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我求你脱了战袍亲亲我!》 第1章 可以脱掉吗,季清欢? 【注意:真死对头,真双强,不娘炮不弱受,受不女性化,并不是披着耽美皮的言情文,介意勿入。开篇季清欢暂时处于弱势,但他俩的地位或感情拉扯都是起起伏伏,两人都不吃亏有仇必报,极端攻受控不要看,容易红温,他俩是真死对头!】 —— 赵国,永康二十九年。 东部匈奴进犯中原,季州城城主季沧海因收留落魄太子,引来匈奴追杀! 全城存亡之际,季沧海被迫领着全族往隔壁青源城逃去。 而青源城里住着他们季家的死对头,南部韩王! 季沧海与韩王水火不容多年。 他俩膝下各育有一子,那也是针尖对麦芒。 于是—— 季家父子面见韩王的当夜。 季清欢就被世子韩枭派人叫走,强行捆绑双臂压跪在软榻上...... * “可以脱掉吗,季清欢?” 韩枭房间常年熏着甜腻梨香,跟他此刻的语调一样腻人。 季清欢穿着一身白绸锦衫,双腿分开跪坐在朱红色雕花软榻上,清冽脸庞故意紧绷着没有多余表情。 心知坐在他对面的世子有多恶劣。 他给的反应越多,只能叫韩枭更兴奋! 季清欢沉默着往自己身上看...... 外面的纱衣刚被韩枭用剑柄挑开,导致衣襟散了些,露出小片凸凹锁骨。 没错,落到死对头韩枭手里他已经很狼狈了。 但这还不够。 因为韩枭正饶有兴味的打量他腰带,眸色戏谑又危险! “......” 内室因为刚才那句荒谬怪异的话,陡然陷入寂静。 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韩枭也在打量跪坐在他对面的人。 跪着的姿势更显少年肩背挺直,纯白腰封勾勒出季清欢劲瘦挺拔的腰线,就如刚抽条的松柏树身。 季清欢比他大一岁,今年刚满十九。 双腿刚才被他用剑柄顶着拨开了,想必此刻大腿内侧的肉还在泛疼? 但这姓季的还挺会装,被摆出如此卑微的姿势却丝毫不恼。 不仅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甚至从冷淡眉眼间都看不出半点吃痛模样! 嗯? 如此淡定。 韩枭又打量这位初次相见的死对头。 确定季清欢除了眉间凝着的陡峭凉气外,整个人都没什么情绪。 可都落他手里了还能这么淡定? 两人是多年的死对头了,对彼此都有一定了解。 看着季清欢温驯无害又平淡的表现,韩枭只觉得怪异! 要知道—— 季家少主表面清风霁月,温润如玉,实则内心阴险狂妄十分狡诈,跟他韩枭不相上下! 他俩互通书信谩骂有近十年啊,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今晚终于见面,季清欢却忽然变斯文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枭压着心底乍起的戒备,抬眼问对面:“你脱不脱?” “韩王世子方才说过,玩耍不会过分。” 季清欢垂着单薄白皙的眼皮说话,嗓音清冽。 “脱掉很过分?”韩枭忽然笑了,嗓音在寂静内室里显得极为低磁。 “?” 都是男人脱什么脱! 季清欢心底不耐,却忍着让语调变得平淡:“不想脱。” 他又不是倌楼里的男妓。 昏黄灯烛在室内摇曳,能听见窗外寒冬腊月的冷风阵阵来袭,夹裹着冰雹砸向窗台,似有无数头黑暗巨兽要作势冲进屋子里。 对于季清欢直白的拒绝,韩枭一时间没作反应。 只用瓷白宛如玉骨的手腕支着侧脸,骨节分明的素指搭在脸庞上,不时轻点。 沉默让屋里又陷入死寂。 “......” 令人窒息的氛围! 季清欢不由得抬眼瞥去—— 传闻中的世子韩枭就盘腿坐在他对面,只隔着一张黑木矮桌盯着他看。 年纪跟他相仿,比他小一岁。 因内殿设有取暖地龙,韩枭身上只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绸缎里衣,衬得矜贵脸庞愈发妖艳,好似被什么树妖附体了。 领口与袖口露出的肤色都冷白如玉。 毕竟是韩王最宠溺的儿子,养的极好。 整张脸更是女娲造物的顶级水准,从皮到骨没有哪处不漂亮。 季清欢垂眼收回视线。 心说:长的人模狗样,脾性宛如疯狗! 显然,他俩还挺了解彼此。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不脱也可。”韩枭挑眉。 他挪动手中剑柄戳弄季清欢的腰腹,是肚脐下两寸的位置。 冰凉剑柄戳来的力度很轻,却让季清欢忽然咬牙,全身肌肉都戒备的紧绷起来! 他腹部有伤,血液正在浸透白裤肉眼能看到。 狗韩枭这是故意戳他的刀伤! 季清欢忍着疼连眼皮都没抬,一动不动。 “没意思。”戳两下还是没反应,韩枭便觉得无趣了。 他收回剑柄搁在桌上,语气不耐。 “父王叫你来跟我交朋友,你却不愿意陪我玩儿,那我就叫人追回刚送出去的粮食吧,也无妨。” “!” 已经送出城的吃食还能追回? 季清欢一怔,装了半天的冷淡眸色终于浮出怒气。 “韩王已经答应救济我部,你怎能阻拦?” “无家可归的丧门犬罢了!”韩枭倏地笑起来,本性恶劣一览无遗,“给与不给都在本世子一念之间。” 啧,快瞧。 他父王口中夸赞十几年的‘季沧海家的孩子’,天资过人季少主? 也不过如此,今天还不是落他手里了! 他指尖摩挲着剑柄继续吓唬季清欢,语气顽劣戏谑 “你到底脱不脱?对待丧门犬,小爷不是很有耐心。” “......” 听见这话,季清欢刚浮出怒气的眸色瞬间就黯了。 丧门犬,丧门犬。 丧,门,犬。 * 季清欢是胎穿到赵国。 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异世。 母亲分娩时大出血过世,龙凤胎长姐和父亲都待他极好,从小到大悉心教养。 他父亲季沧海虽然现任小小城主,却是从前的镇南大将军! 季沧海十四岁投军,入军营上战场。 十六岁拿半条命博得首次军功,被皇帝授予‘前锋中军副将’头衔。 二十二岁辅佐皇帝平定北部外乱,再次加官进爵。 二十四岁领兵十万,举着圣旨扛旗来到南州,也就是如今韩王的地界。 双方打打停停有三载,逼的韩王向朝廷递上归降文书! 自此皇帝顺利收复南州境,可韩王就跟季沧海结出仇怨了。 二十八岁时,本来季沧海官运正旺。 却被韩王传小话说他功高盖主,引得皇帝渐渐疏远季沧海。 季沧海为人也是心高气傲,怒而辞官! 带着当时刚满三岁的季清凝与季清欢,来到最偏远的季州城当城主,只守着一小方安宁。 季家所在的季州城,位于赵国东南部。 与南州韩王的主城青源城,恰巧相邻! 两个年轻时就真刀真枪干过三年的死对头,住在相邻城池又怎能不接着斗? 韩问天怨恨季沧海给朝廷当走狗,逼的他向朝廷投降,被迫从南州霸主变成王爷。 虽然没有损害什么利益,但名号说出去就是低皇帝一头! 季沧海不满韩王向皇帝进谗言,污蔑他季家。 害得他南征北战最后竹篮打水,不仅将军头衔没保住,还让他与皇帝君臣离心,难以修复。 于是两人常年不合,经常叫部下攀比争斗! 而作为他俩的儿子—— 季清欢和韩枭虽然从没见过面,却都是各自父亲口中‘别人家的儿子’,暗里争锋十几年。 季清欢在现代出身古武世家,有着前世的古武根基。 所以他在武功上略胜韩枭,被众人称赞天资过人。 而韩枭自幼顽劣,跟他爹一样狡诈。 最擅长使诡计排兵布阵,论心狠手辣比季清欢强! 某种程度来说两人也算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严格论起来,今夜是他俩第一次正式见面。 却是这种季家落魄,要向死对头韩王低头的戏码! 季清欢是极不甘心向韩枭低头的。 他天生傲骨,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跟谁服过输。 可是..... 生逢乱世,家国突变。 三天前,他们季州城被匈奴占了! 第2章 这条丧门犬果然不乖,欠收拾! 季清欢和父亲保护百姓一路向南逃。 于今日傍晚,来到韩王所在的青源城外。 韩王说放他们进城要考虑一晚,明早才能给答复。 叫季州城里逃过来的八千多名百姓,今夜暂住城外露天的野坡沟壑里。 因为城内有韩王大军驻守,匈奴没敢继续追过来。 但难保明天不追过来,到时候还是个死! 季清欢父子总得叫百姓们有个落脚地。 于是两人连夜求见韩王,想让韩王看在‘唇亡齿寒’的道理上,收留季州百姓进城! 此刻他爹季沧海正在前殿,口干舌燥的跟韩王讲道理。 匈奴来势汹汹,家国有难,天大的私仇也该放一放。 一致对外才是要紧事! 季清欢原本在旁边听着他俩打太极,却没想到有侍卫传话,说是世子想见他。 韩枭派人把他叫来这座寝殿。 紧跟着,他就被绑缚双臂丢到软榻上! 韩枭告诉他—— ‘都是邻居,我会求父王放你们季州流民进城,只需你陪我玩一会儿。’ 季清欢自然答应。 可他没想到韩枭说的‘玩一会儿’,是叫他跪在软榻上脱衣裳。 此刻见他拒绝。 还用城外百姓们的口粮要挟。 “你到底脱不脱?对待丧门犬,小爷不是很有耐心。” “......” “反正今夜城外的人能不能填饱肚子,在那野地里熬过严寒,就看你愿不愿意叫我高兴了,怎么样?” 韩枭笑着催促,又拿手中剑柄往他胸口戳。 似乎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 脑子里想到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可能...... 季清欢唇瓣抿到发白,更觉得双腿分开的跪姿难堪到极点! 可是韩枭能让季州流民拿银子都换不来粮食,这个人他暂且不能反抗。 只能先忍下,往后再伺机周旋。 季清欢深呼吸,今晚第一次正眼看榻上的人。 他问的很艰难,感觉这话问出来都脏了嘴。 “....你...你是有龙阳之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男的总拿剑柄蹭他身体,还叫他脱衣裳。 很诡异,很奇怪。 “什么?”韩枭听笑了。 几个字绕在他舌尖,又刻意放慢念出来。 “龙阳之癖,我跟你啊?” 内殿忽然响起桀骜少年的低笑声,戏谑意味更明显! “......” 季清欢被他笑的愈发难堪,强装出来的淡定模样快装不下去了。 但看起来不是断袖? 他稍稍安心,嗓音恢复冷冽:“否则为什么要我脱衣裳。” 都是男人,他有的他也都有。 “啊,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害怕我是个断袖要睡你?”韩枭宛如人精。 当即就察觉这人在害怕什么! 可他只觉得好笑,像观摩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季清欢打量。 “你是哪来的自信本世子能看上你?脏成这样长的又丑,连本世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还龙阳之癖,就算滚到床上想占便宜的也是你吧。” 韩枭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素来毒舌又嚣张。 虽说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但—— 脏成这样长得又丑? 季清欢眸底划过诧异,但也没想反驳。 他保护百姓跟匈奴正面拼杀,连跑三天没空梳洗。 外面又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找不来热水沐浴。 这件白绸衣裳还是傍晚进王宫前,为了不失礼,才在野外沟壑里换上的。 但也有仔细擦洗过手和脸,不脏。 再说丑。 丑这个字素来就跟他毫无关联。 罢了,懒得为这些东西争辩。 季清欢又垂下眼皮,嗓音寂寥,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苍凉。 “两万匈奴攻打季州城,我家不如韩王有十万大军坐镇,世子你自然能高枕无忧,干干净净的享受富贵。” “?” 这是话里有话啊。 装成冷呆瓜似的季少主,终于忍不住暗讽了? 韩枭修长白皙的手指放下青龙剑,直直盯着对面人。 很快唇角就勾起嘲讽弧度,他笑道。 “那还不是你们季家活该?” “......” 季清欢不明白这句话。 他眼底的疑惑太明显,于是韩枭接着说。 “辽国大军已经占据京城,蠢皇帝都死了你们还收留太子干什么?非要打开城门救太子,辽兵不追着你们杀,怎么拿到太子怀里的玉玺?” 此刻,太子赵钰慈就在城外。 