的鸟栩栩如生,竟然是只燕子。 “……我能不要吗?”燕归语气明显有点郁闷。 “不能。”沈云辞斩钉截铁道。 ——不能。 嘶……燕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刺得神经中传来一阵痛感。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 那句话再次出现的时候,燕归恍惚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红色竖瞳,而这双眼睛周围是冰冷又光泽的黑鳞。 不对,上次沈云辞变成龙的时候,没有说过这句话。 那又是哪里来的记忆呢? “你怎么了?”沈云辞见燕归的情况不太对,赶忙问道。 但很快,燕归就又恢復了原状,刚才那十几秒内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景象。 “没事,有点累了。”燕归摇摇头,从沈云辞手中取过那盏精緻的花灯,“明天我跟夜睚一起去金麟王都,到时候就不专门去跟你告辞了。” 沈云辞目光低垂,似星光倾泄,他轻声道:“没关系,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第32章 金麟王朝(1) 红鸾灯会举行整整三天, 不过夜睚一行本来也就是凑个热闹, 所以当晚把灯会逛了个遍之后,第二天便按照行程计划从揽星阁启程了。 出发之前, 燕归从系统那里新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本次鸿鹄试已结束,对当前任务完成情况进行检测:“完成揽星阁所宣布的秘境任务,获得后续参赛资格”(已完成),“太微剑宗夺得门派大比第一”(已完成)。】 【主线任务“遗愿清单(三)”已完成,解锁新的进阶任务“境界突破·出窍”。】 咦, 太微剑宗最后居然还是拿到第一了?燕归有点惊讶,当时他在赛场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之后连带着沈云辞都一道紧急回了宗门。 两个最强的战力这回都不在,燕归还以为这任务完不成了呢。结果看来太微剑宗的整体实力还是挺不错,也算是让他躺赢了一把。 翻开任务栏查看新的进阶任务, 不出意外又是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灵草仙花,以及一枚最重要的出窍丹。 其实至今为止燕归也没搞清楚,系统提供给他的“简易操纵版”突破方式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感觉在一般修真概念中, 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都不怎么稳固, 但燕归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因此出过什么问题。 唯一有影响的,大概是因为这件事被某些外宗弟子嘲笑过。 然后马上就被燕归强悍的实力打了脸。 燕归想了想,觉得十七既然能炼出元婴丹, 那他肯定对这些东西比较了解。于是就向识海中的十七问出了他的疑惑:“用丹药来堆修为, 到底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这个事儿,看人。”十七很快回应道,“跟你打个比方吧, 修真者的身体就好比一个瓶子,修为是瓶子里的水,而修炼的过程,就是将外界灵气转化成瓶子里水的过程。整个灵初界有十个修真境界,也就相当于十种大小不同的瓶子。正常人就是一个最小的瓶子,等到学会引灵气入体,并且用水将这个小瓶子灌满的时候,就会发现灵气再也进不来了,这就会形成所谓的瓶颈期。那你想想,要突破瓶颈期该怎么办?” “换个更大的瓶子。”燕归道。 “对呀,境界突破对一般人来说,就是把小瓶子换成大瓶子。但人的身体和经脉毕竟不是真的瓶子,外形大小是不会改变的,所以需要通过修炼、歷练或是别的什么刺激来增加内部容量。”十七说道这里,稍微顿了一下,“你问的那个问题,关键之处在于,每个人最开始的瓶子大小并不一定相同。根据根骨、血脉甚至是出生时机的不同,都会让瓶子大小发生改变。所以你看,为什么有的人能在二十岁左右就结丹?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换瓶子这个步骤。他们的瓶子天生就很大,只需要将水注入到某一个刻度,打破那薄薄的一层界限便能顺利进阶,进度当然会快很多。” “之所以会有你问的那种说法流传,是因为有些人明明是个小瓶子,却偏要用丹药去强行提升。那样等于是用水把瓶子强行撑大,与正确的修炼的过程恰恰相反,当然会有瓶子被撑破的隐患。”十七继续道,“你现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之前大略看过你的资质,你的那个瓶子大小起码在突破到上三层之前,是完全足够支撑的。”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燕归听完,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他突然笑了一下说道,“那接下来我可能需要一枚出窍丹——” “……我就知道你小子突然问这问题是有原因的。”这回轮到十七有点无语了,不过他还是默认了燕归的需求,“老规矩,药材和灵石你自己准备好。” “这你放心。”燕归如同上次一样,将十七所说的东西一一记下,准备什么时候有空就去买。不过看样子这次有两种材料比较少见,十七专门提了出来,说可能需要到拍卖会上去碰运气。 还好燕归这回出门,二叔准备的灵石数目相当充足,所以也并不是很慌。 刚将记下的药方收好,侍女阿狸就来请他了。 “燕公子,车马已经备好,殿下这会儿已在车上等您。”阿狸今天换了一身银色软甲,看上去十分英气,气质和昨天竟然是大不一样了。 等燕归跟着阿狸到了出行的队伍前,才发现不仅是阿狸,而是昨天他见过的所有侍女都换了装束。每人都牵了一匹鞍鞯齐全的黑色战马,倒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那黑马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马,眼睛和四蹄上有赤红的光,如同火焰一般燃烧。 这样一来,燕归要上的那辆雕刻着麒麟像的金色云车,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现在的姑娘们可真是厉害了,个顶个的帅气,搞得燕归稍微还有点不好意思。 阿狸善解人意的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我们的马都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平常是绝不肯被别人骑,燕公子还是和殿下一同去云车上吧。” 不过夜睚显然非常习惯这种状态,见燕归迟迟没上来,干脆跑下来拉着他上了车。 “燕哥,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阿狸她们可厉害了。”后半句话是夜睚附在燕归耳边说的,听起来颇有骄傲,“她们都是在边关歷练过的,打起来可不会比任何人弱。” 听到这话,燕归又朝窗外望了一眼。 银甲红妆,鲜衣怒马。
第48页 上过战场的小姐姐都是真绝色,就跟剑三里自家门派里的长孙统领一样。 “启程——” 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位于人群最前端的阿狸一扬马鞭,整个队伍开始朝着北方的金麟王都进发。 ———————— 北国边境,某小城。 夕阳已经被天际线吞没大半,整座小城尽数被染上一层暗淡的色彩。 本该有不少居民的小城中,此时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家家门户紧闭,甚至就连小城的城门也已经关闭,城墙上一个该有的卫兵都看不到。 昼夜交替之时,正是传说中的逢魔时刻。 渐渐的,太阳最后一丝轮廓也终于消失,冰冷的月光带着没有星辰的夜幕降临。 今晚的月亮大得有些吓人。 城门口出现了一群被黑衣黑袍紧紧裹住的人,只露出一双双发黯的红眼睛。他们中的领头人站在城门下,看着紧闭的城门,发出一段怪异的笑声。 然后有沙哑又刺耳的声音从他喉咙中发出,响彻了整个小城的上空:“城主大人,三天期限已到,您考虑好我的建议了吗?” 伴随着这一句话,似乎连城内的风都变得冰冷。 “若您闭门不出,那我就当您是拒绝合作咯?”领头的黑衣人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他朝身后的黑压压的属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破开城门。 也不知道这群人用的是什么术法,模样奇怪的双手从他们黑袍袖子里伸出,泛着怪异的墨绿光泽,倒是更像是某种变了异的爪子。 几道无声无息的黑色光芒撞上城门,原本看起来相当坚固的城门,竟然在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的黑衣人潮水般从城门缺口处涌入。一进入小城后,他们的身形便如鬼魅般迅速而飘忽,在黑夜中如同索命的鬼魂。 小城之内开始陆续响起惨叫声。 这些黑衣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长驱直入到有妖族居住的房屋内,看到有活物张口就咬。也不管那些妖族的死活,若是有想反抗的,瞬间就被断掉手脚或是直接被撕裂。 但他们似乎也不是在觅食,只是咬过之后便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 被这些黑衣人咬过的伤口,泛出和他们皮肤相同的诡异墨绿色,并且迅速的向着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在这墨绿色的影响下,有些妖族的骨骼开始发出“咯咯”的响声。体型较小的妖族开始迅速变大,而原本体型就大的妖族,则开始长出坚硬的角或光滑的鳞片。 一场可怕的一变,在这座小城内快速蔓延开来。 就在这一片地狱般的光景中,突然有一大坨东西朝着领头的黑衣人砸去。那黑衣人相当警觉,抬手就挥出一道黑光,将那东西切下一条手臂来。 手臂?那黑衣人皱了一下眉。 他往前走了两步,低头一看才发现那被切掉手臂的一大坨东西,居然正是这座小城的城主。 只是这城主过于富态的身躯此时被绳子捆了起来,嘴巴里也塞着双臭袜子,所以即使被切掉了一条手臂,也只能“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眉头皱得更深,俯身刚准备去扯掉那双袜子—— 一道银白色的光就朝着他背后袭来,黑衣人来不及躲避,被银色的枪尖刺进了肩膀,却完全没有流出血来。 “咔咔。” 几声骨节的声音响起,那枪尖似乎是被卡在了他的骨头中,根本没办法抽出来。 持枪的是个身着银甲的年轻人,他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不知道为何却没有马鞍。年轻人头顶白色的耳朵温驯贴在黑髮上,脸上却是说不尽的愤怒神情。 黑衣人伸手反手抓住那桿枪,将年轻人往前一拉,仿佛石头变成的墨绿色手就朝着他袭去,眼看是冲着年轻人心口的位置而去。 年轻人一惊,正想往后退,却听得一声沉稳的呵斥。 “别退!” 接下来,一道暗金色的光在年轻人背后绽开,化为盾牌挡掉了从他身后窜来的一道黑光,并且顺便把打出黑光的另一个黑衣人打飞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夹杂着血雾的陌刀从年轻人面前斩下,将他眼前的黑衣人一刀砸进了地面,腾起一阵灰尘。 “我去,这傢伙也太硬了吧,砍都砍不断的。”燕归看着地上那个骨头都断成两截,却依旧靠皮肉相连的黑衣人,不由感嘆到。 城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年轻人闻声望去,看到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人马从城门进入。 和他一样的银甲,一样的黑马。 得救了,年轻人双眼中亮起了光。 第33章 金麟王朝(2) “你是、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啊!”沙哑又刺耳的声音从黑衣人喉咙里挤出来, 听起来让人异常难受。 燕归见他居然挣扎着要起来, 抬腿就朝他后颈重重一脚踩下去。 本来他和夜睚一行正朝着金麟王都去,结果路过这座边境小城附近的时候, 随行的侍卫发现小城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实在太过安静了,连一点灯火都没有,显得非常不正常。 慎重起见,侍卫还是报告给了夜睚。 夜睚立刻就怀疑可能是伪魔作祟。 所谓伪魔,在听过夜睚的描述后, 燕归就觉得这根本是一群精神有毛病的狂热邪教分子。 他们本身是妖族,却不满足于现有的力量,想要通过北国边境与魔界连通的空隙间溢出的魔气,来将自身改造得更为强大。 魔界与仙界虽然同为上界,但却有一个区别。 仙界高高在上, 除开通过无形的天柱与灵初界相连,基本没有其他相交之处。而魔界则有一部分边界存在间隙,这些间隙不算是真正的魔界, 却也存在着魔气。从这些间隙周围衍生出来一部分土地, 正好与灵初界的某些边界相连。 而北国位于整个灵初界的最北端,有一条长长的边界线,正好就存在着不少与魔界间隙连通的地方。 据说这群“伪魔”最终的目的, 是彻底将打开一道通往魔界的入口, 让魔界中人来统治妖族,而妖族则能藉助魔界的力量来统治整个灵初界。 但想要打开魔界入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这群疯子用各种不可思议的方法, 让自己被魔气感染异变。这还不算,还要通过魔气来感染更多的妖族,以便壮大他们的力量。 这些因为魔气而变异的妖族,便被统称为“伪魔”。 伪魔在金麟王朝的北侧边境,也是整个灵初界最北端的位置聚集,将魔界间隙与北国边境的交接处——一段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地方当做他们的领土,时间一长,竟然也渐渐形成了一股势力。 北国与伪魔的争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据说大约在五十多年前的时候,盘踞在北国边境的伪魔数量几乎达到巅峰,金麟王朝不得不在北侧边境与其爆发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的结果,是金麟王朝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赢得一场惨胜。
第49页 伪魔被赶到了魔界间隙以内,而金麟王朝的军队也损失惨重。数名大将战死沙场,内侧边境的雁渡关几乎沦为死城,至今依然未能完全恢復元气。 所以当夜睚想到城中异样可能与伪魔有关时,当即就决定改道过来看看。而燕归在城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有名年轻人眼看就要腹背受敌,于是就先独自沖了过来。 之前还在城外的时候夜睚就已经说过,这些“伪魔”危害性太大,而且他们的来歷和目的在北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见到直接下死手就行,不用留活口。 “咔呲——” 骨骼碎裂的声音听着有点让人牙疼。 按理来说颈后的这段嵴椎一旦折断,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妖族,也该一命呜唿了。但那黑衣人差不多大半个身子都被燕归打了个粉碎性骨折,却还在他脚下不断缓缓扭动。 黑衣人皮肤上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墨绿色的粘液。 这让燕归感觉到一阵噁心,于是他也不再犹豫,手起刀落将那黑衣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这个是……?”解决完那领头的黑衣人,燕归用刀尖指了指一旁被绑起来的胖妖,朝那身着银甲的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像是被燕归干净利落又强势的一连串行动给震住了,这会儿燕归问他话,他才反应过来:“他是这座城的城主。他接到那些伪魔族的消息后,不仅不安排人守城,还不许其他人出城反击。今晚他带着自己一家弃城逃跑,结果半路上被我捆回来了。” 那胖妖嘴里塞着袜子,先前被黑衣人削去一只手,这会儿再被燕归刀尖一指,可谓是涕泗横流、抖如筛糠,看着实在有点辣眼睛。 “哦,那就是你们北国的内事,还是等你们自己人过来处理吧。”燕归迅速将目光从那胖妖城主身上移开,避免自己的眼睛受到持续摧残。 年轻人听到这话,才发现眼前这个救他于危难之中的俊朗青年,居然没有一点关于妖族的特徵——他居然是个人类? 顺手收拾掉还在附近的徘徊的另外几个黑衣人,燕归将他们的尸体都扔到一处。 城内已经亮起了火把的光,显得不再那么黑暗,夜睚所带的卫队分头在城中捕杀这些行踪诡秘的黑衣人。大概是因为对这些黑衣人的特点已经摸得很清楚,所以他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没有让任何一个黑衣人逃脱。 被捕杀掉黑衣人也不能扔着不管,很快就有哒哒的马蹄声走回来,护卫们手中的尸体与燕归干掉的那些黑衣人堆在一起,等夜睚扛着最后三具尸体回来的时候,城门口已经堆出了一座小丘。 夜睚将宽刃剑上挂着的尸体都扔到小丘上,整个人变得很严肃。他此刻仿佛突然褪去了平常的幼稚与骄纵,换上了一副与他身份相称的成熟。 他朝旁边一伸手,唤了一声:“阿狸,火。” 阿狸立刻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一个透明的窄口瓶,递到夜睚手中。 瓶子里装着一簇火苗。 最外层是炽烈的红,然后是璀璨的金,越到中央颜色越浅火光也越亮,最终在火芯处趋近于纯粹的淡金。 “这是麟火?”燕归问。 “对,只有麟火能彻底毁灭这些伪魔种,还有被它们同化过的人。”夜睚抬手将窄口瓶朝着尸体堆成的小丘顶端扔去,在麟火从瓶中离开的一剎那,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火苗,体积瞬间增大了十几倍。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麟火将整座尸山都吞噬其中,从外到内迅速燃烧起来。 燕归看到这些尸体中除了黑衣人,还一些被他们咬过、墨绿色蔓延到全身的城内居民。被魔气感染的人,如果没能立刻截断那部分肢体,魔气就会顺着经脉侵蚀心脏。 或是立即暴毙,或是沦为被魔气控制的伪魔种,无论是哪种下场都会很惨。 夜睚看着燃烧的麟火,咬着牙,眼中里的金色仿佛也要随之烧起来。 从今年年初开始,这群被打退几十年的伪魔种,居然又开始死灰復燃。加上今天这一次,已经是伪魔第四次入侵边境城镇了。 这一次,他们比以往更加兇残。 待到麟火将全部尸体,甚至是从尸体上流出的墨绿色液体都全部烧尽,夜睚才开口问道:“阿狸,城里情况现在怎么样?” “我们来的还算及时,城中被杀死或是感染的人不多,都已经处理好了。城主带着部分家眷弃城而逃,我们只在城池后门找到了几个被打伤的家丁,听他们说城主半路被绑架了……” 燕归听到这里,一脚把旁边那只瑟瑟发抖的胖妖城主踢了出去,道:“不用找了,在这儿呢。” 胖妖城主本身体型就富态,之前又被捆了手脚,这会儿往前滚了几圈,正好停在夜睚面前。 夜睚一低头,面上立刻显出嫌恶之色。他用指尖缓缓蹭着剑刃,虽然语气听上去还算稳,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马上要砍人的样子:“弃城而逃是个什么罪过,你很清楚吧?” 因为要回话,所以胖妖城主嘴里的臭袜子总算是被护卫撤了下去,他惊惧交加,此时早已失了神智,只是胡乱喊道:“别杀我、别杀我!你们是什么人……不能杀我,我是得了王都那边应许才敢弃城走的,你们不能杀我!。” “王都?你倒是说说王都哪个人敢让你弃城?”夜睚厉声呵斥道。 曾经在与伪魔交战的过程中,出现过城主将整个城池拱手送给伪魔,而自己却弃城而逃的先例。那一次导致城池被伪魔占领后,整个城中的人都被魔气所感染,然后继而成为攻陷其它城池的利器。 从那以后,金麟王朝便有严令,城主必须死守城池,若有弃城而逃者则株连全家。 “你、你是……小小小、小王爷?!”那胖妖城主被夜睚吓得一个激灵,反倒像是清醒了几分,他开始唯唯诺诺的求饶,却再也不提关于王都的任何一个字。 “不说是吧?我也懒得浪费时间。”夜睚气的一脚把他踹翻,“阿狸,给我把他挂到城门上去,什么时候晒干了什么时候放下来餵狗!然后你们去追他逃出去的家眷,也不用带回来,就在外面按规矩处置了。也给其他人提个醒,金麟王朝的规矩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 那胖妖城主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小王爷,求求你放过我的家眷,他们是无辜的啊!” “无辜?那被你抛下的这一整个城池里面,又有哪一个不是无辜的?”夜睚瞪着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等那胖妖城主再回话,护卫们已经重新塞上了他的嘴,把他朝城门上拖去。 现场突然一下子寂静下来,还是燕归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氛围:“虽然不是很清楚金麟王都的情况……但真的不用再审问一下吗?” 夜睚摇摇头:“要说他刚才就应该说了。他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都不足以让他开口,那就说明后面那个人极为重要,就算再怎么审问,他恐怕也是不会透露的。”
第50页 燕归一挑眉,觉得夜睚自从进了这座城,就成熟了一大截。 如果以夜睚现在的样子,那妖帝早早就给他封了王,倒也不只是宠爱的缘故。怪不得原书剧情中曾经数次提到,夜睚不仅是个受尽娇宠的小王爷,亦是将来金麟王朝镇守边境的几元大将之一。 “阿狸,先给王都送封急信回去,然后留一半人下来暂时管理城池。”夜睚开始吩咐后续的处置适宜,然后将视线投向了那个银甲的年轻人,“看装束和战马,你是本城的军士吧?我需要一个了解整件事经过的人跟我一起回王都。” 年轻人一时被夜睚的阵势和身份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燕归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愿意和我们去金麟王都一趟吗?”燕归放缓语调,再问了一次。 年轻人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身板,朝着夜睚回应道:“是,我是城中守军的副官,愿意跟殿下一同去王都。” 夜睚突然笑了一声,似乎从刚才的严肃中恢復了一点:“你也太紧张了。” “别紧张,你们这位小王爷虽然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实际上……嗯,勉强还行吧。”燕归半开玩笑的揽过年轻人的肩膀,让气氛稍微缓和下来,“所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年轻人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的同时,两只长耳朵也显得更加低垂:“我叫顾荼,以前在雁渡关当过兵。后来我那支队伍解散,才被转来了这座小城。” 燕归看着他那双长而服帖的白耳朵,心想顾荼应该是只兔妖……嗯,而且还是垂耳的那种兔子。 “看来我还捡到宝了,雁渡关出来的兵士,必然都是百里挑一。”夜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到顾荼面前,一指燕归介绍道,“这是我燕哥,你刚才也看到了,人很厉害的。” “燕大哥好。”顾荼身上那种愤怒的气息退下去之后,大约是受种族天性的影响,整个人显得干净阳光,又有几分乖巧,“我以前在雁渡关的时候,最厉害的大将军也姓燕,看来我跟燕大哥也是有缘。” 燕归稍微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明明算年纪你们都比我大才对,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大哥?” “我向来不管年纪的,谁比我厉害,谁就是我大哥!”说完这话,夜睚终于笑了起来,一扫之前沉郁的气氛。 接下来,阿狸按夜睚的安排留下一半人吗,帮助管理这座小城。而剩下的另外一般人,继续护送着夜睚、燕归、还有新来的顾荼,快马加鞭的朝着金麟王都赶去。 第34章 金麟王朝(3)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顺利, 再没有遇到什么需要停驻的情形, 于是五日之后燕归跟夜睚一行人便到达了金麟王都。 一进金麟王都,燕归就感受到了它作为一国王都特有的那种威严之势。虽说太微剑宗作为南境三大派之一, 门中建筑与规格亦是鬼斧神工、令人惊嘆,但太微剑宗给人更多的是仙气缭绕的恢弘感,一看就让人知道这定然是个修仙入道的地方。 但金麟王都不一样,它就像燕归还在现代时,曾在史书上记载的古代繁华都会——集市街坊热闹非凡, 宫殿楼阁金粉玉砌,若是近听亭台内,更有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绫罗绸缎比比皆是,烟柳繁花处处可见,比起南境, 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北国倒是更接近于凡尘人间。 这样鲜明的对比,初见时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稀奇。 不过燕归转念一想,不同于南境恨不得人人修仙入道的氛围, 北国作为妖族的聚集处, 或许会更偏向于享受当下。毕竟飞升上界对于妖族来说,并不如对人族那样富有吸引力,妖族之所以修炼, 更多的是想要获得更强大力量。 若说强者为尊在南境是不成文的规矩, 那在北国,便是摆在明面上的守则。 最有力的证明便是,金麟王朝从来没有所谓立嫡立长的说法, 每一代的妖帝必然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强的那一个。这就使得每一届的妖帝传承,没有哪一次是和平传位,必然会在有继承权的子女之间搅动一场腥风血雨。 而那些或是明面上的争斗,或是暗地里的谋算,皆是被默许的手段。 所以燕归心里一直觉得,虽说十七与妖帝夜麟寒有故,但夜麟寒本身绝对不会是个善茬。而且燕归此行的目的还是要从人家身上扒走最后一片逆鳞—— 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很容易达成,燕归现在已经提前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了。 “殿下,城门卫这里有一道陛下专门派人送来的口谕。”阿狸掀开云车前的帘幕,朝夜睚汇报导,“说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您带着客人先回您的府邸,待到黄昏后他会亲自前来。” 夜睚偏了下头,稍微一皱眉,但还是先挥了挥手:“知道了,那就直接先回家。” 燕归一看夜睚的神色,便问道:“怎么,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也没想明白。”夜睚摇了摇头,“先前我将你的情况已经告诉叔叔了。按理说,本应该召你一同入宫觐见的,但如今却让你到我府上等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不论如何,现在也没有其它选择,等着就等着呗。”燕归倒是无所谓,反正结果最坏也不过是,他是某个和夜麟寒争过帝位的死对头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夜麟寒也因此想要杀他,那燕归只能关门放十七了。 此时此刻燕归再一次体会到,十七不愧是原书中沈云辞的万能神助攻,真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人倍感安心。 队伍在王都内前行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一截,燕归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游人如织、商贩众多,一片欣欣向荣。 等队伍走到夜睚的王府附近时,街道不仅变得更加宽阔,也变得安静许多。燕归一下车,抬头便看到王府正门上气势磅礴的四个大字——镇北王府。 “嚯,这么厉害的封号?”燕归虽然早知道夜睚年纪轻轻就封了王,但原书上并没有提过他的具体封号,如今一看,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但是也不对啊,以夜睚现在的年纪,虽然上过几次战场,但并没有去过最难搞的北境。这个封号直接封给他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没有没有,我这称号是承袭来的。我还没去过北境呢,哪来的什么镇北?”夜睚也是承认的洒脱,毫不避讳此事,“燕哥你还不知道到吧?我算是过继给镇北王府的,因为镇北王府的上一代没能留下继承人,按规矩本来是要将封号和府邸都收回的。但镇北王府世代忠烈,数代家主皆是战死沙场,叔叔不想让他们家就这么断了香火,于是那时候就把刚出生的我过继给了他们家。后来等我成年的时候,这镇北王的封号也就一併落到了我头上。说起来,我一直想到北境去闯荡一番,要不然都对不起这几个字。” 还有这种操作?燕归表示长见识了。 不过他也就当成奇闻异事来听了,毕竟跟他又没有关系,人家妖帝爱给谁封王就给谁封王。
第51页 走进镇北王府,光看里面的摆设饰物,便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有多受宠。而且从有些上了年头的东西来看,这种荣宠怕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仅仅限于夜睚封王之后。 “燕哥,这里是桃源苑,听说是按照南境风格修建的。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在这歇着,如果想看看别处,随意去转就行,我已经跟府众人吩咐下去了。”夜睚推开一间地理位置极好的院子,朝燕归道。 与金麟王朝所盛行的金碧辉煌不同,桃源苑如它的名字一般,仿佛一座仙气十足的世外桃源。 苑中池塘清浅,池边有一株上了年头的桃花树,花瓣密集而饱满、粉嫩而娇美,每当有一缕清风吹过之时,便有花瓣翩翩飘落。有些落在清澈的池水之上,便盪开一圈圈波纹,显得恬静而美好。 燕归一时也被这美景所吸引,抬头望去,突然发现桃花树的最高的那个枝杈上挂着一段红色丝缎。 走近了去看,才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 ——“此生最爱,唯有桃花与你。” 【获得线索“桃花与你”,当前支线线索完成度3/5】 嗯?燕归这回是真没弄明白这条线索的意思,只感觉到了一股在桃花中微甜的恋爱气息…… 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小院子、还有一句话塞了狗粮,燕归表示略有点心塞塞。 “这座院子以前是谁住的?”既然在这个地方出了线索,燕归难免要多问两句。 夜睚一摊手:“我来之前这院子就在了,听说是上代家主最后一次出征前所建,建好之后应该还没有人住过。我也不太习惯南境的风格,所以也很少过来。” “这样吗……”燕归有点遗憾,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总是断掉的线索,反正等最后收集齐了系统一定会来个剧情大揭秘,所以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我先带着顾荼去刑狱司,把那城主弃城而逃的事情给处理一下,燕哥你先在府中稍等。”夜睚说完,便匆匆领着顾荼离开了。 而燕归,则对这座与其他地方风格迥异的桃源苑产生了一丝兴趣。 —————————— 金麟王都,内城皇宫。 大殿之上比起都城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加金碧辉煌,尤其是帝位后的一只以纯金打造的麒麟像,更是威风凛凛、璀璨夺目。 此时已经至黄昏时刻,大殿内的官员将领大多已经依次退下,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唯有一人仍站在最前方,面对帝位之上的现任妖帝夜麟寒,迟迟没有离开。 “容王可还有事要上奏?”夜麟寒一声玄衣金袍,斜斜靠在帝位之上,一双颜色极为纯粹的金眸显得沉稳又杀伐果决。他看似随意的把玩着腰间象徵皇权的麒麟短剑,眼神却沉沉的压在下方的容王身上。 容王是夜麟寒的叔叔,他在一众兄弟中年级最小,所以在上代继承人的争夺之中未能参加。所以当年上代妖帝陨落之际,一直野心勃勃的容王也参与到了继承人的争夺之中。 可以说,容王是当年夜麟寒实力最强的一个对手。 然而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连容王自己也不会想到,他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最后最后却栽在了一个南境修士的手中。 那个南境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没有皇子名分,却有王族血脉,并与夜麟寒交好的叶麟砚。 说起来叶麟砚的母亲也是个奇女子,她本是南境一个修真世家的大小姐,天生仙脉、资质绝佳。而上代妖帝是个风流浪子,出游南境之时与这位大小姐相识相交,最后在南境结为道侣。 结果后来这位大小姐发现,自己的道侣居然是北国妖帝。这也就算了,她不是个迂腐之人,并不怎么在乎人族与妖族的差别;但当她知晓这位妖帝居然有后宫三千,而且还有继续搜罗美人的爱好时,实在是无法忍受,当即提剑就把上代妖帝暴打一顿。 生下的孩子也不要了,她毅然决然的跑到西边的崑崙山,从此一人专心修行歷练,终于在数百年后成功飞升成仙。 上代妖帝被暴打之后,却反而对这位大小姐念念不忘,于是将她留下的孩子也带回金麟王朝一併抚养。虽然不能给这孩子王族的身份,却也并没有亏待过他。 但是叶麟砚仿佛天生就对南境更加感兴趣,长到十四岁就收拾行李,孤身一人跑到南境去拜师学艺。 由于他继承了母亲的仙脉,再加上天资极高,所以顺利的通过了瑶山水月宫苛刻的入门考试,成为了水月宫为数不多的弟子之一。 后来当叶麟砚在南境风生水起、天下闻名之时,上代妖帝即将陨落,夜麟寒即将陷入一场腥风血雨的搏杀之中。于是他当即请叶麟砚——这位幼时与他关系很好的兄弟,回来助他一臂之力。 那时的叶麟砚已经突破大乘期,且在渡劫期之下已无敌手,有他在侧辅佐,有些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比如来势汹汹的容王,就是在万军之中被叶麟砚一击斩落下马,不仅双腿落下永久的残疾,所带军队也因此被夜麟寒随之而来的大军拆吃入腹。 一战下来,他已经再无争夺妖帝之位的能力。 也亏得容王想得通,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之后,当即宣布不再与夜麟寒为敌,并付出让他痛心疾首的代价,才换来现在这一命。 “陛下。”容王说话的时候很慢,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听说小王爷夜睚从南境带回来一位贵客?” 夜麟寒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麒麟断剑,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容王的消息倒是灵通。” 容王面上勉强维持住镇定,但带有残疾的双腿却控制不住的轻轻一颤:“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为这事劳烦陛下,是臣考虑不周。那臣就先告退了……” 眼看着容王要告退,夜麟寒对着他的已经往出走的背影,低声说道:“想做什么事情之前,容王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腿,最近可好些了?” 容王的身影微微一顿,他知道夜麟寒是在提醒他,若是想动那个南境过来的人先掂量一下——那人会不会,是又一个所向披靡、无人可拦的叶麟砚。 明明今日天气尚且算是晴朗,但这一刻,容王那双在阴天里才会疼的腿,突然又开始疼痛起来。 待到容王完全退出大殿,夜麟寒身边的侍从上来轻声询问道:“陛下?” 夜麟寒看似不经意的拍了一下衣袖,起身吩咐:“准备御驾,去镇北王府。” 第35章 金麟王朝(4) 夜麟寒驾临镇北王府时, 燕归正坐在桃源苑中的主书房里发呆。 这座桃花苑确实如夜睚所说, 建好之后就没人住过。苑中的东西几乎都是崭新的,燕归差不多逛完了每个角落, 却完全没有找到其它的线索。所以他只好回到桃花苑的主书房中,一边在系统界面里补补剧情知识,一边等夜睚他们回来。 因为他查看剧情的时候没有任何其它动作,所以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完全就是在盯着空气发愣。
第52页 夜麟寒让侍从在门外等候, 独自一人走进主书房。他只看了一眼,便想到眼前这个南境来的青年可能是谁的血脉了——即使先前在王族的秘密记录上,完全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孩子的踪迹,但长相是不会骗人的。 ——眉眼很像。虽然因为性别不同,眉目间的那份英气各有各的模样, 轮廓也显得更为硬朗一些,但仍然能足够让人很快认出来。 但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又是在哪里出生的? 应该不会是在金麟王都,如果是在王都出生, 那么绝不会没有一丝消息留下来。那就是在雁渡关的时候?夜麟寒想到这里, 不由微微皱起眉来。 燕归併没有感觉到夜麟寒的接近,以夜麟寒的修为和力量,若是刻意隐藏的话很难被人察觉。况且燕归这会儿正看剧情看得入神, 两眼根本看不到系统界面外的情况, 所以直到夜麟寒在他旁边坐下,并开口问了第一句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你从何处来?” 燕归一惊, 赶紧把眼前显示着剧情的系统界面关掉,稍微稳了下心神,方才回答道:“南境太微剑宗。” “我听夜睚说,你是楚家内宗子弟,那你又为什么姓燕?”夜麟寒此时身上换了常服,比起在皇宫大殿上的样子少了几分逼人的威势,但依旧压迫感十足。 燕归虽然不至于害怕,但也收起心绪严肃对待:“名字是家父取的,据说是母亲姓燕。至于为何随母亲姓,家中却是无人知晓。” “北国的燕姓是个很常见的姓氏,即使同姓也很少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光靠这个也查不出什么。而且我已经让人查过宫中的记事,并没有与你身世相关的信息。”夜麟寒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北国燕姓虽然是个常见姓氏,但与王族有关的燕姓家族,却只有那么一个。 不是别人,正是镇北王府这一脉。 镇北王燕氏以军功起家,世代镇守最为苦寒危险的北侧边境,不仅要处理魔界间隙中产生的危机,还要与一直存在伪魔和他们所控制的魔兽作战,可谓是劳苦功高。 后来由于燕家军功显赫,于是被封为镇北侯。 到上代妖帝在位期间,金麟王族的长公主更是嫁到了燕家,于是燕家算是和王族正式有了姻亲关系。后来长公主共育有两儿一女,其中小女儿燕长乐身上的王族大妖血脉最为纯粹,性子也最为活泼好动。 待到燕长乐成年后,身手竟是比两位兄长更为厉害,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将领风范。每当兄长随父亲出征、或是到边境歷练时,她也从不肯落下。久而久之,竟然是歷练出一身带兵打仗的能耐,她也开始作为副将和父亲一同,驻守在北境。 待到数十年后,镇北侯年迈,燕长乐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边疆大将,带领北国的军队击退了无数次伪魔和魔兽的侵袭。所以当她从父亲手中接过传承时,燕家众人无一人不服,妖帝更是特意下旨再加封赏。 从此,镇北侯府成了镇北王府,而长乐郡主则成了威名赫赫的镇北王。 夜麟寒和这位表姐的关系也相当不错,所以当年争夺帝位之时,燕长乐虽然常年镇守在边境,却也带军帮夜麟寒搞过不少次突袭,往往让夜麟寒的对手措手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惜后来金麟王朝与北境伪魔爆发的那场大战中,燕长乐连同燕家兄弟一同战死在雁渡关,镇北王府也因此彻底断了传承。以至于夜麟寒做主将夜睚过继给镇北王府,才算勉强保留下来。 虽然从长相上看,夜麟寒觉得燕归很可能就是燕长乐的孩子,但他作为一国之主,在没有证据并且自己也并不知道当年真相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就此告诉燕归。 所以如今他想的是,有些事情需要燕归自己到北境去查,而且…… 夜麟寒也想看看,燕家的后代,是否也能像他的上一辈、上上一辈那样,继承了骁勇善战的血脉与天赋。如果是的话,他不会介意燕归身上的人族血统,他也愿意给燕归以王族应有的待遇,乃至更高的权利。 “这样吗……”燕归听到夜麟寒这么说,觉得这个支线任务可能比他想像的难。 比起上一个超高难度、需要十条线索才开启的[太微旧事]支线,燕归本来以为这个只需要五条线索的支线[金麟血脉]应该不会太难。但如今他都面见到妖帝,连妖帝都说不知道太多信息,那这支线的线索到底应该到哪里去找?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妖帝更清楚他们家血脉的人吗? 这个问题好像暂时陷入了一个僵局。 燕归当机立断,决定先把解决不了的事情往旁边放一放,毕竟他此行来金麟王都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思忖了一番该怎么开口,燕归最后决定还是直接一点的好。毕竟在说话绕圈子这件事情上,燕归非常有自知之明——他之前被沈云辞绕进去不是一次两次了,更别说身为一国之主的夜麟寒。 还是说话简单点对自己比较有利。 “陛下,我还有一事相求。”燕归这回站起身来,郑重朝着夜麟寒道。 夜麟寒不以为意,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盏,一边道:“你说。” “我想求一片逆鳞。”燕归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话。 夜麟寒金色的双眸一暗,作为最为正统的麒麟大妖血脉,他这一生也只能长出三片枚逆鳞。先前的两枚,一枚在成功继承帝位后,送给了即将启程回南境的叶麟砚;另一枚在大军前往北境前,赠给了作为全军最高统帅的燕长乐。 这两个人,都是与夜麟寒交情颇深,并且帮助他登上帝位的血亲。 夜麟寒将逆鳞赠与他们,本来是想着这东西既然能逆生死、换轮迴,那么在危难之中或许能救他们一命。结果到最后,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又令人倍感心累—— 燕长乐战死边疆,叶麟砚陨落南境,竟然是没有一人能好好的活下来。 帝王孤寡,也许天命如此。 现在,夜麟寒颈下还剩了最后一片逆鳞,他自然是不会轻易给出。倒也不是说不能给燕归,但夜麟寒自然有他的打算。于是他缓和一下眼中沉郁的情绪,方才对燕归道:“你要逆鳞做什么?” “救人。”燕归答。 “救何人?” “楚燎,他既是我师父,亦是我叔叔。” “太微剑宗的内宗宗主楚燎?”夜麟寒手上的茶盏竟是一晃,顿时几滴茶水溅到了桌面上。动作虽轻,但这对于夜麟寒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失态了。 燕归也是惊讶的一抬眼,他没想到夜麟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有什么问题吧?” 难道师父和夜麟寒还有私仇? 他不知道此时夜麟寒心中实在是有些气不过,才有了刚才的失态。倒不是夜麟寒对楚燎本人有什么意见,他觉得不开心的地方在于—— 楚燎是燕归的叔叔,那就是楚燎和燕归的父亲是兄弟。 然后,楚燎跟叶麟砚的关系,夜麟寒很清楚;并且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楚家不仅当年拐走他一个弟弟,还拐走他一个表姐,顺便还给他留下一个外甥。
第53页 真行啊,这楚家两兄弟。 这还不算完,现在外甥还要从夜麟寒这求最后一片逆鳞去救楚燎。 夜麟寒自从继承帝位以来,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有点心酸…… 虽然心里因为这点关系稍微有些不开心,但夜麟寒终究是个很理智的人,他仍然按照先前的想法对燕归说道:“没事,我只是随口一问。只是这逆鳞何等重要,从来只赐给有赫赫之功的人,如今我不可能只凭你一句话,就把它送给你。” 燕归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他立刻回答道:“我懂得,所谓无功不受禄。但我师父目前的情况只有逆鳞能救他,所以恳请陛下,至少给我一个机会,无论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做。” 这孩子性格倒是通透,一点就通。 夜麟寒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是确实有一事想交给你。你与夜睚此次路过的那座边境小城被伪魔侵袭,而且这已经是最近第三起了,这表示退缩到魔界间隙中的伪魔可能会捲土重来。所以我打算最近让夜睚先到北境去歷练,毕竟也不能让他对不起这个镇北王的名号……”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帮助夜睚对抗北境伪魔?” “不错,若你真能在北境闯出一番功绩,那这最后一片逆鳞,我便名正言顺的赐予你。”夜麟寒放下手中茶盏,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燕归稍微考虑一下,点头道:“我会和夜睚一同前去。” “这一去,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是几十年,你真的想好了?”夜麟寒再次问道。 “我知道,但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况且陛下还记得吗?我是南境修真之人,几年、几十年有时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罢了。”燕归微微一笑,俊朗的眉宇间尽是英气。 那一瞬间,夜麟寒恍惚看到了燕长乐当年出征前的模样。 ——“管它几年,几十年,还是上百年。只要有我在一日,那些伪魔种就别想跨过北境一步!” 夜麟寒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是年纪大了,居然开始不由自己的怀念起故人来了。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燕归道:“既然如此,你最近先在王都好好玩两天,不久之后便要和夜睚一道前往北境,那边可不比王都,你做好准备吧。” 说完,夜麟寒推开门,带着侍从一道离开了镇北王府。 “我说,十七……”燕归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才在识海中唤到,“他不是你兄弟吗,这么多年没见,也不出来叙个旧?” “算了,我现在这副样子,谁都不想见好吧。”十七虽然回应了,但明显不是很热心。 燕归突然问了一句:“你一直躲着这些故人,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十七先是沉默,然后过了很久才说道:“等你再找回一枚斩仙剑残片,我就告诉你到底为什么。” “那,一言为定。”燕归轻声道。 书房内突然显得有些沉默,就在这时候,夜睚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氛围。 “燕哥!我刚才在门口遇到叔叔了,他说不久之后让我到北境去歷练,你也一起去是吗?” 燕归笑着点头:“是啊,到时候还要靠你多多照顾了。”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夜睚显得很是高兴,看来他之前说想去北境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那这两天我先带你到帝都里逛逛?有什么想看的想吃的尽管说,没有人比我对王都更熟悉啦。” “嗯……你们金麟王都有卖珍稀材料的拍卖会吗?我有些东西要买。”燕归显然还没忘记境界突破的事,既然决定了要去北境,那先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了总是不会错的。 “当然有,最近正好是琳琅阁举办拍卖会的日子,不管是东西南北,还是天上地下的东西,肯定都能在里面找到。就连南境的好多大门派,每年也会专门派人过来参加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燕归心中一喜,顿时觉得进阶所需的药材应该是有着落了。 夜睚作为东道主,很是热情:“那我让阿狸去准备准备,今晚上咱们就去琳琅阁,免得错过了你想要的东西。而且正好我也要买不少东西,要去北境那地方,总要多做准备才好。” 第36章 琳琅阁 琳琅阁位于金麟王都最为繁华的地段,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 不仅是所售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整座琳琅阁亦是碧瓦朱甍、光彩夺目。虽然已经是夜晚时分, 却因为阁外的万千灯火和阁中的珠光玉影,亮得如同白昼一般。若是普通人第一次来,恐怕要被这些宝物的光彩晃花了眼。 这还只是琳琅阁常年开放的前阁而已,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则是在后阁举行,其华美程度更胜前阁一筹。 夜睚一行本来就显眼, 再加上今天燕归出门的时候,出于“去拍卖会这种高大上的地方一定要穿得唬人一点”的心态,顺手把整套九阙天影都给套上了。此时一身黑衣黑披风,配上他那张俊朗英气的面容,以及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材, 註定不管走到哪都会引人注目。 一路上都不乏有城内妖族小声猜测,这位和小王爷同行的英俊人类青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刚一进琳琅阁, 燕归他们立刻就受到了热情的招唿。 “小王爷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那真是让琳琅阁蓬荜生辉。”前厅的掌柜也是曾与皇城打过交道的人, 多年积攒出的精明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夜睚。于是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物,十分热情上前道,“不如让在下领您去后阁?也好吩咐他们好好伺候。” 已经换回红妆的阿狸伸手一拦, 看似轻柔, 却是稳稳将那掌柜挡在半步之外:“不必了,我们自己过去便是,一切如常便好。” “这……”掌柜本想趁机讨好这位小王爷, 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虽然很是失望,却也不敢拂逆夜睚的意思,只好继续赔笑道:“是是是,在下知道了,那还祝小王爷能在拍卖会上得到心仪之物。” 琳琅阁的前阁与后阁之间,隔着一段圆形的分叉路。两条路从这一端分开,各自绕过半圈后又另一端汇合,中央正好包裹着一片水域,名为千金池。 千金池以纯金铸底,明珠为缀,极为奢华。 据说其意思是只要经过这池子,最少也要耗去千金方得还。从某种角度来说,进了琳琅阁的拍卖会,别说千金,日散万金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从千金池旁经过的时候,燕归看到池底竟然散落着不少灵石。而对面那条路上,正巧有位衣着华美的姑娘,朝千金池中抛出一枚灵石,然后双手合十,闭眼低头默念着些什么,像是在许愿。 看来灵初界的群众们也有撒钱许愿的习惯,果然想要愿望成真这件事,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燕归感嘆一番,便收回了视线,反正他是从来不信许愿这回事的。 继续向前,走完整条弧形的路,出现在眼前的建筑是一座造型古朴大气的八角宝阁。
第54页 虽然说宝阁,其实就是一座塔。 塔身一共九重,上面没有窗户,所以不可能从外面看到内部发生了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燕归都没去过拍卖会这种地方,所以今天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宝阁的第九层内部又分成了两层小楼,拍卖的展台和众多开放的座位在一楼,而二楼则多是留给贵客的单间。 燕归他们所在的这个单间属于黄金位置,不仅在二楼,而且还正好正对着展示宝物的舞台,视野十分清晰。隔间中木榻锦帘,薰香清茶一应俱全,可以说是相当用心了。 本来单间中还有琳琅阁特意安排的几个娇滴滴的美人,但因为有夜睚的吩咐,所以都让他们一併退下去了。 燕归挑了一下眉,他本以为夜睚身边都是阿狸这等的绝色,怎么想都应该是个喜欢美人环绕的傢伙,没想到到了这种场合他反而表现得这么心如止水? 不是道是不是燕归的表情太过明显,夜睚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燕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夜睚因为已经在软榻上坐下,所以看燕归的时候是稍稍抬着头的。这样一来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竟然显得有几分无辜,再配上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可爱程度顿时提升了好几格。 特别像蹲在地上卖萌的大型犬。 虽然这只大型犬发起飙来,非常、非常、非常的兇残。 怎么办,好像被可爱击中了……燕归突然发觉自己可能是个兽耳控,毕竟他当时看顾荼那双乖巧的白色兔耳也觉得可爱。 “咳,没有没有。”燕归轻咳了一声,被夜睚这么看着他顿时生出了一种负罪感。讲道理,夜睚虽然身边美女环绕,但好像确实没看他撩过妹?仔细一回忆,好像态度大多数时候也很正经? 夜睚有点无奈,虽然他也不是第一回 在这件事上被人误会了,但他惟独不想被燕归误会。 被偶像误会什么的,真是太糟糕了。 “阿狸她们曾经都是雁渡关的兵士,后来那场惨烈大战过后,她们虽然倖存却已无处可去。叔叔体恤她们的难处,询问过意愿后将她们留在了王府之中。”夜睚说道,“从我过继到镇北王府,她们便开始照顾我,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些年无论是去战场,或是别的地方,她们都跟我一道同行。就像母亲和姐姐一样,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这些话,夜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神秘兮兮的附在燕归耳边道:“我知道了……燕哥你是不是看上刚才哪个美人了?这样的话我让他们再带几个上来?” “咳咳咳——!”燕归听到这话差点没让呛死,夜睚这小子一天都是些什么脑迴路? 眼看着燕归一时没缓过气,夜睚已经让阿狸下去叫人重新上来了,燕归急的赶紧一把按住夜睚的胳膊,慌忙道:“别别别,我真没那个意思,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燕哥给你认个错好吧,以后再也不瞎猜了……” 说完,燕归刚准备松口气,却发现夜睚抖着肩膀好像在笑。 “哈哈,燕哥你怎么这么害怕美人啊?其实光放在旁边看看的话,又不会吃了你。”夜睚是真没想到燕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觉得十分有趣。原本他也觉得琳琅阁准备的美人麻烦,此刻却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道:“放心,没有客人的授意,他们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燕归还在试图跟夜睚做最后的挣扎。 他回到灵初界前,因为老是感觉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恋爱什么根本就没有去经歷的想法。后来上了大学更是沉迷游戏,虽然因为在伺服器比较出名也会时常被撩,但是游戏里的事他从来不会当真,也就是一笑而过。 所以算起来,燕归至今为止还是个单身狗。 这也就导致燕归想到一群娇声细语的美人围绕在身边时,第一反应不是兴奋,反而是会觉得有点慌——近似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的那种感觉。 但琳琅阁作为金麟王都的服务业巨头,当客人需要服务的时候,他们的动作总是异常迅速。才多久的功夫,不仅把刚才那几个美人儿送上来,还往里面添了好几个容貌气质更为出众的。 恐怕琳琅阁此刻已经通过那前阁掌柜,知晓夜睚的身份了。 美人们依次款步而上,是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明眸皓齿,软玉温香,各色轻纱薄翠将美人们打扮得精緻又撩人,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又觉乏。这恰到好处的撩人,难免让楼上楼下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纷纷笑言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请了这么多美人上来,真是艷福匪浅。 燕归听得两句外面的笑语,低头、伸手、撑住了额头。 众人瞩目,美色环绕,这难道不应该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吗?他完全不想体会啊谢谢。 就在燕归低着头默默吐槽的时候,周遭那些调侃的笑语突然一停,被另外一种声音压了下去。 这种声音燕归听过不只一次,最明显的是在上回红鸾灯会上,沈云辞在一簇拥挤的花灯前,俯身正准备挑出一盏的时候,众人所发出的惊唿和抽气声。 难道是金麟王都哪位全民男神到了? 燕归好奇的抬起头,却看到了刚刚他才拿来举过例子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卧槽—— 沈云辞不是回太微剑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琳琅阁的拍卖会上? 层层盘旋而上的楼梯上,沈云辞身后跟着数名太微剑宗的高阶弟子,均着一身白衣,衣袖上的蓝色羽纹极浅。在琳琅阁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中,这种仙气十足的南境风格比方才的一众美人更为打眼。 沈云辞的脚步缓而不慢,微微牵动着仙气盎然白色衣摆,让上面的银色羽纹如同鸿雁翩然的翅膀一般,尽显优雅端方。让人觉得如谪仙临前,超脱于红尘三千。 如果说刚才的众位美人如百花争艷,那沈云辞便是从花丛中翩然经过的那一只仙鹤,清冷而高贵,只一身素色羽衣便胜过万千颜色。 他走上二楼的时候,先他一步上来的众位美人们,已经款款步入了燕归他们那个单间,依次站在房中,一时间满室馨香,美不胜收。 而燕归这个时候在想,自己为什么不会隐身呢?要是能隐身的话,场面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自从上次红鸾灯会一别后,燕归就不是很想见沈云辞。倒不是说讨厌什么的,但毕竟他在灯会上推了盏花灯给沈云辞,后来被抓包了还死不承认,不管怎么想都丢人丢大发了。 再加上那时燕归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对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的对话,但燕归却好像有心理阴影一样,潜意识里不想去深思那段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于是这两种情绪相加之下,让他对沈云辞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但因为之后燕归就跟夜睚来了北国,他想着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在见到沈云辞,所以最近倒是把那些奇怪的心绪都给忘了。谁知这刚一照面,燕归就又想起来了。
第55页 虽然燕归已经尽力在躲了,但沈云辞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身处各色美人之中的他。 沈云辞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走上二楼,然后从燕归他们的隔间前走过。 就在燕归以为他就要这么过去了的时候,沈云辞突然侧过头,微微一笑,用他如同崑山玉碎般好听的声音道:“多日不见,燕师弟倒是好兴致啊。” ……完全不想在这里和沈云辞遇到呢。 场中的大鼓传来一声浑厚音色,预示着新一轮的拍卖即将开场。 随着各位来宾都已经落座,周围也忽然安静了下来。 燕归脑内似乎亦随之平復,他低着头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发现夜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却什么也没问。 感觉这样反而会更糟糕……但燕归这个时候已经懒得去问夜睚到底在想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当一只咸鱼,赶紧买完他要的材料,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结果刚在心里说完,燕归正想定神参与到拍卖会中的时候,视线一扫正好发现沈云辞就坐在斜对面的那个单间里。正好两边能相互看见,而且在对上燕归眼神的时候,他还扬了一下嘴角。 真的贼尴尬。 虽然燕归也不知道到,自己到底是在尴尬个什么劲儿。 幸好接下来,那些刚刚送上来的那些美人果然如夜睚所说,没有允许就静静侍候在一旁,俨然一列让人赏心悦目的“花瓶”,也未曾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来。 这一轮的拍卖品中,出现了几种燕归所需的材料,都被燕归一一拿下。 下一轮的拍卖品是一株星月草,这东西是出窍丹里最难收集的一味药材,因为它几乎已经从灵初界绝迹,只在一些高级秘境中还有所留存。不像其他材料一样还可以从别的地方收集,星月草一旦错过,也许很久之后才会有机会拿到。 但燕归想和刚才一样拍下星月草时,却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二楼对面某个隔间里的客人,似乎也想要这件拍卖品。 具体表现在只要燕归这边出价,那边也就必然往上加价,而且加价了几轮过后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夜睚本来是在悠闲的围观,后来也发觉这不太对劲了,他抬头朝阿狸道:“你去问问对面是什么人?追价追得这么死,难道是在故意抬价不成?” 过了一会儿阿狸就回来了,她摇摇头:“对面是容王府的世子,听说前些日子这位世子花大价钱得了一副罕有的药房,说是有希望治癒容王的陈年旧疾。最近一直在按药方购买药材,所以才一直不肯让步。” “又是容王。别的都好办,惟独这容王辈分高我一大截,再加上是个分外难缠的主。”夜睚皱着眉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朝燕归靠过来,“燕哥,看来只能硬拍了。不慌!你随便加,我就不信我会比那个容王世子穷!” 燕归有些犹豫,现在星月草的价格已经被抬得相当高,几乎和他所剩仙玉的总和差不多。而且对方既然是容王世子,又言明了不会让步,那这株星月草的最后怕是会弄出一个天价来。 虽然燕归很想要,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不值,也不可能让夜睚帮他出这笔天价。 所以他摇摇头,拒绝了夜睚的提议:“算了吧,这价也抬得太高了,谁愿意当冤大头谁当,反正我是不当。” 说完,燕归就朝台下拍卖师表示自己不再出价。 之后燕归偶然一偏视线,又撞上了沈云辞那双如星光倾斜的眼眸。 沈云辞坐在隔间的主位上,面前还是一盏令人心旷神怡的清茶。 在和燕归目光交汇之后,沈云辞忽然招来琳琅阁的侍从,低声嘱咐几句后。那侍从便在隔间前的栏杆上,挂出了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清脆铃音响起,全场更是一片譁然。因为这铃铛在琳琅阁中的意思就是,无论这一轮的拍卖品无论有多少人出价、也不论拍到多少钱,他都自动再加一次价。 对于沈云辞这种行为,燕归只能表示目瞪口呆。 加价加到最后,燕归看着那些他要的星月草,再对比一下被容王世子和沈云辞抬上去的价格,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这玩意儿真的能值这么多钱? 沈云辞这是要干嘛?燕归觉得自己是搞不清楚了。 神壕之间的较量总是让人感到窒息,燕归决定出去转转。反正今天这株星月草也是到不了他手上了,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朝夜睚道:“我出去随便逛一逛,你接着买东西吧,一会儿在门口等你们。” 出了后阁的八角宝阁,燕归漫无目的顺着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千金池旁。 清透的池水被纯金的池底也染上一层金色,珍珠点缀在其中,再加上散落在池底的那些仙玉,显得十分好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相信许愿的燕归摸出一枚仙玉,学着旁人的样子将仙玉在指尖轻轻一弹,让在半空中划出一段漂亮的弧线。 其实燕归併没有什么想许的愿望,他也不相信这么个池子能帮他实现。 或许他只是想找件事情整理一下情绪,刚刚他在面对沈云辞的时候,心底浮出来的那些尴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也没干什么,再说就算干了什么也敢沈云辞没什么关系吧?但说再多都没用,在沈云辞出现并且朝他开口的那一刻,燕归的情绪就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许久,燕归才突然想起,他刚才好像一直没听到仙玉落水的声音。难道是不小心扔到旁边岸上去了? “你跟千金池许愿,倒不如跟我许愿试试?” 那温雅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归下意识的转了个身,却没想到沈云辞站得那么近,以至于两人的脸颊堪堪擦过。 一瞬间的接触,燕归感到了一丝微凉。 沈云辞的皮肤跟那些黑色鳞片一样,微微发凉的温度,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不是开玩笑,来许个愿吧,说不定就实现了呢?”沈云辞修长如玉的指尖,正捏着燕归想要扔进千金池的那枚仙玉。沈云辞的目光带着一点温柔又认真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燕归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于是沈云辞又浅浅的笑起来,干脆牵起燕归的右手,将什么东西直接握进了他的手心:“既然你不许愿,那我就只能随便猜猜了。” 那是一个精巧好看的储物袋,里面装着一株星月草,真是刚才拍卖会上的那一株。 不只是星月草,还有很多其它的药材。 打开储物袋的一刻,燕归的眼中有惊喜也有疑惑:“你这是……?” “给你的。”沈云辞说得坦坦荡荡,“我太微剑宗的人,总不能让其他人抢了想要的东西吧?要是这星月草真被那容王世子得去了,那我这个当的师兄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知怎么的,燕归忽然低头笑出了声来。 沈云辞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第56页 “实话实说,我确实很需要这株星月草,就不跟你客气了。”燕归也不再推辞,但是收了沈云辞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你还没有许愿?”沈云辞的指尖摩挲着那枚再普通不过的下品仙玉,不知为何,他在看到燕归将仙玉抛入千金池的时候,就无比想知道燕归的愿望。 燕归晃了一下手中的储物袋:“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不是这个,你应该还有其它的愿望吧?”沈云辞摇摇头,他知道,燕归即使许愿也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愿望。 刚才沈云辞只是想找个藉口把星月草给燕归而已,燕归扔下仙玉的那一刻,心中所想肯定不会是一株星月草。 认识这么久以来,燕归虽然看起来一直有目标,并且也在不断的再实现目标,但沈云辞却觉得,燕归似乎没有什么愿望。 燕归像是愣了一下。 金钱?不缺;美人?没太大兴趣。 至于人人都想的成仙,他好像也不是很有所谓。 “我没什么特别的愿望,你把仙玉还给我,就当我没有许愿就好了。”说完,燕归就伸手去拿沈云辞手中的仙玉。 沈云辞却将仙玉收进了手心,往后躲了一步,才道:“既然这样,那这个愿望就留在我这,等什么时候你想起来,再来告诉我。” “……”燕归这会儿有点无语,这年头还带强制性许愿的吗? “所以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燕归决定机智的换个话题,愿望什么的他真是一时想不出来。 沈云辞轻柔的眨了眨眼睛,因为隔得太近,说话时的气息扑到了燕归的皮肤上:“太微剑宗每年都回到琳琅阁採购东西,不过我这次来,是要去一趟北境雁渡关。” 他要去北境查关于魔界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看过原书剧情的人,即使沈云辞没说,燕归也已经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但这回燕归是和夜睚一起,作为金麟王朝的正规军前往雁渡关,反正肯定不会跟沈云辞同路。 然而刚这么想完,下一刻燕归就感觉到了深深的脸疼。 “其实我不太熟悉北境那边,所以之前代表太微剑宗给妖帝送上一点薄礼的时候,向妖帝说了这件事情。”沈云辞缓缓道来,“然后妖帝说最近正好有一只军队要前往雁渡关,我可以作为以军中医师的身份同行。” “什么,军医?”燕归震惊之下,还是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沈云辞垂下目光,低声笑道:“刚送给燕将军的储物袋里有那么多药材,换个医师当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第37章 雁渡关(1) 神踏马的医师…… 沈云辞天生的之体, 就算是现在被封印抑制了大半力量, 受伤后他也能以常人难以想像的速度恢復如常。原书中的沈云辞,无论是法修、剑修的路数都超凡绝顶, 惟独从来没有涉及过一丁点儿与医术相关的东西。 举个例子,一般在进入秘境之前,别人都希望与医道精妙的镜花宫弟子一道同行,因为这样会大大减少伤亡率。而沈云辞却不止一次的,礼貌而果断的拒绝镜花宫同行的邀请, 最开始他还会找点别的理由,到后来次数多了,他干脆只笑着说三个字:不需要。 至于倒了某些必须藉助外力疗伤的时候,沈云辞也随身带有大批珍贵并且高效率的丹药。 如果换成游戏里的说法,那就是沈云辞这个人不爱带治疗, 平常全靠自带回血,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嗑药回血,简单利落绝不浪费时间。 只能说, 有实力、有钱、任性。 所以当沈云辞说会以医师的身份随军前往北境的时候, 燕归虽然知道这应该只是个託词,但依然感到了一丝凌乱。 这跟说好的不带治疗设定不符啊喂! 完全无法想像沈云辞给人望闻问切,悉心救治的样子…… “又发什么愣呢。”沈云辞的用指腹飞快的擦过燕归眼下, 似乎是想将他因为垂眸沉思的阴影擦去。这一下轻得像羽毛拂过, 快得像蜻蜓点水,以至于燕归几乎都没有注意到。 “嗯?没有啊。”燕归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脑补医师状态的沈云辞。 到这里, 沈云辞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他再用眼神仔细将燕归上下打量一番,才说道:“那就过两天见了,燕将军。倒是还望看在往日情分上,对我这个小医师多多照拂。” 沈云辞角色转换得十分快速且自然。 从燕师弟到燕将军,就这么一瞬间,似乎他已经不再是太微剑宗万人瞩目的首席弟子,而真的变成了一个随军而行、再普通不过的小医师。 实在是让燕归只能在心里送上一排六六六。 这就是演技,日后能将整个灵初界都翻覆于鼓掌之间的精妙演技,不佩服都不行。 沈云辞离开之后没多久,今晚的拍卖会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最先离开拍卖的一批客人已经陆续走出八角宝阁,夜睚他们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 “燕哥,你呆这儿是在许愿吗?”夜睚看到燕归的身影之后,扑过来问道。 燕归想了想刚才的事情,虽然最后仙玉没落进千金池,他也没有说出愿望。但沈云辞说愿望像存在他哪儿了,所以四捨五入也算是许了个愿? “嗯……算是已经许过愿了吧。” “诶?”夜睚的眼神变得颇有兴趣,顿时手上微光一闪,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仙玉来,“那我也来许个愿吧。” 如果燕归没看错的话,那是一颗灵气四溢的上品仙玉。 燕归刚才许愿的时候,也就是随手取了枚下品仙玉出来意思一下。看夜睚这壕气满满的出手,燕归突然在想要是哪个定期来捞一下千金池,肯定能靠池底那些用来许愿的仙玉发家致富。 仙玉在夜睚指尖轻轻一弹,“咕咚”一声落入水面,缓缓沉入千金池底。 “嗯——许个什么愿好呢。”夜睚难得算是诚心的双手合十,半闭着眼睛,“还是许愿这次去雁渡关能一路顺风吧……对了,顺便希望这次随军医师的医术能厉害一点,上回那个医师手也太黑了,看着他给人接骨我都觉得疼。” “!”燕归听着夜睚这个愿望,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夜睚后面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虽然具体方向好像是有点偏。 这次随军的医师确实是很厉害,虽然是除了医术之外什么都厉害…… 燕归顿时心疼了一下夜睚的那枚上品仙玉,也顺便心疼了一下自己。 随军医师沈云辞,这几个字组合起来真是莫名的可怕。 “对了燕哥,你之前在拍卖会上想买的材料都没买到,要不然我们再去王都里其他几家大商铺看看?也许能买到呢。”夜睚许完愿重新睁开眼睛,侧过头朝燕归说道。 燕归拿起沈云辞给他的那个储物袋,在夜睚眼前晃了晃:“不用啦,我已经拿到想要的材料了。”
第57页 星月草从储物袋中露出半截叶子,散发出一丝特有的微甜气息。 夜睚有点疑惑,便接着问道:“这么一会儿时间,从哪儿弄到的?” “这……大概是因为我刚才许了个愿吧。”燕归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储物袋收起。 “???”夜睚一脸懵逼,他怎么不知道千金池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 四日后,金麟王都,城外大营。 三千兵士,黑马银甲列阵于营前,整装待发。 在整列队伍的中间,有几辆队轻便的马车被护在其中,正是此次随行的医护人员。而燕归与夜睚一道,作为此次前往北境雁渡关歷练的新人将领,并驾于整个队伍的最前端。 今早收拾好其他东西之后,燕归特意打开系统商城中,将他珍藏已久的燕云套玄甲换上。 之前在南境的时候,他觉得穿铠甲平常看起来有点违和,所以一直没有用过。不过这次既然是要带兵去北境歷练,那这套据说是由玄铁铸造的甲冑就再合适不过了。 燕归此时一身黑色玄甲,肩部和胸前个别地方以暗金色缀饰。黑髮以金冠束成马尾,上覆一段柔软白色翎羽,仔细看得话,他右耳上还挂着一个黑金色耳坠,倒是给他硬朗的面容平添几分邪气狂狷之感。 至于他所骑的马,乍一看与其它军士所骑的黑马很像。 但近看就会发现,那是一匹通体乌黑,唯有鬃毛与尾巴如同鲜血般艷红的骏马。黑马的眼睛、后腿、颈背部亦有艷红的漂亮花纹,蜿蜒伸展,配上四足下红黑交织的烟光,更是霸气异常。 ——霸红尘,来自绝世奇遇【阴阳两界】的产物。 本来夜睚是想专门给燕归准备一匹好马的,但燕归想起既然游戏商城都带过来了,那他游戏里的马厩会不会也一齐带过来了呢? 抱着这种想法,燕归把系统翻了翻,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他的马厩。 原本燕归是惦记着他马厩中的里飞沙,但是一打开马厩他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匹马,不是别的什么,正是那匹无数人都想得到的霸红尘。 他还以为当初穿越的时候那个【阴阳两界】是个假奇遇呢,没想到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奖励都直接给他了,而且还一点提醒都没有。 难道这系统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品德? 不管怎么说,看到这匹霸红尘燕归还是很兴奋的,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从系统中继承来的马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使性子很烈,对燕归也是绝对听话,但别的人是根本没法骑走的——当然燕归邀请双骑的话除外。 所以这匹,看起来就很难驯养的霸红尘,如今在燕归身下显得霸气又异常听话,可以说是非常羡煞旁人了。 “燕哥你这马可真是厉害了。”就连见过无数好马的夜睚,也忍不住有些羡慕,他仔细打量几番这马,问道,“它有名字吗?” “有啊,霸红尘。”燕归伸手拍了拍霸红尘的后颈,显然心情也非常好。 夜睚随即赞嘆道:“这名字霸气,我燕哥果然是我燕哥。” “行啦,再夸我就要不好意思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差不多了,就等军医营那边再准备一下所需药材。”说道军医,夜睚显然还没忘记他在千金池边许过的原,“说起来我前几天许的愿还挺灵的,这回随军的医师听说是南境来的,肯定比咱门北国本地的那些兽医厉害多了。叔叔说是这位医师不仅愿意随军,还送了一大批药材灵丹来,所以让我记得要好好对待呢。” 听到兽医两个字,燕归差点笑出声来。 虽然这么说其实没有错,但毕竟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啊。 而且关于那位“厉害的南境军医”,燕归心想夜睚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他到时候看到沈云辞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殿下,燕大哥,军医营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顾荼骑着他那匹重新换上鞍鞯的黑马,从队伍后面一路小跑过来,报告到。 这次去雁渡关,夜睚大笔一挥就将顾荼也带上了。 毕竟顾荼本身就是从雁渡关退下来的,对那边的情况熟悉。夜睚作为新官上任,身边也没多少这种人,让顾荼作为副官随军倒也合适。 “那就出发吧!” 随着夜睚一声令下,三千军士从大营朝北境进发。 马蹄扬起一路尘土,燕归也算是第一次亲身感受这种策马飞奔的感觉,好在座下的霸红尘脚程快而稳,没有让燕归感到太过不适应。 金麟王朝军中的马亦非凡品,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非常快。 他们正午十分出发,待到黄昏已经从王都疾驰出三百里,来到一处山谷下方。 “等等,先停下!”处在整个队伍最前方的燕归突然勒住缰绳,敕令整个队伍都即刻停在山谷前。 整个山谷都显得很安静,无论怎么看似乎都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但燕归却看到系统的地图上显示,山谷两侧各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看得他浑身发麻。 这样的画面燕归很熟悉。 红名,既是敌对之人;这么大一片红色,必然在山谷两侧有埋伏。 此时此刻,倚靠不知名异术将身形完美隐藏的敌人,见燕归他们的队伍都走到山谷前了却突然停下,顿时心中一慌。 所谓埋伏本身就是为了抢得先手,若是被军队反应过来后反打一手,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地方首领暗下决心,决定提前动手。 山谷四方突然散出无数黑色雾气,而在这些雾气之中,藏着许多身形如鬼魅般的士兵! 燕归手中瞬间幻化出盾与刀,不等那些鬼魅般的士兵近前,便用盾护在队伍前竖起一道淡金色屏障。然后他驱马上前,陌刀在身前斩开一道凛冽刀光! “不好,他们朝队伍中间去了。”夜睚也挥着宽刃剑跟上,然而这些鬼魅般的士兵如同潮水般,即使被斩落几人,但仍然是朝未能被金色屏障覆盖的地方涌去。 燕归此时正用力,瞬间从马背上跃起,一道巨大的黑红色刀气在陌刀锋刃上凝聚。刀刃挥出之时,所碰到的黑雾均是发出哀叫之声,无一不被霸道的刀气所伤。 挥出这一刀后,燕归抽空回过头,朝夜睚问:“队伍中间?” “对,队伍中间是辎重和后勤,还有军医营。”夜睚一边说,一边已经调转马头,准备令人朝队伍中部回防了。 却突然听得燕归嗤笑一声:“让他们去吧,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居然以为中间那部分是薄弱之处?敌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错了。 第38章 雁渡关(2) 山谷中涌出的敌兵被黑雾半掩其中, 一时间如同乌云般向整个队伍蔓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看准了队伍中央的薄弱之处, 在首领的授意之下像那载着辎重、却没有多少士兵守卫的地方快速窜去。
第58页 很快,队伍中央那几辆马车周围的黑雾变得尤为浓烈, 鬼魅般的敌兵从黑雾中窜出,每个人身上都被黑衣黑袍包裹得十分严密。他们像是被精密控制的傀儡一般,齐齐举刀朝着队伍中央砍去! 然而就在瞬息之间,时间像是趋于静止了一般,中间的某辆马车上划出一道微蓝水光, 如同湖面的波纹般盪出层层波纹。 随着这道微蓝水光的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寒,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半空中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接着有冰雪开始在敌兵的身上快速凝结起来。从他们的刀尖到手臂,再从手臂到双腿,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被浸没在大片的冰雪之中。 就连无形的黑雾都被这寒意所影响, 最后竟是在四周无声无息的化为一圈剔透的冰墙。 这还不算结束,半空中的雪花再次被注入一道微蓝水光,顿时化身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在凛冽的风雪中, 出现了数百支冰棱, 朝着刚才勉强逃过冰雪冻结的敌兵轰下,溅起无数碎冰雪尘! 一阵白色雪尘过后,方才被冻在冰墙中的敌军与黑雾, 尽数化为齑粉飘散于寒风之中。 其余那些离队伍中央不是那么近的敌兵, 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术法所震开一段距离,看着那马车周围干干净净的白色雪地,一时间竟然是再不敢轻易上前。 还在队伍最前端的夜睚看到这一幕, 难免睁大了眼睛:“这是……?” 燕归举刀挥开数名上来颤抖的敌兵,将他们扔出十数尺,直接撞回山谷的崖壁上后,才回头一笑:“这就是你许愿来的厉害军医啊,感觉如何?” 当半空中熟悉的暴风雪出现之时,燕归就已经知道沈云辞所用的不是其他术法,正是外宗的顶级剑诀——霜华诀。 不过比起正统的霜华诀,沈云辞这回用的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大概是因为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太微剑宗弟子的身份,所以这回虽然出手,却没有出剑,就连霜华诀中的万千剑刃,也被他刻意化为了冰棱。所以使这半成品的霜华诀看起来,就跟一般的水系法术一样。 南境来的医师可以会水系术法,却不应该会太微剑宗的剑诀。 “我说的厉害是医术……呃,好吧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担心军医营会出事了。”夜睚一抖他手中的宽刃剑,将上面两个被拦腰打折的敌兵抖落下去,放眼将整个队伍的情况扫了一眼,“现在形势正好,可以开始关门打狗了。” 刚才敌军大多都朝着队伍中央袭击,结果被沈云辞用霜华诀反杀一道后,不但损失不少人,还被暴风雪和四周筑起的冰墙从中隔成了两段,以至于首尾不能相顾。 正如夜睚所说,是个好机会。 只听夜睚双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响亮的唿哨,然后很快从队伍尾端也传出两声同样的唿哨。 燕归立马反应过来,顾荼作为副官,出发时夜睚将他安排在在了队伍后面做接应。这种安排在此刻,很快发挥除了它的作用。 那响亮的唿哨是金麟王朝军中通用的哨音,相互应答之后,银甲的士兵们听到后立刻重整架势,将马头调转向队伍中央的方向。 “走了!”夜睚见士兵们都已经蓄势待发,朝燕归一挥手,便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士兵朝队伍中央合围。 燕归这回干脆没用到马,双脚重重往地上一踏,接着这股力量腾跃而起,卷出红黑双色的光一跃至夜睚身前数尺。陌刀在右,玄铁盾在左,不管是爆发防御还是回护队友的技能全开,为军队在黑雾包裹的敌兵中开出一道坦途。 妖族中虽然也有自己的修炼之法,但天生的条件决定了他们虽然肉体强悍无比,但如果想像南境之人那样正统的修真却不太适合。夜睚这种是秉承了大妖血脉,所以修炼起来才能如南境修士般没什么差别,而大部分的士兵却是没有经过正规修炼的。 所以在面对藉由魔气力量行动的伪魔种时,难免会有些吃亏。 而燕归此番行动就是就是为了减伤己方士兵的伤亡,这回他们两算是初出茅庐,所带的队伍人数只有三千,并不算很多。燕归可没打算让他们在半路上就开始减员,他希望在到达雁渡关的时候,这支队伍的人数能和出发时完全一样。 在明暗不一的金色屏障重重加持之下,士兵们也渐渐感受到了与平常的不同之处。他们比起以往更不容易受伤,那些金色屏障就是透明的盾防,每当有危险袭来之时,便将其力道先削去几分、速度减缓几分。 如此一来,士兵们的士气便更加高昂。 银甲与金光交相辉映,在暗沉的黑雾中沖开一道亮色。最后首位两路银甲士兵终于在队伍中央汇聚,与黑雾中半掩的伪魔敌军厮杀在一起。 伪魔经过魔气的浸染,原本就已经很结实的皮肤骨骼进一步变异,有些甚至生出厚厚的鳞片与角质。再加上敌军中几个首领级别的黑衣人都会操纵术法,所以两方交战起来,燕归他们这边竟然也只是略占了上风而已。 缠斗几番,燕归发现己方开始有数人受伤,虽然只是轻伤,却也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一脚踩倒一个全身黑漆漆的敌军,只听咔嚓一声,那敌军八成又是重度骨折再爬不起来了。就这样燕归连踩过好几个敌军,纵身跃至某辆马车的前辕上,伸手一撩车门上的帘子,探了小半个身子进去,开口道:“沈大夫,帮忙想个办法呗?” 被唤作大夫的沈云辞正端坐车中,一身衣衫不復往日那般精緻秀丽,只余下满身素白的衣袍;那一点红色缀饰的玉冠也并未戴上,只留满头墨云般的髮丝,用月白色的髮带在颈后款款束起。全身上下大约只有腰间一枚莹润透彻的羊脂玉佩,能找到他往日衣着的风格与痕迹。 虽然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仙意,却也更加温润淡雅。 待燕归话音落下,沈云辞嘴角依然是一抹淡然的笑意,他伸出右手将燕归往旁边轻轻一推。然后从车门前的帘幕之中探出半只修长的手臂,掌心中青色光晕一晃,浮出一株幼小的嫩绿藤蔓来。 燕归被他往旁边一推,干脆就顺势闪身进了车内,此时看着沈云辞手心的那株藤蔓,不由问道:“这是……?” “羽花藤,镜花宫培育出的好东西。”沈云辞一边回答,一边轻轻抬手,将那株看似柔弱的幼小藤蔓抛出了车外,“听镜花宫的弟子说这东西覆盖面很大,所以平常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用到,这回正好给你试试效果。” 那嫩绿藤蔓在一片激烈厮杀中显得分外不起眼,可以说几乎就没有人发现。但当它即将接触到的一剎那,忽然迅速绽开,嫩绿的枝叶迅速拔高并且向四面八方蔓延,在瞬息之间生长出无数叶片和花苞。 燕归注意到,这羽花藤的神奇之处在于,虽然特通体嫩绿能清楚的看到,却好像是没有实体的。生长的时候带着一抹半透明的青光四散,却是能穿过所遇到的任何东西,肆意向开生长。 大约几秒之后,这株羽花藤已经从不足一指长扩展到了整个战斗范围。
第59页 所有正在交战之处,全部被羽花藤的枝叶和花苞填满。然后一瞬间,羽花藤上的花苞陆续绽开,露出其中轻飘飘,软绵绵的花瓣来。 那些花瓣真的如同羽毛一般,绽开后四处飘散。 半透明的白色羽花带着星星点点的青色光芒缓缓在战场之中飘浮,在碰到身着银甲的士兵身上的伤口是,便自动接近伤口处,一点点在伤口处融化。 若是伤口较为严重,便会有大量的羽花像同一处汇聚,直到伤口被羽花所蕴含的温和灵力完全治癒。 “看来效果不错,敌我双方也能分得很清楚。”沈云辞满意的看着外面的战况,放下了车门前的帘幕,“这回应该不会有问题了,我这个随军医师应该还算是合格吧,燕将军?” 燕归这会儿已经被羽花藤的效果折服了,笑着点头道:“这不是合格,简直是一流水准。那沈大夫好好歇息,我出去帮他们收个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燕归似乎也自然而然的跟沈云辞一道,习惯了新的角色转换。 而且他似乎还觉得挺好玩儿的。 燕归从马车中跳出来的时候,整个战局已经因为那株羽花藤的出现有了极大转变。他本来刚才只是顺口一说去收尾,没想到这会儿出来一看,还真是只需要收个尾了。 一路上清掉几个还没死头的敌兵,燕归找到夜睚的时候,夜睚整个人都处在异常兴奋的状态。 “燕哥,这藤蔓是什么东西?简直太棒了,以后若是能让这藤蔓在军中成为常备,不仅取胜的机会更大,伤亡也会大大减少。”夜睚因为宽刃剑在手,所以他周围就没有几个敌兵能近身,倒是周围聚了一堆敌军的尸体。 燕归摇了摇头:“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会儿去问你许愿来的军医吧。” 黑雾中的敌军开始溃败,黑衣人首领见势头不对,带着手下亲信与残兵化入黑雾之中,一熘烟就不见了踪影,让人想追都没有反应时间。 余下没来得及撤去的敌军,被悉数清扫干净。 燕归本来还想留几个人问问,结果发现这些敌军中的普通士兵并不能正常交流——他们被黑衣遮掩的面容和身体,已经更接近于分不清种族的怪物,即使问话也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而已。 在交战结束,敌军不是逃跑就是被杀死了之后,那株体积已经相当庞大的羽花藤全部化为一阵羽花,洋洋洒洒的消失在了战场之中,只留下一地碎尘般的灵气。 清理战场的时候,夜睚迫不及待跑去见了见那位神通广大的“随军医师”。 燕归没跟着他一起,过了一会儿夜睚跑回来,脸上的神色错综复杂,看得燕归在心里憋得直想笑。 “燕哥。”夜睚一脸哀怨,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太微剑宗的大弟子怎么会……” 说到一半,夜睚突然自己住了嘴,想起沈云辞刚才说过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燕归知道他想问什么,却只能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天大地大,军队里医师最不能得罪。 这是许多年里过来人给他的忠告,以及夜睚自己的亲身体会,所以他决定乖乖闭嘴。 “殿下,战场已经清扫完毕。”顾荼驱马前来,报告道。 因为有羽花藤的存在,所以这场仗打下来没有伤亡,也不存战利品和物资损失,所以后续清理工作也进行的快而顺利。 “各自归位,继续前进。”夜睚说完又想起什么,于是接着吩咐道,“将这件事写两封战报,给王都和雁渡关各自送一份过去。” 第39章 雁渡关(3) 夜睚所率领的这支队伍已经向北行进了十几日, 越是靠近北方边境, 越能明显的感觉到荒芜与寒冷。 等他们到达雁渡关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大雪。 高大而苍凉的城门矗立在茫茫雪原之中, 偶尔能在雪地里看见一些植物的枯枝败叶。远远望去,可以看见雁渡关的后方有一条蜿蜒曲折、水流极为湍急的大河。 这条河原本没有名字,但生活在北境的妖族将它称作“雁不渡”。 一旦过了这条河,便进入了与魔界间隙相接的地段,亦是进入了伪魔们从前的活动范围。如果说北境雪原展现出是荒芜, 那河对岸的不毛之地则是死寂,以至于天上的飞雁都不愿意渡过这条河。 后来金麟王朝在北境筑成关隘,只取了这条河的首尾两字,即为雁渡关。 而金麟王朝也确实在数十年的那场大战中做到了这一点,伪魔的大举进犯被瓦解, 并且被赶到了更为北端的魔界间隙之内。所以后来即使在河的对岸,金麟王朝的军队也会常常过去巡查,原本时常在对岸活动的伪魔也变得不再常见。 但是今年以来, 沉寂了几十年的伪魔突然开始有了活跃的迹象。 比如燕归从揽星阁去金麟王都时, 半路上经过的那座被伪魔盯上的小城,便是其中的一桩。据夜睚所说,此次重新復出的伪魔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无论是身上的魔气还是实力全都提升不少, 比几十年前的伪魔更加难缠。 而且伪魔们似乎对雁渡关颇有畏惧,几次小规模袭击都没有出现在北境,而是选择了其他方向的边境小城下手。所以此次夜睚被派到雁渡关来, 一是为了歷练,二是要跟雁渡关的守将通个气儿,提防蠢蠢欲动的伪魔们搞出什么事情来。 夜睚带兵前来雁渡关的消息早就从王都送了过来,所以当燕归走到城门前的时候,抬头便能看见城门墙上早已等候的守军与将领。 夜睚将妖帝夜麟寒所赐旨意交予阿狸,先让她去与城内守军做个验证,自己则带着三千军士停驻在雁门关下稍作等候, “雁渡关是雪原狼顾家世代经营的地方,以前镇北王燕家还在的时候,两家的威名一同威慑北境。自从几十年前与伪魔的那场大战后,燕家的最后一代将领几乎全部战死,而顾家虽然也损失不小,但总算还有大半个底子留存。”在等待城门开的时间里,夜睚朝身边的燕归说起雁渡关的情况来,“如今雁渡关的守将,便是顾家的家主顾老将军,他年纪大资歷也老,就是听旁人说脾气不太好……” “吱呀——”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段喑哑的重物摩擦声打断了。与此同时,雁渡关附着霜雪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刚打开一截能供两人通过的距离,便有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妖族骑马从内冲出。他右眼上有两道很显眼的疤痕,盔甲下的头髮和下巴上的鬍鬚皆是灰白色,却不会显得过于暗淡。明显上了年纪的面容看起有些兇相,但也十分的有精神。 总之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燕归看着他的样子,估摸着他八成就是夜睚刚才所说的顾老将军了。 “小兔崽子——!”中气十足的一声呵斥从顾老将军口中传出,似乎让整个雪原上的雪都颤了三颤。 看着顾老将军气势汹汹的往自己的方向冲来,燕归一脸懵逼的拉紧了霸红尘的缰绳做出防御姿态,心想这位老将军难道是跟自己有仇?还是认错人了?