他混在季州百姓里,做梦都想进青源城! 数月前。 辽兵从了东城正式发动战役,大军压向京州。 赵氏朝堂上出叛徒了,与辽国里应外合。 韩枭嘴里的蠢皇帝就此大败! 太子赵钰慈是从京城逃过来的,一路上少说敲了八九座城门,无人敢救他。 就只有地图东南角,小小的季州城给他开门了。 追杀太子的辽兵为了能尽快拿到玉玺。 自然要杀红眼的攻打季州城! 如今季沧海手下的季家军,是他来到季州城才招揽训练的,说是护城兵,还因为顾忌皇帝不敢招揽太多人。 总共才不过两万兵将! 而追杀太子的辽兵只是打头阵就有两万,后面援兵只会越来越多。 季州城哪敢正面拼着干? 为了保护百姓撤退,安全送走太子。 季沧海只能当机立断,弃城带着百姓向南面逃离! 于今日傍晚才赶到青源城。 “怎么,你还没听明白?” 韩枭又拿起青龙剑,戳弄这个在他眼里假装呆滞无趣的人。 冰凉坚硬的剑柄往上移动,轻蹭过季清欢胸膛。 “你,”季清欢被蹭的浑身一僵,蹙眉盯着胸前游离的剑柄,“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想抽出来一剑刺死这个纨绔,欺人太甚! 韩枭却知道季清欢不敢伤他。 他用剑柄抬起季清欢的下巴,轻轻左右摇晃。 动作像在逗弄猫狗,很明显的找乐子。 “如今形势还不懂得保全自身,偏要招惹兵乱,你们就是在找死啊,活该!” 一直忍耐他作乱的季清欢,忽然抬起头脱口而出:“你闭嘴!” 终归是忍不了这两个字。 “?”韩枭漂亮脸庞瞬间就冷了。 却当即生出兴奋感,总算从丧门犬这里得到他想要的反应。 他拿起剑柄拍打白衫少年的脸颊,顽劣邪笑。 “敢叫我闭嘴,你确定这是你对我对话的态度?” 这条丧门犬果然不乖,欠收拾! 第3章 看看这丧门犬能装到什么时候! 季清欢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眼眶发红的瞪着韩枭,眸色凶狠似要吃人。 他们为保护太子和百姓撤离,无奈弃城奔逃。 这三天都是他父亲带着季家军断后,全力抵挡追上来的匈奴! 兵卒们死伤过半,尸首遍地。 还有好几位跟着季沧海十几年的部下,也阵亡了。 他们是从京城跟来季州安家,亲眼看着季清欢长大的叔伯们。 这都是匈奴欠他们季州的人命,笔笔血债! 而韩枭一句轻飘飘的活该..... 不仅辱他更是辱了那些以身报国的良将,叫他怎么还能忍! 季清欢偏头躲过脸颊这只戳弄他一晚上的剑柄,额前半长碎发跟着散乱,遮住眉眼间的冷意。 越是怒火攻心的时候,反倒情绪平静下来。 他心底浮出不屑,语气压的更冷淡。 “食君俸禄这么多年,国家有难我爹自然要力保太子,难不成像你们一样袖手旁观么,不过是你们懦弱,自私到极点。” “......” 表面装乖卖呆,内里桀骜不折。 这才是季少主的本来面目,韩枭总算窥见一角。 但他觉得还远远不够,似乎跟他记忆里那个人不一样? “季少主说的好啊,有骨气!” 韩枭笑容凝固在殷红唇角,显露凶相。 紧跟着忽然挥手,将横在两人之间的矮桌掀出去! 响声震的宽敞内殿都有回音了,还嫌不解气。 他横拿青龙剑猛地击向季清欢侧肩,将人打下软榻! 看季清欢能忍到什么地步。 “呃!”季清欢疼的闷哼。 手臂还被束缚在背后,整个人直接倒向地面。 好在身手矫健,落地时下意识向前滚了一圈,单膝跪地并未受伤。 忍着怒气,他咬牙仰头直视韩枭! 韩枭也同样带着火气凝视他,两个少年对视时都锋芒毕露。 “季少主这么有骨气,那我明日就叫辽兵来,看你们季州全城怎么活!看那太子能不能保,让你再深刻认识到多管闲事的下场,如何?” 看是他们韩家自私懦弱。 还是季家盲目尽忠。 “你去叫。”季清欢还有些青涩的冷冽眉眼,一寸寸愈发坚定。 “即便我季家全员战死,为国捐躯也虽死犹荣!” 国难当头,他们季州城没有袖手旁观。 凭什么是活该。 难道看着匈奴进攻中原残害百姓,叫所有人都跪着乞活? 季沧海忍受不了丧国之辱,季清欢也一样! “懒得听你说蠢话,只有被匈奴杀了才是荣耀?原来你跟你爹一样蠢,是我太高看你了。” 韩枭不想理会季清欢口中的家国大事。 他有自己的账要跟季清欢算,扬声朝门外喊。 “白檀,滚进来!” “在。” 房门应声而开,是不久前绑季清欢手臂的侍卫。 白檀穿着一身黑色侍卫服,腰侧挂有棕皮长剑,年龄约莫也是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 他走进来目不斜视没看地上,直接到软榻边拱手。 “世子。” “把他衣裳扒了丢到外头跪着,跪到本世子消气为止。” 韩枭盯着跪地的白衫少年,又故意折辱季清欢。 “不听话的狗总是要修理的,我就喜欢跟你这种硬骨头玩儿,只怕你不够硬。” 寒冬腊月的天气,外面雪花还夹杂冰雹。 他就不信他还能这么淡定,不蹦起来跟他打一架。 除非是不想活了! 韩枭起身挪出长腿,坐到软榻边沿,只穿着白袜的脚踩上羊毛地毯。 “怎么样,季少主有没有向我求饶的念头?” 翻脸,动手。 季清欢该跟他打起来才对。 “......” 韩枭和他的侍卫等了片刻。 单膝跪地的季清欢脸庞只剩冷漠,他低垂着眼尾,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冷色玉石。 压根儿不理会韩枭在说什么,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让韩枭有种挥拳打棉花的感觉。 而在他眼里—— 季清欢不动手就是在侮辱他。 好啊,还在装软骨头。 他倒要看看这丧门犬能装到什么时候! “白檀,动手。” “....世子,”白檀的年纪约有二十出头。 气质看起来沉稳,压低嗓音斟酌着劝韩枭。 “此刻季城主还在前殿跟王爷议事,您说是请季少主喝茶,若王爷知道您.....” “废话真多!你把他丢雪窝里就去前殿回话。” 韩枭起身下榻,只穿着白袜踩在厚厚的羊毛毯上,很快走到季清欢面前。 他把刚沐浴过还泛着乌檀皂香气的脚,踩到季清欢膝头! 没刻意的用力踩,纯属折辱。 还弯腰掐着季清欢白皙颌骨往上抬,逼他跟他对视。 等瞧见这人还是逆来顺受,韩枭气极反笑! “就说本世子跟季少主一见如故,今夜留他在内殿住下,要秉烛夜谈。” 这便是真要将人扒光了丢雪窝里! 白檀愣了愣:“可万一传出去叫王爷知道.....” 韩王虽然疼爱儿子,却在品行方面一直都是严父。 向来不许韩枭随意欺凌弱小。 “谁敢传?”韩枭恶劣勾唇,盯着季清欢的眼睛逐渐靠近。 “你敢?你敢多说半个字,我叫城外那些人全在野外冻成冰雕,就像你待会儿一样。” 他每一句话都带刺儿,试图逼出季清欢的怒气。 “......” 韩枭长相过于华丽妖冶,很少有人能跟他对视许久。 气势就像一棵热烈盛放的凌霄花,势要攀天,不许任何人与之为敌。 但看在季清欢眼里只有厌恶! 两人以书信形式互骂多年,彼此都了解对方的狗德行。 韩枭就是想逼他展露出最强的一面,然后再将最强的他打败。 要他拼尽全力反抗,最终还是只能在韩枭脚下苟延残喘,这样韩枭才能有恶劣的成就感,觉得除掉一个死对头! 季清欢就偏不叫他如意! 季清欢就要冷淡,就要装的无比顺从是个窝囊废。 气死韩枭。 让韩枭以为与他敌对多年的死对头,其实是个软骨头废物,那韩枭十几年的辛苦争锋就全成了笑话,他跟一个废物争锋十几年啊。 哈! 废物更谈不上什么打不打败。 等于让今晚来势汹汹准备收拾死对头的韩枭,如一盆旺盛炭火被泼上冷水,只能冒出黑烟暗自憋气。 这就是季清欢的打算。 也是两个人初次见面,他送韩枭的见面礼! “贱狗,你还不与我动手?”韩枭咬牙问。 他说话时朝季清欢脸庞靠的很近,呼出的气息温热,带着一股子蜜香苦参茶的金贵气味,跟这殿里的白梨熏香一样甜腻。 虽不难闻却让季清欢顿觉不适。 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跟要亲他似的。 长的也像女人,喜怒无常兴许是内分泌失调?大概率是个人妖! 听出韩枭已经快破防了,季清欢心底暗爽。 表面上却淡漠的转开脸,紧抿着唇:“....丧门犬没有反抗的胆量,任凭世子处置吧。” 你视为眼中钉多年的人废物至极,直接拉低你的档次你气不气? 哈哈! 季清欢在心底笑的畅快,韩枭越怒他就越爽。 他才不怕受罪,能抗! “把他扒了,扔出去。”韩枭松开季清欢的下颌,耐心终于耗尽。 他还嫌恶的用绢丝手帕擦拭手指。 仿佛碰季清欢这一下,都脏了他极为矜贵的手。 “是。”白檀劝不住就只能照做。 他转身拽起跪地的少年,表情泛起些怜悯。 惹谁不好非要惹世子,这下有苦头吃了..... 而这侍卫还不知道—— 季清欢越求饶只会让韩枭越憋气! 两个少年用只有他俩明白的方式,斗狠较量着! 第4章 被死对头叫作贱狗! 季清欢胸前的白衫布料被快速拽开,声音在内室窸窣响起。 “走吧。”白檀将沉默的少年推向门口。 韩枭坐回软榻窝着,表情阴沉。 厚重雕花房门开合一瞬,外面的寒风夹杂雪花与冰雹呼啸灌入,凉风刺骨! * 温暖室内。 窝在软榻里的韩枭披了张墨狐毛毯,少年瓷白脸庞被狐毛簇拥着像搁在黑绒布里的珍珠,贵气逼人。 随便怎么瞧都是雌雄莫辨的清冷美人,好看到惊心动魄。 刚才被他掀翻的矮桌已经叫小厮搬回来,又重新上了一盏热参蜜茶,冒着袅袅热气。 手里捧着书籍却根本看不进去,连翻到哪儿都不记得。 韩枭脸上的表情,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凝重。 怎么还没动静? 不会有人敢私自将季清欢救走吧。 里外都寂静太久,他忍不住用凝白指尖推开窗台! “吱——” 冷风瞬间从窗台灌入,寒气扑的他直蹙眉。 等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放心,没人敢救。 季清欢正跪在他寝殿门前的庭院里,跪姿挺拔僵直。 可是已经将近两刻钟,难道不冷? 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装成软骨头,逆来顺受。 ....真被匈奴进犯吓破了胆? 不准! 他还没有将他彻底打败,怎么能先被匈奴领先! 韩枭憋着急躁,纵目往院里看。 再看看。 “......” 整个夜空乌云蔽月,只有周围廊下悬挂着暖色灯笼。 摇曳的灯烛将漫天飞雪映出残影,夜幕深沉,可能是老天怜惜他让冰雹骤减,只剩雪势越来越大。 季清欢自始至终都很沉默。 不管是被人无礼的扒开衣襟,还是被按在这里跪着。 没有流露出对韩枭的半点反抗,只为自己硬扛着严寒。 他垂着白净眼皮看身前青石地,地面上的落雪越来越多,一层覆着一层。 刚才那个侍卫似乎有意替主子积德。 没把他的纯白衣衫全部除去,只叫他敞着怀。 单薄白衫被卷着雪花的寒风吹开,其实这跟脱了也没什么两样。 总归都拢不出半点热气,冷的透骨。 季清欢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冷,能扛..... 全靠一股子斗狠的劲儿撑着他跪在这里,冻死都不反抗! 反正已经落到韩枭手里了。 趁他现在有好机会,多气一气韩枭。 “......” 韩枭正隔着窗台遥遥看人。 他视线落在跪地少年削薄的身躯上,重点是腹部。 季清欢的亵裤边缘肚脐底下,有一条被匈奴划出的新鲜刀伤! 手掌长的刀伤不久前被他拿剑柄戳过。 韩枭就是故意戳的,想看季清欢翻脸跟他动手。 不过季清欢当时跟木头人似的。 他故意拿剑柄戳伤口都还是不吭声,很没意思,就没再继续戳。 只是刀伤太新,剑柄随意碰两下就又泌了些血珠。 “....世子,放过我吧.....”季清欢哆嗦着喊。 在庭院里跪着的他此刻没觉得伤口疼,还有心思故意求饶,给韩枭的怒火添把柴。 极致低温里,他伤口附近的血珠都被冻成红霜了。 看着就像往洁白绸布上扔了一根红线。 他素来是能忍疼的,感受不大。 就只觉得冷。 好冷。 求饶的话果真惹怒韩枭,韩枭几乎要从软榻上蹦起来。 “你再敢求饶,我就叫你跪死在外头,闭嘴,闭嘴!” “......”季清欢唇角僵硬的勾了勾。 他极力遏制着不叫自己发抖,但被绑在身后的几根手指始终颤个不停。 鸦羽长睫没多久就挂出一层雪霜,鼻尖也冻红了。 英气俊美的脸庞愈发煞白,唇瓣也苍白到毫无血色,并且隐约发紫。 终于,季清欢连胸膛都开始颤。 “自己找罪受,活该!贱狗,那几根麻绳能捆住你?自己不愿意挣开,你就跪!冻死你个废物!该死的东西!” 韩枭趴在窗口连声唾骂,也被凉风吹的打了个寒颤。 但他骂完就咬着牙闭嘴了,眸色阴鸷的望着那道跪地身影。 心说,为什么还不挣脱? 这十几年里季清欢样样都得拔尖儿,总害的他被父王训斥不够好,比不过季沧海的儿子,叫他心里憋屈多年。 今晚季清欢可算落他手里了。 他想看看多年的死对头是何等出色,好预谋将这人从骨子里彻底打败,碾压到脚底下,竟有这么难? 世上真有宁愿活活冻死,都不叫他如意的歹毒废物。 简直脑子有病! 争锋十几年第一次见面的死对头,是头又蠢又笨还死心眼儿的倔驴。 韩枭隔着窗台在心底骂人,隐约开始皱眉。 .....真的还不挣脱? 这种天气,跪在那儿跟受刑没什么区别。 庭院昏黄烛光里,他看不清季清欢的脸。 只能看到那件单薄白衫在寒风里颤抖,不停的打冷颤。 跪着的人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该死的,季清欢是真想一声不吭冻死在这里? 他俩之间那个约定还没履行,绝不能让季清欢死掉。 韩枭烦得很,十几年来就只有院里那人能叫他吃瘪,没想到今时今日,他还是被这歹毒的东西压制着。 最终,一道忍无可忍的嗓音划破庭院寂静—— “喂,你别死我这里!” “......” 跪着的人没法儿回话。 季清欢已经出现耳鸣症状,耳道里全是沉闷嗡响,只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确实,绑着他手腕的麻绳他一挣就能断。 只是他不想挣,不想叫韩枭如愿。 而且抛开他俩的私怨之外—— 他不仅不能挣脱,也不敢起身往前殿跑去找爹求助。 因为真的是丧门犬。 因为季家已经陷入绝境,需要韩王救助。 他怕不顺着韩枭,韩枭就有理由真的派人出城夺回热食。 更怕城外那些百姓以及他姐姐季清凝,今夜又冷又饿的挨不过去。 他自幼习武,只在这里跪两刻钟就已经冻的发颤,意识不清。 城外的人可是要冻一整夜的。 八千多名百姓还有约一万人的季家军,也不知等到天亮能剩下几条命...... 好冷,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季清欢头脑冻的近乎麻木,呼吸都没剩多少热气,眼皮快要支撑不住的彻底合上。 “......” “世子?”白檀站在窗外的廊下,收回望着庭院的目光低声说,“要是闹出人命,王爷会教训您的。” 世子这是在逼院子里的人....求饶? 可是刚才季少主不是已经求饶了吗,白檀看不明白。 “......” “季清欢,我算你有种!” 窗口响起一道捎带吃瘪的怒声,刚摆好不久的矮桌又被踹飞了。 韩枭把他披着的墨狐毛毯团成团,直接砸白檀脸上。 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墨绿色绸缎里衣配朱红色雕花窗台,衬得他像一根长出盆外的绿黄瓜。 比季清欢还小一岁的韩枭,暴躁吼着—— “拖到偏殿去!丢热水桶里烫个半熟,再弄点什么姜汤给他多灌几碗,不许叫他死了,绝不能死了,留着命本世子以后慢慢玩!” “......” 多谢你的慢慢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会死掉了,季清欢想。 随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倒在庭院里昏死过去。 这夜的雪很大。 城外的季州百姓都没了家。 而跪着的季清欢不仅没了家,连人格也没了。 穿来异世不曾向谁服过输的他。 因为家园尽毁,只能跪在这里被死对头叫作贱狗! * 翌日,天光大亮。 韩枭睡醒连早膳都没吃,直接披着白狐斗篷往偏殿去。 他如今的心情就像刚得了新鲜玩具。 堪称爱不释手,老惦记着要看看。 “季清欢醒了没有?” 第5章 一定要阻止韩枭这个歹念! 偏殿。 冬日的清晨不见阳光,冷色光线让古朴桌椅更显沉寂。 还烧着地龙的床榻里,枕头被单都是厚重深蓝色,季清欢被裹在其中紧闭双眼,睡的并不踏实。 他昨夜反反复复一直在做噩梦。 先是梦见好多匈奴手持带血的钢刀,将刀刃砍进他程叔脖颈! 陪着他长大的程叔痛急又怒,反手要还击。 却很快半个脖子都断开摇晃! 血液大股大股的往外喷! 亲眼见过的现实画面与梦境混合,季清欢血红着眼眶往前冲,想去救人。 可是他爹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冲进匈奴堆里。 又在梦里看着季州城门被匈奴围着,他们放火把城门烧成焦黑色,像一只残暴巨兽的幽黑大口。 梦境里周围天幕都是狼烟阵阵,呛得他鼻子疼。 画面一转—— 城外的冰天雪地里,百姓们抱成一团蜷缩在枯草中沉睡。 却忽然被厚重大雪埋进地下! 他温柔娴静的阿姐季清凝,缩在角落里冻的发抖,还要拿仅有的棉被往他身上盖,说着欢弟过来,盖好就不冷了。 可是很快! 好多好多的雪落下,一层又一层覆盖在季清凝身上,遮掩住她的口鼻和四肢。 阿姐,阿姐。 季清欢跪在野地里用手扒雪堆,急的哀嚎哭叫..... 总之这样的梦境反复好几段,一夜惊醒许多次。 似乎看到有医师打扮的人在他床边走动。 还有人用勺子撬他牙关,灌了好多苦涩又腥气的汤,烫的舌尖发麻。 季清欢躺在床铺里,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门被打开。 一道少年低沉嗓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 “他怎么还没醒?日上三竿还睡,拿我这儿当休养堂啊。” “世子,”跟在旁边的白檀回话,“季少主昨夜起了高热,医师才将人诊治好,叫他多睡会儿吧。” “哼,你倒是善心。”韩枭加快脚步。 季清欢正要睁眼,胸口忽然一凉! 他没什么表情的抬眼看—— 床榻边,雪妖般的漂亮少年披着白狐斗篷,手里正抓着深蓝色的锦被。 韩枭妖冶的眉眼微挑,讥讽勾唇。 “还不起来,以为装病就能叫本世子放过你?” 喝了他半罐子鹿血避寒汤,冻的再狠也该活过来了吧。 装什么装! “......” 季清欢愣了一下,缓慢坐起来。 他身上穿着棕黄色的兔绒里衫,质地坚韧厚暖,地龙也一直烧到现在,甚至后背还热的稍稍出汗了。 就好似昨夜冻的发僵也是一场梦,梦醒身体就完好如初。 韩枭见他表情呆滞的坐着又不说话,烦得很。 “睡的可好?你们季州城的百姓昨夜全冻死了,外面正抬尸体呢你不去瞧瞧?” “!” 季清欢听着这句晴天霹雳,心脏一紧。 他猛地起身撞开韩枭,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嘶!”韩枭被他撞的肩膀一麻险些仰倒,好狼狈的扶着床柱站稳。 “你是会蹬腿儿的兔子吗!窝囊废还能惦记百姓?你不应该先跪着求我饶你一条狗命?” 这人装都装不像,肯定不是真的窝囊废。 韩枭安慰自己。 那边季清欢恍若未闻还要往外冲,但被后面的侍卫拦住了! 白檀看他脸色发灰,赶紧解释。 “世子诓你的!昨夜那场雪没下多久,我们王爷还叫人送了挡寒帐篷出城,姜汤和热食也都供应着,城外一切都好。” “......”真的? 季清欢表情狐疑,不知道能不能信侍卫的话。 他梦里看到大雪厚重,把百姓们都埋在地底了..... 白檀又说:“不仅如此,王爷还许了季州百姓进城!” “季城主刚用过早膳就出宫了,现下正在城中忙活着安置百姓,还留话说叫你先在王宫待着,好歇一歇。” 季沧海以为是这三日惊险奔逃,把儿子累的昏厥了。 “那我去城中看看。”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季清欢更加不信。 他正要走,韩枭却几步追上来从后面横着手臂,给了他一个锁喉! “呃。” 季清欢瞬间被手臂勒的仰头,下意识反手要抓—— 不能还手! 还手不仅会让韩枭痛快,并且这人是韩王的儿子。 他似乎不能在王宫里伤害韩枭? 季清欢僵着身子,被后面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勒着,带的后退几步,又猛地被推坐到床榻里! 韩枭站在床边甩了甩胳膊,嫌弃的瞥着他。 “骨头这么硌人,你爹是不是不管你,在家不给你饭吃?” 他刻薄又嘴毒。 像是不攻击点什么就没法儿说话。 季清欢不想理他,继续着保持逆来顺受的架势。 可他还是惦记阿姐,想出去帮父亲安顿百姓。 季清欢试着说:“我要出宫。” 韩王这处行宫很大,听说是照着皇宫建筑的。 “出恭?”韩枭抬脚踢踢旁边干净如新的夜壶,恶劣勾唇,“尿吧,这还要跟我说。” “......” 季清欢心底皱眉,大抵明白韩枭不会放他走。 毕竟如果是韩枭落到他手里,他必然牢牢把人看紧,不将韩枭踩到泥里决不罢休! 同理,韩枭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床上坐着的人身穿棕黄色兔毛软衫,眉眼冷淡,气质如一块上好的清凌寒玉。 可韩枭不喜欢他这种淡定脸。 季清欢越淡定越不反抗,韩枭就越烦躁。 “你别想着出宫了,从今天起你给我当侍卫,伺候我,我容你们季州百姓住在城里有个温饱,否则.....” 尾音拖长,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白檀站在他俩后面的软榻旁边,默默叹气。 他家世子这是吓唬季少主。 世子就算再顽劣,也不会对无辜百姓下手的,不屑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季清欢却不敢赌韩枭是否有人性,他想了想才说。 “收留季州百姓是韩王应允的,想来韩王自有打算,世子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韩枭再狂也是儿子,儿子就得听爹的话。 更何况如今兵权都在韩王手里,韩枭就算想对着百姓大肆屠杀,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想到这里,季清欢稍稍安心。 “......” 假呆瓜还挺聪明。 “我是拦不住,”韩枭笑了,他俯身逼近季清欢平静无波的脸。 “但我能派人往他们的饭食里放泻药,或是将救济的棉被全都换成芦苇毛,你说我父王会不会管这些小事?” “!” 放季州百姓和太子进城,那就代表着韩王宣布与辽国势不两立。 想必双方很快就要开战,正式动兵! 韩王哪还有心思管季州百姓拉不拉肚子,受不受凉? 意识到这些季清欢呼吸放缓,气愤也渐渐染上眉眼。 他看向韩枭,竭力让嗓音平稳。 “....太幼稚了些,世子不屑于做这种事吧。” 季州城有钱的大户人家,早就见势不对四散别居了。 年轻有力的壮年已经跑走,或是投身季家军,吃上即将见底的军饷。 而现在跟着季家父子流离失所的百姓,全都是些老幼妇孺,约有八千多人。 这些人本就亲眼看着家园被毁,胆颤心惊。 若再用什么泻药芦苇的折腾一番,还能有命活? 季清欢暗自吸气—— 一定要阻止韩枭这个歹念! 第6章 一身甜腻香味儿,果然是个人妖! 这个长相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少年,只有十七八岁。 他俩过往写信互骂是真的,攀比武功和学问也是真的,搞些小计谋过招,暗害对方也有过,但这都是小打小闹啊。 韩枭当真会歹毒到拿百姓的生命取乐吗。 季清欢前世身在现代法制社会,穿越来又生长于季州城。 城里虽不富庶却安稳,极少会出大奸大恶的凶犯。 如果韩枭真这么做...... 那就是除了匈奴之外最该死的人! 季清欢瞥了韩枭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稍带反感的眸色以及清淡蹙眉,让韩枭有种自己正被鄙夷厌恶的感觉,当即暴怒。 他欺身而上掐住季清欢的脖颈,狠狠把人往被褥里压! 季清欢被他压倒根本没反抗,只是嘶声:“你又干什么?” 他低眉顺眼避着锋芒还不行? 若真打起来,季清欢最差是能与韩枭平手的。 可韩枭就像一头暴躁的狮子,还是随时都能发癫的幼狮! 虽然才刚开始面对面接触。 但季清欢感觉这人肯定有点躁怒症。 “我干什么?”韩枭也诧异,他单膝压在季清欢胸口喘粗气,紧了紧掐着脖颈的手指,“你看不出来我是要掐死你?” “......” 他俩那个约定还没履行,韩枭应该不会让他死掉。 “那你不要投、泻药,不要动百姓们的东西,未免太...太幼稚。” 季清欢被掐的脸颊憋红,只说出这两句。 “?”说谁幼稚。 半大小子最讨厌听人说自己幼稚,这个阶段的少年都是极力装成熟。 韩枭另一只手跟着攥上季清欢脖颈,这次是真怒:“我掐死你!” “世子!”