第60页 事实证明是燕归误会了,顾老将军策马从燕归身边狂奔而过,直接朝着队伍尾端去了。 “怎么回事?”燕归侧头去看身旁的夜睚,却发现这小子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夜睚一抬下巴:“喏,顾荼不是在后面吗?顾老将军大概是有些家事要解决吧。” 顾荼和顾老将军,家事? “你不是说雁渡关的顾家是雪原狼吗?”燕归压根儿就没把这两者往一起想,因为顾荼他明明是只兔子啊!就算是一个姓,兔子和狼为什么会是一家人啊! 燕归的内心在咆哮。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夜睚道,“之前不是带顾荼到刑狱司去作证人吗?我就顺手让那边帮忙把他的身份摸了个底,结果这一查就查到了他居然是顾老将军的孙子。” 燕归让自己强行接受了一下这种不科学的设定,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故意让他作为副官随你过来的?” “这个算是一半的原因吧,毕竟之前就有好多人跟我说,顾老将军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带上一个顾荼,我想以后有些事情或许会容易一些。至于另外一半的原因,是我觉得顾荼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无论是身手性格还是品质,就算他不是顾老将军的孙子,做我的副官也没有什么问题。” 听完这番话,燕归突然觉得夜睚大概有那么一点点腹黑的潜质。 但换个角度来想,年少封王的夜睚常年跟着夜麟寒耳濡目染,他也总该学会那么一些关于如何合理利用人心的方法。 “那顾荼……到底为什么会是只兔妖?”燕归终于问出了这个极度不科学的问题。 夜睚爽朗一笑:“这个我也很好奇,不如到时候问问顾荼他自己。至于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救他于水火之中了,毕竟顾老将军是真的脾气不好。” 话毕,夜睚便策马朝顾老将军追去,而燕归也让坐下的霸红尘赶了上去。 可怜的顾荼虽然因为头上的垂耳显得比较可爱,但说起来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儿被顾老将军揪住了耳朵,又羞又惊,脸上几乎红了个透。 但因为顾老将军确实又是他长辈,于是顾荼一时间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顾、顾老将军,你……你你先放开我耳朵,有话好好说!” 然而顾老将军丝毫不为所动:“小兔崽子你叫我什么?回老家去呆了几十年,就连你爷爷都不认识了?” 这话一出口,顾荼的脸更红了,明明是在茫茫雪原之中,他看起来却像是要被蒸熟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叫了一声:“爷爷……” “哼。”顾老将军这满意了似的,松开了顾荼的耳朵,“不是让你在你娘的老家好好呆着吗,怎么又跑到北边来了?上次打仗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还记得不?那次为了捞你出来折进去多少人,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巨石般接连砸下来,顾荼几乎被砸的喘不过气来。 “我才不会像上回一样!”顾荼这回像是被戳了痛处,急得眼睛都染上一层红彤彤的颜色,“反正我这回是跟着殿下一起来的,不算雁渡关的兵,您也管不着我!” “嘿?这么久不见你小子倒是翅膀硬了。”眼看顾老将军这暴脾气上来,就要动手收拾人,却被策马而来的夜睚出言打断。 “且慢,顾老将军。”夜睚一拉缰绳,将马身堪堪停在二人中间,“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先消消气,等我这一队人马入城再慢慢叙旧吧。” 燕归也随后跟了上来,帮忙道:“北境天气寒冷,如今又大雪漫天。我们队伍从王都而来,恐怕还需要适应一下天气,还望顾老将军体恤。” 两人一唱一和,即使是顾老将军这等脾气,也不好再发作。 “现在的年轻人,体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还会怕冷。”小声嘀咕着这句话,顾老将军终于是让了一步,将夜睚一行的三千士兵接入雁渡关内。 以夜睚的身份,他自然要与顾老将军同行,顺便再寒暄两句。 而燕归则留在了队伍最后,顺手取出那件厚重的黑色披风扔给了顾荼。 只因为顾荼这会儿不仅脸红的厉害,连眼睛也是红的,像颗亮晶晶的红色水滴,狼狈的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燕归想起在那座边境小城第一次见顾荼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阳光和活力,与现在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时候他才明白,在雁渡关这种地方当过兵的顾荼,若是藏着什么让人难以承受的回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顾荼正低着头,强压住喉咙里的呜咽,背上便落下一件披风。 黑色的披风虽然从外表看着有些冷硬,但里面的内衬确是柔软又温暖的,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会让人莫名觉得有安全感。 “不想让人看见的话,就挡住吧。”燕归没有刻意去看顾荼,反而是将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陆续进城的队伍,“不过也只能再给你一点点时间,要是赶不上让城门关掉,那我们俩今晚就得在雪地里过夜了。” 顾荼摸了摸发红的鼻尖,最后还是听话的用披风蒙住了脑袋。 顾荼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看到他这么没用的样子——就像当年在战场之上,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其他人在伪魔手中倒下,却束手无策。 几十年来,他想要报仇的心从来没有熄灭过,所以当夜睚问他愿不愿意再来北境的时候,顾荼答应得干净而利落。 第40章 雁渡关(4) 燕归陪着顾荼慢悠悠的缀在队伍最后面, 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问,就等他自己慢慢平復心情。 等他们俩也完全进入雁渡关的城门, 只听沉重的“吱呀”声再次响起,那城门便再次缓缓闭合,顺便也将雪原上的风和雪都挡在身后。 雁渡关的城墙修得非常高,顶端更是呈拱形向着中央延伸。即使并未完全闭合,也起到了很好的遮蔽作用。所以一进雁渡关内, 就能明显感到温度上升了一些,即使有冷风再刮过皮肤的时候也不会感到难受。 从城门到将军府的这段路上,燕归发现城东明显要比城西显得热闹一些,城西的许多营房几乎都是空置的,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士兵在活动。 而之后, 夜睚所带来的三千军士也是被安置到了城西的营房中。 顾荼这会儿已经收拾好那些不平稳的心情,将披风还给燕归,真诚的道过谢后便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中去了。虽然队伍的人不算多, 但也需要有人来分配和规划才好。 整个队伍中对雁渡关比较熟悉的就属顾荼了, 让他来办正合适。 燕归将披风收起,驾马朝着队伍前端的夜睚那边赶去,正好碰上顾老将军在跟夜睚讲营地的情况。 “马厩、医馆、训练场……这西营虽然许多年没用过, 但该有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缺。”顾老将军粗声粗气的指着面前的营房, 也不知道是先前的气还没消或是其他原因,看起来依旧有些不高兴。连带着对夜睚他们的态度也只是一般般,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感觉:“那小王爷你们就先住下吧, 老夫今天还要带兵去河对岸巡视,就不再奉陪了。”
第61页 “老将军走好。”夜睚倒是一脸平静的点点头,但燕归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悦。 他奉旨带军从王都前来,即使他不在乎什么热情款待,但按规矩一场接风宴还是应该有的。但如今看顾老将军的样子,干脆是把这个程序给省略了,而且还等不及的要离开。 待到顾老将军带着雁渡关的守军绝尘而去,夜睚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他这是觉得我养尊处优惯了,成不了什么大事,以为我来北境只是走个过场,所以干脆懒得和我浪费时间呢。” “难免的事情。”燕归答应夜麟寒来北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因为资歷或其他原因而遭受冷遇。所以他面对如今的情况也很是坦然,顺便还开解了夜睚两句:“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咱们算是初出茅庐,但只要卯足劲歷练上几年,未必不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是这么个道理,但守将不肯配合我也是有些头疼。”夜睚偏头一想,嘴角也微微扬起,“也罢,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能想到办法解决。赶了十几天路,还是先稍作歇息吧。” 因为来北境之前,燕归被安了个副将的身份,所以他的居所自然也和夜睚安排在了一个大院里。 据夜睚说,城西军营应该就是上任镇北王的驻军之地,后来镇北王军中战死大半,剩下的士兵也大多因伤病或是其他原因无法再继续从军,所以城西就这么闲置了下来。 走近大院,燕归打量一番周围,发现院里的房子倒是修得不错,就是打扫得不太彻底。有些角落里面还能看到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一看就是收拾的时候没怎么上心。 这顾老将军也是够倔的,换了其他人就算心里觉得夜睚是来走个过场,也必定会好好对待着不敢怠慢。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敷衍都敷衍得这么明显,实在让燕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房间里面还算是认真收拾过,要不然燕归觉得夜睚可能真的要忍不住发火了。 阿狸这些侍女们手脚麻利的将房内重新整理一遍,将带来的物件都在房内安置好。侍女们忙碌一番过后,整个房间显得有人气了许多,不再像刚进来时显得那么冷寂了。 雁渡关因为地处极北,此时又迎来一场大雪,所以天黑暗得也额外早些。 点上灯火,夜睚和燕归在桌前刚坐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哒、哒”声,好像是什么在敲击木头的声音。 夜睚起身去开门,只见一只金翅鸟正停在台阶上啄门。 这只金翅鸟只有巴掌大小,羽毛却极为亮眼,正是当时燕归在内宗见过的那一只。燕归记得那时候夜睚让这只金翅鸟给他带了张小纸条,邀请他一同前往金麟王都。 燕归还记得,十七曾经说过这种金翅鸟是通过血缘关系找人的。 那此时这只鸟从何处来就很容易猜到了——金麟王都,或者更准确一些,应该是从夜麟寒那里来的。 夜睚俯身伸手,那只金翅鸟便很有灵性的跳上了他的手背,但动作却有些歪歪斜斜。夜睚一皱眉,用另一只手拨开金翅鸟发亮的羽毛,这才发现鸟腿根部有一处新鲜的血迹。 “这是箭伤。”夜睚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痕形状,又观察了一下血迹凝固的情况,“而且应该就是在雁渡关内受的伤,要不然血早就该凝固了。” 在雁渡关内受的箭伤,燕归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问道:“会不会是误伤?” “也有可能,但是我必须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夜睚脸上的神色复杂起来,“金翅鸟通常都是王族之间传信所用,如果是有人故意想射落金翅鸟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想要获取某些机密信息。” 说完,夜睚从金翅鸟身上取下一张捲起的纸条。展开之后,夜睚轻声念出了上面仅有的几个字:“袭城、埋伏,皆内鬼通敌。” 袭城,即那次边境小城被伪魔袭击;埋伏,即他们在山谷前遇到的伪魔伏击。 原本燕归就奇怪,他们何时出发这件事为什么会被伪魔知道?而且还能伪魔们还能有时间提前在山谷布置埋伏?如果是有内鬼将消息提前透露给了伪魔,就能说的通了。 至于那次在边境小城…… “你还记得那个弃城逃跑的城主吧?当时他混乱之中曾经说漏了嘴,说是得到了某人的应许才敢弃城的。”夜睚提醒道。 燕归道:“我想起来了,后面他认出你的身份之后,却再也不肯再提一个字。” “不是不肯,是不敢。”夜睚道,“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他不敢提的人,应该身份不同寻常。再加上这回叔叔传来的消息,说我们所中埋伏和那城主背后之人有关系,就更加能确定了。” “所以这两次,都是同一人与伪魔暗通款曲?” “是,而且刚才我本来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夜睚伸手摸了一下金翅鸟腿上的伤痕,金色的眼眸变得有些暗,“我到了雁渡关后才觉得,比起顾家的军队,当年镇北王燕家的将军和士兵,是不是都死得太多了一点?” 燕归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 确实如夜睚所说,城西十室九空的冷清样子,只有到了雁渡关才能体会到,它与城东的样子有多大差别。 “当年那场大战中,顾家和燕家明明是一同与伪魔交战,最后燕家几乎全军覆没,而顾家却得以留存半数以上的实力。这实在是很难让我不去多想,难道那伪魔在战场之上还会挑人杀不成?” 燕归沉思片刻,冷静道:“虽然有些蹊跷,但这并不足以成为顾老将军通敌证据。” “我知道,这只是个猜测,但从现在开始多留意总归是没有错的。”夜睚摇了摇头,“就像我说过的一样,有些事情必须以最坏的情况来做打算。”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沉默。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们所面对的情况会变得非常难办。 到底燕家为何伤亡的如此惨重?如果说在此之前燕归还觉得这是战场残酷,但在夜睚提出那个问题之后,他却不得不再往另一个方向想。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 无法解开的问题在燕归的脑海中不断徘徊,让他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从夜睚那里出来之后,燕归没有马上回自己的住处。 燕归不喜欢自己被这类负面情绪控制,他本来想谘询一下十七有什么想法,毕竟十七曾经度过的时间和事情都比他多得多。但又马上想起十七正在炼制出窍丹,怕是没空来解答他的烦恼。 雁渡关外的大雪应该是停了,此时从半弧形的墙体外飘进的都是些细小的雪花,配上不那么刺骨的冷风,反倒是让焦躁的燕归感到一丝舒适。 他漫无目的在城西营房瞎转悠,心想着哪怕遇到一两个当年燕家麾下的老兵,他也能去问上两句打听打听当年的具体情形。 然而天不遂人愿,天黑之后城西那些零星的士兵也都看不到了,想必是已经回屋歇着了。
第62页 走着走着,他看到前方有一处光亮。 那应该是城西营地中的医馆,因为医馆是时刻对外开放的,所以门前也投映出一大片暖黄色的光来。在寒冷和黑暗的晚上,这片看上去就很暖和的光源让人看着就很想接近。 燕归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医馆内飘着一股药材特有的味道,微苦中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清香,虽然闻起来有些奇怪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讨厌。整个医馆中丛刻只有一个人在,而且并不在正厅,而是在内室。 燕归伸手撩开内室的帘幕,看见了沈云辞坐在桌前的身影。 沈云辞的侧脸在暖色灯火下显得有些朦胧,被髮带随意束起的长髮被搭在右肩上,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颈。但当燕归看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什么温和、柔软之类的词瞬间就被抛到一边去了。 桌上放着一张图纸,沈云辞的手压在图纸之上,一双清冷璀璨的眼中,此时却盛满了锋芒和亮光。 仿佛看到了猎物的勐兽一般闪着危险的光。 燕归不自觉的被这种亮光吸引,往前两步才看清楚,桌上的那张图纸是一张地图,而沈云辞指尖用力压住的地方露出几个黑色的字来。 虽然被遮住了一部分,但燕归连蒙带猜还是认出来了。 ——魔界间隙。 第41章 雁渡关(5) 当感受到燕归走近的时候, 沈云辞眼中的锐利便收去, 又恢復了他平常温雅淡然的模样。不过那张在桌上摊开的地图,沈云辞却并没有专门收起来, 似乎也不在意燕归看到。 “地图?”燕归试探着问。 沈云辞稍稍翻起起地图的一角,将那泛黄的痕迹给燕归看:“准确来说,是一张几十年前的地图。我顺手收拾了一下医馆里的房间,居然找出了这么件旧物。” 燕归注意到这张地图虽然看上去很旧,但纸张下面却衬了一层锦缎。而且整张地图上, 无论是绘制还是上面的标註都相当精细,甚至还写着部分关于两方兵力的布防情况,不像是寻常士兵能拿到手的东西。 当这样一张地图出现在医馆里的时候,就很奇怪了。 “你应该也察觉到不对了,这地图绝不会是小小医师能接触到的东西。那这间医馆的内室里, 究竟住着谁呢?”沈云辞的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燕归循着他的目光一一看过,才发现这房间里的东西多是遗留下来的旧物。 因为搁置的时间太长, 又无人好好收拾, 这些旧物大多都变得有些老旧斑驳。 惟独窗前的青瓷瓶里,盛着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煞是亮眼。 那桃花在整个房间中显得干净又温柔, 与其它陈旧的物品格格不入。 燕归回头去看沈云辞, 却见沈云辞轻轻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了。瓶子四周应该是用灵气护着,所以里面的桃花才能留存这么长时间。”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燕归走过去摸了摸那个青瓷瓶,又对比了一下房内的其它摆设。 只要是对南境比较熟悉的人,就能从屋内这些旧物的风格看出,这间房子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南境之人。再加上窗前那支歷经几十年却还未曾衰败的桃花,燕归有个念头在心中破土而出。 镇北王府的桃源苑中,有一颗繁茂的桃花树;而雁渡关中的城西营地,也就是当年镇北王燕家的驻军之地里,有一支终年不败的桃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要知道以雁渡关的寒冷程度,根本不可能开出桃花。所以医馆内室中的这支桃花,只能是从别的地方带过来的。 燕归还记得当时在桃源苑中得到的那条线索,是因为桃花树上的红色丝缎写了一句话。 “——此生最爱,唯有桃花与你。” 桃源苑,桃与源,桃花与你。 若这句话是当年的镇北王写给一个人的,那这个人的名字很可能和源有关。 刚刚好,燕归的父亲名字就叫楚源。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燕归脑中某些曾经断了线的信息,似乎又重新连起来了。 而且“桃花与你”这条线索被系统採纳,那就说明这个线索确实与燕归的身世血脉有关,也就从侧面证实了燕归现在的猜想。 那就是说…… 【获得线索“镇北王之子”,当前支线线索完成度4/5】 虽然燕归已经推测出了八九成,但是当系统明确蹦出这么一条信息的时候,他还是不淡定了。一时间激动之下,燕归竟然有点说不清话:“上代镇北王是是是……我娘?” “……”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很淡定的沈云辞,这回像是也被震惊到了,看着燕归半晌也没说话。 在他看来,燕归不过是去看了看那支桃花,然后就突然说出了这么一个大秘密。至于燕归脑内的惊涛骇浪,即使善于洞察人心如沈云辞,也是没办法猜到的。 想到这里,沈云辞突然觉得有一点点不开心。 自从那次在揽星阁试着向燕归坦露一些心事,再经过后来在太微剑宗一起对付柳云歌,或许再加上当年关于星象的推演结果,沈云辞其实已经自动将燕归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不在的时候……燕归那边明显发生了一些他不太清楚的事情。 沈云辞早就习惯了让身边的一切瞭若指掌,而在有关燕归的一些事情上,却让他突然多了种被隔在外面的感觉。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开始考虑以后要对燕归多了解一些,最好也多相处一些。 首先,先从弄清楚燕归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开始。 沈云辞很清楚,想要交换秘密,总要先付出些有用的东西才行。幸好他这次来北境的目的,也为了查探伪魔与魔界间隙的事情,所以一来雁渡关,他就顺手从遇到过的几个老兵身上找出了部分过去的记忆。 这种术法与他曾经在玄幽境中,抽取太微弟子记忆的术法是同一种。并且它不是灵初界的术法,而是当年在魔界所获,所以使用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因为是关于许多年前金麟王朝与伪魔交战的记忆,所以里面关于镇北王的信息还不少。 “上代镇北王是燕家与王族长公主所生的小女儿,名为燕长乐,封号本是长乐郡主。后来因为她在北境军中的表现比两个哥哥更为出色,所以理所应当的从父亲手中继承了镇北侯的爵位,并且被上代妖帝加封为镇北王,从此在北境站稳了脚跟。”沈云辞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归纳一番后,向燕归娓娓道来,“再后来上代妖帝逝世,留下的诸位皇子皇女相互争夺继承权。燕长乐因与如今的妖帝夜麟寒交好,曾数次在夺位的交锋中率军相助。等到夜麟寒登上帝位,北境伪魔意欲趁机祸乱金麟王朝,北境守将接连溃败,燕长乐又自请前往北境抗击伪魔。” “那就是夜睚所说,镇北王最后一次出征。”燕归突然有些发愣,不知为何他眼前总是浮起那座桃源苑的样子——精心筑造的南境风格,院中繁盛的桃花树,然而那座崭新的桃源苑,却终究没有迎来本该一齐回来的两个人。
第63页 一人战死沙场,另一人带着刚出生的燕归、带着满身伤与血回到太微剑宗,数年间旧疾缠身,最后终于是在短短六年后病逝。 其实算起来,他从出生到被换魂到现代,与楚源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而且或许是因为什么后遗症,他至今为止也完全想不起这段记忆。 唯一对楚源的印象,大概是曾经在暖玉生烟中做过的那个梦中,楚源过分苍白的面容、与消瘦的白衣身影。至于燕长乐,他更是从来都未曾见过面。 但燕归就是觉得有些难受,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让他的心脏在微微颤抖。 室内的烛火微微一动,燕归身后的影子亦是因为有了短短一瞬的颤动。 沈云辞向来对旁人的情绪波动抓得很准,所以他这次也很快感受到了燕归的些许不同。他只是静静注视着燕归,他能猜到燕归如今的情绪,安慰不一定有用,但燕归此时或许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这时候的燕归也在看沈云辞,他在想,应该是可以和他说的吧? 这样的场面和氛围似乎有些熟悉,不久之前在揽星阁的那个晚上,沈云辞也曾经在心中想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如今,两人的位置似乎反过来了。 看着沈云辞的眼睛,燕归最终还是慢慢将关于父母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燕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今天夜睚跟他所说,怀疑当年燕家与麾下军队几乎覆灭另有蹊跷,有可能也是因为有内鬼与伪魔们有所勾连。 如果说之前燕归还能冷静对待这个想法的话,那现在燕归的心态,却因为得知了新的线索而有了改变。 当年楚源若是陪着燕长乐驻守北境,那后来楚源带着初生的燕归回太微剑宗时,为什么会满是伤痕和血迹?又为什么会对燕归的身世绝口不提? 还有燕归小时候遭遇的那场劫持。 如果燕归没有记错的话,他在梦到当年的情形时,曾经看到被楚燎斩杀的不少黑衣人尸首。 要是那些黑衣人,和现在的伪魔就是同一批人呢?要是当年燕家几乎全军覆灭,不只是因为交战惨烈,而是另有原因呢?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要汇集在同一处。 这个想法让燕归勐然间抓住了沈云辞的手臂,他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镇北王所带领的燕家军队,到底为什么会死伤如此惨重?” 沈云辞摇了摇头,微微垂下目光:“据那些老兵们他们回忆,当年燕家军队的主力,也就是镇北王亲自率领的那支军队,将伪魔打回魔界间隙附近,却也因此与其它队伍相互隔绝。以至于最后全军覆没,留下来的都是在其它地方支援的队伍,所以已经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了。” “一定会有线索的。”燕归的眼神一沉,没错,他还有最后一条线索没有收集齐。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猜到那最后一条线索,很可能是留在了当年燕长乐战死之地。 也就是伪魔如今所占据的,魔界间隙附近。 而沈云辞现在要去查的,恰恰也是同样的目标,同样的地点——伪魔和魔界间隙。在原书剧情中,因为与魔界有所关联,所以这两个地方属于危险级别很高的地方,相比较起来,之前的玄幽境都不算什么了。 并且魔界相关的事情,有沈云辞在才更加保险。 于是燕归抬起头,问道:“你是不是要去魔界间隙?” “是。”沈云辞并不惊讶,当时燕归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将地图收起来,所以燕归看到他手指压到的那部分魔界间隙地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你要去的话,带着我一起吧。”燕归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出这句话。 “求之不得。”刚刚还在考虑以后要和燕归多相处一些的沈云辞,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仅如此,在听到燕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云辞甚至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虽然沈云辞知道燕归只是因为他魔族的身份,才提出同行的要求,但也不能阻止他觉得那句话单拎出来很顺耳。 燕归问:“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就可以。”沈云辞微微笑了起来,眼眸中倒映出跳动的暖色火光。 第42章 魔界间隙(1) 燕归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完全没入黑暗的天色:“现在?” “今日队伍刚至雁渡关, 我想伪魔那边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再加上有夜色掩护,时机再好不过。若是再等上几天, 伪魔那边得到雁渡关增兵的消息,必然会增加地盘附近的警戒,反而会变得麻烦。”沈云辞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况且……你应该也不想让太多人察觉这件事情吧?毕竟当年那一场大战中所发生的事,至今依然是疑点重重。我想就算是这雁渡关中,也未必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燕归现在确实如沈云辞所说,对雁渡关的环境开始有了一丝不信任。 “但现在就走的话,会不会太过匆忙了?而且明日天亮后若是不能及时赶回来, 我们私自出关的事情会更加让人怀疑。”燕归道。 “不必担心,我保证明天早上之前,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能立刻回到这里。”沈云辞说着, 右手微光一闪, 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他执剑在地上连划数下,连成一片包含着燕归看不懂符号的阵法。 阵法腾起一阵半人高的亮光,然后又熄灭下去, 整个烙印进了地面, 然后自行隐藏了起来。 看来沈云辞的提议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既然如此,燕归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朝沈云辞点点头:“那就出发吧。” 雁渡关,城内。 夜幕沉沉,医馆中暖色的灯被熄灭,敞开的大门也缓缓关上,似乎房间中的人已经准备歇息了。 巡城的守城士兵开始与下一班交接,偶然间,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天际划过一道白色微光。 就像一颗忽然坠落的流星,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我说过不会被发现的。”沈云辞伸手拍了拍燕归的肩膀,脚下所御驶的飞剑没有只有微微的光亮,并且像是唿吸般明明灭灭,即使在夜空之中也只是如星光一般,并不会特别显眼。 好吧,燕归确实得承认,自己飞起来的各种光效实在是太显眼了。平常还无所谓,但是在没有灯光的黑夜里简直就像是个活靶子,估计刚出门就得被发现。 还是沈云辞的剑比较靠谱,虽然燕归觉得飞剑上站他们两个身高一米八往上的大男人,还是稍微有点挤。以至于燕归站在前面只要一退,就能撞上身后的沈云辞。 说实话,这个距离近得让燕归有点尴尬。 所以他选择低头看下面飞速向后退的风景,但最后视线却被脚下的飞剑吸引了。 以前他还没太注意过——主要是沈云辞出剑的时候确实也不多。这把剑比起其它各色光彩四溢的灵剑,实在是显得太过素净了一些。 整个剑身都是淡淡的银色,没有纹饰、亦没有镂刻。在夜空中也只是散发出微光,若是放在平常的光源之下,恐怕连这点光都看不见了。
第64页 沈云辞也发现燕归在看他的剑,但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很旧的东西了,就是一把很普通的剑而已。” 就是因为是普通的剑,才会觉得奇怪好吧,燕归想。 “快到了。”沈云辞忽然伸手拉住了燕归的臂膀,然后调整了一下飞剑的方向,御剑俯身朝下冲去。 风声快速在耳边掠过,云层被剑锋划开,燕归看到眼前的景物渐渐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原本北境因为气候寒冷,四处皆是雪原冰层,但自从过了那条名为“雁不渡”的河开始,地面上的积雪就开始渐渐褪去,露出下面越来越偏向焦红色的岩层。 如果所雪原上还能看到一些枯枝败叶,那这些焦红色岩层上就是寸草不生。而且越是往北走,空气中散落着的黑色薄雾越是变得浓烈。当燕归即将踏足这片飘着黑雾的土地时,那些黑雾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慢慢朝着燕归靠过来。 “这是从魔界间隙泄露出的魔气,它们会感染所碰到的所有生物。若是承受不了便会直接化为飞灰,若是承受下来也有很大可能成为没有意识怪物。只有极少数人能保留自身的意识,享受魔气带来的好处。”沈云辞握着燕归的手还没松开,这时候正好用力一握,将一道有如实质的黑气从燕归的指尖开始覆盖。 从沈云辞手上传过来黑气和那些黑雾很像,却要浓郁百倍。以至于就像是黑色的布料一样,从燕归的手开始展开,最后化为一件黑色的衣袍,将燕归整个人都笼在其中。 燕归知道,这是沈云辞自身的魔气,自然比飘散在空中的精纯许多。这样将高浓度的魔气笼罩在周身,那些黑色的薄雾就无法再侵入。 而且这黑衣看着有点眼熟,就跟那些伪魔的衣着一样。 要进入伪魔的地盘查探,有身上的魔气和这以假乱真的衣着,会少去许多麻烦。燕归想明白后再抬眼一看,果然沈云辞身上也多了一件黑色衣袍。 两个人都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燕归突然举得有些莫名的滑稽。 不过沈云辞那双温润明朗的桃花眼,即使单拎出来也很好看。 “走。”做好准备之后,两人开始正式踏入伪魔频繁活动的范围。 魔界间隙,几十年前伪魔攻打北国不成,反而被金麟王朝的军队赶回了老巢。而他们的老巢,就建在魔气最为浓郁的魔界间隙之中。 所谓魔界间隙,其实与魔界的边境不过一层之隔,但就是这么一层,也不是能轻易打开的。 至少伪魔存在的相当长的时间里,虽然一直在积极寻求方法,也无所不用其极的尝试过各种方法,却始终都没有成功。 沈云辞走在稍微靠前的位置,他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看月光的位置。当他们到达一座只由焦红巨石组成的山体前时,沈云辞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时间到了,夜半时分正是魔气最为浓郁的时候。” 随着沈云辞这句话出口,燕归看到四周原本随意飘浮的黑雾,突然间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朝着山体内部飞去。 也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魔气,此时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几乎将进山的洞穴入口全部占满。 “跟过去看看?”燕归小心的问。 沈云辞点头,两人一起走进山体中的洞穴入口,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黑雾淹没其中。 好在燕归身上有沈云辞所覆盖的“保护层”,除了看不太清楚路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本身就是魔界来的沈云辞,在黑雾之中更是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似乎连视线都不会受到影响。 恐怕放眼整个灵初界,也只有沈云辞才能如此顺畅的来探查伪魔地盘。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还没找到伪魔活动的中心地带,就要先被魔气所影响。 燕归没看到,沈云辞在一片黑雾之中稍稍回了一下头。 他只能感受到沈云辞再次伸手过来的那一刻,所触碰到的泛着微凉触感的指尖。燕归往前走了半步,正好抓住了沈云辞的手腕,倒不是其它原因,而是他实在是看不清楚路。 要是因为这么个原因走散了,或是走岔了路,可就不好办了。 沈云辞反握回来,拉着燕归在黑雾覆盖的山内甬道中快速向前。 走了一段时间后,那些黑雾终于是到达了终点,从甬道中注入一座开阔的地下洞穴中。燕归的视线也终于重新清晰了起来——眼前的洞穴面积相当广阔,差不多是一座广场的大小。洞穴从入口处开始有圆形的阶梯层层往下,中间底部有一座方形的台子,台上站着的几个首领样子的黑衣人好像正在准备什么仪式。 刚匆匆看了一眼,燕归感觉身子一偏,就被沈云辞拉到了一旁。 周围有许多同样身着黑衣的人,分布在层层阶梯之上,都望着洞穴地步的台子。燕归偷偷观察了一下这些黑衣人,发现他们大多数的眼神都缺少光彩,看上去有些呆滞。 曾经在去雁渡关的路上,埋伏在山谷中如同鬼魅般的士兵,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神。燕归还记得那些士兵发起围攻时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般精确。 燕归放眼望去,整个洞穴中的黑衣人成千上万,都直直的望着中央的方台子,这场景真让人有些嵴背发凉。 方台子上的几个黑衣人首领围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容器,而那些源源不断涌入的黑色雾气,正是被聚集到了这个圆形容器之中。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圆形容器的顶端开始反嚮往外浮起魔气,黑色雾气才停止了注入,朝四周散开了。 之后,从大洞穴的入口处走来长长一列囚犯。之所以说是囚犯,是因为这群人都是被锁住手脚,然后相互连接在一起,明显是为了防止逃跑。而且囚犯两侧还有跟着几名眼神不那么呆滞的黑衣人,应该就是看守囚犯的人了。 囚犯被黑衣看守押到方台前,又扬起鞭子恐吓着让他们在台前跪下。 一开始还有囚犯反抗着不肯配合,但那黑衣看守手中的鞭子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材质,一打到囚犯身上便让他们浑身颤抖,如同犯了病一般歪歪斜斜的跪了下去。 燕归看到这些“囚犯”之中,大部分都是长着耳朵和尾巴的妖族,以及少数几个人类。 等到所有囚犯都跪好,黑衣人首领中的一个人站在圆形容器前,开始念诵一些奇奇怪怪的咒文。随着咒文越念越长,一阵剧烈的波动一黑衣人首领身前的原型容器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圆形容器中翻涌出的魔气,像是凝成实质的液体,此时正如一个小型喷泉一样往外扩散。黑泥越来越多,开始快速涌出圆形容器。在流满了整个方台之后,又向着台前那些跪着的囚犯涌去。 囚犯们被噼头盖脸的黑气所淹没,却无法挣扎,只能被裹在其中轻轻颤抖。 燕归听不懂那些咒语,但是沈云辞听得懂。 “这就是他们制造‘伪魔’的过程。”沈云辞靠在燕归耳边极小声的说道,“这段咒语用的是魔界语言,事情可能比我预计得更为复杂。”
第65页 第43章 魔界间隙(2) 伪魔本就是妖族自愿或非自愿被魔气感染而形成的物种, 这一点燕归是知道的。但原书剧情中从来没有提到过, 伪魔中也会有人族感染而成的存在。 一是因为人族相对于妖族来说,肉体更为脆弱, 能够承受魔气的比例太小;二是伪魔的势力范围与南境相隔甚远,且南境有众多修真门派坐镇,从前的伪魔是断然不敢随意去招惹的。 究竟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这些伪魔的手都敢伸到南境去了? 洞穴中仿佛某种邪教的仪式逐渐接近尾声,有如实质的浓郁魔气尽数被灌注进囚犯的身体内,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异,皮肤上也快速长出鳞片和墨绿色的角质。 他们在慢慢变成伪魔的同类。 在这个过程中,几个人类比起妖族明显更难以承受魔气侵蚀,接连有两三人的身体爆裂开来,将周围染出一片血迹。最后仅仅只有一个人类勉强活了下来, 之后他就被方台上的黑衣人首领叫来手下,单独抬了下去。 浓郁的黑色雾气渐渐被吸收殆尽,站在最前端的那个黑衣人首领高举双手, 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高唿着:“感谢魔尊大人赐予你们新生!” 话音刚落, 周围台阶上四散的黑衣人,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魔尊?哪个魔尊? 眼前的场景搞得燕归简直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什么邪教传销现场。顺便他还轻轻撞了一下沈云辞, 问:“怎么回事?” 沈云辞看了燕归一眼:“魔界并不只我一个魔尊,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除我之外还有五个。我也不知道这些伪魔说的是哪一个,况且万一他们只是借个名头呢?有没有这个魔尊都不一定。” 说话的时候, 沈云辞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不屑。他真是非常厌恶伪魔,用噁心的方法所创造出来的劣等仿制品,看着就让他闹心。 “他们好像要散会了,我们先跟着出去。”燕归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在系统界面中将那几个黑衣人首领一一选中,然后全都添加到了焦点列表里面。这样一来,一会儿就能够根据系统的定位来迅速跟上他们,不用担心会跟丢。 添加焦点完毕之后,共有四个目标。 虽然燕归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系统给出的名字确是一目了然——魑、魅、魍、魉。 刚才在仪式接近尾声时,振臂高唿的那个就是魑,应该也是这里面权利最高的一个。在仪式正式结束后,燕归朝沈云辞递了一个颜色,然后两人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朝焦点“魑”的方向追踪了过去。 因为黑衣人首领是最先离开那个洞穴的,所以和燕归他们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过燕归之前就加好了焦点,“魑”最后停下的位置也在系统的探测范围之内,所以没遇到多少麻烦就成功找到了“魑”的落脚点。 面前是一座开凿在山体内部的石室,入口处没有门,而是用那些出现过很多次的黑雾作为屏障。 这倒是方便了燕归和沈云辞。 魔气这种东西确实是作为屏障的好选择,但对于体内蕴藏着极为纯粹魔气的沈云辞来说,就像是张一戳就破的纸,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 不过燕归他们并没有立刻进去,因为沈云辞在黑雾屏障上划开一条口子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音很难听的一段交谈声。 “那个被魔气侵蚀后还活着的人族,安置好了吧?” “已经把他单独弄出来了,大首领请放心,之后我会亲自盯着他的。如果有了成果,也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您。” “嗯,你要多加注意。人族都是些娇气的东西,自从五十年前那次转生失败后,我们弄了这么些年,也就勉强弄出了两三个能承受魔气的。希望这回能顺利一些,也好早点完成魔尊的要求。” “是,大首领,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告辞退下,他如同往常一样得到大首领的许可,得以从门口的黑雾间穿过。出门的时候他稍显疑惑的看了黑雾一眼,这雾气上怎么好像被划开了一条痕迹? 黑衣人一边疑惑,一边往又前走了几步,还没等他想明白,后脑勺上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咚——”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已经晕了过去,燕归一手握着刚才用来打晕黑衣人陌刀,用另外一只手拽住黑衣人的后颈,顺手将他扔到甬道转弯处凹陷的山壁中。 然后燕归和沈云辞对视一眼,沈云辞点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认真去看的话便会发现,沈云辞虽然套着一件黑色衣袍,周身却有细微且朦胧的光浮动,仿佛给他整个人笼上了一层轻纱般看不真切。 这也是沈云辞现如今能使用的魔界术法之一,其作用就是在特定人物的面前,将自己幻化为那人意识中最为敬畏害怕的模样。 燕归将手上的陌刀掩进宽大的袖袍之中,跟在沈云辞身后。 沈云辞随手一挥,入口处的被当做屏障的魔气便如飞烟般散去。而他即不躲也不闪,径直就朝石室内部走了进去,步履沉稳,周身气势非常。 作为大首领的魑突然察觉到门口的屏障被打破,又是惊又是怒,正要发火的时候却见有个让他敬畏又害怕的人朝他大步走来,顿时心中一颤。 “魔尊大人?您怎么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前去,心中既不解又有些害怕。那位魔尊大人为了养伤,平常从来不会踏足外界,怎么今日突然出现,还直接到了他这里来? “怎么,我来不得?” 在魑的眼中,面前的魔尊有一张充满戾气的面容,身体因为曾经受过的伤而缠绕着大片大片的绷带,但依然能看到绷带下面露出的森森白骨。算起来,这位魔尊的身体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化为了白骨。 这还是经过上百年修养之后的状态了,听说这位魔尊刚降临灵初界的时候,半数以上的身体皆是白骨森然。但这丝毫不会影响魔尊那来自魔界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伪魔们甘愿臣服和追随,并且期待着有一日也能得到这种力量,然后藉助这种力量统治北国、乃至统治整个灵初界。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位魔尊,周身魔气浓郁且纯粹,正是纯正魔尊血统的象徵。 想起这位魔尊昔日的手段,魑将心中的那一丁点儿怀疑迅速压下去,恭敬道:“不,整个魔界间隙都是魔尊大人的领地,您自然可以随意进出。另外还有个好消息,今日的魔化仪式上,我们又得到了一个可以承受魔气的人类。” “嗯。”今天的魔尊,似乎对这件往常十分在意的事情不太上心,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然后道,“你过来。” 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堪堪停在魔尊身前。 魔尊伸出他的右手,这只手从小臂开始就只剩下白骨,当苍白的指骨落在大首领头上的时候,传来一阵略显冰冷的触感。 ……? 这不是骨骼该给人的感觉,魑突然一惊。但是随着一大段白光从他脑中被抽出,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反抗机会。那道白光如同一条活鱼般在魔尊手中微微跳动,魑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无法再思考,瞳孔亦是失去了全部光彩。
第66页 魑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他所看到的魔尊,并非他以为的那一位。 “这是?”燕归看着魑神情呆滞的倒下,才开口向沈云辞问道。 “他的全部记忆。”沈云辞手中捏着那段白光,低头看了魑一眼,“失去了全部记忆,他现在已经连站起来都不会做了,也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燕归突然觉得,以前沈云辞抽取其他人记忆的时候,可以说是相当仁慈了。 虽然都是抽取记忆,但是抽多抽少的差别就太大了。 白光在沈云辞的手中被化为扁平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面镜子。作为伪魔的这一任大首领,魑的记忆起码也有上百年长,不过沈云辞似乎能快速从中搜寻所需要的某段记忆。 沈云辞指尖轻动,那化为镜面的记忆上首先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是方才他眼中看到的那位‘魔尊’……”沈云辞看着那个身上许多地方都是白骨的‘魔尊’,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会儿那人狠戾的相貌,沈云辞认出来这确实是从前魔界的六位魔尊之一。 然后他又以这个身影为重点,开始在记忆力搜寻相关画面。 虽然画面中显示的事情总是断断续续,但是燕归看得很认真,随后也勉强拼出了相关信息: 应该是上百年之前,那时候的伪魔虽然从妖族中脱离出来已久,却因为魔化成功率不大,所以一直维持着不大不小的规模。直到他们有一天在魔界间隙中发现了一位魔气极其浓郁、躯体却残破不堪的魔界来人。这位魔界来人自称是魔尊百里弘,在见识过百里弘即使重伤依旧具有压倒性的实力后,伪魔们立刻拜服,将之奉为上宾。 百里弘看中魔界间隙中有一件灵气密度极大的宝物,同时也因为此地是灵初界唯一有魔气滋养之处,于是他为了恢復实力,也乐得与伪魔们合作。有了百里弘这个货真价实的魔尊加入后,制造新的“伪魔”开始变得容易许多,妖族的魔化成功率大大提升。 而百里弘也通过制造新的“伪魔”而从中获取力量,双方互惠互利。 这样一来伪魔的数量和实力都迅速膨胀,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盘踞在魔界间隙附近,陆续向金麟王朝的边境城池发起进攻。掠夺资源的同时也在抓捕妖族,然后强制性将他们魔化,扩大伪魔的队伍。 到了大约五十年前,伪魔的势力达到了一个巅峰,北境许多地方都因此生灵涂炭。就在此时,伪魔的诸位首领收到了一条来自于金麟王朝的秘密消息——某位身居高位的妖族,愿意提供金麟王朝军队的信息以及大量金钱与其他资源,来帮助伪魔共同攻打金麟王朝。而他提出的条件之一,是伪魔要想办法杀掉出征北境的镇北王燕长乐。 伪魔首领们最终同意与这位妖族合作。 在数次试着截杀燕长乐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作为北境最高统领的燕长乐,居然已经怀有身孕。而此时已经恢復了一两成实力的百里弘则冥冥之中察觉到,燕长乐腹中的这个孩子竟然同时身负仙脉与大妖血脉,是再好不过的一具躯壳。 而百里弘深知自己如今虽然实力能恢復,但躯体却是重伤难癒合、不堪大用。若是能将这个孩子的身体夺舍过来,让仙妖同生之体加上百里弘自己的魂魄,不仅能帮助他打开魔界的入口,还能得到前所未有的绝顶资质,简直是一箭双鵰的大好事。 于是杀掉燕长乐这件事,变成了抢夺她将会诞生的孩子。 【获得线索“五十年前的谋害”,当前支线线索进度5/5】 【支线任务[金麟血脉]完成,获得剧情番外《命途多舛》,点击可进行阅读。】 第44章 魔界间隙(3) 燕归立即点开新的剧情番外, 往事终于按照清晰的时间顺序一件件展现在他面前。 …… 许多年前, 太微剑宗楚家的长子楚源来到北国历练,路过一场伪魔与妖族的战斗时, 与当时已经被封为镇北王的燕长乐相识。 楚源自打出身便有宿疾缠身,这些年来在修炼上虽然不逊于他人,看上去却始终有些病弱。再加上太微剑宗仙气飘然的衣着风格,初遇之时燕长乐竟然是将楚源错认成了姑娘。一番误会解开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开始变得日渐亲近。 后来楚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燕长乐身边, 他因为自小多病,也算是久病成医。而且又是楚家这种修真世家出身,除了学会一些常用的医术之外,也随身带着不少奇药灵草。所以后来燕家军队中,便多了一位从南境来的“楚大夫”。 在相互陪伴的过程中, 楚源与燕长乐感情日笃。燕长乐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将从夜麟寒那里得到的麒麟逆鳞封在护身符之中,送给了楚源。之后两人回到金麟王都开始准备谈婚论嫁, 燕长乐在镇北王府中命人按照楚源所喜欢的风格, 修筑了一座桃源苑,准备作为二人婚后的住所。 谁知桃源苑刚刚建成,北方边境又传来伪魔大举进攻的消息。 此时新的妖帝夜麟寒刚刚继位不久, 在之前夺取帝位的斗争中, 金麟王朝的整体实力本来就有所损伤。再加上有旧势力故意与新帝为难,一时间北境驻守的将领接连败退,而王都之内居然找不出一个能够担当此重任的将军。 很多人都没想到, 正准备成亲的燕长乐居然主动请缨前往北境抗击伪魔。 楚源虽然有些不满金麟王朝的作为,却拗不过已经下了决心的燕长乐。他不放心燕长乐一人前往,所以这回依然以大夫的身份跟随燕长乐前往北境。 燕长乐不愧为镇北王,她率军将原本势如破竹的伪魔打得节节败退,不久就将金麟王朝的边境收復至雁渡关附近。在伪魔大举进攻之后,频频只有败绩传来的金麟王朝军中,燕长乐的不断胜利无疑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消息。 而伪魔也已经退至雁渡关,回到了他们原本的势力范围。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然而在前方拼杀的将士却不知道,金麟王都中送出的一条秘密消息,即将把他们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送出这条消息,并与伪魔达成见不得协议的,正是容王。 容王当年与夜麟寒争夺帝位之时,前被燕长乐带军奇袭数次,后被叶麟砚于万军之中斩落下马,从此落下难以治癒的残疾。以至于容王最后不得不退出帝位争夺,并且将大半家产都献给夜麟寒,才勉强保住性命和容王这个虚位。 在容王的认知中,他会落到这样的下场,燕长乐便是罪魁祸首之一。 夜麟寒已然身为妖帝,叶麟砚更是远在南境,那么燕长乐便成了容王最为憎恨,又能够想办法办法报復的那个目标。 容王争夺帝位失败后,表面上处处忍让,不再插手金麟王朝的任何事务。但暗地里他却从来没有死心过,甚至想法设法与伪魔搭上了线,多年来一直在不断的暗中支持伪魔们的行动。而这次容王得知燕长乐前往北境,觉得正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便再次向伪魔们达成了协议。 为了伪魔们能够成功,容王甚至从自己的封地上送过去为数不少的妖族,为伪魔补充人数。而伪魔们先前的节节败退,一半是燕长乐带兵确实厉害,另一半却是早有预谋的诱其深入。
第67页 伪魔们的力量会受到魔气的影响,而越是靠近魔界间隙,魔气就会越浓郁,伪魔的力量也就会越强。 另外,伪魔们在魔界间隙还有一张决胜的底牌。 这张底牌,便是百年前突然出现在魔界间隙附近的魔尊百里弘。虽然百里弘出现时已经深受重伤,所剩力量十不存一,但他毕竟是上界之人,就算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震慑伪魔们。 更何况,百里弘在魔界间隙的一处山脉深处,发现了一枚汇聚了无可估量灵气的残片——如果他曾经见过这残片原本的模样,就会知道,这便是斩仙剑崩裂后的八枚残片之一。 靠着这枚残片,百里弘的力量逐渐恢復到两三成,并且他创造出了一种新的制造伪魔的方法。这种方法在让灵初界其它种族魔化的同时,也能反向为百里弘自己供给力量。 百里弘将这种方法教授给伪魔的四位首领魑、魅、魍、魉,自己则常年呆在地脉中,继续依靠斩仙剑残片恢復实力。 当燕长乐再一次出兵,将伪魔们逼退至魔界间隙附近时,百里弘作为伪魔最后的底牌亲自现身。 倒不是因为容王那边要杀死燕长乐的要求,百里弘才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容王。但百里弘在意燕长乐……她肚子里孕育的那个小生命。 仙脉与麒麟妖血融合的孩子,本身就已经能够破开仙人所下的封印,若是再加上魔气融合其中,打开魔界入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除此之外,百里弘还想藉此换掉自己这残破的躯体。他在魔界的一场斗争中失败,被实力最强的那位魔尊重伤,以至于身体半数化为白骨,迟迟无法回復。 若是能夺舍了那仙妖同生的躯体,便是极好的。 所以百里弘亲自出手,帮伪魔们将金麟王朝前来追击的军队几乎覆灭,并且开始抓捕燕长乐。 在所率领的军队死伤殆尽之后,燕长乐与楚源亦被魔界间隙的魔气所困,虽然极力躲避,却始终无法逃出魔气覆盖的范围。最后两人被百里弘追上,但百里弘却发现燕长乐腹中的孩子竟然不见了,盛怒之下又问不出孩子的下落,百里弘一怒之下将两人残忍杀死。 就在楚源与燕长乐死亡的一瞬间,楚源身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反而将百里弘打伤。 本来就旧伤未愈的百里弘突然受此一击,不得不退回藏有斩仙剑碎片的地脉之中养伤。同时伪魔也再没有实力继续进攻雁渡关,随百里弘一道退回了魔界间隙。 没有人注意到,本该已经死去的楚源在一天后的夜晚重新睁开了眼睛。 而他的气海丹田之内,被藏进了一枚极其少见的麒麟蛋。 这时候楚源才发现,燕长乐曾经送给他的平安福内,封入了一枚白色的逆鳞。正是这枚逆鳞逆转了生死轮迴,让他再次活了过来。 强忍住悲伤将燕长乐埋葬之后,楚燎不敢再多做停留,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朝着太微剑宗的方向赶去。 因为燕长乐告诉过他,这个这个孩子血脉极其稀有,必然会再次招来伪魔的觊觎。而妖族之内有伪魔的内鬼,金麟王都已经不再安全。唯有南境还未曾被伪魔涉足,而且以太微剑宗在南境的实力,若是努力保守孩子的身世秘密,才能护这个孩子一世平安。 在赶回太微剑宗的路上,麒麟蛋中的孩子完全出生。而楚源一路上顾不得其它,所以那夜他回到太微剑宗时,才会是浑身浴血的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楚源给孩子取名叫燕归,虽然他知道燕长乐永远不会再从北方回来了。 他始终不肯和任何人说起燕归的身世,就是为了避免伪魔们再查到燕归的踪迹。但是没想到三年之后,那些熟悉的黑衣人居然会出现在南境,不仅将一同外出游玩的楚家妹妹打上,还将年岁尚小的燕归掳走。 伪魔们在百里弘的指示之下,迫不及待在一处山洞中的开启夺舍的阵法,却被半路杀来的楚燎所打断。参与阵法的伪魔因为反噬全部当场暴毙,而身在魔界间隙的百里弘也因此再次重伤。 至于燕归,则在阴差阳错之下,魂魄与另一个世界的“燕归”互换了。 再后来,楚燎用叶麟砚所赠的那枚逆鳞暂时救回了燕归的性命,并且将逆鳞送给了燕归。所以才有了几十年后在太微剑宗的赛场上,燕归魂魄的回归。 …… 一行行文字在燕归眼前滑过,他胸腔中逐渐被悲伤与愤怒的情绪充满。 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伪魔大首领魑,手中的陌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刀身上腾起数道血色流光。下一刻刀光斩下,魑的被黑袍所覆盖的身体与透露彻底分开。 在燕归在系统中翻看往事的时候,沈云辞也从魑被抽出的记忆中了解到了当年事情的大半真相。所以他对于燕归突然的行动,并不感到惊讶,那是一个人应有的感情和冲动。 其实燕归这会儿更想出去,屠了整个魔界间隙中的伪魔。 还有……容王。 这个名字印在了燕归的脑海里,他突然转过身,在魑的房间内翻找起来。 “你要找什么东西?”沈云辞问。 “他们和容王的通信,既然是交易,那他们一定会留下容王的书信,以防止容王毁约。”燕归没有回头,说话的语气稍微有点抖。 沈云辞稍稍沉默了一下,也开始帮他一起找东西。 好在魑的房间中文字类的东西并不多,在燕归暴力砸开第三个上锁的箱子时,一叠稍显陈旧的信笺出现在他眼前。大概是为了确定身份,每一封书信的落款都盖上了容王的印章。 燕归的眼中亮光一闪,将这些书信尽数收好。 沈云辞静静的看着燕归做完这些,才开口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也快天亮了,我们这次需要先离开。等做足了准备之后,再来将这群伪魔一网打尽……毕竟地脉下面还有一个大傢伙。” 魔尊百里弘,燕归皱起眉头,这傢伙才是最难对付的。 “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燕归深深唿出一口气,捡起地上魑的脑袋,“先回去吧,等下次再来的时候,该杀的东西一个都不会活着。” 沈云辞那不起眼的长剑再次出现在手中,他将剑尖朝向地面,一道阵法的亮光在剑刃指引下腾空而起,将他和燕归都裹入其中。 转眼之间,两人便回到了雁渡关的医馆内。 第45章 魔界间隙(4) 身上由沈云辞幻化出的黑色衣袍很快散去, 两人也恢復了平常的衣着。 回到医馆中之后, 燕归的眼神中始终透着一种沉默,他顺手从房内找了块白布, 将手中那还带着血的头颅裹住。作为一只伪魔,魑的血也是墨绿色的,滴在布料上时发出一种怪异的滋滋声。 燕归又将白布反反覆覆裹了几层,只要暂时能撑一会儿就行了。他在沉默中做完这些事情,才开口说了一句:“我去找夜睚。” 转身离开医馆后, 燕归这回倒是可以没什么顾忌的用起大轻功来了。
第68页 “早上好……嗯?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十七略显疲惫的声音突然传来,显得有些轻飘飘的没什么元气,“是我在炼丹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吗?” “没事,让我稍微冷静一下就好了。”燕归此刻明显不想提起心事,于是话题一转问道, “出窍丹炼好了?” 十七以鬼灵之体藏在燕归识海之中,平常燕归想要与他交谈的时候,也能在不开口的情况下相互沟通。但如今燕归情绪不太对劲儿, 仿佛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于是识海之内的那部分记忆与意识便自动藏匿了起来,十七也无法再轻易感知。 不过十七也并非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既然燕归已经如此明显的表现出不想说, 那他也就不会再追问。十七朝燕归回应道:“当然, 我这不就是出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嘛。” 燕归再翻看系统物品栏的时候,果然发现多了一枚银色的出窍丹。 至于进阶任务所需的其它材料,燕归在金麟王都之时就已经准备完成。现在整个“境界突破出窍”任务的物品需求已经全部满足, 随时可以进行突破。不过燕归稍微想了一下,还是准备先去找夜睚,处理一下自己手里这个脑袋。 伪魔大首领魑的脑袋,虽然上面流出的墨绿色液体有些凡人,但如果用法得当,那么这个脑袋也能够帮助夜睚和燕归在雁渡关立足。 走进夜睚落脚的那座院子,燕归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院中的夜睚。 夜睚似乎显得有点焦躁,单脚不断地在敲击地面。他抬头看见燕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脸上立刻扬起一某喜色,朝燕归跑过来,开口道:“燕哥,我一大早原本想叫你一同去练兵场,结果发现你从昨晚开始就没回过房。正准备叫人去找你呢,你大晚上的跑到哪里去了?” 燕归没有直接说话,而是伸手一扬手中的布包,递给了夜睚。 “这是什么东西……”夜睚的疑问在揭开布包的时候,瞬间被揭开。他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在抬头看燕归时,眼中满是崇拜与兴奋:“我的天这傢伙我知道,是伪魔的四位统领之首‘魑’!燕哥你是怎么弄死这傢伙的?难不成你昨晚一夜未归,就是专程去取这东西的脑袋了?” “也不算是专程吧,但是当时想着这傢伙的脑袋可能对你有用,便专门带回来了。”燕归如此说道,然后又补上一句,”另外,关于当年燕家军队的覆灭,我已经找到了真相——内鬼,并非是顾老将军。” 说罢,燕归取出在魑房间中所找到的书信,给夜睚一一看过。 夜睚先是有点疑惑,然而当他一一看过书信上的内容之后,满腔的情绪瞬间就被愤怒所占领:“容王这个渣滓!竟然能做出与伪魔勾结的事情!” “等我们回到王都的时候,容王必是我刀下亡魂。”燕归的声音变得冷静而沉稳,但眼中依然翻滚着与夜睚相同的情绪,“之前你的金翅鸟受伤,我想容王在这雁渡关中怕是也埋有眼线。暂时先不要和外界传递这个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夜睚点点头:“我知道。”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处理好雁渡关的事情。”燕归指了指夜睚手中的那个布包,“这东西的血液似乎有不小的害处,我之前见过你处理伪魔尸体,所以想你应该有办法。” “嗯,没问题,我很快就能处理好。”夜睚道,“那过一会儿我们一道,将这东西送去给顾老将军看看?这样一来,我想顾老将军和城中诸位将领,也不会再轻视我们了。” “这事要办,但是你要再等我一天时间。”燕归心中已经有所计划,道,“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带着魑的脑袋去见顾老将军。” “燕哥今天还有事?” “嗯。”燕归淡淡应了一声,“我准备在今日之内,进行出窍期的突破。” 夜睚的眼睛又再度亮了起来:“出窍期?我燕哥果然是我燕哥,那我就先恭喜你了。” “回去好好准备见顾将军的事吧,我想结果不会让你失望的。”燕归伸手揉了一下夜睚的脑袋,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说起来,自从到了雁渡关以来,燕归居然还没有回过自己的住处。 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房间罢了。或许因为是与夜睚在同一个院落,燕归的这间房看上去比其它的营房还要稍好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燕归也不太在意房间的好坏了。 他走进房间,然后关好门,将所准备好的突破材料全部取出来放好,然后吞下了那枚银色的出窍丹。 在出窍丹的特殊作用牵引之下,那些灵气盎然的材料化为色彩不同的道道光辉,以一种缓缓旋转的姿态,一一注入燕归的丹田气海之中。 那一瞬间,燕归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一片戈壁之上。从戈壁的天际线处延伸出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之上亦是荒原般的场景,几乎看不到任何植物。 而山脉的前方则坐落着一片奇异的湖泊,湖中的左侧是冰凉静谧的蓝色水域,右侧则是灼热翻滚的金色水域。两种颜色的湖水在湖泊的正中央交汇,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却依旧美丽的风景。 不过无论是哪种颜色的湖水都并未注满,燕归清楚的看到湖水距离地面仍有不短的距离,大约只占到了整座湖泊容量的四分之三左右。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力量的趋势之下,燕归身上浮起银色的光辉,然后他似乎循着某种指引,纵身跃入那双色的湖泊之中。 燕归置身于湖水之中,却未曾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蓝色水域不像看上去那样冰凉,金色水域也不想看上去那样灼热,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给燕归以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那种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是他接触自己身体时的感觉一般。 即使没有任何动作,燕归也没有在湖水中下沉。他游刃有余的浮在水面之上,抬头望向山脉的方向——山脉后方的天际升起色彩各异的光芒,如同流星的轨迹一般,在天空中划出许多光痕。 当这些光芒升至天空顶端的时候,燕归身上的银色光辉瞬间变得极为璀璨。 接着,一束银光沖天而起,将天空顶端其它的各色光芒引入其中,并且在最后都汇集至燕归体内。 湛蓝与金色交织的湖面,被五彩光痕布满的天空,被天与湖之间的银色光束连接起来。 这样的光芒太过强烈,让身处中心地带的燕归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他所能感受到的,是带着炽热温度的光芒不断涌入身体之中,而湖泊中那种舒适的感觉又在帮他消去光芒的炽热。 随着天际之上光芒的涌入,燕归身处的这片奇异湖泊的湖面开始逐渐上升。 知道最后一缕光芒也没入燕归身体之内,湖面终于升高到了与地面平齐的位置。 …… 【进阶任务“境界突破·出窍”已完成】
第69页 【当前可靠任务提升的境界已达到上限,之后不再发布此类进阶任务。】 燕归重新睁开眼睛,周围放置好的材料已经尽数消失,而他身上似乎是褪去了一切疲惫与劳累,丹田中有股温热的力量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在看到系统的提示信息后,燕归也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曾经告诉过他,修真之人的身体就好比一个瓶子,修为是里面的水。根据先天资质、血脉的不同,瓶子刚开始的大小也会不同,而这个瓶子的大小就是可提升境界的上限。 一般人需要不断扩展瓶子的大小来提升自己,而燕归由于天赋血脉极为优秀,在上三层境界之前可以省去扩展瓶子的过程,直接依靠灵气的积累来提升境界。 而现在他已经升至出窍期,属于他的那个瓶子里的水暂时已经满了。 所以之后燕归不能像以前那样,单靠用材料丹药蓄积灵气来提升境界。而是要回归到通常所用修炼的方法,来扩展他的“瓶子”。 其实燕归觉得现在用湖泊来比喻,更加形象一些。 他已经明白过来,刚才他看到的那片山脉之下的湖泊,就是十七举例里面所说的“瓶子”。 突然之间,燕归有了一种更为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应该是从之前就一点点开始积累,然后在他解开自己的身世之后迅速增加。而刚才关于境界的系统提示,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让这种感觉更加明确的表现了出来。 燕归还记得自己刚来到灵初界的时候,各种原因交织之下,总是有种还身在游戏中的不真实感。 但是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知晓的往事越来越多。燕归能够感觉到自己再重新与这个世界贴近,直至今日,他终于从那种不真实感中摆脱了出来,切切实实的试着将自己融入灵初界。 【触发主线任务“临终遗愿(完)”,该系列任务已经全部发布。】 【任务内容:你心所想,即我心所愿。】 燕归看着那句话,又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 然后他站起身来,伸手推开房门——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当新一天的晨光落在燕归脸上的时候,他看见无数祥云金光环绕在院落之上的天际,久久不曾散去。 同样不曾散去的,还有被这突如其来异象吸引而来的人群。 他们纷纷驻足在院落之外,对着这少见的景象啧啧称奇。 第46章 斩仙残片(1) 雁渡关, 将军府。 顾老将军今天依然如同往日一般起了个大早, 他亲手将铠甲与战矛擦过一遍,这才出门准备开始雁渡关新一天的训练。 然而当他推开自己房门的瞬间, 就一眼看到了城西上空的阵阵祥云与金色烟霞。在北境常年的风雪之中,这样的场景如同神迹一般,令人忍不住惊嘆。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顾老将军也一样,只是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得太过明显而已。 “都看什么看,人家修仙的突破境界没见过啊!赶紧给我收拾好了准备去训练了!”顾老将军气沉丹田的一喊, 把几个驻足望向城西的小崽子们喊回了神。 顾老将军虽然大半辈子都呆在北境,但毕竟年纪大了,见过的东西也多。修真之人突破境界之时会有异象产生,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回小王爷夜睚身边带了个长相明显是南境人的小子同行,想来也是个修真之人。 顾老将军的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就到了将军府门口。并且立马就有人前来禀报:“报告将军,小王爷已在门外等候。” “这小祖宗又来干什么?就不能安安然然的呆在城西, 和他带来的那些个随从随便玩玩吗?到时候弄出个什么小伤小病的, 我还得头疼该怎么给王都那边交代!”顾老将军明显有些不开心,在他眼里夜睚也和顾荼一样,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小兔崽子罢了。 只不过夜睚的身份实在有些棘手, 所以顾老将军即使心中不喜, 也总要抽出点时间来应付。 所以,虽然嘴上念念叨叨,但顾老将军还是急急忙忙朝着门口赶去迎接。 “小王爷大清早的找老夫有什么事啊?若是对衣食住行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以去找军需官解决嘛,老夫还是先走一步去练兵,就不陪小王爷了……” 夜睚神情严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顾老将军,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见夜睚如此模样,即使是顾老将军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夜睚身边那个相貌俊朗、眼眸与眉宇之间尽是英气的青年,虽然体格上比起天生有优势的妖族来说不够魁梧,但也是劲瘦有力,能看出黑色铠甲之下流畅的身体线条。 顾老将军之前虽然见过燕归,但那时候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重点都放在了夜睚以及不听话的顾荼身上,反倒是对燕归没怎么仔细看。此时一细细观察,竟然发现燕归的眉眼竟然是有几分熟悉。 这个年轻人,好像是姓燕? 金麟王朝姓燕的人很多,本身并不足以作为什么证据,但燕归这模样倒是让顾老将军心中一凛。 燕归此时刚刚突破出窍期,身上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威压感,再加上他如今有些沉郁的心情,看上去有种特别的压迫力。 他从那匹引人注目的霸红尘背上跳下来,手中拎着已经被夜睚处理过的伪魔头颅,将那裹着头颅的布包在顾老将军面前打开。 顾老将军在看清那颗头颅的一剎那,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剎那间消失,对着眼前的脑袋喊出声来:“这是伪魔四大首领之一的魑!” “是。”燕归神色淡然,周身的气势却不曾减弱,简短有力的话语让他看上去更加有威慑力。 顾老将军:“你从何处得来这厮的脑袋?” 燕归:“自然是伪魔的老巢。” “……!”顾老将军眼中的惊讶已经转化成为了震惊,伪魔的老巢,即魔界间隙,在这个南境来的年轻人口中,竟然如同无人之境。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在杀死伪魔首领后全身而退,而且还带回了伪魔首领的脑袋。 时至今日,顾老将军已经收起了对燕归、以及夜睚一行人的轻视之心。 如果说燕归的眉眼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镇北王燕长乐,那么燕归的行事风格与实力,则让顾老将军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当年妖帝夜麟寒身边的修真大能,叶麟砚。 万军之中斩其主将,当年的叶麟砚简直是所有与夜麟寒为敌之人的噩梦。 而如今的燕归,也已经渐渐有了这种令人心悸的能力与气质。 顾老将军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夜睚。 这位极受妖帝宠爱的小王爷,是否也已经存了这样的想法,准备在日后的夺位之战中争上一争呢?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以前怕是大大低估了这位小王爷——夜睚虽然受宠,却并非是无脑的纨绔子弟。 面对这样的夜睚和燕归,顾老将军终于是改变了看法。
第70页 “今日你将这东西给我带来,怕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吧?”顾老将军一指那伪魔的头颅,问道。 “我想请顾老将军不计前嫌,能让我们以及所带来的军队,学会如何在这北境生存、交战以及……获得胜利。”燕归道,“而我的想法,就是将魔界间隙中的伪魔,斩草除根。” “年轻人好大的口气。”顾老将军大笑起来,“不过我就喜欢这种胆子大的,你这个想法我也早就有了,不过光凭藉雁渡关的军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我知道。”燕归道,“但在军队训练完成之前,我保证会找出方法。” “好!好!好!”顾老将军一拍燕归的肩膀,“那就说定了,明日开始你们带着军队与我一同训练和巡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你们年轻人小看了去。” “多谢顾老将军,深明大义。”燕归稍稍扬起嘴角。 那颗伪魔首领的头颅,终于是发挥出了它应该有的作用。 他们初来乍到雁渡关时,所出现的那点小矛盾,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干完这件事情,燕归与夜睚一同策马走出将军府,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这时夜睚突然开口道:“燕哥,你知道叶麟砚吗?” 燕归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其实当你带着伪魔首领的脑袋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当年叔叔身边有叶麟砚辅佐之时,一定也有和我同样的心情吧。” “嗯?”燕归偏过头,看着夜睚。 夜睚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才道:“燕哥,我从小就接触军队,在带兵打仗这方面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手下都不会畏惧。我如今需要的,是另外一种人,他虽然不精通兵法战略,但只他一人,便能抵过千军万马。” 第47章 斩仙残片(2) 燕归一拉缰绳, 胯下的霸红尘停住了马蹄, 他略略侧头看向夜睚:“当年叶麟砚修为至渡劫期,即使在南境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能, 我如今不过出窍期罢了,可没有他那么厉害。” “我如今,亦不足叔叔当年称帝时十分一厉害。”夜睚亦随之停下,他金色的眼中是冷静却又充满野心的神采,“所以不是现在, 是从今以后。若我有一天也和叔叔当年一样,陷入四面楚歌的战局之中,你会愿意像叶麟砚帮助叔叔那样帮我么?” 燕归注视着眼前红髮金眸的妖族少年,他眼中的野望是那么引人注目。那个瞬间,原本以为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野心的燕归, 似乎身上的血液也被那目光所点燃。 或许是他身上与夜睚同源的血脉,在深处叫嚣着不肯平庸。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燕归幽黑的眼眸边缘,一圈金色的痕迹一闪而过, 他握紧手中的缰绳, 语调低沉而郑重,“我自然会成为你手边杀伐决断的利刃,在那之前, 我与你都要用尽全力攀至各自的顶峰。” 话毕, 燕归纵马前行,霸红尘里足下血色的火焰与腾飞的烟尘交织一处,在路途上留下一道绚丽的痕迹。 夜睚看着燕归的背影, 金眸露出傲然的笑意,他亦是挥动马鞭,策马朝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燕归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许下了承诺。那么他也会如燕归所说,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巅峰。 眼前的伪魔一众,便是夜睚所要踏足的这条路上的第一个障碍,或者应该说是……第一个阶梯。 再说燕归一路策马飞奔,正是朝着城西的医馆处而去。他如今通过伪魔首领魑已经获得了顾老将军的信任与支援,再加上夜睚所带来的这支军队,相信经过足够的训练后,伪魔并不会成为太大的威胁和阻力。 燕归现在所担心的,是魔界间隙中那个他还未亲眼见到过的魔尊百里宏。虽说系统在所给出的番外剧情中说,百里宏是受了极重的伤才流落灵初界,又在多年前夺舍时失败阵法反噬,算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但就算如此,他也依然是魔族,并且曾经是魔界中的六位尊者之一。如果有能有复数的渡劫期以上修士围攻,或许能对如今的百里宏造成威胁,但燕归知道仅仅只依靠自己现在的修为,是基本不可能弄死百里宏的。 更别提百里宏还运气极好的得到了一枚斩仙剑残片。 但是燕归知道,沈云辞一定会有办法,而且燕归还从沈云辞之前话语中感觉到,他也一样想杀百里宏。 这就是他在搞定顾老将军之后,匆匆赶往城西医馆的原因。 到达城西医馆的时候,燕归随手将霸红尘的缰绳往门口一栓,然后就大步走进医馆门内。 现在正是白天,医馆内有许多医务兵在收拾和整理药材。燕归刚一踏进医馆内,那股迫人的气势便让这些人皆是一惊,在燕归径直走向沈云辞所在的内室时,竟是无一人上来询问他有什么事。 可能燕归自己感觉不到,自从他突破出窍期后,身上便自然而然的有一种会让普通人觉得有压力的气势。配着他身上无论是样式还是色调,都显得有些冷硬的玄甲,更是让人不自觉的有些敬畏。 内室的门开着,只垂下一抹帘幕,燕归进入的时候,发现沈云辞正站在窗台下的桌案前。他伸出右手,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微微倾斜,给那株瓷瓶里的桃花滴了两滴露水般的液体。 那露水般的液体落在桃花上,顿时分成了许多细小的水雾,朝着桃花的花朵、叶片、根茎处散开。 察觉到燕归就现在身后,沈云辞也没有立刻转过身来,而是看着那株桃花在瑶山灵露的滋养下褪去边缘的一丝丝枯萎,反而变得更明艷几分后,才开口道:“这桃花周围为了保持新鲜而设下的术法年头太久,今天一看才发现有些失效了,到我想着直接破坏上面的术法又不太合适,正好我这有些瑶山用来培育珍惜花草的灵露,就给它用上了,你不介意吧?” 桃花上的法术是燕归的父亲楚源留下的,所以沈云辞才会说直接破坏不合适。 燕归领会到沈云辞的意思,自然也明白沈云辞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所以才一边要保持桃花盛开的模样,一边又要保持楚源以前设在附近的术法,最后选择用了瑶山灵露这种耗费颇大的方法。 “多谢了。”燕归走到沈云辞身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桃花柔软娇嫩的花瓣,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和这花瓣一样,变得温软了起来。 沈云辞动作优雅的收起手中的白玉瓶,问道:“昨天看你急匆匆的就走了,今天早上又见你突破出窍期所召开的祥云金雾。想来你是有什么大的打算,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顾老将军同意让夜睚和他带来的军队,与雁渡关本地的军队共同接受训练。”燕归也收回手,似乎是害怕那柔软的桃花被破坏般,只敢略微触碰一阵。 “这倒是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沈云辞虽然当时没在现场,但他向来消息灵通,而且这次又有随军医师这层身份在,想打听情况也并非什么难事,“那你呢?作为夜睚的副将,燕将军不跟着一起去训练吗?”
第71页 “这个时候就别调侃我了。”燕归摆了摆手,“军队那边有顾老将军和夜睚足矣,而我来找你是想知道,魔界间隙里的那个魔尊……” 燕归话没说完,突然看了一眼内室门口。 “没事,门口有结界,没有我的允许是进不来的。”沈云辞一笑,示意燕归可以继续说。 “那个魔尊,有什么杀死他的方法吗?”燕归道。 “有。”沈云辞回答的很快,却也只说了这样一个字,之后也没再接上什么别的话。 燕归开始还等着沈云辞继续说,但看了沈云辞半晌也不见他开口。突然间,燕归意识到沈云辞是专门没有往下说的,而原因则是—— 沈云辞与百里宏的经歷其实有些相似,两人都是从魔界坠入灵初界,不同的地方在于,百里宏是因为受伤而实力大减,而沈云辞是因为体内残存着仙人的封印,因此在封印完全破解之前只能使用部分能力。这两种情况虽有不同,但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能杀死百里宏的方法,一样也能致沈云辞于死地。 作为一个做大多数事情都有目的,并且城府颇深、喜欢谋划的人,沈云辞自然不会把这种足以致命的弱点说出来。 想清楚了其中的原因后,燕归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普通人尚且会留心自保,更何况是意在整个灵初界的沈云辞呢?而且换个角度想,其实沈云辞能把有弱点这件事说出来就已经难能可贵,不能再有更高的要求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杀死百里宏的具体方法。你只需要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或者说,想要杀死百里宏我应该做什么事情?” 沈云辞见燕归已经明白,也就不再沉默。他伸手指向燕归的胸口:“百里宏有一枚斩仙剑残片,而你,有两枚。” “你是说,让我用斩仙剑残片修炼?”燕归道,“可是这残片在我身上放了这么久,也并没有显示出什么作用来,现在让我修炼……” 接下来的话燕归没好意思说出口,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彻底的试过正统修炼方法。 “但是这里有个人会啊,不仅会,而且他比百里宏……不,应该说他比灵初界现存的所有人都更加熟悉斩仙剑。”沈云辞的指尖落在燕归胸口,轻轻碰了一下。 “你是说十七?”燕归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口,顺便在识海中询问了一下十七。 估计是因为之前炼丹耗费过大,这会儿还在休息当中,所以十七过了好一阵才回应燕归。 “什么,你要用斩仙剑残片修炼?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得换个地方才行。”十七的语气倒是很正常,似乎并没有因为燕归突然提出的问题而感到惊讶,“斩仙剑残片看着很小,但里面所蕴藏的灵气十分巨大。平常是以极高的浓度压在残片之中,但是修炼的时候这些灵气必然要全部被放出来,才能帮助现在的你增加体内可以容纳灵气的量。” 听到十七这么说,燕归立马就想起在玄幽境中的时候,就是因为那枚斩仙剑残片的灵气储量太大,以至于玄幽境差点崩塌了。所以他顺口就闻到:“如果处理不好,是不是就会像在玄幽境里那样?” “那倒不至于,毕竟这里不像秘境内有灵气上限的限制。但是斩仙剑残片中的灵气一旦释放,雁渡关内建筑又多,到期后房屋崩塌或者地震什么的都是有可能的。” 十七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燕归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于是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另择一处开阔的地带。” 说罢,燕归抬眼看了一阵沈云辞,然后手上微光一闪,递给他一枚看似不起眼的残片。 第48章 斩仙残片(3) 那残片非石非玉、非木非铁, 单独拿出来看也不过是一片陈旧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碎片罢了, 可以说非常不起眼。 但燕归将那枚残片递到沈云辞面前的时候,沈云辞大部分时间都风轻云淡、无懈可击的表情, 却出现了一丝并不常见的松动。 他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燕归手心中的斩仙剑残片,而是抬眸看着燕归,眼神中有微亮的光芒:“你确定,要将这东西给我?” “算是借给你修炼用。”燕归已经考虑清楚,如果只是自己用斩仙剑残片修炼, 那么即使修为迅速提升,恐怕作用也有限。这件事想要成功,沈云辞才是其中关键——只有沈云辞越厉害,他们弄死百里宏的机率才会越大,毕竟杀死百里宏的方法只有沈云辞才知道。 沈云辞眉眼略微一挑, 语调中多了几分戏嚯的味道:“斩仙剑残片这等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宝物,你就这样借给了我,不怕最后没办法要回来?” “不怕。”燕归也直视着沈云辞的眼睛。 “……嗯?为什么不怕?”沈云辞不依不饶道。 燕归突然扬起嘴角一笑:“若是你敢不还, 我就算是追你到上天入地, 也要把东西追回来。” “哈哈,如此甚好。”沈云辞听到燕归这番话,亦是随之笑了起来。 这两人面对面站着, 两张令人赏心悦目的容颜上, 都是同一种让外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笑容之中有多少层说起来矛盾,却又能相互交融的情绪。 燕归与沈云辞, 他们曾经是可以刀剑相向的敌人,也曾经是共同进退的同伴。所以如今燕归既可以因为相信沈云辞,而将斩仙剑残片这等宝物交到他手上,将来也可以追杀沈云辞到上天入地。 这看起来似乎是矛盾的,却自有种独特的和谐之感。或许,这就是燕归和沈云辞独特的相处方式吧。 “啧。”十七发出一声极轻的声音,刚才燕归和沈云辞对话的时候,十七一直未曾出声,这会儿等他们说完了,终于还是没忍住稍微隐晦的发表了一下感想。 这一声啧,是十七专门化为青色光团然后跑出来后发出的,所以不仅是燕归能听到,沈云辞也听到了。 可以说是相当意味深长。 “看来叶前辈有什么想法?”沈云辞弯起眼角,脸上的笑容温和亲切,无懈可击。 “没想法,就是感觉眼睛有点被闪到了。”十七化成的青色光团在半空中转了小半圈,最后落在了燕归的肩膀上,“既然决定好了要用斩仙剑残片修炼,那就定下时间尽快找个开阔的地方修炼吧。” “嗯,我附议。之前刚杀了伪魔那边的大首领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看到魑的无头尸体了。想必接下来伪魔那边会有所动作,时间一长,即使是百里宏大概也会稍微察觉到一些我的存在。”沈云辞道,“在刚来雁渡关的新兵们训练完成之前,我们两需要尽可能高的提升境界,这样到时候在交战中才能尽可能快的除掉百里宏,也是除掉伪魔最大的依凭。” 燕归道:“我跟夜睚那边说一声,今天应该就可以离开。” “好。” ————————————
第72页 雁渡关附近皆是茫茫雪原,虽然远看也有山脉盘亘,但大部分地方的地势都很平坦。所以想找个开阔的地方进行修炼,其实也并不是件难事,只要远离人群和建筑聚集的地方就好了。 最后沈云辞在“雁不渡”河的源头附近,寻到了一片在河面中央的孤岛。 这孤岛不仅地势平坦,并且四面环水,即使到时候因为斩仙剑残片的灵气溢出而产生异象,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 选择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座岛的位置虽然我在河流中央,但其实要更为靠近对岸魔界间隙那一侧。而沈云辞在准备藉助斩仙剑残片修炼的同时,也准备通过吸纳来自魔界间隙所泄露出的魔气,来帮助他进一步冲破体内的仙人封印。 燕归与沈云辞都已经是出窍期之人,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并非什么难事,而且在真气护体之下,北境常年唿啸的风雪和寒冷的气候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阻碍。 于是两人在孤岛上也不需要什么庇护之所,随意在一处瀑布下的石滩上落了脚。 身后的小瀑布在半空中拉出一道水幕,然后从瀑布下的水潭中又分流至两侧,最后在孤岛上绕出两条溪水之后,又在孤岛的尾端汇合,最终流入“雁不渡”河中。 沈云辞似乎很喜欢这瀑布中的水,来了之后经常会在瀑布之下静坐修炼。 燕归站在另一侧的水潭边,抬头便能看见瀑布下的沈云辞。 沈云辞身上是那件作为医师的素白衣衫,原本就只是被髮带松垮垮束起来的黑色长髮,这会儿连髮带都被取下来了。白衣黑髮在瀑布飞溅的水雾中慢慢湿透,变作湿漉漉的模样贴在沈云辞的皮肤上,勾勒出他比例几近完美的身形与线条来。 “别看啦,上课了上课了。”十七落在燕归面前的大石头顶端,青色光团下压着的正是斩仙剑的残片。 燕归很快收回视线,他本来也就是随便往对面看了一眼。不过他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上课?” 十七往上飘了一段距离,让自己能与燕归的视线平齐,然后快速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那感觉就像是弹了燕归脑门一下。 “来跟着我念——沈云辞,男,魔族,魔界六位魔尊之一。”十七道,“你猜他见没见过跟斩仙剑同级的仙器?顺便再猜猜他知不知道如何用斩仙剑残片修炼?” 这会儿燕归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更何况,沈云辞跟你修炼的目的看似都是提升境界,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十七往后退了一点,又回到斩仙剑残片上,接连小跳了两下,就像是有人在用手指点了一点。然后继续解释道:“你是为了通过修炼来拓展体内灵气容量,也就是灵初界通用的修炼目的。而沈云辞不一样,他本来就是魔界的魔尊坠落灵初界,原本所拥有境的已经超过灵初界所有人,只是后来被仙人设下重重封印,才使得他能够使用的力量减少。所以现在,沈云辞要做的是藉助外力来冲破封印,只要封印被打破到某一个程度,他原本的力量就会被释放出来。虽然看上去就像我们所说的境界突破,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懂了吗?” “懂了。”燕归点头。 “那就开始上课,把斩仙剑残片拿起来。”十七从残片上让开,示意燕归伸手,“然后闭上眼睛,想像它是一个充满岩浆的容器,你要做的,就是将容器里的岩浆引入你识海中的那座湖泊。然后用岩浆冲击和烧灼湖泊边缘的土地,来让湖泊的面积继续扩大。” 燕归依言将斩仙剑残片拿在手中,闭上双眼,试着让自己回到曾经看到过的那座双色湖泊前。 很快,他就成功了。 但是这一次,湖泊后方的山脉变成了热气汹涌的火山。山顶沸腾着许多赤红色的岩浆,似乎马上就要从火山口中喷涌而出。 ——让它们涌出来。 燕归现在金色与蓝色交相辉映的湖泊前,抬头仰视着远处的火山口,对自己默默说道。 涌出来,涌出来,涌出来。 然后落进湖泊之中。 似乎是听到了燕归心中所想,那些岩浆沸腾的频率开始加快,然后慢慢从火山口的凹陷处流了出来。 在岩浆溢出来的瞬间,燕归手掌中传来一阵无法抵挡的灼烧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手中也涌出了一道炽热的岩浆,并且缓慢的朝着手腕、手臂,甚至朝着更远的地方烧起来。 这种被烧灼的疼痛仿佛来自于魂魄,即使运起体内的灵气想要阻挡,也完全是无济于事。 但燕归在这难以言喻的疼痛之下,依旧紧紧握住斩仙剑的残片未曾放手。 因为燕归看得到,在他被这疼痛灼伤的同时,识海中的那座火山的岩浆汹涌而出,迅速朝着湖面的方向滚落。 而湖中的湖水也因为燕归下意识的引动灵气,而聚集起一道双色的水柱挡在湖泊上空,似乎要阻挡那些赤红岩浆的入侵。 放松,放松。 不要抵抗。 燕归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靠着意志力忍住从斩仙剑残片上传来的疼痛,同时将自己引动灵气防御的想法死死压下去。 湖面上聚起的双色水柱渐渐退了下去,而火山的岩浆则已经顺着山体流下来,马上就要注入湖泊之中。 “刺啦——” 岩浆落入湖泊中的一瞬间,燕归的脑中也像是被在水中扔进了炽热的物体般,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白光在燕归眼前炸开。 “松手!”十七的声音响起,燕归手上一轻,那斩仙剑残片被十七踢开。瞬间眼前的火山与湖泊,脑中的白光与疼痛都在瞬间褪去。 若不是燕归看到自己不自觉颤抖的双手上,有被明显烧灼过的痕迹,恐怕会觉得刚刚是一场幻境。 “怎么回事?”燕归脑子里其实还没有缓过来,神情也有些茫然。 十七嘆了口气:“你一次引动的残片灵气太多了,斩仙剑残片里的灵气浓度比你想像的还要多的多,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燕归站起身来,或许是刚才那种灼热的感觉让他印象太深刻,这时身上依旧还有些被烧过的感觉。所以燕归不自觉的朝着水潭的方向靠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潭水的最深处。 再往前走两步,便是瀑布之下,沈云辞静坐的地方。 略微一低头,正好能撇见沈云辞湿透的衣衫下线条优美且有力的腹肌。 沈云辞还蒙着一层水雾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睁开了双眼。他看到燕归手掌上被灼烧过的痕迹,突然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朝燕归伸出了手:“上来。” 燕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抓住沈云辞伸出来的手,接力跳上了瀑布下的石台。 一到沈云辞旁边,燕归一下子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呆在这里静修了。 瀑布下面似乎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空间,在这里呆着,那种被残片灵气灼伤的感觉顿时减轻许多。
第73页 “第一次试着使用仙器中的灵气,控制不住也是在所难免的。”沈云辞眨眼的时候,有水珠从睫毛上滚落。 第49章 斩仙残片(4) “是么。”燕归一听这种话就知道, 那不过是安慰人罢了。于是显得兴致缺缺, 只是顺口问了一句:“那你也曾经控制不住过吗?” 看过原书剧情中沈云辞那一路顺遂的经歷,燕归觉得这个问题基本上等于没问——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沈云辞想要控制, 却控制不了的。 但接下来沈云辞的话是让燕归没想到的。 “当然有啊。”沈云辞微微抬起头,视线往上落在瀑布的水流中,那样子仿佛是在回忆很以前的事情,“第一次接触高阶仙器,并且试图将其中灵气炼化的时候, 我好像是在魔界毁掉了一整座宫殿。” “好像是?”燕归疑惑地一挑眉,原书剧情结束在沈云辞将整个灵初界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对于魔界的描述倒是少有。即使偶尔出现,也是在沈云辞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所以燕归听沈云辞主动提起魔界往事的时候, 倒是被勾起了兴趣。 沈云辞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我没看到那座宫殿后来在灵气冲击下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记得自己在宫殿的某部分废墟下面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 是被水的温度给冻醒的, 睁眼就看见自己在水里往下沉。” 听到这里,燕归更觉得好奇了:“你不是在宫殿废墟下面晕过去了吗?怎么又会在水里醒来呢?” “因为有个人将我从废墟里拎了出来,然后转头就把我扔进了宫殿前的护城河, 说是让我好好清醒一下, 想清楚‘量力而行’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在水里呆了三天,才被允许回到岸上,而那个时候我再去看那座被灵气沖塌的宫殿, 发现它已经恢復原样了。”沈云辞说着说着,突然偏过头来看着燕归,“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过分?” “大概……是吧。”燕归这会儿听出不对劲儿来了,沈云辞如果真的曾经这么被对待过,那也只可能是在小时候。而且敢这么对待沈云辞的,至少也得是他直系血缘的长辈或者师父。 不过读过原书剧情的燕归知道,沈云辞是没有师父的。 那燕归大胆的猜测了一下,敢把沈云辞扔进护城河,还强行让他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十有八九得是沈云辞他亲爹。 “可就是这么一个过分的人,他却是我的父亲。”沈云辞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又落回了瀑布上。 果然! 燕归在心中给自己的猜测划了个对号,不过沈云辞他爹的画风也真是非常与众不同了,想必沈云辞小时候的肯定经常会被他爹教训得怀疑人生,所以才会养成如今这么一个步步为营、城府颇深的性格。 “你还记得从玄幽境出来之后,你问我是怎么落到灵初界来的吗?”沈云辞问。 “记得啊,你那时候不是还不肯说嘛。”燕归这时也干脆在沈云辞旁边盘腿坐了下来,他想起当时沈云辞还露出了一种羞恼的神情,想必他落到灵初界的原因会很有意思。 “我之所以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我落到灵初界的原因实在有些好笑。”沈云辞摇了摇头,似乎是很无奈的样子,“你一定想不到,这件事情的起因,不过是我在第十八次褪去旧麟,也就是正式成年的那一天问了我父亲一句话。” “问了什么?” “我问,我到底是谁生下来的?”沈云辞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向难以摸透的双眼中,居然浮现出几分明显的迷茫。 燕归感觉自己差点被呛到,万万没想到沈云辞居然也会向他爹问出这种问题。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连魔界第一家庭也不例外。 不过为了继续听下去,以填补自己已经被勾起的好奇心,燕归赶紧让自己平復下来,接着问:“你父亲是怎么回答的?” 沈云辞垂下头嘆了口气:“他说他是魔界万人之上魔皇,整个魔界都是他的王土,而魔界的美人们不是想爬他的床,就是已经爬上过了他的床。至于我是哪个美人生下来的,他早就不记得了。而且什么是我该问的,什么是我不该问的,让我自己心中有数,不要惹他亲自动手。” 燕归心里有点无语,暗道这位魔皇也不知道是太过霸气侧漏,还是实在画风清奇,居然能在自己儿子面前毫无顾忌的说这种话。或者说,是因为魔界整个的风格都比较那什么……开放? “……所以最后你问到答案了吗?” 沈云辞再次摇头:“到现在我也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燕归脑袋中似乎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脱口而出,“你还不是就因为这件事被打落灵初界的吧?” “后面还发生了其它事情,但这件事确实可以说是我被打落灵初界的源头。如果当时父亲能告诉我想要的答案,或者他的情绪能不那么暴躁,也不会再有后面的事情了。”沈云辞道,“总之在发生了另外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被父亲亲手打落刚形成不久的灵初界,然后他顺手用冰锁将我束缚于冰湖下,说是让我好好反省个几百年,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魔界去见他。再后来,仙界有个老傢伙路过冰湖,硬是给冰锁上再加了十数层仙界封印,还以斩仙剑为馈赠让太微剑宗世代镇守伏龙崖……” 沈云辞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了,但燕归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因此有了细微波动。 说实话,这事换了谁都得生气。本来被亲爹扔到下界来反悔思过就够郁闷了,还遇上敌对阵营的傢伙二话不说来了一堆强力封印。不仅将思过时间从几百年延长到了几万年,还让沈云辞因此失去了能随时返回魔界的能力,从而只能一步步谋划,从他出生就没经歷过的人类修真“底层”开始恢復,直至今天。 突然间就觉得沈云辞这个顺风顺水的傢伙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就在燕归看沈云辞的眼神带上了那么一点同情的时候,沈云辞却突然站起身来。先前所有出现过的情绪波动与迷惘神情都消失无踪,看着沈云辞脸上淡然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本来想跟你说说怎么从仙器里汲取灵气,结果一不小心偏到别的事情上去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不足挂齿,随便听听吧。” 随便听听?不不不,这是很重要的线索,燕归看着那条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系统信息想。 【触发支线任务“魔界”,该支线涉及到到高级位面,难度为最高等级。因此系统无法提供具体线索数量,但你仍然需要在关键剧情人物打开魔界入口之前收集足够的线索。】 【关键剧情人物“沈云辞”将魔界之门打开时,系统会同时进行最后的线索判定——若判定线索足够则任务完成,若线索不足则视为任务失败。】 【本次高难度支线任务具有极高的风险,一旦任务失败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包括但不仅限于伤残、死亡、世界崩塌等情况),请非常以及极其认真的对待。】
第74页 光看系统信息的长度,就知道这回的支线任务有多难搞。 更要命的是这支线任务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是用于判定任务成功或失败的线索数量,是个未知数。 这就意味着万一燕归一个没注意漏掉了什么线索,既不会有提示,也没有办法察觉。只有到最后进行线索判定的时候,才会知道线索有没有收集齐,而真的到了那时候,一切也就晚了。 不能预计,也没有补救方法,还有看描述就很可怕的严重后果。 如果说以前燕归做支线任务,是因为他有很多疑问才跟着去做,那这回他就是被逼得不得不去做这条支线了。 【获得线索“父与子”,目前获得的支线线索有:1条。】 燕归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思考。 本次支线任务介绍里面说,沈云辞是关键剧情任务,并且支线任务的名称是“魔界”。那么可能出现的地方,应该大多数都与沈云辞或是魔界有关。 燕归将这两个关键词牢牢记在了心底。 不过万幸的是,沈云辞现在也才突破到出窍期,如果他要打开魔界之门回去的话,怎么也得等恢復到渡劫期,才有与他被打落灵初界前相对应的实力。 也就是说,燕归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搜集支线任务所需要的线索。 “怎么总是看到你在出神?”沈云辞见燕归久久没有动作,眉宇间似乎也透露出一丝疑惑。 燕归好像时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看上很像是在走神,但沈云辞天生的直觉却又告诉他这跟走神不太一样。一般来说,人在走神的时候双眼是放空的,而燕归“走神”的时候反倒是像在查阅什么东西,视线往往不会集中在一点。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一会儿该怎么控制斩仙剑残片里的灵气。”燕归打了个哈哈,强行把沈云辞的问题揭过去,“那我回去找十七了……” 说着,燕归就单手撑住被瀑布水溅湿的地面准备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还没等他从瀑布后面的台子上往水潭里跳,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道往斜后方一拉,撞到了一个湿漉漉的身体。燕归不抬头也知道肯定是沈云辞干的好事,但他因为目前的支线任务需要,本着绝不放过任何获取线索机会的原则,难得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动,只是看着沈云辞等他开口。 沈云辞身上本来就是微凉的,此时衣衫尽数湿透,更是清凉非常。他似乎对燕归没有任何反抗的状态感到很满意,手上又加上几分力道,让自己与燕归更加贴近。然后沈云辞身子前倾,下颚越过燕归的肩膀,往旁边一偏正好与燕归的脸颊一线之隔。 “刚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只有你能知道。”皮肤和水迹的丝丝凉意间,从沈云辞唇间唿出的热气分外明显。若是别人说来,这可能像是一句略带威胁的话,但由沈云辞低沉且夹杂着温热气息的声音说出来,反倒是添了几分别的味道。 仿佛一句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呓语。 第50章 斩仙残片(5) 燕归对于沈云辞这种突然贴近的方式有点无奈, 双手半举起往侧面一熘, 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其它人。况且你以前不是说过吗, 有些事情就算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法让人信服的自己了。”沈云辞也就顺势放开了燕归,有时候太过亲近的动作更适合点到为止,做过头了反而不妙。 听得这句话, 燕归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当初沈云辞说那句话的时候,燕归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微剑宗弟子,知晓他名字的人很是有限。而且在这有限的人中,还有一大部分对燕归的印象停留在废柴阶段。若是当时燕归将沈云辞的事情说出去, 那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他。 但如今不一样,燕归身边有了不止一个会相信他的人。而且算起来,这些人本身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虽说也不一定能一举扭转常人眼中沈云辞的样子, 却多多少少会给沈云辞带来困扰。 想想还有点小得意,觉得心情甚好的燕归忍不住哼了两句不成调的歌。 “你也别回对面岸上了,就在这里修炼。瀑布和潭水的灵气都在此处被地形困住, 能帮你稍稍压制住斩仙剑内密集的火属性灵气。”沈云辞目光往旁边一转, 落在瀑布下方空余出来的地上。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至少得让我把十七叫过来……”燕归话音刚落,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个青色光团咻的一下飞了过来。 等十七飞到面前, 燕归才看到他旁边又多出了一小团青光。那团小一点的青光里面裹住了一只大黑鸟。黑鸟全身上下都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随着细小身体的挣扎,黑雾也不断的在扩散,但都被青光困在了里面。 “在河面上抓到的小东西,全身都是讨人厌的魔气,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吧。”十七对沈云辞道。 燕归察觉到沈云辞在听到“令人讨厌的魔气”几个字时,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微妙的崩坏,这让燕归顿时有点想笑。 不过沈云辞到底是沈云辞,很快就修復好了自己的表情,并且伸手把那条大黑鸟从青色光团里拽了出来。 沈云辞的手上再次出现了那有如实质的黑色魔气,像一只表面极其光滑的黑手套,把他从手腕到指尖都包裹起来。 大黑鸟在沈云辞手中剧烈挣扎起来,却似乎怎么也无法脱离他手掌上黑色魔气的范围。渐渐的,大黑鸟身上散逸出来的黑雾被吸收进了那片黑色之中,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大黑鸟的躯体也开始因此崩溃裂解。 一段时间过后,沈云辞的掌心只剩下了一片黑色的羽毛。 “果然是百里宏这只老乌鸦。”沈云辞哼笑了一声,两指捏住那枚羽毛轻轻一碾,便令其化作灰尘,“现在就开始亲自拔毛查探消息,反应倒是挺快的。不过既然已经让我发现了,任由他这回把毛拔秃了也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说着,沈云辞用将凝实的黑色魔气将掌心那撮灰尘包裹起来,默念了两句燕归和十七都无法听懂的语言,然后轻轻一抬手,将手中的东西就地扔进了瀑布下的水潭中央。 水潭底下顿时升起一道光亮,片刻之后又恢復了平静。 “这就结束了?”燕归看他就这么两个动作,不由脱口问道。 沈云辞倒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对付百里宏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傢伙,在这种事情上用点小手段,就足够扰乱他的视听了。不过,到时候正面碰上的话,却不能掉以轻心。百里宏虽然在其它事情上不算精明,但实力在六位魔尊中却向来是不低的。” “了解了解,接下来我会好好修炼的。”燕归比了个手势,然后朝着十七道,“老师,你的学生申请继续上课啦。” 再次接触斩仙剑残片,并回到识海之中的时候,燕归看到那片湖泊后的火山似乎又回復到了一开始的样子。但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火山的山壁上有很多岩浆流过的痕迹。
第75页 看来之前的那次修炼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的,如果这回能控制好,就可以让那些在识海中具象化为岩浆的灵气,像侵蚀火山山壁一样侵蚀掉湖泊周围的土地,以扩大整个湖泊的大小。 “这次你调动斩仙剑残片之内的灵气时,要稍微少一些,不要一下子就让你体内原有的灵气以为你被外力所伤。这样它们就不会被大批引动,造成刚才与残片灵气相冲的情况。”十七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 燕归调整好状态,或许是因为听沈云辞的建议换了修炼位置,这次燕归从斩仙剑残片中所感受到的热度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然后燕归再次看到了,火山口处沸腾的岩浆。 这次燕归小心翼翼的在试图引导这些岩浆,让它们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大量喷涌而出。而是慢慢的从火山口流下来,朝着山脚下的双色湖泊流入。 这次湖面上没有再出现水柱,一直平静着的水面上荡漾来一圈圈波纹,看起来十分宁静祥和。在岩浆即将滚落湖中的一剎那,燕归绷紧了神经,试图将岩浆引导至湖泊边缘的土地上。 身上有丝丝凉意传来,多多少少也让燕归觉得轻松了些。而那些岩浆也收回了朝湖面而去的轨迹,竟是按照燕归心中所想,顺着湖泊边缘扩散开来。 炽热的岩浆在湖岸边缓慢的前行,显得有些艰难,但最终还是在另一端汇合起来。 金色与蓝色交织的湖面周围,多出了一圈由岩浆组成的赤红色,煞是好看。而且在燕归的眼中,这些赤红色的岩浆正在向下侵蚀湖边的土地,于是这样的景色就更显得好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岩浆终于成功在在湖岸边侵蚀出一道浅浅的凹槽。而另一端,从火山口中涌出的岩浆就顺着这道凹槽继续开拓着湖泊的边缘。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燕归再次听到了十七的声音:“现在你体内的灵气容量已经开始有所提升,你可以试着提高所引动的灵气数量了。” 湖岸边的凹槽已经有一臂左右的深浅,燕归开始试着让更多的岩浆从火山口涌出,注入到凹槽之中。从火山上流下来的岩浆越来越多,湖泊的面积开始肉眼可见的扩大。 周而復始,日復一日,燕归看着这片代表着他修为境界的湖泊,不知不觉间时光已经飞逝。 到后来,燕归看到整个湖泊的面积扩大了整整一圈,而原本满溢的湖面已经降到了湖泊一半的位置。 “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只要用斩仙剑残片中的灵气将印开拓出的这一部分填满,就大功告成了。” 燕归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听声音就知道说这话的人不是十七,而是沈云辞。 “怎么是你,十七呢?”燕归问。 “你用来拓展体内灵气容量的时间太长,十七这会儿到别处去了,暂时不在。”沈云辞回答道。 “哦。”燕归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那现在让斩仙剑的灵气大量涌入,会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出状况?” “按理来说是不会,但稳妥起见还是慢慢来吧,都已经用掉这么长的时间了,不在乎这一会儿。”沈云辞的话语传来,燕归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燕归自己的意识一直沉在识海之中,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燕归不再控制赤红岩浆的走向,只控制它们流出的速度,让岩浆正常的流入湖泊之中。 当岩浆落下湖岸,接触到湖水的一剎那,燕归还是略微感觉到了一丝疼痛。虽然比起一开始那次,疼痛已经减少了十之八九,但依然让燕归感觉得很清晰。 说到底,还是斩仙剑残片中所聚集的灵气太过浓烈,也太过霸道,但却是最高效率的灵气来源。 赤红岩浆汇入湖水之后,原本的炽热与红色慢慢褪去,大半融入湖泊原有的蓝色那一侧,小半则融入金色的那一侧。燕归想这大概是因为斩仙剑原本是仙界之物的缘故,所以本该更偏向代表仙脉的蓝色湖水,但又由于当初斩仙剑是用叶麟砚的麟血所重铸,所以又有一小部分与代表大妖血脉的金色所融合。 当整个湖面缓缓上升到最顶端,再次与地面平齐的时候,燕归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时间似乎是正午十分,燕归居然被北境少见的阳光晃了下眼睛。 北境常年风雪交加,每年只在持续不足十天的夏季中,才有机会见到阳光。所以燕归第一反应就是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差几个月时间,就过了第五年了。”沈云辞早就重新换了一身衣衫,此时干干净净的站在燕归身旁。 当沈云辞不想被水弄湿衣衫的时候,瀑布的飞溅起的水雾自然而然的就呈弧线从他身边绕开,所以现在湿漉漉的人,反而变成了燕归。 “什么,这就五年了?我怎么完全没有感受到……”燕归站起身来,方才压制斩仙剑灵气的时候,这水显得清凉,而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就让燕归觉得有些难受了。 第51章 识海(1) “五年已经很短了, 你知道你在这五年里完成了多少人五十年乃至五百年都无法完成的事情吗?”沈云辞面上的表情带着些微赞许, “从刚刚突破出窍到出窍期圆满只用了五年的时间,怕是连当年的叶麟砚都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原来填满识海中的那座湖泊, 就是出窍期圆满了吗?燕归这才意识到他在刚才的一闭眼一眨眼之间,完成了一件多么令人羡慕嫉妒的事情。不过能做到如此地步,主要还是斩仙剑残片太过厉害,一旦掌握到了正确的修炼方法简直就像是开了挂一样。 算起来,这还是燕归第一次体会到灵初界正常的修炼过程(虽然这个修炼速度也很不正常)。修炼的人来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外界却已经过去许多年。 这种感觉让燕归有些新奇。 可以想像,寻常修炼条件下的灵气浓度也不及斩仙剑残片中的千万分之一,可以想像如果按照普通方法修炼,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会有多少。燕归想到这里,突然担心起一件事情来:“既然斩仙剑残片有这么强的功效, 那百里弘占据残片多年,岂不是会变得很难对付?” “未必。”沈云辞摇摇头,“一是因为斩仙剑毕竟是仙器, 虽然经过一定的方法也可以为魔族所用, 但一定会有所损耗。而是因为百里弘被逐出魔界之前所受的伤,比你想像的要重的多。”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逐出魔界的?” “当日我在魔界间隙那只伪魔首领的记忆中看到,百里弘半数身躯化为白骨, 并且经过斩仙剑残片和魔界间隙的魔气滋养上百年之后, 也只恢復了极少数。百里弘身为六位魔族之一,若是说在魔界有谁能对他造成如此重的伤,那也只能是魔皇……”沈云辞突然停下了后面的话, 稍微沉默了一下,“而魔皇统治魔界多年,魔界上下尽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魔皇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很极少亲自出手,除非百里弘干出了什么触犯底线的事情——比如说试图取而代之,但我觉得百里弘没那么大的能耐,最多也就是想脱离统治、自立为王。”
第76页 即使沈云辞没有明说,燕归也知道这位魔皇肯定是沈云辞他爹。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给百里弘的勇气,不过他一向脑子不好使,这回大概也是被什么东西踢了吧。”沈云辞又补上一句,语气里是不能再明显的蔑视。 燕归听得出来,虽然沈云辞是被他爹亲手打落灵初界的,但是他至今为止还是对父亲保持着应有的敬重,并且潜意识里就认为他父亲是不可被战胜的存在。所以才会对试图反叛的百里弘,有了这样不屑的评价。 大概是小时候心理阴影太大了吧…… 想想沈云辞之前讲的往事,燕归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很正确。 “那你的意思就是,百里弘虽然依旧很强,但不会强的太过头?”燕归总结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虽然对我们现在的修为水准来说,依然很难。”沈云辞低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差不多是叶麟砚全盛时期加上斩仙剑可以把他打到濒死,但是很可惜斩仙剑已经碎裂,否则事情会好办的多。” 全盛时期的叶麟砚,再加上斩仙剑。 “怎么你越说我越觉得难了?”燕归默默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个强度,觉得自己还是需要继续好好修炼。 沈云辞眨眼一笑:“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的难度,这不是有我在吗?大概等你和我都突破到化神期,也就是步入灵初界修真的上三层阶段,便可以试着与百里弘一战了。” 出窍期圆满之后的下一个境界,便是化神期。这么一想好像也没多长时间了,燕归算是放下了心中所担心之事,道:“那就好,说起来也不知道夜睚那边练兵练得怎么样了?到时候想彻底剿灭伪魔,还需要雁渡关的兵力相助。” “金翅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找到你,不过之前你修炼之时意识陷在识海之中,我就顺手帮你把信都回了。照夜睚信中提及的只言片语,应该是效果不错,等过段时间金翅鸟再来,你自己问便是了。”沈云辞说这段话的时候,明显比之前说话时的情绪要平淡一些。 燕归察觉到了,但也只是以为沈云辞对这边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殊不知沈云辞如此表现,其实是因为他对夜睚的金翅鸟即使不知道具体方位也能靠着血脉相连的关系,随时随地的找到燕归这件事有点不开心。 在血缘基础上所延伸出的特殊术法,即使沈云辞是上界来的魔尊,也没有办法复制或是模仿。除非是什么时候能在燕归身上留下独特的东西或是标记,沈云辞才能以其他相似的术法来做到相同的事情。 沈云辞想到这里,甚至还思考了一下自己所有物之中,有没有这种能建立起联繫的宝物。 但遗憾的是,他在魔界所有的东西大多数都在坠落灵初界时遗落,只有醉梦引那种小玩意儿偶然性的留下了下来。而灵初界这一类的宝物又极少,沈云辞也以前也没有理由去可以搜集,所以现在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出一样合适的东西来。 罢了,这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叽叽喳!” 一声既不清脆也不好听的鸟叫忽然闯进燕归和沈云辞的耳朵里,燕归一抬头,便发现夜睚那只金翅鸟在自己头顶小小的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而且在落稳之后,还朝着和沈云辞相反的方向退后半步,往燕归颈窝里缩了缩。 燕归被金翅鸟毛茸茸的羽翼搞得脖子有点痒,赶紧伸手将金翅鸟抓到手中,从它圆滚滚的肚子下面取出了绑在腿上的小纸条。 纸条上什么有用的内容都没写,只有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燕哥在不在。 不在的话不用回我了,谢谢。 ……总感觉之前的五年里,沈云辞可能顺手回了些奇怪的东西呢。 燕归侧眸看了一眼沈云辞,但沈云辞此时的表情完美无缺,根本看不出什么。于是燕归也就懒得去探究其中具体发生了些什么,转而想了几个想问的问题,让金翅鸟带回去给夜睚。 雁渡关练兵情况如何?近几年伪魔可有动作?有没有发现其它异常的情况?诸如此类的问题,燕归很是关心,因为这关系到他从得知自己完整的身世之后,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抹去小纸条上原有的文字,写上所想要问的话之后,燕归将小纸条重新绑回金翅鸟的小短腿上。然后伸手一抬,就让金翅鸟重新飞回天空。 燕归注意到,金翅鸟在离开的时候,跑得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奇怪。 难道这岛上有什么金翅鸟的天敌吗? 倒是沈云辞往燕归身边又靠近了半步,但就是这么半步的距离,燕归又开始能感受到沈云辞开口时,那扑打在皮肤上的气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次数多了,这回燕归倒是没第一次那么尴尬,反而是习惯起来。 “正好我距离冲破下重封印还差最后一点,不介意的话……来帮帮我吧。”沈云辞说话的时候越来越低,和燕归耳侧也凑得越来越近。如果说前半句燕归只是能感受到说话的气息,那么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略带湿意的热度和着摄人心魄的低沉音色,让已经习惯了沈云辞说话方式的燕归,都觉得有点耳际发烫。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却因为沈云辞可以改变了的说话方式,而变得让人脸红心跳。 燕归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老司机了,至于为什么沈云辞这样说话的对象会是自己……这件事燕归不是没想到,而是想到之后也刻意略过了。 虽然在别的事情上,燕归一向坦坦荡荡想做就做,不过一旦涉及到与感情有关的事情,燕归就没办法再那么洒脱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在现代活了二十来年,又在灵初界过了几年,就算是全部时间加起来,他在感情上也是一张白纸。 所以有时候他能感觉到沈云辞好像是有意无意的在撩自己,但既然沈云辞没有说破,燕归也据对不会自己跑去先冲破这件事——在感情这件事情上,燕归是个被动的人。 虽然他除了一开始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对沈云辞的种种行为觉得讨厌,但若是想让他自己去戳破那张窗户纸,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沈云辞能先从另一边明明白白的戳破。 “行倒是行,不过你至少要告诉我,该干点什么才能帮你冲破封印吧。”燕归无意识的伸出手,搓了搓有点发红的耳垂。 然而后颈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扶住,燕归的头部整个往前一倾,正好与眼前沈云辞的额头轻轻相触。 “你进来就知道了。”沈云辞一只手按住燕归的后颈,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部,从远处看去的话,特别像是半拥着燕归。 燕归只与沈云辞相触的额前一阵微凉,然后他眼前展开一幅熟悉却又不完全相同的画面。 第52章 识海(2) 这里应该是沈云辞的识海当中, 燕归想。 沈云辞的识海中也和燕归一样, 有一片湖泊。不过与燕归那蓝金色交织的水域不同,沈云辞识海中的湖泊更像是伏龙崖下的那片冰湖, 泛着深蓝色的幽光。
第77页 并且越是接近中央,湖泊的蓝色就越是深邃。到了湖心处的时候,湖水的颜色已经几近于漆黑。 许多写着燕归看不懂文字的符咒浮在湖泊的上方,连成一圈,仿佛是贴在一片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之上。这些符咒的大半部分都仿佛被火焰灼烧过, 露出或焦黄或漆黑的痕迹。只有符咒尾端的一小部分还缀连在一起,但就是那一小部分却让沈云辞始终没办法彻底冲破下一重封印。 “这些符咒——也就是封印的大部分已经被我用斩仙剑残片的灵气烧掉了,但斩仙剑毕竟是仙器,我虽然能让它为我所用,却架不住仙魔天生排斥, 总是不能控制残片中的灵气,令其完全为我所用。于是这最后一点封印,拖了很久也依然是原样。”沈云辞站在燕归身边, 缓缓道。 燕归适应了一下眼前的新环境, 刚转过头去看沈云辞,却发现他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上,有许多骇人的伤痕。手背、手腕, 甚至是颈部都有不规则的暗红色疤痕蜿蜒, 让沈云辞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变得有些吓人。 伤痕看上去应该和那些符咒一样被烧灼过,燕归知道两人都是以魂魄的形态在识海中出现的,这就意味着如今沈云辞身上所显现出的伤, 是他神魂所受到的伤害。 与可以轻易掩盖痕迹的现实形态不一样,魂魄形态下,所受到伤痕无法掩藏。 光看伤痕就知道当时的灼烧有多剧烈,能对沈云辞的神魂造成如此伤害的,如今恐怕也只有斩仙剑以及其中的灵气了。想来沈云辞冲破封印的过程,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和简单。 燕归心中忽然涌上来一丝情绪,他伸手轻轻抚过沈云辞手腕上盘亘的伤痕,粗糙的感觉让他有所感慨:从前他总是看见沈云辞的顺风顺水,并且因为在系统中看过原书剧情,很多时候都习惯性将沈云辞的事情归结为主角气运或光环。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沈云辞在旁人不曾知晓的时候,所付出的努力与代价恐怕不会少到哪里去。 眼前这些骇人的伤痕可能也只是其中之一。 若是将这些努力和代价换来的成果,都草率的归结于主角气运,恐怕是有些不公平的罢。 沈云辞在燕归的指腹触碰到手腕上的伤痕时,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颤。即使是魂魄状态,受伤的地方也和平常状态下一样,触觉会变得更加敏感。燕归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所以即使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但带给沈云辞的触感依旧被放大了许多倍。 就像是伤口上拂过了一片并不柔软的羽毛,有些疼,有些痒,却并不会让人想躲开。 沈云辞知道燕归已经察觉到他身上的伤,不过他既没有像常人那样躲闪,也没有试图遮掩。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撩开衣袖,将蜿蜒至手臂上的伤口也露出来:“以魔族之身试图利用仙器,总归是要付出点小代价的。不过我小时候就做过同样的事,现在已经学会如何将损伤降到最小,这伤没多久就会自愈的。” 燕归不知到沈云辞说的是真是假,他只是觉得那些伤痕看着就疼。 若是平常身体上受这样的伤就已经挺严重了,更别提魂魄比躯体更为脆弱。虽然伤痕没长在自己身上,但燕归想也能想到,那样的疼痛绝不会像沈云辞表现出的那般无所谓。 连自己受伤时都不会太过在意的燕归,这个时候却忽然皱起了眉。 虽然他自己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个微小的表情,但与他面对面的沈云辞却是看到了。那一瞬间,沈云辞那本来就与燕归有所牵连的心绪,忽然一动。 或许是一秒,又或许只有半秒,总之那一剎那的心跳比其他时候都要更重一些。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上面残余的符咒弄掉对吧?”燕归皱眉的表情本来就是由心而起,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所以几乎是很来就消失了。他抬头看向深蓝色湖泊上空的符咒,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指引着他去接近那来自于仙人的封印。 沈云辞松开手,让刚才撩起的衣袖滑落回去,然后朝燕归点了点头:“你是仙妖同生的血脉,对于上界的封印有天生的破解作用,我想应该是能成功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呢?”燕归突然问了一句。 沈云辞被这句话问的愣了一下,他向来运筹帷幄的思维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僵住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不是知道当初这个封印的主体是怎么破解的吗” “我是知道啊。”燕归还是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沈云辞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当年叶麟砚为了打破那道仙人设下的封印,献祭了全身的血肉才将其主体打破。 “那你还问这种话?现在是因为残余的封印只剩下最后一点,所以只需要你特殊体质炼化的灵气便能将其打破。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让你来打破我体内封印的话……”沈云辞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燕归打断了。 “可你如今体内的几层封印,并非是那时候最为厉害的封印主体啊。况且只是打破其中的一层而已,总不至于也要像当初那么大的阵仗吧。”燕归稍稍侧过头,脸上的神情显示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我觉得如果需要的血不多,说不定可以试试。虽说你之前讲要干掉百里弘,只需要我们两个都到化神期便可,但是我觉得你境界能高一些的话,也多一分保证……” 沈云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有些头疼:“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这个办法很有用啊。”燕归似乎很执着于这个想法,他是真觉得如果自己的一部分血肉可以让沈云辞尽快打破封印,会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有斩仙剑残片就已经足够了,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情。”沈云辞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燕归一歪头,他其实没搞明白沈云辞为何如此抗拒。有捷径走不好吗?非要用斩仙剑的灵气去沖封印,最后搞得神魂之上伤痕累累,难道很好玩儿吗? 但沈云辞既然都语气严肃的拒绝了,燕归也就不会再提这事。 “好吧好吧,那我去撕那些符咒了。”燕归顺着意识深处某种冥冥指引,脚下踏开圈圈波纹,朝着湖面之上练成一圈的残破封印掠去。 在接触到符咒附近的区域时,燕归感觉到自己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虽然柔软却难以打破,想要继续前进却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但眯起眼睛仔细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如果要形容的话,燕归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弹性极大的网中。 想必这应该是由封印的力量所构筑而成的结界。 该怎么办呢? 燕归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开了窍,心念略微一动。霎时间,他左手上出现一道微蓝水流,右手出现一道金色水流,像是两个小泉眼一样,不断的往出翻涌着漂亮的水花。 这是他体内两种血脉所炼化的灵气,在识海之中的具象化。 刚才沈云辞好像也说过,眼前的封印只剩下最后一点,只需要他特殊体质炼化过的灵气便可以打破。
第78页 燕归双手交叠,两种色彩的水流并没有相互排斥,反而是异常顺利的相互交融在了一起。形成一股金色与蓝色相互叠加的晶莹水流,十分好看。 手中捧着这股水流,燕归试着朝刚才受到巨大阻力的位置靠过去。 “刺啦——” 声音虽然细小,但燕归依然听出这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那巨大的阻力瞬间消失,燕归试着往漂浮着的符咒那边靠近,也顺利的做到了。 伴随着燕归前进的步伐,结界如同锦缎般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等他走到最近的那枚符咒前时,手中的水流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跃动起来,燕归还没来得及指挥,那水流便朝着符咒上浇了上去。 符咒的大半部分已经被斩仙剑的灵气烧掉,还余下一些黑色灰尘。此时被燕归手中的水流一浇,本来还勉强附着在符咒上的黑灰顿时被冲掉,接下里,那符咒与透明屏障相接的最后一小部分,也在燕归水流状灵气的沖刷下被剥离开来。 一张、两张、三张…… 燕归在成功揭下第一张符咒后,如法炮制,陆陆续续将一整圈符咒都揭了下来。在最后一张符咒也被燕归剥离之后,他感觉眼前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崩塌了。 崩塌所传来的震动让下方的整个湖泊都晃动起来,然后燕归看见,湖泊四周的地面被震开了无数裂口。 裂口中的土石纷纷朝下坠落,同时缝隙之中有水流涌出。 刚刚才扩展出的湖泊边界,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地下涌出的深蓝色湖水所填满。 第53章 识海(3) 从地下涌出的深蓝色水流几乎可以用汹涌来形容, 虽然无法完全看清, 但燕归低头望去的时候,也能想像地底裂缝之下还蕴藏着多少无法计量的水流。 识海之中的水流, 便是灵气的具象化。 沈云辞身为魔尊的大量修为被封印,此时其中一层封印打破,灵气便立刻重新回到识海之中,自然要比燕归从头开始注入灵气要快得多。 湖泊四周地面的崩裂还在继续,直到湖泊的面积扩张到某个特定的位置时, 空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撞上了一座墙壁,所有裂缝都在墙壁面前戛然而止,连带着沈云辞整个识海中,都迴荡着撞击后残余的灵气波动。 无数看不见的灵气化为不规则的形状,在识海中四处流窜。 就连浮在半空中的燕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所波及, 下意识的去躲前方来的气流,却没能躲过同时从两侧窜来的两个。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撞得身子一斜,钝痛从受伤的两侧肩膀传来, 一时间没能使得上力气, 以至于燕归半天都没能重新找着重心。 魂魄比身体脆弱太多,即使是燕归这种受伤也从不皱眉的人,也被那用钝刀子慢慢划过的疼痛搞得额头渗出一滴汗来。身处识海中的魂魄只是被撞了一下, 疼痛便如此清晰, 燕归眼前不由的又浮现出沈云辞皮肤上那些盘亘的伤疤。 疼痛让燕归无法控制身体平衡,整个人便倾斜着朝下坠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衣身影掠空而来, 沈云辞一把揽过被灵气震动所影响的燕归,动作迅捷的避开四周流窜的灵气,朝着湖泊最中心、也是湖水最为深邃的地方冲去。 说来也奇怪,明明整个湖泊都在震动,但震盪而起的水波却从湖岸开始慢慢减弱。等到了湖心的位置时,小小一块水域似乎不受任何外界影响,在极度不稳的识海空间中显得分外平静。并且周围漆黑的湖水也升腾而起,将那些流窜的灵气挡开。 燕归被沈云辞带着来到这片平静的水域之上,一抬头就看见半空中又出现了一圈新的符咒。这一次,符0咒附近所出现的屏障不再是完全透明的,而是开始透出一种冰雪般的淡淡蓝光,并且所覆盖的面积更为广阔。 毫无疑问,这是下一层封印变得更为强大的标志。 “怎么样?”沈云辞没有马上松开揽住燕归的手,而是试着碰了一下燕归被流窜灵气撞伤的肩头,是为了查看伤得有多重。但只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触碰,也让燕归肩膀反射性的抖了一下。 “别别别碰,嘶——”燕归脸都白了,他发誓以前跟沈云辞打架的时候被捅了一剑,都不及这疼痛的十分之一。不过燕归还是能忍得住,只是在心里感嘆了一下不愧是仙界出品的封印,就连残余下来的灵气威力都这么厉害。 沈云辞见燕归如此模样,赶忙松开了手,微微蹙起眉:“刚才应该是实打实的撞上了,虽然看不出外伤,但是不代表是皮毛小伤。你稍微放松些,等识海内的封印重新稳定下来,我们就从这里出去。到时候这伤,我再帮看一看。” “行。”燕归勉强弯了一下嘴角,“不过这封印的阵仗这么大,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沈云辞道:“不会太久,上一层封印被破除之后,下一层封印会立刻迅速展开并稳定下来。这是为了不给我钻空子的机会,所以现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绝不会持续太久。” 说着,眼前那些流窜的灵气渐渐平缓了下来,笼罩着一层幽光的湖泊湖泊之上,是半圆形如同穹顶的淡蓝色封印屏障。封印上方缀连依旧和以前一样缀连着燕归无法看懂的符咒,甚至比之前那些符咒更为密集了一些。 远远望去,竟是有一种神秘又宁静的美感。 “好了,我带你出去。”沈云辞原本与燕归併肩站着,此时突然侧过身来。 之后,他就像当初带燕归来到他自己的识海中一般,伸手将燕归半拥入怀中。微凉的前额再次与燕归相互触碰,只是这次沈云辞的动作显得更加干净利落,大约是心系燕归魂魄所受的伤,暂时没了那些心思。 眼前静谧的湖泊瞬间散去,转眼间燕归又回到了那座孤岛的瀑布之下。 颈后那微微发凉的触感还在,沈云辞的前额也依然与燕归抵在一起。沈云辞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他的表情有些微的凝重,似乎这在识海中一进一出,再加上新的封印形成,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他的唿吸有一点重,就保持着这个有些暧昧的姿势,半晌没有动。 燕归能感受到沈云辞的倦意,所以他也就默许了沈云辞的这种行为,干脆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瀑布水流飞溅的声音。 等到气息慢慢平缓下来的时候,沈云辞略显疲惫的睁开那双桃花明眸,眼眸之中的色彩由浓转浅,很快又恢復了平日里温雅清冷的模样。 他靠近燕归的肩膀,想看看魂魄上所受的伤有没有反应到燕归的身体上。但却被燕归身上冷硬的玄甲阻挡了视线:“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云辞醒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带上了几分沙哑。本来是因为疲倦的缘故,但他本来的声音就十分好听,此时即使沙哑也不会刺耳,反而是带上了另外一种韵味。 燕归犹豫了一下,不过认真想了想又觉得反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就干脆利落的将身上的玄甲卸了下来。玄甲被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阵清亮的撞击声。燕归俯下身放置玄甲的时候,背部光裸起伏的线条流畅而有力,算不上白皙的皮肤溅上些许水雾,这些水雾渐渐凝聚起来,又顺着燕归背部中央凹下去的嵴骨滑落,一直落进腰间才隐没其中。
第79页 虽然没有任何刻意的炫耀,却也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 胸口中央的红色刀纹第一次没有被衣物半遮半掩,而是完完全全的显露在人前,鲜血一般的艷红在皮肤颜色的衬托下,有种霸道又邪气的感觉。 不过沈云辞还是在第一时间去看了燕归的肩膀。 沈云辞先前是因为刻意掩饰过肉身的伤,所以只能在魂魄状态才能看出伤痕。但燕归不一样,肩部的皮肤之下却隐隐渗出不少血丝来,一看就是伤到了下面的骨头与肌肉,或许还有经脉也受到了影响。 或许是沈云辞的目光太过细緻,注视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燕归突然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会儿比刚才在识海里好多了,已经没那么疼了。”燕归试着动了动肩膀,确实是感觉好些了,“而且你不是说魂破上的伤能自己癒合的吗……!” 燕归正说着,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别乱动。”沈云辞该下手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一下子就钳住了燕归的手臂,让他不能再随便动肩膀,“我是说我魂魄上的伤可以自愈,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这一点的。而且你现在感觉没那么疼,是因为受伤的地方麻木了,不是因为伤势变轻。” 燕归一听,也就没再动了。 开玩笑,到时候要是因为自己作死把肩膀搞废了,那多尴尬。 “那现在怎么办?”燕归问,他虽然很愿意积极配合治疗,但是现在这个姿势有点难受。 “魂魄上的伤,自然还得从魂魄上面去恢復。”沈云辞道。 燕归一瞪眼睛:“那刚才干嘛要出来?直接在你识海里恢復不就成了吗?” “那是我的识海,你要能在里面恢復好了才怪。”沈云辞再次皱眉,“而且我的识海中还有封印,你毕竟属是从外部侵入的魂魄,多多少少会受到封印的影响。想要恢復你魂魄上的伤,得回到你自己的识海里面去才行。” “好吧……”燕归突然觉得最近好像一直在识海里面打转,从自己识海出来又进了沈云辞的识海,现在刚从沈云辞的识海出来又要回自己的识海。 “其实不仅是治伤。”沈云辞忽然又开口道,“你先前出窍期已经圆满,还差一点便可以突破至化神期,在识海中恢復魂魄伤势的同时,顺便我也帮你把境界一同突破了。” “哦……等等,你帮我突破?”燕归点头刚点了一般,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沈云辞看着燕归的眼睛:“怎么,不愿意我帮你?” “不不不,我只是想在你帮我之前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帮法?”燕归总觉得这个帮字有点微妙,虽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多次和沈云辞磨练出的直觉,让燕归决定管它有没有蹊跷,先问清楚再说。 从燕归泄露出的微小表情中,沈云辞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他轻轻嘶了口气,潋滟的眸光一转。拿定了注意想逗燕归一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你们灵初界,好像是管这种修炼方法叫……双修来着?” “什么——!?”燕归这回是真的惊了,就连瞳孔周围的那圈金色似乎都放大了些。 看着燕归这么大的反应,沈云辞终于是笑出了声,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双修,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有什么问题吗?” 第54章 识海(4) 沈云辞说这话的神情和语气都实在太过正经, 让燕归都开始怀疑是自己思想太不纯洁了。 “年轻人, 大白天的稍微收敛一下。”清澈灵动的少年音传来,和着纸张被轻轻晃动的哗哗声。 燕归转头透过瀑布垂下的水帘, 看见水潭对面的那块大石头上,坐着个碧衣青衫的年轻人。 难得愿意显露出原本模样的十七单腿抬起,随意踩在石头侧面的凹陷处,右手撑在膝盖上拖住下颚,左手则拿着一封信笺晃了两下。 燕归这才勐然意识到, 十七可能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只是因为他是鬼灵之身,若非刻意开口,否则确实是无声无息的让人难以察觉。 感觉有点尴尬怎么办。 干脆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算了,反正十七也不是个会刨根问底的性格。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刚才进了你识海一趟,不会又是几年过去了吧?”燕归像是想起了什么, 抬头朝瀑布水帘外的天空仰望。不过这回视线当中出现的,依然是北境少见的晴朗阳光,就是比起上回看到的阳光位置更偏西了一些。 沈云辞难得的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以前十七要么是躲在燕归识海里面看不见, 要么就是化为一团青光没什么存在感,而现在那么大个人就在那里看着,给人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于是他稍稍清了一下嗓子, 才开口道:“应该并未过去多久, 这次只是打破封印,并未进行修炼。所以不会出现你修炼时那种,几年如一瞬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燕归一边随便回答着, 一边给赤裸的上半身重新套上衣物。 虽然因为肩膀上有伤,抬手时变得很不方便,但燕归还是咬咬牙忍了。毕竟自从发现十七就呆在不远处之后,燕归老觉得身上有点凉飕飕的。 燕归的想法其实没错,十七也就是随口调侃了一句,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之后也没有再探究些什么。 “你的回信。”十七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信笺,看似随意的往出一抛,那信笺便直直朝着燕归飞过去。明明是柔软的纸张,却如同什么锋利的东西般,切开瀑布下的水帘而过,没有被沾湿一丁点儿。 比起上次燕归在上垣峰山谷下所看到的,十七原本的身形更加凝实了一些。虽然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十七的轮廓有点透明。或许是因为鬼灵的特性,十七似乎并不喜欢阳光,虽然看似是随意坐着,但其实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大片影子里。 燕归抬手就接住那封信笺,他一边打开封口处的漆印,一边朝十七问:“你好像恢復了不少?” “嗯,现在算是勉强能维持这个形态吧。”十七松开撑着下巴的那只手,将手掌放在自己眼前,握紧然后又松开。随着他的动作,有淡淡的青色痕迹飘散出来,就像是不小心晕染进水中的水墨色彩,虽然美丽却一触即散。 “之前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是因为这个事情?”燕归又问。 十七将手放回身侧,稍微抬了下头:“我去了趟魔界间隙,把第三枚斩仙剑残片的位置找出来了。不过那个魔尊百里弘对残片严防死守,我也没能抓到机会把残片弄走。最后只是在远处与那枚斩仙剑残片建立起了联繫,让那百里弘所引出灵气的三分之一传到我这里来了。” 斩仙剑曾经以十七身上的麟血重铸,早已与他隐隐之中有了联繫。所以十七不仅能在魔界间隙广袤的地界上准确找到斩仙剑残片的位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残片再次勾连起来,从而分走百里弘从残片中引出的灵气。
第80页 “这办法厉害了。”燕归不由赞嘆道,这样一来既能削弱百里弘从斩仙剑残片中获取灵气的速度,又能藉由那份灵气恢復十七的状态,可谓是一石二鸟,有益无害。 “总之是能再拖慢些时间,我看百里弘虽然暂时蛰伏,却也是在准备着些什么。那些伪魔聚集的山脉下面,有不少被魔气侵蚀的人,其中有一两个看样子是快要与魔气融合成功的样子。”十七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魔界间隙中的所见所闻,“等到你们准备好之后,怕是得立刻行动了。若是给百里弘留的时间太长,或许会让他出个大动作来。” “应该再有一两年左右,就足够了。”沈云辞道,“等燕归也突破到化神期,就万事俱备,只欠雁渡关那边的东风了。” “让我看看夜睚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燕归的目光落在手中拆开的信笺上,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之后,燕归唇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怎么样?”沈云辞问道。 “夜睚说练兵进行的很顺利,有顾老将军襄助,现在雁渡关已经兵强马壮。这两年里也零零散散与伪魔交过几次手,无一败绩。所以他那边也是说,就等我们了。”燕归说完,收起了信笺。 沈云辞道:“看来之前的那个术法确实起了作用,百里弘失去了探查消息的魔使,就如同被蒙蔽了耳目。而伪魔那边大首领被杀,一时亦是群龙无首,两样加起来,足以让伪魔们在交战之中节节败退。” 听沈云辞这么一说,燕归也想起来了:“就是你之前在水潭下面设得术法?” 说着燕归就往潭水下面看去,之前没注意,此时一看才发现潭底堆着一片黑压压的羽毛。正是先前被十七抓到过,又被沈云辞在手中捏碎成灰的那种大黑鸟。 正看着,半空中居然又闯进来一只黑鸟。 那鸟仿佛傻了一般,看也不看就径直朝着潭底一头撞去,仿佛潭底有什么东西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后潭底闪过一道光芒,将那黑鸟与它的同类都困在其中,化为许多黑色羽毛中的一支。 “话说,你之前提过这些羽毛都是百里弘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对吧?”燕归估摸了一下这潭底羽毛的数量,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那这回百里弘可是真的要把自己给拔秃了。” 此话一出,沈云辞和十七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那你们好好修炼,我趁着这段时间再去魔界间隙那边转一圈,顺便看看百里弘变秃了没有。”十七站起身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然后他的轮廓忽然如墨迹般散开,又再度聚合成青色的光团,朝着更北边的方向而去。 随着十七的离去,周围的空气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那……我该怎么带你进去呢?”燕归看着沈云辞,最后还是先开口问道,毕竟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沈云辞道:“放松点,只要你的深层意识没有拒绝,我应该能自己进去。就像是十七那样,你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它是无害的,所以它才可以在你识海中随意进出。” 好好想想,当初是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认为十七是无害的呢? ——是因为看过原书剧情后的第一印象。 十七在原书剧情中从头到尾都只以鬼灵状态出现,给沈云辞各种方面的帮助和便利,除了提出想到查自己身前的记忆外,从未有过别的要求。而且十七也一直是只负责帮忙,却不搀和具体的谋划和执行,所以燕归作为看故事的人,自然就将它划归到了“好”的阵营里面去。 而沈云辞……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燕归对沈云辞的印象虽然不算是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怎么说呢?就是在明确知道沈云辞会成为许多大事件的中心时,燕归首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先避开他再说。 毕竟原书中所描述的沈云辞,心机颇深,却有一副谦谦君子温如玉的外表,以至于令世人都无法看破他的真实身份。 而燕归大多数时候都更喜欢简单直接的处事方式,这就使得他很头疼跟沈云辞这类人打交道的。这么一来,燕归潜意识里一开始就对沈云辞竖起了一道阻隔。 后来虽然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燕归也开始对沈云辞有所了解。直到现在为止,燕归已经将沈云辞划为可以信任的那一类的人了,但那道初始印象留下的阻隔却并未因此消失。 不过事情总要解决,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排着队等他去干,于是燕归试着将双眸闭紧,此刻他仿佛来到了自己识海的边缘处。在广阔的湖泊与山脉边界,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一道白光组成的墙壁,在阻拦着其他人进入。 闭着眼睛伸出手,燕归记得沈云辞就站在自己前面很近的地方。不管是否被阻碍,燕归决定先以身体的接触为媒介,让沈云辞的神识先到这识海的边缘来。 因为眼前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并不能看到现实世界中的状况,所以燕归差不多是半摸索着向前伸手。 不过很快,就有另外一双手将燕归的手指都笼在了掌心中。沈云辞的手掌比常人的要稍微凉一些,燕归很快就感受到,两人的皮肤相接触过后,意识也经过身体的触碰而相互连接起来。 当然,前提是两个人都愿意让意识相连,才能完成。 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从双手相握的地方出现,然后顺着燕归的身体的每一寸拂过,像是一片轻柔又让人觉得有些痒的羽毛,最终进入了燕归的识海附近。 这应该就是神识经过的感觉吧。 燕归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他看见自己识海边缘的那道墙壁的对面,站着沈云辞的身影。 明明双手上的触感是连接在一处的,但眼前看到的景象确是被一道散发着白色光辉的墙壁隔开,不得不说,这样的反差会给人以一种奇妙的体验。 燕归自己接触到白光墙壁的时候,那墙壁就仿佛不存在一般,直接就穿透过去了。他从墙壁走出来,停在沈云辞身边,朝他道:“你先试试?” 沈云辞倒是很配合的将手掌贴上墙壁,然后什么都没发生,他就很平常的被挡在那里了。 燕归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全身的每一处都放松下来。 那么,现在先来回忆一下,沈云辞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是个意外,燕归随手穿上了沈云辞给自己备下的浴衣,然后两人有了一次气氛并不算融洽的交谈,并且燕归还拒绝了沈云辞的提议。 第二次是燕归刚刚在赛场上漂亮的获胜,抬头不经意碰上沈云辞的视线。那时候沈云辞身处高台之上、又被众人簇拥,却惟独朝着燕归笑了笑。可惜那时候的燕归纠结于系统给出的提示,只想离沈云辞远远的,于是再次无视。 第三次的相遇,两人间的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像是变得更加糟糕了。为了藏于伏龙崖下的鬼灵所有权,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刀刀见血,直到最后都力竭受伤才勉强停手。
第81页 ……怎么好像都是些会导致对立的事件?燕归越回忆越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照这个趋势下识海边缘的墙壁可能会变得更厚也说不定。 那后来到底是怎么跟沈云辞混到这么熟的? 仔细想一想。 应该是玄幽境吧? 出发前沈云辞邀请燕归共乘,到达玄幽境后又提出和燕归同行,再然后,在玄幽境中一起经过了一系列的险境。哦对了,如果不是沈云辞在燕归被时间逆流捲入时幻化为龙,救了他一命,搞不好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玄幽境过后是揽星阁的门派比试,然后是太微剑宗一系列的变故。再之后,就是红鸾灯会上,燕归鬼迷心窍般的朝着沈云辞推过去一盏花灯,而且还是根本没点燃的那种。 从那之后,好像就总是自然而然的一起行动了。就算中间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分开,也会很快再次会和。其实燕归能感受到,很多时候沈云辞是有心在朝他这边靠。 一开始燕归没有拒绝,是因为这样算是合作共赢,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但越到后面,事情好像变得不太对劲儿了。具体表现在,燕归觉得沈云辞有时候的言行、作为好像已经了超过某个范畴,变得更像是有意在讨好—— 用讨好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燕归觉得自己大概给不了沈云辞什么好处。说的稍微肉麻一点,沈云辞对燕归的某些态度,就像是在追求情人一样。 等等,好像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是似乎是有点失控了,燕归发现自己的意识似乎还在不受控制的回忆。 回忆起沈云辞眼中潋滟的光,嘴角微微扬起的笑,低沉又略带沙哑的语调;回忆起沈云辞化为龙身时黑色的鳞片,在灯会上揭开面具的修长手指,额间相触的微凉温度。 然后这些东西全都沉淀下去,燕归又听到了曾让他最为疑惑的那段对话。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 但是这回燕归脑海中不再有剧烈的疼痛,恰恰相反,那迴荡着的声音变得很清晰。清晰的能让燕归听出来,这是他自己与沈云辞的声音。 甚至还多出来两句对话。 ——只是要你一句话而已,我已经来了九次,此次机缘若是再不至,一切就都晚了。 ——你们凡人的机缘劫数,又与我何干。 还是搞不清楚,即使这次又多了两句话,还是根本就听不懂在说什么事情。 真让人头大。 “成功了。”略带着惊喜的声音在燕归身旁响起,那是沈云辞的声音。 与燕归刚才脑海中听到的声音一样,却拥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和强调。在那段不知道是发生在何时何地的对话中,沈云辞的声音冷漠又虚无,就好像他说的话一样,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这样的差别,让燕归一时间有点愣神。 在燕归放松全身开始思索之后,沈云辞面前散发着白光的墙壁对他的阻力开始减弱,直到刚才为止,虽然与墙壁触碰时还会感觉到一点阻力,但是已经能够顺利通过了。 “哦,是吗。”燕归这次算是勐地清醒过来,他马上用力甩了甩脑袋,把那些没有头绪的片段暂时先挪到角落里去了。 眼前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至于那些掩藏的秘密,燕归总是乐观的相信,一定会有揭开的那一天——就像他已经解开的那些谜团一样。 燕归识海里的湖泊倒映在沈云辞眼中,绚烂的金色与静谧的蓝色交织,让沈云辞开口夸了一句:“两种血脉交汇而成的识海,真的很漂亮。”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燕归也是,他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来,到这湖泊的中央来。”沈云辞十分自然的拉起燕归的手,毕竟之前在识海之外就已经拉过了,这时候当然是变得更加顺手。 燕归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问:“去湖心干什么?” “识海中的湖泊不仅代表着灵气的容量,还代表着意念的强大与否,可以说识海中心是一个人意念最为强盛的地方。想要恢復湖泊所受的损伤,唯有你自己的意念最有效果。” 踏进湖水的那一刻,燕归才察觉这湖泊好像并不深。湖水只没到燕归的大腿处,感觉得好像有点浅了,燕归突然感觉脚下一空,立刻整个人都掉进了水面下。 他刚想挣扎,却发现完全没有溺水的感觉,甚至能和平常一样唿吸。 燕归在水下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 这识海是他的意念与灵气所化,所以会随着他脑中的念头所变化。但无论怎么变也不可能会让他受伤或是感到难受,一切都是朝着他觉得比较好的状态变化。 这样一想,燕归试着变换意念,果然又重新回到了水面上。 不得不说,这很有意思。 沈云辞看着燕归试着变换水面深浅的样子,眼底是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折腾了一会儿之后,燕归终于是跟沈云辞一起到了湖心的位置。 湖心也是蓝色水域和金色水域的交汇处,沈云辞让燕归站到靠近蓝色水域的那一侧,他自己则站到金色的那边:“你的伤是仙界封印所遗留的灵气造成的,辅以仙脉会回復得更快一些。而且修炼时所要引出的斩仙剑灵气也是同样属性,这样更容易炼化它。” 说完,沈云辞和燕归面对面的盘坐下来。 这本来是一个很常见的静修姿势,不过现在稍稍改了一下,两人的十指之间一一相对。俗话说十指连心是有一定道理的,指尖的经脉连接着灵台紫府,两人十指相接之后便能够最大限度的相互传递灵气。 “准备好了吗?”沈云辞问。 燕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燕归看到了沈云辞身后,那轰然爆发的火山! 不过只震惊了一剎那,燕归就恢復了平静,因为那火山之中流出的不再是炽热滚烫的岩浆,而是温热的透明水流。想必是沈云辞用他自己的方法,将斩仙剑中的灵气调和提炼后,才敢将这么大量的灵气同时释放出来。 温热的水流不再暴烈,反而是带着让人通体舒畅的温度。 同时,指尖再次传来那种羽毛轻抚般的触感,将两人的灵气相互融合、交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在这个过程中,燕归身下湛蓝色的水域也浮起丝丝流光,朝着他肩膀被流窜灵气所伤的地方聚合,一缕又一缕的渗入其中,将魂魄上的伤慢慢修补起来。 一时间,燕归觉得自己识海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忙碌了起来。 该吸收灵气的吸收灵气,该修炼的修炼,该疗伤的疗伤。同时进行,分工明确,彼此之间不会相互打扰,每一项都进行得很顺利。 如果让现在的燕归来做,他肯定是没办法做到这种地步的。 不得不说,沈云辞真的是很厉害。 再看一眼面前双目合起、神情认真的沈云辞,燕归也好好闭上了眼睛,认真打开自己身上的经脉与关窍,好让被引出的灵气和治伤的流光更好的工作。
第82页 认真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尤其快。 待到燕归感受到身体四处都被温暖的感觉充满,似乎马上就要溢出来的时候,他忽然睁开双眼,瞳孔周围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璀璨至极。 “恭喜你,化神期已至。”沈云辞的声音夹杂着瀑布的水流,在燕归耳边响起。 燕归这才发觉,识海中的一切场景再次消失,而他仍然身处在孤岛的瀑布之下。而面前的沈云辞,却和在识海中一样,以一个盘坐的姿势与燕归相对,并靠得很近。 而且两个人的十指相触,还保持着那个共同修行的姿势,没来得及改变。 第55章 清剿(1) 看到外面又重新化为萧瑟雪原的场景, 燕归就知道时间肯定又至少过去一年多了。 但是就在燕归这么想的同时, 白皑皑的雪原之中忽然开出一抹明丽的绿色枝叶。然后这一抹绿色仿佛是会传染一般,迅速的朝着四面八方扩展开来, 将白雪掩藏其下。没过多长时间,燕归目光所及之处就仿佛进入了生机盎然的春日一般,碧草如丝百花如织,彩蝶翩然其间,美不胜收。 甚至那一片不大的草地与花海上的云层, 还透出了一道暖融融的阳光。 在北境漫天飞雪的映衬之下,这样的景象简直是令人咂舌的奇观。 “化神期已经进入灵初界修真境界中的上三层,有如此违逆时节的奇观出现,也不算是奇怪。”沈云辞看着满地绿意盎然,说道。 燕归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成为了修真界高层人士中的一员,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一直说开挂开挂,燕归现在才觉得自己的血脉和体质本来就是个惊人的外挂。算了算自己在灵初界的年纪,好像也就是个五六十岁左右, 普通资质的修士这个年纪都还在金丹期徘徊呢。 这样的修炼速度比起当年的十七, 恐怕也不遑多让。 但话说回来,他本来就和十七有着差不多的血脉,所以这种情况大概也是正常的吧? 燕归正在这边想着和十七有关的事情, 那边的眼角余光中就有一道碧绿的身影闯入, 正是之前孤身前往魔界间隙查探的十七。而他的身后似乎跟着一个漆黑的东西,模样很奇怪,无法看出到底是什么。 十七的飞行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到了燕归面前。 就在十七接近的一瞬间,燕归感觉身体内部某处忽然一热。这热度燕归已经非常熟悉了,那是被他收起来的斩仙剑碎片所发出的温度。 这应该是十七再重新和斩仙剑残片建立联繫。 同一瞬间,十七身上有什么光芒一掠而过,他足尖在燕归所处的石台前方一点,然后身形翩然的转了个方向,朝追在他身后的漆黑怪东西打去。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燕归手中的陌刀刚刚幻化出来,那漆黑的怪东西就已经被十七一脚踢进了水潭底部。 那下面有沈云辞设下的,用来诱捕和禁锢百里弘魔使的术法。 漆黑的怪东西一沉入水面,同样也引发了水底阵法的光芒。十七浮在半空中,看着那怪东西一动不动的化成了一滩黑泥,才松了口气:“说实话百里弘还挺有两下子的,他放出的这只魔兽,以我没有斩仙剑灵气支撑的状态,还有点不敢直接硬来。” 燕归这次发现,十七右侧手臂上有一处地方似乎是被咬破了,所散逸出的青色光痕比别的地方都更多更深。不过在与斩仙剑碎片重现建立联繫之后,那被咬破的地方已经开始慢慢恢復了。 “你和百里弘撞上了?”燕归有点紧张的问。 “本来不想和他正面接触的,实在是很容易打草惊蛇。”十七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但是我发现他用魔气侵蚀的那些人族中,似乎有两个不太对头,就专门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那两个人居然身负仙脉,并且在魔气侵蚀之下并未发生强烈的排斥反应,眼看着是要成功融合了。没办法,我只能先动手试着去破坏一下百里弘的行动……” “他居然成功了?”燕归的神情多了一分不可置信,事情好像开始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了,“那后来呢?你成功了吗?” 十七摇摇头:“只勉强算是成功了一半。” “一半是什么意思?”这次开口询问的是沈云辞,他面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魔气与仙脉融合意味着什么,曾经与百里弘同为魔尊的他,比其他人都更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百里弘想通过制造这样一具仙与魔同时存在的躯体,来成为他的新容器。 如果说仙妖同生还算是能够自然产生的体质,那么将仙脉用魔气感染,从而使二者在同一副躯体里共存,那简直是在逆天而行。 一旦成功,所带来的麻烦可就不是沈云辞现在能解决的了。 “一半的意思就是,我只来得及毁掉百里弘手中一个新容器的融合过程,就被他发现了。”十七无奈的表情中又多出了一分懊恼,“要是换了从前哪用这么麻烦,直接杀他就是了……” 其实十七曾经可以在短时间内,以残魂的状态使出生前九到十成的力量,但前提是必须要斩仙剑灵气的支撑。此次十七前往魔界间隙时,两枚斩仙剑残片分别在燕归和沈云辞手上用来修炼,以至于在被百里弘察觉之后,十七无法与其正面抗衡。 “还有一个人……”沈云辞默念道,“既然你这回毁掉了其中一个人成为新容器的可能,那么百里弘肯定会加快动作,我觉得应该过不了多久时间他就会开始夺舍。” 燕归略一思索:“没有时间了,我们得马上赶回雁渡关跟夜睚那边汇合,如果我们的速度也足够快,或许能赶在百里弘夺舍之前清剿至魔界间隙。” 沈云辞自然也都懂得这个道理,于是是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去。” “还有一件事。”十七忽然看向燕归,“斩仙剑残片暂时在我这里放一下,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回你识海中呆着。斩仙剑与我意识想通,若遇到紧急情况,残片在我这里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燕归先是怔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十七要那枚斩仙剑残片,而是因为十七说他最近不会回燕归神识之中。那也就是说,十七没打算跟以前那样幻化为青色光团的模样,而是…… “你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和我们一起吗?”燕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是带着几分欣喜的。若是十七愿意以真面目示人,那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极为出的战力,而是有着更大的作用。 叶麟砚的传说虽然在南境渐渐淡去,但在金麟王朝的军队中,他却依然像个神话一样。 当年他助夜麟寒夺得帝位,虽然出现的时间很短,如同昙花一现,但其传奇色彩却依然能震慑无数人。 十七的嘴角往上扬了一扬:“本来就是我请求你来到金麟王朝,时至今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我总不能还是躲着不出力吧?” “那真是太好了。”得到十七肯定回復的燕归,眼睛一亮。
第83页 如果说原本燕归还觉得计划有些不完善,那么现在十七的加入等于是又给燕归心里上了一层保险。他爽快的将身上那枚斩仙剑残片交给十七,然后三人离开孤岛,朝着雁渡关的方向飞驰。 飞雪茫茫,但燕归的心脏中的血液却渐渐的开始沸腾。 等到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燕归骑着霸红尘叩开了雁渡关的城门。一共近七年的时间过去,雁渡关的城门还是那个样子,但城墙上的守军却已经明显换了一批。 从盔甲的样子上来看,应该是当初燕归和夜睚一起从王都带来的那批士兵。 而城楼之上的主将,也不在是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的顾老将军,而是虽然有着相同姓氏,却看上去要温和得多的顾荼。 燕归从霸红尘上翻身下来,手中牵着缰绳,看着顾荼从城楼上走下来的声音,心想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七年内,顾荼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燕大哥,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可算是回来啦!”顾荼身上的铠甲依然是银色的,但是样式却变得大有不同,明显是军中职位有了不小的提升。当年初遇时的青涩已经从顾荼身上褪去不少,唯一没变的是他眉间、语调中的那种阳光般的气息。 听着就让人觉得特别积极向上。 “怎么样?这几年在雁渡关呆着,看起来是长进了不少。”燕归张开双臂,在徐徐飘落的风雪之中,给了顾荼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顾荼被燕归这么抱了一下,以前容易害羞的性子倒是又跑出来了几分,柔软的白耳朵轻轻动了动:“我已经让卫兵去城中送了信,殿下应该已经去城西的府邸里等你了。” “好。”燕归松开顾荼,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再跨上了霸红尘。 三匹骏马从城门口飞驰而入,顾荼看着马蹄之下飞溅而起的一串光点,才想起来一个忘记问的问题——为什么会是三个人呢?除了燕归之外,顾荼能认出其中一个是随军的沈大夫,那另外一个身披青色斗篷的人又是谁呢? 若是顾荼和夜睚一样在府邸等待的话,他就会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当燕归一行来到城西的府邸时,天色已是差不多完全暗了下来,府邸前的灯笼被细心的侍女点亮多时,而夜睚早就在屋子里坐不住了,此刻连带着顾老将军一同都站在院里等候。 一听到大门外的马蹄声停下,夜睚就迫不及待的令人打开了府门。 “燕哥!好久不见。”夜睚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让燕归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半步。 打量眼前红髮金眸的少年一番,燕归发现夜睚好像是长高了一些。比起上次见面的少年模样,夜睚已经开始慢慢向着青年的身形成长,或许再过个十几年,他就会完全长到成年的模样。 “怎么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急性子。”燕归手忙脚乱的把夜睚从身上扒拉下去,然后朝着后面的顾老将军打了个招唿,“顾老将军,劳您费心了。” “练兵而已,不过是老夫的分内之事。”自从上次谈拢之后,顾老将军的态度和缓许多。他亦是上下打量燕归一番,惊觉几年不见,这个南境来的年轻人修为又有了质的飞跃,于是惊嘆道:“我虽然不是修真之人,却也听说越是往后修炼越难,怎么你才几年未见,修为却是又提升了一大截?” 燕归只是笑,具体细节没必要和顾老将军细说,他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说。 “夜睚,顾老将军,我带了一个人回来,想让你们见见。” 见燕归说话时的语气尤为郑重,夜睚也收起先前过于兴奋的表现,看向燕归身后那位身着青色斗篷的人。 他大半的面容都摆藏在斗篷的帽子下面,只能从露出的下半张脸判断是个年轻人。当年轻人摘下帽子的一剎那,燕归清楚的听到夜睚和顾老将军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叶麟砚!” 燕归看到两人这么迅速的认出了十七的真实身份,其实也是有些惊讶的。按理来说,叶麟砚虽然名声很大,但他当年真正见过他的人也并不多,更别提夜睚这种几十年前才出生的。 本来燕归都做好全面介绍的准备了,但现在看样子好像并不需要。 “你怎么认识我的?”十七自己明显也有些惊讶,毕竟夜睚一看年纪就不大。 夜睚刚刚收回去的兴奋神情又出现了:“皇城里有当年的功臣雕像,右数第一个就是叶麟砚!” 第56章 清剿(2) 听到夜睚说自己的样子被做成雕像放在了皇城里, 十七那双明艷的眼眸中, 出现了一种名为哭笑不得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啧了一下:“夜麟寒这傢伙……怎么老喜欢搞这种东西。” 十七当初在帮夜麟寒争夺帝位之时, 其实一直比较低调,除非必要情况之下他几乎都不会出现。 因为他早已在当年离开金麟王朝时,就选择了放弃妖族这边的身份与地位,从那之后他基本是把自己完全融入了南境之中,不便也不想再插手妖族的事情。 若不是夜麟寒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 十七大概是根本不会再回金麟王都。后来帮助夜麟寒夺得帝位后,十七更是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了金麟王都,既没有参加什么庆祝活动,也没有接受任何封赏,实打实的想低调行事。 奈何他当时的修为境界太高, 放眼整个灵初界都是翘楚。所以虽然出现的少,但每次出场都必定令众人震惊。以至于他想“低调”这件事情,算是完全失败了。 总的来说, 他是不太希望自己在金麟王朝太出名的。所以夜麟寒给他在皇城里塑了一座雕像这种事情, 十七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你……果真是那个叶麟砚?”就连顾老将军沧桑的面容之上也满是惊讶,其实他本来还有几分怀疑。但当听到这个青色衣袍的人直唿妖帝名讳,并且语气很是稀松平常的样子后, 便已经有九分相信了。 “是。”十七点了点头, “此番我应燕归之邀,与众位一同前往魔界间隙剿灭伪魔。但我因为一些事情不便让太多人知道身份,还望在场各位保守秘密。” 十七这话说得很有技巧, 将自己前来襄助的原因直接归结给了燕归,也算是再帮他添上一分声望。 顾老将军爽快道:“没问题。” 当年夜麟寒登基前,叶麟砚就离开了金麟王朝,从此北国中再没有出现过他的踪迹。如今他突然现身于雁渡关,莫不是天要助北国扫清那些伪魔? 顾老将军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燕归。自从这个年轻人来到雁渡关之后,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在往顺利的方向改变,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独特的力量,在不断的为雁渡关带来好运。 看着燕归那与某个人相似的眉眼,顾老将军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之中被什么指引着。 当年燕长乐未能完成的功业,还有燕家军几近全军覆没的仇恨,到了几十年之后的如今,即将由燕归一一报还。 “天时地利人和,不如今晚就商讨好计划,趁伪魔在深夜举行仪式的时候,一举攻入魔界间隙。”燕归还记得,上次他和沈云辞一起进入魔界间隙,那些伪魔在深夜魔气最为浓郁的时候,会举行某种残忍的仪式,将抓到的囚犯用魔气侵染。
第84页 那个时候差不多所有的伪魔,都会聚集到山脉地下的会场中,也就是伪魔们外部警戒最为薄弱的时刻。 众人皆点头,在夜睚的带领之下回到房中商讨进攻计划。 夜幕已然完全降临下来,但院落中的灯火却始终明亮。被灯火拉长的影子印在窗户上,随着火焰微微晃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大概两个时辰之后,房间的门再次打开。 整个雁渡关权力最高的两人——顾老将军与年轻的镇北王夜睚将军令一分为二,一人持一半然后分头赶往城东与城西的营地。同时夜睚让阿狸前往城门,通知顾荼立刻更换城防,并且带着他的手下回城西营地汇合。 燕归、沈云辞与十七皆是跟随夜睚一起行动,来到了城西营地。 七年过去,城西的营地早已不是燕归刚到雁渡关时看到的冷清样子了。之间其间营帐林立,与之毗邻的训练场也是整顿有度。现在已经接近深夜时分,营地附近的巡逻兵和守卫却依然精神气十足,没有见到一个打盹偷懒的。 “去通知营中所有人,速速整军,预备出战。”夜睚的命令一经传下,原本已经陷入休憩的军营当中,立刻活动了起来。那些声音即快速又整齐,一看就是经过大量正规训练后的成果。 看来夜睚之前在信中所说,练兵成果显着,并不是信口开河。 夜睚一行人刚到营地不久,另一队马蹄声便从城门的方向传来,正是换防完成的顾荼带着手下兵士前来汇合。顾荼来得很是匆忙,毕竟夜睚那边下的是急令,一路赶过来竟然是在寒冷的温度中出了一层薄汗。 “我分给你三分之一的兵马,到时候你按照这地图上的位置,从侧面伏击。”夜睚认真起来的时候,办事绝不拖沓。几乎是顾荼刚刚走到他面前,夜睚就递给顾荼一捲地图。 顾荼见夜睚将地图捲起,知道这大概是比较秘密的内容,所以并未立即打开,而是放入衣襟内收好。不过他稍微迟疑了一下:“殿下,三分之一的兵马……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我还没有单独带过这么多兵,或许……” “既然这么安排了,那就不会有问题。”夜睚一摆手,止住了顾荼的问话。然后他微微侧过身,让出身后一个身着青色斗篷的声音,朝顾荼介绍道:“这位是燕哥请来的高人,他到时候与你一同前往。有他帮你压阵,不必顾虑太多事情,按你以往的方式去战斗就行。”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但顾荼看到那人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层极淡的流光,在夜色中更明显几分。 顾荼能感受到,这个人很强。 而且既然是燕归专程请来,又由夜睚亲自介绍,顾荼自然也不疑有它。郑重的点点头,顾荼朝着十七略一俯首:“这位前辈,之后还劳烦你多多关照了。” “一会儿若是遇到事情不要慌,你该如何便如何,有我为你开路。”十七此时坐下是燕归赠与的一匹银纹白马,配上他此刻的声音与语气,寥寥勾勒出一副矜傲气质。 令人不自觉的仰望且信服。 “是。”几句话之间,顾荼已经明白眼前之人确实是有足够的实力。于是他不再耽搁,按照夜睚的安排从城西营地中带走三分之一的兵力,还有为他压阵的十七。 整肃完成的队伍在夜色掩盖下,隐秘而迅速的离开雁渡关。 燕归面向城东营地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也有了动静,应该是顾老将军带着自己手下的守城军士已经开拔。无数的马蹄声从道路上飞驰而过,出城时溅起大量的冰雪。 “我们也该动身了。”夜睚重新跨上坐骑,他身后紧随的是燕归与沈云辞。 “怎么样,地图记住了吗?”燕归朝着夜睚略一抬头,那张地图是以他和沈云辞上次所见的魔界间隙地形为基础,再加上顾老将军多年对魔界间隙外围的一些了解来修正,基本上是把伪魔们聚集处的重要地形全部标出。 而他们之前所定下的计划,是由顾老将军带雁渡关的主力守军正面进攻魔界间隙。而夜睚则与燕归、沈云辞一道绕至后方,目标是直接捣毁伪魔们聚集的那座山脉。至于顾荼和十七,则作为奇袭和扰乱地方的特殊队伍,从侧面游击前行,在扰乱伪魔视线的同时,也藉由十七超绝的个人实力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夜睚眼神自信:“当然记住了。燕哥,这几年我可一直在按你当初说的努力变强,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和诚意好嘛。” 他没有忘记,七年前从顾老将军的府邸出来之后,燕归所说的话。 燕归那时候说 ——若真的有那一日,我自然会成为你手边杀伐决断的利刃,只是在那之前,你我都需要努力攀至各自的巅峰。 夜睚因为燕归的这句话,也因为他心中渐渐不肯再继续蛰伏野望,这些年一直在磨练手下军队与自己的能力。现在也是时候,展现一下这些年的成绩了。 “全军启程!” 夜睚一声令下,身着银甲,胯下黑马的队伍立刻整齐有序的朝着雁门关外进发。 比起顾老将军所带领的雁渡关守军,夜睚这只队伍所配备的装备与马匹更加精良,也更加适合快速奔袭。说起来这队伍的配置还是从上任镇北王军中传下来的,并且对王都军队的配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也许真的是上天襄助,北境持续了许多天的风雪,在这一夜突然停止。 巨大的月亮挂在澄澈的夜空之中,那银色的月光似乎是要将所有污秽都涤盪干净。 ———————— 魔界间隙,地下洞穴。 夜半时分已至,今天的“祭典”照常进行。虽然魔尊大人已经选出了适合自己的新容器,但伪魔们总是不会嫌同类和奴僕少的,所以今天要接受祭礼的人数并没有变少,只是不用再向之前几年一样,费心费力的去抓那些不好惹的南境修士了。 无数浓度极大的魔气再次从山脉内的通道涌入洞穴,再聚集到中央祭台的圆形容器之中。 因为原先的大首领魑几年前莫名其妙被杀死在自己房间内,并且还被取走了头颅,所以如今负责主持仪式的是二首领“魅”。 魅虽然也是一身黑衣黑袍,但从某些地方依旧能看出她妖娆的身形。 念诵着由魔尊大人亲自教授的魔界咒文,魅感到无限光荣。她在魑死后接手了帮助魔尊大人炼制新容器的任务,并在不久之前一次成功融合了两个容器,一跃成为最受魔尊大人青睐之人。 也成功拿下了伪魔如今的首领之位。 随着魅嘴唇的张张合合,魔气被不断纳入祭台上的圆形容器内。再过一会儿,这些魔气就会转化为黑色的液体,然后浇灌在跪于祭台下的囚犯身上,从而产生新的伪魔。 然而还没等魅的最后一段咒语出口,突然有人朝她快步走来,附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些什么。 “什么!金麟王朝的军队打过来了?不可能……魔尊大人并未提及此事。”魅的双手一抖,口中咒语被强行打断,容器内还未完全淬鍊的魔气瞬间散开,无法再凝聚成型。
第85页 第57章 清剿(3) 凝聚失败的魔气重新散开, 不受控制的在整个地下空间中乱窜, 虽然不至于对魅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也让她生气一股烦躁的情绪。她看一眼跪在祭台下未能完成仪式的囚犯们, 柳叶般的眉微微蹙起:“待会儿把这些俘虏先带回地牢中,等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再重新为他们举行祭礼。现在先告诉我,雁渡关的那些傢伙,现在到哪了?” 魅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急切与忧心,因为她很清楚, 平常魔界间隙中四处有魔气徘徊,这对于金麟王朝的那些士兵来说简直是天然的屏障。 但这回金麟王朝进攻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正好挑在了夜半时分——这个时间点因为要举行转化新同类的祭典,所以会将魔界间隙附近的魔气以法器和咒术尽数引到这片地下洞穴中。这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内魔界间隙附近几乎是没有魔气的, 就算还残存着一小部分魔气,也不足以令人被侵蚀。 绝妙的时机。 这个秘密应该只有伪魔内部之人才会知道,外界之人连进到魔界间隙中就很难了, 怎么可能探知到如此清楚的时间点?况且按照一般常识来说, 越是到夜半时分魔气应该越重才是,所以金麟王朝的军队也不可能是靠猜测得知这一点。 魅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所以……到底是金麟王朝那边只是巧合的选择了这个时间?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家里出了叛徒? 妖族的士兵虽然体魄强健, 却也需要休憩, 专门挑选这个时间进攻绝不可能是巧合这么简单。魅几乎是在瞬间就否定了前一种想法,然后她立刻又想起自己被魔尊大人委任为新首领之时,另外两个人, 魍与魉曾经不小心露出不服气的神色。 之后的数年时间里,这两个也不止一次的流露出对魅的不满。 “回首领,金麟王朝的军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每个方向都有他们的踪迹。而且今夜因为要例行举行祭典,所以大部分的属下都聚集到了这里,留下值守的人很少。金麟王朝的军队似是有备而来,一路杀进来,此时已经距山脉的入口处不远了!” “有备而来……有备而来!”魅反反覆覆的咀嚼着那四个字,心中的怀疑在怒气之下被层层扩大,最终成为哽在她心中的结。她狠狠的咬着牙:“去召集全部人手阻拦金麟王朝的军队,若是有人故意拖延或阻拦,格杀勿论。” “是,首领。” “还有,找人给魔尊大人那边送个口信,将此事告知于他。”魅补上一句,说实话她现在对拦下金麟王朝的军队并没有信心。她的脑中早已自动补出了一场叛徒将信息出卖,然后金麟王朝算准时机而来的大戏。 如此腹背受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若是输了……想必魔尊大人也不会太过怪罪吧。 还未战,先言败。 魅还未意识到,她已经犯了两军交战时将领的大忌。 与此同时,魔界间隙中的战火已经燎原而起。顾老将军所带领的雁渡关守军,有着常年与伪魔“打交道”的经验,在没有魔气侵扰的情况下,一路稳步向前推进。整个军队如同一块铜墙铁壁,稳定地插入魔界间隙的腹地之中。 如果说顾老将军带领的雁渡关守军是盾的话,那么顾荼带领的那一小队人马,则更接近于利剑。 曾经顾荼在那座边境小城就见过,燕归那锋芒毕露的利刃,如今在战场之上他又再次于十七的身上,看到了那如同无人可挡的利剑般、切开阻拦在眼前一切东西的气势。 灵活却锋利异常,身形翩然的游走于敌人之中,在瞬间就切下了一整伪魔的头颅。 在如此令人惊讶的实力之下,顾荼原先心中那种紧张感顿时消弭于无形,他终于敢放开手脚指挥队伍,帮助正面进攻的雁渡关守军扰乱和阻碍伪魔们的行动。 火焰与喊杀声融于一处,在皎洁月色的照耀下几乎要沸腾起来。 顾荼的余光看见远处的山脉背面烟尘滚滚,一队银甲士兵策马而上。他们最后停在山嵴的另一侧,被月色映射出炫目的银色光芒。而在那只银甲军的前方,顾荼看到了熟悉的刀光——黑与红,雾与血,刀尖上如同斩下一某月色为寒芒,令人不敢直视。 随着夜睚抬手一声令下,燕归便携着那刀光便如游龙入水,带着黑红交织的刀气斩断阻于身前之物。 与十七灵活的剑锋不同,燕归手中的陌刀更显得厚重几分,每次斩下之时仿佛带着分山裂地般的气势。一道刀气斩下,往往会将一大群伪魔尽数掀起。将面前的重重阻碍尽数冲破,换来一片坦途。 燕归身上的金色光芒乍起,挡住从其他方向涌来的攻击。 无论是攻或防,在刀与盾的结合之下,皆是无懈可击。 而沈云辞则紧随在燕归身后,他眸色清冷,面容漠然的接连念出攻击范围比较广的大规模术法,将能力较低的那部分伪魔直接清除出战场。 沈云辞这次依然没有出剑,一是他仍然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二是现在的场面还用不着他拔剑。 今天最重要的那场厮杀还没有开场,沈云辞现在必须要保存最核心的那部分力量,等着之后去对付百里弘。好在他术法上天赋相当好,随手也能放出几个中等规模杀伤性术法,也算是帮上忙了。 “他们的援兵来了。”沖在最前方的燕归能明显感受到,及时他和沈云辞清除敌人的速度已经相当快,但从刚才开始,伪魔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我讨厌伪魔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总是无穷无尽,好像杀不完一样。”沈云辞身为正统出身的魔族,向来对这些用诡异方法制造出来的伪魔很是不屑。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到有股不太妙的气息从山脉中传来,很可能是百里弘那边有动作了。 “我们动作得再快一些了,百里弘那边估计已经得到消息,在他行动起来之前……我们要把战场上的局势稳定下来。”沈云辞稍微考虑了一下,突然道:“燕归,你到我后面去一下。” “嗯?哦。”燕归先是疑惑了一下,因为这好像是第一次听沈云辞好好叫自己的名字。以前都是燕师弟啊、燕将军之类的叫,今天突然叫了全名反而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燕归还是依沈云辞所言,退到他身后去了。 因为他心有灵犀的估摸着沈云辞是准备放大招了。 这种不用沈云辞明说,燕归也能猜到他意思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燕归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奇怪,后面也就慢慢习惯了。 燕归在退回后方之后,还专门问了沈云辞一句:“你现在用大规模术法的话,之后灵气能补上吗?” “只用一次的话,一会儿可以用斩仙剑残片里的灵气补上。”沈云辞回到道,其实如果不是担心拖得太久会节外生枝,沈云辞也不会想动用大批量的灵气来使用术法。 听到沈云辞这么说,燕归最先想起的是他曾在沈云辞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如果沈云辞想要将斩仙剑中的灵气炼化为己用,必然就会伴随着痛苦与伤痕。
第86页 但如今是在战场之上,且局势并不容许考虑那么多,所以燕归也不会因此阻拦沈云辞。 燕归只是选择了,他能为之补救的方法:“……待会儿我将灵气补给你。由我从斩仙剑中炼化灵气,不会受到那么多排斥。” 沈云辞侧头看着燕归,面上的神情动容。 其实他自己都不太在意,那些由于斩仙剑灵气和他相斥所产生的伤痕,毕竟想要得到力量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从小在魔界长大的沈云辞,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若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在这些事上为他着想,好像也是种令人高兴的体验。 但最后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化为了嘴角噙着的微微笑意和一个字:“好。” 沈云辞这次双手合于胸前,开始念诵起冗长的咒文。术法都有个共同点,越是厉害的术法咒文越长,不太难的术法在经过长期熟悉之后,即使不念诵咒文也能够使用,但是大规模的术法却不行。即使如沈云辞这样的天才,也需要将咒文完整念诵,只不过他念诵的速度可能会比常人快上许多。 快到燕归根本就没听清内容。 但沈云辞念诵咒文时周身所涌现出的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昭示着,这即将现世的大规模术法有多强悍。 风雷涌起,紫色的雷电奔驰于云层之间,将天际染成明亮一片,让那皎洁的月色一时间都暗淡不少。 电闪雷鸣之间,不等众人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数紫色雷电便带着吼声从天际奔涌而下,坠落在越来赶来增援的伪魔之间。 刺耳的哀鸣,焦黑的躯体,最终都在电光之下化为齑粉。 无数道雷电让人目不暇接,一时间战场上的所有声音都被雷电所吞没,耳中尽是巨大的轰鸣;大部分的景象也被白芒与紫电占据,眼中尽是炫目的雷光。 这场从天穹之上召来的雷暴,将场上的战局再次推向金麟王朝这一边。伪魔们赶来的大批增援因此被噼得七零八落,死伤众多,已经不能再对金麟王朝的军队造成过大的伤害。 眼见着局势趋于稳定,燕归和沈云辞对视一眼,同时点了一下头。 在之前商讨的计划中,他们两人已经与夜睚商量过,帮忙扛过伪魔的大规模增援后,他们俩就会离开队伍前伪魔聚集的山脉之下,去阻止百里弘下一步的行动。 所以燕归此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夜睚,朝他招了招手,夜睚便已经了解。 “去吧。”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燕归能看见夜睚的口型是如此说的。 接下来,燕归从已经被雷暴打击过一波的伪魔群中斩开一条通路,那些好不容易在雷暴之下倖存的伪魔,此刻有不少又栽在了燕归的刀刃之下。 陌刀上沾满了血,刀刃却显得更加锋利。 就像燕归眼眸中的那一圈金色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或许是伪魔们大都聚集到了战场之上,在找到进入山脉内部的入口之后,燕归和沈云辞反而没有遇到几个伪魔的踪迹。就算是遇到了,也都在来不及出声的情况丧命于刀刃或剑锋之下。 之前的商讨之中,十七已经将他所探查到的斩仙剑残片位置告诉了燕归。 因为百里弘身体的缘故,他轻易不会离开斩仙剑残片。而且据十七所说,这枚斩仙剑残片不知为何与地脉相融,百里弘一直没有找到办法取出,所以现在知道了残片的位置也就知道了百里弘的位置。 走到整个山脉的深处,眼前的道路开始盘旋向下,正是十七描述中通往地脉之下的道路。 道路两侧的烛火不仅没有给人以温暖的感觉,反而是显得阴气森森。燕归和沈云辞往下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侧的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被开凿成了空间狭窄的地牢。 地牢中的空间大约只能容一个成年人平躺,或许还能稍微让身体弯曲一些,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到。 简直就像是一个给活人建造的棺材。 此时的地牢中大部分都是空的,想来是今晚夜半时分要举行祭典,囚犯都被押去那座地下洞穴里了。少数几个没有空着的地牢中,燕归稍微看了一下,就发现里面的身躯已经失去了气息。 燕归皱起眉,被地牢中压抑的气氛堵得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继续往下走,只有继续往前,他才能找到制造出如今和以前那些惨剧的罪魁祸首。 渐渐的,道路开始变得开阔起来,两侧的地牢也不再出现,看样子是快要到达地脉底部了。燕归的脚步和唿吸都有意识变得更加小心,在转弯处的墙壁前,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听到前方较为宽阔的地方传出了对话的声音。 沈云辞亦随之停在燕归身后,两人都紧贴着墙壁站立,于是身体也几乎是挨在一起的。 地脉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因为所处的地方已经非常深了,所以几乎没有任何自然光线。但是地脉中央的岩石中,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并且还散发着淡淡的流光。 岩石中间,有一枚看不出材质却灵气浓度极高的残片。 “魔尊大人……”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正是如今伪魔的首领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双惑人的眼眸此时却恭恭敬敬的低垂着,不敢流露出任何其它想法。 魅的面前是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人。 这样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那人全身至少有半数的地方都是深深白骨,说是像人都不准确,倒是更接近于民间传说中半人半鬼的怪物。 “你知道这些年伪魔的数量增加了多少吗?这么庞大的数量,你居然就这么让金麟王朝再一次杀进了腹地?”百里弘的面容本来就凶戾,再加上那些露出白骨的骇人伤口,更让人惊惧。 魅不敢回话。 “废物。”百里弘冷冷吐出两个字,“魍和魉呢?你不行的话,换人上。” 魅这回忽然抬起头,语气中少见的没有恐惧:“他们两人将魔界间隙的消息传递给金麟王朝,刚才我召集众人反击之时又百般阻挠,已经被我带人杀了。” 百里弘神色一变,看着眼前的魅,难得完好的双眼中已经开始有了暴怒的痕迹:“不仅废物还脑子不清楚!罢了罢了,还得我亲自出手,你现在滚去帮本座准备夺舍的阵法。待我收拾了金麟王朝的军队,便回来办正事。” “是,魔尊大人。”魅这回稍微迟疑了一下,道,“属下有个消息,此次金麟王朝军中似乎有一位修为极高的大能……” 百里弘一皱眉,心中莫名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什么修为境界?” “以属下之拙见,是渡劫期。” “……”百里弘沉默半晌,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若是遇上已经是可称为人仙的渡劫期大能,可能会两败俱伤。虽然不至于身死,但也绝不是百里弘想看到的结果。 不能出去硬碰硬,百里弘心里决定下来,并且改口道:“去,先准备夺舍,把魔界间隙的所有防御都打开!若是夺舍的一个时辰你都守不住,那我就先扒了你的皮!”