白檀从后面扑过来,抱着韩枭手臂,“别,您消消气!” 白檀转头朝季清欢说话,语气无奈。 “我家世子怎么可能去折腾无辜百姓,他吓唬你的,季少主,你说句软话就行了!” 说软话?说什么软话。 季清欢不知道。 他从昨夜来到韩枭面前就没站起来过,还要怎么服软? 掐吧,无所谓。 死就死! 季清欢双手都没抬起来,只平放在身侧,整个人直溜溜的僵躺着,脸庞很快就憋到发紫。 最后连嘴都张开了吐出湿红舌尖,也没再给韩枭半点反应。 他还皱着眉紧闭眼睛,不想看正在施暴的人。 韩枭气的手抖,这死玩意儿倔的跟驴一样! 真就宁死都不反抗? “哈。”终于在某个瞬间他被白檀掰开手指! 韩枭收腿滚坐到旁边床榻,也有些脱力了:“...你个该死的蠢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还真拿这个死不还手的人没办法! “咳咳咳——” 季清欢翻转身子,背冲着身后人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脖颈咳嗽不停,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周围还有韩枭身上甜苦甜苦的白梨木香,心说又活过来一回。 他俩斗得莫名其妙模糊不清,却次次都是关乎生死的狠劲儿,给旁边小侍卫看的干着急,想劝架都没法儿劝。 根本不知道从何劝起。 若说世子气恼季少主不求饶。 可季少主已经很听话也很少呛声,早就求过饶了啊。 若说季少主不服辱骂想要反抗。 怎么只是硬挺挺躺着,都不还手? 侍卫白檀暂时看不懂他俩的行为,只能拽开这个扶那个。 韩枭气喘着怒视那边咳嗽的人,连连点头。 “好,好,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我们走着瞧!” “......” 我就不还手你弄死我啊! 季清欢咳嗽逐渐平息,刻意虚弱的说:“不敢不敢,世子饶命啊。” “......”韩枭气的险些哽过去。 季清欢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扒拉,手腕也跟着一疼! 心说这傻逼还想折腾? 大早上饭都没吃,不累么。 “起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侍卫,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韩枭起身,攥着少年手腕把人拽起来。 “白檀,去传早膳!” “...是。”白檀叹气转身。 瞧着世子应该不会再动手了吧。 季少主真是可怜,都如此求饶了还被这样欺负,唉。 “......” 季清欢面前被丢来一双靴子,以及纯黑色的侍卫棉袍。 他想问—— 自己就这样变成侍卫了,家里人知道吗? 还想问什么时候韩枭能玩够了放他走。 他得去找父亲和阿姐,还要帮忙安置百姓,真的没空跟韩枭纠缠太久。 但看那边韩枭抱着手臂坐在椅子里,愈发阴鸷的眉眼一直盯着他看,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咬死他。 ....季清欢就没有开口。 他沉默的垂眼穿好靴子和衣裳,想着找机会再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 不太相信那个侍卫说的话,毕竟不是自己人。 * 膳厅里。 乌木雕花屏风前垂坠着几幅山水画,清淡雅致,角落里还摆放有三五瓶新鲜红梅枝,能看出品味还可以。 韩枭进门就扯开狐毛斗篷系带,习惯性往后一丢! 跟在他身后的季清欢平眼瞧着,也习惯性的没伸手去接。 “?”韩枭的靴子被落地斗篷砸到,他转头又要动气,“有没有点眼色,你愣什么呢?” 季清欢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弯腰把斗篷捡起来,递给韩枭:“给。” “你是来伺候我的不懂得接到手里,仔细挂起来?” 韩枭也不算挑刺,哪家仆从这点事不会干。 “......” 季清欢拎着斗篷在周围看,很快找到一只木架子。 他走过去认真且严谨的把斗篷挂好,毛儿都捋顺,这才要转身。 可身侧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把斗篷薅下来,直接丢他头上! 还带着体温和浓重白梨木香味的衣裳,盖了季清欢半个身子,斗篷下的清冽眉眼僵了僵。 一身甜腻香味儿,果然是个人妖! 他皱眉把毛绒绒的斗篷收拢到臂间,抬眼看韩枭。 这傻逼到底想干什么? 挂是他说的,挂好了又扯下来丢他脸上。 到底挂不挂。 “都掉地上了你看不见,还不去洗。” 韩枭说完转身朝饭桌走去,唇角勾起一抹笑。 想必季清欢在家也没浆洗过衣裳,更何况是这种厚重的狐毛斗篷,小厮都得两个人抬着洗,最重要的是...... 该翻脸了吧,该怒气冲冲跟他干一架。 那他才有作贱人的快感! 可是韩枭坐进里间等了半晌,表情逐渐阴沉下去。 该死的,又没动静了! “白檀!” “在。”白檀从门口走进来。 一桌子美味佳肴韩枭没半点胃口,恶狠狠的问:“人呢?” “...您不是叫他洗斗篷吗,在后院呢。”白檀说。 韩枭起身就往后院去,脚步飞快。 “待会儿斗篷要是洗坏了我就打他板子,他要是敢反抗,我就不等他伤好直接打一架!” “......” 没错。 昨夜韩枭叫季清欢脱衣裳,是想看他身上都有什么伤,多少天能好全。 他要等季清欢的伤都好了决一死战。 这么多年外面都说季清欢天资过人,不管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全都会用,连飞刀那种暗器也信手拈来,箭法更是百步穿杨。 他韩枭不服,偏要比过再论! 白檀跟在旁边,看他家世子宛如疯魔一般浑身是劲儿,满脸的欲言又止。 毕竟—— 世子想叫那位生气动手,好像不太可能。 虽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明显季少主要沉稳许多。 就算有少年冲劲儿,但在想到住进青源城的季州百姓时,也不敢在王宫对世子动手吧,毕竟王爷护崽。 世子是看见季少主太兴奋了吗,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第7章 叫你洗斗篷,你在这儿勾引我的婢女? 韩枭一路朝后院走去,连新的挡风斗篷都没披。 身上墨绿色绣金纹的袄子做工精致,华丽夺目,头戴上品羊脂玉发簪,及腰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在腰后。 但在他这张极致美艳的脸庞下,所有衣裳配饰都只能沦为陪衬。 可谓连行走都好看到似仙君下凡! 一路上习以为常的引来许多婢女偷瞄,但逐渐韩枭就发现不对劲儿。 身后的婢女惊呼也就罢了。 可前面他还没过去,怎么也传来兴奋议论的动静? 韩枭疑惑蹙眉,把脚步放慢了细听—— “季少主长得好俊啊!” “你们说是世子好看还是季少主好看?” “胡说什么呢,世子是咱自家主子给发月钱的,好大的恩德,他俩能比吗?我选季少主。” “....哎呀,怎么亲手做这些粗活,我刚才过去帮忙他都不肯呢。” “好心疼,咱们世子这回真的过分了!” “哎哎,早听说季少主温润如玉,他刚才摇头说不用我帮的时候,语气好温柔!” “我这辈子要是能嫁给季少主,哪怕是个暖房.....” “又做梦!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辈子立志要嫁给世子,哪怕是暖房丫头也好。” “世子那脾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哪里有人家季少主好,一看就是婚后能与我互敬互爱....哎他看我了!” “胡说,看的是我。” “你们快瞧,他连手都生的那般好看,别洗斗篷了洗我!” “你不知羞!” “你们都走开,叫我看看。” “你才走开!” “......” 一群穿着粉裙罗衫的婢女们,围在雕花廊洞后面叽叽喳喳挤成一堆! 她们年纪都很小,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 韩枭脸色黑了大半,阴恻恻在婢女们身后出声。 “他好看吗。” “好看好看,好想天天看!”有婢女头也没回的应着。 “——!!!!!!!!” “世子!” “是世子!” 不等韩枭说话,一群婢女们噤若寒蝉的行了礼,爬起来就跑! 生怕被韩枭逮着训斥。 不远处,季清欢正拿着牛毛刷不急不慢的梳理斗篷,听见动静也没回头。 只是心说—— 不是柿子,是酸杏。 但有一点他觉得奇怪,余光能瞥到婢女们叽喳跑远的身影,都很活泼。 敢在韩枭面前就这么一哄而散..... 她们不怕韩枭动怒么。 还是说,韩枭从前没打杀过婢女? 看着不像啊。 身侧有脚步声正在靠近,周围光线也被匀称身影慢慢挡住。 季清欢还是没理会,垂着眼把白狐斗篷沾清水一点点梳顺,手指骨节被冷水冻的泛红,清晰映在斗篷上。 “哼。”韩枭冷哼。 季清欢没抬头。 “哼。”韩枭又冷哼。 季清欢抬头了,只看他一眼就又低头干活。 “喂,”韩枭抬脚踢地上的清水桶,语气不善。 “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是瞎了么!” “大约还有一刻钟洗完。” 季清欢没抬头的回话,嗓音非常平淡。 就算有别的活儿叫他干,也得等他洗完。 “......” 该死的,又是这种感觉! 韩枭的拳头都打不到这人身上,让他很烦躁。 水桶里同时映出两张少年脸庞,一个漂亮却满脸躁气,一个清冷且气定神清。 韩枭愣了愣,顺着不停梳毛的那只手往上看。 黑色棉袍袖口挽到小臂中间,季清欢的肤色没他冷白却也不黑,手臂线条匀称,隐约随着动作能看到皮下的薄肌抽动。 他想到刚才婢女们说的话,什么脸俊秀,手也生的好看。 季清欢好看? 从前婢女们夸他的时候,那是实话实说。 但此刻,韩枭第一次觉得那些婢女眼睛有毛病,这哪里好看! 普普通通一个男的罢了。 韩枭开始发难:“你知道这件狐皮斗篷是我母妃亲手缝制的么。” “不知道。”季清欢语气诚恳。 他跟韩枭的母妃又不认识,怎么知道王妃有没有给儿子缝过斗篷。 “?” 还敢顶嘴! 韩枭正要起火,旁边白檀忽然给他搬来一只软凳,叫他坐下说。 白檀想着坐下好歹能降降火气。 韩枭瞥白檀一眼,不情不愿的坐下。 事实上他想直接按着季清欢揍,先揍一顿再说! 越看季清欢这张气定神闲的脸,他就越厌烦,随口嘲讽他。 “叫你洗斗篷,你在这儿勾引我的婢女?” 韩枭坐着整理好衣摆,又挑衅似的望向季清欢。 但对方根本没再看过他。 身穿普通黑布侍卫武服的少年,身形挺拔端正,也可以用一身正气来形容。 尽管是梳洗斗篷这种旁人不屑做的小事,季清欢也做的一丝不苟。 甚至还刷的很认真,神情特别专注。 韩枭就看见季清欢垂着的睫毛如蒲扇,清冷无趣的一张脸。 这让他莫名有些哑火,又踢了一脚水桶。 “洗这么熟练,你在家天天洗斗篷?不会家里连仆人都请不起吧。” 季清欢知道他没话找话,这是要伺机找茬儿。 原本不想理会。 但旁边那个侍卫忽然轻咳一声! 季清欢拿着刷子的手停下,抬头看韩枭:“没有。” 说完才又低下头接着做事。 心说我就不理你,憋死你个王八蛋。 “要是叫你给我刷马桶呢?”韩枭瞥着他。 季清欢这次都懒得抬头:“当然会听世子的吩咐,等我洗完斗篷就去。” 男人怕什么脏,无所吊谓。 “......” 还真拿这狗东西没办法了?韩枭攥着拳想。 不行,他得回去细细琢磨! 韩枭站起身直接往回走,随口道。 “本世子瞧见你把斗篷洗坏了,罚你不许吃饭,中午不许吃晚上也不许吃。” 不给吃饭却一直吩咐干活,他看季清欢怎么熬! 一直到韩枭走远,季清欢还是没说话。 “季少主,”白檀看着被欺负的少年。 他没有直接跟着主子走,而是单膝蹲到水桶边。 白檀的嗓音清朗斯文,小声说。 “我知道你如今只能....其实世子不难相处,只要你顺毛捋就行了,就跟洗斗篷是一样的。” 很明显,这个侍卫在教季清欢怎么才能好过一点。 奇怪,这人不是韩枭的贴身侍卫吗。 季清欢停下刷子,直视侍卫:“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会儿细看,才发觉长的有些似曾相识。 “少主还记得?”白檀愣住,点点头,“三年前我去白云山给世子打猎,踩了扑兽夹,是你带人路过救了我!” 原来如此。 难怪这侍卫从昨晚扒衣裳那会儿,又到现在,都似乎有想帮他的意思。 那么,这人不会骗他吧。 季清欢问:“....季州百姓真的进城了?” “千真万确!”白檀肯定的说。 侍卫的语气不似作假,尤其一双纯善眼眸很真诚。 季清欢又问:“我父亲可好?前殿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王爷为什么会同意百姓进城?” 百姓里有如今的落魄太子啊。 韩王没打算跟辽兵敌对,怎么跟他老爹聊过之后忽然救太子呢。 季清欢怀疑他老爹是给出了某些物品,又或是某种承诺。 但季州城根本没有韩王能看上的物品。 那就只剩承诺。 他父亲承诺了韩王什么? 能值得让韩王不惜代价的出兵伐辽! “...这,”白檀皱眉思索,“昨夜我一直都在清心殿里伺候世子,且...就算我在外面行走,也不会知道主子们的密谈内容。” 小小侍卫要是敢留神韩王和季城主的对话,那不是找死么。 显然季清欢也想到这一点,他垂下清冽眸子。 “多谢你回答我,你走吧。” “是,”白檀点头,但在离开之前他犹豫片刻。 忽然朝季清欢嗓音压低,语速飞快的说—— 第8章 恭喜啊,你多了个爹! “其实世子心地不坏,也不是故意要欺负....反正你不理会他就是了,他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 “只要你不理他,过几天他觉得无趣了就会放你走。” 说完,白檀怀揣着对世子的一点点愧疚,起身跑远。 毕竟这是他‘背叛’世子,给季少主通信儿。 “......” 季清欢接着梳理斗篷,面色毫无波澜。 这侍卫太单纯了。 他跟韩枭的恩怨哪是一时兴起的欺负,那是必得有一顿恶斗的怨气! 但他现在没空跟韩枭纠缠。 就这样保持冷淡不理会,希望在老爹向韩枭要人的时候,韩枭能放他走吧。 虽然希望渺茫至极。 可老爹那边好像要出大事了,他现在很担忧。 老爹季沧海到底答应了韩王什么? * 韩枭说一天不给他吃饭,季清欢却没听话。 毕竟他早膳就没吃,还在寒风里洗了半个时辰斗篷。 眼看午膳时辰就要到了,他找到膳房去要来一只刚出锅的馒头,膳房的人唯唯诺诺没敢不给。 又寻一处走廊的干净台阶坐下,手里馒头才刚咬两口。 季清欢头顶幽幽出现一片暗影...... 是韩枭从柱子后面探头,语气带着奚落冷笑道。 “季清欢,你敢偷我家的馒头?” 不给吃饭就自己拿。 这绝不是他印象中那位季少主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韩枭此刻很生气,这人还真是变了。 “请世子原谅,我太饿了。” 季清欢把馒头咽下去,目光平视前方庭院。 “而且也不算偷吧,我给你做事应该有饭吃,难道你家奴役不是管吃管住的?” 就一个馒头,他都没拿那边油汪汪的烧鸡! 应有的待遇为什么不要? 其实季清欢是怕自己饿的体虚,就算出宫了也帮不上家里。 韩枭却不管这些,他双手背到身后从柱子里晃出来。 “总之你吃了我的东西,没听过一句话叫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季州百姓在城里一应所需都由我们救济,你就得服我。” 季清欢防备一会儿看他没来抢馒头,这才放心接着啃。 “嗯,服你。” “......” 就这? 韩枭忽然蹲下身子,狐疑的盯着他眉眼:“是么?” 一股少年身上的体香,伴随着甜苦饱和的白梨木香气瞬间散过来! 把季清欢闻得往后躲身,影响胃口。 “是,你别靠这么近。”他稍稍蹙眉。 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错了,这人尤为叛逆。 果然! 韩枭直接凑过来更逼近几分,冷哼:“什么意思,你还敢嫌弃我?” 一个穿粗布衣裳坐台阶啃馒头的人,敢嫌弃他靠的近? 他用鼻尖都快戳到季清欢额角的距离,恶狠狠的说。 “我能屈尊降贵挨着你说话,都算你季家祖坟冒青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儿,丑出天了都,你这种丑东西你爹怎么没把你扔了?还养这么大。” 我操。 你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咱俩谁丑! 我平时讲话要是像你一样,季沧海早把我扔了! 季清欢憋在心里骂他,同时加快啃馒头的速度。 “一破馒头吃这么香,你没吃过馒头?一股子穷酸味儿。” 韩枭感觉这人跟聋了似的,他骂这么难听季清欢都不理会? 等等...... 莫不是真被匈奴吓到,自此变成没有血性的窝囊废了? 意识到这个最不能接受的可能,韩枭眉头皱的很深! 而季清欢正抬头看天气,想着午后应该不会下雪。 不知道老爹和阿姐那边正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接他走。 不管如今家里是何情形,他都想跟家人待在一起。 异世的老爹和姐姐待他很好,这种纯粹的血亲之情让他很眷恋。 “......” 姓季的又不说话了。 韩枭觉得很气闷,这人一句都不呛声他怎么找茬儿? 侍卫白檀忽然从外面跑进来,气息微喘。 “世子,王爷叫您和季少主去前堂用午膳!” 季清欢猛地抬头。 韩王让他也去前堂? 眸色紧跟着亮起来了,他老爹在不在? 是不是来接他出宫的?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老爹! “你倒是着急,怎么,知道能吃顿饱饭不用啃馒头了?”身边人的表情让韩枭注意到,忍不住挖苦。 傻狗韩枭。 季清欢依旧不理会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嚼完咽下。 白檀在前面引路,领着他俩朝前堂去。 * 在季沧海长年累月的描述里—— 韩王是个阴险狡诈无比歹毒的卑鄙小人,生的一双贼眉鼠眼,大蒜鼻子蛤蟆嘴,丑陋不堪,身材更是矮胖粗短,满脸黑痦子还说话流口水。 这导致季清欢看见殿中坐着的人时,都愣了一下。 韩王年纪约有三十七八岁,还不到四十。 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穿着繁复华丽的黑金纹宽袖长袍,身系龙蟒腰带,整个人的气质不怒自威! 可能皇帝也就长这样了。 虽然季清欢他爹季沧海的气势,也足够威严,但更多是一股为将者的肃杀之气,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韩王浑身充满上位者的关怀,语气仁善温和。 “小清欢,过来。” 他没理会儿子,却先和蔼的朝季清欢招手。 季清欢没过去,拱了拱手:“王爷。” “快免礼,论起来本王该叫你一声贤侄,我与你父可是老相识啊。” 韩问天亲切的说,又示意季清欢坐到他身侧来。 韩枭看着这一幕,压下诧异拱手喊:“父王。” “哦,不成器的也来了,坐吧。”韩问天冷笑。 韩枭:“......” 季清欢入座,暗里观察他俩。 这父子俩确实长的有几分相像,连冷笑时的斜眼蔑视都差不多。 还有一张嘴就藏不住的嫌弃口吻,哦,原来是家传? 可外面不是说韩王极其疼爱韩枭吗。 他以为嚣张跋扈的韩枭会是爹宝男,被家人捧在掌心里那种。 气氛好像不对,再看看。 “少教训我,”韩枭进来就只喊了声父王,语气不耐,“我又怎么了?” 他最近可没惹这老头儿。 昨晚还看书呢,也没出去喊狐朋狗友找乐子。 “还有脸说!”韩问天看儿子这副吊儿郎当的样,怎么看都不顺眼。 “瞧瞧季家的孩子,再看看你!” 哈。 又开始了。 韩枭听的眉眼焦躁,把刚拿起来的茶盏重重一扣:“让不让吃?” 不让吃他就走,懒得听废话! “你给人家穿的什么?”韩王指着季清欢身上的侍卫衣裳,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宫里是分席餐制。 三张餐桌都离得不远,座椅是宽大的太师圈椅。 韩枭懒散的往椅背里靠,墨绿色的袄子白毛领软绒绒的,围在他瓷白脸颊旁。 此刻的眉眼冷淡至极,面对季清欢时都没这么冷。 他嗤笑道:“不然呢,我还给他穿我的衣裳?没叫他光着就已经很客气了。” 昨夜还扒过一回呢,叫人在雪地里跪了两刻钟。 不过看样子这老头儿还不知道。 “混账!”韩问天怒的很快,像炸药桶被儿子一点就着。 “人家清欢比你大一岁,你喊他声欢哥也不为过,再叫我瞧见你欺负人,狗腿给你打折!” “说的没错,他是人,我的是狗腿......” 韩枭扯起唇角冷笑出声,心底有句十几年来早就想说的话。 “你既然这么护着他,不如认他当儿子?反正你惦记他不是一两天了,现在刚好有机会从季沧海手里抢过来,嗯?” 说完,他瞥向那边坐姿端正,但在他眼里是假模假样的季清欢。 “恭喜啊,你多了个爹!” “......” 第9章 轮到他们韩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 听见这种荒谬‘抢儿子’的话,季清欢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只悄悄把前殿膳厅每一个角落都看遍了。 也没看到老爹的身影。 老爹没来接他。 老爹在哪? “哼。”韩王对韩枭这句话也没反驳。 想来季清欢要是他韩问天的亲儿子,他早就高枕无忧了。 又何须替这个不成器的费心筹谋! 总之‘认儿子’的话题,让膳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也因为这阵寂静,韩枭的笑意逐渐凝固在唇角,沉下来的阴鸷视线往那两人之间打量。 很好。 这都懒得遮掩了,当着他的面就承认想多个儿子! 随即,他敌对的目光直接砸向对面。 该死的季清欢! “......”莫名其妙又被瞪着的季清欢,垂着眼只当木头人。 他正在心里琢磨—— 韩王跟季沧海是死对头。 韩王不可能会喜欢死对头的儿子。 韩王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喊他贤侄。 韩王对季家有所图谋! 会是什么? 他们季家父子能有什么。 季清欢真的着急了,有种不妙的焦虑感。 “清欢贤侄,”韩王不再看叛逆的儿子,转过身朝着季清欢坐好,“贤侄啊,叫你看笑话了。” 坐在圈椅里的少年坐相规矩,不论穿的什么黑粗布,也都不影响自身那股清凌坚韧的气质,十分招人赏识。 韩王愈发满意,笑眯眯道。 “我这个儿子素来不成器,胡闹的很,贤侄你比他大一岁,往后可要帮着本王好好督促他。” 这老登在说啥。 往后,督促? 季清欢缓慢眨眼,抬头望向韩问天。 “王爷谬赞,可我总归不会长住青源城,还要跟父亲一起带着百姓往南去。” 再往南就到西夏地界了。 季清欢听他爹说过,辽兵攻打皇宫时,赵王叔领兵逃向西夏,目前已经跟西夏王达成共识。 如今西夏共有十六万大军屯聚。 可暂时抵挡辽兵的进攻,争取时间另谋复国大业。 所以他们只要把太子送到西夏。 季沧海就对得起先皇往年提拔之情,纯粹是报君恩。 “不不不,想必你父亲没还来得及告诉你.....”韩问天笑着摇头。 “太子就在青源城暂住了,等什么时候季将军把辽兵打退,夺回皇宫,本王才能放心的叫太子离开,这大抵还要费些日子呢。” 废物先皇能坐稳江山,靠的是季沧海。 他韩问天想要江山,也可以指望季沧海和他儿子。 简直妙哉。 “!” 打辽兵,夺皇宫? 季清欢惊愕转头看向韩王。 这哪里是费日子,这是要费他爹季沧海的命啊! 东部辽国这次暴乱是有备而来。 他们联合北边蛮夷子部落,共聚齐四十万大军。 尽管途中开战折损,粗略估算至少也有三十万往上! 粮草充备,兵良将广。 而整个南部加上季州现有兵卒,满打满算才不到十五万人。 粮草凑合,兵弱将贫。 韩王没有得力战将,却想趁机挟持太子跟赵王叔抢皇位,可是抢皇位之前还得先打退辽兵。 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叫季沧海领兵给他当刀使! 季清欢全都明白了。 难怪韩王会答应叫季州百姓进城,怕是用季州上下的存亡来威胁季沧海了,这就是昨夜的谈话内容。 可季沧海今年已经四十有五,早就不是年富力强时。 如何能领兵冲锋陷阵,跟年轻时一样拼杀? 韩王这是为他自己的大业,让季沧海拿命往前冲。 季清欢坐在圈椅里手脚发冷,抿紧唇瓣摇头。 “....不,我爹不能。” 他们只想把太子送到西夏。 等送到西夏以后,他们父子就带着姐姐另找一处小地方,不掺合战乱。 日子定会像从前一样,平平安安。 