第87页 燕归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若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他简直都想笑了。 这百里弘,脸皮可真厚。前面还说得挺厉害,后面一听有他打不过的人在,立马就变卦了。虽然面上装得有几分威严,但做出的事情却让人觉得可笑。 不过嘲笑归嘲笑,燕归自然不会忘记正事。 他朝沈云辞比了个手势,让沈云辞留在这里,自己则悄悄跟上了去准备夺舍事宜的魅。 第58章 清剿(4) 与身后的沈云辞擦身而过的时候, 燕归感到右手上有一段微凉的触感一晃而过, 才意识到是被沈云辞抓住了手。然后他的手背上有黑色的材质出现,然后逐渐蔓延和包裹至全身, 最后再次形成了一件黑色的宽大衣袍,燕归整个人都覆盖其中。 那正是沈云辞自身所带,那如同实质的魔气。 魔气化为衣袍,直接接触皮肤的那一部分有丁点儿凉意,就如同沈云辞指尖的那种温度。 侧头看一眼沈云辞, 燕归看到他的双唇轻轻张合,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注意安全。 燕归从黑袍之下露出的眼眸一亮,锋利的眉梢与眼角皆是微微向上一挑,似乎是在笑着说不会有问题的。 沈云辞也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因为场合的原因稍微有些收敛着, 但他眼中潋滟的光依然令人觉得炫目。 然后燕归朝旁边一偏头,示意自己要离开后,便转身去追还未走得太远的魅。 魅的脚步声极轻, 又是在相当昏暗的地下行走, 所以整个身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仿若鬼魅。燕归收敛起全身的气息,为避免被发现他没有跟得很近, 这就使得魅的行踪总是时隐时现, 换了其他人肯定就跟丢了。 但燕归不一样,他的系统界面上有添加焦点的功能。 所以只要魅所在的位置没有超出系统能探测到的范围,即使无法感知到魅的足迹与气息, 燕归也不会跟丢。 魅先是回到了上方山脉中的地方,将等候在那里的亲信带上,然后才重新回到了地脉之下。最终这群人在一处藏在黑暗深处的地牢前停了下来,让原本就不太大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 然后魅点燃了墙上的火把,火光立刻映出地牢当中的样子。这里的地牢其实比其他地方要宽敞许多,但里面被关押的两个人却依然只能呆在很小的范围内,被锁链和镣铐牢牢锁住四肢和躯干,几乎没有办法动弹。不过特别之处在于,接触这两个人身体的镣铐内侧都垫上了柔软的布料。 这是为了保持新容器的“完好”,避免他们在魔气侵蚀的过程中因为痛苦而弄伤自己,同时也是防止他们逃跑或者在绝望中自害。 燕归看到魅的目光在地牢中的两个人身上徘徊了一阵,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把这个带走,另外一个已经没用了,一会儿留两个人处理掉就是。” 对了,十七曾经说过,百里弘找到的新容器有两个。其中一个在被百里弘进一步魔化的时候,被十七打断了魔化的过程,所以魅才会说有一个已经没用了。 在魅指使手下将地牢其中一人身上的镣铐解开之时,一道刀光忽然从黑暗处袭来,红黑相应的刀气和刀锋一样锐利,瞬间就将那两名去开镣铐的伪魔击中,并在他们胸口撕开一道骇人的伤口。 燕归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陌刀,感觉到自己突破化神期之后,实力确实有了相当大的提升。难怪说修为到了上三层,就进入另外一个境界了。想想他上回来魔界间隙的时候,一击之下也只能做到将伪魔打晕而已。 “是谁!”魅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尖利,她本来就因为现在动盪的局势而心态不稳,此时突然被黑暗中未知的力量瞬间杀掉两名亲信,一时间神经竟是绷到了极点。 不过燕归向来没有自报家门的习惯,他比较喜欢废话少说,提刀就干。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回答魅的问题,而是蓄足了力量后勐地从黑暗中冲出,剎那间挥出数道刀光,将魅和手下亲信再次打了个措手不及。 比起刚来灵初界的时候,如今燕归的刀光伤害范围增加了一倍不止,即使看到了也不一定能躲过。所以当刀光道道飞过时,残臂断肢与伪魔特有的墨绿色血液溅开,让七零八落的倒下了不少人。 现在大部分伪魔都在与金麟王朝的军队交战,魅本来能带动亲信也没有多少。此时才刚刚和燕归打了个照面,竟是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来不及看到燕归的样子,就损失了三分之一左右。 并且,燕归那凌厉得几乎让人胆寒的攻势,并不会因为对方损失惨重而停下。 魅似乎也是反映了过来,挥手就招来不知名的黑色术法,朝燕归攻去。然而这点术法对于如今已至化神期,还身负各种厉害技能的燕归来说,根本就不够看。 一招普通的盾护便让那黑色术法消弭于无形,燕归迅捷的身影并未收到丝毫影响。下一个眨眼之间,燕归已经顺脚踢飞两三个挡在眼前的伪魔,冲到了魅的面前。 “你到底是谁?”魅在看到燕归一声黑袍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有些无法思考了。 这样厉害的角色居然也是他们的自己人嘛?不对,既然是自己人那为什么会攻击她和她的手下?难道是和魍、魉一样…… 因为无法窥探真相,所以魅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种错误让她起了不该起的疑心,也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些缘故如同无数条导火线一般,最终将把整个魔界间隙都送入葬身之地。 燕归这回眸色微微一沉,开口时简短而明晰:“杀你的人。” 随着这四个字出口,燕归手中的陌刀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杀招,裹挟着凛冽的杀意与耀眼的血色光芒当头斩下。所向披靡的破开魅周身的一切阻碍与防御,转瞬之间便将其重伤至无法行动。 魅倒下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因为伤势过重而微微颤抖。她看到燕归站在自己身侧,从高处俯视着她的眼神,似乎在看骯脏的蝼蚁一般。 燕归手中的刀刃略微翻转,将刀锋对准了魅的头颅。 当刀光将眼前的一切都斩断的瞬间,魅忽然明白了——当初的魑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被杀死,并且只剩下一具没有头颅的身体。 因为如今的魅自己,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 伪魔的墨绿色血液布满了地面,发出腐蚀性的呲呲声。燕归解决掉眼前所有敌人之后,用力甩了两下刀刃,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些让人噁心的东西。 绕开地上那些腐蚀性的墨绿色血液,燕归手上流光旋转消散,将刀和盾都收起了之后,才走到牢房中。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扶起了地牢中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体重都相当轻了,想来是长久时间中受的折磨太多,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收到了极大打击。特别是其中那个被炼制“成功”的人,眼神都已经有些暗淡,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正常交流了。 燕归看着这两个人,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若是就将他们放在此处,待会儿里面打起来的话他们俩应该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燕归还考虑到,如果不将这两个人送走的话,一会儿万一百里弘还留了什么后手,再次找到他们的话,之前干的事情不久白费了。
第88页 想到这里,燕归还是决定将这两个人先送出去。 想必夜睚他们已经差不多打到门口了,把这两个人交到他手就行。 既然打定了注意,燕归就立刻行动起来。将其中一个人扛在背上,另外一个人抱在身前,以一个难度有点高但是最稳妥的姿势朝着上方的入口而去。 山脉的甬道之中已经基本看不到什么伪魔的踪迹了,燕归顺利的从山脉入口出去,然后很快在外面找到了夜睚的身影。燕归站在入口处停顿了一下,他感觉这几这一身黑衣出去搞不好会被误伤,于是开始思考怎么让身上的魔气褪去。 没想到身上魔气凝成的黑色衣袍像是懂得燕归的心思一般,还没等他干什么,就自行朝右手的方向褪去,最后在燕归掌心中凝成一团漆黑的东西,轻轻悬浮在他掌心之中。 既不会落下去,也不会对燕归的行动有什么影响。 此时夜睚已经和顾老将军两方汇合,顾荼和十七一道从侧面合围过来,基本是把伪魔的队伍围杀其中,已经开始了最后的清剿。所以当燕归找到夜睚的时候,夜睚正好已经勒马停在原地。 “帮个忙,把这两个人想送回雁渡关去。”燕归在夜睚亲信的帮助下,将身上挂着的两个人卸下来。然后附耳跟夜睚讲了一下这两个人,就是伪魔背后那位魔尊制造的新容器。 夜睚点点头,朝身边的一位亲信吩咐两句,然后才像燕归回话到:“这边的大局已定,倒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我让人唤顾荼过来,让他护送这两个人回去雁渡关。” “行。”燕归点点头。 顾荼很快就赶了过来,在搞清楚了是什么事之后,他立刻就安排人手将那两人抬到空余的马背上。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被燕归叫住了。 “顾荼,另外还有点事情要麻烦你。”燕归道。 “燕哥你说就是。” “你回雁渡关的时候,能不能顺道去趟医馆?医馆的内室桌上有一株桃花,之前走得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去取,你帮我将它带过来一下吧。” “好。” 等顾荼一点头,燕归就立刻转身朝着地脉的方向赶去。 不知道沈云辞那边怎么样了? 第59章 诛魔(1) 再次回到地脉之下的时候, 燕归敏锐的感受到了满溢而出的杀伐之气。难道说是沈云辞已经与百里弘开战了?想到这里, 燕归脚下再次提速,朝着之前百里弘所在的地方冲去。 然而还没等燕归拐过前面那个弯儿, 便听见里面再次传来说话的声音。 好像并没有交手的迹象?燕归皱了一下眉头,堪堪停住疾行的步伐,站在拐弯处掩住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准备听听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除此之外,燕归手中的刀也已经同时亮出, 若是有需要的话,他随时能冲上去开打。 地脉下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以至于说话的时候会盪起一些回音。 “沈云辞,居然是你?”百里弘的声音和的面容一般,带着一种天生的凶戾气息, 正常说话的时候尚且令人觉得畏惧。此时明显染上了怒气的语气,更是一座随时将要爆发的火山。 然而他面前的沈云辞,一声白衣翩然, 足尖轻轻点在山壁内侧一处突起的石柱上, 对百里弘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面对的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与沈云辞所散发出的淡漠气场不同,他此刻左手握着那把不起眼的剑, 有一道血迹从宽大的衣袖中延伸而出, 鲜红的血如同红珠子般断断续续的滚落下来,砸在脚边。 方才,他已经与百里弘交过一轮手了。 “没想到当年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沈云辞, 如今居然只剩下这么点修为?”百里弘显然也察觉到沈云辞已经受伤,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想笑,却反而变成了一种狰狞的模样,“听说你当年被你爹亲手打下界,算起来也有上万年的时间了。一直有人在猜你是为何这么久都没回去,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回不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化神期,好一个化神期……” 沈云辞握着剑的左手微微收紧,他脸上神情因为百里弘所提及的话题而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又勾起了那完美至极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很冷,冷得让人仿佛感觉不到他是在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并没有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只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 事实证明沈云辞这句话说得很成功,因为百里弘那本来就很狰狞的面孔,在听到沈云辞这句话之后更是气得彻底变了形。 百里弘脸上有几处还未被完全修復好的部分皮肤,在此刻崩裂随之崩裂开来,重新露出其中深白的骨质。 “呵。”沈云辞这回直接冷笑出声,“连副完整的肉身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嘲笑我,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副什么鬼样子。顺便,我和父亲之间那不过是家事,我什么时候回魔界去也不容你来说三道四。” “家事?可惜你消失了上万年,你爹可从来没有想找你下落的意思。”百里弘似乎是已经气到了极点,神情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夸张了,不过从语气中依然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感觉,“不过想想你当初干出的事情,你爹怕是根本就不想看见你了,所以才会如此不闻不问,让你在灵初界自生自灭。” “那又与你何干。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这副尊荣是怎么来的?”沈云辞眸色一沉,嘴角的冷笑变成了讥诮,“血肉散尽,只余白骨,诛魔鞭的滋味好受吗?” 即使不知道百里弘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沈云辞早在很早之前就猜到他必然是被逐出魔界的。毕竟百里弘身为魔尊,一般的武器无法在他身上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想来想去也只有魔皇手中的诛魔鞭能做到。 听到诛魔鞭这三个字的时候,百里弘整个人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沈云辞一直盯着百里弘的动作,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状,瞬间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未出错。 诛魔鞭乃足以令万魔屈服的至宝,那种滋味就算过去再长时间都不会忘记,它就像死死烙印进了魂魄最深处,哪怕是不经意想起的时候,都会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痛苦。 当年沈云辞只被抽了一鞭,就已经记得深刻。 百里弘此时明明是盛怒之下,却突然从背后升起一股无法挥去的寒意。 …… 他当年在魔界自以为实力足够,而魔皇又常年不理外界事物,以至于给了百里弘能够脱离魔皇统治的错觉,于是他与另外一名早年与魔皇不合的魔尊密谋,打算划界而治,自立为王。 然而当此事传至魔皇耳中之后,百里弘见识到了这位常年处于闭关中的魔皇,有着如何的雷霆手段。 短短几日之内,百里弘与另一名魔尊所纠结起的力量便被碾碎。没错,用碾碎来形容那风捲残云般的攻势再合适不过,百里弘本以为自己不弱的实力,在那位魔皇面前仿佛一触即碎,数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第89页 所谓一力破万法,不过如此。 当百里弘被带到魔皇面前的时候,他的旁边是与他合谋的另一人。 没有锁链亦没有束缚,魔皇懒散的靠在王座之上,只是如此这般用威压镇住场下之人,便让百里弘动弹不得,更别说反抗或逃跑了。 抬眸扫了一眼面前跪下的叛变者,魔皇的语气带着一种慵懒又不在意的感觉,他缓缓道:“我很久不动手杀人了,不过你们所犯之罪无可赦免,不如这样吧——四十九鞭,不管打完是死了还是残了,都只有四十九鞭。” 听上去似乎还算仁慈,但事实上这并非什么宽恕。 百里弘在看到那个和自己合谋的魔尊,在第九鞭的时候伤口就已经深可见骨,第二十五鞭的时候开始一心求死,还没等四十九鞭打完便魂飞魄散,连一粒灰都没剩下。 之后就轮到百里弘了。 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只能记得那仿佛抽在魂魄上的疼痛。皮开肉绽已经不算什么了,血肉都化为一滩颜色怪异的液体,身体上显露出的骨骼越来越多,到最后百里弘几乎半个身体都已经是白骨了。 百里弘以为自己会和前车之鑑一样,在此灰飞烟灭。 然而或许是在此刻耗尽了全部的好运,魔皇握着诛魔鞭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百里弘的双眼早已被无法言喻的痛苦变成了一片空白,自然不会察觉到魔皇微微皱了一下眉。 不仅是皱眉,那位高高在上的魔皇在一瞬间,唇上的血色尽褪,似乎身体内部出现了什么损伤。 他仿佛掩饰般的抿住嘴唇,将手上的诛魔鞭收起:“今天打累了,就到这儿吧。把这傢伙逐出魔界,之后是生是死,都跟我魔界没有关系了。” 就是这样,百里弘居然奇蹟般的捡回了一条命。 …… 所以当沈云辞提起诛魔鞭的时候,百里弘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啊,他就是被魔皇弄到如此地步的,而魔皇唯一的子嗣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并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化神期。虽说沈云辞当年被魔皇亲手打下界,可能也没有太多父子之情。但就算是如此,百里弘也觉得若能将沈云辞杀死,也能让自己觉得十分快意。 这么想着,百里弘立刻朝着沈云辞冲去,他将化为白骨的手掌作为武器,瞄准了沈云辞的心脏。 沈云辞没有躲,他在之前交手中受伤的左臂一振,手中散发着极淡光芒的长剑忽然层层剥离,露出里面本是黑色却混杂着无数幽蓝闪电的剑身。 那黑色的剑身并不平滑,更像是有很多有裂纹的碎石被铸造在了一起。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剑身内部的幽蓝电光才能在碎石之间的缝隙不断游走,让这把原本不太起眼的剑瞬间变成了魔族最为惧怕的那一类东西。 “这是——!”百里弘在沈云辞手中长剑扬起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幽蓝的电光是如此熟悉。 就和曾经让他生不如死,让另一名魔尊魂飞魄散的诛魔鞭,有着同样让人恐惧的模样。 但是他为了一击斩杀沈云辞,使出了全力,此时根本难以转圜。所以就算他脑海中可怕的记忆在咆哮着让他远离,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意思,我父亲可能没有你说得那么讨厌我。”沈云辞眼中被幽蓝的电光映衬得异常深邃,其中似乎翻涌着无数潮水。手中以全新面貌出现的长剑,精准而用力的刺入了百里弘迎面而来的心口。 那里是百里弘少有的,还有较为完整血肉的地方。 在剑刃上的幽蓝电光接触到血肉的瞬间,百里弘心口处的血肉开始崩解,在电光的覆盖之下消散于无形。很快表面的那层皮肤和肉就消失了,露出惨白的肋骨,以及在其中跳动的心脏。 还不够深…… 沈云辞的剑锋被卡在了肋骨之间,没能成功一击扎透百里宏的心脏。 这把剑是沈云辞正式成年那一天收到的礼物,由当年诛魔鞭剩下的材料铸造而成。因为这剑对魔族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所以没有得到专门解放的时候,原本的剑身会被掩藏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把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长剑。 沈云辞很久都没有让这把剑露出真面目了,算起来今天可能是几万年来的第一次。 胸前的巨大痛楚让百里弘回想起了曾经诛魔鞭的恐惧,他也不管会造成二次伤害,也要强行远离沈云辞手中那柄和诛魔鞭有着相同材质的长剑。 还有机会,百里弘忍住心口附近传来的阵阵疼痛,告诉自己。 斩仙剑的残片还在,可以藉助其灵力来恢復伤口。现在的沈云辞不过是化神期,即使手中有那样的兵刃,也绝非是难以战胜的。 一道白光从蕴藏着斩仙剑残片的地脉中升腾而起,注入百里弘的体内,使他刚刚被沈云辞所伤的心口处开始癒合。但由于斩仙剑的灵气始终与魔族的体制相斥,而且百里弘又强行加快了癒合速度,所以重新长出的血肉变得丑陋而不平整,倒像是随手堆上去的肉块。 不过百里弘才不在乎这些,他得意洋洋的远远看着沈云辞:“没想到吧,我可还留着后手。” 沈云辞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与地脉融为一体的斩仙剑残片,轻轻啧了一声。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东西通常是不愿意被人取走的。所以搞不好和上回在玄幽境中一样,会引发一些异状来阻止想拿走残片的人。 果然,沈云辞刚试着接近那残片附近,整个地脉便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四面八方的岩石被震落,都朝着沈云辞的方向砸来,地面上更是裂开无数极深的缝隙,透出地脉下奔腾的岩浆。 “哼,那东西可是谁都没法取走的——!谁在那儿!”百里弘原本得意的神情一变。 重重金色忽然在昏暗的地脉空间内绽开,正是燕归在层层防御之下,沖向那枚斩仙剑残片的身影。 谁说取不走的? 拿斩仙剑碎片这件事,燕归可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第60章 诛魔(2) 【获得新的线索“魔皇”】 【获得新的线索“诛魔鞭”】 【当前支线[魔界], 所拥有的线索为3条。】 前行的过程中, 燕归听到了获得新线索的新消息提示。这样看来的话,好像是只要和魔界有关的信息, 都能被算作线索? 不对,燕归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是和魔界有关的信息,而是和沈云辞有关的魔界信息才是线索。这和系统所说过的“支线关键任务是沈云辞”相互吻合。 因为听了一段对话而收集到了两条线索,燕归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所以他沖向斩仙剑残片的动作,也因为心情的影响而变得更加迅捷几分。 百里弘没有料到此时竟又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而且是完全不顾斩仙剑残片表现出的“拒绝”,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朝那边冲去,看样子是非把斩仙剑残片拿到手不可。 原本百里弘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斩仙剑残片被旁人拿走的,因为他曾经也想过这件事,但只要抱着取走它的念头靠近, 便会遭到残片激烈的反抗。像是闪崩地裂还算轻的,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产生空间裂缝,将敢侵入它范围的东西连同整个空间一同撕裂。
第90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百里弘此时看到燕归那重重金光保护之下的矫健身影, 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这个人,他似乎真的有可能将斩仙剑残片取走。 如此想法是一簇微小却无法熄灭的火苗,在百里弘的脑海中蔓延开来。他略一犹豫, 决定先不要与手中有秘密武器的沈云辞面对面交手, 转而向燕归袭去! “急着跑什么?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还没跟你算完帐呢。”沈云辞那白衣翩然的身影,不知何时突然出现, 挡住了百里弘的去路。 如果刚才百里弘能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沈云辞身上发生了一些并不寻常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沈云辞裸露在外的皮肤,特别是手腕和颈部的位置,开始出现大批灼伤般的痕迹。而伴随着这些伤痕的显现,沈云辞身上的灵力在极短的时间暴涨,右手上还在滴血的伤口似乎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渗出少许血珠,到现在血液直接将长袖染透。 血迹甚至汇成一线,划过沈云辞手中那柄被蓝色电光所缠绕的长剑。 紫光骤然变得极其亮眼,将整个剑身都全部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段纯粹的蓝色雷电被沈云辞我在了掌心。 百里弘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斩仙剑碎片所提供的,特有的灵力气息。 “你身上居然也有斩仙剑的残片?!”百里弘心中那一点慌张,此刻再次因为这个新发现的事实而被扩大了许多倍。若是沈云辞也拥有斩仙剑残片的话…… 百里弘很清楚,他原本所具有的优势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沈云辞没有回话,他只是用冷冷的一抹笑意,以及手中那因为灵气暴涨而变成更高阶形态的长剑,回答了百里弘的问话。 两名曾在魔界身居高位的魔族,在种种命运起伏之下,在灵初界最北端的地脉之下,开始了一场旁人无法插手的争斗。 另一边。 用各种防御术法挡开斩仙剑残片所引发的异象,燕归距离地脉中那片与残片几乎融为一体的半透明岩石越来越近。从天而降的岩石被金色的护盾所弹开,不必燕归再费心去躲,他要做的是小心脚下那不断变动的裂缝,让自己不至于掉到地缝下面的岩浆下去。 虽然不知道那些岩浆是从哪里来的,但直觉告诉燕归,若是让那岩浆沾了身,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刚刚从一块迅速崩裂的岩石上跳开,燕归发现这个距离他只要一伸手,就差不多能够到斩仙剑残片附近的透明岩石了。他眉梢染上一抹喜色,右手高高举起陌刀,以最大的力道朝残片所在的位置斩去。 然而刀尖刚刚刺入透明岩层的一瞬间,燕归的本能就感觉到了有危险袭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朝旁边闪开,以躲避那可能会令他身首异处的裂缝。 一道如同玻璃裂纹的痕迹横在燕归刚刚战过的地方,伴随着熟悉的轻微咔嚓声传入了他的耳朵。这声音燕归曾经在玄幽境中不知听到过一次——那是空间裂缝出现之时多伴随的独特声音。 虽然不知道斩仙剑残片是怎样在秘境外的地方制造出空间裂缝的,但燕归却知道,空间裂缝这东西实在是危险。 不过幸好,他并不是第一次遇上空间裂缝。 并且在上一次遭遇空间裂缝的时候,燕归已经找出了一个还算能用的方法。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防御性技能,都已经差不多恢復到了可以再次使用的状态。燕归没什么好犹豫的,瞬间将所有防御技能全部打开,然后开启了全部增加伤害的状态,以一种几乎无懈可击的姿态再次朝着透明岩层斩去。 随着燕归本身修为的提升,他的技能效果也再次升级。比起一开始,不论是减伤能力还是持续时间都有所提升,就连使用间隔也大幅缩短。这也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接连两次开启全部防御性技能的原因。 包括最好用也最出人意料的盾立,如今也能够连续保持相当一段时间,这给燕归制造了极大的便利。 那些骇人的空间裂缝也受到盾立技能的反弹,在燕归身前拐了个弯,变成了一道不规则的折线想旁边延伸而去。将燕归周围的空间割得七零八落,仿佛一块被摔碎的水晶。 与此同时,燕归的刀锋已经接连挥出两三次,将透明的岩层几乎噼裂,露出融于期间的斩仙剑残片。 燕归先是用刀尖撬了一下,发现这残片似乎是暂时没办法弄出来了。于是他当机立断,干脆选择连着残片附近的岩层一起切了下来。 这回倒是很快就成功了,燕归一秒都没耽搁,直接把与斩仙剑残片连在一起的那块透明岩层,扔进了自己的物品栏里面,保证百里弘连个角都碰不到。 带着最后几秒钟的盾立作为防护,燕归从那已经被空间裂缝割裂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位置闯出来,抬头看到了半空之中的这场交战。 他最先看到的,既不是沈云辞与百里弘快到几乎留下残影的动作,也不是那炫目的电光与剑锋,而是沈云辞身上那些灼伤般的痕迹。 这些痕迹燕归曾经在沈云辞的魂魄上见过,那是因为沈云辞的魔族体质与斩仙剑残片的灵气相排斥,而留下的伤痕。而且他能感受到沈云辞此时身上的灵力暴涨,绝对已经不只是化神期境界所能达到的。 这两样结合在一起,燕归立刻就明白了,沈云辞是在借用斩仙剑残片的力量,以达到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实力的目的。但是从沈云辞身上的灼伤,和他血流如注的右手可以看出,这种做法带来的副作用非常大。 燕归已经看到沈云辞挥剑的动作,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行云流水了。 燕归心里突然有些急,他打量了一下上方的战况,然后从岩壁上借力冲到沈云辞身后,将能够附加给友方的状态一股脑的往沈云辞身上煳去。 之所以没有直接加入战团,是燕归担心自己的突然插入可能反而会打扰沈云辞的行动。 不过即使只是辅助性的用法,燕归所使用的技能效果也相当之大。 百里弘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攻击在那些金色护盾阻挡之下,被削去了十之八九,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全都成了无用功。他眉头皱起,看着出现在沈云辞身后的燕归:“该死!果然之前就该直接杀了你这碍事的傢伙!” “呵呵。”燕归看百里弘一样,眼中是别有深意的笑容,“还想杀我?不如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新的那枚斩仙剑残片,在被燕归收入物品栏的时候,就在瞬间切断了与外界的全部联繫,自然也不会再向百里弘供给力量。不过因为这种力量的供给是持续性的,所以百里弘这会儿还用着之前供应的灵气,再加上沈云辞实在追得紧,让百里弘分不了神去关心别的事情,以至于一时半会儿还没发现他最重要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 此刻让燕归一说,百里弘浑身一震,再望向那透明岩石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堆被砸开的石头碎屑。 而那枚他赖以恢復力量上百年的斩仙剑残片,早已不知所踪。
第91页 “你这小贼!”百里弘的语气已经不能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如果他的骨骼不是那么坚固的话,说不定现在牙都给咬碎了。让他更为恐慌的是,此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气供给被切断了。 这意味着他如果再次被沈云辞手中的剑所伤,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恢復了。 简单来说,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在沈云辞手上。 “说的好像这斩仙剑是你的东西一样,不过也只是你捡来的罢了。”燕归反唇相讥,他从刚才开始说的这些话,最重要的用处就是在拖延时间。拖到百里弘之前从斩仙剑残片里获取的,最后一批灵力用完,燕归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另外一个目的,是给沈云辞喘口气的时间。 沈云辞何等通透之人,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让因为强行使用大量斩仙剑灵气的身体缓和了一下。同时,准备好对百里弘的致命一击。 刚才在于百里弘的数次交手之间,沈云辞已经确定了如何一剑刺透他心脏的位置。而此刻百里弘已经失去了斩仙剑残片中灵气的后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瞬间恢復,真是一击致命的好机会。 “往后退。”沈云辞只轻声说了这三个字,并未回头,然后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眨眼之间再次出现,那把已经完全化为一道幽蓝色电光的长剑瞬息便贯穿了百里弘的心脏。 电光所触及到的血肉寸寸化为灰烬飞散,连正在跳动的心脏也不例外。 百里弘的瞳孔放大,血从两侧唇角大量涌出。他眼神中是极度的怨恨,不仅是对沈云辞的,还有对魔皇的那份恨意也同时转嫁到了沈云辞身上。 “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好好活着。”断断续续却又清晰无比的怨毒话语从百里弘口中说出,他正在消散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聚合成了一个刺眼的黑色光球。 沈云辞很快意识到了百里弘想要干什么,他放弃了继续进攻,心念一动将长剑收回,同时准备后撤。 不要命的袭击总是有着极大威力,沈云辞只想马上离开这个会致命的攻击范围。 但还是没有来得及,他被一片无法估量出威力的爆炸捲入了其中。 黑色的光球炸开,伴随着无数黑压压的羽毛。 百里弘的原身是一只黑色的鸟,就和他曾经幻化出的那些魔使一样。爆炸将整个地脉下的空间都吞噬,燕归因为沈云辞的话朝后退去,当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并未处于中心地带。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被这毫无预兆且太过迅速的爆炸所震倒。 幸运的是,他反应够快,防御技能恢復可用状态的速度也够快,所以在层层金色护盾的保护之下,没有受在随后的崩塌中到更多的伤害。 而沈云辞…… “沈云辞!”燕归从一堆碎石之间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喊着沈云辞的名字。 因为整个地脉已经完全崩塌,所以外面的光已经大片大片的洒了下来。在这明亮的日光之中,燕归看到了一段带着冰冷感觉的反光。 他立刻想起了什么,朝着反光的位置跑去。 然后燕归在一处还没有完全被碎石掩埋的地方,看到了一条黑龙捲曲起来的身体。 沈云辞在爆炸崩裂开来的最后一瞬间,意识到离开已经来不及,于是当机立断的恢復黑龙形态,以此来抵挡百里弘自爆的威力。 好像是成功了……如果他身下那一大片血迹不是那么显眼的话。 燕归眼前黑龙的体型,比他从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小,几乎只有两三个普通人的长度。 第61章 诛魔(3) 燕归震惊之余, 赶紧顺着侧面滑下去。 刚一走到体型变小的黑龙附近, 燕归就无可避免的踩上了一大滩凉凉的血。伤口应该是在黑龙腹部的位置,那里因为没有鳞片的保护, 所以比起其它位置就更为脆弱。 燕归稍微看了一下,那伤口有一小半延伸到黑龙的侧腹,还能够看见。而另外一大半则被压在了黑龙的身躯下面,浸在那一滩鲜血中,没法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黑龙似乎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一动不动的将整个身体蜷起来,双目紧闭。龙息变得沉重而嘈杂,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太妙。 燕归只能想办法从黑龙身躯的间隙之间伸手,顺着那条伤口延伸出来的位置,试探着去摸另外半截伤口的情况。 即使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 黑龙的身躯对于人类来说也相当庞大和沉重了。燕归为了能摸到黑龙被压在腹部下方的伤口,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地面上,右腿也是半跪着才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这样一来, 地面上的血液离燕归的脸就很近了。那种味道大批的窜进燕归口鼻之间, 也让燕归的眼中几乎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红色,搞得燕归整个人都有点慌了。 伸手摸到黑龙腹部被压住的伤口时,燕归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刚摸到伤口的位置, 一瞬间整个手掌就混合着溢出的大量血液, 直接往前一滑直接陷进了伤口中。即使看不到伤口的情况,燕也能想像那伤口到底有多宽。 这么一来,燕归反而不敢乱动了。 他基本是没有什么治疗方面的经验, 身上所带的物品里倒是还有些药品,但是他不知道功效也不知道用法。要是用得不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燕归明白现在他需要找到其它人来帮忙,但地脉已经由于百里弘临死前的自爆行为而坍塌大半,勉强还保持着形状的这部分也不再稳固。如果燕归去找人过来,他没办法保证在这期间沈云辞能完全安全。 所以眼前的最好的方案,其实是把沈云辞带出去。 想归这么想,但实行起来却有点困难。燕归看着眼前黑龙那足有两三个成年人大小的身躯,有点犯难, 其实他要是想抬肯定也能抬起来,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可能会进一步影响到伤口。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他扛着这么大一条龙出去,真的是很难不引人注目。 突然之间,那黑龙勐地睁开了宝石般猩红的眼眸,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叫,同时剧烈的挣扎起来。 “卧槽!别乱动啊兄弟!”燕归被黑龙忽然弄出的动静搞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整个人都被撞进那一大滩血里面。混乱之中,燕归干满收回那只伸进黑龙腹部伤口的手,生怕不小心再给它伤上加伤。 但黑龙好像是被弄疼了,挣扎起来也没个章法,以至于那伤口处本来止住了一些的血液,再次因为太过剧烈的挣扎而大量奔涌出来。 燕归被溅了满脸满身的血,但是他这会儿根本就顾不上这点小事。他感觉到沈云辞现在好像是没办法好好沟通的,于是干脆翻身调到黑龙的背上将它整个摁住,然后大声吼了一句:“你要是再这么乱来,我就干脆把你打晕算了!反正你这么折腾下去也迟早要把自己给弄死。” 被燕归这么一阵吼,那黑龙怔了一下,居然是安静下来了。 它转头过来看着燕归半晌,忽然凑过来用龙鬚碰了碰燕归的脸颊,偏着那黑色的脑袋好像在想什么
第92页 燕归见沈云辞总算是暂时稳住了,终于是腾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现在这一脸一身的粘稠血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下什么惊天大案了呢。 “能说话吗?”燕归看了一眼沈云辞,感觉他好像不太对劲儿。 黑龙偏着头眨了一下红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 这一回燕归找出是哪里不对了,之前他见过两次沈云辞化为龙身的样子,每次说话行动都与常人无异。但是这次,沈云辞对燕归所说话语的反应变慢了许多,而且它的眼神看上去也怪怪的…… 这么说也不太对,准确来说是面前黑龙的眼神,相较于沈云辞这个人来说,显得太过纯良了一点。 以至于燕归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沈云辞该不会是被这么一炸,把智商给炸掉了吧? 一时间,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语。 “那你能再变小点吗?我现在得把你带出去找人治伤,你这个体型实在是有点麻烦。”燕归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紧言归正传。他是真的担心,以沈云辞现在这个出血量,再拖下去就该直接失血过多了。 黑龙又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燕归也只能嘆了口气。 但还没等燕归这口气嘆完,那黑龙的身形忽然变化,不消一会儿的时间就只剩下手臂长短。并且十分自觉的游走过来,顺着燕归的身体向上爬去,最后盘绕在他的肩膀上,昂起头的时候正好能与燕归四目相对。 “……”燕归把那口气又咽回去了,“你不是说不能变小吗?” 从黑龙变成小黑龙的傢伙第三次摇了摇头。 燕归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不是沈云辞被炸掉了智商,而是他燕归被炸掉了智商。沈云辞这傢伙平常的言行就已经很不好理解了,现在语言不通就更理解了啊! 盯着黑龙鲜红的眼睛看了半晌,燕归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问过的话,终于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你刚才的意思不是你不能变小,而是你不想找人治伤?” 这次小黑龙终于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 然后它尾巴灵活的一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挑出了一块玉佩,堪堪挂在尾尖上。 燕归一看就想起来了,这玉佩就是沈云辞平常带在腰间的那一块。这次沈云辞跟着到北境来,衣服髮饰什么都换了,惟独这一块玉佩还在身上。 小黑龙用尾巴把玉佩往燕归的方向一松,然后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燕归接过去。 那玉佩一接到手上,燕归就知道这是个类似储物袋的东西了。 而沈云辞平常随身会带些罕见又效力极强的丹药,也是燕归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不用小黑龙再给下一步的提示,燕归就从玉佩内的空间中找出了一堆看着像药的东西。 小黑龙凑近其中一瓶丹药,然后又转头看向燕归,红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讲道理,就算是受伤了,我也不信你连瓶丹药都打不开。”燕归嘴角一抽,是他的错觉吗?这傢伙变小之后居然开始耍赖了? 但小黑龙就像没听见燕归的话一样,眼睛里一副“就是打不开要帮忙”的样子。 “……算了。”燕归表示自己不和伤员计较,还是帮小黑龙打开了那瓶丹药。他将药品倾斜,里面馨香似溢、甚至带着些许彩光的丹药滚落在手心中。 耍赖成功的小黑龙凑过来,就着燕归的掌心将丹药接连吞下去三颗。 龙的舌头上有密集的倒刺,但由于小黑龙现在的体型很小,所以那倒刺也就基本没什么力道。只是划过相对敏感的手心时,让燕归觉得有酥酥麻麻的痒意。 这让燕归下意识握起了手,将还略微湿润着的掌心藏了起来。 而在吃下丹药之后,小黑龙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没癒合,但总算是先止住了血。 燕归拎起它的后颈,观察了一番,确认暂时不会再流血了之后,带着小黑龙跳出了塌陷的废墟,站到了一处倖存的断壁顶端。 此刻从高处向下看,燕归才意识到这附近损毁得有多严重。 之前伪魔所聚集的山脉已经尽数坍塌,山地化为平原,而原本的山谷则被坍塌下来的岩土所填平。放眼望去,这个区域完全是变了一个样子。 没有到战场上去的伪魔,被尽数埋葬于此,而上了战场的伪魔,也即将被金麟王朝的军队清剿干净。 朝远方看去,燕归能看到战火已经几乎趋近于尾声。地上有许多七零八落的黑色叠加在一起,那是身着黑袍的伪魔大片倒下。在这片土地上盘踞已久的伪魔,这次终于要彻底的消失了。 燕归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自觉缠到自己手腕上去了的小黑龙:“自己小心,别让其他人看见了,到时候我可懒得帮你圆谎。” 小黑龙眨着眼睛,点点头。 然后燕归就感觉到手臂上一凉,小黑龙冰冷的躯体顺着手往上,窜进了燕归的衣袖中。然后又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停在了燕归的胸口前,似乎是格外贪恋那处的温度。 燕归沉默了三秒,之后道:“你就不能换个呆地方吗?” 小黑龙似乎有点委屈的晃了晃尾巴,然转了个方向朝下去了。 “等等……你还是呆在那儿别动吧!”燕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努力告诉自己要忽视那道冰凉的存在。 暂时达成了和小黑龙的和平共处之后,燕归运起大轻功朝着主战场飞去,准备与那边的主力军汇合。 第62章 诛魔(4) 燕归找到夜睚的时候, 金麟王朝的军队已经开始对战场进行最后的清扫。 伪魔们的尸体被堆到两侧, 让中间空出一条路来。而金麟王朝战死或受伤的士兵,开始被陆续送回雁渡关内。而夜睚的手中则捧着一个玻璃容器, 容器里面是燕归曾经见过一次的金色麟火。 “燕哥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准备派人去挖废墟了。”夜睚松了一口次,方才作为伪魔巢穴的山脉忽然崩塌,真是让他相当担心。毕竟燕归才刚刚进了山脉里面,就出现这般异象, 让夜睚下意识的意味是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燕归过来的路上,已经是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否则以他身上沾染的大批血迹,绝对还能给夜睚带来巨大的冲击。只不过因为苍云的门派校服大都是黑底金饰,所以换了一身也不太看得出来。 “算是成功了, 不过那魔尊百里弘重伤后自爆,弄塌了整座山脉。虽然说看这爆炸的威力他应该是彻底死了,但我总觉得还有些不放心。”燕归说着, 眼神落在了夜睚手中的麟火上, “麟火能烧掉伪魔的话,话,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掉魔族呢?” 夜睚认真思考了一下, 回答道:“说实话我没见过真正的魔族, 所以也不能确定麟火对魔族有没有同样的效果。但是叔叔告诉过我,麟火乃是天下至阳之火,能够焚尽魔气, 所以是伪魔的克星。我这回带来的麟火,一是为了处理伪魔的尸体,二是为了烧掉魔界间隙附近瀰漫的魔气。既然麟火对魔气有效的话,那么按理来说也应该能对魔族起作用?”
第93页 燕归点点头:“应该是如此,不过我原本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用麟火,将那边已经坍塌的山脉焚烧一遍,既然你本来就有这个打算,那再好不过了。” “嗯,这边战场上的伪魔已经基本清扫干净,我刚才一直在等燕哥你们回来。现在你们都已经到齐,那我就准备开始……诶?”夜睚话说到一个半,忽然左右转了一下视线,发现好像还少了一个人,“说起来,沈……沈大夫呢?” 燕归一本正经的编了个理由:“他还有事情,先一步离开了。” “哦,是这样啊。”夜睚一直秉承着燕归说他就信的准则,所以即使燕归所说的情况让他感觉有点突兀,但夜睚并没有打算怀疑或是追问。反而是直接跳转到下一个话题上去了:“那正好,我们现在可以先退到河岸边去,然后开始用麟火发挥它的作用了。” 燕归颔首,跟随着大部队朝“雁不渡”的河岸边退去。 河还是那条河,但是常年被伪魔所占据的这片土地,却即将迎来一场浴火重生。 夜睚将手中装着麟火的透明容器抛出,落地时容器便四散碎裂,其中的金色火焰如同星火一般绽开,瞬间将沾染着魔气的所有东西都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麟火便成燎原之势。 寸草不生的魔界间隙迅速的被金色火焰所吞噬、覆盖,等到半个时辰之后,放眼望去已经完全化为了一片金色的火海。 无数伪魔的尸体,被聚集起来的魔气,或是依附在其它东西上的残余魔气,都在燃烧。 火光倒映在燕归的眼中,将他的眼睛整个都染成金色。 那一瞬间,透过因为火焰燃烧而变得有些模煳不清的空气,在那英气的眉眼与金色的瞳孔,似乎浮起了当年燕长乐的模样。 但是燕归最后那个名为【临终遗愿·终】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 燕归知道那是为什么,所以他并不着急,他在等一样东西。 一样他想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东西。 麟火继续净化着这片地域中的魔气,燕归感觉那只伏在自己胸口前的小黑龙好像往后退了退,似乎是想离麟火燃烧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远一些。 看来这麟火确实对魔族有用,燕归一边想着,一边伸手隔着衣服安抚了一下小黑龙。 但小黑龙还是爬到了燕归的背后才停下。 燕归后背和腰间相连的那处地方其实很怕痒,一片片光滑却有纹路的龙鳞带着凉凉的温度滑过时,让他很难没有反应。那种微微发痒的感觉,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缘由的颤慄,燕归抿了一下嘴唇将其慢慢压了下去。 幸亏小黑龙大概也只是想躲一下麟火,所以到了燕归背后的时候也就安静下来了。 “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燕归循着声音回头,便看见了顾荼的身影。 顾荼回来的时候没带几个人,应该是将其余的士兵都留在了雁渡关。他策马赶到燕归面前,小心翼翼的取出护在怀中的那个青瓷瓶。 瓶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枝过了许多年依旧盛开的桃花。 战场之上硝烟刚刚淡去,满眼皆是烈烈火光。此刻一支娇艷繁盛的桃花出现在这里,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燕归在许多人疑惑的目光中淡淡一笑,从顾荼手中接过那支桃花,道了句谢。然后他就将桃花连带着青瓷瓶一起收进了物品栏当中,以保证桃花不会再受到其它影响。 “对了,十七……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行动的前辈呢?”燕归也是在顾荼回来之后,才发现十七既没有留在战场上,也没有跟顾荼一起走。 “前辈之前跟我一起护送那两个人回雁渡关,并且将人送到之后,他也留在在雁渡关了。说是要看着那两个刚救回来的南境人,以免再生变。”顾荼道,“前辈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虽然说是关心则乱,亦是情有可原,但是做事也要多加考虑。” 一听到这话,燕归就明白十七是什么意思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做事确实不周全。 那两个被魔气侵蚀、并且身负仙脉,以至于被百里弘当做备用容器的人,虽然说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仍然有可能会弄出什么意外来。十七不仅跟着顾荼一道回帮忙护送,还留在雁渡关专门看顾,就是担心这两个生变。 而燕归当时算是临时起意将人救了出来,也没考虑那么多事情,再加上还担心着孤身留在地脉中的沈云辞。所以就只把脑子里面能想到的事情嘱咐给了顾荼,根本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这种行为相当危险。 幸亏有十七在,不至于让自己的疏忽造成什么后果,以后在这种事情还是要多多考虑才行。 “我知道了。”燕归轻轻唿出一口气,将这一条赶紧记住。 麟火燃烧的速度很快,发出许多细小的烧灼声,汇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得非常吵闹。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吵,反而都觉得这声音仿若天籁。 金麟王朝与伪魔长久的斗争之中,曾经损失惨重,如今总算是一举为其画下了句号。 也不知道麟火燃烧了多久,直至整个天际都被火焰的光染成金红色的时候,麟火终于趋于熄灭。来得快去的也快,麟火在将现存的全部魔气燃烧殆尽后,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军队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唿声,就连诸位将领的脸上也是同样掩饰不住的喜色。 燕归走到夜睚身侧,低声道:“我还有件私事要办,稍微等我一下再走。” “好。”夜睚点头。 于是一片欢唿声之中,燕归骑着霸红尘,独自朝着刚刚燃烧过的魔界间隙中的某处赶去。 只有他能够看见,主线任务栏中多出了一个地点指引。在选择了这个指引之后,地图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小箭头标记,顺着这个标记,燕归心领神会的找到了一处地方。 即使不需要任何提示和说明,燕归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年燕长乐与楚燎在此处被百里弘杀死,而楚源因为麒麟逆鳞的原因重新活了过来,而燕长乐则永远的被埋葬在了此处。 她被埋葬的时间,正好和燕归的年纪一样长。 血肉与骨骼早已消失在漫长的时间中,找不到任何踪迹,但燕归还是带着楚源留下的那支桃花来到了这里。 此时这片土地已经被麟火烧灼掉一切与伪魔相关的东西,想必燕长乐当年的心愿之一也得以实现。 燕归取出那支桃花,轻轻放在了面前还带着些微热度的地面上。 然后他轻轻闭上眼睛,那些曾经的故事再一次如同走马灯一样,接连出现在燕归的脑海中。 周围很安静,只有扑簌簌的声音慢慢响起。 然后有什么带着淡淡香气,轻柔得如同指尖划过的感觉,落在燕归的脸颊上。似乎是谁温柔而眷恋的抚摸,又夹杂着一点还未来得及言说的遗憾。 那是……? 燕归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面前长出了一株繁茂艷丽的桃花树。
第94页 花瓣轻轻飘落的样子,就跟桃源苑中的那株桃花一样。 【主线任务“临终遗愿(终)”完成,全部主线任务结束。】 【获得奖励:临别赠礼x1】 燕归感觉魂魄深处某处有什么东西轻轻浮起,他整个人似乎都轻松和宁静了起来。 模模煳煳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模样和名字的影子。 剎那间,有个想法落入了燕归的脑海中。 ——另一个燕归,他也要回去了,回到原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第63章 诛魔(5) 燕归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的千百桃花, 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策马转身, 回到了河岸边。 “事情办完了?”夜睚问。 “办完了,走, 回去吧。”燕归回答道,他现在的状态比起之前,明显可以看出多了几分轻松。 金麟王朝的军队浩浩荡荡,凯旋而归,燕归一边骑着马一边研究起刚刚获得的任务奖励。 【临别赠礼:另一个“你”所留下的东西, 点击后可使用。】 那是个包裹模样的东西,就像游戏里常见的大礼包一样,安静的放在物品栏中,光看外表实在是猜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过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还是打开看看好了。 将这个临别赠礼打开之后, 燕归只看到了一抹朦胧而浅淡的光影。那光影咻的一下没入燕归识海之内,迅速与他的记忆融为一体,没有产生任何不适应的感觉。 就像是, 它原本就该存在于燕归身体中一般。 那一瞬间燕归脑海中冒出了许多术法的名字, 以及它们的使用方法。并且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件【临别赠礼】中所包括的东西,其实是另一个代替他在灵初界生活了几十年的“燕归”, 积攒下来的知识与经验。 不仅有他曾经学过的术法, 还有灵初界正统的修炼方法。 这些东西虽然说并不珍贵,也非常零碎,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多多稍稍有一点。但对燕归来说, 其实也是很有用的。 毕竟燕归虽然一路通过各种“奇葩”手段突破到了化神期,却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灵初界的修炼方法。而且比较常见的术法他也只是勉强学了一两个比较简单的,这回得到了这件【临别赠礼】,意义在于能让燕归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谢谢了,希望你回到那边也能过得好。”燕归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和平而安宁的世界,或许才更适合那个他吧。 不知道当时那场刚打开了一半的攻防怎么样了?燕归突然想起这件事,觉得多半怕是输了。 等等,要是因为自己突然掉线而输掉了攻防,那也就是断掉了本服恶人在攻防十连胜的记录。无论怎么想,感觉要被自己帮里那个土豪帮主噼头盖脸训好久吧…… 若是燕归自己,被训的时候一般也就是随便听听就算了,但想想另外一个“燕归”的性格,感觉事情会很不妙呢。而且再加上,那个“燕归”肯定是不会玩游戏的,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不过无论回到现代后,等待那个“燕归”的是怎样的生活,至少都是安定的。没有那么多需要额外承受的东西,就算什么都不会都不懂,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学会。 其实根据燕归自己的年纪可以猜出,灵初界和现代那边的时间流动好像并不统一,但并不清楚到底是差了多少时间。 燕归想着想着,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似乎昨天他还是那个在游戏里,带着几百恶人谷玩家打攻防的指挥。而转眼间,他身后所跟随的,就变成了成千上万的、真正的军队。 今天雁渡关附近的天气延续了昨晚的晴朗,虽然说因为北境的特殊气候,在非夏日的时候实在是不可能出现阳光。但对于常年经受风雪的雁渡关来说,不下雪不起风也就算是难得的晴天了。 燕归回到雁渡关,推拒掉了凯旋而归的庆功酒,赶紧问了十七所在的地方。 在这么多人之中,能够明说沈云辞目前状况的,也只有十七而已。毕竟十七早已对沈云辞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所见所识又极多,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搞清楚沈云辞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顾荼所说,十七带着两名被魔气侵蚀的人留在了医馆中。 燕归点点头,和夜睚打了个招唿之后便调转马头,朝着医馆的方向赶去。 等燕归赶到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被安置在医馆中的床位上,而十七暂且脱下了青色斗篷上的兜帽,低头在放着众多药材的药柜中抓药。 但是十七的抓药的过程看上去并不顺畅,每拿几味药便会停下来思考一番,似乎是并不熟悉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抓药看病?”燕归走上前去,突然出声也没有惊到十七,因为以十七的修为和鬼灵的天生的警惕,早就感觉到他进来了。 十七取好最后两味药材,顺手就把装着药的药娄递给了燕归,开口道:“我师从瑶山水月宫,虽然不像镜花宫那样精通医术炼药,但毕竟两宫皆是出自瑶山,以前也算是耳濡目染稍微学了一点皮毛。不过因为不是太感兴趣,学的时候老是走神,所以也就只能炼炼一般丹药,医术也只能应应急。” “所以……?”燕归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娄。 “你救出来的那两个人,运气不错。”十七这会儿空出了手,便领着燕归走到病床前,伸手一指那两人身上的衣袖,道:“你看着这暗纹。” 燕归之前虽然救了人,但那时候情况比较混乱,也没时间去仔细观察衣袖上的暗纹这种小细节。此时在十七的指点之下,他才看清楚那衣袖之上,是竹子的纹饰。 他抬头看十七:“竹子?” “准确来说,这竹子叫万年竹。”十七答道。 万年竹……?怎么听着有点耳熟,燕归想。 对了,瑶山万年竹。 十七的那只笛子不就是用瑶山万年竹所制的吗? 思及此处,燕归好像明白了什么:“瑶山万年竹?你是说这两个人是瑶山出身的?” “对,太微剑宗有楚家,那么瑶山自然也有类似的修真的世家。而以万年竹为衣裳纹饰的,正是瑶山的白家。白家也是代代传承仙脉的家族,而且因为瑶山的缘故,他们家的仙脉还要稍微特殊一点——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额外的自愈作用。”十七朝着那两人微微一抬头,“我想伪魔他们想抓身负仙脉之人也并不容易,不至于是专门去抓的白家子弟,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的。而恰好是因为白家仙脉的这个特点,让这两个人现在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就是在帮他们治疗?”燕归问 十七斜睨了他一眼:“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医术就只学了个皮毛,现在抓点药也就只是帮他们稳固一下体质,把这些年丢掉的身体底子补下来。能撑下来主要还是靠他们自己的体质,至于彻底治好……那就要看送他们回家之后,白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第95页 燕归脑子里灵光一闪:“嗯……你说,沈云辞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十七侧头思考了一下:“也有可能,毕竟他也曾经是魔尊,要不然你自己问问他?” 燕归摇了摇头,“现在可能问不了了。” “怎么?他总不至于被百里弘反杀掉了吧。”十七也就是随口一说,因为沈云辞要是真的死了,那燕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在这儿跟他说话。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确实是受伤了,而且……”燕归可能是觉得说起来不太直观,于是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抓住那只重新盘迴他胸口前的小黑龙。然后拎住它的后颈,把他给拎了出来,放在十七的面前,神情很是无奈:“他变成这个样子了。” 十七一阵沉默,然后突然笑出声来了:“沈云辞?” 小黑龙看样子是有点生气,但是由于如今的体型限制并没有什么反击的方法。 不过十七眼看着它生气了,也知道玩笑要适度,于是重新恢復了平常的神情,并且伸手将小黑龙捞过来上下翻看了一遍。 “这里的伤是吧?还有别处的吗?”十七用指尖稍微试探了一下伤口的情况。 燕归摇头:“没有了。” 开玩笑,那么大的一道伤口有一处就已经让他心惊胆战了,再来一处燕归觉得沈云辞估计大半条命都要没了。 “看这伤口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用过药了,外部的血止住之后,里面的伤口已经开始癒合。我想以沈云辞的癒合能力,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十七看完之后将小黑龙丢回了燕归怀里。 “既然伤口并不是问题,那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燕归用食指戳了一下小黑龙的脑袋,平常你让他这么戳沈云辞他肯定不会干,但是在变成小黑龙之后,燕归做起这个动作来倒是什么负担也没有。 “他之前是不是短时间内灵力暴涨过?灵气耗费过大的副作用而已,缓上一段时间等灵气重新恢復起来,自然就能变回去了。” 听十七这么说,燕归算是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要特别担心的了。” 小黑龙听到燕归说“没什么要特别担心”的时候,有点不太满意的用尾巴拍了拍燕归的手臂。 “哟,体型变小了还学会撒娇啦。”十七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没听说灵气耗费过后还会影响心智和记忆啊……” 第64章 百年 燕归笑了笑, 虽然说沈云辞在变成小黑龙之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但他倒是觉得现在的沈云辞比较可爱一点。 虽然不能说话,但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影响, 小黑龙的情绪总是表现得很明显。 燕归其实不太喜欢去猜谁的心思,因为觉得很累。 这样想着,燕归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小黑龙有点冰凉的脑袋,然后又把手里的药篓塞回了十七手中。表情真诚的道:“我怕给你把药熬坏,就不瞎帮忙了。” “……我看着, 你熬。”十七也真诚的回望燕归,“你要考虑一下我作为一只鬼灵,真的很讨厌火。” 燕归看了心中忽然一动,也没再推拒,反而是乖乖在十七的指点之下开始熬药。 药材在火炉的热度下咕噜咕噜翻滚起来, 十七站在燕归斜后方,确实是专门在避开炉火的热度。燕归盯着那翻腾着的黑色药液,毫无预兆的忽然问了一句:“十七,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 当我拿到第三枚斩仙剑残片的时候,就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十七的身形忽然一怔,抿了一下嘴唇, 嘴角虽然浮出了笑容, 却显得有些勉强:“你还记着啊,我以为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燕归本来就是专门挑这个时候问的,所以十七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他眼里看着。 这一看, 他就知道十七其实是并不想说这件事情。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回燕归觉得自己更要问到底,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十七藏起来了。 按理来说,十七没有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魂飞魄散,而是能够重新以鬼灵的状态重新回来。虽然说魂魄随着斩仙剑残片散落于浩荡天地之间,但也并非没有寻回的可能。总的说来,这本是件足以让故人喜极而泣的事情,然而十七却是在极力对故人保守秘密,而且越是亲密的人他越是躲得厉害。 这样反常的行为让燕归有了一些非常不好的预感。 除非是由于某种原因,十七觉得和故人相见是没有必要,甚至会是造成某种他并不想看到的情形。 “虽然我平常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到底的人,但是既然你都答应过了,现在总不能赖帐吧。”燕归继续保持着徐徐的问话速度,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十七想了想,反倒是想通了什么一样:“你说得没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两百多年前,我顺手把天柱给砍断了吧?” 呃……顺手,燕归默默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天柱倾塌,仙界与灵初界的灵气连接也同时被斩断。虽然这两百年间各大门派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但时间一长这个秘密就会被发现,你猜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十七忽然向燕归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知道,不就是不能飞升吗,反正我是觉得无所谓。”燕归耸了下肩膀,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身世的原因,燕归还真对飞升不飞升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我觉得你很有想法,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的。”十七先是轻轻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灵初界本身产生的灵气是根本不足以支撑它的消耗,天柱倾塌后仙界的灵气无法再传递下来。虽然一开始还能支撑一段时间,除了无法引来雷劫、以至于不能飞升之外,暂时不会有其它异状。但是一旦等到原本从仙界积藏的灵气耗尽之后,灵初界便会迎来一场浩劫——灵气衰减,所有与灵气有关的东西全部都会因此减少。而修士为了占有更多的灵气或是带有大量灵气的天材地宝,会引发比如今残酷数十倍的争夺。人与人、城与城、门派与门派之间,皆会因此陷入无尽的杀戮之中。” “而且等灵初界的灵气衰减到某个极限的时候,甚至都无法再支持这个灵初界的运行。”十七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燕归,“我估算了一下,大概再过不到百年的时间,灵气供给不足的异状就会被大部分人发现。而再过五百年十年,整个灵初界也会因为灵气耗尽而开始崩塌,那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倖免于难。” 燕归这回也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原来灵初界居然是会崩塌的。 说起来以十七的遭遇,燕归其实能够理解当初他在绝望与愤怒之下,一剑斩断了天柱。或许是在漫长的魂魄修养过程中想通了一些事情,也相对冷静了下来,所以他的想法也因此而改变。
第96页 沉默了半晌,燕归才犹豫着说道:“所以……你后悔了?” “对,我后悔了。”十七点头,嘆了一口气,“其实我在所有记忆都回来的一剎那就后悔了,我想起来这世上不仅有我的仇人,却也还有更多我的亲友。若是为了报復仇人,我自然可以任性的斩断天柱;但如此一来,那些我在意的人却也被牵连到了这场必然会到来的浩劫之中。认真想想,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燕归眼睛盯着炉火上的药,背对着十七,道:“我知道了,你有办法能修復天柱。但是如果想要天柱恢復原状,你就会再死一次,对吗?” “你其实很聪明。”十七脸上的笑很淡,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天柱是我用斩仙剑斩断的,也只有我能用斩仙剑去修復——我当初以麟血和魂魄为条件,与斩仙剑定下契约,而想修復天柱需要的也是三样东西。所以你说既然都知道结局了,我为什么要去告诉那些故人,我现在还活着呢?那只不过是再突增惆怅罢了。” 原来如此,燕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寻找斩仙剑残片并非只是为了收集十七散掉的魂魄,更重要的原因是必须让斩仙剑恢復原样。 这样一想,燕归感觉自己寻找斩仙剑的过程,根本就是在加快十七再死一次的速度。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不找又不行。 若是按十七所说,不能在一百年内找回全部斩仙剑残片,以其修復天柱,那么灵初界便会陷入无尽的争夺与杀戮之中;就算是再放宽期限,五百年内找不齐的话,那整个灵初界就会因此而直接崩塌。 燕归脑中理清楚这件事情之后,简直是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知道十七的选择非常正确,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阻拦十七的想法,但有些事情燕归却觉得有些事情,他至少要争取一下。 他伸手撑住额头,不断的咬着嘴唇,半晌之后说出了一句话:“我觉得你有件事情说得不对。” “什么?”十七面上也多了些许疑惑。 “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什么要想着逃避,而不是去抓住它呢。”燕归这次终于回过头去,直直看着十七,“就算只有一百年,其实也已经很长了。” 可能对十七来说百年不过一瞬,但在燕归的意识里,一百年真的是很长了。 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还来得及。 十七似乎是没有想到燕归说的会是这件事,他明丽透彻的眼中忽然盪起层层涟漪。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想好了一切,也下定了不如不见的决心,但燕归那句话却让他动摇了。 是啊,一百年,其实很长的。 第65章 封赏 ——有些事情只要想清楚就好, 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再错过的。 燕归觉得自己能把十七的想法给掰过来, 其实还挺欣慰。 而且他在想,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万一还有其它办法呢?万一还能打出一个好结局呢? 在一切结束之前,燕归都抱着这种希望。 …… 经过几天的修整之后,夜睚告诉燕归,他们将伪魔尽数清剿的消息已经送回金麟王都。妖帝夜麟寒也下旨让他们处理好后续事宜之后,择日返回王都。 而燕归这边救回来的两个人, 在十七的调养之下,情况也逐渐稳定了起来。而且果真如十七所说,白家仙脉特殊的体制在压制他们体内的魔气,虽然没有恢復太多,但至少带着一起上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小黑龙还是没恢復原状, 不过燕归也不是很急。 总之一切都好像是进入了平稳期一样,燕归跟着夜睚所带领的军队班师回朝的时候,远远朝着河岸对面看了一眼。 只见那刚刚被一场麟火烧灼过的地域上, 有一小片明艷的粉色桃花分外显眼。 燕归微微翘起了嘴角, 然后转身策马跟上了队伍。 比起从金麟王都到雁渡关来的时候,返程的路要轻松的多,毕竟对北国威胁最大的伪魔已经被尽数剿灭, 路上再也不会有埋伏这种东西了。 回到金麟王都的时候,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派更加华美的景象。 原本就是一片金碧辉煌的风格,这回城中更是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满是各色盛开的花朵, 仿佛即将迎来一场盛大的典礼。 “这是遇上什么节日了吗?”燕归向夜睚询问道。 夜睚一笑:“叔叔说,这回在雁渡关战果卓绝,一举将伪魔一网打尽,所以准备要开场青麟宴召请群臣,举国同庆。说起来这青麟宴也很久没开过了,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次,想想还觉得有些期待。” “不用这么大排场吧。”燕归也笑了起来,不过他倒是觉得夜麟寒这回搞出这么大动静,很可能是还有别的事情。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全部身世之后,燕归再回想当初夜麟寒的种种举动,很容易想到夜麟寒当初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但估计他当时也无法完全确认,所以才会用那样的条件引燕归去北境,是为了让燕归自己去找寻身世之谜。 这么一来的话,燕归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有点尴尬的事情。 他目光不由落在夜睚的脸上,心中默默道,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燕哥,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夜睚被盯得久了,难免会举得有些奇怪,于是直接开口就问了。 燕归赶忙回神:”没什么,还是赶紧去见你叔叔吧,别忘了还有一个容王没被揪出来呢。” “哦对,差点把他给忘了。”说道容王,夜睚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毕竟他一直都看容王府不爽。更何况已经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容王就是一直与伪魔相互勾结的内鬼,“其实叔叔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容王这老狐狸这些年一直表现得安分守己、找不到什么破绽,辈分上又高,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动手。现在证据确凿,绝不给他再翻身的机会。” “那还不快走?”燕归一夹马腹,率先朝着皇城的方向奔去。 不过等燕归见到夜麟寒,说出容王便是与伪魔相互勾结的那个内鬼,并且请夜麟寒下令抓捕容王之后。却得到了容王已经被秘密控制起来了的消息。 “几天前雁渡关大捷的消息传出去后,容王忽然有了异动,看样子是想乔装打扮混出王都。不过这些年来我从未真正放下对他的警惕,所以一直派暗卫盯着他。”夜麟寒道,“他平常安分得有些几乎有些过头,所以这回的反常举动也格外令人疑心,于是我立刻就派人将他控制了起来。现在看起来,果然……” 夜麟寒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长长嘆了一口气,朝一旁的夜睚道:“阿睚,今晚便是青麟宴了。皇城里有些忙不过来,你去帮忙准备一下。” 夜睚知道这是夜麟寒让他迴避一下,虽然他很好奇为什么,但他深知夜麟寒的脾气,所以他不会问出口,而是点点头听话的退了出去。 之后夜麟寒递给燕归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鎏金盒,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第97页 燕归顺手打开之后,鎏金制成的盒子中瞬间溢出七色光晕,甚至将盒子本身的微亮的金光的掩盖过去。而那些七色光晕重剑安稳的放着一枚半月形的鳞片。 与燕归身上的那枚护身符一模一样,但却灵气四溢。 “你要的逆鳞。”夜麟寒看着燕归打开鎏金,缓步走到桌前坐下,然后又轻轻嘆了口气,“这可是最后一枚麒麟逆鳞了,希望你不会再遇到第四件需要用到它的事情。” 燕归自然知道这逆鳞有多珍贵,于是恭敬的朝着夜麟寒道谢。 “免了免了,本来你这回剿灭伪魔功劳极高,这是你应得的东西。”夜麟寒伸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抬眼看着燕归,问道:“话说回来,你应该已经将自己的身世查清楚了吧?说来听听吧。” “是。”燕归点头,然后将关于自己身世的那部分与夜麟寒讲述。 夜麟寒听得时候很认真,虽然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当年燕长乐也是他少数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之一,听到其中细节时,他向来沉稳威严的表情出难免流露出一丝不忍。 “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再上战场。”夜麟寒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虽然他心中也明白,那时候除了燕长乐之外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他很快将目光转向燕归,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么算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舅舅。当年你母亲留下的东西本该由你来继承,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愿意留在北国吗?” 嗯……虽然燕归知道他和夜麟寒之间确实有很近的亲缘关系,但突然之间多出来个舅舅总是让人无法适应,更何况这位舅舅还是统治北国的妖帝。 但是燕归还是很快委婉的拒绝了夜麟寒的提议:“不必了。” 燕归对继承爵位并没有多大兴趣,更何况,他也不想影响到夜睚。 第66章 醉意 夜麟寒听到燕归的拒绝后, 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他再次打量了燕归一番, 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只要你点头同意继承爵位,那么从此之后你便是金麟王朝万人之上的镇北王。不仅大半个北国都要像你称臣, 就连南境也无人敢小瞧你半分,更不用提金银珠玉、天材地宝,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燕归嘴角边浮起淡淡的笑意:“说实话,我其实觉得自己并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毕竟这会清剿伪魔,我并未亲自带领军队, 这些事情都是夜睚在做。拿了一片逆鳞已经足够,再多就是受之有愧了。” “你这是在自谦,还是有没说出来的原因呢?”夜麟寒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隐约之间,他已经意识到燕归是不会接受封赏了。但夜麟寒继续问下去, 是因为他想知道原因。 果然,燕归如他所想,回答道:“说实话, 是因为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很重要?”夜麟寒一挑眉, 问。 “对,很重要。”燕归低头想了想,应该没有比灵初界崩塌更重要的事情了。 夜麟寒敏感的捕捉到了燕归的细微神情, 并且燕归的话也勾起了他的好奇, 于是接着问:“既然如此,看在我是你舅舅的面子上,能透露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夜麟寒的这句话说得很巧妙。 从刚才燕归拒绝封赏的事情上看, 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什么权势之类的问题。夜麟寒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接下里的对话里,就故意抹去了“君臣”,而将关系重点放在了“亲缘”上。 夜麟寒很清楚,对燕归来说,这比身外之物更加能打动他。 不过其实燕归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他本来也打算把斩仙剑残片与天柱的事情透露给夜麟寒的,虽然并不是他自己来说。 而是由之前被燕归说服了的十七。 与故人的再次相逢,一个一个慢慢来,或许冲击力不会那么大。不过燕归转念一想,以十七的性格来讲,只要他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那么多半也不会再有犹豫。 “可以啊。”燕归的视线忽然朝侧前方移了一下,道,“不过有位故人,应该是想和舅舅亲自来说。” 燕归虽然不想接受封赏,但他却并不会排斥血缘所带来的关系。 所以夜麟寒既然如此说了,燕归倒是也改口改得快。只不过这样一来,燕归突然发现他和夜睚成了表兄弟的关系,而十七算起来倒也是他舅舅辈的人了。 想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在燕归心里默默纠结辈分问题的时候,夜麟寒也顺着燕归的目光,忽然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对面也坐了一个人。 那人就静静坐在那里,碧衣青衫,一张成年之后就未有过多改变的容颜,仿佛让时间倒流回了很久之前。唯有那周身不甚明显的微光,昭示着那人已经不算是活着了。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目光相交之后,眼神中浮现出的怀念神色。 “好久不见,夜麟寒。” “好久不见,叶麟砚。” 两句话同时出口,就像他们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一般,有着血缘中所带来的与生俱来的默契。 那天十七和夜麟寒聊了很久,有今天夜麟寒想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年前夜麟寒想知道的事情。絮絮叨叨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普通人家中有亲人远行归来,带着一丝很少在那两人身上出现的推心置腹。 “当初我让你留在金麟王朝,你非要回南境去,结果最后换来那么一个结局,后悔了吗?”夜麟寒听完十七的讲述,忽然问了一句。 十七对待这种问题,根本就没犹豫:“一码归一码,反正在回南境的事情上我是没后悔过。” “那关于天柱的事情,不再考虑一下……算了,你这个脾气即使我劝了怕是也不管用。”夜麟寒自己截断了自己的话,“毕竟你叶麟砚,从来就是随心所欲,想做就做。只要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拦你。” 十七笑了笑:“我就知道在你这里没什么阻力,所以才敢先来见你的。” “哦?所以意思是还有阻力很大的人,你还没敢去见?”夜麟寒抓住了十七话里的关键信息,反问道。 “……算是吧。”原本神情还很轻松的十七忽然嘆了口气。 夜麟寒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十七的额头,就像年纪还小的时候那样:“居然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想那么干什么,还有比灵初界崩塌更可怕的事情吗?有些事情该做就做,免得自己后悔。” 十七的皮肤触碰到的时候有种不真实感,夜麟寒缓缓闭上眼睛,尽力掩去嘴边的那声嘆息。 可能是年纪大了,失而復得、得而復失,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他感觉心脏有点不太好。 自己尚且如此,那叶麟砚还没去见的人,反应怕是会大上不知多少倍。 ————————
第98页 第二日便是青麟宴召开之时,这一日王都中张灯结彩、百花尽放,一眼望去每处都是热闹非常。 至于皇城之内更是歌舞昇平,百官皆来贺。 贺边境隐患已除,贺容王这等宵小之辈罪有应得,从此金麟王朝的内忧与外患算是被抹去了一大半。原本时刻担心着伪魔会捲土重来的官员们也放下了一颗心。 燕归是在入席之后才发现,自己坐的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这个位置离夜麟寒太近了,几乎是和夜睚并排的。即使之前燕归基本都是跟着夜睚一起行动,但现在的作为相对于他的地位来说,未免有些太高了。 夜麟寒该不会是还没放弃让自己继承镇北王府的念头吧? 燕归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想熘。 若是他要继承镇北王府,那夜睚所处的位置就很尴尬了,而燕归併不想因为一个他不太在乎的东西,而陷入一个让他和夜睚都尴尬的境地。 但是好像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随着无数一看就贵的要死的烟花在皇城的天空中炸开,青麟宴已然正式开场。而作为妖帝的夜麟寒亦是从上座起身,朝在场的众人举杯,开口道:“在与诸位爱卿畅饮之前,朕有件事情想要宣布。” 夜麟寒的视线在说话时,看似不经意的朝燕归飘过来。 完了完了,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燕归想,自己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猜测怕是马上就要成真了,更心累的是他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办法阻止…… 早知道那天应该提醒十七一句,让他帮自己劝劝夜麟寒的。 “此次雁渡关一役中,有功之人众多,朕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应得的封赏。其中有一位年轻人,他身负麒麟血脉,乃是我王族中人,且在雁渡关一战中可属首功,朕以为可封候。”夜麟寒说到此处,将手中杯盏放在唇边,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方才道出最后几个字,“封号,苍。” 群臣相视片刻,并未有人反对,这也归功于夜麟寒平时的威势,以及一直都很靠谱的能力。 燕归本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幸亏……幸亏是新封候,看来夜麟寒之前还是有所考虑的。只是提到他是身有麒麟血脉,是王族中人,却没有点破他具体的身世,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更多的麻烦。 所以燕归也只能回望一眼夜麟寒,接下了这个封赏。 如果再拒绝的话,倒显得不给夜麟寒面子了。 不过燕归大概没有想到,谢旨之后迎接他的居然是一大波敬酒。 讲道理,燕归也就是个正常人的酒量。虽然说不至于一杯就倒,但也绝不是什么大酒量的人。 反观青麟宴上的这些人,可能是金麟王朝的风俗特点吧,一个个喝起酒来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就连夜睚都以今晚高兴为由,直接跟燕归分了一坛好酒。 别人的酒,燕归能不动如山的推拒掉,但夜睚的酒,燕归想了想还是跟他喝了。 然而,燕归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那点酒量是拿人喝的酒来衡量的,而妖族大多好酒,所以酿造出来的也大多是烈酒,那烈度根本就不能等价比较。所以本来以为自己能搞定这么些酒的燕归,在半坛酒入腹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懵。 “等等……我出去透透气,缓缓、缓缓。”燕归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眼角因为酒的作用有些发红,连着说话的时候都稍微有点不利索了,“真的,一会儿就回来,我绝对不跑路!” 虽然燕归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决定一会儿出去就跑路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酒兴正浓的夜睚,燕归赶紧往宴会外面走,不过没走多远他就发现这酒的后劲儿好像有点大。以至于他看面前的湖泊、烟火、乃至于月色都有些影影绰绰。 而在那些模煳重叠的影子中,燕归好像看到了一个有段时间没看到过了的身影。 下意识往胸口一抹,那条小黑龙好像不见了。 燕归虽然说是有点懵,但意识还算是清醒的,他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那个即使穿着素白衣衫、随意散着头髮、身上什么配饰都没有,也能如此抓人视线的身影,可不就是沈云辞吗? 虽然很想问沈云辞是什么时候恢復的,但一股醉意涌上来,燕归就有点混乱了。 反正后来燕归只感觉自己的眼角微微一凉,沈云辞那好看得如同玉雕般的指尖从上面擦过,仿佛是要帮他擦去眼角那抹因为酒意而漫上来的红。 燕归这时候的脸上温度有点高。 其实不只是脸上,燕归虽然一直都能喝点酒,但是每次喝完之后皮肤总是会发出抗议。具体就表现在全身各处,特别是关节的地方会发烫髮红,看着就像被蒸透了一样。 沈云辞的体温一直都比常人低,所以在碰到正好有点热的燕归时,所带来的那股凉意,对燕归来说大概能称得上是沁人心脾。 “啧,热死了。”燕归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顺手就把衣领扒拉开了。 第67章 甘冽 醉意愈发明显的涌上来, 燕归眼底泛起一层模模煳煳的水汽, 瞳眸周围那一圈金色似乎是被这水汽所侵染,如同揉碎了一般散出点点金色, 让燕归的一双英气且凌厉的黑色眼睛,变得莫名迤逦起来,和他平常的样子很不一样。 青麟宴上的酒都是难得的佳酿,虽然酒性烈,但味道却不像寻常烈酒那般沖。反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气——甘冽又清甜, 像是某种成熟果实的所发出的味道。入口的时候让人毫无防备,只有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被其中蕴藏的酒意所侵袭。 这种香气混合在燕归越来越烫的唿吸之间,变成了一种有些诱人的气息。 沈云辞还保持着那个擦燕归眼角的动作,之间轻轻的在那一小块微红的皮肤上来回摩挲,感受着它的温度一点点在上升。 喝醉了的燕归虽然还睁着眼睛, 但意识已经开始不太清醒了。否则以他平常的状态,沈云辞现在这样暧昧过头的举动,即使不被燕归打那也是会在第一时间反手推开的。 然而现在的燕归却只是看着沈云辞, 一双迷濛的眼眸中仿佛洒满金色碎尘, 微微皱起眉好像想问什么,半途却好像又想不起来了。 “醉了?”沈云辞见燕归这副样子,不由微微牵动了嘴角。 “没醉。”燕归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 但因为朦胧的目光和微微发红的脸颊, 显得很没有说服力。而且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身形微微一晃,又一波醉意涌了上来。 燕归想重新站稳, 谁知道醉意让他无法好好控制身体,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反而站得更不稳了。 沈云辞听到燕归小声暗骂了一句,但是或许是因为醉了的缘故,燕归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尾音。以至于这句骂声不但毫无威慑力,而且还显得…… 很可爱。 这三个字出现在脑海中之前,沈云辞已经顺手将摇摇晃晃的燕归拢进了怀里。 燕归的眼睛已经开始半睁着了,显得眼底的那层水雾越发明显。他也不知道是泄气了还是因为懒得再动,干脆就低头抵在沈云辞肩膀上,那微凉的体温让燕归觉得很舒服。
第99页 “这还叫没醉?”沈云辞感觉到燕归口齿之间,那甘冽清甜的香气混合着灼热的唿吸打在肩膀上,仿佛透过了衣衫、透过了皮肤,让某种奇妙的感觉渗入骨髓。 那并非刻意,却远比刻意要来的撩人心魄。 “嗯……?怎么可能醉了,我还记得你变成小黑龙了。对啊,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燕归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侧过头来,这样一来,原本铺洒在沈云辞肩头的灼热气息,直接碰到了他的侧颈上。。 少了层层衣衫的阻挡,这一下几乎让沈云辞觉得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轻轻抿过嘴唇,没有直接回答燕归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不想我变回来?” 燕归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居然真的低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以他现在满是醉意的思维,大脑根本就运转不起来,最后说出来的答案也只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罢了。 “……也不是。但是总觉得,比起你平常的样子,还是小黑龙比较可爱啊。”说完这句话,燕归整个人又往下熘了一截,沈云辞赶紧抬手圈住他的腰往上一抱。 在不穿玄甲的时候,燕归的腰劲瘦而线条流畅。有力而又不至于太过夸张的肌肉均匀的分布,摸上去的时候手感令人爱不释手。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沈云辞接着问道。 此时燕归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云辞身上,本来两个人都是差不多高,但因为燕归姿势的原因倒是显得矮了半个头,乖巧又懒洋洋的靠在沈云辞怀里,有种特别的味道。 “因为小黑龙会撒娇啊。”燕归虽然醉的眼睛都快闭上了,但还是脱口而出,“比你可爱多了,你会撒娇吗?不会吧……” 这个由燕归自问自答的问题,沈云辞马上就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我能啊,怎么不能?”沈云辞稍微低下头,与燕归的视线平齐。 看着沈云辞那张风华月貌的脸说出这种话,燕归醉着醉着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说了三个字:“我不信。” 沈云辞伸手拂开燕归额前的碎发,似乎是想让他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然后忽然再次压低了头,用带着气音的惑人声线道:“小燕。” 燕归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忽然愣了一下。 然而沈云辞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将额头与燕归相贴,轻轻蹭了两下道:“小燕,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燕归本来就醉的厉害,感觉看什么都不太清楚。再让沈云辞这突如其来的“撒娇”给一搅,这会儿脑子都快煳成一片了,哪还能做出反应来。 于是整个人就只能跟被拉了闸一样,看着沈云辞发愣。 沈云辞笑出了声,他的气息是微凉的,在极近的位置与燕归灼若的唿吸交缠在一起。然后他循着那相互纠缠的唿吸,碰到了燕归还带着酒香的唇角。 既有着甘冽清甜的口感,却又如同烈酒般令人燃烧。 这样的形容不仅适合今夜青麟宴上的酒,也适合燕归这个人。 …… …… …… 燕归本来都快要闭上的眼睛,这回一下子全睁开了。 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沈云辞一改刚才轻轻触碰唇角的轻缓动作,此时含住燕归柔软炽热的上唇轻轻摩擦,让自己微凉的体温与燕归灼热的皮肤相融于一处。舌尖也不甘沉寂的缓缓舔舐,似乎是要将燕归口中那让人慾罢不能的甘冽味道都占为己有。 燕归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他指尖醉酒的那那种懵,而是因为冲击太大,大脑直接死机了的那种懵。 讲道理,他还没接过吻。 如果时间再往回倒转几年,打死他也不会想到,他第一次接吻居然是跟沈云辞。 但不管他惊不惊讶,沈云辞却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放过他。 当沈云辞暂时放开燕归的时候,燕归才发现自己刚在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如果不是沈云辞主动推开,他可能会直接把自己憋死也说不定。 真尼玛丢人。 第68章 悠长 燕归虽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得清醒了几分, 但一双眼睛还是醉意迷濛, 在皎洁的月色之下映射起点点银光。那银光与他眸子里本身散落的金色相互交错,朦朦而又绮丽, 再加上那双刚刚被吻过,变得透红的唇色,几乎令人心醉神迷。 他虽然脑子里在瞬间转过去许多想法,但喉咙却像是被那些甘冽的酒黏住了一样,最后也只是模模煳煳吐出几个字来:“你你你——” 结果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气的燕归一咬牙,抬眼扫了一眼沈云辞那张离得极近的面容。 真的很近,近到只用稍稍一动,便能将双唇再次相覆。 燕归本来浑身都在发烫,现在更是脑子一热, 干脆不管不顾的往上一抬头,直接扑过去咬住了沈云辞的双唇。什么技巧什么情调,他不记得也不想学, 促使燕归做出这个行为的主要原因, 是酒醉后不管不顾的状态以及那种——被咬了一定要咬回去的心理。 这句话用在目前的状态上,好像不太对,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总是无论如何, 这次是燕归主动回敬了沈云辞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并且来势汹汹。 “唔——”就连原本应该是在接吻这件事情上,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沈云辞,此时也是没有料到燕归会忽然来这么一手。被燕归那莽撞的动作一碰, 不仅脚步往后退了半步,而且他还感觉到了牙齿和柔软嘴唇相撞时,那种疼痛的感觉。 燕归自己的唇上也因为这太过烈性的亲吻,而渗出了丝缕血迹。混合着他口中还残留着的酒气,转化成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痛感,与那一点点血的甜腥味儿一道在两人唇间交换。 但即使是已经感到了疼,两个人却都没有就此退却的打算。 沈云辞甚至还低声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住燕归的下颚,稍微往上面一抬换出了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也让牙齿和脆弱的双唇不再那么容易互相伤害。 而燕归看上去虽然来势汹汹,但却意外的很好说话。又或许是燕归仅剩下的那点意志力,都放在了该如何扳回一成上,于是沈云辞的动作并没有受到什么反抗。 不过这么一来,燕归刚刚才争取回来的那一点上风,又重新回到了沈云辞手中。 这个时候沈云辞就觉得,活得长和见多识广还是很有优势的。 他一手捏住燕归的下巴,食指的指腹轻轻在那一小块皮肤上缓缓摩挲。下颚处的皮肤总是比别处细腻和敏感一些,被这样反覆而刻意的抚过,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就像抚摸某种猫科动物一样。 沈云辞一边如此细緻的摩挲着,一边试着去引导燕归那毫无章法、甚至称得上是简单粗暴的吻技。柔软潮湿的舌尖一寸寸从唇角到口腔扫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点。甚至最后还在燕归嘴唇出血的地方稍作停留,让暧昧的氛围与微微的刺痛合併为一处,变为一种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感受。
第100页 沈云辞其实很明白,对于他和燕归来说,疼痛并非是什么会让人惧怕的东西。 反而是有些东西痛了、沾了血,才会让彼此更加愉快。 正如此刻在他们彼此唇间蔓延开的血腥味道一样,简直是在刺激着那已经开始绷紧的神经,然后让全身上下都开始沉溺于那种颤慄感。 不过一会儿之后,沈云辞就发现了燕归不会换气。 但是他还不肯认输,表现出一种绝不先松口的气势。以至于本来就已经在发烫的脸,变得更加绯红一片。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沈云辞看着燕归那越来越急促的唿吸,即使此刻双唇交覆,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的弧度。 不过说起来,沈云辞这回也没打算率先认输。所以他坏心眼儿的用另外一只揽着燕归腰的手,有意无意的在他后背和腰部相接的位置有技巧性的抚过。 这个位置,在沈云辞不得不变成小黑龙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个位置是燕归最怕痒的一个地方。 虽然说是隔着衣服,但是正因为衣物的材质,这样的抚摸才显得更有杀伤力。很快燕归就感觉后腰处似乎是窜上了一股电流,以至于他唇间传出一阵闷哼,然后身体轻轻一颤,不得不松开口喘了一口气。 燕归连喘了几口气,这才像是刚刚才想起了正事一样,理直气壮的问:“干嘛要突然亲上来?” 全然不顾自己刚才已经亲回去了 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沈云辞一边在心里想,一边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止不住,他的小燕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明明刚才第一反应是亲了回来,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但沈云辞还是伸手抹了一下燕归湿润的嘴角,浅笑道:“因为你可爱啊。” 从燕归那满是醉意的朦胧眸子里,沈云辞就知道他之前可能只清醒了一瞬间,至于现在,不仅没醒而且估计是醉的更厉害了。 果然,燕归下一秒就直接栽倒在了沈云辞怀里。 唿吸之间散发着甘冽的酒香,转瞬之间,居然就这么扑在沈云辞怀里睡着了。 沈云辞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知道燕归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绝对不是个能随便让自己弱势的一面暴露出来的人。所以此刻燕归居然能在沈云辞怀里就这么睡过去了,虽然是因为醉的太厉害,但也已经足够说明,在他心中沈云辞早就放进了可以信任的那个分类里面。 这样想着,沈云辞心中也有一丝如同那酒香般的清甜甘冽涌上心头。 他已经有太长太长的时间,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燕归作为一个知晓沈云辞全部身份的人,甚至是一个刚开始有些排斥沈云辞的人,到如今能将潜意识中的信任交託出去,何其难得。 一边想着,沈云辞一边把怀里这个人抱到旁边的廊下,就这么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迴廊转角的栏杆上。 今夜清风朗月,丝竹舞乐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宴会正厅传来,放眼望去整个金麟王都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但沈云辞却觉得,此刻宁静而又悠长。 就和燕归此时的睡颜一样。 这种美妙的感觉,让沈云辞最后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69章 察觉 燕归醒来的时候, 月色依旧明亮如水, 只是比起他离开宴会主场的时候更加西斜了一些。他身上那灼热的温度终于随着酒意一同被夜里的清风吹散,揉了揉醉后有些疼的脑袋, 燕归从迴廊下起身,才发现身上有件白色衣袍随着动作滑了下来。 光滑无暇的白锦之上,有银色的鹤纹翩然其上,在月华之下熠熠发光,仿佛下一刻那绣在衣袍上的仙鹤便会翩然而起。 看一眼就知道这衣袍是从哪儿来的了, 燕归拎起身上的那件衣袍,脑海中忽然晃过一大片隐隐约约的片段。是他喝醉之后,关于沈云辞的那些场景。 但也许是因为醉得太厉害,左右记忆都变得不甚清晰,并且是断断续续的。 但即使是这样, 那些藏在碎片般记忆中的暧昧场景,还是让燕归感到了迟来的脸红心跳。至于为什么说是迟来的,是因为他醉了的时候根本就是不管不顾的状态, 即使中途清醒了那么一瞬间, 也拦不住他干出了一些在正常状态下完全干不出来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罪魁祸首沈云辞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燕归一醒来就感觉得周围并没有其它人的踪迹,而且沈云辞好像也并没有变回小黑龙的样子趴回他身上。那就很奇怪了, 难道沈云辞这回玩的这么大, 还敢撩了就跑? 虽然燕归心里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他还是不自觉的磨了磨牙齿。亲也让他亲了,回应也有回应, 要是沈云辞这回敢撩了就跑,燕归就敢像曾经说过的那样,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他正想着,却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燕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今晚这宴会你也算是主角了,可不能半途跑路啊。”夜睚今晚很是高兴,而且仗着自己酒量好更是喝了不少。不过他除了脸上有点红之外,根本看不出来是喝了酒,大概只有那双越发明亮的金色眸子与未醉时不同。 燕归顺手将手上那件白色衣袍收起来,然后看着夜睚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不,真的喝不了了!我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好吧!” 本来夜睚是伸手想去抓燕归的,结果燕归这一退正好推开了,搞得夜睚愣了一下,真要开口继续说什么,却被燕归抢先一步。 “真的晚上还有点事情,不能再醉过去了,我可能还需要去见你叔叔一面。”燕归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确实是还有事情。毕竟在青麟宴上被突然封了候,刚刚是被夜睚给直接灌醉了,所以没机会说。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封侯绝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问题。 更别提燕归这边本身还有两件事亟待解决。 一是他顺手从伪魔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两个白家子弟,二是既然逆鳞已经拿到手,那么也该启程回太微剑宗去救师父楚燎了。 毕竟这本来才是燕归来到金麟王朝,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所以燕归才不想接受夜麟寒的封赏,因为他猜也能猜到被封爵之后,必然会有一系列的流程要走。而这些流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结束的,总之就是会很耽搁时间。 夜睚眨着眼睛思考了一小会儿,终于决定放弃继续把燕归拉回去的想法:“好吧,正事要紧。不过讲道理,什么叫我叔叔啊,你不是也得叫舅舅么。” “诶?”燕归听到这话忽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一直都不太想让夜睚知道自己详细的身份,是因为夜睚已经过继给了镇北王府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了金麟王朝众人眼中公认的继承人。但是细究起来,燕归才是燕长乐亲生的孩子,也就是说按照血缘关系来算的话,燕归才是正统的镇北王府继承人。 对于这样一个有些尴尬的关系,燕归始终不想因此影响到夜睚。 毕竟燕归併不在乎什么王府的继承权,在他看来或许更加在意这些年来和夜睚结下的交情。
第101页 这也是他在夜麟寒在青麟宴上开口时,那么紧张的原因。不过幸好夜麟寒也听进去了燕归当时说的话,并且多做了一重考虑,所以最后封了燕归一个侯爷,并未出现燕归担忧的情形。 但燕归没想到,夜睚现在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虽然燕姓在北国是个大姓氏,但是看平常那些零零散散的线索,我猜也该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夜睚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说完之后还勾起嘴角笑了笑。 燕归动了动手指,他其实不是很擅长面对这种场景,所以稍微想了想他才开口道:“其实我只是不想……” “我知道,是为我好。”夜睚打断了燕归的话,“不过其实如果叔叔他想把这个位置还给你,我也不会有所抗拒的,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啊。而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虽然以前就知道我们俩有血缘关系,不过现在知道关系这么近,我其实更高兴。” 现在想来,夜睚叫的那一声燕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他们就真的是兄弟关系,虽然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血缘关系也算是很近的了。 “所以燕哥你啊,别想那么多好吧。”夜睚金色眸子闪闪发亮,“只要你记得曾经在雁渡关,跟我说的那些话就好了。” …… 月色皎洁,云层稀薄。 若是此刻有人抬头仰望天际顶端的话,再加上足够好的眼力,或许能捕捉到那云层之间以极快速度移动的影子。但可惜的是此时正是金麟王都多年来最为热闹的夜晚,烟花与灯火占据了大部分的视线,很少会有人看得那么高,就算看到了或许也只是当做眼花罢了。 那黑色的影子很长,偶尔会折射出月色的光亮,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是光滑的鳞片。 沈云辞的伤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復好,刚才暂时变回人形一段时间之后,现在又再次恢復成了龙身。在这种状态下他不需要耗费额外的灵气,对伤势恢復有好处。 他本来在皇城中陪着醉后睡过去的燕归,但半途却敏感的察觉到一种怪异的感觉。 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沈云辞可以确定,这是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某种波动。也就是说,这波动应该是来自本不该存在于灵初界的什么东西,极有可能是魔族之类的。 魔族。 沈云辞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百里弘。 虽然之前百里弘就是在他面前自爆的,而且之后燕归还让夜睚用麟火将整个伪魔巢穴都烧了一遍,以免出什么意外状况。但如果百里弘藏了一手保命的术法,以至于此刻还没有死掉也是有可能的。 但转念一想,百里弘那破烂不堪的躯体已经彻底炸开,而他给自己准备的两具新容器,现在也完全控制在燕归手上。那百里弘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没能及时想通其中关窍的沈云辞,决定追着那一点怪异感觉的来源,去一探究竟。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哪里残余的魔气飘过,但沈云辞还是重新化为龙身,直接追了上去。不过沈云辞很清楚现在自己的状态,他追踪的时候相当谨慎,并没有跟得很近。 后来他渐渐看清楚了,那奇怪感觉的来源,竟然是一个黑色背影的女子。 女子的背影有些奇怪,特别是脖子的位置,很不协调。 第70章 阴戾 女子虽然满身皆是黑衣黑袍, 却依然能显出那婀娜的身姿来。但她脖子处的那种僵硬和不流畅感, 完全破坏了她整体的模样,不仅不会让人觉得魅惑, 反而是有些背后发凉。 就像……就像什么呢? 沈云辞微微皱起眉,再仔细打量了一遍后察觉到,这种不和谐的感觉来源于那女子的脖子似乎多出来了一截,而且相比起整个身体的位置来说,稍微有点偏。 而且从那女子身上传来的魔气, 即使沈云辞隔得很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庞大。那绝对不是无意中沾染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情,沈云辞最先冒出来的想法就是—— 脑海中的那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完整出现,只见那黑衣黑袍的女子忽然停下脚步来,然后转过了身。 沈云辞只觉得身体一滞,有一股他刚才始终未曾感受到过的力量, 随着女子的转身忽然出现,让他似乎陷入了某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之中。 不好,沈云辞心中暗想, 虽然他已经有所防备, 但终究还是太大意了些。 “看来在下界呆了这么些年,你确实失去了某些应该有的警惕。”女子开口的时候,唇间飘出的声音有些模煳。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声音根本就不像是女子该有的声音, 而是以另一个阴戾的男声为主导,间或夹杂着一点女子原有的柔媚声线。 阴戾与柔媚,这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 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糟糕。 而沈云辞这回也终于算是彻底看清了,他面前这个黑衣黑袍的“女子”,颈部明显是被截断过。现在是由无数黑色的、如有实质的魔气化为密密麻麻的线条,缠绕在一起,将头颅与被切断的脖子连接起来。 刚才从背面看的时候被衣袍遮去,还只是觉得有些僵硬和不协调,现在从正面看去,这样诡异状态就显得更为可怕了。 “……你果然还没死。”说实话,沈云辞是先辨认出了百里弘的声线,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断了脑袋的“女子”,应该是当时的新伪魔首领魅。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百里弘这傢伙果然还是阴魂不散。 但沈云辞敏锐的意识到一件事情——魅的这个样子,很明显是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杀掉过一次了,看这干净利落的手法和刀口,肯定是当时跟过去的燕归下得手。 夺舍已经死掉的身体其实是没有什么太大意义的,因为这样的身体即使夺舍成功也不可能再继续修炼,最多也就只能当个皮囊,实在是不堪其用。同时,夺舍本来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没有哪个会将夺舍的精力浪费在一句已死的身躯上。 更何况,魅的这具身体着实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无论是血脉还是资质,在沈云辞眼中都只能算是一般,那曾经同为魔尊的百里弘想必也不会觉得她很优秀。即使再换个角度想,百里弘大概也并没有找个女子身体当自己新容器的奇怪偏好。 综上所述,这种本来就并不强大、而且还被斩去头颅死过一次的躯体,算起来还比不上百里弘自己原本那具半截是白骨的身体。更别提和百里弘花费心血,炼制出的“新容器”了。那百里弘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死而復生的机会浪费在了这样一幅躯体上面呢? 沈云辞似是不经意的动了一下身体,发现那股禁锢着他的力量非常大,很有可能是专门针对他的。但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慌乱,沈云辞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觉得不能露出任何一丝惬意。 他脑海中飞快的转过目前所得的信息,最后得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百里弘的这次死而復生不太可能是早有预谋,更有可能只是一次意外。也就是说这次夺舍魅的身体,是百里弘选无可选的后果,否则百里弘绝对不会挑这么一具要什么没什么的身体。