没了季州城,还会有另一个季州城。 只要有爹在,什么困境季清欢都不怕。 “哈哈哈,贤侄年纪尚小,恐怕不知你爹有多么骁勇善战!”韩问天大笑着说,像是已经坐上九五之位,“季沧海,季大将军!” “我知道!”韩枭忽然插嘴。 听明白他父王的意思,此刻眸色都亮起来了。 韩枭说:“当年季沧海领八万官兵来战咱南部九城,以区区八万缠斗十三万,足足与咱们苦耗三年!” 最终替蠢皇帝收复南部,逼他父王签下归降文书。 就等于叫韩问天把打碎的牙和着脓血,生生吞到肚子里。 哈! 韩枭好痛快,终于轮到他们韩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要说奸诈还得看他爹,不服不行。 对,就得这么干。 让季家父子给他们韩家当牛做马,还当年南部九城惨败之痛! 原来他爹不是想认儿子,是想叫两把宝剑认主啊。 可以,这样最好。 韩枭兴奋的看着季清欢,对面那人脸色已经煞白了。 他说:“喂,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这点困难算什么,打呀,我们家的兵你们有什么不敢领的?都送给你们了!” 反正输了赢了他都无所谓,能看季家父子奔波劳碌才最有意思。 “闭嘴。”韩问天瞥他蠢儿子一眼。 什么大局筹谋都不懂,只会耍些小聪明。 尤其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 “大人的事有你插嘴的份儿?”韩问天说,缓了语气,“你多跟人家清欢学学,能学来几分沉稳就算老子没白生你。” “父王。”韩枭笑的浪荡散漫。 “你教训我的时候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现在又说大人的事我别插嘴,啧,外人只道我性情多变,原都是跟你学的。” “你个混账,你再说一句!” “嘁。”韩枭撇嘴。 懒得废话,他拿起筷子吃饭。 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季清欢的脸色下饭。 不是面无表情吗,不是装的性情淡漠吗。 这会儿愁苦之相全败露了! 季清欢没摸过筷子,也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 他坐着像一尊玉石冰雕,没有半点生机。 等韩家父子美美享用过午膳,韩王站起身来。 “贤侄啊,你就跟着韩枭在他殿里住下,你父亲还有军务要忙,无事你就不要出宫了。” 哦,季清欢点头。 这是要软禁他,拿捏季沧海。 “对,你长姐稍后会进宫来看你,说是你得服药,”韩问天随口问,“听说你天生的梦魇缠身,睡不好?” ! 阿姐季清凝待会儿要进宫? 第10章 只要你不痛快我就很痛快! 季清欢盯着桌面,语调毫无起伏:“是。” “那回头我寻医师再给你瞧瞧,年纪轻轻可得把身体养好了。” 韩问天是真关心季清欢的病,否则往后几十年怎么辅佐韩枭? 季清欢没说话,又点点头。 “那就在韩枭的殿里见吧,不过他殿里多是男子,你长姐可不便久留。” “...送过药就叫她走。”季清欢很轻的说。 看看这通透劲儿! 韩问天满意的打量季清欢,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孩子,要是他亲生的该多好。 他动身就要离开。 “父王去哪儿啊,又去找我芬姨娘?”韩枭笑容耀眼又漂亮,问的认真,“她不是染天花了吗,还没死呢?” 妈的这个孽障! 韩问天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要不是后面还坐着季清欢,他一脚就能踢过去。 快步走到韩枭桌前,韩王低压嗓音咬着牙说。 “你再敢乱往她房里送东西,我定打断你的手!” “随你啊,”韩枭笑个不停。 只是漂亮顽劣的眉宇间,隐约闪动着几分阴鸷。 “你再敢把我母妃的东西赏她们,下次天花病人用过的被褥兴许得出现在你床上,不信你试试。” “......” 孽障,孽障! 韩问天脸庞彻底怒红,这个儿子是愈发管不得了。 早晚要骑到他脖子上撒野! 可是没办法。 谁叫他早年贪恋妾室,没来得及跟嫡妻多生几个儿子,后来嫡妻就病死了。 庶子倒是有三四个,可也只能膝下尽孝给他当解闷儿的。 只因庶出的儿子血统低贱,不配得到他呕心沥血打下来的家业,兴许往后还有皇位也说不准。 总之他所有的东西都只能传给韩枭一人,不管韩枭愿不愿意。 韩问天疼爱嫡子韩枭,这确实是真的。 但他只疼爱嫡子,不疼爱韩枭。 * “张嘴。”韩枭说。 季清欢坐在软榻底下的矮凳上,手边堆着几颗珍贵的青桔,柑橘捎带刺鼻的清香味儿弥漫在内室,拢在小火炉附近。 火炉上还放着干枣、杏仁、桂圆、野参、山药片等,以及一把炒熟的珍珠糯米。 韩枭把季清欢从前堂带回来,就叫人给他围炉煮茶。 白檀送来底下人进贡的青桔,韩枭使唤季清欢亲手给他剥橘子,坐在软榻底下伺候他。 但今年的青桔不好,酸苦涩口。 他尝了一个正要发火丢出去,就瞥见坐在不远处的人..... 韩枭说:“张嘴。” “?”季清欢茫然抬头。 正想着待会儿见了阿姐该问什么,他没注意韩枭。 下一瞬,唇瓣碰到一个清凉酸苦的东西。 他垂眼看韩枭的动作,心骂简直有病。 这傻逼把刚咬过一小口的橘瓣往他嘴里戳! 季清欢下意识转头避开! 没来得及藏起眸中厌恶,这抹厌恶就被坐势稍高的人全看见了。 厌恶? 那就是嫌弃咯。 韩枭桀骜挑眉,轻笑道:“你再躲一下试试。” 完了,季清欢心叫不好。 但榻上矜贵漂亮的少年已经俯身,用修长指节狠狠掐住他下颌,指力不轻,快速将半只橘子推到他唇齿间! ! 季清欢整个人都僵住了,呆滞的眸色就像嘴里噙着一坨屎。 韩枭还没松开手,戏谑又恶劣的盯着他。 “嚼,咽!” “......” 季清欢感到反胃,不止是因为这橘子太酸苦。 其实青橘看着就酸,韩枭尝的时候只用牙齿撕开一个小口,舌尖碰着酸就撤开了,并未在嘴里停留。 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吃剩下的橘瓣。 但季清欢知道,韩枭嘴唇肯定碰过! 舌尖也是舔过的。 这跟叫他嚼屎有什么区别? 妈的,橘子不干净了。 “不吃?”韩枭说,忽然又笑了,“你姐姐长的好看吗。” 话音未落,季清欢盯着他的眼睛把嘴里橘瓣生吞了! 直噎的他喉咙哽疼,气息微颤。 韩枭这才满意,拿帕子擦着刚碰过季清欢下颌的手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泔水桶,叫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再让我从你眼里看到嫌恶和厌弃,我就拿你当夜壶使。” “而你要是敢不听话——” “我吃就是了。”季清欢打断他,垂在腿侧的指尖有些发抖。 只要别动他阿姐。 天知道刚才那瞬间,他有多想蹦起来一拳捶死狗韩枭,涉及阿姐的威胁,险些让季清欢破功! 韩枭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接着吓唬,但又着实不屑。 “少在心里腹诽本世子会祸害你姐姐!欺负女人的事儿我从来不做,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欺负欺负你。” 他拿起一块山药枣泥糕,刻意在季清欢视线里咬了一小口。 伸手递出,把剩下的又戳到季清欢嘴边! 韩枭笑的恶劣又欢快。 终于找到一件能让季清欢有反应的事儿。 “......” 这次季清欢没犹豫,安静的张嘴吃下去。 山药枣泥糕的味道清甜可口,是外头轻易尝不到的精致糕点,却让他感觉如吞下死苍蝇一般。 好在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像一只不会说话的木头人。 他现在很担忧待会儿过来的阿姐,会不会被韩枭欺负。 如果会,他就不装了。 今天拼死跟这个人渣干一场! “....你倒是接受的快。” 没看见季清欢有太多痛苦模样,韩枭好失望。 他不信邪的又去拿其他糕点接着喂! 起初几块糕点还作势咬一口,后面懒得咬了,就只挪到唇边作势舔一下,再递给季清欢。 其实兴许都没舔到,只是借位装个样子。 这种行为既幼稚又无聊,顽劣不堪。 季清欢面无表情的咀嚼,把一块块‘沾过韩枭舌尖’的糕点,都咽进肚子里。 是真的恶心。 “其实你很嫌弃吧,毕竟是吃下另一个男人的口水,但总有许多顾虑让你不敢违背我。” 韩枭单手支着漂亮脸颊俯视他,嗓音桀骜又坚定。 “可是季清欢,只要你不痛快我就很痛快!” 季清欢就像听不见他的话,半点反应都不给。 白檀走进来就看见—— 绝不可能伺候人的韩王世子,用干净又矜贵的手指举着糕点,耐心等待季少主把嘴里的咽下,他再亲手递过去下一块。 这个画面..... 啊,世子决定不欺负季少主了? 这倒是件好事,白檀心想。 他上前温声禀告:“世子,季家大小姐求见。” 阿姐来了。 季清欢眸色终于稍稍亮起,转头看侍卫。 “让她在外殿等,再给他们姐弟上一壶好茶,想必知道季将军又能出战这样的大喜事,定然是有话要聊的。”韩枭说。 一想到姐弟俩还有可能抱头痛哭,那场面肯定很有趣! 第11章 给季州城下套,就为套牢季家父子! 季清欢看到他阿姐了。 前殿里只有几个丫鬟伺候,往桌上放完茶水就退下去。 他加快脚步:“阿姐!” 听见声音,季清凝猛地起身往左侧门看。 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她眼眶一热动身迎上去,冰凉玉手抓着弟弟胳膊左右打量。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挨打?” “我都好。”季清欢也同样打量她。 他阿姐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布长裙,头戴棕色纱帽,长长的棕黑纱圈一直笼罩到腰间,看不出半点身材曲线。 明明从前最喜爱淡紫色的漂亮裙子,如今是不敢再穿了。 季清欢有些心疼,扶着她坐到椅子里再说话。 “你当真一切都好?”季清凝不太信。 她撩开挡在面前的纱帘,露出一张跟弟弟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五官神情都同样清冷,眉眼精致好看! 只因她是女儿身,气质里多了几分娴静温婉。 听见这抹温柔嗓音,季清欢才感觉心底有颗石头落地了。 如今全家人都在韩王的掌控下,在没见到季清凝之前,他住在王宫里消息闭塞定然是担心的。 季清欢没回答自己好与不好,只急着问:“父亲呢?” “...还在城里,”季清凝一眼都不错开的看着弟弟,心头苦涩蔓延,“可他,今夜就要动身去北大营统兵了。” 父亲要去前线筹谋战事,亲弟弟又被韩王软禁在王宫。 她昨晚坐在城外帐篷里盯着夜幕飘雪,直到天际泛白。 父子俩却都一夜未归。 季家军们急的团团转,险些要往城里冲! 好在天亮没多久季沧海就回来了。 随后韩王让人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季清凝跟着父亲忙活到现在,刚把百姓安置好,就又听父亲的话赶来王宫。 此刻说话时间紧迫,季清欢低压嗓音问。 “父亲可想好了,当真要给韩王卖命?” 他此刻年纪不到二十岁,思虑没有那么周全。 只想着—— 不如他们找机会带太子跑掉! 如今已经进城了,百姓总有百姓的活路,就不信韩王还能把季州百姓一个个揪出来处死。 除非他韩家想恶名远播! 总之不管如何,把太子送到西夏就算季家完成使命。 季清欢不想让他爹给韩王当刀使! “欢弟,咱们走不成了,韩王早想要截住太子,”季清凝哽咽着说,“太子昨夜在城外告诉我们,他是收到信件才往南部逃来的。” “他曾以为无署名的信是咱们写的,可昨夜细想.....” 太子赵钰慈收到的那封信件,其实是韩王写的! 当时京城即将被辽兵攻破,太子最慌乱无助时收到一封密信。 信上说: 南部有一城愿意救驾,请太子切勿恐慌,速速往南奔来! 他们正走投无路,只当抓住救命稻草。 于是由赵王叔带兵吸引辽兵主力,舍命逃往西夏,从而给太子创造冲出重围的机会。 太子赵钰慈从皇城一路逃来,每次都手举信件去敲路过的城池大门。 可前面所有城门都无人理会他,直到他敲响季州城! 当时他被匈奴伤的满身是血,仰头望向城墙。 城墙之上,站着身披重甲的城主季沧海。 季沧海原本也犹豫着开或不开,因为后果必将惨重。 