第102页 这是个好消息,但又是个坏消息。 说好消息是因为,既然是这具新躯体是百里弘逼不得已的下下之选,那他就很可能和新躯体融合得不太好。这一点从“女子”勉强接上的脑袋,和颈部以上僵硬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百里弘甚至连将新躯体恢復到正常的状态都不太能办得到。 说坏消息则是因为,既然确定已经死过一次的身体夺舍后无法再次修炼,那也就意味着百里弘失去了一切希望。在这种状态下,他很有可能狗急跳墙,不惜一切代价来报復沈云辞。 沈云辞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坏消息,而从现在禁锢着他的某种巨大力量来看,这个关于坏消息的猜想大概已经成真了。否则百里弘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并且故意释放出魔气引沈云辞前来。 因为百里弘最清楚,他上次自爆的时候对沈云辞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些伤害不会好得太快,沈云辞现在大概是他几万年来最为虚弱的时候。若不趁这个时候报復,那再等沈云辞恢復过来,再加上百里弘又无法再继续修炼,到时候谁弄死谁就不好说了。 百里弘正是抱着这种同归于尽的想法,刚刚适应了一段新身体,并且准备好一手专门克制沈云辞的秘法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循着沈云辞的踪迹来到了金麟王都。 “别试着挣脱了,不妨告诉你那是困龙锁。”男女混杂的声音从魅的口中传出,阴沉沉的,带着刻毒的恶意。如果恶意能够被看见的话,那么此时百里宏的恶意怕是都快要溢出来了。 沈云辞听到困龙锁的时候,一直显得很镇定的模样,稍微僵了一下。 这东西在魔界本来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毕竟整个上界——也就是仙界魔界加起来,所存的龙还真不少,自然也就有许多专门克制龙的东西流传。 之前沈云辞之所以对百里弘毫无畏惧,一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铸剑材料与诛魔鞭相同,是魔族天生的克星。二是因为他的原身是龙这件事情,即使在魔界也是没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准确来说,是除了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见过龙身外,就没别人再知道了。因为自从沈云辞能化为人身之后,他父亲就不许他用龙身出来晃荡,也不许他像其他人透露。 沈云辞一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在意,明明魔族中的龙也并不少见。不过这样一来,沈云辞倒是等于一直把某个弱点给藏起来了。 后来到了灵初界,沈云辞化身为龙的时候反倒是多了起来。毕竟对于灵初界的人来说,龙不过是存在于神话中的物种,更别提有克制它的东西了。 但遗憾的是,在百里弘自爆的时候,沈云辞不得不化身为龙,以坚硬的鳞片与龙身来抵抗那剧烈的冲击。如此一来,百里弘也算是在偶然之间,知晓了沈云辞的这个秘密。 所以这次百里弘带着困龙锁,准备好了一切,即使同归于尽,也要和沈云辞将新仇旧恨一同清算。 百里弘用魅那张娇媚的面容,摆出一副阴戾的笑意,不敢怎么看都极其不舒服,甚至让沈云辞觉得有些噁心。相信不管是谁看着现在的百里弘接近,都会觉得很不爽。 困龙锁无色无形,只能在空气中看到某些几近透明的轮廓。 沈云辞看着百里弘拖着那诡异至极的躯体走过来,瞬间让自己的黑色龙身变大数倍。他本来的样子还要更大,但是如今他重伤还未愈,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让人绝望的是,那无色无形的困龙锁没有因此崩裂,反而是随着沈云辞体型的变大而随之拉长,甚至还多出几道锁链,眼看着比刚刚锁的更紧了。 ——不好。 沈云辞这回是真的慌了,这困龙锁看来还是个高级货,不是那种还有机会挣脱的东西。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被锁链缠绕得动弹不得,那强有力的束缚让他回想起了曾经冰湖下的几万年。 但那时候沈云辞至少知道自己只是被封印,不会死。 这次不一样,百里弘就如同那濒死前的毒蛇,即使自己要死了也要将咬得沈云辞鲜血淋漓,至死方休。更糟糕的是,沈云辞太清楚自己目前的力量,大概也只剩下巅峰状态的十分之一。 “我也没想到,你的原身居然会是条龙。”百里弘面上那阴桀的笑意越发深了,他站在沈云辞面前,看着被困龙锁锁死了的沈云辞,“若不是这个惊喜,说实话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不过现在,你算是彻底落在我手中了。” 百里弘伸手,本该属于女子的纤细指尖抚上了沈云辞的后颈。 虽然算是死而復生,但因为魅在夺舍之前就已经完全死亡,所以此时那指尖既僵硬又冰冷,甚至比沈云辞身上黑色的鳞片更冷几分。 沈云辞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血红的眼瞳死死盯住百里弘。 龙颈这个位置,被有血海深仇的人触及,即使百里弘没开口,沈云辞也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那将会是一场噩梦。 一场就连沈云辞也永远都不想经歷的噩梦。 百里弘看到沈云辞的表现,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让指尖深入鳞片的缝隙之中,然后纤细的手指前端生出了锋利无比的骨刺,直接从相对柔软的鳞片根部刺入。 第71章 孤注 此时被指尖骨刺扎入的威势, 是龙的后颈, 再剥开皮肉的话,便能找到藏于其内的龙筋。 龙筋乃是龙最为重要的部分, 甚至比心脏更为重要。只要有龙筋在,其它任何地方若是遭受伤害,也能够凭藉灵气的补充来进行恢復与自愈。 可以说,龙筋就是龙族那几近恐怖的自愈能力的来源。若是失去了龙筋,那么也就意味着完全失去了恢復能力, 龙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龙,一旦受伤就极难恢復。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也只是进入了漫长的死亡期,而且在临死前的这段时间内,痛苦会成倍的增长。 想要彻底报復一条龙, 抽掉它的脸龙筋,这大概是最有效也最残忍的方法。 而百里弘,如今很明显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沈云辞已经察觉了百里弘的意图, 却因为被困龙锁完全压制, 此刻竟然完全动弹不得。他感受到百里弘指尖那些突出来的那些尖锐骨刺,不紧不慢的从鳞片较为柔软的根部扎进去,很少会暴露在外的部分从未受过如此伤害,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出血来。 鲜红的血液让已经疯魔了的百里弘变得更疯了, 他完全不在意满手的鲜血,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露出阴桀的笑。让那些骨刺更深的刺入鳞片下方,切割开最后一层龙皮的防御。 即使在全身都被牢牢禁锢的状态下, 沈云辞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这是他根本无法靠意志控制的颤抖,那种仿佛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一双红色的龙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但他越是想挣扎,那困龙锁就越是束缚得紧,到了最后差不多已经陷了进去。若不是龙鳞表面的硬度足够,沈云辞相信困龙锁现在已经勒进他的皮肉里面去了。
第103页 太疼了,沈云辞甚至感觉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阵阵白光。 鳞片被那锋利的骨刺从底部扎入,然后动作粗暴的掀开,恨不得马上就从皮肉下面找到那根隐藏的龙筋。血已经将颈后的龙鳞染出一片斑驳的血色,沈云辞在脑海中的一大片白光中告诫自己,必须马上下决定了。 否则不论是龙筋,还是他这条命,就都保不住了。 但是想逃显然很困难,百里弘这回摆明了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跟他这样一个疯子是没办法将常理的。而且此时束缚这沈云辞的困龙锁,该怎么打开呢?打开之后又该怎么逃过百里弘? 不行,不行。 沈云辞虽然被疼痛占据了脑海,但是他此刻却必须强迫自己清醒。 逃跑是下下之策,即使能有办法挣脱困龙锁,以沈云辞目前虚弱的状态也根本无法从百里弘的手中逃掉。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想办法干掉百里弘,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那么,在现在完全处于下风的状态下,该怎么一击杀掉百里弘? ——铤而走险。 沈云辞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么几个字,到了现在,他已经无法想出十全十美的方法,只能来一次铤而走险的赌注。 赌赢了他就能活下来,赌输了的话,他可能还会死得更快一些。 百里弘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寻找龙筋上面,他指尖那些尖利无比的骨刺已经突破了龙皮的阻碍,此时深深进入血肉之中搅动,一寸寸的细细寻找龙筋所在的位置。 而沈云辞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 它庞大的黑色龙身开始发出一种有些奇怪的声音,随着这种声音越来越明显,有无数裂痕混合着血迹出现在它的身体表面。还没过多久,原本黑色光泽的鳞片就被伤口和鲜血替代了大半,看上去比之前的模样还要悽惨数倍。 在这样几乎不要命的行为之下,那无形的困龙锁居然也开始有了颤动。 说实话,沈云辞自己也不知道他这种不要命的行为,到底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积攒出足够挣脱困龙锁的力量。或许很快就能,或许直到最后也无法成功。 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沈云辞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百里弘抽出他的龙筋,所以他只能拼死一搏。 百里弘曾经在临死前玩了一手自爆,当时发挥出来的力量是他活着时候的数倍。而沈云辞被逼至绝路之中,竟然也想到了同样一条路。 如果以他现在的力量无论如何不能挣脱困龙锁,那么再提高数倍呢?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吧。 沈云辞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将全部的力量汇聚至体内的某一处,无视自己已经开始崩裂的躯体,准备来一次豪赌。但是他本来就是为了活下来才铤而走险,所以他不会像百里弘曾经所作的那样,来一次毫无退路的自爆。 但既然是拼死一搏,所能留下的生路本来也没有多宽。 只能算是一线罢了。 沈云辞现在赌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运气,他最大的赌注压在了燕归身上。 他深知自己这次即使成功,也必然会遭受濒临死亡,并且到时候他几乎不会有自救的能力,只有靠燕归来救他。如果燕归能找到办法,沈云辞就能重获新生;如果燕归没有找到办法,或者是失败了,那沈云辞就必死无疑。 显然,沈云辞已经在心里先把燕归不救他这个选项给剔除出去了。 百里弘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龙筋上面,以至于沈云辞身体上发生的异样变化他竟然未曾注意。他小半截手臂已经没入了沈云辞的后颈血肉之中,仿佛是终于有所得,他那不太协调的头颅上,出现了一种惊喜又阴狠的表情:“啊,找到了。” 不能再等了,沈云辞已经感受到自己颈后那条重要无比的龙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端。 黑色的光球从黑龙身体的某一处瞬间出现,无声无息的仿若一个闪耀着巨大光芒的黑洞,将触及到的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摧毁于其中。 在那一瞬间,即使是专门克制龙族的困龙锁也无法抵挡这种玉石俱焚般的力量,勐地颤抖了几下之后竟是在黑色光球周围碎裂开了。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东西都似乎成了脆弱无比的瓷器,只要被那黑色光球触碰到,便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于世家。 刚刚夺得新身体死而復生的百里弘,也是如此。 不过他算是撑得比较久的了,但作为一个已经疯魔了的人,他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意识,而是趁着最后还能出手的瞬间,将已经紧紧抓在手中的那龙筋往出抽了一截。 沈云辞此时已经是伤痕累累,但当龙筋被外出拉扯的时候,他感觉到那比他全身所受的伤更要疼痛上百、上千倍。仿佛全部的意识都随之而去,再也没有办法找回来。 黑龙仰天长啸,响彻天际的龙吟中满是痛楚与哀恸。 下一秒,那从黑龙体内扩散出来的黑色光团,终于将百里弘那具诡异无比的躯体化为齑粉,吞噬于其间。而同时,黑龙的整个巨大躯体也完全被包裹在黑色光团之中,仿佛就在其中融化、消散,最后汇聚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光华。 光华贯彻云层与山脉,就连今晚的月色也显得暗淡无比。 仿佛整个黑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所照亮,并且光芒一直延伸到地面上,贯穿了一整座山脉,将其夷为平地之后,制造出了一大片凹陷的地面。 如同被什么可怕的陨石所撞击过,升腾起一大片灰色的云层。 而在那光芒之中,有个不太起眼的身影无力坠下,一袭白衣尽染鲜血,淹没于云层与尘土之中。 …… …… …… 燕归刚刚才彻底推掉了夜睚的劝酒,正想回住处找十七商量一下目前要解决的事情,结果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就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地动山摇。 整个天际在地动山摇的瞬间亮得如同白昼,整个金麟王都被这震颤所波及,燕归刚刚从地面上腾起以避免这晃动,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儿。 与那耀眼到有些刺目的光华一起出现的声音,似乎是……龙啸? 那是一声包含着极大痛楚的龙啸,燕归脑子里一下子就懵了。他当然知道,灵初界根本就只有沈云辞这一条龙,而正好刚才他醒来之后就没见到沈云辞。 这事情简直蹊跷到让燕归胆战心惊。 他知道自己向来不擅长思考,身体大多数时候都比脑子都能得快,于是干脆直接朝着那光滑坠落、砸出一大片灰色云层的地方疾驰而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大地的颤动还在继续,燕归远远就看见远处的山脉中央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贯穿,只留下了一大片凹陷。 穿过周围久久不能散去的灰色云层,燕归眼中是大片大片被砸开的深褐色土地。而在这一大片深褐色中间,那一抹淋漓的血色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那看上去是个人的模样。
第104页 燕归倒吸了一口冷气,脑子里全是嗡嗡作响的声音。 燕归现在真的是很希望自己的猜测都是假的,很希望沈云辞跟这件事情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暂时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不是像那个人影一样,鲜血淋漓的倒在那里。 第72章 险路 等燕归终于看清了沈云辞那张半掩在散乱长发间的脸时, 他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张了张嘴,却发现说话也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餵——” 只一个音节, 便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沈云辞此时双目合上,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太看得出来。他脸上沾着一道长长的血迹,从脸颊开始一直延伸到领口里去,在比平常更显苍白的皮肤上变得格外让人惊心。 然而,这大概已经是他全身上下沾染血迹最少的地方了。 再往下看去, 那素白的衣衫之上尽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一时间燕归即使想去把沈云辞捞起来,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 到底放生什么事情了?燕归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恍然,他只是酒后稍稍醉了那么一会儿, 沈云辞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他恍惚中甚至有种错觉,好像最近十几天来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境而已,而此时此刻他又从温暖的梦境中跌落, 在现实中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 不是燕归喜欢乱想, 只是事情转变得太快,他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就这样愣在这里的话肯定不是个办法,燕归浅浅吸了一口气, 半蹲下去挑了个血迹没有那么密集的地方, 准备先把沈云辞弄起来再说。 但是在手掌触及到沈云辞身体的那一瞬间,燕归就明白过来,沈云辞的伤势可能比他眼睛所看到的要更加严重。 即使是血迹最稀疏的地方, 衣物也已经半是湿透的状态。燕归在碰到沈云辞的皮肤之前,先摸到了满手混杂着温热血液的鳞片。那些鳞片仿佛失去了凭依般,并不牢固的附着在沈云辞的皮肤之上,只要稍稍一碰便会伴随着鲜血一同脱落。 沈云辞现在明明是人形状态,却有鳞片显现在外,说明他已经连两种形态之间的转换都无法完全控制了。而且再看这些鳞片的脆弱的状态,跟往常那坚硬而光泽的龙鳞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任谁都能看出沈云辞如今究竟有多虚弱。 燕归此刻既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敢再松手退回去。他感觉自己只要一撒手,那周围的一大片鳞片大概就会全都掉下来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臆想的画面——仿佛随着那些鳞片的不断脱落,沈云辞整个身体仿佛都全部变成了鳞片所构成的躯壳,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瞬间脱落坍塌,彻底消失无踪。 不行不行,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燕归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得先把沈云辞弄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看目前的状况,燕归也没办法凭空推测出些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危险,还是走为上策。 他已经把手上的动作放得足够轻了,但这个过程中还是无可避免的碰落了不少鳞片。 手上已经满是鲜血的燕归,最后已经侧过脸去,不忍再看沈云辞。 他从来没有觉得,将一个人扶起来会是这么漫长,又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刚刚扶到一半的时候,燕归额头上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汗,虽然一大半来自于他心理上的负担。 等到沈云辞差不多能够直起背的时候,他忽然咳嗽一声,随即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 燕归的动作因为这一声咳嗽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动,他小声试着问了一句:“你现在醒过来了吗?” 没想到这回沈云辞竟然是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双唇瞬间显露出苍白的色彩来。像是稍稍缓了一口气,他方才开口,以一种很慢的语速回答道:“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先回去。” 即使沈云辞说话的时候语速已经可以放得很慢,但燕归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竭力掩藏的颤抖。 那是因为疼痛而无法抑制的颤音。 “别发愣。”沈云辞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伸手抓住燕归的手臂,忽然一下借力站起了身来。 他的声音微微晃了晃,之后才算是勉强稳住。但是他这么突然一使力,身上那些新掉的旧掉的鳞片,有些就顺着袖口落了出来,往往还带着一小滩粘稠的血迹。 燕归取出之前沈云辞留下的外衣,顺手披在他的身上,挡住被血迹大片浸透的衣物。然后他伸手扣住沈云辞勉强还算是没什么伤的手腕,朝他一点头:“走了。” 沈云辞点点头,面色在无数的血迹的映衬下显得苍白无比,但唯有那双眸子里的光芒依旧如同星辰不灭。 能够重新睁开眼睛,就已经是他赌赢了第一盘。 还存着机会,还未曾走到绝路,还有……燕归在他身边。 在刚才的地动山摇之后,金麟王都原本很是热闹的夜晚,此时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些灯火熄灭在了突如其来的地震之中,绚丽的烟火也停止了绽放。 月色之下的云层之中,燕归带着沈云辞在其中穿行。 金色光芒所组成的护盾将两人牢牢挡在其中,就连一丝风也无法透进来。燕归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看沈云辞的样子,他都觉得一阵劲风就能把沈云辞给吹垮。 等燕归终于回到镇北王府的桃源苑,也就是他暂居的地方时,他急匆匆的推开房门,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十七的名字。 “这是怎么了?”十七这段时间恢復得不错,所以一直以近似正常人的状态呆在外面,没有继续在燕归的识海之中修养。此时他一眼就看到燕归扶着浑身是血的沈云辞进来,顿时脸上也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我还不知道。”燕归摇了摇头,先把沈云辞扶到床上。 但是沈云辞摆了摆手,只是靠着床边坐了下来,并没有打算直接躺下。他长长唿出一口气,像是在忍受不断涌现的疼痛,慢慢开口:“有些事情我得先安排了,否则一会儿可能就来不及说了。” “你瞎说什么……”燕归话刚说了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沈云辞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可能随时会出事的状态,而且如果不是被逼到毫无退路,相信以沈云辞的性格也局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时候燕归其实是很慌的,相对来说十七就显得更冷静,也更加老练一些。 “你说你的就行,听着呢。”十七头都没抬,就对沈云辞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到屋子里的某个角落翻了翻,翻出一大卷绷带来。 虽然还没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十七一眼就看出沈云辞现在身上的伤,应该不是他们手边的药能治好的。否则以沈云辞以往的作风,应该一开始就给自己做了处理,不会就这么满身流着血回来。 那既然药没有用,就只能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法止血了。 “时间不多,我也就不讲得太详细了。”沈云辞每说一句话都需要稍微停歇一下,显然是状态差到了极点,“我遇到了还没死透的百里弘,被他用东西困住,最后只能拼死一搏。不过幸好我身上还有一枚斩仙剑残片,让我不至于马上死掉,但是斩仙剑与我本身的体质相冲,效果也就止步于此了。”
第105页 十七一边听着,一边将手上的绷带扔给了燕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帮沈云辞绑一下。他自己则走过去抬起沈云辞的右手,把了个脉。 把脉的过程中,十七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所以说,你就把自己的丹田、经脉、紫府什么的全都给炸了?说实话是个医师看着你这伤大概都想直接放弃了。” 提到自己的身世,沈云辞的语气倒是很平淡:“我知道状况很糟糕,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龙筋就会被百里弘抽出来,那样的话我会比现在更惨。况且还没那么糟糕,这身体虽然差不多被掏空了,但再活个半年应该还是可以的。” “半年?”燕归本来拿着绷带,正在考虑从哪里下手给沈云辞包扎,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之中。 沈云辞的语气平淡,但掩盖不了他口中说出的事实。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确实是只剩下半年了。”沈云辞忽然抬眸看向燕归,里面的光芒灼灼,“但我没打算等死,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做完,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亏了。” 燕归看着那目光,心头也不知道是涌上一股什么样的情绪。 但是他知道,不管那情绪到底是什么,最后都变成了同样的一个念头——他不想让沈云辞就这么死掉,他想救沈云辞。 “我,和你一起。”被那念头所驱使着,燕归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半年时间,正如沈云辞所说的那样,不可能坐以待毙。总要去试试看的,万一成功了呢? 十七倒是满眼冷静的看了两人一眼:“那你们有方向吗?只有半年,可没有给你们瞎碰运气的机会。” “灵初界的东西,是没有用的。”沈云辞闭了一下眼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很难,“必须是来自上界的……” “我就知道。”十七无奈的嘆了口气,“说实话,我这里倒是有条路可以走,但是这条路很难,走不好的话你们可能会把自己提前搭进去。” 第73章 斗转星移 当听到十七的话时, 燕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让他继续说下去。 沈云辞已经说了灵初界的东西对他的伤没有效果, 那么燕归也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拿不出什么办法来的。虽然燕归身上也带了不少丹药, 但真的论起来,以沈云辞的习惯,他身上所带的仙草灵药只会多不会少,效果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正如沈云辞直接给出的结论那样,他需要来自上界的东西。 而整个灵初界与上界有着比较深渊源的几个地方, 就有瑶山一席之地。而且十七早年间走遍地方,且顺利渡过天劫,他对这些东西肯定有着其他人所不能及的见解。 燕归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在一片洪流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或许这跟稻草并不稳固, 但也必须紧紧抓牢,不肯放手。 “灵初界刚刚开闢的时候,瑶山曾经是仙人隐居之所,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十七一边在回想着他曾经在师门听到、看到的那些记载, 一边说道,“后来灵初界日渐繁盛,仙人将秘法分别授予弟子与侍女, 此后便离开灵初界回到了仙界。后来瑶山分为两宫, 一名镜花,一名水月,但这两宫都是后来在瑶山南侧新建的, 至于最初在北侧的那作为仙人隐居之所的宫阙,在仙人离开之后便被封了起来,之后上万年的时间都极少有人涉足。” “极少?那就是还有人能进去。”沈云辞虽然状态极其虚弱,但是他的思维依旧和双眼一样通透,他迅速抓住了十七话中所透露的重要信息,开口问道。 十七点了点头:“没错,仙人离开之前将宫阙的钥匙交予那位弟子保管,后来一代代传下来,渐渐变成了由水月宫的掌门持有。而且,如果水月宫中那份关于宫阙的典籍没有记录错误的话,那么宫阙之内,应该还存有数枚‘斗转星移丹’。” “斗转星移。”燕归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宫阙典籍的第九章 ,丹药中记载,斗转星移丹是在仙界也并不常见的仙药,服下之后会将此人的状态直接回溯到某段时间之前,回溯时间的长短根据药量的多少而改变。所以我想,这东西对你现在的这种伤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它不存在癒合这一过程,而是直接使得时间回溯。”十七看着沈云辞,说到这里的时候,沈云辞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光。但是十七的表情却显得并不轻松,因为他深知这东西根本没有那么好拿到:“但我之前说过,这条路很难走。” “有多难?”沈云辞问。 “首先,水月宫的钥匙一直在掌门手中,而你应该知道,水月宫现在的掌门依然是无心上人。他几千年就离开门派四处游歷,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踪迹,只是偶尔有人会在某处碰巧遇到。说实话,从我拜入水月宫之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也就见过师父一两面,他回不回水月宫完全是随缘。”十七说到这里不由嘆了口气,“其次,就算你们运气额特别好能找到无心上人,并且顺利从他手中拿到了钥匙进入仙人的宫阙,那么想要拿到斗转星移丹也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仙人已经带着宫阙中的守卫侍从一同回到仙界。但宫阙之中既然贮藏了重宝,那么当然会有重重守护。因为我也没有进去过,所以宫阙之中到底存在着什么危险,我也不能确定。但从曾经偶尔一两次从师兄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即使是修为甚高的修士,若是偶有差池,便无法逃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确实很难,但是现在看来,我们并没有别的选择了。”燕归道。 这条路蜿蜒曲折,陡峭至极,甚至两侧皆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但有这样一条路摆在面前,总比没有路要好。 沈云辞抬眸,与燕归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他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十七看他们两个一眼,还是给他们稍微指点了一下,“沈云辞你现在的状态怕是支撑不了天南地北的找无心上人,如果你们准备一同前往的话,我建议你们先去一趟瑶山,顺便带上燕归救回来的那两个白家子弟。我在医道上不过只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对于沈云辞的伤势基本上算是束手无策。而白家不同,他们的仙脉天生就适合医道,而且因为位置的关系与瑶山镜花宫走得很近,你们救了他们两个人,虽然以灵初界的医道和药材不可能治癒沈云辞的伤势,但让他们帮忙稳定一下情况还是可以做到的。” 燕归这时候有点庆幸,当时自己的那一点不忍心,倒是换来了这一次的回报。 “我知道了。”燕归点头。 “既然去了白家,离水月宫也没多远了,建议你们再顺道去一趟水月宫。我大师兄可能会知道一些关于无心上人的消息,而且你们如果要去拿斗转星移丹的话,水月宫里那份关于宫阙的典籍肯定也是要先拿到手的,里面多多少少有一些关于宫阙的记载。”十七说起水月宫的时候,忽然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麻烦的事情。
第106页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燕归现在看到十七的表情,就有点草木皆兵,就害怕又出什么意外。 不过十七这回摆了摆手:“你别慌,跟你们的事情没关系。我就是想到大师兄他脾气不太好,如果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的话,搞不好要被骂……算了算了,都是小事情骂就骂吧。” “不,你这回不用和我们一起走。”沈云辞此刻却忽然开了口,他还有一件事情没说,“你需要先回太微剑宗去,我现在的状态很差,已经很难分出精力去控制虫蛊。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异状,我已经让云清歌那边先对外宣布闭关了,但是有些事情还只做了一半,为防太微剑宗那边生变,你必须先带着逆鳞回去,让楚燎醒来主持那边的事务。” 听沈云辞这么一说,燕归才想起来太微剑宗那边还有云清歌那一茬事情。最近几年来的重点都放在了金麟王朝这边,他差点都忘了沈云辞还控制着已经是个傀儡了的云清歌。 这么一想沈云辞要做的事情真的是挺多,燕归光是听着都觉得累。 不过燕归之前也是准备要带着逆鳞回太微剑宗,如果不是沈云辞这边突然出了事情,过两天就应该回去了。所以现在沈云辞说出这件事情,燕归也倒不算是没有准备。 燕归很快取出那装着逆鳞的鎏金盒,递给十七,道:“我师父那边确实也不能再拖着了,虽然说有暖玉生烟帮他维持着状态,但总归是夜长梦多。现在逆鳞已经到手,你赶紧回去救人,那边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人来稳住。” 十七接过那逆鳞,轻轻嘆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太微剑宗那边我会尽量帮忙稳住的。别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希望你们能足够好运了。水月宫那边,我帮你们写封信,到时候带过去给我师兄,有些事情可以直接问他。” “好。”燕归点头,若是水月宫那边的大弟子肯帮忙,说不定事情会稍微顺利些。 第74章 白家 趁着十七去写信的时候, 燕归终于狠了很心, 朝面色苍白的沈云辞问道:“你现在身上这个样子没办法包扎,我得先把你身上弄干净才行。但是我之前看到那些鳞片……一碰就落, 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云辞这会儿确实也是没什么力气了,想要自己用术法来清理也显得有些困难,所以他也就没打算逞强:“那些鳞片其实已经没用了,所以才会一碰就往下落,不用担心什么。” “既然这样, 那我就动手了啊?”燕归回忆了一下相关术法的使用方法,然后手中就涌出一捧不断流动的清泉,小心又轻柔的朝着沈云辞身上引去。 上次燕归完成了名为【临终遗愿】的那一系列主线任务之后,就从原本的燕归那里继承了不少他的记忆和经验,就连他原先学过的术法也一併学会了。所以如今帮沈云辞清理起来, 也变得方便许多。 虽然看着是泉水的模样,但实际上却并不似寻常的水那样,会浸湿衣物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慢慢将沈云辞身上的血迹, 和已经没有用处的鳞片分离出来, 甚至那些已经和衣服混为一处的干涸鲜血,也像是被抽离出来了一般。 很快,清澈的泉水被血迹染成浑浊的颜色, 散落的鳞片也在被纳于其中。沈云辞身上原本沾染的血迹终于被清理干净, 至少看上去情况比刚才好了许多。 但燕归稍微注意了一下就发现,沈云辞身上有许多细密的伤口,不太容易发现但还是在继续往外渗血。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撑到了极限后, 残留下来的伤痕。 想想刚才十七说,沈云辞把他自己的丹田经脉紫府全都给炸了,燕归就不由冒出一截名为后悔的情绪。 要是他当时醉得没那么厉害,哪怕是稍微清醒一点没有醉过去,说不定事情就还会有转机,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然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燕归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帮沈云辞将身上各处包扎好。 “好了,就到这里,脸上没伤。”当绷带缠绕至颈间的时候,沈云辞握了一下燕归的手,力道很轻,掌心的温度很低。他现在的手腕和颈部都有绷带露出来,虽然说是绷带,却也并非是普通的物件,居然也能暂时让他持续渗血的微小伤口止住血。 这边基本收工,十七那边的信也写好了。 信封上写着收信人的名字,沧梧。 将信收好,同时也记下这个名字,燕归看了一下沈云辞的状况,说道:“等你状况稍微平稳一些,我们就出发去瑶山白家。” “不用等,我随时都能走。”沈云辞稍微活动了一下右手,似乎在适应被绷带绑了个结实的感觉,“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因为现在就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燕归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然后选择将目光转向旁边:“十七,你什么时候回太微剑宗?我们可能很快就会出发,金麟王朝的事情我想先推一推,或者直接取消了也可以……” “我一会儿就走,至于夜麟寒那边,你留封信给他将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十七眨着眼睛想了想,“他虽然身为一国之主,却并非是个不通情理的暴君。而且说实话封候的仪式不过是给其它人看的,若是你不想去的话,找人替你顶一顶也完全没问题。” 虽然燕归感嘆了一下你们俩兄弟真的很随心所欲,但有这么一个解决方法倒也挺好的,要不然再次临时推拒掉仪式的话,两边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你可以去找夜睚商量一下,我记得这件事情夜麟寒好像是交给他来办了。你们俩本来就熟,到时候也比较好安排。”十七又补上一句,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帮夜麟寒夺得帝位之后,也是留了一封信然后说走就走。 总觉得来来去去的这么些事情中,燕归与他总会达成某种微妙的重合。 燕归点点头:“嗯,我一会儿去找他说这事。” “那现在这边应该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一步。”虽然一直没有说,从表情和眼神中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十七不可能做到完全不急,而且他心情还稍微有些忐忑。 对待别人的事情或许能够从容冷静,到自己身上却不行。 无论放谁身上都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的未来已经尘埃落定,即使中途还有微小的变动,也无法影响终局。而燕归和沈云辞的路还没有看到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十七也猜不到。 他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掠过在天际中略过的时候,如此想到。 …… 燕归去找夜睚并没有花掉多少时间,夜睚在听清楚情况之后,很快就表示封侯仪式他能帮忙搞定,让燕归放心走。 两天后,金麟王都中有两件大事。 一是为新封的苍候举行仪式,二是勾结伪魔、妄图谋反的容王被定罪,当日斩首示众。 不过在前者盛大的仪式衬托之下,后面这件事情就显得很是微不足道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新任苍候的府邸便是曾经的容王府。
第107页 府门前旧的牌匾早已被摘下,换上了妖帝夜麟寒亲笔所书的新字。 锣鼓喧天,举行仪式的队伍浩浩荡荡,但这一切都和真正的主角燕归暂时没什么关系。那个替他举行封侯仪式的,其实是临时被抓来帮忙的顾荼。 因为燕归此时已经离开了金麟王都,和沈云辞一道带着白家两名子弟准备返回南境,朝着瑶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燕归因为顾及到沈云辞身上的伤势,并没有赶路赶得很快。不过他也没有浪费时间,沿路都会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关于无心上人的消息。 但最后听到的消息,都只是很久之前在什么地方偶然见到过无心上人之类的,可以说是基本没有什么用处。 眼看着距离瑶山越来越近,算起来他们从金麟王都过来,也算是走过了小半个灵初界,却完全没有得到一点与无心上人有关的确切消息,这让燕归难免有些挫败。 还是沈云辞安慰他说:“虽然问过这么多地方,但加起来都不及水月宫的机会大,别慌了手脚。你想想,万一我运气很好,去水月宫的时候正巧碰上无心上人也在呢。” 燕归当时只是嗯了一声,但之后他心里在想,本来沈云辞的运气应该是很好的,他应该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云辞的运气变差了,甚至接连遇上重伤乃至危及生命的事情呢?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是从沈云辞开始帮他对付伪魔、对付百里弘开始的。本来沈云辞根本不必正面对上百里弘,也就不会受第一次伤,第二次伤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但是原本的剧本已经完全偏离了。 偏到沈云辞这个原本的主角现在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如果不能突破重重险阻拿到斗转星移丹,那么半年后可能就该【全剧终】了。 这让燕归觉得有点难受,感觉身上似乎压着某种重量,即使沈云辞一直有事没事的找机会安慰或是开导他,也没能让他歇下那种重量。 或者说,正是那种沈云辞那种把一切都压下去,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反而让燕归更觉得难过。虽然他也尽力的不去表现出来了,但心里却一直闷着。 直到抵达瑶山白家,并且将那两名白家子弟送还之后,燕归的状态才算是好了一些。 白家丢了两名拥有仙脉的嫡系,多年来一直在苦苦找寻,如今被燕归送了回来。而且,因为之前十七帮忙调理了一下体质,这两名白家子弟凭藉着特殊的仙脉体质护佑,现在经过专门的医师诊断过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有救。 再加上燕归在白家还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准确来说是沈云辞认识,而且还不算陌生。 瑶山镜花宫的大弟子白薇,曾经在玄幽境的时候,燕归也见过两次。 “沈……道长?”白薇既是镜花宫的弟子,也是白家人。她在家中看到沈云辞的时候,还是稍微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叫出了名字。 大概是因为沈云辞现在的样子,比起以前苍白消瘦了许多,再加上受伤颇中自然也没了那种气势。所以白薇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太敢认,不过好在沈云辞哪都受伤了,就是脸没受伤,所以还是能认出来的。 沈云辞朝着白薇一颔首,礼貌的微微一笑。 既然有认识的人在,在白家这边就更加方便了。再加上白薇是如今镜花宫的大弟子,在白家的话语权也不弱,沈云辞很快就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不过正如十七所说,灵初界的治疗无法令沈云辞痊癒,再好的治疗也只能让他暂时稳定情况而已。 “怎么会伤得如此重,几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白薇看到诊断的结果之后,也是皱了皱眉头。 沈云辞的情况也不能细说,燕归就只能掐头去尾抹掉了一些内容,然后大致说了一下经过,最后还问了一下关于无心上人的踪迹。 “无心上人的事情我也无从知晓,水月宫的人向来都有些奇怪。虽说与镜花宫并称瑶山双宫,但我们几乎不怎么和水月宫往来。” 第75章 相悦 燕归忽然觉得, 瑶山双宫的之间关系听起来似乎也不怎么亲近。虽然不至于像太微剑宗的内外两宗一样仇恨颇深, 却也是显而易见的疏离。 想必从白薇口中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有关消息了,燕归很快换了个问题:“这边的治疗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三天左右。”白薇回答道。 “那我可能需要先去趟水月宫, 沈……嗯,沈师兄就暂时摆脱你们照顾了。”燕归还没忘记在其他人眼中,他和沈云辞应该是同门关系才对,瞬间改了个口。 说完之后,燕归突然想到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叫沈云辞。 虽然按道理来说, 沈云辞确实是他师兄没错,但燕归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叫过师兄这两个字。后来关系越来越近,更是把这一步直接省略掉了。 突然这么喊了一下,倒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好。”白薇刚点了点头,却看见原本在房中被医师诊治的沈云辞起了身。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 双唇不曾有多少血色,但沈云辞还是一步步走出来,一直走到燕归面前。垂眸沉声道:“等我一起走, 不差这三天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 不让燕归一个人去水月宫。 “为什……?”燕归话还没问完,就被沈云辞直接截断了话音。 “不为什么,只是暂时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沈云辞的后半句话声音极小, 那几个字像是被吞进了喉咙里, 唯有与他面对面的燕归能够听到。 声音虽然小,口气却不容拒绝。 倒不是说沈云辞的语气有多强硬,而是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那种情绪, 根本让人拒绝不了。温柔的、缱眷的、又透着一点因为受伤而带来的疲惫感,共同混合出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燕归本来都准备好这三天在水月宫转一圈了,但此刻沈云辞这话一出口,他本来的计划也只能和剩下没说出来的话一起吞了。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后来的三天里,燕归就陪着沈云辞治伤,虽然只是沈云辞被治,燕归在旁边看着。不过到后来沈云辞的状态倒是肉眼可见的在迅速恢復,至少看上去整个人有血色了一些。到了治疗的最后一天,沈云辞已经能有精力和燕归一起四处走走了。 燕归很清楚,沈云辞这边稳定和恢復也只是表面上的事情,他因为孤注一掷而损坏的身体内部,依旧还是那个几乎全部重度损伤的状态。 但比起几天前沈云辞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 白家的位置地处瑶山,四季温暖如春,所以院落中各处的奇花异草都开得十分茂盛,并且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并肩走在这样的院落之中,燕归最近一直并不轻松的心境好像也被这些淡香所安抚,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沈云辞看上去比以前削瘦了一些,也因此看上去感觉更高了一些。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他的指尖与燕归的指尖轻轻勾起,很自然的靠近了一些。宽大的衣袖将相触的指尖掩与其下,温热和微凉的两种感觉在一起,相互浸染对方的温度。
第108页 一时间,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和微风拂过花草的声音。 几天前也是这样一个静谧的时间里,燕归醉着醉着就被沈云辞吻住了。当时说的话燕归都记不太清楚了,但唯有那曾经没有体验过的触感,仿佛一个烙印般刻在了燕归的脑海中,提醒着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归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既然已经做出了恋人之间才会做出的事情,他还是比较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其实他从醉酒状态中醒过来之后,就已经想找沈云辞问个清楚了,只是后来沈云辞忽然重伤几近死亡,燕归一慌直接就把这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现在勉强算是稳定了一些,如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燕归又把这件事情想起来了。 “沈云辞。”燕归忽然停下脚步,顺手攥紧了沈云辞与他相互牵着的手,一字一顿的叫着那名字,无比清晰,“问你几个问题。” “嗯,我知道。”沈云辞感受到手中那突如其来的力道,随之停了下来。不过他没有给燕归自由提问的机会,而是侧过身站到燕归面前,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压在了燕归的双唇之上,接连说了三句话:“因为你可爱,还因为我喜欢你,那并不是一时冲动。” 要说燕归心里不震惊那是假的,表情和连眨了两下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沈云辞的三句话正好和燕归那没出口的三个问题接上,一丝不差,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或者换个更亲密点的词来说,心有灵犀。 ——为什么那天突然吻我? 因为你可爱。 ——只是这样的理由吗? 还因为我喜欢你。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那并不是一时冲动。 虽然燕归觉得可爱这个词跟自己压根儿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他也分不出精神去反驳这个小问题了。他脑海中全是沈云辞认真而迅速说出的后两句话。 因为我喜欢你,那并不是一时冲动。 即使几天前已经来过一次热烈而暧昧的亲吻,但此时燕归心中的悸动比双唇相互交错之时还要更多。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云辞这大概就是在跟他表白了。 ——对于向你表白的人应该有什么回应? 燕归的脑海中冒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先确认一下,你也喜欢他吗? 第二个问题也冒出来。 燕归稍微想了一会儿,准备将两个问题的答案一併解决了。 他抬头朝沈云辞道:“我不讨厌你的靠近,也不抗拒你的吻,看到你受伤的时候会觉得慌乱和难过,也想要陪你一起走将来的路。虽然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作喜欢或是爱,但是我想,我并不愿意拒绝你的喜欢,这样的情绪也同样,不是一时冲动。” 燕归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会用太多的方式来表达喜欢或者爱意。 所以他选择将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全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让沈云辞自己去判断,这样的感情是否足以与之对等。 如果足够的话,那这或许就可以被称之为两情相悦吧? 第76章 番外:年少旧梦 一 鬼道一途向来诡异难测, 所以反噬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快到楚燎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什么痛苦, 就彻底陷入了仿佛无法透进任何光的黑暗中。 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无凭无依。 楚燎感觉自己现在仿佛是天地间一缕游魂,也许就这样沉溺于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出口。 有个声音从遥远到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远远传来,又飘渺又空洞,却在楚燎耳中显得无比清晰。 “累了吗?” ……嗯。 “还要坚持多久呢?” ……不知道。 “那么, 可以放弃了吧?” ……不,还不行。 “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 在最后做出这个回答的时候,楚燎终于在尽数被黑暗覆盖的世界中,看到了一点微光。 那光微弱却温暖,就轻轻停在他面前不远处, 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它握在手中, 而实际上,楚燎也确实伸出了手去。 ——抓到了。 微光落入楚燎掌心的一剎那, 忽然透出许多道更为明亮的光芒。带着绚丽而柔和的色彩, 将楚燎眼中的黑暗尽数填满,化为一大片纷飞的桃花雨。 二 楚燎仰头看观剑阁高台之上的人。 那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着一袭碧衫, 随意倚坐在玉砌的栏杆上, 发梢从脸颊两侧垂下,映得一双桃花明眸更潋滟不可方物。许是发现了有人在盯着他瞧,少年忽然偏过头, 朝楚燎微微一勾嘴角。 一时间,楚燎眼前仿佛是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了一簇明艷桃花,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即使满山遍野的灼灼桃夭,也不如他明艷。 彼时楚燎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正执剑站在论剑台上,脚边是不知道第几个落败于他的同门。 少年歪过头,看着楚燎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想些什么。 那一刻的四目相对中,时间仿佛因此凝固,直到少年忽然单手撑着围栏,从观剑阁上轻轻一跃—— 衣袂翩然,如同一只掠水惊鸿般落到了楚燎面前。 只是他开口的说话却不如动作柔和,少年微微一抬头,说话时带着楚燎最爱的那份矜傲:“来和我打一场。” “好。”楚燎从未败于同辈之手,几乎是马上就应了下来。 那一年长剑玉笛,光影交错,在论剑台上惊艷了无数人。 三 “阿燎。”熟悉起来之后,叶麟砚总是用这样带着七分笑意三分孩子气的声音叫他。 那清脆又俏丽的少年音色,总是让楚燎在第一瞬间就能听出来是谁。 比如说现在,楚燎原本是从内宗的林间经过,却忽然被一桃枝勾住了发梢。桃花瓣散落在头顶,楚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然而还没等他抬头,便听见了叶麟砚没压住的笑声伴随着那两个字传进了耳中。 看到了罪魁祸首掩映在桃树间的那张脸时,楚燎原本准备好的训斥,一瞬间便只能烟消云散。 对于叶麟砚,楚燎从来都发不出火来。 不过叶麟砚虽然有时候玩心重,但也是有分寸的。他一时兴起拿桃枝勾了楚燎的头髮,这会儿便跳下树来帮楚燎仔细解开了。就连那散落在发间的花瓣,也一一捻出来,又帮楚燎将有些散乱的髮丝重新弄好。 “好了。”叶麟砚收回手的时候,语调末尾带一点小小的尾音,仿佛小爪子一样挠在楚燎心口上。 “不是回水月宫去了吗?”楚燎问,“怎么这么快又过来了。” 叶麟砚伸手轻轻挠了挠脸颊,眼神忽然飘到一旁去了:“嗯……被我师兄赶出来了。” “你又干什么事情了?”楚燎深邃的眼中眸光一柔,忽而勾起一抹笑来。
第109页 “没有没有,我就是去翻了下宫内私藏的典籍而已。”叶麟砚赶紧摆了摆手,顺口就把话题拐到一边去了,“诶我跟你讲,我在书上看到了几个关于兵器铸造的古方,下回出去游歷的时候可以顺路去收集收集材料。” “好啊,你高兴就行。”楚燎连缘由都没问,就笑着点了点头。 四 这一趟游歷从太微剑宗启程,先到金麟王朝北境,再途经东海鲛巢,最后从西山崑崙离开的时候,叶麟砚已经心满意足的收满了需要的材料,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但是跟楚燎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会让他觉得漫长。 回到瑶山水月宫之后,叶麟砚抱着那一堆材料和之前找到的古方,居然真的开始研究起怎么铸造兵器了。 而楚燎的态度向来是纵容的,自然也不会拦着他。 不过等到一段时间之后,叶麟砚带着两件新铸的兵刃重新出现在楚燎面前的时候,楚燎却有点后悔当时由着他去了。 麟血铸剑,或许能造出神兵利器,但楚燎却只觉得心疼。 即使叶麟砚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还因为铸剑成功很是开心,但楚燎却觉得叶麟砚手腕上那一道已经癒合的浅浅伤疤,依然刺眼。 “诶别在意这点小事好吧,只是稍微掺了点血进去,我心里有数的。”叶麟砚伸手将衣袖往下一拉,将手腕上的完全遮住,然后把那把新铸的长剑塞进了楚燎手里,“你以前那把剑,总算是可以换掉了。” 楚燎心中一动。 他之前的那把剑上,有一道很小的裂纹,小到只有对着亮光才能勉强看到。虽然说基本不影响什么,但终究是有了瑕疵,一般来说早就该换掉的,但楚燎却一直用着。 因为拿到裂纹是他和叶麟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一场比试中留下的见证。 楚燎输了叶麟砚半招,剑上也多了那么一条不起眼的裂纹。 他本来以为这算是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却不知道叶麟砚何时开始把这件事情也记在了心上。 那把崭新的长剑在手中,明明触感冰凉,却仿佛在楚燎心中烧起了一簇火。 “对了,明天揽星阁又开灯会了,一起去啊?听说他们给我在坠星湖里立了座石像,正好顺便去看看。”叶麟砚眉宇间神采飞扬的朝着楚燎,发出了一条仿佛带着微甜味道的邀请。 五 无论哪一年的灯会,总是同样的热闹。 更别提叶麟砚和楚燎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名声在外,样貌气质又皆是一等一好。若是像寻常人那般直接出现在灯会现场,怕是会被堆起来的花灯给埋了。 这并不是无理由的担心,而是这种情况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所以这次叶麟砚刚一进场就给自己带了个面具,然后顺手给楚燎也扣上一个。 “哎,他们怎么把湖心的石像给沉下去了。”叶麟砚看着空荡荡的湖心,语气里有点遗憾的样子。 楚燎看着叶麟砚脑袋上那个小狐狸似的面具,觉得真是可爱极了:“看什么石像,看你就好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天天能看到我,又不能天天看到石像。”叶麟砚小声说了一句,似乎还是对没能看到自己的石像颇有怨念。 楚燎只是笑:“就这么想看?” “当然想啊,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嗯不对,说不定以后还有。”叶麟砚歪着头想了想,又改了下口。 “那就去看吧。”楚燎伸手将叶麟砚的面具揭开小半,塞了颗海蓝色的珠子到他唇间,“上次在东海拿到的鲛珠,正好派上用场。” 六 楚燎接任内宗宗主之后,就照着玄幽境中的那座玉质洞府,在内宗山巅的玉脉之中开凿出了“暖玉生烟”,作为自己的居所。 当叶麟砚将整个暖玉生烟逛了一遍之后,站在那面似乎有些眼熟的玉墙前面,忽然就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好像有点眼熟,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叶麟砚就感觉背上忽然一暖,贴上了暖玉所制成的墙壁,之后整个人都变成了和楚燎面对面姿势。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楚燎第一次亲吻那样。 但这一次,吻不再那么青涩,而是充满了彼此之间的熟悉和炽热,双唇似乎一旦相触,就再也不愿停下某种渴求。 欲望和爱意都并不隐秘,一切都顺理成章。 在暖玉升起的雾气之间,暧昧而迤逦。 七 分别前的那一天,楚燎靠在太微剑宗年纪最老的那颗桃花树下,而叶麟砚则躺在他膝盖上,看着阳光从茂密的花瓣之间洒下来,照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叶麟砚抬起手,把那枚流光溢彩的鳞片放在了楚燎心口前的地方:“下次见面之前,若我寻得机缘成了仙,一定回来先让你见识见识。在那之前,你可要加油咯?” “我一定会追上你的,很快。”楚燎俯身轻笑,伸手撩开叶麟砚额前被吹散的髮丝。 或许是觉得那指尖轻轻的触碰有些痒,叶麟砚伸手去抓楚燎的手。 然后两个人的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握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八 不要在继续下去了。 到这里就好了。 时间就那天停住好吗? 楚燎掌心的微光又一点点暗淡下去,仿佛回忆完那些美好的时光之后,耗尽了全部力气般几近熄灭。 依旧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汇总,冰凉的水滴从楚燎脸颊上划过,最后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他死死抓住手中那并没有实体的微光,仿佛抓住湍急水流中最后一根稻草,仿佛只要一松手,那些痛彻心扉的绝望记忆便会捲土重来。 “阿燎。” 那个熟悉却太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出现时,楚燎感觉全身都在震颤,手中的微光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般,忽然又亮了起来。 “阿燎,醒来了。” 光芒渐渐延伸出去,将那冰冷又绝望的黑暗驱散。 楚燎用力的抬起手,终于再次抓住了那只稍微有些凉的手。 九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楚燎和叶麟砚的声音同时响起,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 仿佛是时光听到了楚燎的请求,回到了那以天的桃花树下,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第77章 水月宫(1) 沈云辞也曾经设想过无数遍, 燕归将会如何回应他的心意。 却惟独没有想到燕归的回应是如此的明了坦诚, 那样的话语甚至连“情话”都算不上,但这样将毫不掩饰的将心中所想全数道出, 却反而让人更加为之心神悸动。 “小燕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沈云辞轻笑的声音从胸腔中透出,他低头蹭了蹭燕归的鼻尖,就好像他曾经变成小黑龙的时候所做的动作一样。 同样的动作在小黑龙的时候是可爱,但换上他如今的模样,则是透着满满的宠溺。
第110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好, 燕归的耳后忽然就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张口就反驳道:“你就不能换个词形容——唔?” 抗议无效。 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吻截断了燕归的话,开头带着一点微苦,随后又被更加浓烈的甘甜所替代。燕归一时间好像又被沈云辞的气息所惑, 再度忘记了怎么换气,而且他忽然记起来这可是在白家,来来往往都可能会遇上其他人。 燕归情急之下, 差点儿就要伸手去推沈云辞了。 但动作刚到一半却又想起眼前这人是个重伤员, 只好又将手收回来,退一步选择轻轻合上牙齿咬了沈云辞一小口。比起上次醉酒后,燕归这次咬人的力道可以算是很小了, 既不疼也没出血, 只是在沈云辞下唇上留下了小半个齿痕。 “这可是在别人家里。”燕归终于重新喘了一口气,抿了抿润泽的唇。 沈云辞摸了摸自己唇上的齿痕,勾起的嘴角迟迟没有放下:“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啊, 怕什么?” “……”燕归忽然眨了几下眼睛,好像沈云辞说得也没错?但燕归这个相对保守的观念,一时大概也是改不过来了。 不改也很可爱,沈云辞在心中道。 燕归各种独特的性子放在一起,才能酝酿出他特有的味道,才能在最初的时候,让沈云辞那么快就被他吸引。然后越是接触,越是了解,便越是喜爱。 或许是因为白家院落中的药香安抚了心绪,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燕归紧绷了许久的心境居然变得安定了下来。等到这三天中的最后一夜治疗过去,沈云辞便与燕归一道,与白薇告辞,朝着此行最终的目的地水月宫去了。 水月宫与镜花宫一西一东,正好两两相对坐落在瑶山的山阳那一面。 相对比起来,水月宫前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人迹寥落。入宫道路两侧的石灯和玉柱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草木,好像也没有人可以去修剪,而是任由其肆意生长。甚至于路面上都会经常看到蔓延过来的大片绿色藤蔓,踩过去的时候也只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也不像是藏着什么蹊跷。 这时候燕归就突然想起来,他当初刚刚在伏龙崖下捡来斩仙剑残片的时候,十七跟他说自己的师门上下总共就只有十七个弟子,就算加上师父和猫,一共都不到二十人。 现在看着眼前的情形,十七还真没夸张。 “喵——”一声拖长的,还稍微带些试探的猫叫忽然传来。一只白得跟冬雪般的蓝眼小猫,蹲坐在道路尽头最后一根柱子下面,警觉的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还真有猫啊?”燕归脱口而出。 沈云辞往前走了两步,那蓝眼小猫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立刻往后窜了两步。雪白的身体稍微弓起,柔顺的毛和尾巴也纷纷炸开,喉咙里发出唿噜噜的声音。 好像是生气了。 一双手忽然拎起那蓝眼小猫,将它抱起熟练的顺了两下毛。那小猫等来了熟悉的人,便理直气壮的朝沈云辞龇了龇小虎牙,看上去明显不太喜欢他。 “不知两位到此有何贵干?想治病救人麻烦左转镜花宫,想拜师入门请等二十年后开宫收徒。”那抱着猫的人一声墨绿衣衫,看上去甚是稳重。只是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从中并不能听出他的情绪,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问话。 燕归一听就知道,这人虽然言语中处处得体,但其实却并不想和他们有过多接触。 可以说是相当随心所欲了。 还没等燕归和沈云辞开口说什么,那人忽然看了沈云辞一眼,然后利索的补上一句:“你这伤镜花宫也没辙,不如早点回家想干什么干什么,让自己开心点。” 虽然这话乍一听有点让人生气,但燕归稍微愣了一下就反映过来,这话意味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水月宫弟子,在医术上怕是有相当高的造诣。 未曾诊治,只凭一眼,便断定了沈云辞的伤势无解。 燕归心中猜测,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水月宫的大师兄,也就是十七那封信的收信人沧梧了。 于是燕归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直接取出十七写的那封信,走到那人面前,态度友好的直接将信递到他的面前。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燕归一句话都不说,反而是直接拿出一封信来,不过他还是腾出一只抱猫的手将信接了过去。信封之上写着的名字,正是他的本名,这让沧梧更加诧异了起来。 单手轻轻在信封上一划,其中的书信便自行在沧梧面前展开。 这时候燕归感觉伸出的那只手上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低头一看才发现被沧梧抱在怀里的蓝眼小猫,正仰头看着自己,而且还伸出爪子轻轻挠了他两下。 说是挠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蓝眼小猫的爪尖并没有伸出来,只是用软乎乎的肉垫在燕归手上划拉了两下。没有任何攻击性,对于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来说,这样的反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亲近了。 刚才隔得太远没注意,这时燕归才发现这小猫长得实在是漂亮。 眼睛湛蓝如同湖水,一身纯白的毛髮没有一丝瑕疵,仿佛雪原之上镶嵌着一枚美丽的蓝色玉石。而在它注视着人的时候,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水波在摇晃,湿润而富有灵性,让燕归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猫的下巴。 小猫不仅没有拒绝燕归的触碰,甚至还稍稍扬起了下巴,半眯着眼睛似乎很是享受。 这与它看见沈云辞时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燕归这边摸着摸着就有点上瘾,但突然之间沧梧抱着猫的另外一只手忽然一颤,蓝眼小猫猝不及防的就掉了下去。还好燕归反应很快,下意识的一把猫捞进了自己怀里。 沧梧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他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看着那信中的字字句句,原本不冷不热的语气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当初让他考虑清楚,非不听,硬要去找太微剑宗的人同修,结果把自己搞成这番模样……” 说道一半,沧梧忽然意识到有外人在面前,蓦的停住了话语。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燕归和沈云辞,然后目光又落到了沈云辞一个人的身上。 燕归抱着怀里的猫,分析了一下刚才沧梧那没说完的话,突然意识到沧梧好像对太微剑宗不是很喜欢的的样子。而且说起十七的事情,必然会扯出导致他差点魂飞魄散的柳云歌,再加上…… 嗯,至少在名义上,现在沈云辞依旧是太微剑宗的大弟子,云清歌的首徒。 看来事情好像又变得有些麻烦了,燕归心里嘆了一口气。因为沈云辞的那些秘密,十七在信中有些事情也没法明说,他或许也忘记了,沧梧会抱着这种敌意。 “是。”沈云辞转瞬之间也明白过来,但他这时候也只能像应下。 “柳云歌的徒弟,来找水月宫帮忙?”沧梧那始终很少出现情绪偏好的脸上,忽然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冷,“不好意思,虽然十七写了信,但我还是不想帮忙。若是你能找到我师父拿钥匙,那是你的本事,但要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消息,那不可能。”
第111页 说完这句话,沧梧没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就转身挥袖离去。 燕归看一眼沈云辞,有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的猫,感觉有点头疼。 第78章 水月宫(2) 在沧梧走后, 沈云辞脸上的表情并未因此皱眉, 反而是若有所思的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朝燕归走走过去, 开口道:“你不觉得,他所说的话有些奇怪吗?” 沈云辞走近的时候,本来还在燕归怀里安安分分的蓝眼小猫忽然叫了一声,咻的一下就从燕归臂弯里跳到了他肩膀上,略带敌意的只探出半个身子, 似乎无论如何都想要躲着沈云辞。 燕归伸手先安抚了一下小猫,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能感受到小猫全身都是紧绷着的,仿佛随时都想上去挠沈云辞一爪,却又终究不敢上前。他想着反正这一人一猫也不至于打起来,而且这毕竟也不是他自己的猫, 所以先就这样吧,说正事要紧。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说就是。”其实方才燕归虽然也觉得沧梧的态度有些说不通,但他也并没有从话语中听出来什么蹊跷。反正有沈云辞在, 他就更懒得去猜了, 还是直接问比较快。 “其一,是沧梧的态度变得太快了。十七既然选择给他写信而不是给别人,自然是知道沧梧肯定会帮忙。而且他刚拿到十七的那封信时, 分明触动极大, 转瞬之间却又立刻拒绝,实在是有些奇怪。”沈云辞细细思索着方才沧梧的神态与话语,“其二, 你还记得沧梧最后的那句话吗?” 燕归虽然没从沧梧的话中听出什么蹊跷,但他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很快就组织好记忆中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记得,他说:若是你能找到我师父拿到钥匙,那是你的本事,但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那不可能。” “也就是说,沧梧那里确实有无心上人的消息,而且也确认了钥匙现在确实还在无心上人手中。”沈云辞道。 燕归也忽然明了:“对啊,要不然他应该直接说不知道消息才对。” “我猜沧梧其实看了信之后是想帮忙的,他刚才的那个理由实在有些经不起推敲。若我真的是柳云歌哪一方的,十七又怎么可能会专程写封信帮我们的忙?我觉得那可能只是沧梧找了个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细想却又站不住脚的藉口。”沈云辞说到此处,心中忽然一亮,感觉好像要抓住某个关键处了,“最后一个问题,沧梧为什么走的时候没带走这只猫?” “这个……也有可能是不重要吧。”燕归道。 “不,不是的。我记得这猫已经在水月宫很长时间了,十七在拜入师门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就算按年龄来算它也不会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更何况,这只猫可能稍微有点特别。”沈云辞抬眼去看那猫,“它不喜欢我应该是因为能察觉出我的身份不对,而且……嗯,你蒙上它的眼睛试试。” “啊?”燕归没明白为什么要蒙上小猫的眼睛,但还是照做了。 手掌覆盖上小猫湛蓝色眼睛的时候,燕归併没有遭到什么反抗,小猫只是忽然像是忽然失去了方向一样,完全不动了。这时候燕归发现问题在哪儿了—— 小猫的眼睛看不见之后,按理来说应该能用听觉来辨别情况。 猫的耳朵是很灵敏的,燕归以前见过的猫在听到声音时,耳朵都会动来动去。而现在,这只蓝眼的小猫在失去了视觉之后,耳朵却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反而像是完全失去了辨别能力一般,愣在了原地什么都干不了。 也就是说,这只小猫它听不见声音。 “我觉得,这只猫是沧梧故意留下来的,而它应该是有些特别的用处。”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后,沈云辞微微眯起眼睛,感觉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燕归松开蒙着小猫眼睛的手,那小猫一下子就恢復了活泼的样子。燕归将刚才沈云辞告诉他的信息,和他自己看到的结论一总结:“那就是说,沧梧确实是想帮我们的,但由于某些原因只能找藉口拒绝。但他还是故意给我们透露了一些线索,并且还留了只很特别的小猫给我们?” “没错,再往后面猜一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沧梧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帮我们呢?他看上去可并不像是会轻易被强迫着改变想法的人。”沈云辞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这个能让他拒绝我们的人,很可能就是无心上人本人。” “你的意思是,无心上人现在就在水月宫中?”燕归问。 沈云辞答道:“机率很大,但我觉得无心上人既然已经不让沧梧拒绝我们了,那他自己应该也不会见我们。” 燕归听到这话,忽然一皱眉:“那猜了半天,这不是等于又回到原点了?若是无心上人连见都不肯见我们,又该如何拿到钥匙呢。” “这就要看,沧梧留下来的这只小猫,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了。”沈云辞低头与蓝眼小猫对视,照例只收穫了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不过他也并不在乎,反而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沧梧这等人,在两难的境地之下所做出的事情,绝不会毫无意义。 “真的会有用吗?”燕归将肩膀上的小猫抱下来,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下去和小猫大眼瞪小眼“说起来我根本是第一次见它啊,这么乖已经是不太正常了,难道还能指望它能从无心上人手中把钥匙帮我偷来?” 燕归分明只是开个玩笑,但沈云辞却抿了下唇角:“说不定……” 小猫歪着头跟燕归对视许久,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一双湛蓝的眼睛却认真异常,似乎想要看出燕归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燕归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姿势有点傻。正想站起来,却发现那小猫忽然收了视线,然后伸出前爪在地上拍了两下。 燕归站起来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开始他也没懂这小猫什么意思,但紧接着小猫换了只爪子,又在面前拍了两下。这回燕归好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又蹲了回去。 小猫这次似乎是满意了,忽然转了个方向窜入旁边的藤蔓之中,伴随着沙沙声跑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燕归蹲在那里,看着那已经跑掉了的小猫,感觉有点懵。 沈云辞动了动指尖,眼睛一亮:“我想,它应该是让你在这里等他。” 落雪般不染一丝杂色的小猫越跑越快,最后呈现出一种几乎无法用眼睛捕捉到的状态。它迅速的穿过水月宫各处肆意生长的花草,回到了平常最经常的呆的房间门口。 熟练的从窗台一跃而上,小猫伸爪推开了窗户,步履轻盈到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地步,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最里侧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 “师父,已经让他们离开了。”沧梧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虽然被屏风遮挡看不清楚全部的样子,但从沧梧的称唿中很容易能知道,那便是无心上人。 “嗯,你去忙你的吧。”无心上人的声音有种奇特的空灵感,明明就在面前不远处,声音却像是从极为广阔空旷的远方传来。
第112页 沧梧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感觉到师父似乎并不像对此事多说什么。 等沧梧的背影消失在屋外之后,无心上人闭上眼睛嘆了口气。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虽然未曾在视线之内,但以无心上人渡劫期的修为,察觉到异常之后,自然很容易能将屋内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在水月宫呆了很久很久,久到比无心上人年纪更大的白猫,此刻正叼着一串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钥匙,眼看着就要跑出门去了。 “你怎么也要搀和到这事情里面了。”无心上人当然知道,这只能读懂人心的猫听不见任何声音,但还是习惯性的和它说话。 猫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停下脚步蹲好,仿佛在等无心上人说话。 “你如果这么做的话,那之前计划的事情可能就全部白费了。”无心上人走过来,低头看着那只白猫,空灵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来,“你知道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死掉,否则……” 没等无心上人的话说完,白猫忽然晃了晃尾巴。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机会?”无心上人看着猫的眼睛许久,最后只能长长嘆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妥协了,“好吧,反正我是已经尽力了。你非要将钥匙交给他们的话,我也拦不住,毕竟你才是这钥匙真正的保管者。” 白猫无声无息的说服了无心上人,正准备离开时,无心上人再次说了一句话。 “最后再问一次,这样做真的可以吗?毕竟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不按说好的计划来,那么一旦出问题,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那双蓝色猫眼读出无心上人这段话的时候,白猫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它似乎也在犹豫着,但最后还是重新迈出了脚步,迅速的消失在窗外。 “怎么都到了这一步,却又突然改变了想法……”无心上人看着那白猫消失的地方,显得异常无可奈何,“只希望如你所说,另外的那条路真的能走得通吧。” 第79章 水月宫(3) 微风拂过水月宫前茂盛而肆意的草木, 燕归蹲在原地了一会儿之后, 感觉自己这个姿势好像有点傻。正当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一只猫的时候,眼前忽然有一团白色从草木之间窜了出来, 直接轻灵的跃到了他的肩膀上。 蓝眼小猫的尾巴轻轻扫来扫去,嘴里叼着一串钥匙。这串钥匙的材料看上去很是质朴无华,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东西了,但上面辨认不出的符文昭示着它绝非凡物。 燕归刚刚一抬手,那小猫就一抬下巴将钥匙抛到了燕归的掌心中。燕归将串联在一处的钥匙摊开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干脆直接扔给了沈云辞。 毕竟沈云辞能认识上面符文的概率很大。 沈云辞伸手在其中一枚钥匙上轻轻一抹,只见一道微光闪过之后,那钥匙上的符文也明明灭灭的亮了起来。他朝燕归一点头:“没错,这确实是那座仙人居所的钥匙。” 燕归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开心的抱起小猫亲了一下它的鼻尖:“真是帮了大忙了。” 之前虽然选择相信沈云辞的猜测在此等候,但燕归其实心里是没有底的,现在这只刚刚见过没多久的小猫居然能将如此关键的钥匙带出来, 实在是给了燕归一个意外之喜。 虽然燕归怎么也想不通这只小猫到底是怎么把钥匙弄到手的, 不过那已经不太重要了。 结果最重要。 “本来按十七所说,水月宫中还藏有一份关于仙人旧居的典籍。本来是打算让沧梧帮忙拿到手,但如今的情况好像原计划是行不通了。”燕归思索着说, “那现在还要不要去水月宫中找找?还是直接……” 两种方案好像都有危险。 首先目前的状态之下水月宫应该是并不欢迎他们进入的, 虽然说水月宫弟子稀少,但毕竟是从灵初界开闢之时便建立的古老门派,擅自闯入很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不去找那份典籍的话, 他们又会失去唯一对仙人旧居了解的机会,到时候贸然进入,在缺少了解的情况下亦是有可能遭遇未知的困境。 “我觉得,可能不用我们自己做选择了。” 沈云辞视线的尽头,看见刚才转身离去的沧梧,又再次从水月宫中走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沧梧的表情仍然是那样不冷不暖,没办法看出当前的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此刻也带着一段疑惑。因为他之前刚从无心上人那里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就又被唤了回去。 再然后吗,他这个常年四处游走随心所欲的师父,给了沧梧一个同样随心所欲的吩咐。之所以说这吩咐随心所欲,是因为那话语中的意思,差不多是正好与先前相反。 也就是说,之前无心上人明明让沧梧将那两人拒之门外,现在却又突然松了口,允许让沧梧帮助他们了。 根本不知道这短短一点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的沧梧,当然会因此疑惑。但作为水月宫的大弟子,沧梧在漫长的时间中学会了谨言慎行,直觉告诉他这应该不是他可以触及的隐秘之事,所以疑惑也只能永远是疑惑了。 但既然无心上人松了口,那么帮忙还是要帮的,毕竟是十七信中所託。 说起十七,沧梧便觉得扼腕痛惜。他这么个惊才绝艷的小师弟,无论哪方面都是极好的,怎么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呢?两百年过去,沧梧收到这么一封早已“故去”的故人来信,先是诧异,后是惊喜。 既然能执笔书信,那么至少证明十七还未像当年传言所说的那样,彻底魂飞魄散。 “跟我来吧,我知道你们有事情要问,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们。”沧梧朝燕归和沈云辞说道。 跟着沧梧一同正式进入水月宫范围内后,燕归忽然庆幸自己刚才犹豫了一下,而不是直接闯进来找典籍了。 和在外部看到的草木肆意生长、似乎无人打理的模样不同,一正式踏入水月宫,燕归就感觉到了一种守卫森严的压迫感。一切东西都井然有序,甚至于建筑与花草的位置都是相互对应,虽然所见之处没有任何守卫,但整个水月宫就是给了燕归这样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水月宫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甚至是地面上那些砂砾都被赋予了能让人瞬间陷入险境的奇特力量。 这来自于燕归天生的直觉。 而且他很快发现沧梧所带的路并不是直来直去,有时候明明前方没有遮挡也没有岔路,眼看着就是可以径直走过去的地方,但沧梧却依然十分从容的拐了两个弯才过去。 在燕归彻底在一片茂盛的荷花池的迴廊上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修筑得清雅幽静的楼阁前。 楼阁之内的东西放得很是随意,特别是书卷之类的东西更是散落在各处,似乎每一个勉强可以当做桌子的地方都有。一看这楼阁的主人就相当随性,而且仿佛人还没有离开多久的样子。
第113页 但事实与样子正好恰恰相反,燕归在看到沧梧一卷卷抚过那些散落的书卷,并且找寻出其中一本的时候便意识到,这个楼阁的主人应该就是十七。 “你们要去那座‘宫阙’的话,这本典籍便拿去吧。我知道的在里面,我不知道的也在里面。”沧梧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桌上,自己则顺势坐了下来,“别说我耽搁你们时间,就问一个问题,十七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燕归还在想怎么回答才好,沈云辞已经替他答了。 “魂魄未散,但是也不全。”沈云辞说得很简洁,但他知道沧梧凭藉这两句话应该已经能明白个大概了。之后他又补上了一句话:“当初他的魂魄附于斩仙剑之上,四散于灵初界各处,如今已经找回来三枚,还差五枚未曾寻到。” 就这么两句话,沈云辞已经将自己想传达出的信息说完了。 一是他们之前已经帮十七在聚集魂魄,二是之后也需要他们继续帮十七找回剩下的残魂。 沧梧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多谢了。” “不必。”沈云辞收起桌上那一卷典籍,朝燕归道,“走了。” 第80章 水月宫(4) 闻言, 燕归朝沧梧一颔首, 算是告辞。 然而他刚刚转身迈了半步,却被什么东西轻轻抓住了裤脚。低头一看, 正是一直安静地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那只蓝眼小猫。燕归这一停顿,那蓝眼小猫便十分灵巧的再次跳上了燕归的肩膀,乖巧的蹲在上面舔了舔爪子。 难不成这小猫想要跟着自己一起进那仙人旧居?燕归将略带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沧梧,说到底这蓝眼小猫毕竟是水月宫所有,就算燕归想带, 也得问问主人家愿不愿意才好。 “你们把这猫儿带上罢。”沧梧道倒是并未阻拦,掌心朝里的向燕归挥了挥手,“没有它,你们即使拿着钥匙与典籍,也无法顺利经过遍布宫阙的那些迴廊。” 和沈云辞一道走出这座清雅幽静的楼阁后, 燕归看着沈云辞一边走,一边翻开了那捲刚刚拿到手的典籍。最开始的时候沈云辞的眼神很是仔细认真,然后渐渐的, 沈云辞翻动典籍的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已经更像是大篇幅的在跳过内容。 “啪嗒——” 典籍被沈云辞蓦然合起,那声音在这甚是幽静的地方显得有些明显。 “怎么了?”燕归见沈云辞的样子不对,立刻停下了脚步问道。 沈云辞像是长长唿出了一口气, 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典籍放到燕归手上, 说道:“这本典籍的作用,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大。除了一开始的宫阙简图之外,都是宫阙内所藏珍宝的名称、数量、作用等东西, ” 燕归翻了翻手上的典籍,发现确实如沈云辞所说,除了前两页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之外,后面都是大篇幅对于珍宝的介绍,其中当然也就包括斗转星移丹。 看到那几个字,以及后面大篇幅的介绍时,燕归心中怔了一下,他这一趟的最终目的就是这枚斗转星移丹。如今从典籍中所记载的珍宝分布位置来看,整个宫阙分为上下两层,斗转星移丹位于上层中央的位置,可以说是很不友好了。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先经过宫阙的下层,然后找到通往上层的阶梯,再横穿上层来到中央,才有摸到斗转星移丹的可能。这条路线基本可以说是把整个宫阙都转了一遍,如果这是个探索小游戏的话,那一定是最高那一档难度。 不过反正早就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了,燕归接受事实反而接受的很快。 至少现在还有张地图,到时候不用在里面瞎转。于是他语气也还算是轻松:“还成吧,至少有地图的话能方便很多啊。” “这些倒都没什么,只是那典籍之中,对宫阙内可能会有危险之处只字未提,这才让我更加担心。”沈云辞道,“水月宫早就将那处仙人旧居列为禁地,只由歷任掌门保管钥匙,再加上十七所述,宫阙之内必然险象环生。但这份典籍中却无只言片语,若不是早有所闻,直接看这本典籍的话恐怕只会以为宫阙中并无什么危险。” 能看到的危险都不令人恐惧,最令人心生惧意的,永远是未知的危险。 沈云辞不喜欢未在计划之内的东西,特别是在这需要燕归与他一同以身犯险之时,这样的感觉便愈发强烈起来。如果说之前他在路途之上还能开导开导燕归,到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一想自诩冷静非常的沈云辞,脑海之中未免也开始翻涌起那些别样的情绪。 那情绪千头万绪,说起来却总归不过一个词而已。 关心则乱。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再后退了。”燕归直视着沈云辞的眼睛,轻轻握了一下沈云辞的手,就像从前某次沈云辞也这么握过燕归的手一样。 燕归的掌心永远都比沈云辞热,那温度顺着皮肤穿过来,似乎也在传递那份早就坚定的心意。 “这次我信你,你也信我,再赌一次。”燕归如此说着,眼中所涌动的是已经将一切都抛诸脑后的决意,“就算有什么危险,总归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站着。” 燕归不会说什么让人耳根发软的情话,但有时候的话语却能让人胸口一热。 “好。”沈云辞反握着沈云辞的手,方才那些情绪仿佛都被燕归一句话直接压了下去。 蓝眼的小猫本来趴在燕归肩膀上,一双湛蓝的眼睛半眯着,方才忽然燕归和沈云辞站得近了,它便像是不开心了一般,身子往后撤了半步。看那样子它挺想就着这个绝佳的距离挠沈云辞两爪子,但后来半途又将悄悄伸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自己默默舔了两口。 宫阙的位置在瑶山的另一面,两人一猫穿过瑶山顶那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竹林,倒是很快就来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居所之前。 “按地图来看是这个地方没错啊?”燕归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愣了。 无数茂密而饱满的花木开在宫阙前的庭院中,每一株都比成年人的身高更高,散发着浓烈得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香气。这些花木几乎要完全挡住了去路,只留下了两三条供人行走的小径。 至于本该存在于此的宫阙,似乎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燕归刚想迈步上前查看,一直倦在他肩膀上的蓝眼小猫却先跳了下来,落地时轻轻打了个喷嚏。 看来这花香确实太浓了,燕归顿时也觉得鼻子痒痒的。 蓝眼小猫半转过头来看燕归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一纵身,直接朝着其中一团极其茂密,看上去不太可能的花木扑了过去。 “咦?”燕归刚发出轻轻一声,却看见那蓝眼小猫顺利的从花木之中穿了过去。 没错,是穿了过去,就像穿过一片水面那样,仿佛那些茂盛得没有留下一丝空间的花木都只是幻觉一般。 幻觉……燕归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词。 他想起瑶山这两个门派的名字,镜花宫,水月宫。
第114页 镜花水月。 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若是和眼前这座宫阙有关,那么会出现一些欺骗眼睛的幻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只不过燕归一是没想到还没到宫阙正门前,就已经碰到了阻拦;二是刚才空气中的花香是在太过真实,浓烈得让人鼻子都发痒了,所以一时之间燕归就根本没去怀疑。 “差点一上来就被骗了。”燕归摇了摇头,然后和沈云辞一道追着那蓝眼小猫穿过的花木位置,直接跨沖了过去。 在身体“埋进”花木中的一瞬间,燕归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那越发浓烈的花香给熏晕了,要不是沈云辞拽了他一把,他简直感觉自己没办法行动。不过好在这样骇人的香气只持续了片刻之后,便在燕归踩到另外一侧的真实地面时,自行消失了。 眼前的景物也在剎那间转换,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出现在燕归的眼前。 虽然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没有人住过了,但宫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依然华美而绮丽。整座宫阙在光芒的照射之下,显出一种银白色的光辉,凉凉的并不刺眼,就像是满月之时从夜幕中洒下的月光一般。 燕归看到面前的宫阙之后,下意识的想转身,想看看刚才那片花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转过身去的时候,燕归回望着自己刚刚穿过的那片“花木”,就只能看到一片如同水波一般泛着斑斓色彩的结界了。凑近闻了一下,那种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花香一点都没有了,而所谓茂密繁盛的花木,从里侧这边看来,也不过是一片薄如蝉翼般的灵气结界而已。 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但从结界里面却能清楚的看到外部。 能够制造出如此逼真的幻觉,甚至让人闻到足以乱真的花香,也只是这座宫阙最简单也最外层的一道保护色罢了,他们甚至还未打开宫阙的正门。 更何况…… 燕归看到那些“花木”中间的“小径”,所对应的真实位置上是一条被青石所铸成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甬道。 那甬道绕开宫阙的位置,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延伸而去。 想也知道进去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事,燕归感觉背后有点凉,赶紧抱着蓝眼小猫来到宫阙的正门之前,确认没什么别的问题之后,才让沈云辞拿钥匙来开门。 第81章 水月宫(5) 宫阙钥匙之上的那些符文, 沈云辞是灵初界极少几个能够认识的人之一, 所从一串要是之中找到开启宫阙大门的那把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钥匙严丝合缝的插入大门正中的锁孔之内, 下一刻,这扇门并未像寻常那样打开,而是变换出一种奇异的景象来。大门原本光滑整齐的表面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石材所铸,此刻却倏尔像是变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以那把插在正中的钥匙为中心, 缓缓盪开一圈圈波纹,甚至还倒映出门前两人一猫的身影。 如同一面柔软透明的水镜,伸手便能穿过。 事实上燕归也确实伸出手去,在稍微感受到一点像是水流般的阻力之后,他那只手就真的直接过去了。 沈云辞收回钥匙, 和抱着猫的燕归依次穿过这片水镜般的大门之后,那波光粼粼的模样便又迅速消失,恢復成了一开始坚硬光滑的质地。 外部的光也随之消失, 燕归感觉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宫阙中没有其它光源, 唯有那种被作为建筑材料的不知名石材的稜角上,散发着莹莹点点的光。于是便使得整个宫阙中都瀰漫着一种冰凉而暗沉的冷光,空空荡荡的令人生寒。 【当前位于特殊区域, 系统无法完整运行, 部分功能暂时关闭。】 系统冒出的这一条提示信息也变得模煳起来,就像是上了年头的老旧屏幕一般闪动,然后直接黑屏了一大半。只剩下任务栏、技能栏以及背包这三个地方还亮着, 至于什么小地图之类的辅助功能全都没了。 这叫部分功能关闭?未免关的有点多吧。 燕归虽然最近都没怎么从系统这边得到信息,但如今关键时刻系统突然说是无法完整运行,听起来就有点不太妙的样子。而且,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的样子…… 他稍微想了一下,发现这系统在最开始的时候最活跃,后面随着燕归的实力逐步提升,并且慢慢重新融入灵初界之后,系统就越来越安静了。特别是在宣布主线任务完成,并且抛出了一个特殊的、未知具体线索数量的任务之后,更是基本上就没怎么出现过。 总的来说,燕归觉得自己的这个系统简直就是绝不说一句废话的典范,而且在自己实力弱的时候系统所提供的帮助就越多,反之,当燕归的实力提升到某个阶段之后,系统倒是不怎么提供帮助了。 现在又加上一条,这系统居然会在特殊区域失效? 那所谓特殊区域,又是怎么判断的呢?燕归确实也感受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宫阙,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太空了,燕归看着环视一圈,发现眼前这片地方实在是空荡得过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虚无感。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一次,那还是在玄幽境内,燕归被捲入时间逆流的时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混沌存在。 两者的相同之处应该是…… 都并非是包括在灵初界之内的东西。 无论是时间逆流,还是这座曾经作为仙人旧居的宫阙,都已经不属于灵初界的范畴之内了。或者可以说,这两个地方的性质可能与上界更为接近,所以就是说,系统会在与上界有关的地方失效? 虽然算是推测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即使这个结论完全正确也没有什么用。 不过好在之前从水月宫中拿到的典籍内,已经有这座宫阙的地图了,所以即使燕归系统里的大部分功能用不了,所造成的影响也不会那么大。 燕归长长唿出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绪,然后取出那册典籍准备对照一下地图上的位置,看看要怎么走才能以最短的距离到达上层。 书页被翻开的声音本该很轻,平日里若是不刻意去听的话,可能根本就听不到。 但就在燕归翻开典籍第一页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纸张摩擦声忽然在空旷的空间里穿传得很远,而且仿佛没有止境一样,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重复着…… 转瞬之间,那原本最不起眼的声音在耳边泛滥成灾。 “刺拉——” 那道短促的声音仿佛是在空间中不断弹来弹去,每次触及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就再重复一次,到最后已经形成了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噪音,仿佛惊涛骇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扑来,将燕归淹没于中央。 燕归此时几乎是眼前一阵发白,什么东西都变得不太真切。 如果非要形容他现在的感觉,那就是仿佛有无数双手在耳边用指甲挠铁板,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想要喊出声来,但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剩余的理智阻止了喉咙中的声音。 连翻动纸张都能引动如此巨大的反应,他要是此时发声,恐怕就要直接玩完了。
第115页 沈云辞几乎是在那一声清脆响声传出很远之后,心中就暗道不好。但声音这个东西肆虐得太过迅速,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过是勉强维持,所以也只来得及唤出一道水波构成的屏障,将他与燕归一同笼罩其中。 短短一瞬之间,沈云辞选择了最为温和也最不容易制造出声音的水系屏障。虽然他平常最擅长的术法多为冰雪类,但在此时此刻若是冰雪崩裂的话,怕又会造成更为巨大的险境。 但很快沈云辞就发现,屏障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些声音无影无形,将一切屏障都视若无物,甚至连沈云辞在这样的巨大的刺耳噪音之下,都感到脑内一阵阵刺痛,就连思维也渐渐变得迟缓起来。 他用力闭上眼睛,转而又快速睁开,然后双手捧住了燕归的脸颊。 为了避免再发出什么不必要的声音,沈云辞做这个动作时力气很轻很轻,但也足以让掌心那略带微凉的温度传达给燕归。 燕归的眼眸动了动,仿佛刚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沈云辞唇间开开合合,无声的唤着燕归的名字。 虽然依然被那越发强烈的嘈杂声音所干扰,但燕归这时候总算是找回了点思维来,比刚开始那一瞬间的双眼模煳要好上一些。 他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与沈云辞对视片刻,然后两人像是同时响起了什么事情,视线一同落到了一处——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燕归肩膀上跳下来,蹲坐在燕归脚边的蓝眼小猫。 之前沈云辞就试过,这只蓝眼小猫是听不见声音的。 事实上,在现在这种几乎能将人逼疯的嘈杂环境之中,这只小猫看上去也确实完全没受到影响。 沧梧说过的话出现在燕归的脑海之中,他说如果不带上这只小猫的话,即使有典籍和钥匙在手,也无法通过宫阙之中的迴廊。燕归觉得,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大概就是所谓迴廊的一部分。 虽然一眼望去,面前的这篇空旷场所什么都没有,但那不代表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之前就只是随手翻了一页书就已经遭到了如此麻烦的事情,燕归觉得以现在自己这个思维并不清醒的状态,若是直接踏足向前,恐怕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那一阵几乎无法忍受的刺耳噪音终于有了褪去的迹象,仅仅一页纸张便能引发如此惊涛海浪般的状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觉得心有余悸。 所以燕归蹲下身来的时候,尽量将动作放得很轻。他摸了摸蓝眼小猫的脑袋,心中默念着他想问的问题——米能带我们过去么? 这种时候,燕归就觉得小猫可以直接读懂人的心意,而不是能听懂人话这件事情,真是太好了。 又或许,这只小猫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燕归心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蓝眼小猫很快读出了燕归心中所想,它转了个身,晃了晃尾巴,极其轻巧的踏出步伐。仿若一片飞絮般轻灵,没有发出一丝一毫额外的声音。 燕归想了想,给脚下加了个小小的术法,让它触及地面的时候变得很轻。 当然也顺手也给沈云辞扔了一个。 蓝眼小猫走两步就会停下来往后看看,燕归跟着走过去之后,稍稍一回头才发现他走过那条路的两侧,仅有半步之遥的地方,悬着许多细细的绳索。 这些绳索分布得并无什么规律,但却如同蜘蛛网般布满整个空间之内,唯有少数几条可以被称为“路”的位置上是空缺出来了。之所以勉强称唿这些位置是路,是因为它们弯弯折折、断断续续,一眼望去可能都看不出该怎么走。 就像是那种迷宫里的路一样。 再看那些细细的绳索上面,悬挂着许多散发着微光的东西,燕归眯了眯眼睛才终于在昏暗之中看清,那是很多小小的铃铛。 铃铛?燕归想像了一下触及到绳索,然后引动这些铃铛同时响起的画面,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能是因为光源和位置的关系,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这些绳索和铃铛是完全无法看见的。唯有顺利走过来之后再回头,才能发现这条路上到底有多么危机四伏。 这布置可真狠,燕归吸了一口凉气。 第82章 水月宫(6) 这片空旷的空间其实算不上非常大, 但燕归却觉得走了很长很长时间。在看到那些隐藏得极为巧妙的铃铛之后, 燕归更是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跟着那蓝眼小猫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偶尔回头看看沈云辞, 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又想起不能出声,于是便只能有些担心的看了好几眼。 如今沈云辞的状况如何,燕归是最清楚的了。也不知道刚才那阵杂乱的音波,会不会对沈云辞本身就已经是勉强支撑的身体造成什么额外的影响。 沈云辞浅浅一眨眼, 回给燕归一个让他放心的表情。 但实际上他后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一部分是因为方才那突如其来的音波冲击,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来自于这座宫阙本身对他产生的压迫力。 而这份压迫力,燕归应该是感觉不到的。 宫阙作为仙人的旧居,即使仙人已经离去了数万年光景, 但宫阙仍然还保留着它的某些特质。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仙魔之间天生的排斥。并且作为保存着数不清珍宝的地方,宫阙本身对于沈云辞这个魔族外来者的压制, 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若说刚进来的时候这种压制还不甚明显, 那么现在沈云辞越往前走,就越能清晰的感受到了。 再忍一忍,马上就要走出这片看似空旷却危机四伏的空间了。 眼前已经能看到一条通道的方形石门了, 当沈云辞跨过最后一段悬于脚下的铃铛细绳, 并走进那道方形石门之后。门上立刻落下一道材质特殊的石板来,将外面的东西彻底隔绝,呈现在沈云辞和燕归面前的, 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蓝眼小猫此时也转过头来,轻轻喵了一声。 除了有正常的回声在眼前长长的迴廊内迴荡了一剎那之外,那些令人头疼欲裂的噪音并没有出现。看来这座石门确实是有阻隔外面那些声音机关的作用,燕归不觉舒了一口气。 但这样一来,虽然可以不用在担心那可怕的声音,却也意味着退路被阻断了。 “这条长廊应该是位于宫阙下层的左侧,按地图上所示,完全穿过之后就能看到去往上层的阶梯了。”沈云辞回忆着典籍上的地图,顺便稍稍缓了一口气,然后道,“不多耽搁时间,继续走吧。” 燕归四处打量着这条长廊,除了很暗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刚这么想着,原本停下来的蓝眼小猫就继续向前走去。随着那完全听不到声响的脚步,走廊两侧忽而渐次亮起了火光来。 火光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银白色,晕染出圈圈点点的渐变光晕。就和这座宫阙外部,在阳光下所展现出的色彩一般,然后一直顺着长廊延伸,将眼前的昏暗驱散。 没有危险,燕归在看到这些火光的时候,潜意识这么告诉他。 实际上这些火光也确实给予燕归一种舒服的感觉,让他刚才太过紧绷的情绪都稍微放松下来一些。这样的感觉就仿佛浸泡在灵气充沛的温泉之中,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暖意和轻松。
第116页 所以当他走在这条走廊上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相当不错,甚至连脚步都不自觉的轻了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不一会儿燕归他们就走到了长廊的第一个转弯处。原本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纹饰的墙壁上,多出了一副壁画来。 壁画雕刻得十分精緻,云雾飘渺之间是一座诺大的仙都,其间金檐玉瓦,珠光璧彩无一不绮丽而仙意十足。至于话中的人物虽然因为体积较小而看不清楚面容,但衣衫鬓影、举手投足间的仪态也足以让人观之心醉。 仙都之中最为壮丽的宫殿之前,人影憧憧,似乎都在朝着某个方向弯腰,颇有万仙来朝的气势。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燕归回头看向沈云辞。 “看上去应该是仙界,但就这么一张画,也没办法看出什么东西来。”如果仔细分辨的话,沈云辞此时的语速会比平常快上许多,似乎是在刻意压着什么东西一样。 燕归更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好把这壁画上的东西略微一记,然后继续朝前走。 事实证明,这条走廊上的壁画果然不止那一幅。而是在每个转弯处都会专门留出一小段空间,壁画就这样依次绘制于其间,每个转角处都有一幅,连起来之后似乎是在记录某个关于仙界的事件。 第二壁画,将在第一幅画出现过的仙都挪到了右上角,而左下角则绘制出另外一个瀰漫着暗色雾气的地方来。燕归估摸着,这地方八成就是魔界了。 第三幅壁画,魔界之中有人影朝着仙界而去,仙界也派人迎击,两者在交界处战成一团。 第四幅壁画,仙界之人向仙都的方向退去,从人影的面积上来看也少了许多,甚至连仙都的外围处都燃起了火光,似乎战火已经即将肆虐到仙都的内部。 看完这第四幅壁画之后,燕归终于看出来这壁画之上记载的,应该是某次仙界与魔界交战的结果。而且从目前看过的壁画来说,这次大战应该是仙界处于劣势。 故事既然看了开头,燕归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只是顺路看看这些壁画中是否有蹊跷,那么现在燕归心中则是更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了。但他正准备继续顺着长廊向前之时,却发现沈云辞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在走廊两侧银白色的火光照耀之下,沈云辞的额头和脸颊之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层汗珠。 就好像那些火光对他来说太过热烈了一般,并且让他本来就因重伤有些苍白的脸色,在银白火光之下更加亮,边缘仿佛要变成透明的。 燕归赶忙朝沈云辞走过去,着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沈云辞本来想说的那句没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喉咙中一股腥甜的液体给淹没了。 吐出的那口血落到走廊的地面上,在银白火光的照耀下如同被烧灼着一般,变成焦黑的颜色。 沈云辞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前行的身体,在吐出这一口鲜血之后,就好像彻底泄了气一样,整个人都跪坐了下去,喘息声变得有些晦涩,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此时的燕归才意识到,这走廊中的银白火光虽然对他来说很舒适,但对沈云辞来说却并非是这样。 燕归一边蹲下身查看沈云辞的状况,一边低头去看那蓝眼小猫,“那些火光有办法灭掉吗?” 蓝眼小猫偏着头看燕归半晌,读懂了他的意思之后,点了点头。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燕归指尖聚起几缕灵气,弹指而出。很快那些灵气携着一丝凌厉的风,划过墙壁两侧的银白火光,让附近重新回到了昏暗的状态之中。 跟前的火光熄灭之后,沈云辞的唿吸渐渐平缓了起来。 他伸手擦掉脸颊上的汗珠,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压着,仿佛他如果再执意前进的话,便会被这座宫阙压碎。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沈云辞低头嘆了一口气,果然他一个魔族想要踏足这座仙人旧居的深处,还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第83章 迷惑(1) “你留在这里。”燕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语气之中竟是罕见的不容拒绝。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跟熟悉的人说话, 虽然面对敌人的时候燕归从来不留情面,但对于身边亲近的人来说, 燕归的脾气可以算得上是相当不错。 没有通常小说剧情里的推推让让或是拖拖拉拉,沈云辞只是浅浅嘆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从一开始就抱着“愿与燕归同行”的心情,但沈云辞的性格之中,理性终归是占了绝大部分。他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这座宫阙摆明了是与他八字不合,若是拖着这么一副身躯继续向前,不仅没有什么帮助,更可能的会是带来麻烦。 燕归则向那只蓝眼小猫确认了一下情况,根据他观察小猫的表情来看, 这走廊应该并没有其它的危险。唯有那两侧的火光与魔族的力量天生相斥,所以留沈云辞在此处其实算是很安全。 转身离开的时候,燕归的动作干净利落。 沈云辞看着他即将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的背影, 终于还说喊出了一句话:“若是太过困难的话……” 准确的来说, 只有半句话罢了。 本来沈云辞是想告诉燕归,如果拿取斗转星移丹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那就不要了。然而这句话没能说完, 就被燕归直接打断了。 “不会, 不会拿不到的。”燕归虽然没有回头,但那声音却异常清晰,透着无可辩驳的坚定。 带着这句话的尾音, 燕归和那蓝眼小猫一同,拐进了下一个转角处。 整个走廊除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沈云辞轻轻靠在某一处,没有来的觉得有些倦意,这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了。在睏倦的时候,脑海之中总会飘过一些无意义东西,沈云辞皱起眉,稍稍阖上了双眼。 另一边,燕归已经到达了第五个转弯处,那里依旧空出一段的空间之内,是第五幅壁画。 仙界退败的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比其余人都要显眼的存在。因为画风的关系,依旧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如何。只能看出他一身黑衣,周围渐次环绕着金、红、白三色光芒,似是画师有意要将这个人在整幅画中突出般,就连此人的身形都画得比旁人更为高大。 他站在仙界众仙之前,半个身体已经被画到了对面的魔界之中,仿佛是在说他已经与魔界诸魔开始交战。 燕归走近两步才注意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围光芒晕染,还是绘制壁画的画师可以为之,总之从画上看来,这人有一双很特别的金红色眼睛。 并非是那种混杂于一处的金红,而是中心红色,外沿金色,小小的瞳孔之中竟是囊括着两种色彩。 一种非常奇异的状态。 第五幅壁画到此为止,燕归继续往前,忽然怀疑这座迴廊到底有多长。每一段壁画之间的距离其实都不算短,而且因为一直在转弯的缘故,更给人一种长廊被拉伸的感觉。
第117页 第六幅,原本形势大好的魔界诸魔忽然在画上失去了踪迹。在原来那片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刺眼的血红颜色,混杂着断臂残肢或是兵甲旗帜,布满了半数画面。而在上一幅壁画之中出现的那人,此时已是满身血迹,转身朝着仙界的方向返回。 魔界败退,他身后的众仙皆是欢唿喜悦之色,然而此人面上却未曾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金红两色的眸子亮得有些吓人。 不知道为何,燕归忽然觉得那人的目光漠然至极,哪怕是自己明明在画卷之外,却仿佛被那目光的余光触及到,后背亦是一僵。 当初在此绘制壁画的画师,想必是画技了得。 燕归小声的吸了口气,继续顺着迴廊往前走,再转过下一个弯的时候却发现,这好像是最后一个拐角处了。长长的迴廊尽头有最后一幅壁画,而壁画的后方则是明显向上的阶梯。 翻开地图对比了一下,燕归意识到这条长廊应该是条近路,或者说应该是专门留下的一条密道。这从迴廊两侧空无一物,而其他地方却多多少少都会存放着珍宝便可以猜出。 燕归俯身,最后一幅画他看得分外仔细。 因为很明显这幅画比之前的六幅都要大。 不过奇怪的是,这幅画乍看上去跟第六幅很是相似,如果只是略略扫过一眼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是相同的两幅画。 但燕归仔细看过之后,便明白了这幅画为何画得这么大。 若说之前的画重在描绘场景的话,那么这第七幅画就很明显是在着重描绘众仙的神态与表情。那个有着金红双色眸子的黑衣男子,脸上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唯有眼眸似乎被中央的红色渐渐淹没,周围金色渐少,仿佛是有一簇火焰在他瞳孔间烧了起来。 而在他周围的众仙面容之上,不似先前那般皆是欢欣喜悦,至少半数以上都露出了各不相同的神色。 虽然依旧无法看清画中每个人的面容,但不知为何,那些神情却仿佛是活的一般,站在画卷之前的燕归很容易就能清楚的感受到。 与那黑衣男子离得最近的众仙,纷纷呈现出一种向后避让的姿态。 再往后看,原本那些欢欣的神情之下,不知何时开始透露出恐惧、厌弃、忧虑之类的感情。有些还能藏得住,有些却已经是难以掩藏的直接流露出来了。 他们在不喜欢这个人,却又因为他太过强大的力量而恐惧。 结合之前看到的情形,燕归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再去看那个黑衣男子,发现他看似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似乎动作和先前稍微有些不同。 低头用自己的手模拟了一下那个状态,燕归明白了,那黑衣男子的手中应该是握着什么东西才对。 但画上却似乎什么都没画出来。 燕归不死心,干脆伸出手去,用手指在那个本该握着东西的位置摸了摸。这一摸。他才发现这个地方有一小块地方确实是凸起的,按照这个比例、长度和形状,倒很像是那黑衣男子握在手中的兵刃之类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燕归在那个地方重重按了一下。 没想到,居然还真给他按动了。 在那一小块凸起被按动的一瞬间,燕归眼前忽然有一点火星跃入,然后他就看见从壁画的四角上烧起了一阵火,然后四道如同火墙般的红色光影,转瞬之间将整幅壁画都烧了一遍。 这个过程进行的很快,快得燕归觉得大概就是半个眨眼的时间。 因为站得很近,所以燕归知道那并非是真正的火,只是效果看上去有点相像而已。不过被那红色光影“烧”过之后,这副壁画忽然呈现出了另外一幅模样。 构图还是那个构图,位置也还是那个位置,但景象却完全不同了。 ——血海。 燕归被画上新的场景惊得长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脑子里就只能冒出这么两个字来形容,此时画中的场景。 无论是左侧的诸魔,还是右上角的众仙,转瞬之间皆化为一片血海。 暗色的血刺激着燕归的眼睛,整幅画卷之上再看不到第二个活物。 血海之中唯有那黑衣男子执刃站立,腥风血雨之间他衣袍染血,神情由漠然变得空洞,似乎恍然之间还未曾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手上几乎被血肉模煳了轮廓的利刃,却将一切缘由都全部指清。 这个人,在不知道何时发生的一场仙魔交战之中,被仙界当做前锋屠戮了魔族,却又在另一个瞬间,将仙界变成同样的一片血海。 藏在最后一幅壁画下的第二层画面,终于给这个故事划上了句号。 却是个意料之外的故事结尾。 燕归不知道当初那位仙人是存着怎样的心思,将这个故事分成七幅……实际是八幅画,存放在这座长廊之中。难道只是单纯作为装饰而已嘛?还是想将其留存下来警戒后人? 正当燕归想来想去也没得到一个答案之时,壁画后方的阶梯忽然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阶梯如同可以灵活拆解的积木一般,忽然变换了数次位置,最后才重新停了下来。燕归心里一沉,也不知道到底是刚才的阶梯位置是对的,还是现在的阶梯位置是对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此刻都反应过来,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在那个结局神转折的故事上了。 “现在可以上去吗?还是要再等等?”燕归去看早就蹲在了阶梯之下的蓝眼小猫,却发现那小猫并未回答,也没有丝毫要往前走的意思。 小猫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復而又蹲了下来。 依旧没有往前。 燕归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你没法再上去了,是吗?” 蓝眼小猫这回点了一下脑袋。 “我知道了,你也乖乖在这里等我。”燕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忽然心里就没底了起来。但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孤身一人他也要继续往前,若是他此时萌生退意,那还有谁能救沈云辞? 抱着这样的念头,燕归踏上了那刚刚移动过一次的阶梯。 第84章 番外:父与子(上) 序 长廊内的银色火光被熄灭之后, 沈云辞忽然觉得周围冷了起来。 其实他原身为龙, 本身体温就比常人要凉一些,再加之龙鳞的庇佑, 几乎很难感受到冷这种感觉。漫长的数万年之中,即使在被封印于伏龙崖冰湖之下的时候,沈云辞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所以算起来,觉得冷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但此时,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被宫阙之中仍然还在奏效的压制力所影响,抑或是因为孤身一人倚靠在这无法看到尽头的昏暗长廊之中,沈云辞竟然再一次感到了少有的寒意。 随着寒意一道降临的,还有睏倦, 他稍稍阖上双眸,突然想要小憩一会儿。 没关系的,就放松这么一小会儿。 睏倦与寒冷交织在一起, 开始瀰漫在沈云辞原本就是勉励支撑的躯壳之上, 这让他脑海之中恍然出现了许多画面,那是一些原本被他藏起来,并不是很想记起的事情。
第118页 一 模模煳煳之间, 沈云辞恍惚之间觉得周围包裹着一层虚假的暖意。 之所以说是虚假的, 是因为沈云辞还能分辨的出,那是只存在于他久远记忆之中,可以回溯到遥远的最初时刻。 有多远呢? 大概是他刚刚生出第一丝意识的时候, 在蛋壳之中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没有什么比这种温暖更让沈云辞觉得安心。 但很快,他还懵懵懂懂的那一丝意识忽然被什么碎裂的声音所惊,即使身处蛋壳之中,还未出生的沈云辞也稍稍瑟缩了一下。 一阵又一阵的碎裂之声接连想起,甚至让人觉得外面的整个房间都要被砸得所剩无几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个人的怒火才算是消磨下去一些,沈云辞感觉到有什么人的脚步近了、近了,然后从蛋壳之上传来一阵炽热的温度。 很热很热,但却不让沈云辞觉得烫,反而令他不自觉的想要亲近那热源的位置。 忽然,沈云辞感觉自己温暖蛋壳被举高了一些,这样忽然上升的感觉,让一直都静静呆在同一个地方的他感到有些新奇,甚至有些开心和兴奋。 如果他那时候能够笑的话,说不定会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样笑出声来。 然而隔着一层坚固的外壳之外,情况似乎和沈云辞感受到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座无法轻易用语言描绘出的华丽宫殿,仿佛一整座城池的奇珍异宝都尽数成了这座宫殿的装饰,金碧辉煌但又透露着一种沉沉的威压,看一眼便知道这宫殿的主人恐怕是身居万人之上。 此刻,这位万人之上的宫殿主人,刚刚将宫内价值无可估量的众多奇珍异宝砸了个遍。 他手上的温度尤为炽热,当捧起那枚表面光滑如同玉质的黑蛋之时,立刻就将那种温度传递了进去。然而他的面容之上,却与手中的温度恰恰相反,冷得吓人。 不仅冷,那原本就是暗红色的眼底,更添了一份阴郁。 他看了那枚黑蛋半晌,忽然眼神一暗,下一刻就准备将它像先前那些异宝般摔个粉碎。 “尊上!尊上请手下留情……”跪在那宫殿主人脚边的侍女年纪稍大,虽说是侍女,但因为主人身份尊贵无匹,再加上侍奉左右多年,所以亦有着不低的权利与地位。 若是换了他人,是绝不敢去劝这位宫殿主人的。 因为这位正大发雷霆的人,不仅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不仅是这座城的主人,更是整个魔界都必须臣服于脚下的魔皇。 就在魔皇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的时候,那枚冰冰凉凉的黑蛋忽然动了动。从掌心的触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蛋里那已经催生出意识的小生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亲近的隔着蛋壳碰了碰他的手掌心。 面容并不过分成熟的魔皇,忽然怔了一下。 见此机会,那跪在脚边的侍女继而劝说道:“无论这孩子出自何人,如何令尊上不喜,但终究是流着您的血脉。” 魔皇听到这句话,忽然冷冷笑了一声:“我的血脉?” 虽然这话也并没有说错,但他却知道,这黑蛋之中孕育的是一条龙。 这是个秘密,一个魔皇绝不会亲口说出去的秘密——他的原身并不是龙,也就是说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所留存的血脉,压过了魔皇传承的那一半血脉。 更何况,魔皇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这颗蛋的来歷了。 侍女见他冷笑,心下一惊,亦是不敢再劝下去,心中只惋惜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罢了。”魔皇握回手,指腹在上面轻轻擦了两下,似乎是下意识要将掌心那一点点微凉的温度擦掉。他看着那枚黑蛋半晌,又将它放了回去,“我跟一颗蛋置什么气呢。” 隔着一层蛋壳,还只有一丝意识的沈云辞,只感觉那炽热又亲近的温度忽然又离去了,顿时有些天生的不舍。 但他很久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件事,才明白自己当时差点就没有出生的机会了。 二 “哗啦——” 周围忽然又冷了起来,沈云辞感觉自己被一片又湿又冷的东西包围了,喉咙里似乎也呛进了冰凉的液体。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自己的父亲扔进了宫殿外面的河里。 而那个被沈云辞称作父亲的男人,远远站在河面的桥上,背后一轮月光清辉,让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更为冰冷。冰层之下即使压抑着怒火,也依然没有温度,只是冷冷的散发着他的怒意。 明明周身都是那么炽热的温度,眼眸亦是暖色的红,却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一幅表情呢? 沈云辞咳出喉咙里呛进的水,眼前的景物一晃,忽然如此想到。 “醒了?”魔皇的声音即使其中压抑着怒意,也是极好听的,像是酿制多年的醇酒一般,沉而不闷。 但沈云辞此时可没有心思去探究父亲的声音如何,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都被河里的水刺得彻骨。彼时的他年纪还小,身上那坚固且具有保护功能的龙鳞还未长成,摸上去都是软软的,自然作用也不是很大。 他想了想,自己之前好像是试图炼化一件仙器,汲取其中的灵气,结果把自己住的那座偏殿直接给弄塌了。之后……之后他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座偏殿到底塌成什么样子了。 “醒了。”偷偷抬眼看桥上那人的表情,沈云辞猜偏殿应该是全塌了。 “我看你还不够清醒。”看着在水中湿淋淋的沈云辞,魔皇依旧不为所动,“就在这好好反省一下,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叫做‘量力而行’之后,再上来见我。” “是,父亲。”沈云辞低下头去,他从小就有些怕父亲。再加上本来这次就是他犯下错,自然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这时候乖乖认错领罚才是上策。 魔皇没有回话,转身离开后,留下一个在月色下尤为冷清的背影。 好冷啊,沈云辞想,不仅是包裹着他的水潭,更是父亲对他的态度。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沈云辞也没能找到答案。 …… “呵。” 那只是一声笑而已,一声冷笑而已。 沈云辞在几近混沌一片的脑海之中,反覆告诫自己。但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那一声冷笑所带来的寒意,明明那声音是熟悉无比的,但这样的笑意却很少很少听见。 仅仅那一声冷笑,就让沈云辞冰寒入骨。 他彻底放弃了,是吗?沈云辞恍恍惚惚之间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 在追问父亲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之后,沈云辞没能得到答案,他得到的又是一场莫名的怒火。虽然沈云辞并不知道那怒火究竟是从何而起,但毫无疑问,那怒火确实是尽数烧到他身上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 他记得他父亲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本是暖色的瞳孔之中,即使怒火中烧也无法感受到温度。
第119页 永远是冰的,永远是冷的,永远让沈云辞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于是之后正处在叛逆期,甚至称得上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沈云辞,在不久之前策划了一场甚至已经可以被称之为“谋逆”的混乱。 只是那时候也只是刚成年的沈云辞,即使谋划再精心,也不可能抵挡住他父亲那碾压性的实力。 他所谓的精心策划,在短短几天之内便被发现,然后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此刻的沈云辞跪在那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之内,面前是他高高在上,似乎永远不会在情绪中带上些许温度的父亲。 魔皇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他手中闪着紫色光芒的诛魔鞭之上,还带着其它人的血迹。 “……”沈云辞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所作的事情,根本无从辩解。 然后他刚刚对上父亲那双暗红色的冰冷眼睛,便见紫光一闪,身前瞬间多出一道鞭痕。 就只是这一鞭,便让沈云辞痛得仿佛要魂飞魄散了一般。 沈云辞何尝不知道,这诛魔鞭是何物,那些与他共同“谋逆”的人,怕是已经在诛魔鞭之下魂飞魄散了了吧。 “好玩么?”魔皇的声音,让沈云辞在剧痛之间,依旧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 第85章 番外:父与子(下) 四 分不清究竟是此刻周身的寒意影响了记忆, 还是记忆中的场景本来就让人觉得冰冷无比,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某一天的沈云辞感觉自己真箇人都即将坠入冰窟之中。 诛魔鞭那仿佛直接施加在魂魄上的疼痛,即使只有一鞭, 也迅速的扩散至身体的每一处。沈云辞觉得自己光是制止自己那不自觉的颤抖,就已经耗费了全数的力气。 他其实从来没有想到过,诛魔鞭会有抽到自己身上的这一天。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沈云辞的眼睛被额头滚落下来的汗水刺得生疼,恍惚间忽然想着这个问题。谋逆此等大罪,若是败露, 无论是尸骨无存还是魂飞魄散,不都是可以预想到的事情吗? 为何,为何。 自诩早就谋划好了一切的自己,此刻心中居然还存着那无从谈起的希冀? 彼时,沈云辞想不通的事情, 也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时候的他虽已经位列魔界六尊之一,但以魔族的年纪算起来, 也只能算是个还未脱离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再加之沈云辞在长大的过程中缺少了某一份暖意, 从而使得他感受到的冰冷不断扩大。他就像是个因为想要糖果而捣乱的孩子一样,在发现普通的捣乱无法引起大人的注意之后,于是便捣了个更大的乱。 孩子在捣乱的时候往往不会在意后果。 沈云辞倒是注意到了, 但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 他潜意识里其实是期盼着在犯错之后,能在父亲那里得到一颗“糖果”。 这与理性无关,彼时, 积攒了多年不解和委屈让他的感性占了上风。 可惜沈云辞的父亲作为魔皇,本来行事作风都不可以常人度量。加之他对于沈云辞的态度本来就不甚明确,从平常本来就没多少的相处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了。 他在对待沈云辞的成长问题上,大多数时候跟训练下属没有什么区别。并且,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人的性子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绝对不会存在什么相互了解的机会。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了。 “说话。”魔皇见沈云辞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往前走了两步正停在沈云辞面前。 “……”沈云辞没有回答的原因很简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件,最终目的却显得异常幼稚。 无论输赢,他最后想要的,无非是承认或重视。 这两样归根结底都是一个词——关注。 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说话!”魔皇以更为严厉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势压得沈云辞胸口内血气翻涌。 然而沈云辞偏了偏头,将喉头的腥甜气息压下去之后,小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好啊,好一个无话可说。”这一回,魔皇怒极反笑,眼中那冰冷的盛怒转眼间尽数化为了嗤笑,“那你便到魔界之外去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想好了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勐然之间,沈云辞感到自己被掐住后颈拎了起来。 沈云辞被制住了要害,又被那强悍至极的威势所镇压,几乎是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控制下,反手唤出了他的剑刃,往危险到来的方向一划。 那柄剑看似十分寻常,内里却有着与诛魔鞭相同的材质。 或许是没想到沈云辞会忽然出手,魔皇躲得慢了一点,脸颊与颈部相接的位置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沈云辞手中的剑刃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他唇色发白,微微张了张口却终于是什么都未曾说出口。 魔皇有一瞬的闭眼,復而继续拎着沈云辞,再没看他一眼。 刚刚受了诛魔鞭一击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他恍惚之中,只能被这样拖着前进。 那只掐在后颈处的手炽热非常,就像那一次沈云辞还未破壳出生之前,隔着一层光滑坚硬的蛋壳所感受到的那样。 那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差点让沈云辞失去出生的机会。 这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即将令沈云辞被逐出魔界。 每一次,皆与他所愿相悖。 五 ……这是哪? 哦,想起来了,灵初界对吧?下界中一个刚刚被开闢出来的新世界。 当沈云辞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冰锁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他困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之内,即使曾经用尽全身力气妄图冲破,也未曾撼动分毫。 毕竟,这是那个魔界之主亲手设下的封印。 不过封印的时间并非没有期限,沈云辞在感受到封印的力度在慢慢随着年岁减弱之后,便冷静了许多。虽然想要这封印完全失去效力,恐怕要登上个几百年,但这意味着沈云辞并没有被永久的逐出魔界。 他那位性情冷淡,且亲手将他打下灵初界的父亲,至少还给了他一次反省的机会。 灵初界刚刚开闢之时,因地利之便,而以天柱为引,自仙界引入大量灵气作为补充。在整个下界之中大大小小的三千世界之中,灵初界也称得上是灵气最为浓厚的一个世界。 再加上,此刻灵初界原生的生灵还很少,于是有大批的灵气都处于闲置的状态。 沈云辞虽然被魔皇所设下的封印禁锢,但修炼方面却并未受到限制。 或许是魔皇觉得没必要,反正几百年的时间,就算修炼得再怎么突飞勐进,沈云辞也不可能凭藉自身的力量来打破封印。
第120页 后来,在沈云辞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周围,正好是一处位置极佳、四通八达的灵脉之后,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炼的想法,开始了数次长时间的静修。 每一次,他化为龙身的躯体便会进入沉眠之中,转而令魂魄在识海之内进行修行。 这已经是沈云辞完成第三次修炼之时,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不久,魔皇所留下的封印便会消失。 几百年的时间,沈云辞也曾数次想过,究竟该如何与父亲对话。 只是还没等到那一日重回魔界的机会,沈云辞却先遇到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个死老头,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五 龙啸之声迴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的那谷底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涛。 沈云辞觉得此刻,自己的愤怒大概已经达到了极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面前这个来自仙界的老头直接撕个粉碎。 然而先前的封印效果还并未消失,沈云辞即使再搅得这座山谷之中天翻地覆,也阻止不了那个老头将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烙印自己的体内。 “不愧是魔界六尊之一,若不是先前有那一层封印压制,老夫怕是还无法制住你了。”那老头设完封印之后,一对白眉皱起,仍然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以防万一,还需有人看守这封印才是。” 沈云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出意外,几乎将他重回魔界之途断绝。 若在父亲设下的封印结束之后,自己仍然没有回到魔界,那么……一定会被以为是死不悔改吧。 老头后面神神道道的说着些什么仙剑、转生之类的话,沈云辞也没心思再去听了。 后来才知道那老头在原地留下了一柄剑,剑旁边又立了一块碑。 碑的正面写了三个字“伏龙崖”,反面则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看起来唬人的不得了,但其实就是说若有人能承诺世世代代镇守伏龙崖之下的封印,便可将这柄仙剑赠与。 至于为什么把剑留在这里? 沈云辞后来太无聊的时候,也稍微想过那么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因为这座山谷,并非是寻常之人能到达的的地方。 彼时,太微剑宗还没有影子,南境与北国也尚未分出,伏龙崖之上还是一片充满危险的荒芜之地。 以至于许多许多年以后,沈云辞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某次眨眼的时候恰好看到,那柄已经被谷底冰雪埋起来的斩仙剑,正好被什么拔了出来。 第86章 迷惑(2) 燕归走得很谨慎, 但一直到他将整个盘旋成四方形的阶梯走完, 也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只有石材发出微弱光芒的下层不同,这座宫阙的上层整整齐齐的沿途立着许多精緻的玉灯笼, 燕归刚一走上来,便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在十分如此寂静的空间内,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燕归本来就很谨慎的情绪像是被波动了一下。但这一次,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就只是灯光亮了起来一般。 但很快,燕归就发现了一点儿异常——不知为何, 那浅淡却明亮的灯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的时候,刚才他走过的阶梯上似乎有某些模煳的痕迹一闪而过。于是燕归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最后他站在整个阶梯的最高点,顺着刚刚调整好的角度往下看去。 那好像是许多连续的脚印, 从阶梯的起点一直延伸上来。但再细细去看话,却又发现脚印其实不只一行,有很多都是重叠交错在一起的。甚至, 这么看像是脚印的痕迹之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东西, 或深或浅,似乎是在不同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很奇怪,就像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走一遍这座阶梯一样。 燕归留心数了数那些脚印的行数, 一共有九行, 有的新有的旧,最旧的那一行甚至已经显得不是太清晰了,也不知道是已经存在了多久。 收回朝下的视线, 燕归顺着这些脚印往前看,发现它们朝着宫阙上层入口处的岔路延伸,朝着不同的路途延伸而去。 燕归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水月宫典籍中看到的那页地图,上层的构造看似复杂,但其实相当工整。应该是呈现出一个八边形的模样,每条岔路都会有交叉路口,最后共同汇聚到中央地带。 也就是说无论走哪条路,都可以到达燕归想去的目的地。 但在地图上,位于交叉路口的地方都画出了类似于“门”一般的东西,燕归靠直觉猜那应该是前往中心地带必须闯过的阻碍。总之其实他无论怎么走,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是不可能完全避开那些“门”的。 燕归想清楚之后,也就不再做停顿,当下就随便选了一条岔路向前走去。 在浅淡灯光的照耀下,那些或深或浅的脚印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是随着燕归视角的变化时隐时现。但燕归併没有打算跟着脚印走,毕竟那些脚印并非全部通往一个地方,即使暂时还相互交叠,也会在下一个岔路口出现的时候出现分歧。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燕归鼻尖微动,问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 紧接着一大片四处溅开的血迹出现在了燕归的视线当中,那些血迹已经干涸甚至发黑,斑驳的留在地面和墙壁各处,几乎将墙壁原来的颜色覆盖掉。 看上去这里似乎经歷过一场规模不小的杀戮。 或许是因为这座宫阙本身特殊的材质或是灵气问题,燕归在看到大片的血迹之后,还陆续看到了许多兽类并未腐烂的残肢断臂。未曾衰败为白骨,只是仿佛丧失了水分一般,甚至还能看几分原先的模样。 并非是常见的兽类。 燕归打量了一下那些残肢的大小,估摸着这兽类的体型应该相当巨大,大概也是相当难缠。按照地图上所示,燕归所站之处附近就有一扇“门”,那这兽类很可能是留在这里保护宫阙中珍宝的守护兽。但也不知道是谁曾进到此处,将这异兽直接切了个四分五裂。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门”前的守护兽被杀掉,燕归也省了事,但这也意味着曾经已经有实力不俗的人过去了。想想那些蔓延出去的脚步数量,燕归只能祈祷那些人进去的目的并不是斗转星移丹。 踩着守护兽干涸已久的血迹走过,燕归很快就看到了地图上所标註出的那扇“门”。 到了跟前,燕归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扇真正的“门”,虽然它有个四四方方的边框。 燕归站在那四方的边框之前,前方有许多琉璃般的碎片落在脚边,剩下的一部分残片还镶嵌在边框之中,看上去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那稍微比一人高一些的边框上,有不少攀缠而上的藤蔓和花朵,就跟宫阙外部那些环境中的花丛是一个样子。 但现在,原本应该茂盛的藤蔓与花朵都已经枯萎了,松松垮垮的挂在边框之上。 无论怎么看,这好像都是一面镜子? 一面已经被打碎了的镜子。 因为镜面已经碎裂,所以即使边框上还在残留着一些碎片,也无法再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燕归直接从镜框中走了出去,进入了下一个路口。
第121页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燕归回头看了看,隐隐约约看到镜框下面已经延伸过一行脚印,心想应该是原本需要解决的障碍已经被彻底辟出了吧。 不过,原本还有两三条的脚印,现在只有一条走到了这边来,剩下的都在路口转向了其它方向。 燕归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 原本以为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如今却发现危险似乎都被什么人清除了一样,而留给的燕归只是一大团根本摸不清头脑的迷雾。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惑,燕归又接着往前走。 但还没走几步,燕归又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因为眼前忽然没了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挡在了路上。 这和地图上所画的位置不一样啊?燕归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几个年头,心想这恐怕和那碎掉的镜子有关系。 他转身又返回上一个路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在下一个岔路处,他又看到了另外一面已经碎掉的镜子。镜子附近还是溅满血迹,守护兽的死状和上一只稍有不同,但总之是已经被解决掉了。 毫无疑问的,镜子后面原本该有的路又不见了。 我还就不信了! 燕归又换了一条路,血迹和已然干枯的残肢依旧时不时的出现在路上,燕归故意转了好几个弯,却依旧总是遇到哪些已经被打碎的镜框,和突然消失的路。 燕归嘴角一抽。 难不成这些路都是一次性的吗?一旦那面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镜子被打碎,便会直接消失吗? 虽然只是猜测,但现在的情况下,燕归的直觉告诉他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原本四通八达的道路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变化,而变得不那么好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脚印总是在岔路口翻开,总是朝不同方向走。因为这座宫阙的上层就是如此设计的,它不会平白无故的让谁踏着前人走过的路,轻而易举的到达目的地。 所以一旦某道“门”被破解,后面的路也只能走一次。 如此一来,后来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一道完整的“门”,并且通过自己的力量通过,才能将路途继续下去。 燕归眯起眼睛歪过头,找对了角度之后那些脚印便又在灯光下面显现出来。这回燕归再动身的时候,就专门开始朝着没有脚印的地方走了。 当时在阶梯上,燕归数出有九行脚印。 所以绕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拐到了一条完全没有脚印经过的、干净的道路上。倒也不能说是完全干净的,因为路口处上依然能看到溅开的血迹,感觉像是本来存在的守护兽被吸引至路口处,然后顺手被干掉了一样。 这个想法在燕归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太安静了。 整个宫阙的上层都太安静了,如果有守护兽存在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总会有那么一点响动穿出来的吧?但是到如今为止,燕归没看见也没听见一丁点儿活物的声音。 难不成……这里的守护兽都已经被“顺手”杀掉了不? 那上次来这里的某个人,实力怕是强到了某个难以想像的程度。燕归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朝着那条没有脚印的路走去。 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燕归看到了一面完整的镜子。 翠绿的藤蔓茂盛的缠绕在镜框之上,开出层层密密的月白色花瓣来,让整个镜面周围都簇拥在花瓣之间,显得非常精緻和美丽。 同样精緻的还有这镜面,它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镜面。 层层涟漪从镜面之上荡漾开来,仿佛被吹皱的一池春水。在道路两层浅淡灯光的辉映下,镜面的涟漪反射出的微光不断变换的色彩,如同一场绮丽的幻梦。 燕归手中的光芒一闪,陌刀出现在右手中。朝着镜面斩去,那锋芒毕露的刀刃却只是无声无息的穿过了镜面,仿佛只是斩开了一个幻影。 刀刃根本无法碰到镜面,甚至连镜框上的藤蔓和花瓣也未曾受到什么影响。 站在这样的一面镜子之前,燕归脑袋里蹦出了四个字。 镜花水月。 那该要如何才能将它打碎呢? 燕归疑惑的伸出另一只手,碰到镜面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冰凉的东西将皮肤包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拉入水镜之中。 第87章 迷惑(3) …… 燕归下意识伸手撑住身体, 却发现自己好像摸到了一滩略显粘稠的液体。 温柔的, 还在流动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惊醒般勐地一睁眼, 燕归看见自己的一双手全部浸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血泊之中,周围的光线突然亮得有些刺眼,和刚才在宫阙上层里那种浅淡的月白色灯光完全不一样。 眩晕的感觉自脑袋中向外扩散,燕归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盯着自己那双手看了半天, 便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这双手,并非是他自己的手。 长度和骨节大小都差太多了,映入眼帘的这只手分明还未完全长开,应该属于某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试着动了动手指,燕归顿时觉得十分不妙。 ——他眼前这双还未长成的手也跟着一起, 动了动指尖。 再往身体别处一打量,好嘛,这穿的破破烂烂还满身血的小孩是谁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归知道这肯定跟那面水镜有关系, 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那镜子到底是想要干嘛。 那有些刺眼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 落在燕归的身上,他敏锐的感觉到光线的温度在缓慢升高。抬头一看,燕归发觉自己似乎是置身于某个祭坛般的建筑之上, 而远处的天际正有一轮朝阳在升起。 祭坛并不宏大, 甚至算得上很是简陋,像是很古早时建造起来的东西。但是由于此刻上面尽是些是黏煳煳、疑似大量鲜血的东西,也再看不出别的东西了。 越发升高的阳光温度让那血腥味迅速扩散, 甚至开始变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味道。 燕归本来就觉得头晕,让这味道一冲,眼睛也有些模煳了。 不行不行,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得先换个地方呆才行。要不然不等搞清楚情况,燕归感觉自己都快被这诡异的味道拖着一同腐坏了。 燕归试着站起身来,手边上却碰到了什么被血液包裹着的东西。 顺手一提,一个圆形的东西就这么被燕归给拎了起来。 粘在上面的血朝四下飞溅开来,燕归有些嫌恶的往旁边偏过头,侧着脖子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好,这是个人头。 燕归脸上的表情漠然,但心里已经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了。 这一上来就又是血又是人头的,怎么看都没什么好事吧?而且,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年龄大概只有个位数的小孩子。 至于系统?更是好像完全没有跟过来一样。 燕归觉得,这大概并非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或者说得更严谨一些,应该是和他原本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毕竟根据那座宫阙的特性,搞出个真实幻境之类的东西,可能性太大了。
第122页 被拖进水镜之中,变成现在这种状况,说不定就是打碎那镜子的必要条件呢? 脑袋中飞速整理完目前的信息,燕归一脸嫌弃的把手里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扔了出去,这东西不管是样子还是味道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等他刚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正准备抬脚离开这个散发着令人窒息腐臭味儿的地方,却只听得一声尖叫。 “啊——!” 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不知何时走来了一群村民。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穿着极其宽大的袍子,面上用又菜画着不知所谓的团,倒像是个不伦不类的什么巫医。 说来也是巧,那巫医正巧被燕归刚扔出去的那个脑袋砸了个满怀,此时胸前和衣袖上都沾满血迹,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祭祀不是应该结束了吗?为什么还剩下了一个贡品?”周围的村民没注意到巫医的样子,反倒先是看到了站在祭坛上的那个孩子,面上神情焦急的询问道。 被人头砸了个满怀的巫医终于找回了一点神志,但他低头仔细一看那人头的模样,惊叫一声:“死、死、死死了……海神死了!” 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么一句话,巫医这次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燕归听得这么大的动静,赶紧朝着那边望一眼。 海神……?燕归动动手指,回忆了一下,刚才他提起的那个“人头”好像确实跟一般人长得不太一样。皮肤略有些泛着蓝色,头髮长得如同海藻般弯弯曲曲。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燕归又低头朝着脚下那滩血水看去,转而在后面发现了一个不太完整的无头躯体。 那躯体上长着鳞片,即使被血污所染,也依然在阳光下点点发光。而本来应该是双腿的位置,却长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鱼尾巴。 燕归一想,这不就是鲛人的样子吗? 灵初界的鲛人不像寻常传说中的那样柔美,虽然依旧貌美,却是非常兇残的战斗种族,以至于鲛人族群既不从属以北国,亦从未臣服于南境,而是建立起了东海鲛巢这种独立的统治。 不过眼下这只没了头的鲛人好像是没进化好似的,长得确实有点对不起这个种族。 这玩意儿也能被叫海神? 燕归一脸冷漠的朝着那群村民看了一眼。 他自己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此刻那看似漠然的眼神,配上一声褴褛却满身滴滴答答着鲜血的模样,是怎样一副令人畏惧不前的光景。 尽管,那副身躯此刻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或者说,正因为只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反而才更加令人背后发寒。 于是这一眼看过去,那群村民刷的一下全都下意识的摆出了防御姿势,仿佛害怕自己马上也会变成那滩血之中的一部分。 燕归从这群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不仅是恐惧满身是血的自己,还恐惧着…… 看了那没了脑袋的“海神”一眼,燕归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模模煳煳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个不知道地处何方的村子里,村民们或许是在用“贡品”给所谓海神上贡。燕归倒并不觉得惊讶,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看民间传说也会看到很多次,但他比较在意的是,水镜把他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体验一下当贡品的感觉吗? 但如今的情况来看,他这个贡品不仅没被贡献掉,反而好像还把那个“海神”给弄死了。 燕归感觉意识里有什么东西,笃定的告诉他,那身首异处的鲛人就是他——准确来说,是他现在变成的这个小孩儿的杰作。 很厉害啊,看来这孩子不是普通人。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还没等燕归想出个头绪,忽然之间这身体仿佛就不受他控制了一般,突然转身朝着某个方向开始狂奔。 此时此刻,燕归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被挂在这个身体上的一缕魂魄,在奔跑的时候他能清楚的看见后面那些村民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始向“自己”追来。 燕归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他并不是变成了这个孩子,而是以某种奇怪的方式…… 燕归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种状态。 现在他只感受到,这孩子的体质和速度真是出奇的好。明明身体看上去十分瘦弱,跑起来竟然能始终和那些身强体健的村民保持着一段距离,以至于并没有被追上。 哗啦啦的海浪声音越来越近,燕归闻到了一股咸腥的水汽味道。 离海很近了,燕归想,这个孩子准备逃到哪里去呢? “噗通——” 没有丝毫迟疑的,燕归感觉自己被带入了海水之中。 四面八方的水浪卷过来,然后裹挟着那个孩子瘦弱的躯体,瞬间朝着深蓝色的海域中心奔涌而去。几乎是在一瞬间,燕归刚刚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刚才还在眼前的海岸就变成了远远一线。 至于那些一直追在后面的村民,自然也只能望海兴嘆。 既然是祭祀海神的村庄,自然对海有着天然的敬畏。不过话说回来,正常小孩子会做出直接跳海这么大胆的决定吗?还跳得这么果断,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 这孩子如果能够活下来,说不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然而,海上并非是什么安全之所。 除非…… 燕归忽然灵光一闪,他在现在的状态之下,试着查了一下这孩子的根骨和资质。 好嘛,又一个仙脉,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了。 虽然按照情况来他还并没有开始正式修炼,但既然之前已经能杀掉那只被村民认作“海神”的鲛人,那光是海浪和海风的话,应该不至于能让这个身负仙脉的孩子死于非命。 之后的时间,燕归的意识变得有些模模煳煳的,似乎整个时间都在飞快的向前进行着。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在海上飘了多久,反正等燕归从迷煳状态清醒过来的时候,好像是已经被海浪冲到另外一片海岸上去了。 接近岸边的时候,海浪拍在一片巨大的礁石上。 一团由水凝成的护盾自然而然的将那孩子裹在其中,软软的被海浪抛上岸,然后温和的落到了地上。虽然那孩子在长时间的漂流状态下已经几近昏迷,但因为被仙脉所具有的力量护着,最后也毫髮无伤。 这时候,燕归感觉一阵波动,然后他好似又取得了身体的主控权。 怎么还换来换去的…… 燕归不解,但事到如今又没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睁眼爬起身来,环顾一番四周发现附近的环境似乎已经比较接近于南境了。那现在应该往哪去呢? 正犹豫着,燕归看见不远处好像走过来一个人影。 远远的,燕归就感受到了一丝明显的灵力波动,心下有八九分确定那人应该是个修士没错。果然,那人似乎是发现了海边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燕归一番,喜上眉梢道:“我看你根骨清奇,可愿随我修仙入道?”
第123页 燕归听得有点无语,只觉得,果然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 但是似乎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燕归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燕归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 第88章 迷惑(4) 眼前的海岸和夹杂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瞬间消失, 燕归眨了眨眼睛, 发现眼前那面泛着涟漪的水镜正在片片碎裂。等到那些琉璃般的碎片完全脱落下来的时候,镜框上的藤蔓与花瓣也迅速枯萎了下去。 现在, 燕归眼前这面原本完整的镜子,变得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镜子一样了。 穿过这面由自己亲手打碎的镜子,燕归的面前终于没有再出现墙壁了。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到达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新的镜子之前横着一具巨大的守护兽尸体。 这只守护兽死得相对来说比较体面一些, 他被整整齐齐的切下了硕大的脑袋。因为脑袋实在太大的缘故,甚至在断开之后也没有滚开多远。 比起之前那些血溅四方,被切得七零八落的同类,要整齐多了。 燕归一歪头,之前那个“顺手”斩杀守护兽的人, 是不太耐烦了?还是有急事要做?怎么忽然变了风格,就好像来不及了一样,只能选择最便捷的方式。 不过这样一来, 燕归又能直接走到水镜面前了。 这回燕归没再做多余的动作, 而是直接将手伸入了那镜面泛着的涟漪之中,便又被意料之中的拖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 还是那个孩子的身体,燕归知道, 不过好像已经长大很多了。 抬头一看, 月明星稀,夜色正好。 然而鼻尖萦绕的那一股血腥气已经在告诉燕归,这回等待着他的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果然低头一看, 手中一柄长剑染血,正滴滴答答在往下滑落,而脚边正扑着一具开始变凉的尸体。不,不只一具,燕归转了个身,就看见身后那条路上亦是七零八落的血肉尸身。 总觉得这被切块的样子有点眼熟。 这又是什么地方? 燕归下意识的开始打量四周。 竹林小院,房屋虽不算华美却也平整干净,至少看上去已经有几分修道之所的模样了。只是此时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夏天的大晚上连声虫鸣都听不见。 燕归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剑刃上仿佛流不尽的鲜血,心下一凛,该不会都死了吧? 虽然并不怎么擅长用剑,但燕归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手上的剑握紧,然后去查看脚边离得最近的那具尸体。提剑将那尸体挑到正面,燕归不由“啧”了一声。 这不是之前在海岸上遇到的那个修士吗?怎么被那孩子给杀了? “他明面上收我为徒,却不肯认真传授我术法,只是看上了这一身仙脉想当个炉鼎用罢了。被我发现之后便准备撕破脸面,我自然只能一搏。”有个声音淡淡的传来,漠然的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燕归先是一惊,然后发现这声音的来源并非别的地方,而是他现在这身体本身。 “你是谁?”那声音又问。 或许是这情形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这仿佛自己和自己对话的场景太过诡异,燕归决定先随便胡扯一下:“我也不知道。” “哦?”那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上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我记得你,曾经我八岁那年被当做贡品,结果却将那什么海神杀掉了。第二天一早本来害怕得要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无所谓似的将那海神的脑袋拎起来,万分嫌弃的将那东西扔到了巫医怀里。” 燕归怔了一下,原来自己做的事情,他也是能看到的吗? “看到你那么做之后,我当时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那人像是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道,“后来在海上飘了那么久,刚上岸你就替我答应了修仙入道。” “咳,那个我也不知道……”燕归看着脚边那具尸体,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你的选择是对的,那是两码事情,至少修仙入道这件事我并未曾后悔过。”那声音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至于其他事情……谁活着遇不到几个渣滓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燕归其实这个时候整个人有点懵,谁来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谁,我是谁,我们为什么在同一个身体里对话? 正想着,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天际恍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咆哮,也不知道是从何物从何处发出的巨大嘶吼,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的星辰都震得为之倾斜。随后有数道星辰的光芒自天穹顶上坠落,重重打进了某一处地方,将那嘶吼声硬是一寸寸压了下去,压得最后声音渐弱。 燕归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凝视了半晌,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边好像是伏龙崖的方向啊……” “伏龙崖?”那人忽然问,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是什么地方?” 燕归刚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又模煳了起来。他知道这又是时间快速流过的预兆,果然眼前飞速的晃过许多画面,就像是在看一部被快放的电影一般。 虽然这种状态下称不上清醒,但燕归还是勉强能知道那人后来走遍了很多地方,一柄长剑之下亡魂无数,在灵初界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声望,到最后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 嘶—— 燕归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位置不应该是太微剑宗么?怎么看起来这么荒凉。 没有人烟就算了,还遍布着许多体型巨大生性兇残的高阶妖兽,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按燕归的常识储备来看,太微剑宗建立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 莫非这是灵初界刚刚开闢没多久的时候? 在燕归胡乱猜想的时候,时间依然快进一般在前行。 他看到那然持一柄剑刃,用了百来年的时间,硬是把这片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上,变得再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因为他直接把这片区域里的高阶妖兽杀光了。 除了厉害燕归也找不出其它形容词来赞嘆了,这方法真的是简单粗暴,但也最有效。 然后时间忽然慢了下来,燕归忽然听到那人的声音忽然自极近的地方传来,仿佛是一声轻轻的嘆息:“醒来吧,又该你帮我做选择了。” 燕归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又再次清晰起来。 他面前的冰封的湖泊之上,伫立着一座碑文,碑文旁边,孤零零斜插着一柄长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来临。 “若愿世世代代镇守此处魔物,仙剑便可入你囊中。” 燕归直接看到了碑文上的重点。 斩仙剑? 他恍然大悟般的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崖,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地方不就是伏龙崖吗? 我了个去…… 燕归感觉自己虽然已经整理清楚了所有思路,但是还是因为冲击太大,于是此刻感觉整个人处于一个快要死机的状态之中。
第124页 那、那按照歷史进程来说,这剑必须得拔出来吧? 而他若是带走了这柄斩仙剑,那么一切才会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下去。 燕归伸手,握上了斩仙剑的剑柄。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触碰到完整的斩仙剑,比残片所带来的感觉更为炽热,其中蕴纳的巨大灵气仿佛要将整个人都点燃,但却又完全不会让燕归觉得难受。 契合。 燕归此时此刻脑海中出现了这个词,斩仙剑与这具躯体是如此的契合,仿佛天生就该落入这双手中一般。拔剑而出的瞬间,燕归感觉到有什么烙印般的东西,被刻入了身体。 不,不仅是身体。 那是灵魂被刻印的感觉,就连燕归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身体内部的那种微微刺痛。 在烙印所带来的特殊感受消失之后,燕归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再看一眼面前不远处冰封的湖泊,燕归心中忽然剧烈一跳,他知道,这个时候沈云辞应该就被封印在那重重冰层之下,并且还要在此处被封印上万年时间。 “这下面……有一条龙。”那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或许这时候不应该再称唿他为“那人”,因为燕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获得仙人所赠斩仙剑,创立太微剑宗并且世世代代镇守伏龙崖的——那是太微剑宗的创派掌门,也是楚家的祖师。 燕归犹豫了一下,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关于沈云辞的问题。 但最后看了那冰湖下许久,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被水镜拖进来的,但谁又能保证他在这里做的事说的话,会不会对从前的事情真的产生什么影响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阴差阳错的将什么错过了的话…… 或许一切都要被重写,那么沈云辞与他之间也可能会变成其它模样。 算了,就到这里,可以了。 “咔嚓——” 镜子碎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燕归这回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多了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毕竟他刚刚好像两次参与到了好几万年前,某位大人物的人生大众,甚至好像还说了不少话。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好像也不坏的样子。 带着这样的心情,燕归跨过了第二面碎裂的水镜。 按照地图上的所示,再经过下一个岔路口,就差不多能到达整个宫阙上层的中央位置了。 不出所料,燕归在走到下一个水镜之前,就已经先看到了守护兽的尸体。 干净利落,一剑毙命,再没有多余的什么招式。 燕归忽然觉得这剑招有点熟悉。 不管了……还是先解决掉这最后一面水镜吧。 燕归伸手,涟漪层层盪开,眼前景物再次瞬间转换。 …… 闪着鳞片特有光泽的巨大黑色身躯盘亘于冰湖之上,那双如同宝石般鲜艷欲滴的红色眼瞳正好横在燕归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完全可以摸到。 “我的天——”后面惊讶的话被燕归强行压下去了。 但他还是完全没办法控制胸腔里面瞬间翻涌起来的情绪。 这样的场景,和他曾经偶尔头疼时看到的画面,严丝合缝的合在了一起,唤醒了燕归一些很难受的记忆碎片。 第89章 轮迴(1) 那些曾经在燕归脑海中如同幻觉般闪过的画面, 在此时此刻, 剎那间与眼前的景象完美重叠。 在那样的画面之中,他也曾如此接近的注视着黑龙那暗红色的巨大双眼, 并且…… 忽然一阵恍神,燕归眼前摇晃着许多相似却又有着些微不同的场景,伴随着一阵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刺痛,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仿佛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来到这条黑色巨龙的面前, 也不止一次的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那段曾经让他疑惑至今的话语,亦是紧接着在耳边响起。 “——不行。” 重重叠叠的回答夹杂在一处,听着那拖出的长长尾音,燕归下意识的分辨出那相同的声音,用着几乎相同的语气, 让那拒绝的话语反反覆覆从唇间溢出。 一次又一次,就仿佛一遍又一遍的轮迴,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从灵魂深处引出。 那些东西, 是相隔久远却又极其相似的很多段零散记忆。 而如今, 燕归还没有意识到,他正站在了一切记忆的起点——他未曾知晓的那个起点。 “你接下斩仙剑,按那碑文上所述的方式, 年復一年的镇守着我的封印, 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吧。”那黑龙开口说话,那暗红色的眼眸在燕归看来熟悉却又陌生。 “两千年。”这三个字此刻从口中说出,却并非燕归所能控制。 现在他似乎又处于依附的状态, 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一言一行。但燕归稍微看了一下就发现,此时的这副身躯虽然依然容颜停驻,但双眼之中却已经沉淀出一种足够令众人信服的威势来。 再看那白衣广袖,头冠玉带,俨然已经是一派之主的模样了。 他说三千年,原来距离燕归决定替他拔起那柄斩仙剑,又已经过去两千年时间了吗?两千年的时间,足够令这位太微剑宗的创派祖师至渡劫期以上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燕归现在虽然是个不明不白的依附状态,但还是能很明显的感知到,这副身躯之内如同无尽之海般浩瀚的灵力。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潜意识里本身就留着什么东西一般,他就是知道,这身躯就差最后一步,便能飞升成仙。 天劫已过,修行一途已然圆满。 最后差的,不过是一份成仙的机缘罢了。 这所谓机缘,乃是天意成全,每人皆有所不同。或是一事一物,抑或是一言一语,皆有可能成为你飞升的最后条件。 正因为如此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标准,即使是已经经歷过渡劫期的大能,也不得不花上许多时间来寻找这份机缘。有时运气好了,或许几天之内便能完成,运气不好,或许会花上个数百年时间也说不定。 但燕归以自己接受到的灵初界的歷史知识来看,他眼前的这位太微剑宗祖师,最后并未能顺利飞升。 原因是什么呢? 燕归忽然有种感觉,他应该马上就会得到答案了。 人与龙之间的对话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 “记得挺清楚。”黑龙的眼瞳动了动,变成一种仿佛斜睨着的神情,语气亦是带着凉凉的轻声嗤笑,“你现在竟然来让我助你飞升?怎么可能。” 隔着一层几近透明的封印,两双差距极大的眼眸对视着,片刻之后,人先收回了视线。 他不曾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然后蓦然转身便离开了这重重封印之下、风雪漫天的禁地。 这时候的燕归感觉自己有点懵,于是稍微在稍微怔了一下之后,小心的试着说话:“怎么回事?” “好久不见,这次时间过得真长。”那人闻言停住,本来已经微微皱起的眉稍稍一缓,反倒是像是浅浅松了口气:“世事难料,我从未想到自己飞升的那一丝机缘,竟是要从那被镇压的黑龙口中讨得一句话。”
第125页 听到这儿,燕归总算是明白那句总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那句“不行”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是这位太微剑宗祖师飞升要沈云辞一句话,但沈云辞不管是因为被封印之事,还是立场与身份问题,都不可能会松口成全他。 于是,便有了那断然的拒绝。 燕归还记得,那声拒绝之后还有个询问“为什么”的声音,沈云辞亦是回答“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人基本是在沈云辞开口之后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因为那人再清楚不过沈云辞拒绝的原因,亦是知道多说无益。 那么,那段不完整的对话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明明场景事物如此相似,但细节上来看却并非刚才的那场人与龙的对峙。 难道说,这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吗? “他不肯帮你,你又该如何?”燕归稍微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继续问道。 那人倒是无奈的轻笑一声,转而又摇了摇头:“其实说也简单,想要达到目的也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 “怎么说?”燕归问。 “就是说,若想让那黑龙帮我忙,要么我能危及他性命,逼得他不得不答应;要么我能许以他好处,比如帮他破解封印。”那人说完这些,话锋一转,“可惜这两样,我不可能做,也做不到。” 即使如今他已经是灵初界局指可数的大能,面对这被封印的魔尊,亦是无可奈何。 燕归也明白,这样的机缘简直像是刻意在刁难一样,但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是就此放弃也不符合燕归的性格,于是他说:“那也总要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那人的眉梢轻轻往上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微笑道,“你说得没错。” 只是燕归大概不会想到,那人所谓的做些什么,就像是一条精心准备的引线,长又严谨,已经准备延伸到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的地方去了。 之后那人回了一趟太微剑宗,将一切地位与事务都交予弟子掌管,而他则孤身一人启程,离开了太微剑宗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燕归很快就认出来,那是前往瑶山地界的方向,毕竟他在现实世界中才刚刚在瑶山附近走了一圈,这还是能想起来的。上万年的时间差,瑶山这个地方的大体模样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在于,那时的水月宫看上去比后来还更繁盛一些,与遥遥相对的镜花宫有着差不多的规模和弟子人数。 那人直接去了一趟水月宫,似乎是与水月宫当时的掌门很是相熟的样子。 时间又开始过的很快,仿佛是在刻意掠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想将关键点呈现在燕归面前。于是燕归省略过不算短的交谈过程,只看到那人从水月宫掌门手中拿到了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燕归併不陌生。 在上万年之后,他藉助那只蓝眼小猫拿到的,亦是这串看起来不起眼,却非常神秘的古朴钥匙。 带着这串钥匙,那人没有停顿,直接来到了传说中的仙人旧居前。 燕归忽然有点恍惚,那时候的宫阙和他进去时候看到的宫阙,仿佛未曾被时间所影响一般。无论是建筑的风格,还是那些以假乱真的花园环境,都一模一样。 说实话,这让燕归有种很错乱的感觉。 第90章 轮迴(2)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沉迷游戏不可自拔了一段时间_(:3」∠)_ 之后开始恢復日更了 这张太短重新加了一千多字,之前买过的可以直接看(づ ̄ 3 ̄)づ 这种错乱感来自于, 他现实中本来就身处于这座宫阙之内, 并且不久之前刚刚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成功到达宫阙上层。但之后又被那意义不明的水镜拖入数万年前的时间点, 跟随着他人的视角,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宫阙的大门前。 而那人似乎对此处并不陌生,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从幻景所构成、散发着惑人香气的花丛之中穿过。等他动作熟稔的用钥匙打开宫阙的大门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毛绒绒的白色小东西。 燕归一眼就看出,这小猫不就是当时帮了他大忙的那只吗?虽然蓝色的猫瞳要比燕归当时见到的稍微浅一些, 体型也较之更小,但很明显能看出依旧是同一只猫。 他心中微微一惊,那这只猫到底是经歷多少年岁和时光?才会在数万年之后依然存在于水月宫之中? 又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宫阙钥匙如此重要的东西,才会被这只看上去没什么太多特别之处的小猫, 简简单单的就送到了自己手上? 正在燕归思绪翻腾的时候,身后的门在开启片刻之后,便又再次缓缓合上。 ——你好啊。 那人低头朝着那小猫, 双唇轻轻做了个口型, 却没有说出声。反而是俯下身去随意的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仿佛与它已经是十分熟悉的模样。 想必是早已知晓这宫阙之内所隐藏的,以声音作为武器的机关。 小猫眯着眼睛, 凑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蹭了蹭。然后抖了抖身上蓬松的绒毛, 从半蹲着的模样站起。朝着前方走去,像后来引着燕归一样,一步步引着那人穿过这片看似空寂, 却隐藏着莫大陷阱的路途。 之后的路燕归刚刚走过一遍,还是那条在转角处绘制着壁画的长廊,还是那盘旋而上的方形阶梯。但这次站在阶梯顶端的时候,浅淡的灯光之下却再也没有那么多行层层叠叠的脚印。 只有一行,还是那人刚刚走过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大概是后来人第一次走到这座宫阙的上层。 小猫依旧留在阶梯下,并未再跟上来,于是整个上层又只惟独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但却有两个可以对话的个体。 想来似是离奇,却又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正是这种仿佛原本就是一体的感觉之中,反而使得燕归的心底渐渐升起一种来源于直觉的慌乱来。 并非是害怕什么,而是潜意识觉得这其中藏着某个将破未破的秘密。 “你疑惑的情绪有点强烈,我都感受到了。”那人在分岔路口没有犹豫,随意找了一条路前行。一边脚步沉稳的走着,一边和燕归说话,“不妨问出来?” 既然那人都如此说了,燕归也就不再迟疑,将自己的疑惑讲来。 “你到这个地方来,是要做什么事情?” 那人轻轻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帮朋友取个东西。” “朋友?”燕归回想起水月宫的钥匙,向来是保管在掌门手中,于是脱口而出:“是水月宫的掌门?难怪那么顺利的拿到了钥匙。” “诶,看来你倒是蛮清楚的样子。”那人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继续追问燕归来歷的意思。 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让他猜到了些什么。 “那既然他身为水月宫掌门,对这座宫阙应该更为熟悉才对。即使要取什么东西也是亲自前来比较容易吧?为什么会让你帮忙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燕归想不通这一点。
第126页 “从前水月宫的掌门与我打赌,说从来没人能走上这座宫阙的上层。我不信,于是他便带我专门走了一趟,结果他确实是没上来,但不知道为何,我却并未遇到什么阻碍。但那时候只是打个赌而已,况且这宫阙乃是水月宫的禁地,我也只是往上走了两步便离开了,并未继续往上探寻。”那人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恰好前段时间水月宫掌门需要一件藏于宫阙上层的宝物,早就与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也就正好借着帮忙的藉口前来探一探,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了。” “那……这跟你说的做准备,有什么关系?”燕归有点懵了,他又想起来自己去宫阙上层的时候,好像也是一个人,就连那只能弄来钥匙的小猫都未曾跟上。 “刚才过来的时候,你可曾注意过那条长廊转角处的壁画?” 燕归刚才没注意,但是他之前却是仔细看过了,于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看到了,那壁画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座宫阙,听说是某位仙人刻意留下来的东西,那壁画上的场景与人,恐怕也不只是随便画画的。我心中的隐隐有个猜想,也有个预感,此事能帮我解决掉伏龙崖下的那个麻烦。”那人忽而淡淡嘆了一口气,“所谓因果与机缘,我此番算是见识到了,真是玄之又玄却又环环相套。谁曾想阻挡我飞升的会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却难以实现的机缘?而我所说的准备,也只是尽我所能为将来铺路罢了,若此生此世解不开这个死结,那至少给以后的转世留个希望吧。” 每个人成仙所需的机缘不会因为轮迴转世而改变,这意味着若是一世解不开,那便会继续延续下去。 想起来,竟是令人感到有些绝望。 “别那么悲观,或许会……”燕归本来想说会有转机,但想了想后来流传下来的故事,好像确实是并没有什么转机了。 他只是一个回到很多很多年前的过客,看似能做些什么,但未来的一切都并未因此而改变。 “没有啊,我觉得自己挺乐观,但准备也是必须要做的。”那人手中一握,完整而锋芒迫人的斩仙剑出现在手中,他站在宫阙上层的岔路口前,随便选了一条走了上去。 燕归还可以仔细观察了一下,每一条路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和阶梯上一样,并未留下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些重叠脚印。 那人的步伐快而稳,很快燕归就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沉重又低沉的咆哮与震颤,那是许多年前,还活生生的守护兽。 斩仙剑之锋芒,灵初界未曾有一物可以与之匹敌,剑光流转之间,即使是仙人留下的守护兽也难以逃过血肉飞溅的结局。 燕归看到那血肉溅到周围的墙壁之上,那形状与轨迹都和很久以后他所见到的,已经完全干涸的模样渐渐重合。守护兽的身躯被重重剑影撕碎,最后还未发出一声完整的哀鸣,便轰然倒下,而后四分五裂。 之后,那缠绕着藤蔓与繁华的水镜便出现在前方。 那人收剑,探寻着朝那水镜映射着淡淡光晕的表面探去,最后稍有些犹豫的将指尖停在了水镜咫尺之隔的地方:“这是……” 燕归忽然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当初你不是问过我,是从何而来的吗?就是这面水镜,带我来到这里的。” “是吗?”那人听着,却仿佛是忽然来了一丝兴致,“那我倒有些好奇,它又会将我带到何处去呢?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水镜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却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应该并不是什么危险之物。” “那……试试?”燕归也很好奇。 “嗯,试试。”那人指尖再次往前,触及到镜面上,融入其中的同时也在水镜上荡漾出层层涟漪。光芒逐渐笼罩过来,一切都和燕归经歷过的一样。 但待到光芒将那人的身影完全包裹,然后又慢慢消失之后,燕归却发现,他这次好像并未如同原本预想的那样,与那人一同被水镜带往另外的地方。 燕归先是疑惑,然后很快他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那人的身躯其实并未进入水镜之中,此刻双目微阖,静静站在水镜之前,仿若是失了魂魄般再无任何动作。而燕归,则和这副身躯一道,被留在了水镜之外。 原来如此,水镜能带走的并非整个人,而只是魂魄而已。 燕归先前作为当事人,并未亲眼看到这个过程,所以也就没多想,如今作为旁观者的角色,他倒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他不就没办法知道那人究竟被水镜带往了何处,又经歷过什么事情了吗? 然而燕归的这个担心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水镜之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咔嚓、咔嚓。 镜面裂开了。 那人微阖着的双眸亦在同时睁开,燕归能感觉到他胸口之下的心脏,似乎跳动地有些不正常。就像是遭遇了什么突然的变故般,在一片寂静之中发出又快又沉的声音。 “怎么了?”燕归问。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似乎这样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但他并未直接回答燕归的问题,而是稳了稳略有些散乱的神态之后,直接朝着下一个路口快步走去:“等一等,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看到最后……” 燕归见他状态不太对,便噤了声。 陆续闯过被守护兽占据的迴廊,而后第二面水镜,第三面水镜,亦是一一碎裂。 第三面水镜花费的时间更长一些,燕归视线落在那人因暂时失了魂魄而安静异常的面容之上,心中像是猫挠似的想知道他到底经歷了什么。 毕竟燕归觉得自己在水镜之中经歷的事情已经够神奇了,那么万年前的人,又会在水镜之中遇到什么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双眸间忽然有淡光一闪,再张开眼睛时,燕归敏锐的发现那瞳孔四周有一圈耀眼的金色。 他能确定,这金色之前并没有。 金色,金色? 燕归下意识的像是联繫起了什么东西,但又不能马上想清楚。就在此时,那人的双眼内忽然渐染上一层烈焰般的红来,看得直让人心惊。 想起来了——! 这特殊的眼眸颜色,不就是长廊中那最后一幅壁画上的画中之人吗?那个将画卷上无论魔界还是仙界,全部都变成一片血海的男人…… 那画卷所描绘的景象仿佛又回到眼前,真实得让人有种想屏住唿吸的冲动。 第91章 轮迴(3) 但这般令人感到畏惧的模样, 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随着第三面水镜完全碎裂, 变成一架空荡荡的镜框,那人眼眸中的金色与血红亦是渐次褪去。他也仿佛是脱力的般踉跄着扶住旁侧的墙壁, 仍然紧握着斩仙剑的手轻轻颤抖着,半晌方才恢復过来。 他微微喘着气,在稍作停顿之后,一咬牙继续朝着这条路的尽头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燕归不得而知,但他依旧被这氛围所影响, 从而绷紧了神经。
第127页 经过三面水镜之后,通往宫阙上层中央位置的道路已经变得畅通无阻,在进入中央那座大殿般的建筑物时,燕归只感觉满目琳琅。虽未曾细看,但就算是大殿之中所摆放宝物所发出的各色光彩, 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了。 但那人却似乎对所有东西都视而不见,径直朝着大殿的某一角去了。 在那里的高台之上,放着一匣丹药。 之所以会知道那匣中是丹药, 是因为在走近的过程中, 便有丝丝缕缕的药香擦过鼻尖。也不知道这丹药已经在此放了多少时日,却依然能持续散出如此药香,足可见其神奇之处。 斗转星移丹, 这名字已经在燕归嘴边了。 那人打开匣子,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九枚微光熠熠的丹药,但他眼神飘了一下,显然注意力并未在这些丹药之上, 反而像是再找别的什么东西。 果然,那人伸手在匣子的内层一一按过,不一会儿便在夹层之中找到了一张丝帛, 他扬手一抖,那整齐叠好的丝帛便完全展开,上面皆是燕归不认识的字符。但燕归还是能勉强认出,这些字符和宫阙钥匙上的字符,应该是同种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上面写的字符是来自仙界。 看到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片陌生字符,那人起初亦是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他便惊觉,自己可以毫无阻碍的读懂,而且越是往下看,他便越发的明白…… 这张丝帛,竟然本就是留给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看完那丝帛上的字符,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是轻声的嗤笑。 明明只是轻声拂过的一缕嗤笑,燕归却硬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那人将手中的丝帛随意塞回匣子中,又取出九枚斗转星移丹中的一枚带走,之后便转身拂袖离开了此地,仿佛对大殿中众多的宝物都视而不见。 “所以……?”燕归忍了一路,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问。 实在是不问不行了,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好像快要像前几次一样离开这里了。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必须要那人来解开。 “之前水镜,将我带到了仙界……准确来说,就是长廊壁画中的那个地方”那人的脚步依旧很稳,但声音相较于从前来说,却忽然冷了下来,“这么说有些说不清楚,还是给你从头讲讲吧。”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而是那种似乎被绝望所感染的冰冷,仿佛说出来的话都失了生气般,只是机械的叙述着,却没有什么感情。 “不知道多久之前,仙魔两界交战。起初仙界因不敌而节节败退,眼看魔界直逼仙都,仙界不得不派出了某个——‘战鬼’,他们是这么称唿的。” …… 战鬼,便是画中那个男人的代称。 名字或许已经被忘记了,但这个代称却没有人会忘记。之所以如此称唿,是因为战鬼觉醒之时,既能让敌人尸堆成山,也有可能让己方血流成河。 就如同长廊上最后一幅画中所描绘的,最后无论是哪一方,都如坠血狱。 虽然被叫做战鬼,但他却是天生的仙族。并且由于来歷特殊,对魔族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同时也是对魔族最有力的武器。只是伴随着他出众的战力,随之而来的副作用是觉醒之后将会失去理智,变得极其难以控制。 但当初仙界的统治者将他派出时,却不知何处来的自信,自信能控制住他,自信能有个完美的收场。然而最后得来的,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将魔界来犯者屠戮殆尽之后,战鬼的刀刃无法停下,继续将身后的众仙接连斩杀。 直至他暂时耗尽灵气,余者方才得以逃离。 仙都繁华,竟因此一役几乎濒临倾颓。 虽然魔界亦是再无进犯之力,但仙界却因为战鬼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而蔓延起恐慌,如此一来统治者便觉得,战鬼不能再留。只是他来歷特殊,即使身为仙界的统治者也无法使其完全消失,便只能退一步,将其逐出仙界。 接下来,便是将其打落凡间,并设法让其无法再返回上界。 至于这个方法,倒是还额外用了点心思——在飞升的最后一步设下无法达成的机缘,比如说让战鬼去讨要一位魔尊的首肯。 并且这位魔尊还恰恰好,会因为另外一些刻意为之的事情,对他有着不小的怨恨。 总之,这是个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机缘。并且由于机缘不会轻易改变,所以那被打落凡间的战鬼即使世世轮迴,也终究无法摆脱这早已设计好的命运。 在得知仙界统治者谋划之事后,他的某位友人曾经试图想办法帮助于他。于是友人以隐居为藉口,提前来到灵初界暂居,设计好宫阙之中的水镜以及其它东西,以便于帮助战鬼转世之后,能够有办法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但此时需要隐蔽行事,不能使仙界警觉他想要帮助战鬼的意图,于是友人便故意在宫阙之中设置机关与守护兽,作为掩护。并且在准备好所有东西之后,将宫阙的钥匙交予一位弟子,嘱咐他若有后来人能踏足宫阙的上层,便让他帮忙去那里中央的大殿,取一枚斗转星移丹。 话没有说明,但那装着丹药的匣子中,却已经将一切都写清楚。 机缘不会轻易改变,但是—— …… “但是什么?”燕归有点紧张的问。 那人又嗤笑一声:“除非杀了那条龙,我的机缘便会有一次改变的机会。这是刚才那张丝帛上面给出的,唯一的办法。” 机缘不会因寻找机缘之人的轮迴转世而改变,但若是“机缘”本身产生的条件消失,那么便不得不产生一次新的机缘。并且,这改变后的机缘没有机会做手脚。 燕归愣了一下。 “但这仍然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那龙虽然坠入灵初界,但却不是以凡人之力能够将其杀死的。”那人继续道:“虽然那丝帛之上给出了另外了一条路,然而仔细想想,这路却又进退不得。” 燕归想说些什么,但那人忽然顿了下。 “等等……宫阙上层的那些水镜,还有很多。但我已经试过了,其实只需要三面,便可以到达中央的大殿。”那人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所以,那些镜子并不是多余的东西……” “确实不是多余的东西,至少,它还能带我来到这里,见到你。”燕归这次终于是开口了,到了现在,他已经能确定一件事情了,“或者也可以说,是让我,见到‘我’。” 第92章 轮迴(4) “这一点, 我也算是猜到了十之八九。”那人的眼眸中忽而一闪, “如此看来,我想要做的那些准备, 似乎在将来都已经实现了。” 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此时看似存在于一副身躯中的两个魂魄,其实是一人。只是跨过了漫长的时间,通过一些未曾见过的特殊途径,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法回溯着前世的经歷。
第128页 其间又隔了多少个转世轮迴呢?燕归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那宫阙乃是仙人为帮助旧友刻意建造之所, 那么依照先前丝帛之上所言,以及仙人给水月宫歷任掌门留下的嘱咐,便并不难想到—— 这座神秘宫阙的上层,在灵初界千千万万的人之中,也只有一人能毫无阻碍的登上。 而微光之下映出的那些重叠脚印, 之所以看似纷杂且深浅不一,但却极其相似,便是因为那是一个相同的人, 在许多次轮迴的生命中, 反反覆覆的去过同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的通过那宫阙上层中的水镜,回溯到最初的那一世。 可以想像, 像燕归这样能与最初的那个自己交谈, 也并非是第一次了。 于是,答案已是唿之欲出。 那些水镜,并非什么阻拦前行的机关障碍, 而是用于传递某个重要信息的特殊途径。通过这神奇的方法,令魂魄回溯到过去,亲眼所见当年之事,而后继续试着去完成那个看似无法完成的“机缘”。 “所以,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吧?”那人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煳起来,声音也如同飞絮般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越飘越远,“虽然不知道你是第几世了,但机会并非是无穷无尽的。等到所有水镜全部被打碎之后,这座宫阙就会失去它的作用。而我,或者说是你,也同时耗尽了全部轮迴的机会,自后,死了便是死了,再无所谓转世一说。” “所以,这一次,你能做到吗?” 最后一个字音微乎其微,终于完全散去了。燕归在一片白光的拉扯之下,再一次与数万年前的世界分离。 重新睁眼回道现实世界的那一刻,他所亲手触摸过的第三面水镜应声而碎。 如果燕归没有记错的话,这面水镜应该是整个宫阙中的最后一面了。还记得上次头痛欲裂之时涌上来的记忆,有个人在黑龙的面前说: ——已经是第九次了,若是…… 那意味着什么,燕归当时一头雾水,现在却心中却已经清晰无比。 水月宫的水镜作为媒介,在他的每一世都重复着同样的作用,使他回想起最初的记忆。即使是不断延伸的岔路之上,亦是只剩下了最后三面水镜,再没有多的了。 ——若是第九次仍然不能成功,便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机会。 魂魄重回现实中的身躯之后,那整整九次轮迴的全部记忆一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纷纷涌入燕归的脑海之中。 头疼。 燕归用力唿吸了几下,似乎要把那些翻腾着的、过于多的记忆碎片压倒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去。说实话,他现在对于所谓轮迴转世中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想去细看。 虽然这就是之前他好奇了很久的,事情的真相。 无穷无尽的重复同一件事情,记忆的碎片之中掺杂着太多无奈与失望,燕归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竟然有一丝害怕。 害怕在记忆之中看的太多,听得太多,会被影响着做出一些事情来。 是什么事?让他内心生出极少会有的恐惧来。 燕归知道,那是一件若换了前九世中的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会选择如此为之的事情。说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异常。 ——只要停下脚步就可以。 ——只要等着就可以。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 然后呢? “然后不过半年时日,那黑龙身上的伤便会让它自己死掉。” 杂乱记忆碎片深处,有个声音说。 “说什么啊……”燕归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硬是提着一口气将脑海中纷杂的东西全部压了下去。他抬眼看前面,那宫阙上层中央的大殿的位置已经显现出来。 什么都别想了,去拿斗转星移丹吧。 燕归虽然一丝外伤也未曾受到,但此刻的状态却称不上好。当他走进大殿的时候,根本无心再去四处打量,而是如同最初那一次般,径直走到放着丹药匣子的高台前。 那药香依旧丝丝缕缕的徘徊在附近,燕归打开匣子,里面剩余的八颗丹药静待其中。 略一迟疑,燕归还是决定将整个匣子都带走了。 前途莫测,这灵初界仅有的仙丹,还是带上以防万一的好。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再普通和简单不过,燕归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并未放慢脚步。他按原路返回,等走下阶梯的时候,那蓝眼的小猫还蹲在那处低着头舔爪子。 伸手抱起起小猫,燕归忽然有种与它久别重逢的感觉。 每一次进入这座宫阙,都需要由它来领路,亦算是缘分了吧。更何况依照当初的情形,在最初那一次进入水月宫之前,便与它熟悉了。 这也就解释了燕归之前疑惑,为何这只水月宫的小猫处处帮着自己。 等燕归带着猫和斗转星移丹,回到先前他与沈云辞分开的那段长廊时,它远远看着沈云辞倚靠在墙边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强烈的恍如隔世感。 水镜回溯时,现实中的时间并不漫长,所以燕归想了想自己其实也没离开多久。 但太多来自于数万年间的记忆,让他对于事物的感受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以至于燕归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但最终,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走近的时候,燕归看到沈云辞比平日里更为苍白的面容上,不知为何渗出一层薄汗。沈云辞虽闭着双眼,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双眼闭的并不安稳,仿佛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一样,表现的有些心绪不宁。 以燕归往常的经验来看,能让沈云辞做梦,并且在梦中不太安稳,几乎可以算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梦到什么了? 燕归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云辞的右脸,想叫他醒来。 很冷,比沈云辞平常微凉的体温要更冷一些,仿佛坠入了冰窟一样。 原本以沈云辞的警觉性,即使是燕归做这种动作,他也早该醒来了。但此刻沈云辞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依然未曾睁开双眼。 很奇怪。 就像是沉在了梦中,虽然知道,却无法转醒。 “喂,沈云辞。”燕归叫了一声之后,才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于是他当机立断,取出那装着斗转星移丹的匣子,从中拿出一粒丹药,抬手去掰沈云辞的下颚。 说实话这个动作并不轻松,沉在梦中的沈云辞下意识的在抗拒,燕归废了点儿功夫用指节在他唇间卡住,才勉强算是把那丹药塞了下去。 那丹药一入口,瞬间便融开了。 一股比先前更为浓烈的药香立即蔓延开来,燕归刚揉了揉鼻尖,便听见沈云辞发出一阵连续喘气声,而后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痛觉所惊醒的。 顺着那丹药融化后,从咽喉流下的痕迹,有不知名的光从沈云辞身体内映照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整个身体的血肉变得仿佛半透明了一般。
第129页 抬眼望去,竟然是能看到里面骨骼和经脉的模样。 虽然说是刚刚从沉溺的梦境中醒来,但沈云辞稍稍一打量眼前,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那斗转星移丹的药效来得十分迅速,几乎是立刻开始在沈云辞体内寻找和復原受损的部分。 但伴随着这种迅速的效果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沈云辞咬了咬牙,他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全身上下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颈后的龙筋,斗转星移丹復原的方式很简单也很有效——让那条受损严重的龙筋重新长出来。 其它被损坏的经脉和脏腑,也是同样的方法。 好处是如此復原之后,不会有任何隐患和后顾之忧,但与之同时,坏处也非常明显。 人非顽石,要让体内的东西重新生长出来的话,除非提前有别的准备,否则必然会承受相当巨大的疼痛感。 别的也就罢了,龙筋那处是真的脆弱,疼痛比其它地方亦是剧烈不知道多少倍。 修復的过程先从比较容易的地方开始,这时候的疼痛还算勉强在忍受范围内。他往前撑了撑上半身,正好轻轻蹭过燕归的脸颊,稳了稳唿吸方才对燕归道:“先出去等我,过一会儿我可能会变成龙身,可能比较难控制。” 燕归看着沈云辞此时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额角已经开始滴落的汗珠,沉默了几秒之后:“你确定?你现在状态太差了,我感觉这斗转星移丹的药效太过奇特,我还是留下以防出意外比较好。” 沈云辞先是犹豫了片刻,而后又注视着燕归的眼眸半晌。 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的时间内,他好像能暂时忘记一大半身上的疼痛。不过很快斗转星移丹的修復作用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沈云辞也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了,最后一句话也因为夹杂着喘气声而显得断断续续:“那个状态下的我……有点棘手,如果到时候有必要的话,动手别顾忌太多。” “我知道——”燕归话音还没落,便被沈云辞所发出的一声低鸣所打断。 那声音沉而重,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发出的声音范畴了,而是更接近于龙。 沈云辞微微垂着头,燕归稍微一低眼便能看见他脸颊和颈侧陆续出现了大量鳞片的轮廓。这些鳞片并不整齐,有的明显残损,有些干脆就濒临脱落的边缘,再加上之前受伤时掉落了不少,此时看上去非常不规则。 鳞片继续在出现,虽然被衣服遮掩看不清楚,但燕归可以猜到那领口之下是个什么模样。接下来,残损的鳞片开始陆续掉落下来,与长廊光滑的地面撞击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 鳞片脱落后的皮肤显得格外脆弱,不过很快那丹药所带来的光从上一闪而过,便有新的鳞片从上面重新长出来。如同将鳞片生长的速度压缩到了极短的期限之内,燕归眼看着那些新生的鳞片逐渐变得坚硬而光滑,闪着冰冷的光泽。 这无疑是件好事,但沈云辞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捏紧了指节勉强维持着目前的状态。 他并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化为龙身,因为若是在外力逼迫下变化,到时候在极端痛苦之下,沈云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自己。 但他也清楚,若是疼痛和冲击过大,那到时候的事情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如今的疼痛还能勉强维持人身,但龙鳞已然遍布全身,等到龙筋重新长出来的时候,怕是无论如何都会…… 沈云辞一直以来都讨厌不能掌控的感觉,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而且,一条在极端痛苦之下失去控制的龙,真的很难缠。 第93章 轮迴(5) 斗转星移丹在沈云辞体内所出现的光芒在周身迴转了数圈之后, 将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修復的外伤尽数完成。之后这些光芒朝着他颈后汇聚而去, 原本稍浅的光逐渐明亮起来,在最盛的时候, 甚至让燕归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燕归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了,但也无济于事,在那光芒最盛的一小段时间里,整个长廊几乎都看不见什么东西。等到这些强烈的光芒重新凝聚成一束,燕归才算是能正常看见东西。 第一件看到的东西, 就是双红色的眼睛。 属于龙的眼睛。 如果说曾经沈云辞在正常状态下化身为龙时,那双眼睛像是红宝石的话,那么现在这双红色的眼睛,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愤怒,亦无理性可言。 燕归先是愣了一下, 却随即勾了勾嘴角。 虽然从眼神看上去确实挺难对付的,但这条黑龙的体型却并不像燕归曾经见过的那样巨大。但也说不上小,大约正好就是三个成年人的长度。 之所以说正好, 是因为燕归目测了一下黑龙现在的这个体型, 估摸着差不多正好是自己刚好能摁住的状态。 看来沈云辞虽然说了自己没办法控制,但在最后化为龙身之前,还是做了些努力的。 否则的话, 燕归现在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个大小的黑龙了。 但是, 燕归嘴角的弧度并没有能维持太久。那黑龙火焰般的眼眸在也只盯了燕归半晌,便随着先前汇聚起来的光束没入后颈这一动作,忽的一下黯淡了下去。 燕归听到了黑龙的低吼。 只是这低吼断断续续, 夹杂着一段段的悲鸣,不仅气势全无,反倒让人听着有点揪心。但燕归揪心归揪心,却也没敢再这个节骨眼上去动它。 直到那光束完全没入黑龙后颈之后,燕归刚想松口气,结果那黑龙忽然弓起身躯挣扎了起来,伴随着更为剧烈的嘶鸣。 即使有着鳞片阻挡,那光束所透出的光芒也依然将后颈处照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燕归眯起眼睛便能清楚的看见,那鳞片与皮肉之下,光束包裹着新的龙筋生长出来,并且将余下一些稍弱的流光分布到其它位置上,同时修復着那些经脉与脏腑。 很疼,很疼,燕归光是看着就能想像了。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疼痛使此刻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的黑龙,几乎是本能的破坏者目光所能及的一切东西。似乎这样的行为才能分散它的注意力,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于是黑龙便如同一尾离了水的鱼,毫无章法的开始撞击和挣扎。 这样的无差别攻击,必然会影响到离得很近的燕归。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制止一下黑龙的行为,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这长廊毕竟是仙界之人留下的东西,比起别的地方本来就特殊一些。虽然说先前熄灭了长廊上的灯火,让其对魔族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任凭黑龙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会弄出别的事情来。 还有一点就是,燕归发现黑龙身上那些刚刚被修復好的鳞片,在它一番毫无章法、纯粹是发泄的撞击之下,竟是又有了个别的边缘破损。 燕归轻轻啧了一声,躲闪着黑龙的身躯,从一个巧妙的角度跳过去,压在了黑龙腹部的某一段位置。黑龙发现身上忽然多了什么东西,本就处在疼痛和愤怒边缘徘徊的他,顿时一惊。 其实燕归也没准备干什么。 只是想让这条黑龙冷静一点,比如说把它一直在挣扎的身躯固定一下。此时燕归的修为和力量已经相当可观,而且这黑龙变化时体型不大,所以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正好是燕归能摁住的状态。
第130页 燕归这个位置选的很有经验,黑龙若是想转头过来,也基本上是够不着的。所以这会儿燕归看着那双与自己相距不远,却也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的红色双眼,心想着这样也好,多吸引点注意力过来,或许那可怖的疼痛就不会那么明显。 在斗转星移丹的作用之下,那龙筋长得很快。 “快了,再忍一会儿吧。”燕归看着那光束随着龙筋的生长渐渐变短,最后只剩下了拇指大那么一丁点儿。这意味着所有的修復马上就能完成了,他虽然没有亲身经歷,却也紧张的不行,这会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黑龙肚子侧边光滑的鳞片,似是抚慰。 那黑龙也似乎因为燕归的动作稍微怔了怔,眨了下眼睛。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光束的最后一点光芒也完成了修復,消失了。 几乎是在同时,触觉比眼睛更先感受到身下的变化——冰冷光滑的鳞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布料混合着微凉的皮肤。 或许还能感受到,腹部的皮肤总是比别的地方稍微热一些。 “小燕,不打算下来了吗?”稍微有点哑的嗓音,和平常听着不太一样,但在安静的迴廊之中却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气氛。 燕归承认自己稍微有点愣神,稍微隔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嗯?” 这个音节刚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姿势不太对劲儿。 刚才为了摁住黑龙,选了这么个有利位置,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是这会儿沈云辞又幻化回人身,他坐的这个地方好像就有些不大对头了。 靠近腹部的位置,稍微一低视线就能顺着领口一路往下看去。 沈云辞穿的衣衫一般都有种禁慾的感觉,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归总觉得在用完了斗转星移丹之后,沈云辞整个人好像浴火重生了一般,好像每一处都更上了一层,看上去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了。那微微凌乱的衣衫,配上沈云辞此刻半眯起的眼睛,竟然有种奇特的危险感。 “你是不是……好像高了一点儿?”其实燕归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但是话到嘴边自己就转了弯,问了个听上去怪怪的问题。 沈云辞轻笑一声,忽然调转姿势,将两人的位置交换过来,伸手揽住燕归的腰,几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他的双唇稍微一偏,便能碰到燕归的耳朵轮廓,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高了没有,比一下就知道了。” 燕归忽然翻转了个姿势,正准备表达一下抗议,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沈云辞整个人都已经压了过来。两个人从脚尖到腰腹,再从胸口到肩膀,几乎都贴在一起,倒真的是好像是在正经的比身高。 当然,如果这个姿势不是躺着的而是站着的,会更有说服力。 不过接下来,沈云辞还真的伸手从燕归头顶上平平滑过,然后停在了自己额头上的一个位置。他的语气带着点惊讶,又带着点笑意:“你别说,好像还真的稍微高了一点儿。” “啊?我随口说的。”燕归抬眼看那横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也有点惊讶。 “大概是斗转星移丹修復的时候,稍微造成了一点影响。”沈云辞说完收回那只手,和另一只手一起,抱住了燕归。 他将头靠在燕归的肩膀上,忽然静默了一阵。 “怎么啦?”燕归望着长廊的顶端眨了眨眼睛。 “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所以要好好感受一下。”沈云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之前昏睡过去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总是遇到很冷的东西,冷得让我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看来不是个美梦。” “确实,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噩梦,因为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也没那么糟糕。”沈云辞如此说着,将那个零零碎碎的梦挑出些重要的东西,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讲给燕归听了。 说起来,这梦境中的许多事情,一直算是他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但此时此刻,沈云辞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讲给燕归听。 燕归挠了挠头:“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他还是很关注你的不是吗?如果完全不在意的话,直接不闻不问岂不是更省事。而你父亲……只是好像有什么心结。” 沈云辞嘆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燕归想了想,伸手想拍拍沈云辞的背,结果刚一抬手就摸到手边有个毛绒绒的小傢伙。 “喵~”蓝眼小猫蹲在旁边,偏着头看燕归和沈云辞。 燕归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只是被一只猫看着而已。于是他轻轻推了推沈云辞的肩膀:“我们该出去了,这个地方你不宜多留。” “好。” 已经进来了一次算是有经验,而且带着蓝眼小猫,可以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燕归在经过长廊转角处的那些壁画时,刻意没有再去看。 等完全走出宫阙后,燕归站在门外,待到大门完全闭合的一剎那,只听一声脆响,那串宫阙的钥匙忽然从中断裂。 燕归将断掉的钥匙握在手心,知道这宫阙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水镜已经尽数耗尽,从此之后宫阙便再也不会开启了。 【叮——系统已恢復正常,检查到已获得的未记录线索,现在进行补充。】 【获得线索“仙魔之战” 获得线索“魔皇的心结”】 【当前高难度任务“魔界”,已收集线索:3】 一出这座宫阙,系统就重新恢復正常了,燕归看着自己倒腾这么久才收集到的三条线索,顿时觉得这任务真是难。只希望任务完成所需要的线索数量能不会太高,否则就按现在这进度很有可能完成不了。 如果完成不了……燕归记得,好像后果很严重。 前所未有的严重。 正思索着任务的事情,燕归余光一撇才发现面前的台阶下面还站了个人。一看,这不是水月宫的大师兄沧梧吗? 没等燕归开口问,沧梧就先说道:“不必问我有什么事情,只是师父吩咐我在这里等你,他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在获得了前几世的记忆之后,燕归知道,水月宫现任的掌门无心上人,也算是自己曾经的故人了。而且当初那个“自己”做下的准备,无心上人是少数几个知晓大部分内情的人之一。 所以,这一趟自然是要去的。 就算沧梧不来邀请,燕归自己也会去找无心上人见一面。 沧梧的人跟他说话的语调一样,永远不冷不热不急不慢,所以一路上他也没有说什么多余话,径直将燕归带到了无心上人的居所外。并且顺便将沈云辞拦了下来,道:“我师父说,只见他一人。” 沈云辞倒也没有强行跟进去的意思,也无所谓沧梧的态度,所以只是笑了笑,便停在原地等燕归出来。 燕归走进房间的时候,那蓝眼小猫刚一进门就车轻路熟的爬上房中的书架,在最高处卧了下来,趴下身蜷成一团便闭上眼,睡着了。