但某一瞬间望向太子的目光,仿佛正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太子赵钰慈下马跪地,仰头哭喊。 “季将军!父皇叫我来找你!将军救我啊!” 虽然季沧海已经不是将军,而是城主。 但听见这句话,他当即就叫人开了城门! 过后在三天的撤离中,季清欢问他爹为什么要给太子开门。 季沧海说:‘那年我与先皇同战蛮夷,我掉进蛮夷设下的坑井中,形势紧急,先皇该先领着残兵撤退,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结果先皇叫剩余不多的残兵,以死阻挡蛮夷追兵的步伐! 硬着头皮抛下绳子,亲手将季沧海从坑底拽上来。 麻绳不够长,先皇还毫不犹豫的解下龙纹腰带,凑够长度。 季沧海在坑底攥着那节腰带被拉上去的时候,就暗自决定这辈子都给赵氏效劳,绝无二心。 虽然他已经不是将军。 但旧主已逝,独留一子。 季沧海没法儿看着太子死在自己面前,正如那年先皇没抛下他一样。 作为多年的死对头,韩王太了解季沧海的为人了。 他以此给季州城下套,就为套牢季家父子! 事实证明韩王的算计很成功,季家如他想的一样开了城门,也送来太子,并主动登门求助。 这一局,季沧海又败了。 而季家眼下的处境都是韩王一手促成,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季清凝红着眼眶,嗓音悲愤! “韩王还说只要父亲敢带太子走,他当即就投了辽国,随后与辽国合兵攻打西夏,最终还是能颠覆赵氏江山!欢弟,韩王这次是铁了心的。” “当然,”季清欢垂眼,“他给哪家当王爷都一样,吃准了父亲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季沧海跟先皇一起打出来的江山,是原本属于中原人的江山。 是拱手让给外部异族,还是退一步给他韩家接下? 韩王让季沧海自己选。 “爹跟我说,为今之计也只有他去拼,尽管知道这是给韩王做嫁衣,他也要借南部兵将打退东辽,才能保咱们汉人江山不落到外部手中。”季清凝再度哽咽。 韩王此招就等于耍无赖—— 你不帮我抢皇位,我就向匈奴投降并奉献十二万大军,自此把皇位让给什么黑胡子白胡子坐,此后汉人永世为奴,我看你季沧海慌不慌! 季沧海被赶鸭子上架了,如今不是保不保太子的问题。 而是要保住世代坚守的汉民疆土! 不管赵氏是否大势已去,他都得叫这大好河山当以汉民为先! “......” 这是一步没有退路的死棋,根本无解。 季清欢穿越异世十九年,首次感受到乱世中大将所拥有的胸怀。 就如这种番邦动荡的时刻,华夏疆土永远是季沧海最先考虑的。 也正是因为有无数名将誓死坚守,才能让华夏子孙永居中原,世代传承! 虽然这只是一处架空的异世,并不是现代真实历史时空。 但他们誓死维护疆土的心都一样! 季清欢一直很敬重季沧海。 不仅仅因为季沧海是异世里教养他的父亲,更因为季沧海身上有股舍命坚守的精神,令人不由自主的钦佩。 总之眼下局势,他们父亲是不得不领兵冲锋了! 季清凝把没用的泪水擦掉,眸光柔婉却坚韧的望向弟弟,长睫濡湿。 “你听我说,父亲叫我进宫来告诉你......” 第12章 诓你的,我弟弟才不与你一样! 季清欢能猜到他爹要说什么。 一贯外表内敛的他此刻眼眶灼热,心头堵着发疼。 “....爹说,倘若他此战马革裹尸....”季清凝艰难开口,两行清泪直接坠下来,“你不许介怀,万事要先紧着自己打算。” 父母之爱子,必将为之计深远。 季沧海很了解儿子,他怕季清欢会钻牛角尖铁了心给他报仇,不重视自己的生命。 但这跟遗言没什么两样! 季清欢清冽脸庞紧绷着,睫毛一阵颤抖。 他不想答应这句刺耳的马革裹尸。 季清凝转过身用指背把泪渍抹掉,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还有,往后你要谨记两点——” “阿姐!”季清欢不想听了。 就仿佛听完这些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季沧海。 见不到那个身躯魁梧,掌心有厚厚的茧,总爱拍着他肩膀仰天长笑的老头儿。 不听了,听的心慌! “父亲知你并非池中物,不会甘心草草一生。倘若来日你有雄心要踏一踏这乱世,那么无需理会这片疆土姓甚名谁。” 季清凝攥着弟弟的手拉近,语气低柔却坚定。 “只要新帝身为汉人且是位明君,你都可以追从!” 哪怕真是姓韩,也无妨。 季清欢听出这句言下之意,心态更加焦灼。 “其二,若你发现有朝一日韩王心生退却,当真要与匈奴结盟.....”季清凝噤声。 说到这里,她先转头看了看周围。 随后揪着弟弟的耳朵朝自己拽近,附耳细说。 “......” 尽管此刻心绪低沉。 但季清欢还是听的眼前一亮! 他老爹跟韩王斗智斗勇半辈子,总算也学会‘奸诈’那一套了。 此计甚好,好得很。 季清凝把父亲叫她带的话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瓶。 “一瓶两居,你知道的。” 一边是减轻头疾的安神丸,一边是或许能用到的迷魂散。 季清欢把白玉瓶攥到掌心,抬眼看着姐姐。 “那你呢,你自己如何打算?” 青源城前方即将与匈奴开战,届时到处都是乱兵! 父亲在前线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她。 而季清欢被软禁在宫里,也是没机会保护姐姐的。 “父亲也为我打算了,他想将我送走,送到西夏的远房叔叔家,”季清凝摇头,“可我不会走的。” 韩王不为难她一个女儿家,走或留都不太限制。 但她爹和弟弟都在这儿,她哪也不去。 季清欢面色冷凝:“你必须走。” “欢弟!”季清凝有些急了,攥着弟弟的手,“我若身在城中,万一哪天你出来我们还能相见,父亲回城我也好照顾他,我总是有用的,我.....” 季清欢打断她:“你在城里只会叫我们挂心,不如早早便去西夏等着。” 韩王打退匈奴就会发兵西夏,跟赵王叔决一雌雄。 届时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在西夏相见。 远比季清凝一个美貌女子,独住在这水深火热的青源城好多了。 季清欢握住长姐冰凉无温的手:“你不是拖累,你是我和父亲心底最珍重的挂念,阿姐,你带着娘亲的牌位走吧。” “去西夏置办一处宅子,等我和爹一起去接你。” “欢弟.....” 季清凝一贯坚韧,却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姐弟俩正难过的时候—— 左侧门偷看半天的人蹦出来了! 韩枭耐不住的直直往季清欢面前走,看他泛红湿润的眼眶。 “呦,你哭了?” “!” 季清凝吓了一跳,惊讶看着忽然现身的少年。 单看这少年矜贵嚣张的眉眼,以及通身富贵气派,一眼就能猜出他是谁。 纨绔浪荡子韩枭! 她想到父亲的叮嘱,慌忙放下锥帽纱帘! 季清欢噌的站起来,把他阿姐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警惕盯着韩枭:“你来做什么?” “惊弓之兔,吓成这样?”韩枭恶劣勾唇,双手背后歪着脑袋朝季清欢身后看,“季家姐姐可好啊?” “......” 季清凝侧过身去,戴着纱帽也还要躲开这抹视线。 “我要送长姐离开了,世子。” 季清欢挪步回身,扶着他阿姐起来往外走。 “站住!”韩枭一看季清欢紧张兮兮的模样,瞬间来劲了。 “听说你们是龙凤双生胎,长得一模一样,叫我瞧瞧。” 他伸手去扯季清凝的锥帽! “啊。”季清凝扶紧帽沿,这才没被纨绔子一把扯掉。 听着阿姐小声惊呼便知是韩枭上手了。 季清欢决然转身:“不要动她!” 同时下意识出掌劈在韩枭臂弯,直接将他手臂拍开! 被折辱的两天里,这是他首次还击。 “——!?” 韩枭手臂被打的生疼,表情惊愕后很快转为阴狠,怒气溢出。 “你竟有胆量敢跟我动手,季少主。” “抱歉。”季清欢不带丝毫歉意的说。 他知道韩枭性情桀骜,正面硬刚只会适得其反。 可他很怕自己稍退一步..... 阿姐就会遭到如他一般的折辱,他绝不允许! “呵。”韩枭根本不听什么狗屁道歉,眉宇间正有阴鸷酝酿。 他挂着冷笑凝视季清欢,动身上前—— “世子!”季清凝掀开遮着脸的纱帘,猛地单膝跪地。 她扯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强稳着声线开嗓。 “世子说的没错,我与清欢是双生胎,小时候嬷嬷给他穿我的衣裳都很难有人分清呢。” “哦,”韩枭注意力被分散,转眸打量跪地的人,“....是有些像,季清欢还穿过裙子呢?” 季清欢蹙眉。 这话听着有些不妙。 “是,但那只是幼时嬷嬷们的玩笑罢了。”季清凝斟酌着说。 她不知道韩枭的脾性究竟如何。 只用对待脾气不好的少年那般应对,连夸带哄。 “早听闻韩王世子金尊玉贵,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弟弟心性不稳做事毛糙,还请世子往后多多提点,不要与他计较。” 心性不稳,做事毛糙。 这话听的很耳熟,向来是先生们评价韩枭的词汇。 韩枭一乐:“是么,原来季清欢在你们家也这样?” 诓你的,我弟弟才不与你一样! 第13章 跟训狗没什么两样,老把戏了 “嗯,”季清凝悄悄瞥见他展颜,这才继续说,“世子气度不凡想必心胸更是海量,方才清欢的冒犯,不要与他计较可好?” “......” 韩枭没说话,围着姐弟俩慢悠悠踱步一圈。 冬日午后的天幕忽现一层金光,直直朝前堂撒下,阳光晃在季清欢白净到近乎透明的眼皮上。 他垂着的掌心里,指尖逐渐攥紧。 这人若再不依不饶叫他阿姐跪下去,他就...... “你起来吧。”韩枭在季清欢面前站定,语气如大赦天下一般。 这是叫后面跪地的人起来。 季清凝小小松了口气,起身连忙放下纱帘。 韩枭则是盯着季清欢冷冽紧绷的脸庞,打量他此刻眉眼间捎带锋芒的样子,讥讽勾唇。 “....你姐姐倒是比你识时务。” 他哪里看不出姐姐故意伏低做小,只因怕他会收拾弟弟。 只是没关系。 他才懒得跟闺阁女子周旋。 毕竟已经想到更好玩的场面,迫不及待要对季清欢实施! 季清欢站在前堂门边,送阿姐离开。 阴晴不定的少年立在他们不远处,看着姐弟俩。 季清欢嗓音很低:“韩枭性情顽劣反复无常,你早些离开青源城不要久留。” 提防着一时兴起又要闹出旁的事。 “我记下了,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多学着变通些。”季清凝眼眶又红了。 此刻的担忧比她方才进宫时更甚! 那位世子虽然年纪小,但瞧着就不好相处。 弟弟跟在他身边无疑是伴君如伴虎,少不得要受委屈,她看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还没多说两句话,韩枭就在后面不耐烦的催促他们。 “送完没有?这么舍不得不如叫她住一晚吧!” 磨磨唧唧的,又不是往后见不到了。 “......” 季清欢抿唇,不再耽搁的抬手把阿姐推远。 身量单薄的黑裙姑娘一步三回头,就此消失在视野中。 * 离天黑约还有两个时辰。 连日飘雪的腊月午后总算放晴,韩枭住的宫殿名叫‘琢玉殿’,取自玉不琢不成器,韩王亲手雕刻的。 花园里虽然大部分花草都已凋零,但墙角栽种着几棵红梅树。 梅花现下开的正好,一团团殷红花朵簇拥在枝头,花瓣拢着昨夜未消融的雪水滴落,清凌凌的好看。 一处能观梅的精致亭台里,四周都悬挂着玉色棉帘挡风。 韩枭盖着白檀刚拿来的黑熊皮斗篷,软金靴踩在榻尾扶手上,身子缩在斗篷底下就像插进墨盘里的一根狼毫笔,脸庞瓷白如玉。 他躺姿懒散,歪倒在又厚又软的靠枕间。 白檀正跪在旁边伺候茶水:“后天腊月初九是您的生辰,王爷说男子双九年华是大吉辰,要在宫里好好的办一场,给您庆生。” “是么,”韩枭半闭着眸子冷笑,“是给我庆生?他是要借机训斥我,叫我瞧瞧他旁的儿子有多听话。” 跟训狗没什么两样,老把戏了。 “您多思了,说到底王爷还是最看重您的,”白檀看他表情蔫蔫的,又说,“王爷膝下有三个庶子,却从不费心督导他们的功课,只一心记挂您,这些都是我们瞧在眼里的,王爷最疼的就是您。” 韩枭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整个南部最好的! 不论有什么好东西韩王都先紧着韩枭。 只因他尊贵,他的嫡子也必须是最尊贵。 