第131页 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可以好好睡一觉一般。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一人的声音,让燕归觉得陌生,但在那些纷杂的记忆中,却又能称得上是熟悉的声音。 “你来啦,等你很久了。” 第94章 重回(1) 燕归循着声音往里面走, 只见无心上人坐于桌案之前, 看见燕归的那一刻先是看了他半晌,而后长长嘆了一口气:“看来你终究还是把他救回来了, 如此良机,万载难逢,可惜……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云辞。 燕归垂眸,并未立即有所回应, 而是缓步走到那桌案之前,与无心上人相对而坐。他尚且能从那九世轮迴的记忆碎片之中找到,当初某一世的自己亦是在如此模样,和无心上人一同商讨,该如何破去关于“机缘”的死局。 只是当初千方百计想要找出的那条出路, 刚刚就摆在燕归面前,什么都不用再做就能达成目的,但他却没有选择走上去。 于是, 那出路转瞬即逝, 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 “你如今救了他,岂不是与你那么长时间中所寻求的东西背道而驰?”无心上人眼中有一丝动容,流转之间说不清是惋惜还是痛心, 又像是夹杂着一丝后悔, “你我都清楚,这已是最后一世,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之前那猫儿来取钥匙的时候, 我或许应该再坚持一些——” 听到此处,燕归忽然心脏重重一跳,原本一直静默倾听的他稍稍闭上眼睛,竟是出口打断了无心上人的话:“不,我现在没有后悔,以后也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当时在那么多世记忆涌入的剎那,燕归承认自己有过瞬间的犹疑,但他最后依然将那些积累了太长时间的执念生生压了下去。 也许,这一世他是不同的。 就燕归本身来说,他向来对于“得道成仙”这四个字没有太多执念。也许是因为这一世的最初,他曾经阴差阳错的在现代呆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以至于后来虽然真相大白,他也渐渐适应了灵初界的生存方式,但有些已经习惯了的思维却还留在潜意识的深处。 灵初界的大部分修士,往往在刚刚步入修行一途,甚至是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之中灌输一个观念,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飞升上界。 燕归不一样,他缺少这个“目的”。 诚然,燕归喜欢比别人强的感觉,也从不怯战,甚至在很多时候更喜欢用战斗来解决问题。但真要细算起来,燕归对于飞升这件事情的热衷程度,其实远比一般修士要低。 能飞升的话燕归也会努力,不能飞升的话他似乎也无所谓,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所以,寻了那么久,你现在是要放弃了吗?”无心上人道。 燕归復又睁眼,瞳孔之中流光微微一动:“若是从前任何一世,我想我都会给你否定的答案,但如今的我只是觉得,顺其自然吧。” 无心上人听得这话,沉默半晌,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接下来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说了这么许多,你现在的情况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个原因罢了——你不仅没办法杀他,也不忍心放任他去死。” “或许,就是这样吧。”燕归也不反驳,因为他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那你可曾想过,你愿意为他放弃这追寻了千万载的修改机缘的机会,那他呢?若是他知晓你那无数次轮迴的身份,又愿意为今生的这份情谊,抹去曾经的怒与恨吗?” 燕归这次回答之前,低头沉思良久。 最后方才得一句:“我不知道,但那可能不会发生,即使会有那一天,也大概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我不想去猜答案,等什么时候发生了,我会接受所有可能的结果。” “这样吗,看来你已经彻底做出选择了。”至此,无心上人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燕归的想法了,“事到如今,你当年要我帮忙的事情也算是全部结束,我亦已经是个局外之人,便不再多言。况且我早已渡劫,刻意在灵初界逗留了太长时间,也该离开此处了。” “在离开之前,再带一件东西给你吧。”无心上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块不规则的碎片,从桌案之上推到了燕归面前,“先前赶回水月宫的时候,感觉有一处灵气聚集得有些突兀,过去一看便发现此物不知何时落在了宫中,我想你应该会需要它的。” 燕归一样就认出,这非石非玉的材质,正是斩仙剑的残片无疑。 之前就推论过,斩仙剑残片定是跟着叶麟砚的魂魄,四散到他回忆深刻的地方。那么水月宫乃是叶麟砚的师门,散落了一枚斩仙剑残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燕归没想到,第四枚残片收集得这般轻松。 回想起前三枚残片收集都花费了不少功夫,燕归希望以后也能像今天这样,简简单单的回收斩仙剑残片。 认真想想,收集残片还真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了。 要是斩仙剑残片没办法全部收回,那也就别提什么飞升什么轮迴,什么魔界什么线索,到时候整个灵初界都得玩完,燕归自然也不可能倖免于难。 想到此处,燕归决定把那些纷杂的前世记忆先丢到一边去。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顺其自然。 如此一来燕归觉得自己忽然又有了干劲,想想现在的状况比起之前好太多了。之前沈云辞的样子真的是让燕归时刻都在揪心。 而现在,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所以还想那么多,那么远干什么呢。 “那告辞了,祝你飞升顺利。”燕归站起身来,朝着无心上人微微一笑,眼中原本那层不明显的阴翳似乎已经随之一扫而空。 无心上人像是被燕归的情绪所感染,也回以笑魇:“虽然有些难,但我还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我能在上界重新见到你。” “承你吉言。” …… 燕归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沈云辞轻轻扬了一下眉梢。他能看出燕归此时的情绪不错,跟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 那些沉重的东西,约莫是来自那座神秘的宫阙,沈云辞如此猜测道。 他和燕归,都有一些秘密。 从前一人不说,那另一人便也不问,这大约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但如今沈云辞却开始有些想分享这些秘密,大概是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之下,他当时才会将那个昏睡时的梦境告诉燕归。 但那还不够,沈云辞想,也许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燕归察觉到沈云辞的视线好像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稍微怔了一下之后,没有躲避而是大大方方朝他笑了笑。之后朝着旁边的沧梧问道:“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觉得关于十七记忆深刻的地方,会有哪些?” “太微剑宗。”沧梧犹豫都没犹豫,就一口答出来了。 即使如此,燕归还是从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情愿。燕归觉得沧梧的心态可能很微妙,有种自家孩子被拐走到别家,结果还不得不承认自家孩子可能比较喜欢别人家的感觉。
第132页 “差点把这地方给忘了。”燕归恍然大悟,“正好现在也该回去一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有十七在应该没问题吧。” 眼看着提起楚燎的时候,沧梧脸色又沉了半分,燕归便赶紧拉着沈云辞一起,与沧梧告辞,然后踏上了回太微剑宗的路途。 第95章 重回(2) 直到远远看见太微剑宗的那被云雾缭绕其中的群峰叠嶂, 燕归方才忽然忆起, 自己好像是有挺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从应夜睚之约前往揽星阁,其间正巧碰上了一场红鸾灯会, 再到之后抵达金陵王朝,没过多久又启程北境,最后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驱使之下,不得不马不停蹄的赶到瑶山,在水月宫盘桓数日。 恍惚间, 燕归竟然有些算不清他已然离开多久了。 倒不是说时间有多长,而是粗略一回忆起来,这期间经过的曲折纠缠未免有些太多,一环扣这一环,甚至直到如今, 也未曾完全解决。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状态,充其量只能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正如此这般想着,燕归忽然感到一双手落在自己肩膀上。似是察觉了燕归仍旧略显沉闷的心思, 那手轻轻捏着燕归稍微显得有些僵硬的肩膀, 不轻不重的顺着骨节按过,似是无声的安抚。 感受到那掌心微凉的感觉,燕归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别想太多事情。”沈云辞的手最后落在燕归肩头, 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像是将他环绕其中,给人以一种安心感。接着他朝着某个方向略微一抬头, 十一燕归跟着他的视线往过看:“说起来,太微剑宗变得和以前稍微有些不太一样了,不妨去看看?” “嗯?”燕归被这话勾起了兴趣,朝着沈云辞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太微剑宗山门道路的分岔口,以往整个宗门之内只大略分为内外两宗,如今却好像多出了不同的东西来。其中变化最明显的便是外宗这边,原本外宗弟子的居所从宗主洞府为中心,慢慢向外扩散,形成环绕之势。因为外宗弟子人数向来较多,所以外宗的建筑看上去也十分密集。 而如今,燕归放眼望去便能看见,外宗中较为靠近边缘的几座山峰之上,原本寥落稀少的建筑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数量增长了许多,看上去已经颇具规模了。 燕归又挨个从外宗的数座山峰上看过去,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仿佛原先的外宗的模样被拆分成开来,变成数个缩小版的“外宗”,如此一来,每座山峰上的建筑都自成一套体系,不再像原先的外宗那般,都向着中央聚集。 “这是要把外宗拆开?”燕归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样做的目的。 沈云辞点点头:“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过现在只是将峰上建筑重新构造,还没有将外宗的人拆开分进去。等到合适的时机,现如今的外宗弟子将会平均被拆成五峰,各自有新的峰主管辖。” 内总与外宗的仇怨日积月累,难以消弭。若是放任这两者各自抱团,那仇怨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从旧的一代传到新的一代,永远没有尽头。 与其这般恶性循环,还不如将其拆散。外宗不再是一体,让新的血液渐渐注入,时间会渐渐沖淡那些旧日的恩怨,如此一来,便如同新生。 燕归明白其中的意思,回头一笑:“那看来等到那时候,正好还能额外开一次山门,招收新的弟子进来了。” 他像是自然而然的知道怎么处理门派内的事务,即使他其实根本就没接触过这方面。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算上那数不清的记忆来说的话,燕归在这方面上或许还能称得上是熟练。或许,还因为接受了许多前世记忆的关系,燕归现在对于太微剑宗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开始上心了。 所以燕归也知道沈云辞所说的,那个所谓合适的时机,应该是和楚燎有关系。 毕竟这么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即使当年围绕着太微剑宗的掌门之位发生了太多的诡谲与悲剧,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终究还是会还给谁。 “说起来……不知道师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燕归小声自语道。 沈云辞这时也笑了:“既然忧心,那赶快去看看便知道了。” 当前正值三月时节,春风拂面,日光微暖,内宗山峰之上的众多桃花更是争先恐后的开了一大片,燕归从天际掠影而过之时,整个视线之内都被柔软而艷丽的桃花簇拥着,一时间竟恍然有种找不到落脚之处的错觉。 灼灼盛放的桃花海之下,燕归徘徊一阵,便看见了某处斑驳树荫下的人影。 说是人影或许有些不太准确,因为那毕竟是与寻常人不同,能够一眼就看出问题存在的,一个仔细看就能看出略显透明的,周围还包裹着些许流光的模样。 不过好消息是,十七的这番模样比起上次和燕归分头行动的时候,似乎又凝实了一下。看样子,他最近这段时间他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没有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 燕归放下心来,他一扬眉,一边朝着那边走一边道:“原来你在……” 刚说了前半句话,燕归便看见不远处靠在树下的十七举起手,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视线再往下挪了一点,燕归这才发现,十七的膝盖上是靠着另一个人的,但因为方向正好和燕归的位置相反,以至于刚才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虽然在收到信号之后立刻闭了嘴,但看样子还是晚了一点。 那靠在十七膝上的人显然睡得并不沉,四散下来的白色髮丝轻轻一动,便睁开了眼。阵眼的一瞬间,那眼中仿佛是凝成了深渊下的冰层,无人可以靠近。但下一秒,那人微微抬眼,看到了令他安心的脸庞时,便如同春日融雪般化去了那眼中的冰冷。 “阿燎,你醒啦?”十七感觉得到,在楚燎醒来的那一瞬间,自己一直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上,微微一紧。 那是一种名之为害怕的情绪。 这几天以来,楚燎从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中被唤醒,所看到的是牵动着他这一生喜怒悲欢的所爱之人。虽然逆鳞几乎是在瞬间修復了楚燎被鬼道之术反噬的身体,但他似乎还未曾从黑暗中所遗留的情绪中完全恢復,总会时不时觉得,这或许又是另外一场美丽的梦境。 生怕什么时候一睁眼,又消失不见了。 十七知道,所以他几乎是在瞬间就回握住楚燎的手,轻声的,带着笑意的哄道:“没事,我在这儿呢。” 第96章 重回(3) 楚燎凝视十七的眼眸良久, 才像是从某种状态中恢復过来一般, 慢慢松开了刚刚在睁眼瞬间握紧的手掌。他撑起身子,转头朝燕归轻轻点了点头:“小燕, 你在我昏睡时间里做的这些事情,我已经听阿砚说得差不多了。无以言谢……” “别别别,不用说谢谢什么的,你可是我的师父呀。”燕归直接截断了楚燎的话,“再说了, 当初若不是师父废了那么多功夫来保我,我或许早就烟消云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第133页 被截断了话音的楚燎顿了一下,像是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这次确实被十七抬手拦住了。十七道:“大家都不是外人,话不必多说, 记在心中便是。” “是啊,以后我们和整个太微剑宗,还要靠师父关照呢。”燕归也是趁着现在, 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毕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将掌门之位还到楚燎手中此事,不会再耽搁太久, 近几日便要提上日程了。 听闻此言, 楚燎一转头,视线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落到了沈云辞身上。 即使从刚才开始,沈云辞就一直只是站在燕归身侧稍靠后的地方, 并未说一句话。不过此刻既然楚燎已经看了过来,沈云辞也就干脆开口,像是很平常的寒暄那样问了一句:“近几日前辈在暗中代为处理宗门的事务,可还顺手?” 先前沈云辞身受重伤,难以再继续控制被种下虫蛊的现任掌门云清歌。当初先让十七带着逆鳞回太微剑宗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需要楚燎来帮忙稳一下剑宗内的情况,以免横生枝节。 如今沈云辞回来,粗略看了一下太微剑宗各处的情况,便知道一切仍在平稳运行。所以他问的这句话,表面上是正常的寒暄,但实质上就是在告诉楚燎,整个太微剑宗将会彻底交到楚燎手上。 楚燎自然也是听出了沈云辞的含义,他看着沈云辞,反问道:“你真的不要了?” 偌大的一个太微剑宗,南境三大宗门之一,自从沈云辞将云清歌控制起来,就等于是被他握在了手心之中。以沈云辞表面的身份与先前在宗中积累的人脉与声望,若是他愿意的话,只需要一直这样下去,等到某个合适的时候以现任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那个位置。 相比较起来,将掌门之位还给楚燎,说不定在过程上还更难一些。 曾经,不对应该说是在燕归看到的那本书中的曾经,沈云辞就是这样毫无阻拦的、在修为顺利突破上三层境界的最后一层——大乘期之时,顺风顺水的成为了太微剑宗的掌门。 那是书中的“沈云辞”将整个灵初界收归囊中的第一大步。 燕归过去也匆匆扫过这些情节,不过从很久之前开始,他系统中所携带的无所谓剧情,早就不知道跑歪到哪里去了。更何况,依照现在燕归所需要进行的任务来看,沈云辞的意图似乎已经不在灵初界上面了。 ——他一定是想到回魔界去的吧。 这是连原书中的那个主角“沈云辞”都没能完成的事情,故事结束在“沈云辞”君临整个灵初界的时候,再未曾提起太多关于魔界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原书的作者忘记了这件事,还是单纯只想让故事停留在灵初界,总而言之,那个书中的“沈云辞”未能找到前往魔界的方法。 如果燕归的猜测和感觉是正确的,那么就很好解释沈云辞现在的行为了。 若他如今的目标是魔界的话,那么灵初界现在的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或许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就如同上界魔神俯视那下界之内的三千小世界,每一个都不足为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云辞想把太微剑宗交到楚燎手上就很好理解了。 首先,楚燎的身份来继承掌门之位合情合理,其二,楚燎当了太微剑宗掌门之后,有百利而无一害,其三沈云辞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花费太多心思和时间在太微剑宗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谋划。 “对啊,我并不需要。”这是沈云辞面对楚燎的问题,所给出的答案,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很是轻松,就好像他即将还回去的不是重要的掌门之位,而只是很普通的东西一样。 说完这句话,沈云辞像是洞悉了楚燎的心思般,又加上一句:“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不过是晚了几百年的物归原主罢了。况且,燕归之后还要继续寻找斩仙剑的残片,我必会与他同往,宗门这边的事情倒成了负担了。” 果然,一说到斩仙剑的事情,楚燎的注意力便完全放到了这上面。 斩仙剑的残片之内,藏着的是叶麟砚被四分五裂的魂魄。直到现在为止,燕归一共找到了四枚残片,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叶麟砚的魂魄算是已经凑齐了一大部分。 “对了,这一片斩仙剑残片,是无心上人交给我的。”燕归闻言也是想起了正事,赶紧将碎片取出,交到了十七手中。 将它与先前得到的残片拼合,斩仙剑的原貌又更完整了一些。 只见忽的微光一闪,十七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时声音中有明显的惊喜:“这枚残片内所藏得是一魂,与先前魂魄拼合一处的话,那边是三魂已齐,虽然七魄之中还差四魄未归,但如此一来,我已经知道其余残片的位置了。” 燕归看到楚燎那原本显得冷峻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 十七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感受余下残片的位置:“揽星阁有一枚,还有……嗯,这内宗山上有一枚。” “诶,就在这内宗吗?”燕归听完之后有些惊讶,因为这两个地方都不陌生“揽星阁我们去过的,但当时好像也没有特别去注意……” 倒是沈云辞忽然说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家总是下意识往别的地方找,但仔细想想,既然这些残片是依託着魂魄中的记忆散落四处,也就是落在十七印象深刻的地方,而他印象深刻的几个地方,不是很明显么。” 揽星阁,那是叶麟砚一战成名、誉满天下的地方。 而太微剑宗的内宗就更好理解了,自从成年之后,叶麟砚在内宗呆的时间搞不好比水月宫还更多些。 “这两个地方想找到东西都不难。”沈云辞接着说道,“重要的是,剩下的两枚残片在何处?” 这次十七开口前先轻轻嘆了口气:“剩下两枚一在西界崑崙,一在东海鲛巢,都不是什么好找东西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怎么感觉听起来有点耳熟?”燕归小声自言自语着。 沈云辞看着燕归,唇间吐出来两个字:“笛子。” “哦!对了,笛子。”燕归想起来了,十七那支青竹笛所取用的材料中,便有崑崙的冰髓玉,而笛身上的穗子亦是由东海的鲛绡所制成。 这两个地方,亦是十七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所谓西界崑崙和东海鲛巢,皆是极为广阔的地方。若是想在其中寻得一枚小小的残片,可不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事情。 “崑崙与鲛巢。”十七慢慢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地方,当初游歷之时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几乎到处都走了个遍,恐怕……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残片具体会落在哪片区域。” 第97章 预兆(1) “想在这两个地方寻找残片确实并非一件易事, 但总比先前没有任何线索好多了。”相比以前, 沈云辞倒是意外显得对这件事情很上心。 不过燕归转念一想,能否找回全部斩仙剑碎片, 原本就是关系到整个灵初界存亡的问题。虽说沈云辞本身对拯救世界估计也没有多大兴趣,但至少在他找到确切的、能够返回魔界的方法之前,沈云辞也不可能就放任灵初界因为缺少灵气而崩毁。
第134页 所以,对寻找残片这件事上心,似乎也能说得通? “你说的没错, 不过西界崑崙与东海鲛巢这两个位置本身就相距甚远,若想快些的话……”楚燎点点头,最后的话只说了一半。 但只需说一半,接下来沈云辞也立刻接上了话:“若想快些,不如分开行动, 若是哪边先寻到了残片,便带着去找另一边即可。” 楚燎与沈云辞两个人,仿佛是一拍即合, 直接就进行到了怎么分工的阶段。 “你先选?”楚燎抬眼看向沈云辞。 沈云辞左手在空中轻轻一点, 那回答的速度明显是心中早有计划:“我们去崑崙,东海那边是鲛人的地盘,外来人是很不受欢迎的。既然你们当年已经去过一次, 想必多少也与鲛人族群有些交情, 也更方便办事。” “好,就这么定了。”楚燎颔首,“何日能出发?” “随时。”沈云辞答道。 “其实除去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两枚残片, 可以先找找离的比较近的。”燕归刚才听了半天并没有插话,因为想着反正无论是去哪他都可以,这会儿才提了一下。 “说起来,之前找来找去,反倒是忽视了最近的地方。”沈云辞也笑了笑,“不过现在既然知道其中一枚残片就在内宗,那找起来就简单了。” 斩仙剑残片本身所蕴藏的灵气众多,所以通常散落的地方都会有异常发生。但内宗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何处发生过异样,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解释。 ——残片落在了某个本来就灵气极盛的地方,反而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了。虽说太微剑宗本就灵山秀水,内宗的位置更是灵气充沛,但能掩盖掉斩仙剑残片的灵气,怕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了。 “啧,暖玉生烟?”燕归也想起来了。 “没错。” “那揽星阁内的那一枚……?”燕归追问着。 “这个嘛,就算暂时猜不到,去问问揽星阁的玄极仙翁,八成也能知道了。”沈云辞说完这话,低头沉吟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今日我想回一趟主峰处理些事情,明早我们便动身先前往揽星阁,找到那枚残片后,再转道崑崙。” 燕归点头。 商量好了之后沈云辞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离开了内宗。 之后燕归与楚燎、十七一道,边走边聊着,朝着暖玉生烟的位置走去。很久未归的燕归在踏入暖玉生烟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满足长长的唿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其实也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在外面跑的时间反而要长的多,但这里仍然给了燕归一种感觉,一种归家的安宁感。 这一刻他能暂且放下某些思绪中纠缠的想法,好好休整一下。 楚燎和十七低声说着话,似乎在回忆曾经的事情,以便找寻那枚藏匿在暖玉生烟中的残片。那些在低语呢喃间的回忆,和着温柔缱眷的语调,燕归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却又很快转过了脸颊。 所谓命运,并非仁慈宽容之物。 甚至很多时候会觉得,命运似乎是对某部分人怀有巨大的恶意。而说起来,燕归亦是这“某部分人”中的一员。 但稍好一些的是,他似乎还有反抗的余地。 最后,那枚几乎就是藏在眼皮子地下,却一直没能被发现的残片,终于是在洞府中的那个小温泉池中找到了。说起来燕归还在里面泡过好几次,但残片好巧不巧正好嵌入了泉眼下方,在暖玉生烟地脉的灵气,与泉眼自身的灵气的影响下,愣是被忽略过去了。 从泉眼下取出那枚残片之后,这次十七并没有急着将它拼合,反而是交给了燕归。 “之前的残片已经拼合,没办法再取下来。”十七将残片放在燕归掌心,“我现在三魂已齐,这碎片中存着的一魄不是很急着用,西界崑崙也不是个安稳的地方。这一枚你先带在身上,还是像以前那样修炼。” 燕归握紧手心,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沈云辞回到主峰露了个面,查验了一下他离开太微剑宗前安排的事情。至于那些他目前身份还不太方便插手的事情,则通过手中被控制的云清歌来进行。 沈云辞认真起来做事情,必然是一丝不漏。几个可能出现问题的定时炸弹,早就被他找理由派出去了,短的几十年,长没个上百年估计是暂时回不来了。 于是,今天的太微剑宗,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稳祥和。 处理完了事情了沈云辞坐在现任掌门的洞府之中,对面的是双眸微闭的云清歌。 桌案上的火光微微晃动,将旁边卷宗的影子拉得有些诡异,而云清歌虽然闭着眼没有动作,却还轻轻唿出丝丝缕缕的气息,甚至连周围修真之人特有的灵气气场都仍然在。 任由谁看见了,也只会以为这位云掌门只是在闭目养神罢了。 火光忽明忽暗之中,沈云辞忽然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倦意。很奇怪,睏倦这个词对他还说,早就不怎么会出现了,除非如同之前在那种仙人宫阙中,遇到濒临死亡的状态,身体才会不受控制的陷入昏睡之中。 但这一瞬间,差不多是在沈云辞感觉到倦意的下一秒,他就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梦境之中了。 之所以如此断定,是因为沈云辞的梦,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依旧是关于他的父亲。 即使是已经经歷过一次的梦境,即使沈云辞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眼前一幕幕浮现的过往仍然能刺激到他的情绪。 这是少数能引起沈云辞强烈情绪波动的事情之一。 仿佛一根刺扎进心脏的最底层,平常被其他事情掩盖着看不见,然而一旦偶尔冒出来却有牵动着最深处的情绪。就连沈云辞自己,至今也找不到将其拔出来的方法。 行进至梦境的终端,一切画面已然渐渐没入黑暗。但沈云辞在梦境中感受到的寒意,却仍旧没有消散。 就在此时,原本应该就此结束的梦境,忽然幻化出新的场景。 沈云辞看见自己,那个还未长开的,幼年的自己站在一片水域之中。夜幕中的月色照的水面反射出粼粼波光,不远处熟悉的魔界宫殿前,有颗枝叶已经枯萎了一半的大树。 一半干枯凋零,如同张牙舞爪的尸体。另一半仍旧茂盛青翠,那葱茏的枝叶在月色下舒展,光滑的叶片上滑过点点露水,甚至看上去很是美丽。 奇怪的树上栖息着一只奇怪的大鸟。 它侧身站在树的枝丫上,有着长而茂密的尾羽,显得极其优雅而威严。它全身羽毛是大片大片烈火般的红,就连眼眸亦是如同滚烫的火焰,仿佛只是看上一眼,便会被那红色所灼伤。那红色的羽衣仿佛是活的火,沈云辞看着它,就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暖意朝着自己蔓延。 将沈云辞周身始终缠绕的寒意渐渐取代,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出了步伐。 月光为每一根红色的羽毛都染上银边,沈云辞离那只大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站在了树下。这个位置,只要他一抬手,便能触碰到那些看上去灼热无比的尾羽。
第135页 不知为什么,此时沈云辞非常想伸手去碰一碰,那垂下来的赤红尾羽。 但就在沈云辞准备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之前,那只大鸟忽然低头看了他一眼。 火焰般滚烫的眸色,在对视的瞬间居然让沈云辞心中有了一丝惧怕。 就在他生出了犹疑的一瞬间,那只大鸟忽的扬起了羽翼,一瞬间,漫天皆是火焰般的羽毛飞舞。就连那冰冷的月色,似乎都要被羽毛幻化的火焰点燃了。 但大鸟没有能飞起来,它腾空而上,却又立刻向下坠落。 它身下半生半死的树不知何时消失了。 沈云辞视线中熟悉的宫殿也消失了,那大鸟坠落下去,背景中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无踪,仿佛只余下黑色的深渊。 这时沈云辞才看清楚,那大鸟的另一侧,没有红色的羽毛,有的只是森白的骨翼。就像它刚开始栖息的那颗树一样,这只鸟,一侧羽翼饱满耀眼,另一侧却尸骨森然。 那只有一半却仍旧灼目的红色,不停地、不停地在黑暗的深渊中坠落。 沈云辞依然站在那里,明明不是他自己坠落,但他心底却没有来的涌上一阵恐慌。似乎那黑暗的深渊逐渐所吞噬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什么? …… 从没有来的梦境中惊醒的瞬间,沈云辞还在默念着那个问题。 沈云辞很清楚,他并非是是普通的人类,所以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梦。他曾经歷过的梦境,要么就是曾经真实经歷的回放,要么就是…… 大部分时候人们将其称之为预兆。 预兆……沈云辞皱起了眉,这样一个奇怪的梦,是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第98章 预兆(2) 直到第二天早晨, 沈云辞依旧被那突然降临的预兆弄的有些烦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这会不会与燕归有关呢?以至于他见到燕归的时候,最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燕归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定没有什么异状之后又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 燕归被沈云辞明显有异样的举动搞得有点懵:“我这边一切正常啊,倒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昨天,忽然做了个梦。”沈云辞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不太正常,似乎是被那梦境中负面的情绪扰乱的太厉害。于是他深深唿吸了几下, 放缓心境将昨日梦境中的情形慢慢说与燕归听。 燕归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抬眸看了看沈云辞的眼睛。 很快,他就在里面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情绪。那些更加偏向于慌张、忧虑的神色,从前应该是极少会出现在沈云辞身上的,看来这个奇怪的梦境, 真的很让沈云辞困扰。 或许就正如沈云辞所感觉的那样,并非是什么虚幻的梦境,而是某种即将发生事件的预兆。 但只凭藉梦中所见的情形来思索, 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什么吧?毕竟沈云辞那梦中半枯半荣的树, 半生半死的鸟,都显得奇诡而又抽象,实在难以捉摸。 “现在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结果, 总而言之, 多加注意便是。”燕归放弃了猜测这种高深莫测的预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与其因此而终日惶惶不安, 我宁愿选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沈云辞闭眼轻轻嘆了口气。 不应该这么慌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被封印的时间越来越长,沈云辞曾经在魔界时还很正常的情绪表达,就开始变得越发的不明显。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无所留恋,自然也无所顾忌,于是便一切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情而定。所以淡漠、所以将很多东西都视若棋子,随意选择利用或是抛弃。 他虽身在灵初界,却从本质上与整个灵初界都是剥离的。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畏惧,所以不会慌乱。 反过来说,如今心绪不稳的原因亦是同理,只不过是将道理反过来罢了。 心有所念,方才有所惧。 燕归其实也能多多少少感受到沈云辞的心情,于是他想了想,决定张开双手抱了沈云辞一下。动作并没有持续很久,但那一剎那双臂的收紧,就足以让情绪传达到另个人的心中。 “嗯,其实吧……其实我挺开心的,谢谢你。”燕归在这个短暂拥抱靠得最近的时候,在沈云辞耳边说道。然后他很快又放开手,扬起眉梢:“走啦走啦,说是早上出发,这会儿可是已经迟了。” 遥想当年从太微剑宗前去揽星阁,燕归也是和沈云辞同行。那时候的燕归修为不足,再加上实在是不喜欢乘坐飞禽,所以没少蹭沈云辞的专用云车。 至于现在?那已经不叫蹭车了,那叫正大光明的同行。 揽星阁平常不举办什么活动的时候,倒是显得十分清净。沈云辞曾经以太微剑宗掌门弟子的身份,没少在南境的门派中周旋,所以对于揽星阁来说,他自然也并非是什么生面孔。 沈云辞很快就找到了揽星阁相熟的高阶弟子,请其代为转达想见玄极仙翁的请求。 那揽星阁的弟子回来的也很快,说是玄极仙翁那边早已经在等着二位了。 燕归就估摸着,玄极仙翁怕是已经算到了他们要来,毕竟这位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的大能,早就以飞升的机会换取了勘破天机的能力。 穿过揽星阁的数座走廊,见到玄极仙翁的时候,屋内侍奉在侧的所有弟子,便在玄极仙翁的吩咐下齐齐退出去了。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你们要的东西,早在当初自天穹坠落之时,我便已经发觉。”玄极仙翁盘坐闭目,鬚眉皆白且长,几乎要将双目完全掩藏其下,“于是我将东西收起,却未曾告诉任何人,直至今日。” 难怪揽星阁一直没有什么异样,原来是因为落在揽星阁中的残片一开始就已经被玄极仙翁取走了。 话说到这里,燕归觉得玄极仙翁的意思应该是要将残片交给他们了,否则他不会一上来就直接将话挑明。不过看样子,玄极仙翁似乎还另有话要说? “本想看看收集残片,能使灵初界免于崩毁的是何等人,未曾想如今一见……”玄极仙翁沉声嘆了口气,“竟是无从算起,亦无从勘破。” 燕归略有不解,问:“这是何意?” 玄极仙翁回答道:“就如同星辰打破了原本的轨迹,那么即使我能看到那条轨迹,也是枉然。因为无人知道,跳出了原先轨迹的星辰会去往何处,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这段话,是对着燕归说的。 而下一段话,玄极仙翁稍稍朝着沈云辞的方向一转:“而这位,老夫活了这么长时间却连那星辰的全貌都无从勘破。即使看到了某一部分,也冥冥之中被天道所制,不能泄露与旁人听。” 沈云辞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近日,前辈可曾看到了什么吗?我近日来有所困惑,似乎得到预示,却又难以捉摸。”
第136页 他想问的是关于预兆的事情。 “老夫说过,天道所制,不可言明。”玄极仙翁说这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注视着沈云辞。眼神中的神色与话语,似乎意义不太相同。 “不可言明……”沈云辞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虽然不能主动说出口,但若是旁敲侧击的应答,透露些不甚完整的信息,却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样算是钻空子的办法,玄极仙翁便只能答,且答案不能太明白,次数上也有限制。 “可是祸事?”沈云辞问。 玄极仙翁摇头,不甚明白的说了四个字:“一念之间。” 沈云辞一怔,他明白玄极仙翁所说的完整意思是——是福是祸,皆在自己一念之间。看来这预兆所指的事情,大概是需要自己做个决定了。 “所涉何事?”沈云辞再问。 玄极仙翁略一停顿,答:“生死之事。” 沈云辞的唿吸明显乱了一下,在听到答案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曲起了指节,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但还是要继续问下去:“近在眼前?” 其实沈云辞就是想问是不是燕归,但碍于之前所提到的特殊规则,却不能明问。 这回玄极仙翁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期间甚至还皱起了眉,但最后还是摇头:“于你心中,远在天边。” 这回轮到沈云辞愣住了。 福祸,一念之差;此事,涉及生死;却又说,远在天边? 燕归更是懵的很彻底,这样简略又模煳的提问和回答在旁观者看来,简直是全靠猜,还是那种毫无根据的瞎猜。 沈云辞还想再问,但玄极仙翁却突然摆了摆手,再开口时语气显得有些疲惫:“只三个提问,若再问下去,只怕天道有所察觉。斩仙剑的残片交予你们,此去西界崑崙,祝君一路顺遂。” “……多谢前辈。”虽然并未得到清楚的答案,但沈云辞也知道余下的内容是不可能再问出来了。抱着略有些失落的心情,沈云辞从玄极仙翁手中接过那枚残片,便就此从揽星阁辞别。 出来之后,沈云辞缓了一下情绪,总觉得虽然得到了那么一点新线索,但整个预兆所指的事情反而离他的猜测越来越远了。 “不过……也算是好事。”沈云辞看着身边的燕归,低声自语着。虽然猜不到那个远在天边是什么意思,但从玄极仙翁口中的答案可以明确排除燕归了。 这么想的话,倒是一下子轻松许多。 沈云辞半侧过身,将那枚残片递给燕归。 “我有一枚了,这枚你就先自己留着用吧。”燕归又将那残片推了回去,“接下来就要往崑崙去了吧?说起来我还真是对崑崙很不了解。” 就连繫统资料中的原书,都鲜有涉及崑崙的描述。 第99章 异闻(1) 如果说北境只是人烟稀少, 依然还是零散分布着居民的话, 那么西界崑崙就可以称得上是人迹罕至,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 甚至是飞禽走兽,都没有在崑崙境内常驻的意愿。 崑崙仿佛一个众所周知的禁区般,虽然其内蕴藏着许多珍奇材料,灵气也相当充裕,但就是没有谁愿意长久的呆在里面。除非是为了收集某些崑崙特有的材料, 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踏足崑崙境内。 燕归从系统资料所得知的,关于崑崙的资料,就只有这么点儿。 寥寥数语,比起灵初界其它几个地方来说,西界崑崙简直就像是被原书作者遗忘了的一个地方。本来燕归觉得沈云辞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但路上问了之后才发现,沈云辞其实也未曾踏足过崑崙境内,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流传在灵初界的一些奇闻异事。 “你当时那么果断的选了要来崑崙, 我还以为你对这里很熟悉?”燕归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本以为沈云辞应该是提前计划好了什么事情,所以当时才表现得那么果断,但现在看来,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沈云辞倒是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没那么多原因, 我只是不想去东海而已。鲛人的族群真的很难打交道,虽然面目美艷,但脾气就一个比一个难缠。而且因为早年间鲛人作为商品曾被长期捕杀过, 如今对外人的态度就更差了。相比起来,没什么人踏足的崑崙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什么叫做适合现在的你?”燕归问。 “要是以前的话,让我去也没问题,虽然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况且,我之前还挺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因为可以建立人脉。”沈云辞说道这里忽然话锋一转,“至于现在么,反正这灵初界我也没什么想法……” “再说,和你一起出来,碰到的人不是越少越好么。” 燕归本来听得挺认真的,结果沈云辞这话语一转,让燕归没崩住笑出了声。哼笑了两声,燕归斜眼看沈云辞一眼:“看来心情不错了?” 自从做了那个梦,或者说是得到了那个预兆之后,沈云辞的状态就不太好。在揽星阁的时候,燕归看沈云辞和玄极仙翁一问一答,虽然他没太听懂内容,但看沈云辞的神色也觉得情况大概没有得到缓解。 出于一直以来的性格,燕归併没有在当时立刻追问。 当然现在燕归也没打算问,很明显目前沈云辞还没能弄清楚那个梦到底在预示些什么,这会儿他刚把糟心事暂时放到一旁,燕归才不会去主动提起。 “嗯,想多了也没用啊。”沈云辞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自己的意味,“因为完全没有头绪啊,感觉自己再浪费时间。” 距崑崙的范围越发近了,前方渐渐显露出临近崑崙地界的最后一个镇子。虽然说是镇子,但其实就只有一家稍大的客栈,再加上两三座卖各种东西的铺子,周围用篱笆圈出个地方来,实在是能省则省,再节约不过了。 燕归找那在客栈外站着的小二搭了两句话,才知道这是进崑崙路上的最后一个“补给点”。无论是要进崑崙的人,还是从崑崙出来的人,多半都会在此进行休整。 小二看样子是个相当健谈的人,聊着聊着就讲起了自己的见闻。不仅要讲,还要声情并茂的讲,听上去跟说书似的。以至于周围的人就自发的聚了过来,一时间倒是显得挺热闹的。 停驻在客栈的旅人中不乏修真之士,毕竟崑崙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就算是结队前往的队伍中,也必然会有为数不少的修士同行。 听着小二夸张的语气,再加上聚集起来的人群正好将先来的燕归挤在了中间,这难免让燕归感觉到一丝头疼。正想着说还是别挤在这了,回头一看,却发现沈云辞居然听得还挺认真的。 ??? 大概是燕归眼神中的问号都快要具象化了,沈云辞心有灵犀的一抬头,小声说道:“你仔细听,他说的事情……挺有意思的。” 既然沈云辞都这么说了,燕归也转头回去听店小二眉飞色舞的说书。
第137页 “……话说回来,各位都知道崑崙境内有半年的封山期吧?也就是每年里都有一半的时间,十月初到三月底这段时间里是不能进崑崙的。这规矩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传下来的,听说以前有不信邪的人非要在封山期里进去,结果无论修为多高,也一样要死在里面,偶尔有那么几个能逃出来的也都尽数疯了。“ “于是后来,没人再敢违背这规矩。但是呢,也就没人知道封山期的崑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我曾听一个路过的高人说,这崑崙啊本是幽冥之地,没到封山的那几个月里,山中就会变成冥府的地盘,来来回回的皆是鬼神之流,若是碰上了,那可不就是——非死即疯吗!” 讲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燕归忽然感到背后好像有股寒意奔涌而来。 燕归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个故事感到背后发凉,而是因为真的有股寒流从某个方向袭来,突如其来的似乎没有任何预兆。那冷冽得甚至有些阴沉的风,让围观在周围的人大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这……”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小二似乎也不敢瞎讲故事了。他探头探脑的往风传来的尽头望去,似乎是好奇,但并不敢凑上前去查看。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就这么眨眼间的功夫,整个天气似乎阴沉了不少。 燕归仰头去看天际发现,西边布满了灰色的积云,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威力巨大的风雪。而从那股寒流的尽头,走出来了一队人。 这队人都披着灰色的斗篷,所以应该都是一起进去的。他们行进的极为艰难,仿佛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往前走。其中最明显力竭的几个人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几乎是在手脚并用了。 仿佛后面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在追赶他们。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半晌之后才有人反映过来前去帮忙将那队人往镇子的方向拖。而那股仿佛在追赶着众人的寒流,肆虐了一阵之后好像也并没有再前进。 沈云辞也朝着那堆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并不是去帮忙的,在一片混乱之中大概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与那队人马擦身而过,然后朝着寒流来得方向继续走过。 燕归也跟了过去,在真正身处寒流中心的瞬间,燕归感觉自己仿佛从内脏中长出了肆虐的寒意。若不是他现在修为不低,换成普通人来得话怕是要被从内到外冻个透心凉。 这一刻,燕归也明白了那队人并非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极度的寒意而近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这还只是边缘而已。”沈云辞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沉,“不知道这寒流的源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怕是连我们目前的修为,也只能抵御两三成。” 想起小二那听上去不太靠谱的故事,燕归皱了皱眉,难道这崑崙之中真的是有冥界的鬼神?不过下一秒,燕归就推翻了这个猜测,他宁愿相信里面有个什么难缠的魔物。 “真的是很有意思,总觉得,像是什么见识过的东西。”沈云辞似乎对这寒流的来源很感兴趣,不过站了一会儿之后,他便拉着燕归往客栈那边的方向往回走,“去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待到沈云辞和燕归回到客栈外面的时候,混乱的场面已经得到了一些控制。 像是领队的汉子在喝了一杯热茶后,仿佛从被冻懵了的状态下刚刚恢復,但说话时牙齿依旧抖抖索索的相互磕着,听上去有些瘆得慌:“动手……的人都、都没来得及……离开……” “动手的人?”围观的人中有声音问道,“你们这是跟跟别的队伍打起来了么?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不、不是,是和……一个人。”汉子盯着茶水出神,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不……那不是人……” “嘿兄弟你冷静点,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端着茶水的汉子这次发愣的时间变得很长,实在是很考验围观者的耐心。半天没见他有反应,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 然而那人才刚输了一个字,领队的汉子忽然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就好像那小小的茶水表面倒映出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衔接茶杯破碎之声后面的,是汉子发疯般的叫喊声。 若光是叫喊也就算了,一边大喊一边笑着说毫无逻辑的话,实在是非常诡异的状态。 沈云辞小声在燕归耳边说:“他已经疯了。” 更为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 这个领队汉子疯了之后,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整个队里的人都好像被引燃了一样,接二连三的发出怪异的叫喊火做出莫名其妙的行动。 就连刚刚已经昏睡过去的,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制唤醒了一样,加入到这疯狂的场面之中。 全都疯了。 这从寒流中逃亡而出的一队人,无一倖免。 第100章 异闻(2) “居然……就跟传闻中的一样, 非死既疯。”燕归看着眼前这无比诡异的、说疯就疯的一群人, 感觉不仅头疼而且还头皮发麻。 沈云辞倒是依然镇定:“不是和传闻中一样,而是传闻中的一部分本来就是根据真实情况描述的。只不过有时候口口相传, 越将越夸张,反而听上去很假。” “但是不对啊,传闻中只有封山期进去才会出问题,但现在还是八月份呢!” “所谓封山期的时间只是个大概范围,为了记忆起来方便, 但实际时间还是稍有偏差。其实道理很简单,应该是只要崑崙开始下雪了就是封山期开始的标志。”沈云辞一边说一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瞳孔一直微微晃动,“而今年,封山期大概是提前了。” 他的话音刚落, 便有人望着西边的天际,喃喃道:“崑崙开始下雪了……” “嗯,应该是之前就开始下了。”沈云辞也抬眼望去, “至于原因吗, 我估计应该和刚才那个疯了的领队所说的话有关。” 燕归回忆了一下,刚才领队那些断断续续话中有用的部分:“他说,‘对那个人出手的都死了’还有‘那个人不是人’。” “至少我们现在能知道,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个人, 或者说至少外形是像人的傢伙。”沈云辞耸了耸肩,目光在客栈里看了一圈,抬手将小二招了过来。 一枚质地上乘的仙玉落到了小二手中。小二立刻问道:“这位仙长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队伍进崑崙之前, 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吧。”沈云辞问,“说说当时他们队伍是个什么情况?” “是的是的,当时他们人不少,而且专门在客栈里专程歇了两天才进的崑崙,所以我还挺有印象的。”小二回忆道,“而且当时他们队里有专门请来的门派弟子,具体哪个门派我不认识,但应该是很厉害的。我记得吧,他们人数绝对不止这么多,起码翻倍才对。估摸着剩下的那一半,怕是直接在崑崙山里就没了。他们也是倒了大霉,这么多年了崑崙封山期的时间最多差个两三天,从来没有提前过这么多,居然让他们给遇上了……”
第138页 小二像个话匣子似的,一打开就合不上了。而沈云辞在得到自己想知道的那部分信息之后,就自动屏蔽了后面的内容。 外面的天色愈发暗沉,似乎是被崑崙中的风雪所影响了。 沈云辞外面走去,燕归自然也跟了上去,问了一句:“怎么?现在进崑崙吗。” “嗯。”沈云辞点头,继续往前走着,“刚才顺手查了一下,本来是想从那群疯了的人脑子里找找有用的信息,但没用。” “为什么没用?”燕归问,他知道沈云辞从魂魄里搜寻记忆的小手段,用这种黑科技对待刚才那些修为水准的人,应该不存在会失败的问题。 沈云辞忽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别有深意:“他们的三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七魄撑着肉体。所以即使跑出来,疯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谓三魂七魄各有分工,若是丢了七魄,那就是只有意识没法使唤身体,在现代一般被叫做植物人。而若是丢了三魂,那就是没有神智身体却还能动,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疯子。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崑崙里那个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燕归看出来了,沈云辞这干本就是兴致勃勃。 “是很感兴趣,这东西目前透露出来的几种特性,我一定在哪见识过。再说,斩仙剑残片所藏之处,必有异象,这大雪没有来的提前了两个月,说不定就和残片有所关联。”沈云辞忽然停下脚步,“不过可能也会是个很难缠的傢伙,得做好心里准备啊。” 燕归斜了他一眼:“我既然这会儿敢跟着你进崑崙,像是没做好心里准备的样子吗?” “哈。”沈云辞伸手揽过燕归,单手扳过他的脸颊,极快的在上面吻了一下,“我果然就是喜欢你这个脾气。” 燕归抹了抹脸颊:“搞突袭?” “这还不是上次,跟你学的?”沈云辞笑着,脚下轻点仿若化身一阵风,便极快的消失在那些灰色的云层之下。 “啧,还挺记仇。”燕归一想,就知道沈云辞说的是上次,自己忽然抱了他一下那事儿。不过嘴上虽然嫌弃着,但声音里的笑意却出卖了一切。 很快,燕归亦是朝着崑崙境内的方向飞掠而去。 在沉沉的积云中,崑崙山脉巨大的影子层层落下,倒像是一座巨大的、意图将闯入者全部吞噬其中的棺椁。 与此相差无几的时间,崑崙内的某处地方,暴风雪之中有个人影从已经渐渐堆积起来的雪中爬起来。他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看着周围许多即将被风雪埋没的尸体,好像在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雪中传来轻微的响动声,但很快又被大雪本来的声音掩盖掉了。 而刚才那爬起来的人影,似乎也已经选择离开了地方,朝着别的地方去了。毕竟这么大的雪,他或许需要个地方躲避一下,否则如今的身躯恐怕仍然会因为这风雪感到痛苦吧。 今年崑崙的第一场雪大得有些惊人,在几天之后才有了缓和下来的迹象。 而这几天的时间里,燕归和沈云辞两个顶着风雪转了不少地方。但即使有法术帮忙躲避风雪,也不能阻止这漫天狂舞的大雪阻拦视线,以至于最后其实没什么进展。 先不说残片的问题,他们连之前那个队被留在崑崙中的队员踪迹都没有看到。 即使是全死了,也应该会下尸体什么之类的东西吧。就算风雪太大被掩盖,按理来说燕归他们也是能找到的。 “雪好像稍微小了一点了。”燕归朝着在另一边看地形的沈云辞喊道。 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一大团积雪就从上面的山崖上滑了下来,正好砸在燕归脚前,倒是没造成什么实际影响。 积雪太厚,声音太大,被震落下来了。 燕归顺着那刚雪崩过的山崖看过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发现半山腰那里好像有个洞穴。位置很不错,正好是避开着风的,如果想躲过一场暴风雪的话,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看着,燕归余光扫到沈云辞在招手让自己过去。 “找到了。”沈云辞指着脚下的一大片凹下去的雪地,“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山谷,但是积雪积太多被填起来了,所以看上去不太显眼。那支队伍剩下的人,怕是都在这里了。” 将面上厚厚一层雪花扫开,就能看见下面七零八落的尸体。 说是七零八落也不完全对,至少这些尸体死的时候都是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看起来是他们从一个方向发起攻击的时候,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给全灭了,连变换姿势的机会都没有。”沈云辞蹲下去看那些尸体。 因为下雪的关系,这些尸体看上去还挺“新鲜”。 燕归也跟着看起来,他看着看着,便疑惑起来:“没有外伤,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连变换姿势的机会都没有,那就是瞬间死亡。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蛮多法术都能造成这个效果,不过看这些人修为不算低,应该不至于被什么法术同时搞成这副样子。”沈云辞想了想,和之前那些疯了的人的情况结合在一起,“不过据我所知,三魂七魄一起被抽走的话,就差不多是这个效果吧。” “这难度比用法术更高吧。”燕归听着觉得愈发不靠谱了。 沈云辞不置可否:“确实,很难,而且灵初界恐怕没什么人能做到。而能做到的人,也不会出现在崑崙。” “但你也看到了,他们确实就是这么死的。” 燕归刚想说什么,却抬头与沈云辞对视一眼,因为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低又带着嘶哑,就像是嗓子遭受了什么巨大的伤痛一样。但好在并不是那种噪音般的难听,至少不会让人听着就觉得很难受。 循着声音望去,有个人影就站在上方的山崖上。燕归小声咦了一下,因为山崖就是刚才崩落了雪块下来的那座,说不定这人之前就是呆在那山崖上的避风洞口里,躲避了这场暴风雪。 他穿着某个门派弟子的统一服装,就和地上的那些尸体一样,想必就是小二口中所说的,队伍所请来得那批人。身体外面还披着一条显得有些破的斗篷,几乎挡住了整张脸,仿佛是惧怕寒冷般,两只手也尽数掩盖在其中。 斗篷是灰色的,也是那个队伍都有的东西。 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个队伍中的人吧。 “我没有感觉到你在附近呢。”沈云辞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算友好。 那人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声音沙哑的小声听上去也是很友好:“因为我现在修为尽失,你们平常习惯了感知灵力,当然会忽视我的存在。” 燕归都觉得沈云辞接下来可能要翻脸了,但奇怪的是,沈云辞不仅没翻脸,甚至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第101章 异闻(3) 很奇怪, 无论是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 还是沈云辞的态度,都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燕归当然知道沈云辞并不是个心大的人, 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沈云辞看出了什么,却故意没有戳穿。
第139页 再次仔细打量了这个人一遍,燕归发现了这个人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修为尽失,甚至周围连一丝灵气的波动都不曾出现。若是像平常那般习惯性的用气场去感知的话, 或许还真是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普通人。 沈云辞与这个人对视了半晌,方才开口,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那看起来你应该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了。所以, 你们到底在山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是对视,但其实这个人差不多整张脸都埋灰色的斗篷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场风雪中的环境太过恶劣,以至于那斗篷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 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落魄。 这人面对沈云辞的问题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不过沉默的时间很短,便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讲起当时的事情来:“当时经过这片山谷的时候,忽然出了点小意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就是总在这附近绕圈了几天, 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的灵气气场影响,经常进出崑崙的人多多少少都会遇上几次。所以整个队伍并没有慌张,反而还有点兴奋, 毕竟能产生这种影响的灵气气场中,多半会有非常珍贵的罕见材料。” “于是领头人就决定干脆把这珍材找出来,大家也大都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等我们找到那个灵气气场源头的时候,却只见原地站着个人,手上所拿的是一件灵气浓厚到众人前所未见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仿佛只是一片什么东西的残骸。”说道这里,脸埋在斗篷中的人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人’吧。” “之后你们出手了?”燕归想起在客栈中,那临近疯狂边缘的队伍领头人所说的话。 “毕竟整个队伍找了这么久,忽然见此场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被人捷足先登。况且当时站着的那个人又是孤身一人,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厉害的样子。至于动手之后的结果……”他略微低下头,被遮挡住的眼神似乎落在了那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上,“你们也看到了。” “那你?” “我么?当时稍微犹豫了一下,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我和你们所看到的差不多是一样的场景,差别不过是,雪把尸体埋得深和浅罢了。”这人说话的时候虽然偶有停顿,但一直显得很平淡。更准确一点来形容,是冷淡,就算在表达其它情绪的时候,也始终充斥着一种冷淡的感觉。 和燕归他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些,已经被吓得没办法流畅说话的人相比,他的这种状态不像是亲身经歷过生死,而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况且,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矛盾点了。 就算他因为稍微的迟疑而没来得及出手,因此逃过一劫。但根据他先前所说,也因为这可怕的意外失去了全部修为,并且看样子也受了不算轻的伤。那么,一个受伤且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真的能在这崑崙诡异的风雪之中活下来吗? 燕归侧过头看了一眼沈云辞,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沈云辞不可能没想到。然而沈云辞却并依然没有选择戳穿,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呢? 比起一开始,沈云辞面上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他盯着那个几乎将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下面的人,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慌从背后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 之前他在那个如同预兆般的梦境中,所感受的那样。 即使沈云辞心里很清楚这个人从出现、再到刚才的说辞之中都存在着问题,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还不能戳穿这些——哪怕沈云辞觉得这个人,甚至根本就没有很认真的在扮演他的假身份。 语气和态度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其实并不在乎自己会被拆穿。 那就意味着在此刻拆穿这个人的话,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是沈云辞这边或许会面临一个更麻烦的境地。沈云辞很少会用到自己的直觉,但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维持目前看似平稳的状态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个人还愿意装个假身份的时候,说明他还不打算立刻做什么。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进来的呢?”这个人在场面沉默半晌之后,倒是主动开口了,“现在崑崙已经下雪了,你们应该知道崑崙的封山期有多危险吧?别人都是着急往外跑,你们倒是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刚开始下雪的时候进来了。” “因为有件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崑崙之中,等不了太长时间。本来也是算好了时间准备避开封山期,但没想到今年下雪的时间居然提前了两个月,但预计的事情又没法再拖下去,便也只能进来了。”沈云辞确定了当下情形之后,也是先将那种莫名蔓延的恐慌感压下去。口中的说辞也是真搀着假,怕是除了燕归之外没人能听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明明沈云辞是兴致勃勃追着那股奇异的寒流,主动在封山期提前的情况下进去崑崙境内的。燕归心想,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遭遇那异闻般的事件,为了赶事件他们也仍然会进来,所以从这个方面来看沈云辞的话也没什么错。 “重要的东西?”这个人问。 沈云辞想了想,道:“是一枚剑刃的残片,如果刚才你的描述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被你们队伍发现,却又被别人捷足先登的那个珍惜材料。至少我感觉,听上去很相似的样子。” “啊,那个东西的话我知道……斩仙剑的残片对吧?”这个人微微垂下了头,像是略微思忖了一番,“我倒是能帮你们找到,但是现在还不行,恐怕还要等上两个月。” 燕归听到这里,觉得这简直是个意外惊喜。 这个身份模煳,来歷也不明的人,竟然正好知道崑崙中斩仙剑残片的下落?这简直可以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个月。”沈云辞沉吟片刻,“倒不是不能等,只是这个时间好像有点特殊。” “因为两个月之后,才是崑崙原本封山期的正确时间。”这个人依旧语调冷淡的说着话,并没有给出详细解释的意愿,“至于具体情况,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那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燕归想,既然要等两个月之后,那现在他们难道要就这么干等着吗。 这个人忽然半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意味不明的说道:“最近风雪不会很大,想在崑崙四处走走未尝不可,或者找个好地方修炼也不错。” 他对崑崙的情况似乎很熟悉,燕归想。 正想着,燕归看见这个人从高处的崖边跳下来,慢慢走到了燕归面前。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一样,这个人伸出左手,悬停在燕归心口前方:“你身上好像有种很熟悉的力量,别慌,我只是确定一下。” 燕归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就像被外物引发出了共鸣般。
第140页 只有一瞬间,但燕归好像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如同信号受到了干扰般的杂音,而且燕归很清楚这声音不是来自与外界,而是直接从内部发出来的。 悬停在他心口前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且指骨修长,是形状相当完美的一直收。但另外一只虽然被斗篷半掩着,却能看见被层层绷带缠绕着,显得比另外一只手要消瘦的多,让人禁不住猜测被包裹在里面的手臂是受了什么样的损伤。 “我知道了。”这个人收回手,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原来是在你这里,看来还是派上些用场了。” 第102章 重逢(1) 在这个人的手最接近燕归胸口的一剎那, 燕归耳内仿佛有什么噪音炸开了般。细小而又密集, 并且不容忽视的愈发嘈杂起来,就好像有什么机械受到干扰后所发出的杂音。甚至在下一个瞬间, 那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让燕归整个脑子都觉得一阵刺痛。 他不由的伸手按住太阳穴,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身体感受到威胁而做出的本能反应。在那尖锐的杂音缝隙中,燕归却又隐约觉得这样的状况莫名有些熟悉。 ——这并非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上一次去水月宫的时候,在进入那座仙人遗留的宫殿时, 燕归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在那之后,燕归身上的系统就直接被暂时关闭了。 若说是有什么区别,那只能是这次的情况比上次更糟糕一些。 【呲呲——刺啦……】 系统好像连完整的提示都发不出来,那断断续续的提示最后也尽数变作杂音,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什么信息了。甚至连只有燕归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 亦是随之开始不断闪烁,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坏掉。 那不断扩散的异常变化之间,燕归感觉自己体内有股力量正在朝着胸口拥挤而去, 如同冲破了控制的洪流般, 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流失殆尽。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危险,以至于燕归没有余力再去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这样的混乱压力之下只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 不能再和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距离这么近了。 再如此继续下去,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丢失。于是燕归朝着眼前的人发起了攻击, 然而当带着血色锋芒的刀刃噼砍向这个人时,这人只是稍稍发出一点略带惊讶的声音,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刀刃穿过这个人身体的时候, 仿佛落入了虚空之中,一寸寸融化在了他的身体中,似乎那本就是一体。那个瞬间里,燕归甚至生出了一种名为惊惶的情绪,他甚至以为手中的陌刀会就此被这个人给吸收掉。 好在,刀刃在穿过这个人身体之后又重新恢復了原来的样子。 “果然。”这个人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身体被刀刃划过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留下,但他却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果然是在你这里。” 燕归看着手中的陌刀有些发愣,一时间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致使自己的攻击化为虚影。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只听耳边传来沈云辞压低的声音:“你暂且退后。” 伴随着那擦过耳边的低语,沈云辞将燕归稍稍往侧后方一推,自己提剑刺向那个不知来歷不知姓名亦不知身份的神秘之人。 沈云辞的剑再次褪去了平常那素淡无华的模样,如同被重铸的剑身上瀰漫起幽暗的紫色,当快速划过空中的时候,甚至拖出一道尾光。 神秘之人唯一露出的眉目微微蹙起,似乎也对沈云辞手中的剑锋有些头疼。只听他轻轻啧了一声,身体迅速朝后掠去数尺,看看避开那闪着幽紫的锋刃。 几番你来我往之后,沈云辞的剑尖终究还是刺透了神秘之人的手腕。 也就是说,这个神秘之人并非对所有攻击都能免疫,而仅仅只是燕归的攻击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而已。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为何,但至少能稍稍松一口气。 沈云辞见此情形,正欲乘胜追击,但他却感到了一丝怪异。 刺透神秘之人右腕的剑锋上,传来的触感很是奇怪,就好像它划开的并非血肉,而是穿过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沈云辞皱眉,定睛一撇手中的剑刃,之间那上面也没有丝毫血祭渗出。 只这一个空档,神秘之人便寻到了空档准备脱手而出。 沈云辞反应也是极快,立刻调转剑锋向侧面拉下,若是平常时候被他如此一拉扯,这人的手怕是就直接没了。但让沈云蹙再次觉得惊讶的是,他的锋刃之遇到了衣袖布料的阻碍,最后被撕裂的,也只是神秘之人右手的袖摆而已。 不过很快,沈云辞就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袖摆随着剑锋而撕裂开来,露出了神秘人先前一直包裹得极严的手。 或许,也不能称其为手了。 因为那只是一副苍白而森然的骨头罢了。 沈云辞不是没有见过身体血肉化作白骨的模样,但他在看见神秘之人露出的右手骨架时,意识中立刻爆发出某种共鸣来。 就好像…… 是那个梦吗?梦境中那只半是艷烈红羽,半是森白骨架,拖着长长尾羽的大鸟,此刻跃然于沈云辞的眼前。 就好像,梦中的鸟化为了眼前的人。 此刻沈云辞想起他此行之前曾去揽星阁问过梦,而当时的答案是: ——“亲近之人。” ——“于你心中,远在天边。” 何谓远在天边?沈云辞心中勐地一沉,他想起刚开始遇到眼前这个神秘之人的时候,自己莫名产生的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隐藏在心底的微微恐惧感。 他认识这个人,一个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亲近之人。 沈云辞自问这三千世界之中,并未曾有几个能称得上亲近之人,他紧紧盯住眼前这个神秘之人,试图从他那一双眼眸中确定些什么事情。 “你是……”沈云辞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并不想将宣之于口。不仅因为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太过不可思议,可因为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再次与此人重逢。 神秘人亦从沈云辞微动的表情中读出了结果,他伸手拉开肩上缠绕的厚重披风,终于肯露出真容来。随着那张面容的展露,他的眼眸也起了明显变化,如同滴入了鲜血般,红色在瞳孔中寸寸晕染开来,最后变成——或许应该说是恢復成了艷烈的红。 当那张面容出现的时候,答案揭晓的几乎是轻而易举。因为他与沈云辞的轮廓几乎有七分相似,即使那神情看上去要冰冷太多。 明明有着那样一双颜色炽热的眼睛,流露出的神情却能冰冷至此。 就连第一次见他的燕归,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那个梦,居然是你。”沈云辞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仔细观察的时候他的眼眸似乎不自觉的往下垂。发出声音的时候有种牙齿相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幼时养成的畏惧,还是被放逐灵初界上万年的怨恨。
第141页 放到之前,沈云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自己的父亲。那个永远神情冷漠,永远凌驾众人之上的魔皇,居然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上来自人类的衣衫在风雪中已经显得有些褴褛,右臂自肩膀不知为何化为白骨,和那张没有瑕疵、轮廓近乎完美的脸放在一起,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更重要的是,沈云辞忽然意识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魔皇,似乎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压倒性的、永远会让他随时感觉喘不过气的力量。 若是放在从前,沈云辞确信,自己的剑锋永远没有机会在父亲有防备的情况下,到达他周身三尺之内。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瞬间,沈云辞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使得魔皇变成如今的模样,沈云辞都仿佛是在明白现状的一瞬间,忽然摒弃了那种从幼时起就养成的对父亲的天然畏惧感,被放逐万年了叛逆情绪亦是在这一瞬间重新被点燃。以至于他眼神直直盯着魔皇的时候,手中的剑跟随着手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并非是恐惧,而是某种变了质的兴奋感。 刚才退到一旁的燕归敏锐的察觉到,沈云辞目前的状态似乎……非常的不稳定。之前沈云辞也曾经断断续续对燕归讲过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当时燕归就觉得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了。 因为复杂,以至于产生的矛盾和问题也相当多。 这些矛盾和问题曾经因为力量与地位的强烈不对等,被死死压在沈云辞心底。但如今忽然猝不及防的相见,就如同将这些东西勐然全部掀开。更要命的是,现在连燕归都能一眼看出魔皇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力量大不如从前。若是现在打起来都说不定哪方胜算更大,这也是沈云辞状态不稳的最大原因。 也许他曾经在某个瞬间,是真的会试图与自己的父亲决一死战的。 就在燕归还在理清问题的时候,魔皇却抛出了一句能直接将矛盾激化到最大程度的话。 “我知道你恨我,现在是绝佳的机会。”魔皇动了动化为白骨的右臂,轻轻一抬眼,配合他的冷漠的神情硬是生出一种天然的蔑视来,“若是你有本事在这里杀了我的话,即使是我如今残存的力量也足够让你冲破体内的全部封印了。” 燕归惊了,他没想到这家父子之间居然是能这样对话的。此情此景之下,这样的沟通方式让事情突然变得没有转圜之地。 而听到这话的沈云辞,瞳孔微微放大,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一瞬间几乎要蔓延到整个胸腔。他仿佛是气急反而笑了:“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103章 重逢(2) 明明是身处在茫茫白雪之间, 但方才聊聊两句交谈却立刻让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即使这场战斗的参与方只有两个人,燕归也毫不怀疑战斗的规模足以被记载上灵初界的歷史。 场面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燕归变得相当头疼。 从刚刚不久前魔皇走近自己的时候开始, 原本双方都心照不宣维持着的表面和平,随着燕归身体内某种神奇反应而打破了。魔皇藉此确认了什么东西,而这种东西燕归却还不得而知。 那种神奇的反应是什么呢?燕归回忆起当时体内的各种状况,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被魔皇所吸引,然后不受控制的想要回归到原本的地方去。 ——回归, 燕归琢磨着这两个字。 是的,之所以用这两个字是因为燕归分辨的出,自己当时部分力量离体的感觉并非来自于魔皇的掠夺,而是那部分力量自发的行动。再加上魔皇在那之后并未再次主动攻击燕归,也没有继续强行将那部分力量继续收回, 这再次佐证了燕归的想法。 而关于这部分力量,燕归能明显的分辨出,那就是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系统的主要构成部分。这也就是为什么, 当时他会听到那么多嘈杂的机械音。 系统, 并不是毫无缘由产生的,是由某种来自外界的力量所构成。而构成系统的力量,来自于凌驾于灵初界这个世界之上的人物——魔皇, 这样一来或许也就能够解释, 为什么系统能够提供那些过于厉害的功能了。 燕归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乍听起来好像有点魔幻,但仔细去看各处细节却能处处吻合的奇妙结论。 至于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从魔皇那里到了燕归体内,并且又是如何化作了现如今系统的模样, 这恐怕就不是燕归一个人能想清楚的事情了。 若不是现在的情况太糟糕,燕归绝对会选择先问魔皇几个问题来搞清楚这件事情。 但事实是,在他理清楚手头上的线索之前,面前长达上万年未曾谋面的魔皇父子二人间,气氛已经坏到了极点。那种升腾在他们周围的氛围,明摆着告诉旁人,不要试图在此刻卷进去。 啊,虽然在此时此地所谓的旁人,也就只有燕归一个。 也不知道是受了这父子两人的力量波动影响,又或许仅仅是碰巧,崑崙之中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开始聚集。天色迅速晦暗下去,整个崑崙境内放眼望去都变成压抑的暗灰色,从四面八方唿啸而来的风极速穿过山涧峡谷,发出无数让人耳朵都感到疼痛的声音。 相比较起来,从前见过的风雪实在算不上什么。 燕归抬眼远望,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又收回目光,略一扫过不远处露出半截苍白腕骨的魔皇。空气变得阴冷起来,那股渗入骨髓的凉意再次勾起燕归的回忆。 他心中渐渐浮上来一个念头。所谓崑崙的封山期,怕不就是由此而来的?若是在如今状态下有前来寻宝的人闯入,那么即使这位魔皇大人没有亲自出手,闯入的人非死即疯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风雪原来越大,然而即使是如此晦暗又密集的大雪,也掩盖不了正有什么绵延到目光之外边界的巨大身躯,正慢慢的从崑崙群山中甦醒。那身躯仿佛是盘亘的时间太长,几乎与群山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到底到底是山峰更为高耸,还是身躯更为庞大。 魔皇人形的模样已经在风雪中渐渐开始消散,当其消散殆尽之时,沉睡于崑崙群山之中的巨大魔物便将重新甦醒。重峦叠嶂之间,让人几乎看不到尽头,言语亦无法描述。那种震撼的感觉深深印刻进了燕归的脑海中。 不管是你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还是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整个崑崙群峰境内,仿佛皆是魔皇的身躯。 这样的视觉冲击,让人本能的赶到战慄。 “沈云辞!”暴烈的风雪之中,燕归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即使大声唿喊也仿佛很难传到沈云辞的耳中,即使沈云辞离他并没有很远,“我的攻击对他无效,你要与他交战的话我帮不上忙,以及,你真的恨他恨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于燕归来说,他并不想沈云辞打这一架。 打不打得赢这个问题先不说,但燕归从自己得到的信息和线索来看,觉得沈云辞和他父亲的关系是有些复杂,但还没有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第142页 但同时燕归也能感觉到,因为关系复杂,所以现在即使他想要劝说沈云辞,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状态的沈云辞,根本就不是平常看到的那个沈云辞。 此时此刻的沈云辞,更像几万年前的他,骨子里是从未除尽的叛逆。在见到他父亲的时候,那股劲头就像是被浇了油的火,谁也扑不灭。 更何况,魔皇不仅没想扑灭,甚至还把剩下的一整桶的油都浇上去了。 暂且不提这父子俩的相处方式为什么如此极端,不过燕归知道自己应该要拦沈云辞,但不是现在拦。这一场战斗没人能拦得住,打是必然要打,燕归要做的只是让这场战斗最后别搞出人命来。 沈云辞不能有事,而且燕归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沈云辞真的把魔皇杀了,也绝对会出事。所以现在燕归叫住沈云辞,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先在沈云辞那探个底。 “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输。”沈云辞回头看燕归,风雪之中难以察觉的勾了一下嘴角,仿佛是自信能够取胜,“你暂且离开崑崙境内,这场战斗也许会持续很久,也许会波及很广,我希望你绝对安全。” 说完话,沈云辞头也不回的将身影投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他亦将人形逐渐散去,用原身来对抗那个曾经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男人。 不过燕归倒是稍稍轻松了点。 因为沈云辞在给出回答之前,只犹豫了短短一瞬间,但就是这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燕归没打算离开,离得太远到时候来不及拦人就麻烦了。他虽然自觉掺入不了这父子二人的内斗,但也不至于需要躲到交战区域外去。 黑龙腾空而起,搅乱了天际之上的灰色云层,与闪电雷鸣缠绕一体,朝着群峰之下沉睡的巨大魔物身躯发起挑战。比起燕归上一次见沈云辞原身的模样,这一次黑龙的身躯又大了很多很多。 但即使如此,比起那沉眠于群山中的巨大魔物,也难免显得没那么大了。 魔物的身躯升起很慢,大概是在山峦之下沉睡了太久,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整个崑崙群山仿佛都在因此而颤抖,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引发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地震。接下来积雪与山石的崩落,仿佛白色海浪般的雪崩掩埋了山脉,转瞬间群山变作雪原,只露出零星的高耸山峰。 即使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力量衰减,但魔皇仅仅的一唿一吸,一举一动之间,依然能成为来势汹汹的天灾。 在魔皇彻底站起身来得一瞬间,即使是远远观战的燕归,也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聋了。巨大的魔物身躯拔地而起,站起来的瞬间高度就瞬间穿透云层,身躯两侧展开两只遮天蔽日的双翼,就仅仅挥动了一下,便使得厚重的晦暗云层被风捲去千里。 振翅而天地色变。 山石和积雪尽数从魔皇身躯上抖落,此时燕归才看清楚魔皇的原身是何物。那是一只翅翼丰满尾羽艷丽的鸟类,周身艷烈的红色如同火焰包裹,即使在并不算明亮的天色之下也耀眼的让人移不开双目。 神话中生存在上古洪荒中的凤凰,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但它如此令人炫目的身躯并非完美,半数血肉尽数凋零,留下斑驳森然的骨架见证着他曾经歷过什么巨大的创伤。 这半生半死的奇诡模样,更为他的模样添上几分震撼。 燕归看着那在天地之间张开艷烈翅羽的凤凰,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惊醒着想到了一件事情。 ——沈云辞的原身是条龙,而他父亲的原身是只凤凰? 是不是好像哪里不太对?燕归记得在北国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妖族若是两个不同种族诞下孩子,那么孩子就会继承血脉更强一方的种族。 那么如果魔族也是按照这个规则的话,那沈云辞“母亲”的力量居然能压的过魔皇吗?那着实是有点厉害了。 如果说燕归这边按妖族血脉继承规矩,算是搞出了个合理解释的话,那么沈云辞则在看清楚自己父亲原身的一瞬间感觉整个背后都一片冰凉。 好像有一些什么困扰了他太久的东西,还有一些他坚信了太久的东西忽然被摔了个粉碎。 燕归是不知道,但沈云辞却很清楚。 魔族与妖族看着相似,但血脉继承规则完全不相同。魔族的血脉继承规则一点都不复杂,永远只遵照一个规则。 孩子总是跟随父亲的血脉,延续父亲的种族。 沈云辞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了,此前,他从来没见过父亲的原身。所谓原身,若不是到了重要时刻,需要最原始的力量加持,魔族是不会轻易将其示之于人的。也就是说,到如今为止,沈云辞也仅仅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原身。 难怪父亲从前从不向外人透露沈云辞的原身与种族,原来自己与他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旁人发觉。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的话…… 从前的事情也就能说的清楚了吧。 冷漠,严苛,甚至只是因为询问自己的身世便会招致暴怒。永远冰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放逐,上万年的音讯全无,都能够说的清楚了吧。 因为父亲,并非是“父亲”。 沈云辞所化身而成的黑龙忽然发出一声低吼,伴随仿佛是受了重击般的吼声,那双眼眸在混杂着悲恸和愤怒的感情驱使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下一瞬间,黑龙与只剩下半副血肉身躯缠斗在一处。 第104章 重逢(3) 这样一场本该不属于灵初界规格的争斗, 在茫茫风雪中激烈的展开。 两只庞然巨物的争斗中, 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地动山摇。山峦四散崩落,变成平原, 而平原又因为接连的重击而裂陷,化为深渊。 一时间燕归视线所及的天地之间,仿佛尽数是这两只巨物的领地。 燕归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到,自己这副人类的身躯是多么的不起眼。此时此刻就如同漫天随风逐流的飞雪般,渺小而微不足道。 即使这二人都并非处于力量最鼎盛的姿态, 也已经足够令人惊嘆了。 凤凰的体型要大得多,但由于受过重伤,肉眼可见的近半幅身躯皆是仅存白骨,这在争斗之中明显给他带来了劣势。若说一开始这劣势还不明显,那么争斗的时间越长, 劣势便愈发清晰的显露出来。 看来魔皇之前所受的伤相当严重,即使在崑崙境内沉睡了很长时间,依然只能恢復到目前这种状态。话说回来, 以灵初界现如今并不充沛的灵力储存状态, 对魔皇这种级别的存在来说,大概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沈云辞怕是早就察觉到了魔皇的状态,所以才如此自信能赢。 不过此时此刻, 被压抑了太久的复杂情绪所支配, 沈云辞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陷入这场被“不理智”所支配的争斗之中,决意要不死不休。 凤凰贯穿天际的长鸣, 与黑龙的怒意深沉的低吼此起彼伏。 这是最原始,最具有兽性,也是对于魔族来说力量最强的争斗方式。 羽翼或是鳞片,血迹或是伤口,都不曾停止。
第143页 这场争斗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方圆百里、千里甚至于万里之外都受到牵扯,燕归渐渐恍惚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煳了,眼睛干涩得令人难受。 黑龙的腹部被凤凰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困压于趾间,却是不顾鳞片被利爪剥离的痛,反身朝上撕咬住凤凰颈下的血肉。那颈前的繁密羽毛已然在之前的打斗中剥落不少,此刻被死死扼住,便显得分外脆弱。 血液顺着创口奔涌而出,像是个小瀑布般顺着黑龙的头部浇下,将眼前一切模煳成满目血色。他是如此执着的不肯松口,以至于没有余力分神去躲避凤凰忍受着剧痛,而发出的奋力一击。 剩余的那只仍然羽毛饱满,色彩如火艷烈的羽衣,重重将黑龙身躯撞出。瞬间裹挟着淅淅沥沥的血迹,往身后的山壁上撞去。 只听得一阵地动山摇的骇人声响,黑龙被撞出去的瞬间,几乎击碎了重叠在一线上的十数座山壁,在绵延的山脉地形上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但凤凰颈前的创口显然更为致命,鲜血如同一场罕见的暴雨,噼头盖脸的从空中泼下,几乎在凤凰周身形成一座血腥的湖泊。于是他再也没有力气给黑龙接上下一次攻击,凤凰的身躯轰然矮下一截,扑进那血色的湖泊之中。 艷烈的红色羽毛,或是森然的惨白骨翼,都终被鲜血的颜色吞没其中。 漫天的风雪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所影响,忽然尽数融化成水滴,化为一场声势浩然的大雨。雨水沖刷过血色的湖泊,让其越发的扩散开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血液混合着雨水便成为这残破战场,蔓延四方的血河, 燕归想,歷史上任何一次所谓的血流成河,也未必有此等规模。 被撞入群山之中的黑龙,此时方才缓过神来。他此战之中所受的伤也未必比凤凰轻到哪里去,只是此时尚有余力行动而已。若是再来一轮交战,怕是也再不能撑住了。 整个崑崙之内尽是凤凰鲜血的味道,而那对于沈云辞来说并不陌生的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这股气息会有如此微弱的一天。 更不会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会出自自己之手,此刻又离他如此之近。 沈云辞原先近乎疯狂的目光似是被这大雨浇灭了,他沉默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恍惚的往凤凰坠落之处靠近。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力竭,又或许是因为精神的恍惚,在靠近的过程中沈云辞黑龙的原身形态渐渐化为残影,一步步散去。 最终沈云辞来到血湖之上的时候,已经恢復成了人身形态。 他的视线落在凤凰庞大而安静的身躯中央,那位于心脏的地方。只见那已经被大半浸没于血湖之中的心口处,在凤凰的气息消失的一瞬间,燃起一簇炫目的火焰。 即使是此刻双目中缺少神采的沈云辞,也瞬间被火焰耀眼的样子吸引。 分不清是金色还是艷红,众多亮丽的光缠绕蔓延,尽数蕴纳在这一小簇火焰之中。 继而这火焰穿过血湖,烧过凤凰残破的羽翼,转瞬之间迅速烧开了。原本只有一簇星星点点的火焰,转眼之间就将凤凰已经没有声息的巨大身躯尽数吞噬。 地上布满了血色的河流,天际也因为这焚起的火焰而被染得透红。 一冷一热,两种红色仿佛将天地都占据。 沈云辞低头,火光映照着他散布着伤口与血迹的脸,持续了好久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依然因为这番景象而微微失神, 作为这场争斗旁观者的燕归,也被这场景震住了。不过他比当事人反应过来的速度要快一些,因为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以及刚才在燕归愣神的时候,脑海中的很久都不怎么多事的系统忽然跳出来一条提示。独属于系统提醒的冰冷声音,也是让燕归很快葱愣神中恢復的重要原因。 【重要线索即将产生分歧。】 【根据行为和事件走向,重要线索将产生两个不同分支,且二者冲突只能获取其中一个。该线索为决定性线索,请慎重进行行动。】 说实话这个所谓提示,就真的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具体情况、行为什么都没仔细讲,就好像是你玩游戏的时候,攻略什么也不说就只告诉你一下“接下来的选项很重要,要好好考虑”。 不过即使如此,燕归作为曾经沉迷游戏的人也很快猜测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即将产生分歧的重要线索,指的应该就是魔皇了。生或死,这就是两个相互冲突,并且只能获取其中一个的分支。 至于要选哪个分支,以燕归之前的分析来看,他觉得魔皇不能死。 至少,绝对不能死在沈云辞手上。 带着这个念头,燕归朝着正在燃烧的凤凰躯体赶去的时候,沈云辞依然低头看着火焰的蔓延,面容上缺少了表情,以至于看上去有一丝奇怪。 不过,当燕归靠近的时候,沈云辞倒是很快察觉了。 甚至于他微微转过头来,嘴角扬了一下:“凤凰涅槃,很少见的场面吧?而且很漂亮不是吗。不过没有用的,这样恶劣的状态下涅槃,也只是延缓死亡的时间。” 那嘴角牵动的笑,在燕归看来却有哪里不太对。 问题在于沈云辞的眼神是在与笑意不甚相符,那是怎样的眼神呢?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却让人觉得有些别样的疯狂。 如果挑个通俗易懂的词来形容,燕归觉得沈云辞好像是在黑化的边缘反覆试探。 只吊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的线,岌岌可危。 火焰渐渐凤凰抛弃的旧躯体烧尽,火光之中的金色融汇起来,最后聚集成一颗金红色的蛋。蛋看上去并不大,但却非常坚硬。光芒如同液体般从蛋的底部慢慢溢起来,等到光芒充满的时候,便会重生。 “涅槃的时间很长,原本足以等到援护。但现在不存在了,我也有时间在这里等着他。刚刚重生的时候,即使是他,也只能任人宰割。”沈云辞继续说着,但他的眼神是空的,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着燕归。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只是想说这些话而已,并不在意是说给谁听。 相当危险的自言自语。 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的燕归,此刻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但他还是开口问了,并且是直视着沈云辞的眼睛问:“如果你杀了你的父亲,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后悔吗?” 燕归的声音似乎让沈云辞的目光有了一点波动,但他的话却听起来更为不妙了:“父亲?并非如此,魔族血脉随父系而延续,我的父亲怎么可能与我完全是两个种族呢。” 说完这句话,沈云辞来到那颗凤凰蛋面前,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本来这是个正常的动作,但配合着现在沈云辞异常的眼神和表情,就跟正常完全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燕归脑子里把“不是亲生”这句话来来回迴转了好几遍,顿时觉得有点傻了。 这可怎么办?感觉劝说难度好像又加大了
第144页 虽然脑子里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煳成一片,但燕归仍然紧跟着沈云辞落下,看着他目前的状态,燕归确信如果放任沈云辞弄死这颗凤凰蛋,他绝对会黑掉的。 无论如何努力一下还有挽救的机会。 但此情此景之下,燕归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才好。 焦急之下,燕归无意中碰了一下凤凰蛋那坚硬而美丽的外壳。在接触的一瞬间,燕归似乎又体会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燕归感到体内的一部分力量如同被吸走的潮水般,即将破体而出,那是一种力量流失的危险感觉。 但这一次好像是不太一样的。 力量也被朝外引导着,但过程比起上一次的激烈波动显得更加温和。并且在到达某一个程度的时候,力量的外溢停了下来,仿佛和吸引着这股力量的另一端勾连在了一处。 连接起来了。 如果说上一次,是燕归这部分相对少的力量被另一端较强的力量吸收的感觉,那么这一次,就是两端相平衡的力量相互交换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力量交换流动的同时,伴随着一些散乱的画面闪现。 散乱却并未缺失的,记忆的画面 第105章 重逢(4)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燕归透过发出微光的凤凰蛋, 仿佛看到了蛋壳中即将涅槃之人曾经的一生。那记忆闪回的样子,像极了人们通常所说的走马灯, 将凤凰的记忆一幕幕展现在燕归面前。 外界的时间仿佛被暂停了,燕归感觉自己好像也来到了蛋壳之中。他耳边迴荡着的是即将新生的凤凰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燕归无可言说的震惊情绪。 他看到的东西实在太令人惊讶,也绝对是魔皇不愿让旁人知道的秘密。 但同时燕归也很明白,这份记忆在此时此刻有多么重要。只有让这份记忆所展示的昔日真相表露出来, 他才能从情绪濒临黑化的沈云辞手中保下这颗凤凰蛋。 从回忆的走马灯中挣脱出来,燕归看到沈云辞的手掌已经覆盖上了凤凰蛋的顶端。掌心聚集着浓厚暴烈的灵气,虽然碍于凤凰蛋无法打破的壁垒暂时没什么威胁,但燕归丝毫不怀疑,一旦新生的凤凰破壳而出, 沈云辞想杀死他也不过须臾之间。 燕归将身体前倾靠近沈云辞,也正好顺势挡那颗凤凰蛋,语气严肃的一字一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你确实是他的孩子, 只是并非通常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而已。” 沈云辞略一皱眉:“……你说什么?” 虽然这个秘密说出来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但燕归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咬牙回答道:“我的意思是说, 你是他亲自生下来的。” 亲自这两个字上的重音, 重重刺进了沈云辞心底。 他恍然间无意识的低头,看着刚刚被他扼在手掌之下的凤凰蛋,脑海中转过无数纠缠的话语。最后开口时剩下的, 却依然是那四个字四个字:“你说什么!” 同样的四个字,语气却大不相同了。 “我知道这有点难以接受,光这样空口说也说不清楚。我把这份记忆分享给你,你自己来看把。”燕归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伸手抓住沈云辞的手腕,将他方才看到过的回忆画面展现给沈云辞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空气变得异常沉默,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雨水坠落的声音。光看表情的话,燕归看不出来沈云辞此刻在想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秘密对沈云辞的冲击力只会更大。 等到所有记忆都分享完毕之后,沈云辞依然维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没有动。他看上去就像是在雨中僵住的一座雕像,只有燕归能感觉到,他被握住的手腕在微微颤抖,像是要经歷压抑住翻涌的情绪,却终究没法成功。 当真正的答案展现在面前的时候,沈云辞忽然间变得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更别说他刚刚在不久前,险些因为自己错误的认知,亲手将血缘至亲的生命葬送。准确来说,沈云辞已经杀死魔皇一次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间得到了这份记忆的话,沈云辞即将再杀死他第二次。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即使强悍如凤凰这种存在,也不可能会有反覆重生的机会。 沈云辞下意识的反手握住燕归,仿佛这样能让他翻涌不歇的情绪稍微安定一点。曾经伴随他整个成长期的疑惑与不安,突然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沉浸在魔皇曾经的记忆之中,沈云辞忽然理解了他所有冷淡情绪的来源。 因为沈云辞对于他来说,一开始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并且这个意外的形成过程甚至称得上恶劣。雄性凤凰也并没产生后代的功能,之所以会有孩子从他腹中诞生,是藉助了某种诡异果实的效用。 产自禁地之中的合欢果,会让雄性短暂的拥有受孕体质。 这颗合欢果是强制性被餵入腹中,并且强制性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孕育出了新的生命。对于早已君临魔界的魔皇来说,无论其中缘由是什么,这件事本身来说便是错误。 所以他即使后来承认了这个孩子,也绝不愿意提起这个孩子的身世来歷。 或许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显得冷漠,但那跟他本身的性情也有关。即使严苛而冷淡,但并不意味着他憎恶这个孩子。 若是真的憎恶,这个孩子怕是早就消失了。 更遑论在叛逆的犯下极大罪过之后,依然保住了性命。无论如何,从让这个孩子破壳而出开始,魔皇就没想过真的让他死去。 曾经燕归对沈云辞说过的那句话是对的,若是真的不喜欢,那又何必处处严苛对待?直接丢到一旁不闻不问,岂不是更加顺心。 “小燕……”沈云辞忽然慢慢抬起头,那神情在背后雨幕的衬托下,仿佛也要垂落下悲伤的雨滴来。他心中有什么叛逆而倔强的东西,被埋藏在秘密背后的真相冲击得七零八落,一时间只剩下脆弱的自我怀疑。 他想问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 只是略带恍惚的靠近燕归,手掌顺着燕归的手臂而上,最后以一个将下颚靠在燕归肩膀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传出沉沉的唿吸声。 略一愣神,燕归反映过来,沈云辞应该是半昏半睡过去了。 原本那一场震彻天地的争斗就已经耗费了沈云辞太多的精神,再加上后面极端的情绪转变,沈云辞怕是真的力竭了。 【重要事件分支已产生,分歧人物存活,沈云辞未进入异常状态。】 【开启分歧路线之一“解药”,后续线索可继续获得。】 看来自己应该没选错。 系统当前任务界面上的已收集线索下面多出了两条分支,一条被点亮的路线是“解药”,另一条被划掉的路线则是“毒药”。在毒药的分歧路线下面,剩下的很多线索似乎都像是无法收集,以燕归曾经在人间的游戏经验来看,这绝对是个坏结局路线。 光是看看分歧路线的判定条件就知道,“毒药”分歧路线的产生条件肯定是魔皇死亡,沈云辞进入异常状态。
第145页 至于这个异常状态说的委婉,但八成就是要黑化。 一个黑化并且同时夺取了魔皇剩余力量的沈云辞,燕归表示自己只想安安静静谈个恋爱,不想挑战地狱生存模式。 伸手在已经昏睡过去的沈云辞背上拍了拍,燕归猜,沈云辞或许想问他自己是不是真的酿成了一场大错。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在溃败的边缘什么也无法吐露出来。 也许是幼时的影响,即使沈云辞后来再怎么成长,一旦在面对有关魔皇的问题时,永远会在情绪上表现出某种叛逆与偏执的迹象。这种状况很难被改变,一旦情绪被积攒到极点的时候,便会显示出惊人的杀伤力。 就如同现在,眼前这遍野的血色河流。 难就难在,能够诊治叛逆与偏执的良药,本身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是绝不愿重提的苦药。于是就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一个人不说,另一个人不解,矛盾永不可解。 幸好,命运还不算残酷至极。 这份如同解药的秘密记忆虽然来得有些晚,却还不算太迟。燕归看着那光芒逐渐满溢,周身都愈发耀眼的凤凰蛋,再看一眼静默靠在自己肩头的沈云辞,忽然倒是觉得轻松了一些。 所有故事都还没有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是吗? 原本刚才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此时交战的双方却都安静到极点。只剩下燕归一个人站在大雨之中,等待着眼前这枚难得一见的凤凰蛋涅槃重生。 当从凤凰蛋底部溢出的那些微光,终于充满了整个蛋壳外部的时候,只听轻轻的一声“咔嗒”,即使在雨幕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燕归甚至下意识的想像着,会有一只凤凰幼鸟从其中破壳而出。 不过事实证明凤凰涅槃并不是燕归脑洞中的样子,蛋在破壳之后直接化为一簇火焰,在火焰中缓缓生出人形来。魔皇以完整的人身形态出现在燕归面前,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崭新的,不染一尘。 暗色的衣衫映衬中,却又一双颜色炽烈的红色眼眸。 但即使如此热烈的红,也无法中和他眼中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冷。燕归突然间有种想法冒出来,他觉得魔皇的冰冷神情可能并非表达某种情绪,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 虽然看着十分冷漠,但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燕归还注意到,魔皇先前因为重伤未愈而变为白骨的那只手,此时也已经恢復如初,再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看来这次涅槃对魔皇来说,并不全然是坏事。 在燕归打量魔皇的同时,魔皇也在打量燕归。他眼神环顾过来的时候,燕归确实有一瞬间觉得,沈云辞半靠在自己身上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妥,不过他又不可能把昏睡着的沈云辞扔出去,所以靠着就靠着吧。 反正比起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来说,这应该都算是小事情。 “我们需要聊聊。”魔皇开口的时候,语气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燕归倒是在心里悄悄想,这遗传基因真是相当完美了,无论是外貌或是声音,都完全挑不出缺点来。 第106章 转机(1) 与魔皇的交谈是在一处还保存完好的洞穴内进行的, 毕竟即使是魔皇大概也不太愿意站在自己的巨大“血泊”上聊天。 在进入洞穴之前燕归难免还感嘆两句, 在这样一场几乎算是毁天灭地的争斗之后,崑崙境内居然还有洞穴能够完整保存下来, 这听上去简直是个奇蹟。不过当他跟着魔皇走到洞穴深处,看到镶嵌在底部的那枚小东西时,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燕归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枚斩仙剑的残片真安稳的嵌在山体内部,如同唿吸一般明明灭灭。是它在天崩地裂之时设下了屏障, 将这座洞穴完整的保存下来。 看来之前还没有揭露身份时,魔皇说他知晓斩仙剑残片所在之处的话,并非信口胡说。不过反过来想想,以魔皇原身躯与崑崙群山的相融程度,他沉睡于此的时间恐怕长得超出想像。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有多久, 但绝对是比斩仙剑残片散落四方的时间要长。 这样一来,群山便如同他的身躯,等于是长年来整个崑崙的情况都掌控在魔皇手中。那么他能在广袤的崑崙境内知晓这枚残片的位置, 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原本想等两个月, 等我将体内灵力大概补充到两成左右,再将这东西给你们的。”魔皇伸手将那残片从地脉中取出,侧过身随意往燕归的方向一抛, “不过现在也没那个必要了, 涅槃之后灵气自我补充的速度要快得多。” 所谓涅槃,虽然在破壳之初基本毫无力量可言,但随着时间的增加, 涅槃的凤凰本身便会逐渐恢復至曾经所到达的力量顶峰。如果说之前那一场大战,仅仅是魔皇不到三成力量的状态,那么无法想像等到他恢復巅峰之时,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魔皇并不需要恢復到全盛状态,大概有个巅峰时期三四成的灵力,就足以让他有办法离开灵初界了。 虽然涅槃之后所带来的好处如此之大,但这不意味着涅槃本身是件好事情。毕竟这样无视所有环境与状态,也能将力量恢復至一生巅峰时期的逆天重生,凤凰一辈子也就能使用一次而已。 即使说是涅槃,他也依然是把一条命折在了沈云辞手里。 握着手里的斩仙剑残片,燕归目光在身后的沈云辞身转过。刚才过来的途中沈云辞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可能处于某些原因,他仿佛把自己当做个透明人般,来也一起过来了,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沈云辞把自己当透明的,魔皇也仿佛是当做没看见。 这父子两人即使在现如今这种状态下,也秉承着绝不先跟对方开口的原则,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作为站在中间的燕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之前的记忆,你看到了多少?”不过魔皇跟燕归说起话来,状态倒是十分正常。那与平常无异的神情下面,就好像被窥视到秘密的人不是他一样。 燕归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如实答了:“应该没有太多,大都是有关于他的事情。”说着燕归朝沈云辞抬了下头,身后沈云辞身形稍微一动,却又马上恢復成那副雕塑似的样子。 你就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不太方便,燕归简直想给现在的沈云辞做个鬼脸,正大光明的嘲笑他。 “很巧。”魔皇也迅速朝沈云辞的方向撇了一眼,然后马上又挪回燕归身上,“我收到的那部分你的记忆,也大多是如此。” 燕归这才想起来,原来那一瞬间的力量连结,并非他单方面窥探到了魔皇的记忆。作为力量相互交流的结果,魔皇大概也在那个时候看到了燕归的记忆。 人在接受庞大信息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首先选择自己相对熟悉的东西,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倒是很正常。不过燕归突然又想到,那自己和沈云辞的那什么关系,不就被他爹知道了吗? 准确来说,还不是普通的知道,可能还是非常直观的看到了。 ……突然觉得好像有点羞耻,燕归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温度基本正常,没在魔皇面前丢人。
第146页 不过后来等燕归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反映过来,当时自己羞耻个什么劲儿?自己看到的那部分魔皇的秘密,可比什么安安静静谈恋爱难以启齿多了好吗。 当然这话燕归也就在心里想想了,他是胆子大,但并不代表他想作死。 事实证明魔皇其实也没有对燕归的记忆有什么额外反映,至少从他的神情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话题非常流畅自然的转到了下一个问题上,这次的问题,是燕归先开口问的:“我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歷?为什么它会受到你的吸引,甚至会与你的力量相互连接起来?” “很简单,你身体内的那部分力量,本来就是我的。”魔皇应该是不久之前就确认了这件事,所以回答的时候没有停顿,“先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你那股力量是在你身上,所以就靠近试了一下。那力量是我很久之前故意分出去,并且将它放到灵初界来的,如果我靠近它便会被更为强的本体力量所吸引。至于后来再接触的时候变成了相互连接,是因为当时我处于蛋中的本体力量太弱了,虽然也会产生共鸣,却不足以进行吸收,两股力量相互拉扯之间,便形成了所谓‘连接’。” 这次燕归诧异了:“你的力量?,来自你的力量怎么会……怎么会是以这样的形态存在呢?” 来自魔皇的力量以“系统”这样的形态存在于燕归体内?这听上去是在是很奇怪。 “虽然是我的力量,但当它选择寄宿在他人体内时,为了防止被寄宿者不会使用的情况发生,会选择变换成某种特殊的形态。至于会变成什么形态,这取决于你最熟悉什么样的力量体系,这样一来即使完全不懂,也能够以自己能理解的方式来使用它。” “我最熟悉的方式……”燕归回想起,自己两个世界灵魂相互交换之前,确实是在游戏中没错。所以魔皇的那部分力量,应该是在灵魂交换的剎那间寄宿进来的,并且还“贴心”的根据他的认知转化成了他所熟悉的样子。 游戏系统这样的展现方式,对于当时一头雾水却要面临生死关头的燕归来说,确实是要有用的多。如果没有那么多相对熟悉的提示的话,恐怕燕归即使得到了力量,也完全不懂得怎么使用。 “我刻意分出的力量,是为了要派上用场的,如果有幸得到它的人不会使用,岂不是白白浪费。”魔皇想的倒是很清楚,“不过这份力量会选择你,大概也只能说是缘分了。” “话说回来,这股力量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分出来的?”燕归继续追问。 “我曾经在灵初界设下封印,是为了让某些人好好反省。当时虽然恼怒,但那封印也没打算困他多久,若是他安心在封印中静心修炼个上百年,达到预计的境界之后自然有办法返回魔界。可是后来时间过得太长了,他却依然杳无音讯,我也只好将力量分出十分之一放至灵初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那时候的沈云辞,被路过的仙人发现了。于是原本魔皇让他自我反省的短期封印,就在仙人的操作下,变成了非外力不可打破的严酷封印。 以至于现今为止,还有一部分封印留在沈云辞体内。 这事儿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了,但燕归还是有个小小的问题。明人不说暗话,他干脆直接问出来了:“当时为什么是分出一部分力量,而不是亲自过来灵初界一趟呢?” 如果当时是魔皇亲自来的话,或许那仙人留下的封印就会直接被打破。那么,大概也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魔皇的面色终于少有的,出现了一丝改变,他沉声道:“因为叛逆而受罚的人,时间到了自己不愿意回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接吗。” 这话说的,明明很正经,却颇有些耍脾气的意味。 更有意思的是,自从进来之后就基本没怎么动过的沈云辞,听到这话忽然抬头望了魔皇一眼。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好像是在等着谁先认输。 燕归听出了这其中的意味,再想想这父子俩一脉相承的死不低头的脾气,他决定等着魔皇自己把话说完。即使魔皇当时所想真的和他所说一样,那么后来发现沈云辞的情况有变,他也仍然有机会带沈云辞回去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燕归想,这大概和魔皇重伤坠入灵初界的原因有关。 气氛突然变得难以捉摸,明明燕归才是提问者,此时的情形却又莫名变成了父子间的相互较劲。 真的,这两人真的好难懂,做人就不能坦诚一点吗!燕归简直要在心里吶喊出声。 “我从来没有不愿意回去,恰恰相反,我害怕的事情是,你也许并不高兴我回去。”最终这次较劲因为沈云辞的首先开口而结束,他看起来很想藏住情绪。但偏偏是这种试图藏住情绪的想法,让他心中所想越发明显的展露出来。 第107章 转机(2)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傲娇碰上傲娇之后会产生的情况吧, 燕归左看看右看看, 越发觉得这父子两人的性格里那股劲儿简直是一脉相承。不过万幸的是,沈云辞这股子别扭的叛逆劲儿, 也只有在对着他父亲的时候才会发作。 不过好在这种时候只要有一方先松了口,事情就马上有转机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让你回去了?”魔皇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被气着了,倒是顺口把实话都说出来了,“我要是真不想再看到你, 需要花那么大功夫?处置反叛之人什么手段你没见过吗?” 沈云辞抿了抿嘴唇,忽然凉凉的回了一句:“我当然知道,诛魔鞭抽在身上的滋味我已经有幸体会过了。” 得,燕归听出来啦,这是还在闹别扭呢。 燕归算是明白了, 沈云辞现在的本质心理就跟小孩子被家长打了一样。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干错了事情,但因为家长下手太重了,所以即使是准备好要和解, 也非要让家长给他低个头。 “我就抽了你一鞭!”魔皇的声音都变得不甚平稳了, 明显是动了气,却又顾虑着现在不太好发脾气“要不是你私下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我能抽你吗?再说你当时又不是没还手, 那一剑……” 那一剑, 虽然是沈云辞惊惶之下无疑划出去的,但却恰好伤在了脸上。 魔皇皱着眉,下意识的伸手碰了一下脸颊。那里原本有一道非常浅的伤疤, 浅到不面对面基本看不出,然而因为造成伤疤所用的武器特殊,终究不能完全癒合。又因为在脸上,所以总是能不经意看到,就像根陈年旧刺一样,时不时戳一下人。 不过魔皇很快意识到,涅槃之后整个躯体重塑,疤痕也就随之消失了。 话没有说完,陈年旧伤也已经被抹去。但沈云辞依旧想起来了,他当时确实是慌乱之下还了手——用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划出了那一剑。 这件事情用这样的叙述方式说出来,实在是太扎心了。 “我……”原本倔强着绝不想先低头的沈云辞,此时突然觉得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完整声音。他道歉的话语堵在了胸口,即使身体已经先一步伸手抓住了父亲的衣袖,也还是没能立刻将胸口的话说出来。
第147页 这样的场面僵持了一会儿,魔皇看着沈云辞嘆了口气:“实在说不出来就算了吧,难道你道歉,我还能不要你了吗?脸上那么久都没能痊癒的伤疤都没了,事情也就该过去了。” 父子之间的和解本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虽然到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他们可能以某种心有灵犀的方式,跳过了这个步骤,直接进入了和解的结局。 看上去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当然对于这父子两人来说,即使是在生离死别之后换来的和解,也别打算在他们身上看到太非常激烈的情绪波动场景——父子二人相拥而泣、抱头痛哭?醒醒,别做梦了。 事实是他们开始非常冷静的开始互相交流信息。 燕归之前是不得已充当了提问者的身份,此时气氛变得平稳融洽,他也就乐得当个听众。 “仙魔两界从来就没有真正停战过,你在魔界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是争端比较少,所以看起来比较和平而已。等到双方养精蓄锐够了,就开始打;打到两败俱伤,就跟约好了似的“停战”休养。没有哪一方能够真正取得完全胜利,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平衡,永远不可能出现只有魔界、或是只有仙界存在的情况。” “所以你的伤,是在仙魔两界交战的时候……?” “嗯,具体是哪一次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一任仙帝脑子里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先前因为忌惮而放逐了他们仙界最能打的傢伙,结果等到下一次魔界捲土重来的时候,发现没人可用,于是他就只得亲自上阵了。”魔皇说起旧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没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这次亲自上阵,便足以断送他的性命。” “你把他杀了?” “我受如此重伤,若是没能杀了他,岂不是很亏?”魔皇还再继续说着。 【获得线索:仙魔之战(续)】 【获得线索:仙帝身死】 【获得线索:魔皇重伤】 一串线索获得的提示下来,燕归感觉自己好像能把这些事情的时间线连起来了。 沈云辞因为反叛被魔皇打落灵初界,被封印在伏龙崖下。之后仙魔两界再次开战,那个被仙帝忌惮力量,而临阵被“斩将”不用说,就是曾经还是个神仙的燕归自己。 然后燕归开始在灵初界轮迴,他转世为人的第一世,拔出仙人遗留的斩仙剑,并且建立了太微剑宗,成为了镇守沈云辞封印的第一任掌门。 在燕归的前前前世不知道轮迴到第几个人的时候,上界的仙魔两方继续交战。仙帝亲自上阵,交战之中被魔皇所杀,而魔皇也因为此战而身受重伤,无法控制的坠落到灵初界,并且占据了崑崙境内群山。 但因为魔皇太过虚弱,并且以灵初界的等级并不足以很快修復他的力量,所以他大部分时间沉睡在这崑崙之中。只有在某年特定的时间内会醒来,而他醒来的这段时间内,任何闯入的外人在看到崑崙的真相之后,无法承受着来自上界的巨大神秘冲击,于是便非死即伤。 崑崙流传已久的封山期,也就是这么来的。 而这一次应该是魔皇在沉睡期时提前醒来了,于是遭遇他的探险队伍,在妄图对魔皇动手的一瞬间,便悉数命丧于此。侥倖跑出去的那个人,也如同前人般被吓疯了。 等燕归理清楚这一系列的时间线之后,沈云辞和魔皇这对父子的交谈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不过说到后面沈云辞的声音倒是刻意压低了,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似的。 从魔皇偶尔侧过头来的打量来看,燕归总觉得内容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燕归故作淡定的咳嗽了一声,脑子里旋转着诸如“反正魔皇之前也知道了”“能咋滴啊,又不是早恋了家长应该不会管吧”之类的句子。 不得不说,燕归的自我安慰能力还是很强的。 沈云辞跟父亲低声絮语了一番之后,抬起头来看到燕归那副不甚自在的样子,倒是额外的心情好了起来。他起身在燕归面前晃了晃手:“事情差不多都清楚了,斩仙剑残片也到手,可以准备动身去找楚燎他们了。” “那你父亲他……”燕归回过神来,问道。 沈云辞莞尔一笑:“跟我们一起走啊。” “哦……啊?这样吗。”燕归的语调跟随情绪来来回迴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悄悄贴近沈云辞的耳畔,佯装威胁道:“你刚才悄悄跟你父亲在说什么?”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沈云辞的语气装出一分高深莫测来,“有些话,要在成功之后说才更适合。” 直到非常非常久之后,久到他们都不在灵初界了,燕归才从沈云辞那问出魔皇当初到底发表了什么看法。 “他说你身上有仙脉,明显是以后要奔着飞升去的。所以我要是有本事把你搞到魔界去,他才懒得管我想跟谁在一起。” 第108章 转机(3) 离开崑崙边境的时候, 那肆虐的风和雨已经停止了。按照先前与楚燎他们的约定, 只要拿到了斩仙剑碎片便回到太微剑宗,等另外一方回来即可。 比起已经天翻地覆的崑崙境内, 崑崙外倒是还算得上平静。只不过,燕归他们进崑崙之前暂时停留过一阵的那个小镇子,此时房舍还在,却见不着人影了。想必是崑崙境内的巨大动静实在惹人害怕,镇子里的人便悉数离开此处了。 从崑崙地界回太微剑宗的一路上, 燕归有幸目睹了凤凰涅槃之后神奇的恢復过程。 没有任何外界灵力支撑,也没见到魔皇有过什么修炼有关的事情,就只是单纯的在赶路而已,但却能明显的看到魔皇的力量在以一种几近恐怖的速度增长。 到了后来即使是稍微靠近魔皇周围,燕归也能感受到那种跨越了无数个等级的压制力。已经超出了认知范围的, 不属于灵初界的可怕压制力。 更夸张的是,等快到太微剑宗的时候,燕归在正常的状况下已经无法用肉眼察觉到魔皇的存在了。 根据从沈云辞那打听来的解释, 是因为魔皇本身的级别比整个灵初界的上限更高。当他的力量恢復到比灵初界上限更高的程度时, 就足以打破灵初界的固有“规则”了。 这其中就包括,正常情况下他不主动现身的话,灵初界基本没人能看到他。 “传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仙人驾凌下界的时候, 凡人总无法看清楚仙人的模样。于是总是冥冥之中受到感召,或是突然从虚空中获得仙人的馈赠。”沈云辞如此说道,“虽然是传说, 却也差不多是真的。只要到了那个级别之后,下界之人便无法知晓其存在。” 燕归想了想,问:“那意思是,你父亲的力量恢復的差不多了?” “嗯,是差不多了。大概再过上一个月左右,他就能恢復到全盛的状态了。” “他现在的状态其实已经足够离开灵初界了吧?”燕归真正想问的事情其实在这里,“那你呢?我没猜错的话,你父亲是在等你一起走吧。”
第148页 沈云辞摸了摸下巴:“回去这事儿倒还没提,几千上万年都过去了,要回魔界去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而且他现在跟我们一起走,是因为我想拜託他帮个忙,这事情放眼整个灵初界也只有他能办到了。” 听见前半截话燕归一边是觉得安心了点,另一边又觉得自己前世轮迴的那么些事情,也是该找个事情说了。而听到后半截的时候,燕归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什么事情啊?” “叶麟砚的事情。”沈云辞道。 说道叶麟砚那边,燕归就想起来,即使找全了全部的斩仙剑的碎片,叶麟砚所要面对的也并是什么好结局。他血肉之躯早已湮灭,惟独剩下四分五裂的魂魄,还与斩仙剑融为一体。若是要拿斩仙剑去修復当初被斩断的天柱,那叶麟砚的魂魄也必然随剑体一起永远镇在天柱之中。 努力了这么久,唯有叶麟砚一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脱这并不美好的结局。 但是……既然沈云辞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并且还如此这般请魔皇出手帮忙,那就证明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了转机。 或许之前是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叶麟砚的结局,但如今有了魔皇存在,就像是多出了一份连整个灵初界都无法限制的力量。这份力量所能干涉和改变的东西,或许是任何人在之前都想不到的。 沈云辞继续说下去:“叶麟砚的魂魄,我父亲应该是有办法能将其从斩仙剑上剥离出来的。我当时这么想,就顺便问了一下这件事,父亲也确认了这一点,于是我也就直接请他过来帮忙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燕归虽然没说话,但欣喜的神情从他一下子就亮了的眼睛中,无比明显的透露了出来。 “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楚燎和叶麟砚的事情,而且算起来叶麟砚当初也算于我有恩,所以既然有能帮的地方,就帮他们成全一个好结局吧。”沈云辞看着燕归这种少有的眼神,像是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啊,不对,燕归和小动物扯不上边,倒是更像是大型犬。 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并不妨碍他依然很可爱的大型犬类。 似乎是老天也想成全叶麟砚这太多波折的人生,燕归他们抵达太微剑宗的时候,就发现叶麟砚他们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我们也是前脚刚到,你们就回来了。”叶麟砚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和楚燎呆在一起的时候笑意总是频繁的出现在他的眼神里或是嘴角边,“东海那边倒是挺顺利的,阿燎和鲛人的首领以前的那点交情算是派上了用场,找到残片也不算是太麻烦。” “我们情况也……还行吧。”燕归话说了一半,回想了一下那个天崩地裂血海翻腾的情形,实在是没把情况顺利四个字说出口,“揽星阁那边直接将残片交给我们了,就是崑崙的环境,嗯……真的挺恶劣的。” “辛苦了,崑崙确实不算是个好地方。”这次是楚燎开口了,他拿出他带着的那几枚残片,“这样一来,所有的斩仙剑残片都收集齐了。” 燕归也将自己这边的所有残片拿出来,再加上沈云辞带着的那一片,全部的八枚残片尽数回归一处。 聚合在一处的斩仙剑残片相互吸引,不需要外界的力量帮助,它本身的力量就将残片拼接在一起,并且以灵气填合裂缝。一阵阵光芒来回包裹着全部残片,缓慢而起,将不甚起眼的残片重新恢復成原貌。 消失了几百年的仙器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其锋芒之锐利,直令寻常人不敢直视。 燕归也是第一次见斩仙剑的完整的模样,不由夸赞了一句:“这剑的形状真漂亮。” “魔宫之内所收集的兵刃,没有一件比它差的。”沈云辞忽然这么一说,燕归总觉得他好像在暗示暗示什么。 至于沈云辞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提前跟燕归聊聊魔界的好处。 另一边,楚燎和叶麟砚却差不多是同时伸手去取斩仙剑。最后还是楚燎快一步,将斩仙剑收入手中,他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很用力,用力到骨节渐渐发白。 叶麟砚慢了一步,不由暗叫了一声糟糕,他咬了咬嘴唇还是把话说出了口:“阿燎,把剑给我。”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我再失去你一次吗?”即使发白的指节出卖了他内心情绪的不稳,但楚燎的神情非常镇定,似乎是早已决定好了,“斩仙剑在我这里谁都别想动,除非我死。” 叶麟砚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楚燎已经知道了一切:“没有天柱,灵初界很快就会开始坍塌了。” “灵初界会不会塌,我不在乎。”楚燎的神情冷静,然而同样冷静的眼底,却藏着完全相反的炽热与疯狂。 他是真的不在乎,灵初界会怎样,灵初界中活着的那些人会怎么样,结局都与他无关。 “那你呢?你就永远都无法飞升,然后眼睁睁的等着和整个灵初界一起挫骨扬灰吗!”叶麟砚这时候的情绪已经相当激动了,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对楚燎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楚燎冷静的表情再压不住他已经泛红的眼圈,但他还是一字一句的回答:“总比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拿自己去填天柱要好得多。” 气氛顿时陷入了僵局,这场争吵来的太快,快到燕归和沈云辞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这事儿已经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正当燕归回过神来想要开口的时候,有人已经先他一步行动了。 被楚燎紧紧握在手中的斩仙剑,忽然在瞬间就离了他的手。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看到,这个动作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连楚燎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这是……!”楚燎的视线警觉的看着斩仙剑的位置。 那个位置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看上去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稍微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个身影显现出来。在那身影出现的剎那,楚燎和叶麟砚都本能的绷紧了身体,然而却因为那身影散布出来的威慑力彻底压制了。 完全动弹不得。 “年轻人,冷静点儿。”这个突然显现的声音,自然就是力量几近恢復得差不多的魔皇。他之前一直没有刻意出现,所以楚燎和叶麟砚都没能看到他。 只见魔皇伸出手,在斩仙剑的剑刃上一寸寸抚过。 那斩仙剑本是来自仙界的器物,此时落入魔皇手中,竟像是起了挣扎的念头,在魔皇手下铮铮作响。然而却完全无法挣脱,于是这微弱的反抗看上去倒更像是在瑟瑟发抖。 “融合的程度很深,是定了血契吧?对自己够狠。”看了一眼叶麟砚,魔皇道,“不过,还有救。” 初见魔皇的那股威慑力渐渐散去,楚燎和叶麟砚也逐渐反映过来,眼前这位看上去大有来头的人,是友非敌,确实是来帮忙的。 “抱歉,一时情急,是我们冲撞了。”叶麟砚道,“敢问您是……?” 魔皇并未答话,想必是不想在灵初界透露太多,就连给叶麟砚他们所见的形象都是模煳的。要不然的话,叶麟砚怕是早从他与沈云辞相似的样貌上看出什么了。
第149页 于是这时候就需要沈云辞出来答话了,他安抚道:“这位前辈是我请来帮忙的,只是身份不便透露,你们尽可放心。” 楚燎听完这话之后,又看向了燕归,似乎是在问他。 燕归点了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不过我先说清楚,这事虽说是还有救,但定下血契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反悔的。想将魂魄从剑上剥离出来,其过程你必须保持完全的清醒,一旦有瞬间的松懈,仙剑就会意识到你要毁约。到了那时候,即使有我在其中插手,仙剑也很可能选择与你同归于尽。”魔皇平静的说着这段话,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 燕归突然觉得他这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手术前要让家属签病危通知书的医生。 第109章 圆满(1) 定下血契, 便相当于将魂魄彻底献祭给斩仙剑, 自此之后等于叶麟砚的魂魄已经成了斩仙剑的一部分。现在要打破这份血契,要付出的东西并不止刚才魔皇说的那些。 还包括在魂魄剥离成功之后, 斩仙剑本身依然会继续追杀这“毁约”之人。用魔皇的话来说,虽然有他在可以暂时使得斩仙剑不敢妄动,但他能保叶麟砚一时,保不了一世。为了彻底斩断这份血契的联繫,叶麟砚的魂魄在剥离之后必须尽快回归轮迴之中。 魂魄入轮迴, 转世而成人。 此番之后,这份与斩仙剑结下的血契,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一走,这斩仙剑若要杀人,灵初界便没人能拦得住。轮迴转世也未必需要多长时间, 多则百年,少则几载,便足以重逢。”魔皇按耐住手中依旧躁动不安的斩仙剑, 朝着听完这件事情, 又再次蹙起眉峰的楚燎道。 在魔皇看来,那确实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甚至按楚燎如今的修为,这些时间也并不算很长。只不过现在的楚燎, 在经歷过失而復得后, 或许连这并不算长的时间也会觉得难以忍受。 然而,别无他法。 没有其它的方法可供选择,唯一的选择余地只在于, 走不走这条路。而这个答案,几乎不会出现第二个选择,“短暂”的分别与永世不见,即使心中有不舍,也必然要继续进行。 剥离魂魄对于魔皇来说,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工作,不过却依旧留下了一天的准备时间。所以说是准备时间,其实是留给楚燎和叶麟砚暂时告别的时间。 随后,一行人就仿佛心有灵犀的分头走了。 楚燎与叶麟砚自不必说,魔皇打了声招唿,说是要去后山的伏龙崖下看看,便将身形隐没消失不见。 于是此时此刻,又成了燕归和沈云辞独处的时间。 “我猜你是有话想说?”沈云辞早就从燕归的神情上看出来了。 燕归也不会否认,毕竟他早就想跟沈云辞说有关于自己“前世那些事儿”了,只是一直也没想好该从哪儿开始讲。于是这时候也略略嘆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有点头疼。” “那就先随便聊聊吧。”沈云辞也不急,反倒是一副瞭然于胸的模样,“聊着聊着,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自然而然的拉起燕归的手,沈云辞带着他慢慢顺着最近的一条路往前走。没有刻意想去的哪个目的地,只是这样随意的漫步而已。 太微剑宗所处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景色向来宜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燕归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从楚燎回归之后,那内宗峰上漫山的桃花就进入了一段漫长而迤逦的花期。时不时随风散落到太微剑宗各处的花瓣,倒是让这宜人的景色更加鲜活了许多。 鲜活,在燕归一路上遇到很多年轻而富有朝气的新面孔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词。 “看来先前让他们将外宗拆做六峰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些应该就是新一批招进来的弟子。”沈云辞抬眼看向不远处外宗附近的几座山峰。 燕归跟着看过去,上一次看到的时候,那些山峰上的院舍建筑还只算是初具规模,而现在已经完全建成了。反倒是以前房屋很密集的外宗主峰上,变得稀疏许多,估摸着是被沈云辞借着云清歌之口给强拆了。 说起来沈云辞能把拆分外宗的事情做的这么顺利,也多亏从前云清歌的“功劳”。要不是他继任掌门之后将太微剑宗的权利弄的太过集中,现在沈云辞做起事情来也不会如此毫无阻力。 出去完全被沈云辞控制在掌心的云清歌,外宗几乎所有权利都集中在宗主穆远笙那里。当年楚燎血洗外宗之后,原有的外宗长老几乎全部覆灭,剩余下的一两个也伤的不轻,然而后来也并没有任命新的长老。 本来是为了独揽权利的举动,然而现在,外宗宗主穆远笙早就被沈云辞找藉口远远支开,没个百八十年回不来。于是这诺大一个外宗,竟然没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来提出异议。 倒也不是没人反对,只不过想反抗的人完全没有资格。 敢梗着脖子闹事的几个外宗弟子,早就被沈云辞借云清歌之手罚到后山禁闭去了,杀鸡儆猴之后便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对的声音。 虽然也不是没有,但也只能私下小声哔哔罢了。 “分了六峰?外宗居然有这么多人吗。”燕归早知道外宗人数众多,不过听到一下子能拆成六峰,还是挺惊讶的。 沈云辞:“其实也是新收入门的弟子多,毕竟原先的外宗弟子自然是越分散越好,免得有人又在其中撺掇抱团。所以我想办法改了改收弟子的方法,以前太微剑宗招弟子是按名次录取,也就是前多少人能入门,所以无论如何招收的人数都是固定的。我这次给了他们一个录取线,凡是超过这个线的都可能入门,这样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招收进来的人数倒是变多了不少。” “那内宗那边,以后也算作一峰吗?”燕归问。 “这事按理来说还是大家都一样好些,不过反正这掌门很快就是楚燎来当了,该不该问题也不算太大,所以看你喜欢了。”沈云辞把正经的解释说完,又补上一句不正经的,“况且说起来这事儿我原本也是想讨你喜欢才做的,所以归根结底,你喜欢最重要。” 太微剑宗怎么发展,原先或许对沈云辞来说或许还有用,但以后确实不关沈云辞什么事情了。他做些事情,甚至帮叶麟砚剥离魂魄,都只有一个目的——他在帮燕归了却心中的挂念。 毕竟想要拐人去魔界,总要把后续事宜处理好了,才能顺利实施么。 语气虽然不太正经,但燕归也知道沈云辞后半句说的也是实话:“还是干脆直接全改成一样的吧,反正内宗人少,也只收楚家子弟,算起来也只不过是改个名字而已,没必要弄的太特殊。” 而且换个名字,也算是有个新开始吧。 毕竟过去的几百年里,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燕归不想再看到它重复了。 “那七峰得有七个新名字,还是你来定。”沈云辞道。 “不了吧,我真的很不会取名字,你知道太微剑宗为什么会只有内宗和外宗吗?因为……”掺杂着前世记忆的燕归,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了一半,赶忙剎住了。
第150页 果然聊着聊着,有些话题自己就跑出来了。 沈云辞察觉到了燕归话语停顿背后的异常,但他不急也不恼,只是像个好奇的聆听着那样,温柔的引导着燕归继续往下说:“为什么?这个我真不知道。” “因为……”燕归犹豫了一下,还是讲那句足以将他前世身份表明的话说了出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名字,所以干脆就直接叫内宗和外宗了。” 也许是藏得太久了,燕归的话一旦开了头,就好像停不下来了。 “其实我见过你好多好多次了,不是这一世,是前世、前前世、还有好多的前前前世。虽然每次见你结果都搞得很僵硬,都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那把斩仙剑,是我从伏龙崖下面拿起来的,太微剑宗也是我遵守石碑上的条件建立的。你知道的吧,拿走斩仙剑的条件是要世代镇守伏龙渊下的封印。” “那封印,是为了不让你出来。”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想要飞升的机缘也与你有关。” …… 这些话语说出口的时候,燕归脑海中的记忆也被搅动着,以至于他回想起无数次那条沈云辞化身的黑龙,巨大而敌意的双瞳,死死盯着他。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仿佛连唿吸都停止了般的,无法动弹。 回忆的冰冷漩涡将一切都搅乱,燕归意识恍惚之中,来回交错的画面仿佛会将一切都吞噬其中。 “冷静下来。”沈云辞的声音将燕归拉出来,他双手覆上燕归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冷静下来,你别自己吓自己。” 燕归被捧着脸颊,惊醒之后,眼前春光和煦,同样温柔而带有暖意的是沈云辞的面容。 “我记得那个人,其实也稍微猜到了一点。”沈云辞看燕归冷静下来了,这才继续说道,“因为啊,那么漫长的几万年历,来来回回总共就只有十个人跳下伏龙崖走到我面前,然后前九个人都是为了同样一件事。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生气,不过说去来我后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他。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执着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不同的来处,不同的模样,但到了后来我不看都知道又是他转世来了。到了第九次之后,我甚至想,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我就松口送他飞升了。” “不过后来嘛,我是真没想到,这次你直接把我放出来了。”沈云辞微微笑着,“于是这一次,虽然还是那个人,但事情走向好像是不一样的。” 燕归被说的有点发愣:“所以……” “所以,现在我想反悔了。”沈云辞凑近燕归耳边,悄悄的说,“这一次,我还是不想放你飞升。魔界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第110章 圆满(2) 一月后。 这一日天光明朗, 清风和煦, 是个百里挑一的好日子。 太微剑宗新掌门的继任典礼就挑在这一天进行,同样在这一天, 前阵子招来的新弟子正式入门,并分别被和原先的外宗弟子打散重编,分配到新建的六峰上去。 再加上内宗改成的一峰,总共正好七峰。 可以说这一天之后便意味着,整个太微剑宗从上到下, 都如同崭新的一样。 至于这七峰的名字,最终还是燕归定下的。虽然他是真的不会取名字,但沈云辞意思还是让燕归来定,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留念。 于是,燕归最后名字起是起了, 虽然是从别处借来的。需要七个名字,燕归苦思冥想也没有结果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同样也有七个的字号。 轻眉、星河、觅雪、引月、潋滟、流缘、万劫。 这一世那阴差阳错的开始, 都与游戏有关, 那在临近结尾的时候,燕归也私心想把游戏中的一些东西在此留下些许痕迹。 况且,确实也挺好听的不是吗?比燕归的前前前世为了偷懒弄出来的内宗外宗好多了。 七峰的名字最后便这样定下来了, 反正叫什么也不算是大事。就跟沈云辞说过的那样, 完全就是随燕归喜欢而已。毕竟现在也没有其它人更加适合来定这个名字了。 本来即将继任掌门的楚燎能算一个,只不过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来管这些琐碎事情。前几日魔皇成功将叶麟砚的魂魄从斩仙剑中剥离出来,当天就必须要将其送入轮迴之中, 甚至等不及叶麟砚的魂魄从昏睡中醒来。 不过听说楚燎先前向魔皇求了一个方法,在叶麟砚的魂魄进入轮迴前,留下了类似于印记的东西。这印记说起来倒也不复杂,就是需要取一件与楚燎有关联的事物,最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这样将其中一半作为印记,等到叶麟砚转世之后这印记便会在冥冥之中引导他,朝着另外一半东西的持有者靠近。 两半东西重新接触的时候,便会帮助转世之人解封前世记忆。 “你猜楚燎最后拿了什么东西做印记?”沈云辞和燕归站在太微剑宗的山门附近的一处高地,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猜不到,不猜,你直接说吧。”虽然嘴上说着不猜,但燕归想着一般都会挑非常重要又经常带在身边的东西吧。毕竟用来做这种特殊的印记,必然是关联越强越是有效果。 沈云辞也不打谜语了,直接说:“他取了自己一只眼睛,说实话我父亲难得惊讶一回,这次都被楚燎给惊到了。” 成双成对的,与楚燎有关系的东西。 虽然完全符合,并且用来做印记的效果必然惊人,但一般人还真的想不到双眼上面去。燕归震动之余还有些唏嘘,楚燎和叶麟砚真的算的是多灾多难了,虽然也有俗话说是好事多磨,但燕归衷心希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磨难了。 沈云辞与燕归对视片刻,也沉默片刻。 最后燕归突然略有些茫然的问了一句:“话说回来,我们俩到这来是干嘛的?大典也差不多快要开始了,是不是该回主峰去了。” “自然是过来等人的,或者准确点来说,是来堵人的。”沈云辞道,“不管穆远笙的消息再不灵通,他今天也该回来了。楚燎继任掌门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我一直在留意他的行踪,虽然他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既然是我一手操办的事情,那就要力求完美,别弄出些小意外为好。” 燕归意识到,穆远笙和即将彻底失去作用的“傀儡”云清歌一样,大约是活不过今天了。如果说之前沈云辞还要考虑多方面因素,暂时留着这俩人,那么现在完全没有作用,只会为沈云辞的完美规划带来瑕疵的他们,已经没有留存的必要。 再加上现在的沈云辞,和一个月前的沈云辞,在力量上已经天差地别。 一个月前魔皇说是要去伏龙崖下去转转,回来之后,就找到了解除当年仙界人士所设封印的正确姿势。有魔皇这种级别的外力帮助,沈云辞体内剩余的封印已经不需要他自己慢慢积攒力量去打破了。 体内封印已经尽数被清除的沈云辞,已经不是灵初界之人可以阻拦的了。
第151页 当然他要是想一路翻过去把穆远笙逮出来直接杀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显然没打算这么简单结果了穆远笙。 “他来了。”燕归抬头,看着那山门外快速接近的身影。 沈云辞脸上的神情很快就转换成他扮演了很久的,掌门弟子的模样。至于他的力量级别,现在自然是想给旁人看到多少就是多少。 所以,对刚刚回来的穆远笙来说,一切仿佛如常。 “我离开的时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楚燎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他就要继任掌门了?你师父人呢?”穆远笙还是和曾经一样,阴戾而暴躁。然而他却不知道,不管是如今的太微剑宗,还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都已经完全不同了。 沈云辞对于这场在灵初界最后一次表演,还是挺认真的。他神情似是无奈,语气仿佛忧愁:“此事一时难以说清,师父在后山等您,应该是有要事相商。” “后山?为何在后山。”穆远笙一皱眉,顺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燕归,似是有所怀疑,“他又是何人?” 穆远笙已经不记得燕归了,虽然当初燕归曾在比赛中把他的徒弟打成了重伤。但时间过去太久,穆远笙可能连那个徒弟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燕归。 “他亦是师父所召之人。”早有应对之法的沈云辞答道:“主峰已被占为大典之用,外宗也被拆做数峰,去后山只是无奈之选。若不快些,怕是……来不及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云辞甚至还侧过头看了一眼主峰的方向,摆明了是要藉此刺激穆远笙,好让他赶紧去后山。 果然穆远笙被这么一激,也顾不得想太多了,便果断道:“走,去后山。” 太微剑宗的后山永远在下雪,沈云辞在前方领路,走着走着燕归就发现他想干什么了。这条路燕归曾经走过,穆远笙若是再机警一点的话,他也应该对这条路并不陌生。 然而,这时候穆远笙要想的事情太多,已经记不起这条路了。哪怕这条路尽头的东西,当年建成的时候他穆远笙也出了不少力气。 后山的地下,那条长长的甬道尽头,黑暗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如今在场的三个人却都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一座法阵,能让步入其中之人生不如死的牢笼。当初的叶麟砚,就是在这里被囚禁了上百年时间。 等穆远笙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晚了。 “穆师叔,师父已经在里面等你了。”背后的偷过来的唯一一丝光亮,反而让人更加看不清沈云辞的表情,但只听那话语,就足以让穆远笙嵴背发凉了。 被打入那法阵中的那一刻,穆远笙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中,倒映出云清歌毫无生气的模样。 沈云辞也不算在骗人,因为云清歌确实在那里“等”着穆远笙。 不过,早已被虫蛊吞噬了意识的云清歌,永远都不可能和穆远笙交谈了。 沈云辞站在牢笼的边缘,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瓶,看着被困于牢笼之中的穆远笙,微微一笑:“这个是虫蛊的母蛊,至于另一半的子蛊,就在你旁边的云清歌身上。一旦没有母蛊的控制,为了安全起见,子蛊就会开始吃掉那具身体了。说起来,当初子蛊正好也还剩下一只。” 穆远笙眼下瞬间布满了血丝,他伸手仿佛要攻击沈云辞,然而却被牢笼死死束缚在其中:“子蛊……在哪……” “刚刚顺便放到你身上了。”沈云辞稍稍偏过头,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是不是感觉意识开始模煳了?别担心,在你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就会把母蛊处理掉的。” 这就意味着,穆远笙将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被失去控制的子蛊吃掉身躯。而他完全没有力气来阻止,因为牢笼之下所布置的,是他和云清歌一起从秘境中移来的,能够让人丧失全部灵力的阵法。 “别——!”穆远笙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沈云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是转过头朝外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啊,主峰上的大典快要开始了,我也不耽搁时间啦。” 说着,沈云辞手中装着母蛊的容器,便在瞬间化为烟尘,没有任何挽回的时间。 “再见,或者应该说,永别了——”这是沈云辞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再也未曾回头,什么惨叫都像是飘过耳边的风,完全没有放在他的心上。走出长长的甬道之后,沈云辞把这个地方的入口彻底填平了。 燕归离开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被填平的入口。里看上去就像是完整的山体,没有人会察觉到下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这里曾经的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渐渐接近正午,后山上的风雪仿佛是难得给了新任掌门一个面子,也随之渐渐减弱了下去。等到大典正式开始的时候,燕归和沈云辞正好踩着悠长的钟声赶到了。 因为新入门的弟子众多,所以这次典礼也算得上是近几任掌门中最盛大的一次了。 众人之上,新任掌门沿着大殿前的高台拾阶而上,即使因为位置原因,极少能有人看到他的正面,也丝毫不影响他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楚燎原本是常年一身的黑衣,今天也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以白色与银色为主的华美盛装。他那一头白髮与身上的银白盛装相映衬,在明丽的太阳光辉下,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唯一能称得上美中不足的,是他左侧的眼眸显出白蒙蒙一片,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失了明。 楚燎的那只眼睛,已经随叶麟砚的魂魄一同进入轮迴之中。 很快,应该不需要再等待太长的时间,他们就会像那双眼眸一样,重新相配。 第111章 圆满(3) 今日盛大的典礼继续在进行, 而燕归现在则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去办。 用斩仙剑去修补当年被叶麟砚斩断了的天柱。原本这件事是需要叶麟砚自己来操作的, 然而他现在魂魄已经剥离而出,且入了轮迴, 那这件事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燕归身上。 真要说起来,燕归的第一世也曾是这斩仙剑在灵初界的初任拥有着,所以倒也合适。 不过这事沈云辞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毕竟天柱乃是与仙界连接之处,沈云辞如今已经完全恢復的魔族力量与其天生相剋, 靠近便会被天柱所排斥。 燕归带着昨天从魔皇那里取来的,已经恢復如初的斩仙剑,悄无声息的从典礼上离开,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柱所在的方向去了。 天柱原本无形,从前还能依靠其异常密集的灵气聚合来判断, 但现在这天柱被斩断已经有几百年时间了,周围的灵气聚合早已消失,与四方空旷的天地融为一体, 极难察觉。 好在, 斩仙剑总是记得天柱存于何处的。 跟随着斩仙剑所流露出的动向,燕归找到已经坍塌的天柱倒也没废太多功夫。或许是被斩仙剑上所特有的、来自仙界的气息所吸引,天柱的残垣竟然微微显出些许形状来。
第152页 断裂的残骸显示的不甚清晰, 不过还可以依稀看到天柱的尽头, 仍然残存着通往仙界的长长天梯,据说飞升之人便是顺着这道天梯去往仙界之门。 燕归来到天柱坍塌的基底上,将斩仙剑深深插入其中。 在剑身没入天柱基地近半的时候, 斩仙剑中所蕴藏的灵气如同飓风般向周围席捲开来。那灵气的多少已经无法用普通的数量来形容,它们带着闪耀的光芒,开始顺着天柱原本的轮廓,一寸寸向上填补。 那光芒是种无法形容的颜色,仿佛将天地间所有存在的色彩都混杂于一处,从最低端朝着天的最高处盘旋而上。 燕归松开剑柄,退到远处注视着这天柱被重建的景象。 即使隔得很远,燕归也能感受到散逸到周围的灵气流动。而这种灵气的剧烈变化,在天柱被修补到最高处,与天尽头的天梯完全相接之时,瞬间达到了顶峰。 灵气的聚合与吐纳,终于在被切断了几百年后,重新被打通。 那种描述不出是何种颜色的光芒,化作繁密的点点星芒,再次从天柱顶端源源不断的散落而下,最后萦绕漂浮在四周,构造出天柱虚幻的轮廓。 之前燕归一直跟随着天柱一同向上升起,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来到天的尽头。 在他面前仅有一步之遥的,便是通往仙界大门的长长天梯。 那是灵初界无数人梦寐以求之处,原本只在有人飞升之时才会暂时开启,但现在恰逢天柱刚刚復原,仙界与灵初界重新恢復连接的冲击,使得天梯短暂的现出了原貌。 随着时间的消失,天梯很快便又会消失。 准确来说,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天梯已经慢慢开始变得透明了。而也正是这个时候,燕归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在促使着他顺着天梯走上去。 那种强烈的牵引感,让燕归稍微犹豫了一番后,还是踏上了天梯的第一层台阶。 冥冥之中,燕归似乎感到有什么在等着他。 天梯很长,却无法通过额外手段很迅速的到达尽头,只能一步又一步的慢慢走过去。像是踩在不受力的云团之上,走起来稍微显得有些使不上力气。 燕归感觉自己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穿过风和日丽的阳光,又穿过星月交辉的夜空,再穿过风雨晦暗的天气,穿越过无数个混沌般不可捉摸的空间,终于走到了天梯的尽头。 在尽头的前方,有将视线全部模煳的光。 或许那里本来是有真实存在之物的,但以燕归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将其看清,所以就变成了模煳的不可见之物。 逆着光,燕归眯起双眼,也只能勉勉强强看出半个模煳的轮廓。 半个人影的轮廓。 “喵——”软软的叫声忽而从燕归的脚边响起,他低下头去,看见那只有着漂亮蓝色眼眸的白猫,蹭了蹭他的衣角。 不会错,就是水月宫中的那一只。传闻中被当年在瑶山上隐居的仙人所留下来,每一世都在帮助燕归进入瑶山宫阙上层的那只猫。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还没等燕归问出口,那蓝眼白猫的就灵巧的身形一晃,飘忽着跳入了天梯尽头那半个模煳人影的怀里。 “没想到它竟比你先一步回来。”空灵的声音从那人影的方向传来。 跟眼睛的情况一样,耳朵听到的声音也是不清晰的,虽然能完全的听懂那是在说什么,但传入耳中的声音依然仿佛漂浮在天边。 但即使如此,燕归也想到这个人影是谁了。 他在瑶山留下那样一座藏着许多玄妙东西的宫阙,就是为了帮助许久之前被打落下界的燕归,能够有机会重新回来。 他是曾在瑶山隐居的仙人,亦是燕归曾经的友人。 现在燕归眼睛还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却依然能在脑海中填补起他的样子。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却又一切皆在不言中。 友人沉默半晌,仿佛能读出燕归心中所想:“看来,如今你也不太想要回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燕归的视线不由得往天梯之下瞟了一眼,方才一笑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最后一程,没料想到被人给拐走了。” 听了燕归这话,友人不禁莞尔一笑:“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也只是个无官无职的散仙罢了,什么两界交战的大事皆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之前还想着,你回来若是只能随我一道做个万事不沾的散仙,着实是浪费你这一身本领了,如今去了对面,倒也不错。” 随后他略一抬手,掌中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撞进了燕归怀里,然后便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是当初那位仙帝将你打落下界前,剥去的灵骨。如今那位仙帝早已被魔皇所杀,反倒是方便了我将这东西取走,现在还给你。”友人先是微微嘆气,随后又略带解脱般的笑了,“之后想去哪就去吧,不必再为那一身力量所连累了。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燕归看着天梯尽头友人的身影消散,那模煳的光亦是一同不见了。 灵骨入体,燕归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体内疯狂增长的声音。曾经为仙时积攒在灵骨中的力量,在燕归体内快速而富有冲击力的游走,将他现今的身躯从里到外的锻造成最适合的状态。 在燕归力量疯狂增长的时候,他脚下的天梯也终于全部消失。 突如其来的坠落没有让燕归感到惊惶,他感觉到身体内外都被极度活跃的灵气所簇拥着,此时的坠落感反而让他有种很轻松的体验。 展开四肢,去感受那众多灵气在体内游走,燕归闭上眼睛。 直到沈云辞从背后抱住他,制止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下坠。 虽然清晰的察觉到燕归的变化,但沈云辞开口的第一句话也只是略带调笑的:“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好像变重了许多?” 第112章 圆满(4) 灵气短时间内呈现数倍的增长, 暂时的重量增加是正常现象。 “这不叫变重了, 这是变强了!”燕归对沈云辞的说法感到不服,他一扬嘴角, 朝沈云辞道,“来,打一架你就知道了。” 沈云辞也随之笑了,但他也没应下燕归的“邀战”,反倒是就着这个从背后抱住的姿势, 又将燕归往胸口抱紧了一些。同时说道:“不打,我心疼。” 一听这话,燕归突然就哑火了。他呢,向来不擅长应付甜言蜜语,每次一听就耳朵发软, 再有什么不服气也彤彤漏了个干净。 况且,沈云辞还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小小的使坏。 温热又略带湿润的气息,顺着颈后的皮肤一寸寸拂过来, 最后更是侧过头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燕归的耳垂。本来就发软的耳朵, 此刻更是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即使是下坠过程中的风,都没能吹散燕归从耳根处蔓延开来的红色。 手忙脚乱又带点羞恼的燕归,反手拉开身后沈云辞的双臂, 将自己转了个身正对着沈云辞, 仿佛这样就能勉强遮住他已经通红的耳根。 近在咫尺的,是沈云辞那又勾出一个更大笑意的脸庞。
第153页 他无比顺手的再次揽住燕归的腰身,顺着风的方向, 在接近落地的时候讲睁大了眼睛的燕归轻轻一推,便顺势将其抵在了旁边的山壁上。 这样的姿势反而形成了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给人以难以逃脱的错觉。 燕归隐隐之中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见过。倒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就是他无意中解开沈云辞封印,两个人刚刚打完一架的时候,他好像也被这样……壁咚过。 但相比较起来,沈云辞这次可温柔多了,上一次则是打了个两败俱伤,几乎都是在下死手。看来他方才说心疼,倒并不只是哄人的。 “小燕,跟我去魔界吧。”沈云辞直视这燕归的眼睛,眼神是极少见的炽热与期待。 燕归身上的变化,沈云辞自然已经感受到了。 突然增长了如此多的力量,沈云辞能猜到燕归在刚才修补天柱的过程中,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取回了他曾经的东西。若是所料不错的话,那东西的来源当然是与仙界有关的。 如今不论是燕归,或是沈云辞自己,都已经是足以随时离开灵初界的状态,是时候做最后的决定了。 燕归看着沈云辞的神情,那样饱含期待的样子,仿佛一个紧紧抓住心爱之物的孩子。 如此接近一个“孩子”的情态,曾经少有的几次展现出来,是在沈云辞与他父亲生死一战的时候。这样的情态,代表着沈云辞最真挚,也最脆弱的情感。 当他抛下所有的冷静自持、城府谋划,向你请求一个答案的时候,燕归想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说出拒绝两个字了。 已经满是这种念头的自己,恐怕是早就全面沦陷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燕归想。他从来能在乎的事情就不算多,能产生出如此有分量的情感冲动,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缺了的那一份情爱,兜兜转转了好长时间,终于是被沈云辞给补上了。 “你先放手。”燕归被抵在沈云辞的身下,动了动手腕发现不太方便。 沈云辞意外听话的往后退了一点,只不过如今将这份真挚却脆弱的情态表现出来的他,多多少少的还是表现出了一丝紧张。 这些多多少少的紧张具体体现在,身体上下都紧绷着,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现在的沈云辞给燕归的感觉就是这样,要是燕归这会儿想走的话,沈云辞立刻就能把人给叼回来塞进窝里。 不过,燕归併没有打算走,他只是试着舒展了一下手腕,然后抬手、捧住沈云辞的脸颊,接着直接在他嘴唇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牙齿稍微用了些力气,于是在触感上有点疼,但是并不足以出血。 就像带了酸味的糖,就是那么一点有劲儿的酸,反倒让甜的部分更甜,也让人更加欲罢不能的被吸引。 沈云辞大概只愣住了不到一秒,然后立刻便被这夹杂着些许痛感的吻而深深吸引。再加上耳边所传来的,燕归肯定的答案,一瞬间就像点燃了什么东西。 “其实我刚才跟我天上的朋友说,我一个不小心被你拐到魔界去了。”燕归舔了一下嘴唇,微微歪过头,“所以现在,我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在燕归话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半的时候,沈云辞已经夺取了燕归的双唇,并且灵巧的勾住了他的舌尖。同时,沈云辞也重新找回了先前强势的身体姿势,他右手抓住燕归的一只手腕,将其抬起按在身后的山壁上。先是在手腕处来回摩挲片刻,像是要透过皮肤感受到下面的脉搏。 伴随着亲吻的深入与翻覆,手腕下的脉搏开始鼓譟起来,感受到那不受控制加快的频率,沈云辞总算是抬头给了燕归重新唿吸的空间。 “我也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了。”沈云辞此时的瞳孔,很明显的从四周开始蔓延出鲜艷的红色,慢慢的将全部双眸尽数占据。 看上去热烈而充满张力。 他的右手从燕归的手腕摸上去,最后穿过指缝扣住了让两个人的手五指相交。像是暂时放过了燕归已经被吻得染上一层艷色的唇,沈云辞这一次顺着燕归的嘴角、下颚、颈部一路夹杂着轻微噬咬的吻过去,最后停在喉结上重重舔了一下。 “唔……”燕归没提防的哼了一声,顺便还瞪了沈云辞一眼。 只不过此时燕归耳朵发烫,双唇艷红,颈侧一排新鲜的浅淡咬痕,以至于他瞪的这一眼在沈云辞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威慑力,只有更多压抑不住的热烈情绪。 当抚摸与亲吻进行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燕归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本来情之所动,相互交融也顺理成章,但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第一次就在这种地方……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虽说四方皆是山崖旷谷,人迹罕至,但不管怎么说也总是…… “你害怕吗?”沈云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是只问了四个字,但他几乎是算准了燕归的回答。 燕归是不会低头的,虽然有那么点顾忌,但他现在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害怕。 不仅不会承认,他甚至还会挑衅。 左脚上的靴子被他抬脚扔了出去,他手被沈云辞给按住了,却依旧气势十足的踩在了沈云辞的腰上,开口道:“害怕?不存在的,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一瞬间,沈云辞眼中的红色更将浓烈了,他深深唿出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染上积分低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被艹的?” 燕归忽然,有点慌。 然而,已经晚了。 …… …… …… 燕归或许之前不知道,但是那一天之后,他一定非常清楚这句话了。并且,他可能还在自己的字典上加上了“害怕”两个字。 虽然加上了也可能没什么用,在某些时候,燕归这种绝不认怂并且还极有可能要出言挑衅的毛病,永远都改不掉。 至于沈云辞,他觉得燕归这“毛病”完全不用改。 比起全是甜味的蜜糖,他一直都更喜欢带着酸味的另一种糖。当那种不驯的酸味在口中炸开的时候,再一口全部吞入腹中,那种感觉让人永远迷恋。 被里里外外吃了个透的燕归,虽然感觉事后自己仿佛快散架了,但他也很诚实的觉得沈云辞带给他的快感,如同被抛上云端,又如同被沉溺海底,那些狂风骤雨般的体验,亦让人记忆深刻。 他们是契合的,如此完美的契合。 第二天有赖于燕归非凡人可比的恢復能力,他虽然被折腾到很晚,但稍作休息和清理之后,燕归整个人依旧精神很好。 因为休息的时候已经把前往魔界的事情基本定下了,所以燕归今天主要就是向还在灵初界的亲朋旧友辞行。楚家这边本来燕归也认识到不多,无非就是楚燎和二叔,还有个好久没见,已经成小孩长成青年的楚辰。 而除了楚家,燕归也就只有北国需要去一趟了。 他先是去了趟镇北王府,在府中那株桃花树下祭拜过亡父亡母,便先与如今已经在北国手握重兵的叶睚相谈许久。叶睚虽然沉稳许多,但骨子里还是好奇心颇重,燕归也就干脆讲故事似的把有些事情说与他听。
第154页 没想到这一讲,倒是引得叶睚对魔界颇为有兴趣,燕归又莫名当了一次魔界招生办。 然而等两人结伴入宫见到金麟帝之后,燕归才发现他这临时开张的魔界招生办,生意好像还不错,就连金麟帝也表示有考虑前去魔界的意向。 倒也不错,燕归离开北国的时候,笑着想。 一一辞别过后,差不多正好到了约定的时间,在整个灵初界的最北端,亦是与魔界最为接近的位置,魔皇与沈云辞也已经到了。 今晚夜色极为深沉,无星无月,几乎什么都无法看见。 在如此这般隐秘的夜色之下,已经恢復到巅峰状态的魔皇,打开了前往魔界的大门。 在似是被黑暗与混沌包裹得入口打开之时,燕归听到了耳中可以说是熟悉的提示声。 【魔界大门打开,特殊任务“魔界”任务结束。】 【成功收集到全部必要线索,完成分歧路线“解药”,恭喜你达成完美结局。】 这股源自于魔皇分离出去力量的系统,其实对于现在的燕归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无论是帮助还是约束,燕归现在的力量足以与之相匹敌。 不过,当听到完美结局达成的时候,燕归倒也会觉得高兴。 魔皇将这股力量分出来,原本就是为了沈云辞,所以即使这股力量在灵初界漫长的时间中发生了自我改变,并且最终在寄宿在燕归身上时,变成了系统这样现代的模式,但它的根本目的却始终没有变过。 ——帮助沈云辞在正常状况下,重新回到魔界。 至于燕归当初刚刚回到灵初界,看到的所谓关于沈云辞的“剧情”,现在燕归也猜到了个大概。那应该是通过高于灵初界级别的力量,所推算出的未来。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燕归介入的话,那么沈云辞就真会朝那个方向发展。 而在那个推算出的未来中,沈云辞没能重回魔界。于是这股力量便选择了推算中的一个变数,那个被转换了魂魄的燕归,并且化身系统寄宿其中。 事实证明,系统选对了人。 看似不起眼,却成为了连接许多事情关键的燕归,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顺利完成了使命的系统,重新恢復为力量的形态,从燕归的身体内脱离而出,朝着它原本的主人魔皇靠过去。 而魔皇则看着燕归,过了一会儿,露出微微微微的笑。 那笑实在太难以察觉,但在魔皇那天生就冷淡的面容上,却是十分好看了。 “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这份力量就送给你吧,算是我的见面礼。”魔皇伸出指尖将那团力量一点,轻轻推回了燕归那边。 魔皇一成的力量,即使在上界,也是贵重非常的礼物了。 燕归也没拒绝,认真道过谢后用手心一握,那力量便四散进身体内。 和以前不一样,这一次,这份力量是完全的属于燕归了,它不可察觉的融进燕归原本的力量中,无法再分辨出来。 沈云辞半是开玩笑,半是略带撒娇的朝魔皇小声道:“父亲,你可太偏心了,如此一来,我大约就打不过小燕了。” 魔皇又是极淡的笑了笑,没接沈云辞的话题,直接转到一旁去了:“回去之后先放你们几天假,过了这几天,就要开始忙了。” 就这样,还没踏进魔界大门的燕归,便已经被归纳进了魔界的管理层。 虽然已经在沈云辞的描述中“了解”了魔界不少事情,但对于燕归来说,魔界毕竟还是陌生的,所以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到陌生地方的小紧张。 不过,沈云辞已经伸出手牵住了燕归。 “来,跟我一起。”沈云辞目光落在燕归的身上,牵着他跟上前方魔皇的脚步,眼神中又透出那种真挚而脆弱的光来。 沈云辞将带着燕归踏入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就如同分享他珍藏的宝物。 由魔皇打开的魔界之门,另一侧直接连接着魔皇的宫殿。 踏过魔界之门的瞬间,燕归便看到了宏伟宫殿前,有太多太多等待着魔皇归来的魔族。当他们同时发生的时候,便如同山唿海啸般,令人震撼不以。 “恭迎魔皇陛下归来。” 魔皇的身后,沈云辞牵着燕归的手并没有松开,即使在这么多魔族的注视之下,他也依然带着某种任性于骄傲。 所以,大概用不了多久,整个魔界都会知道。 魔皇不仅把儿子带回来了,可能还顺便带回来了个儿媳妇。 第113章 番外:平行(1)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是剑三玩家的平行世界,也就是燕归大攻防摔出阴阳两界之后掉线,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故事。 其中有关剑三的设定都不一定完全一样,为了剧情会有改动,当然,区服名字也是我瞎编的。 燕归所在的这个服, 是以前三个个伺服器合併成的。因为那三个服一个叫心有灵犀, 一个叫初露锋芒,还有一个叫楚河汉界。 所以按照一贯的叫法, 从三个服的原名里各取了一个字,合起来叫灵初界。 “别说,我们服这名字听上去倒真的有点仙气飘飘的感觉。”月饼的一边说话,一边从麦里传出嗑瓜子的声音,“怪不得天天打架打到半夜, 原来都是在修仙。” 月饼全名南风吐月饼,如id所示,是个花间。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攻防结束之后非要去撩拨一下对面指挥,能又打成这样了吗?”刚刚从指挥位上被轮换下来的燕归, 顺手闭掉了自己恶人攻防频道的麦,在双开的单独小频道里吐槽道,“可累死我了, 本来打算攻防结束之后去做奇遇后续任务的, 看样子今天是做不成了。” 说起来因为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打,灵初界还有个外号叫做【战乱·灵初界】,其中打起来的理由大到阵营女神, 小到野外宠物, 反正是无奇不有。 打着打着,大家都习惯了。 “急什么,奇遇就在那里又不会跑。再说了, 你确定你现在上你的苍云号,不会被围殴加悬赏加怨念一条龙服务吗?那张表情包怎么说来着,人固有一死,但欧皇则需要一点帮助。”月饼磕完瓜子拍了拍手,结束了暂时的休息,又跳回攻防频道接班去了。 就这样,恶人浩气双方指挥换了一轮又一轮最后打到半夜快三点的时候,大家好像终于想起来明早就是万恶的星期一了。于是双方一致决定今晚到此为止,择日再战,不管是该上班的,还是该上学的都快去休息。 打架的时候打的激情,散场的时候也散的飞快。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伺服器,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燕归本来也想去睡觉,但正准备要关电脑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回到登陆界面输入帐号密码,登陆上了他的苍云号。 毕竟出了这么个稀有的绝世奇遇,说不心痒痒那肯定是假的。 反正明天也没课,干脆趁着晚上人少把任务做了吧,燕归想。 要不然等白天的时候,还真的会有人来捣乱,毕竟攻防的时候摔出奇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第155页 登录完成的时候,燕归的苍云号在恶人谷上线了。他当时刚摔出奇遇就莫名其妙掉线了一次,因为攻防期间恶人谷地图肯定是满员状态,再上线也进不去,所以燕归干脆换了一个小号上去。 一上线,整个游戏界面都是灰的,燕归刚扫了一眼奇遇的简介,就发现后面有个npc在追自己。那个npc形似民间传说中的无常,名字就叫勾魂使者,大半夜看着还挺吓人的。 燕归之前休息的时候顺手查过奇遇流程,这个勾魂使者会一直追人,如果被追上就会被打死。任务要求是必须让他一段时间内追不上你,才会触发下一段奇遇剧情。 但是被勾魂使者追的时候,自己是骑不了马,也不能使用大轻功的。但是可以双人同骑,找人带着你跑。 大半夜的也不好叫人来帮忙,燕归打算开个小号过来搞定,但是这样的话他现在肯定会被勾魂使者先打死一次。本来倒也没什么,但燕归当时脑子里灵光一闪,正好看见旁边有个名字叫沈云辞的道长,刚刚好骑着马。 手比脑子动的更快,组队加双骑请求,差不多是一起发了出去。 那个纯阳倒是也没拒绝,等一组上队,燕归就开着队伍内语音喊了一句:“兄弟帮个忙,后面有个npc追我,快带我熘一下。” 沈云辞虽然没说话,但却很快带着燕归往前跑去。 马是里飞沙,跑得足够快,勾魂使者追了一会儿没追上燕归,就停下来变成了非敌对状态,让燕归过去找他对话。 看来奇遇剧情是顺利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谢谢啦,我加你个好友,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帮忙。”燕归开心的下了马,主动加了沈云辞的好友,并且习惯性的点开他的其他资料看了一下。 沈云辞是个剑纯,装备精炼镶嵌都是最高级,但却并不是当前版本最新的装备,看起来像是有段时间没玩的回归玩家。以及,让燕归第一次见面就牢牢记住了沈云辞这个人的—— 他明明装备的是剑纯的大橙武周流星位,却又故意弄了个平平无奇的武器拓印,以至于你光看他外观的话,根本看不来他拿的是大橙武。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剑纯的情怀吧,燕归想。 两个人相互加了好友之后,沈云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礼貌的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燕归也就继续做奇遇后续任务,等到任务做到很后面,需要找一位生死不离的好友一起取出冻在千年玄冰中的阴阳剑的时候,燕归终于撑不住下线睡觉去了。 一是他平常也没专门跟谁刷过好感度,现在一想,好友里根本就没有生死不离的人。就算要现场刷也得等到明天有亲友在线才行。 二是,燕归这次是真的困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太累了,燕归睡着之后还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在每一条路都极其狭窄的迷宫里被勾魂使者追杀,跑了好久都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最后他跑不动了,破罐破摔正准备转身跟勾魂使者拼了的时候,刚刚认识的道长沈云辞出现在面前。 梦里的沈云辞穿着跟游戏里一样的道袍,抬手挽剑在身前落下行天道的剑阵,手中的剑似乎也褪去了平平无奇的外观,露出原本流光四溢的锋利剑刃来。 当这场梦至此被惊醒的时候,燕归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个念头。 剑纯原来这么帅的吗?! 星期一,对于各位阵营指挥来说,是一个星期里难得没有大型活动的一天。 昨晚修仙到快天亮的燕归中午爬起来洗澡吃饭,出门活动了一下之后,本来想着反正今天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不上游戏了。 然而晚上八点的时候,燕归还是被他师父叫上了线。 燕归的师父叫楚燎,是个很有名的气纯排名选手,每天上线不是在打竞技场,就是在老长安门口切磋。曾经被朋友调侃说,别看楚燎在竞技场里叱咤风云,出了竞技场基本游戏不能自理。 虽然有夸大成分,但倒也说的很形象。 比如说燕归这会儿被叫上线,就是楚燎前一阵子让他帮忙收一块玄晶瑰石。这东西能让副本必出一块做橙武的玄晶,价格高倒是其次,主要是很少,整个伺服器也不一定会有一块。 燕归帮楚燎收的这块,就是找人从隔壁服带过来的。 等燕归爬上游戏在老长安门口找到楚燎的时候,楚燎和往常一样在找人切磋。不过让燕归觉得奇怪的是,楚燎今天居然不是在用气纯心法,而是把心法切成了剑纯。 等楚燎这一局切磋结束,燕归丢了个组队申请过去。 组上队,燕归才发现队里还有一个莫问。 莫问的名字叫叶麟砚,一身青色长歌校服再配上手中的橙武青玉流,没什么其它花里胡哨的东西,但他往那一站,愣是没几个人敢点他切磋。 叶麟砚的名气比楚燎还要大,他比楚燎小五岁,今年正好十八岁,却已经是最顶级的莫问选手了。年初的时候在比赛中一战成名,想找他一起组队竞技场的人简直爆炸多,不过最后他还是通过别人牵线,和楚燎成了搭档。 当然过了大半年,他已经是燕归的师娘了。 “师娘好!”燕归发了个表情先在叶麟砚这边皮了一下,然后幸运的获得了叶麟砚的切磋请求。 【我方才喝了一杯茶。】 燕归属于那种打上个十二段就毕业,毕业就绝不再进竞技场的玩家。毕竟他大部分时候都花在了阵营上,打竞技场大部分时候只是他提升装备的途径。 所以遇上叶麟砚这种比赛级别的选手,输的毫无悬念。 “其实基本功还不错,意识也有,但是竞技场打得太少,也没怎么接触高端局。”叶麟砚突然对燕归做出了这么一段评价,字里行间中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刚刚输的太快,燕归开始试图转移话题,他看了看楚燎的装备:“师父,怎么你也开始练剑纯了?” “这赛季气歌不好配合,试了半个月,胜率实在提不上去。”楚燎的语气少见的带着一点郁结,“据说剑歌是强势配置,我以前倒是也会剑纯,现在復健一下。” 听楚燎这么说燕归翻开竞技场排名一看,说是不好配合胜率太低,但这俩人还是已经在十几名了。但确实,他们的场次明显比前面的队要多很多,估计打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竞技场大佬的世界,看不懂看不懂。 燕归将玄晶瑰石交易给楚燎,打了个招唿正准备下线,却被叶麟砚叫住了。 “燕归,你稍微等一下。” “是有什么事吗?”燕归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麟砚:“我有个朋友,之前有段时间没玩了,最近回来想找个新队友打排名。因为他自己也现在也有点手生,所以找队友的要求也不是太高,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啊?”燕归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到竞技场排名中的机会,一时愣住了。 【你的好友“沈云辞”上线了。】 伴随着左下角的系统提示字体,叶麟砚也刚好说了一句:“他来了。”
第156页 燕归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正好是个剑纯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这回叶麟砚也难免惊讶了。 因为我昨天刚刚加了他好友,燕归心底这样吶喊着。原来沈云辞那种有大橙武还非要用武器拓印的情怀剑纯,还真的是个大佬啊! 从沈云辞上线的位置看,他八成也是个沉迷老长安切磋的。 “是你?”沈云辞开口的时候,似乎很轻的笑了一声。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接下来,马上点了燕归切磋。 然后,燕归就又喝了一杯茶。 第114章 番外:平行(2) “基础还行, 但竞技场打的不多, 缺意识。”沈云辞的这话,和叶麟砚之前说的差不多, 不过他倒是安慰性的多夸了一句,“不过能看出来,野外打的不少,伤害输出的很足,也挺能抗。” 虽然是安慰, 但不管怎么样,沈云辞说话还挺让人舒服的。 “这不奇怪,燕归他是我们服常驻攻防指挥,当初苍云强势的赛季,他野外一个打十个。”叶麟砚接过话题, “而且这赛季剑苍是剑纯最好的配置,比剑歌更加强势,考虑一下?” “剑苍好是好, 但……这等于是要从头开始。”沈云辞话只说了一半, 后一句最终还是在楚燎的无声凝视下吞了回去。沈云辞这次转服过来是想找叶麟砚这个旧队友一起的,然而现在人家情缘绑定队友,他也不好再开口了。 叶麟砚:“反正你都已经转服过来了, 不如试试?从头教一个起来, 也有可能比找现成的新队友好。毕竟不是每个新队友都好磨合的,万一打法和性格合不上,也会打得不顺利。” 沈云辞想了一下, 倒是先问了燕归的意见:“你想跟我试着练习一下吗?因为可能会花很多时间在竞技场上。” “我……”燕归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好奇心的驱使占了上风,“我想试试。” 他其实还是很想见识一下,顶尖选手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平常光是在比赛里看着他们们热血沸腾的你来我往,燕归也想亲身体验一下《当战》里所唱的那种感觉。 ——可甘愿,共我抛去这现世长安,策马仗剑肆意而战。 光是读起来就有种很燃的感觉,虽然以前燕归带功放很多时候也会燃起来,但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杀伐》和《当战》各有各的燃法。 “好。”沈云辞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当时就新建了个竞技场队伍,把燕归邀请了进来。 【沈云辞邀请你加入名剑队“操作就是化劲”。】 燕归看着队名当时就笑了,这个沈云辞看上去挺温和,言辞间也处处令人舒服,没想到起的队名倒是透着份狂劲儿。 化劲是能减免伤害的属性,化劲越高越不容易被打死。沈云辞一身上赛季的装备,确实是比一般人化劲低,看样子他是很自信能用操作把化劲补回来了。 “既然这事儿定下来了,那我们也去打竞技场了。先前的队战绩不好要退了重组,要补好多场次。”叶麟砚功成身退,打了个招唿就和楚燎一起飞走了。 于是,此情此景下,就剩下了燕归和沈云辞两个人。 “先打2v2练练手。”沈云辞既然已经决定要从头开始培养,自然心里也是有一套计划的,相比较比赛主流的3v3来说,2v2更加考验两个输出位的配合与默契。 这一点,在两个输出遇到对面一输出带一治疗的情况下,显得尤为明显。因为这种组合,不能久拖,容错率也低,一旦给了对方治疗喘息的机会,那么对于双输出来说就是必败的局。 很巧,沈云辞和燕归排到的第一场,对面就是输出带治疗的组合。 “嘶——我们刚建的队,怎么对面装备这么好。”燕归进场之后先点开对面的装备看了一眼,这几乎是当前阶段能达到的最高装备分数了。 沈云辞:“我忘记说了,我这个号后台记录的分数有点高。所以即使是刚建的队,也会匹配到分数比较高的队伍。” “……我突然开始慌了。”燕归看着已经开始的倒计时,是真的有点慌。 沈云辞很轻的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就更好听了,莫名有种安抚的作用:“别慌,反正这队不认识。” 燕归疑惑:“这跟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师父和师娘没告诉过你吗?江湖规矩,竞技场熟人撞上,赢了截图留念,输了就说不是本人。” 沈云辞略带调侃的讲的这句话,成功把燕归逗笑了。 看燕归笑完了,沈云辞才问他:“现在还紧张吗?” “不紧张了。”燕归现学现卖,举一反三,“反正是你比较有名,输了别人也只记得你。” “学得挺快。”沈云辞啧了一声。 5、4、3、2、1。 “奶妈剑沖晕住了,我马上接大道定身。” “她将近十秒动不了,注意转火。” “对面输出我剑飞到了,沉默五秒,开爆发打他。” “紫气行天道。” “一刀。” 沈云辞一步步的铺垫之下,最后喊“一刀”就是一刀,对面输出几乎是应声重伤。甚至在对面输出名字灰掉得一瞬间,治疗仍然处于被控制的状态下。 还有技能可以救,但就是用不出来。 对面治疗见已经没机会,也没故意拖延,很干脆的就主动退了。 胜利结算界面出来的时候,沈云辞看着上面的数据,突然说:“我发现叶麟砚说的没错,你还挺适合我的。” “嗯?”燕归感觉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事实证明沈云辞只是在说竞技场配合。 “剑纯这个职业,控场很强,但大部分时候伤害都不足。之前切磋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伤害打的很足,刚才我也看结算统计了,你比一般苍云打出的伤害要多百分之十左右。这还只是刚开始,如果加强练习的话,这个比例还会更高。” 燕归思索了一下,估摸着是自己长期打攻防的原因,准则就是伤害永远最大化。 “还有就是,你很听话。”沈云辞说完,似乎是怕燕归误会,又补上一句,“没有别的意思,竞技场配合最怕怕思路冲突。什么你山河来我人剑,你惊鸿来我圣手,这些失误肯定不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思路不一样,两个技能就几乎是在同时交出来,很难避免。要是你能跟着我的思路走,虽然现在需要我指挥,但以后熟悉了,就算是不说话也能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干什么,这就是配合最理想的状态。” 沈云辞这段话描绘的理想状态,光是想想一下就非常令人嚮往了。 感觉就像武侠小说里两个心有灵犀的高手,只需要眼神……不,连眼神都不需要,便能默契的制敌于死地。
第157页 燕归脑海中不由得有了画面感。 “我继续排了。”沈云辞说。 “嗯好。”经过沈云辞的一番话,燕归明显更期待了。 这一次,遇到的是跟他们一样,两个输出的队伍,气纯和花间。 这场打的不太顺利,花间和气纯的保护队友能力都很强,春泥南风山河接连下来,燕归他们这边的血明显掉得更快。更要命的是,气花还是个爆发贼强的配置,一套配合爆发打下来,即使血厚如苍云这种职业,也就差不多剩下个血皮了。 “要不要往后退一下?这个血量太危险了。”燕归实在有种自己会随时当场去世的感觉。 “别,他们技能已经全交完了。” 沈云辞不仅没有退,还在追着对面气纯打。气纯本来单挑就有点怕剑纯,再加上技能全空,很快就被沈云辞抓死了。 对面花间一看情况不对,转头回去想先解决掉残血的燕归。 这时候沈云辞的血量也降到了一个危险的状态,但是他还是没有退的意思,他还在限制花间并且造成伤害。 终于,在燕归自己要被“一刀”的时候,对面花间先一步重伤了。 “好险,就剩几百点血了。”燕归松了口气。 “剑纯这个职业,没有任何保护队友的技能,所以想要保队友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种选择。”沈云辞突然嘆了口气,“只有更快的杀掉对手,才能保护队友。” 燕归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 剑纯,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职业,就像沈云辞一眼,很多不经意的时候,总能流露出一些撩动人心弦的东西。 “继续排队吧!”这次是燕归先说话。 从八点多打到十一点,沈云辞就放燕归休息去了。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且沈云辞这个人说话又很有意思,所以燕归情绪一直处于相当兴奋的状态。 突然一停下,自然而然的就困了。 晚上做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的影响,燕归又梦见沈云辞了。 在梦里他和沈云辞并肩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无数云层从身边飘过,低头看去,下面有许多许多的人。那种感觉仿佛被人膜拜着,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处。 燕归想,这种站在顶端的感觉真好,如果他真的能和沈云辞一起参加比赛的话…… 醒来后这个念头也一直留存在燕归的脑海中,以至于支撑了他很久。 久到他后来一直固定时间和沈云辞打竞技场,甚至推掉了原来一半的指挥活动,像他以前研究攻防地图一样,研究每个门派的技能。 从2v2,到3v3。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燕归也渐渐打出了名声。就连比赛选手们也大都知道,沈云辞捡到了个很会打伤害的新秀苍云。 而燕归和沈云辞的那个叫“操作就是化劲”的队伍,虽然名次还在一百开外,但也已经可以在排名榜上看到了。 “话说,再过两个月今年的比赛就要开始了。徒弟,有没有兴趣一起报个名?你师娘也一起。”楚燎来找燕归说这事的时候,燕归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现在居然也能和师父一起组队参加比赛了? “我才正式开始打排名没多久,万一给你们拖后腿……” 楚燎:“找熟人一起打着玩的,也没打算争名次。” “十二强还是要争取一下的,到时候可以去线下赛玩啊,大家一起见个面就当公费旅游了。”叶麟砚纠正道。 燕归一听这才放心答应了:“这个可以有。” “那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建个队好准备打海选赛资格。”沈云辞也参与了进来。 “队伍名叫什么呢?”燕归问。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沈云辞在游戏里直接打出一行字。 【秀起来就有会心】 第115章 番外:平行(3) 燕归他们这次组出的参赛队伍, 一个苍云, 一个剑纯,一个莫问, 再加上一个剑气双修的楚燎,可以拿出来的配置其实并不多。无非就是剑苍和剑歌,撑死再加上沈云辞和楚燎那毫无默契可言的剑气。 不过就像楚燎说的那样,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奔着多高的名次去。 队伍里的治疗本体是个奶毒妹子,id属于看一眼就会记住的那种, 叫【太胖忘情】。据说是和楚燎叶麟砚他们打了很久的绑定队友,除了最擅长的奶毒之外,别的奶妈也都会一些。 太胖忘情的签名也和她的id一样有意思: ——我之所以这么胖,是因为每天都在被迫吃队友的狗粮。 燕归一看就知道,这妹子估计是打被师父师娘给秀到了。然而在燕归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的情况下, 用剑苍毒这配置打了一个星期海选赛之后,他发现太胖忘情的签名又改了。 ——被秀(恩爱)到神智不清。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每天被迫吃队友狗粮,而是你发现你的新队友又给你带来了第二份新鲜的狗粮…… 隐隐之中好像明白了这签名在说什么的燕归, 感觉自己脑子里有点混乱。这脑子一乱, 人就比较冲动,于是一时冲动之下,燕归悄咪咪的给太胖忘情发过去一个私聊:“冤枉啊队长qaq虽然师父和师娘天天秀是事实, 但是我和沈云辞不是那种关系啊!” 当初因为大家都觉得打比赛治疗是最辛苦的, 每场比赛的都必须上场,所以四个人一致同意让太胖忘情来当队长。 太胖忘情回消息回的很快:“燕归小可爱,我不得不说, 你的感觉太迟钝了。” 啊?燕归一头雾水的打了个问号,然而他这个问号刚发出去的同时,就接到了太胖忘情发过来的一个视频文件。 “话不多说,你自己感受一下[捂脸。jpg]。” 燕归点开那个视频文件,沈云辞那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这应该是他们打竞技场的录像,燕归想起来太胖忘情是个业余游戏主播,有时候打竞技场会开着直播,自然也就会有录像存下来。 平常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竞技场本身,现在换成观众的视角,更能注意到一些曾经被燕归忽略的细节。 比如说,沈云辞给燕归单独设了个目标快捷键。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燕归被打倒喊救命,而治疗又很难顾及到他的时候,沈云辞的行天道永远在第一时间落在燕归脚下。 燕归第一次和沈云辞一起打竞技场的时候,沈云辞就说过,剑纯没有保护队友的技能。想要护住队友,只有给对方造成生命威胁。 行天道这个剑纯最大的杀招,无数次将燕归圈在里面,用大量的伤害来逼退对面使其不敢继续进攻。 燕归继续看这个视频。 视频中有很多相似的场景,沈云辞的那些话大都说过很多次,仿佛已经成为了某种习惯。 沈云辞说:“你先奶他,我这边没事,慢慢来。” ——这是两个人血量都不安全的时候。 沈云辞说:“你先走,我留一下他们。”
第158页 ——这是技能真空,暂时跑路的时候。 沈云辞说:“对面这个队伍,之前地图打字嘲讽过你,这次帮你打回去。” ——这是连燕归自己都快忘了是谁嘲讽过自己,沈云辞却每次都记得特别清楚的时候。 还有在某些时候,打到特别兴奋的状态下,沈云辞偶尔有几次笑着喊燕归:“宝贝儿,快,这次真的一刀了。” 类似如此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以及燕归在视频快结尾的时候,还听到了太胖忘情某次心力交瘁的怒吼。 “燕归你醒醒!我才是奶妈!你别一残血没技能了就往沈云辞旁边凑!剑纯真的奶不了你,你赶紧给我回来!” …… 视频已经播完了有一阵子,但燕归双眼还是定在屏幕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然而脑子里还残留着沈云辞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带着莫名暧昧意味的话语。 回想当时的清醒,燕归是真的没注意到太多。如今单独拎出来一听,沈云辞的声音本来就好听,他笑着叫宝贝儿的时候,那略带低沉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似的。 直让心跳加速。 “怎么样,看完了吗?我送你一张表情包,应该很适合你现在的心情。”太胖忘情又发过来一张图。 是那张最近很火的表情包。 [遭了,是心动的感觉.jpg] 此时此刻。燕归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真的多出来一拍。 于是当天晚上,剑苍毒三人组聚齐接着打海选赛的时候,燕归感觉自己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好像沈云辞今晚的声音也格外撩人心弦,以至于燕归总会有偶尔的走神。 “宝贝儿回神了,来,对面奶妈一刀。” 沈云辞也察觉到燕归今晚有些晃神,于是打完当下这一场之后,他就没有继续排队了。而是关心的问燕归:“是累了吗?正好今天也是海选赛最后一天,这个名次定能拿到海选资格,就打到这里吧。” “那我先熘啦。”太胖忘情本着能不吃狗粮就不吃的原则,一听解散就跑的飞快。 队伍里顿时只剩下了沈云辞和燕归两个人,而燕归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总不能直接冲上去问沈云辞,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自己吧? 万一只是随口叫着玩儿,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于是沈云辞主动出手了:“现在九点多,你应该也不会去睡觉吧?我记得你上次说,那个阴阳两界的奇遇任务还卡着没做完?” “嗯对,卡在取阴阳剑的任务上了,需要一个生死不离的好友帮忙。因为一直都在忙着打竞技场,所以也忘记找人去刷好感度了。”燕归回答。 “你没有生死不离的好友?”沈云辞语气里有点惊讶,但转而又笑了,“我这会儿正好有空,所以……需要帮忙吗?” “嗯……嗯?”燕归大约是没想到沈云辞会主动提出要刷生死不离,心中微微一动,最终还是答应了。 沈云辞召出一辆红黑色的双马马车,邀请燕归双骑。这马车是奇趣坐骑中的一种,在双骑状态下每隔几秒钟就会增加一次好感度。 马车在成都地图四处晃悠,沈云辞就在这边和燕归聊天。 灵初界这个伺服器有很多闲着没事做的吃瓜群众,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燕归和沈云辞在成都双骑坐马车刷好感度,很快就有人本着皮一下的想法,也坐上同样的马车,点了沈云辞跟随。 不知不觉中,越来愈多的人和马车加入到其中来。 被搞事的复制党刷过一波世界后,好多本来不知道的玩家也跑到成都来凑热闹。吃瓜看热闹的人一多,最后竟然硬是弄出了一整个车队来。别说这车队看上去还相当壮观,本来这个红黑相见的马车就因为上面装饰太喜庆,别名被叫做“婚车”,现在一大串车队连在一起,看着就跟迎亲队伍似的。 等燕归发现身后聚齐的车队时,现场情况已经超出控制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 “没事,大概都是来凑热闹的吧。”相比较起来,沈云辞倒是显得很淡定,“好感应该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燕归就看见游戏界面上蹦出个生死不离的成就来。 马车也在沈云辞的操作下被收了回去,这时候他们俩的位置正好处于成都地图的西北角。沈云辞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那天半夜刚好转服刚落地。” 这么一说,燕归也想起来了:“怪不得,那天都那么晚了你还在。” 沈云辞的语气变得颇有些无奈,却又带着某种宠溺:“我想说的是,其实你是我列表里的第一个好友,现在也是永远排在好友列表最顶端的那个了。” 好感度最高的,就会在好友列表的最顶端。 燕归下意识的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看了一眼,已经生死不离的沈云辞自然也是在第一位。 心脏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加快了跳动。 沈云辞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突然后退两步,然后用双人轻功将燕归带着飞了起来。 纯阳的双人轻功是出了名的好看,也是出了名的撩人。不仅有踩剑、揽腰这种动作,还有最重要的姿势,单手怀中抱。 这个位置的空中,能看到成都的星空。 燕归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游戏里的那个角色,整个人都像是浮在空中一样,感觉晕乎乎的。 最后沈云辞将燕归双飞带到了“天空之城”。 所谓“天空之城”是成都上空的一个小小的bug,因为那里有一片透明的空气墙,站在上面就像身处天空之中一样不会下落,所以也是着名的游戏截图景点。 巨大而柔和的月亮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夜幕星空都美的惊人。 然后沈云辞二话不说,突然在燕归脚下炸了个烟花。 【世界公告】:江湖快马飞报!“沈云辞”侠士在成都对“燕归”侠士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向天下宣告:“沈云辞”对“燕归”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鑑,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你……”燕归看着绚烂的烟花在眼前炸开,世界频道的公告更是一时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然而没等他的话说出口,接二连三的烟花继续在他周围绽放开来。 此时的世界频道热闹非常 【摸道长羊毛】:又有土豪火烧成都了! 【偷喵哥鱼干】:又有土豪火烧成都了! 【抢花哥假髮】:又有土豪火烧成都了!诶等等,我就在成都门口,怎么没看见啊。 【吃军爷马草】:因为人家在天空之城上烧的啊,刚才来围观婚车车队,结果被土豪的豪气闪瞎了双眼。 【南风吐月饼】:妈耶,这被炸烟花的不是我们指挥燕哥吗!燕哥你这是被抢婚了吗?恶人谷兄弟们快来救驾了啊!
第159页 【太胖忘情】:↑楼上是猪,别听他乱说,什么抢婚那是正经求情缘! …… 天空之城上,一时间被九十九个真诚之心以及各路吃瓜群众堆满了。 而火烧天空之城的沈云辞,却依然显得无比淡定,他对燕归说:“好感度也刷满了,真诚之心也炸了,我能向你求个情缘吗?” 燕归心里一慌,激动之下一个不小心—— 就把网线给踢了。 他看着游戏已断开连接的画面,愣了一小会儿之后,开始拿起手机翻沈云辞的电话号码。重新插网线上游戏是等不及了,不如打个电话比较快。 电话刚响了半声就被接了起来。 沈云辞的声音透过手机,仿佛就贴在耳边:“喂,小燕?吓到你了吗。” “不,不是,我不小心把网线踢掉了。”燕归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朝着电话那头喊道,“我想说的是,就算这次没打进十二强的线下赛,我也去见你!”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沈云辞好听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笑意。 “好,我等你。” —————————————————— 之后的比赛中,【秀起来就有会心】这支队伍着实秀得大家头皮发麻。 不仅是技术上的“秀”,也是“秀”恩爱的“秀”。 “本届比赛,秀起来就有会心这支队伍,向我们展示了恋爱流剑苍,老夫老妻剑歌,以及毫无默契的剑气。” “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队会有两个剑纯,后来我明白了,人家这是专属绑定的。出剑苍的时候剑纯一定是沈云辞,出剑歌的时候剑纯一定是楚燎。” “这队的剑气真的有毒,剑纯炸气纯的气场就没停过,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两个攻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贴吧吃瓜群众如是说。 第116章 番外:魔皇(1) 作为整个魔界的权利中心, 即使魔皇离开了如此长的时间, 也依然能在他重回魔界的时候,维持着本该有的森严秩序。 在燕归眼里, 这就是他踏入魔界后最直观的感受。 然而魔皇却看着面前严明有序的属下与臣民,渐渐蹙起了眉峰。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迎着自动分开的人潮,一步步朝着宫殿高耸入云的殿门走去。 沈云辞亦是想到了同样一个问题,他看着并不清楚其中缘由的燕归, 牵着燕归的手不仅没松开,还微微握紧了一下。他低声道:“跟紧。” 这时候,虽然燕归对魔界完全不熟悉,但也立刻警觉起来。 二人紧随魔皇,也是很快的来到了殿门之前。 魔皇看似不经意的伸手, 指尖划过那殿门一侧墙壁,将那一看就并非寻常材质的墙壁带出一道痕迹来。掉落下来的细碎粉末落在魔皇手心,只瞟了一眼, 魔皇便将心中的猜想更确定了一份。 “你也看出来了罢?”魔皇回过身, 与沈云辞对视一眼。 沈云辞点头:“这是新修的,恐怕不只这座殿门,我猜城中有更多的地方都是后来重新修建的。虽然完全仿照了原先的样貌, 但新的与旧的终究无法一模一样。” “一眼看去, 新面孔太多了,细数起来竟没有多少熟人。”魔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列队在两侧的臣民,神情渐渐沉了下去。 魔皇还是召来前来迎接的众人中, 他最为熟悉的那个属下。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懒得试探和周旋,魔皇一开口便直指要害:“这殿门是因何事而毁,又依何人之命重修?你也曾随我身侧不短的时间,欺瞒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下属先是一惊,随后脸上显出左右为难的神色。许久才犹豫着开口:“尊上,此事我已立誓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抱歉无法告知于您。但请尊上放心,此事对您绝无任何危害,我等也绝无二心。” “看来,我是在你嘴里问不出什么了。”魔皇的声音漠然,但已然是起了怒意,“今日刚刚重归,我本来是不想动手的,难道你非要尝了诛魔鞭的滋味才肯出声吗?” 魔界从上到下,无一畏惧诛魔鞭之威。 然而魔皇此时提起诛魔鞭,也只是做威吓罢了。他当初重伤坠落之时,诛魔鞭早已不知遗落到何处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说找回来就找回来。 属下屈膝跪下,却依然未曾开口。 “尊上手下留情!”又有一人没有被传唤,却三步并做两步跑来,话还没说两句,人却先重重跪了下来,“首领他立过誓,我虽所知道的不多,却能将所见所闻尽数回禀。请尊上饶过首领!” 那膝盖触及地面了声音,燕归听了都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突然跑上来的这个人,很年轻,对于魔皇来说,他的面孔很陌生。但在他开口之后,旁边跪着的属下对其怒目而视,并低声呵斥他,看上去倒不似作假。 于是魔皇不动声色道:“你说。” “当初您在与仙界一战中重伤失踪,经年未归,不知从何处传来许多市井传言,闹得几乎满城风雨。曾经摄于您威势的反叛者,趁此机会在城中挑起了内乱,叛军一度攻到宫殿之前。就在情势危机之时,突然乌云蔽日天地昏暗,不知从何处来的巨龙从云层中降下,将其庞大的身躯盘绕于城中,接近之人尽数被天降雷劫轰为齑粉,一夜之间叛军便被这巨龙打的分崩离析,再无反叛之力。” “再后来,那巨龙身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人知晓来歷的男人。尊上所问之事,第一,那殿门是当初巨龙与叛军对峙时破坏的;第二,当时城中有诸多损毁之处,都是后来依那个男人之命,悉数照原本的样子重建的。至于他到底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想必也没有太多人知晓这个秘密。” 听罢,魔皇长长抽了一口气,然后是暗暗咬牙的声音:“他人现在在何处?” “与我等交代过今日尊上将返回之事后,他昨日便已经离开了,去了哪里,亦无人可知。” 魔皇久久没有说话,但那看似平静无波,却已经越发鲜红的眼眸,却让一旁的沈云辞赶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这种临近爆发前的预兆,沈云辞再熟悉不过了。 “完了。”沈云辞小声在燕归耳边嘀咕了一句。 燕归疑惑:“你害怕什么啊?” “你不懂,小时后看见父亲这样的神情,基本就意味着我要挨揍了。”沈云辞咂了咂嘴,“不过还好,这次要挨揍的肯定不是我。”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话里有话?”燕归仔细琢磨了一下,察觉到沈云辞这局话里好像藏着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沈云辞伸手揽住燕归的肩膀,拉着他走到旁边殿门后的转角处,凑近了耳边才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事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俩呢最好先别搀和。” 此时燕归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灵光乍现,想到某个结论的他不由睁大了眼睛:“那个巨龙所化之人,该不会是你……”
第160页 该不会是你的另一个爹吧。 燕归那句话没能全部说完,就被沈云辞给捂嘴按回了嗓子里。 “嘘——现在什么都别说,他是什么这取决于我父亲的态度。”沈云辞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父亲要是认的话,那就是;如果父亲他不认,那就什么都不是。” 燕归明白沈云辞的想法。 沈云辞是被魔皇一手带大的,虽然说那个巨龙所化之人很可能就是他爹,但沈云辞却是完完全全站在魔皇这一边的。毕竟除了血缘,沈云辞从出生之后便跟那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燕归毫不怀疑,如果魔皇要杀那个人的话,沈云辞不仅不会拦,甚至还会帮忙。 “总之现在呢,什么都别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沈云辞松开燕归,再次叮嘱道。 燕归点点头。 然后正好看见魔皇挥袖转身,带着周身一股气势凛冽的风,大步朝着宫中走去。配上那冰冷却鲜红到极致的双眼,观之令人生畏。 魔皇走得相当急,以至于从燕归他们身边掠过,都未曾停下脚步。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虽然从气势和眼神上来看,被找的东西可能下场会很惨烈。 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任何痕迹。 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来过。 最终,魔皇回到寝殿之中,长长唿出一口气。仿佛累了一般,他方才那种骇人的气势尽数消散了下去。 当时一听,魔皇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或许对魔皇来说,他宁愿这魔界陷落他人之手,也不想因为此事再与那人扯上任何关系。 魔界若是陷落他人之手,对魔皇来说不过是夺回来便是。但如今这样一来,牵扯愈多愈是理不清,夹杂着太多往昔不想再揭开的伤疤,越发显得鲜血淋漓。 微风忽然拂过寝宫内的轻纱装饰,虽然动作几乎融入这风中般轻微,但魔皇指尖微微一颤,仍然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动。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魔皇身后的桌案上,来人似乎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于是放下东西之后未做驻足,便准备悄然离去。 “龙垣。”两个字的称唿从魔皇口中清晰的吐出,他没有回头,但整个背部已经本能的紧绷起来。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五指已经浅浅扣入其中,冷笑道:“既然走了,何必又回来。” 来人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沉默良久,被叫了名字的龙垣方才低声开口:“我想你应该是不愿看见我,将这东西物归原主,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确实是不想见你,但这不妨碍我想杀了你。”魔皇站起身来,刚才的扶手已经被捏碎,他走到桌案前,伸手将刚刚被放上去的盒子轻轻一挑。 细长的盒子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遗失已久的诛魔鞭。 “好,都依你。”龙垣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站在魔皇面前,漆黑的眼眸亦全然注视着眼前之人。那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仿佛刚才魔皇说的不是要杀他一般。 魔皇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诛魔鞭拿起。 鞭子被重新抖开的时候,那带着幽深紫芒的阴寒气息瞬间炸裂开来,光是看着便叫人心惊胆战。魔性越是高,面对这诛魔鞭时,所受的伤害就越发剧烈。 而龙垣,作为混沌开闢之初,从魔界禁地之中孕育而生的巨龙,恐怕整个魔界也没有谁敢说自己比他的魔性更高。 “三百一十八鞭,无论生死,打完我与你之间两清。” 当年二十多鞭,便足以让一个敢于谋逆的魔尊灰飞烟灭。说实话,魔皇甚至觉得自己,也未必能扛过三百多鞭。 然而若非如此,他或许永远无法忘记身体受孕那三百一十八天的恐惧与屈辱。 当诛魔鞭落下来的时候,龙垣说到做到,竟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但并非是不痛的,甚至对于他魔性极高的躯体来说,光是这第一鞭下去,便是血肉四溅。 第117章 番外:魔皇(2) 诞生于禁地之中的龙, 就连血液也仿佛被混沌所侵蚀, 显出一种极暗的红色来。 不断地、不断的涌出来,直到几乎将全部视线都淹没。 然而在如此惨烈的场面之下, 除却诛魔鞭抽开骨血抑或是魂魄的凌厉之声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龙垣这副人形的身躯已然残破不堪,仿佛只是一具埋没在血泊中的白骨。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那样将视线落在魔皇的脸上,始终没有移开过。 三百一十八鞭结束的时候, 那副已经濒死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的缓缓倒了下去。 诛魔鞭早已被血染透,甚至连魔皇握着鞭子的右手上,都尽是龙垣那颜色极暗的血液。魔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右手重复的动作一旦停下来, 就再也握不住东西。 魔皇略有些恍惚的看到龙垣的眼神,然后鬼使神差的走到龙垣面前俯身蹲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一切都该随着这三百一十鞭结束,就如他所说的, 生死两清。然而现在他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在胸腔中翻滚不歇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觉。 “对不起。”龙垣很吃力的抬起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靠近那相隔咫尺的人, “当初的我, 是个从不考虑后果,只简单凭自己感受行动的疯子。” “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你的痛苦,但马上, 让你痛苦的东西就会永远消失了。” “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龙垣大概是笑着想碰一碰他的脸颊,但即将接近的时候,又小心翼翼的退开。在当初做出那样强迫性的行为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也不敢再触碰他了。 清醒过来之后,魔皇那种混杂着憎恨与恐惧的眼神,也同样是龙垣的梦魇。 说起来当初的事情到底是缘何而起的呢?恐怕连龙垣和魔皇自己,也都记不清楚缘由了。只是记得当初他们争吵得很激烈,后来争吵变成了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最后魔皇一句“不必再见”,彻底拉断了龙垣紧绷的那根弦。 那时的他身上还留存着从混沌中继承的,最为简单粗暴的思维。当那唯恐失去的感情成黑化的最好催化剂时,理智便也随之消失殆尽。他试图选择用最为本能的行为,将想要离他而去的心爱之物困入牢笼之中。 魔界禁地之中,具有特殊用途的魔物多不胜数,合欢果便是其中之一。 龙垣生于混沌初开之时,魔气最为鼎盛之处。说他完全是由最精纯魔气所孕育而生的,也完全不为过。于是在他丧失了理智的时候,就连魔皇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饱满而艷丽的果实,被餵进口中,咽下喉咙。 体质被这诡异的果实渐渐改变,无法抗拒的反覆交融终于诞生了原本不可能的结果。 等龙垣在魔皇憎恨而恐惧的眼神之下,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事情已经进行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第161页 一切都晚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走马灯一般的回忆也尽数被黑暗所吞噬,龙垣的手缓缓垂落,淹没在蔓延四处的血泊之中。漆黑的眼眸终于失去了焦点,闭合在皮肤之下,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仍然爱你,但我却早已亲手葬送了说爱你的资格。” 残存在眼角的一滴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掉入身下血泊之中的时候,却正好与从上方坠落而来的另一滴滚烫泪珠砸在一处。 那泪珠的温度如同魔皇眼睛的颜色一般滚烫,却只有那么一瞬间,能证明它存在过。 魔皇站起身来,眼神恍惚的不知落在何处。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忽视了沾染在地面、桌案,以及自己右手上的大量鲜血,然后重新坐回了他刚开始的位置。 右侧的扶手之前已经坏掉了,魔皇却好像没有察觉。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等。 这样怪异又僵硬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沈云辞和燕归过来串门。 两人刚从城中夜市逛了一圈回来,本想来看看魔皇的情况,结果刚一进来就被浓烈的血腥气和骇人场景给吓了一跳。 燕归下意识去看沈云辞。 在魔皇如此奇怪的状态之下,沈云辞都没敢说话,只是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也什么都不清楚。 直到现在,魔皇才算是有了神情与动作。但他的的目光依旧像是飘在很远的地方,声音亦显得有些虚弱:“你们去看看那个人,若是死了便随便找个地方烧了,若是没死……” 话说到此处,魔皇停顿了很久。 而后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一样,闭眼亲身着:“那便随他去吧,你我之间,生死两清。” 燕归快一步走到血泊中的那人身边,只见那血肉模煳、白骨可见的模样,再看一眼被丢弃一旁的诛魔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死,但也就差最后一点了。”就连沈云辞看过之后,也难免震惊,“这是被诛魔鞭打了多少啊。” 曾经被诛魔鞭抽过一次,就记了好长时间的沈云辞,看着血泊中躺着的这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浑身上下,连带着魂魄深处都在隐隐作痛。 “那怎么办?救还是不救啊?”燕归小声问,他感觉自己怎么老是遇上这么些复杂的情况。 沈云辞像是被影响了,也压低了声音:“当然要救,你不了解我父亲,他若是要人死的话,自己早就动手了,怎么会留到现在连看都不敢看。非要等我们来判别生死,一看就有问题,等等……” “呃,我好像也知道了。”燕归这次没等沈云辞来捂他嘴,自己先噤声了。 沈云辞现在也开始觉得头疼了,他长长嘆了一口气:“算了别说了,现在救人要紧,再耽搁下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最后沈云辞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决定把龙垣放在自己宫中的偏殿养伤。 也幸亏龙垣的来歷并非旁人可比,他从最危急的状况下缓过来之后,便以一种超越常人认知极限的速度在恢復。 当然沈云辞既然决定了要救他,那也几乎下了血本的。光是燕归偶尔撇一眼,看到的药材和补品单子上的落款价格,都只有咂舌的份儿。 只是龙垣醒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倒不是说他难相处,在燕归顺手帮忙送东西过去的时候,龙垣也会点头微笑表示感谢。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跟沈云辞一起下盘棋、品个茶什么的。 但他就是不说话。 而另外一边,魔皇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人。大家仿佛都很有默契的集体失忆,忘记了龙垣当初是以怎样一种状态从魔皇寝宫里救出来的。 后来的某一天,龙垣突然从养伤的偏殿中消失了。 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沈云辞发现这事之后,更加好奇了。本来就因为龙垣一直不肯开口,沈云辞原先想问的事情一件也没能问到,被搞得好奇心爆炸。 至于,燕归也有同样的感受。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硬是想办法把龙垣的踪迹找出来了。 其实要说起来,龙垣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毕竟他去的地方,这座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城北的醴泉盛产美酒,而这美酒并非酿造,只要到了特定的年份,醴泉平日里的泉水便会如同果实成熟那样,涌出香溢十里的美酒。 据说每逢那时候,就算只是在城内行走,也会被醴泉传来的酒香熏醉。 至于龙垣在醴泉干什么,燕归和沈云辞跑过去悄悄看了几次,却发现他居然在醴泉边上种树。先不说沈云辞怎么想,反正燕归是满脑子都是植树造林之类的环保宣传语。 后来某次正好迎面碰上,龙垣也并没有躲。 但依然只是点头示意,仍然未得他开一次金口。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几年之后,那些被龙垣种在醴泉四周的树,已经初见摸样了。 一日,沈云辞和燕归站在宫中,偶然瞥见城北醴泉旁边新长好的树林,突然就明白龙垣在干什么了。 “那是梧桐树吧。”燕归这还是能认出来的,“而且我记得,魔皇的原身……是只凤凰。人间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难道竟然是真的?” “倒没那么夸张,但凤凰确实是喜欢栖于梧桐之上,父亲也极喜欢醴泉所产之酒。宫中所藏的酒,半数以上都是产自醴泉。”沈云辞遥遥望着醴泉,若有所思,“有意思,但关键还是在于,凤凰到底还愿不愿意再与他相见呢?” 龙垣曾经等过很久,所以现在的他也很有耐心。 因为他的特殊出身,即使力量甚至在魔皇之上,但却永远只能在魔界之内,无法离开半步。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给予这些太过厉害生物的限制。 他曾经等失踪的魔皇重回魔界,等了几千上万年。 现在也不在乎继续等。 等到某日醴泉酒香十里,梧桐林立,那只骄傲而美丽的凤凰会如同最初的见面那般,因为贪恋醴泉的酒香,而驻足梧桐枝上。 而龙垣也会像初见那时,虽从前都不曾开过口,但说出的第一个词语一定是凤凰的名字。 既已生死两清。 那么下次,便如初见。 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