韩王本身年纪大了,对吃穿用度并不讲究,等韩枭看不上的东西他才会挑用,再剩下的就可以随便赏给妾室或庶子了。 其他方面也一样。 给韩枭授课的先生和武师父,都是南部最好的名师。 而三个庶子就不配跟他一起上课,只请寻常先生教他们认字就行了,武功更是一点都不许学。 因为韩王自己就奸诈,才更知道人心会被贪欲侵占! 他直接替韩枭免去‘手足残杀’这些事,不叫庶子们习武,也不叫庶子参与南部内政。 他把希望全寄托在韩枭身上,处处严苛教导。 一天问三遍韩枭的功课如何,一旦发现稍有不如意或是比不过季清欢,他就对韩枭动辄奚落嘲讽,乃至罚跪! 韩枭小时候也以为父王是爱他,毕竟爱之深责之切。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其实他只是被父亲当成工具驯养。 于是他开始叛逆! 故意浪荡顽劣不学好,做出种种不成器的模样气他爹。 但偏又生性要强,韩枭不会把这些说不清的难受往外说。 所以旁人只觉得韩王是太看重韩枭,把儿子宠到天上去,恨不得日日挂在心尖儿上! 就连贴身侍卫都这么认为。 白檀抬手斟茶:“王爷是待您严厉了些,可咱们南部家大业大,他是怕您往后一个人撑不起来,这才在平日里严苛督促.....” 他觉得父子之间怎么就莫名其妙敌对了,还是早些化解的好。 “我瞧你近几年废话越来越多!不如别当侍卫了找间茶楼说书去,”韩枭不耐烦的瞥他一眼,根本不想听,“季清欢呢?” “......” 白檀沉默了。 与此同时,亭台后方的一处偏殿里。 季清欢垂眼坐在软凳上,表情就像面对着一盆屎。 他面前的桌面摆着一套浅粉色女子罗裙,粉花绣鞋,粉色手绢,粉色披纱,以及绣着粉棠花的....肚兜小衣。 拿衣裳的小厮又进来了,手里捧着托盘。 “季少主....呃,世子还在亭台里等着呢,您还是早些换上吧。” 小厮表情尴尬的把托盘放下。 这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粉绒绒绢丝花,叫季清欢戴头上的。 怕是勾栏里的姑娘都不必打扮这么娇嫩,从头到脚都是粉色,腻的没眼看。 世子不是品味不好,这是故意叫少年穿上裙装啊。 桌上的茶水都不冒热气了。 季清欢抬头看一眼门外,屋檐上的冰锥正一点点化水滴落,阴冷瘆骨。 他问:“我阿姐出宫了么。” “是,我们已将季大小姐送回城里。”小厮说。 “......” 季清欢蓦地伸手攥起粉裙,起身往后面屏风走去。 总要满足狗韩枭的恶意戏耍,他们一家人才能好。 衣裳罢了,无所谓。 总比家里人丢了命强。 他忍! 第14章 不送倌楼里卖身都可惜了! 这衣裳虽然不透,却是春季的规制。 在寒冬腊月里只穿里衣和外面的单裙,季清欢刚走出房门就被冷气扑了一下,他攥了攥冰凉的指尖,跟着小厮往亭台去。 “世子!”正倒茶的白檀愣怔着喊。 韩枭等的都快睡着了,听白檀喊他才不情不愿转头:“又怎么——” 嗓音戛然而止! 穿着女装的季清欢出现了。 庭院里,那几棵花苞繁簇的红梅还在化雪。 打扫院里雪堆的婢女们瞥到一抹粉衫出现,当即好奇去看。 随后,所有人全都挪不开眼了! 从没见过这般清雅干净的少年,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季清欢身材削薄高挑,正是如柳枝抽条的好年纪。 这就导致那件粉色长裙穿在他身上,足足短了一截,一眼望去更像是水粉色的长衫。 得等众人细看才发觉是女子裙装..... 男子穿女装,本该是个滑稽不堪的场面。 却因他身上冷冽如冰的气质,瞬间叫这场滑稽变得正式起来。 好似如他这般的轻龄少年就该这么穿! 男子走路体态与女子不同,原是要健步如飞的。 可季清欢因为脚下积雪正在化水,只能仔细着一路慢行。 院子地面上留有大大小小的雪堆,还没清理走,他低头看路时,鬓边簪着的三五朵粉绒花就很显眼了。 但这不仅没叫他显得女气。 反而在文人墨客都盛行簪花的赵国,平白给他添出雅致气韵。 于是这身粉嫩腻人的怪异着装,硬是因为他清冽禁欲的气场太正派,直接大幅度削减娇腻。 就只剩属于少年那股清凌凌的俊! 韩枭转头望向庭院时,季清欢正挪步绕开雪堆。 他抬臂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开红梅枝,便有雪水和几瓣凋零梅花扑簌簌颤晃,随着他的动作坠下来。 花瓣很快被寒风呼啸着卷飞,飘到半空中才缓缓降落。 庭院残雪,梅瓣纷飞,一位鬓角簪花的清俊少年。 这画面简直就美似一幅画,当真绝妙! 角落的婢女们都快疯了,压着尖叫声叽喳议论:“季少主怎能这么好看!” “听说还尚未婚娶呢。” “等等!他穿的是裙子吗?” “......” 有许多人在看。 尽管季清欢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但此刻,脸颊还是自肤底透出一抹微粉色,唇瓣抿了抿。 心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妖? 看你家世子就够了! 他绕过梅树,低着头快步朝亭台走去。 “....这就是你们说的沉稳?不送倌楼里卖身都可惜了!”韩枭反应过来脸黑了大半。 暗骂季清欢这个该死的一贯爱出风头,简直居心不良。 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就为勾引他家婢女! 他噌的坐直朝婢女们吼—— “你们都不干活了是么,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 婢女们当即噤声。 攥着扫把低头干活,不敢再看。 但上一句‘送倌楼里卖身’叫季清欢听见了。 他眉眼僵硬一瞬,很快恢复清冷走到韩枭面前。 凝神垂眼,冷淡抿唇。 “......” “季清欢,”韩枭照旧讥讽,上下打量这个走近的人,“穿成这样还招摇过市,你心里就不觉得羞耻么。” 他坐着的时候,黑熊皮大氅叠坠到腰间。 里面墨绿色绸缎小袄与黑色形成极致反差,脸庞依旧嚣张漂亮的不像话。 “嗯。”季清欢淡淡的应。 瞥到韩枭掐着玉件儿的指尖已经发白。 就知道韩枭此刻比他更急躁难熬,他心里好受许多。 “这都不羞耻?可见季少主脸皮之厚。” 韩枭白皙修长的指节正抓着一只玉如意把玩,又单脚踩着榻沿往后靠,忍着燥气轻蔑瞥他。 “既然这样也别辜负这身衣裳,先转个圈儿瞧瞧。” 他就不信季清欢还不闹起来! 换做是韩家落魄,韩枭自己被死对头抓走这么对待。 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拔剑开打了,生死不论。 ——转圈? 季清欢只稍作犹豫就挪动脚步,腰背僵直的原地踏一圈。 把逆来顺受的窝囊劲儿演到极致。 韩枭冷眼看着这死窝囊废,感觉自己的肺快炸了! 他深呼吸的又躺回软榻里,咬牙说。 “别只转圈儿,多走几步,从这根柱子走到那根柱子,先来七八十趟吧。” “......” 这处亭台并不算小,属于长方形的建筑跟凉亭不一样。 从西到东的两根柱子之间,有将近十米的距离,地上铺着棕色短毛绒花纹地毯。 让他穿着裙子在这里走来走去,狗韩枭歹毒如斯! 季清欢开始走动,表情冷淡就像个木头人。 但动作宛如在自家花园散步,不时还转头看看庭院里的红梅,脑海中想着他自己的思量。 一时间,周围只有少年清浅的脚步声。 韩枭缩在榻里假寐想主意,也不看季清欢,耳边能听见脚步踩着地毯的声音。 “叮。” 白檀往炉子里多加几颗银碳,轻轻起身。 他走到能通进来凉风的门洞边,悄悄把厚重的绵帘子放下来。 “干什么?”韩枭听见了。 他有些困倦的沙哑嗓音夹杂不耐烦。 白檀呼吸一紧:“....风凉,属下怕您冻着。” 走过来的季清欢手指已经冻僵了,轻瞥侍卫一眼。 这侍卫是好心,看他穿的太单薄才故意加碳又放下绵帘子。 好像是叫白檀? 其实他无碍,兴许是昨夜更冷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此刻尚能忍受。 “阿嚏!”韩枭倒是抖了一下。 窝在又厚又软的锦榻里,还盖着黑熊皮大氅的他,拽着大氅雇涌着些朝暖炉围的更近些,闭着眼低哼了两声,能听出鼻音稍重。 若不是想叫穿着裙子的人在庭院里多晃晃,他这会儿早就回寝殿暖着了。 何必在这儿待着! 世子是有些畏寒的,天凉的时候都不爱动弹。 “大抵您昨夜叫冷风扑着了,”白檀昨晚看他激动的从窗棂探身就料到,连忙说,“属下去端杯鹿血酒,您喝了好暖暖身子。” 那坛鹿血酒是医师特配。 里头光是暖身的名贵药材就有十几种,又以盛阳鹿血为引,冬日拿来给世子驱寒是最好的。 “去去。”韩枭这才察觉他的困倦似乎是着凉了。 于是便又恹恹的瞥季清欢一眼,都是这人害的! 却瞧那人双手背后,正在亭台里闲散踱步。 哈,这丧门犬舒适的很啊。 白檀刚离开亭台,韩枭就朝季清欢喊:“你过来,不必走了。” 他精心布置的亭台反叫这人观赏起来,季清欢也配! “......” 又做什么? 季清欢脚步微顿,低垂着眼朝软榻靠近..... —— 作者有话说: 凛冬萧瑟寄华年,他携梅雪入画卷。 宝宝们明天见! 第15章 敢打么?你这条卑贱的狗! 原以为韩枭又要折腾他。 但好像没有。 榻上少年神情蔫蔫儿的,还要强打起精神扭头骂他,语气满是嫌弃。 “知不知道你穿成这样有多丑?” 韩枭说话的时候鼻音挺重,明显感冒了。 季清欢嗓音平静:“世子不喜欢看?” “我能喜欢看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给我斟茶。”韩枭又挖苦走过来的人。 但不论他说什么,这人都仿佛听不见。 平静,淡漠,不理会。 又或许是故意漠视? 总归还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儿! 身子不爽,引得韩枭心底也愈发憋闷。 像是有只炸药桶要在他体内炸开,他想着,最好能炸的季清欢鲜血淋漓,陷入绝境,而后反过来咬他一口! “哗。”茶盏被冲洗着。 软榻旁边很暖和,燃着银炭的小火炉还挺好用,让死寂气氛里多了些人间温度。 季清欢在火炉旁边蹲下,优雅的在心底默念。 喝死你喝死你喝死你。 他单膝点地,安静的给韩枭斟茶倒水。 茶壶里是用药材熬煮过的养生汤,蜜香中夹杂苦涩味道,跟韩枭身上的气味差不多。 温度刚好,能暖身却不烫口。 他缓慢倒出一杯来,茶汤清亮,平稳端起青瓷盏递给榻上的人。 可是递出去半晌,没人接。 狗韩枭根本没打算把爪子从大氅里挪出来,明明睁眼看着他的动作,故意不接! 季清欢目露疑惑,望着脸色似乎更阴沉的少年。 “尊敬的世子,您还喝吗?” “奉茶不接就是要你喂!怎么,你这条低贱的狗还不服气伺候我?” 韩枭噙笑的语气充斥鄙夷,愈发急躁的情绪让他用词尤为刻薄! 他说完,观察半跪着的人有什么反应。 “......” 哦,要喂茶。 季清欢端着茶盏凑近,将杯沿抵到少年殷红的唇瓣上。 其实韩枭不用说这么多废话,想要他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 他都会照做,也很服气。 对于韩王的算计,季清欢父子俩都很服气。 ....还真喂来了! 韩枭敛眸盯着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很快就用舌尖抵着杯沿往外推,示意不喝了。 这人袖口有股梅花土腥味儿,闻着都嫌脏! 但季清欢没伺候过谁喝茶。 也没用心到能感知出韩枭舌尖,浅浅推茶盏的微弱力量。 他恭顺认真的还在喂...... 这抹认真看在韩枭眼里,简直被这人的窝囊劲儿恶心到了! “滚开!”韩枭猛地暴怒。 他坐起身挥手打开季清欢的胳膊! 杯盏自端茶的人指尖飞出去—— 狠狠砸在地毯上碎成几瓣,动静砰的一声! 季清欢却没看茶盏,只垂眼往自己身上看。 榻上娇贵病恹的少年皱着眉,毫不犹豫将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尽数吐出,故意吐到他跪着的双腿间! 这件粉衣裳是单层。 很快就感觉到温热茶水在他腿间滑落,一股一股的。 自身下反馈来的感觉,温热黏腻又恶心! 季清欢呼吸乱了,睫毛颤抖几下才咬着舌尖不吭声。 他会忍,一直忍。 但下一瞬! 他被韩枭用虎口掐着脸颊,被迫抬头! “季少主,”韩枭眯着危险的眸子跟他对视,语气挑衅。 “我知道你不愿意伺候我,我们就用男人之间的方式打一场,如何?” 韩枭真的忍不住了。 眼前的季清欢懦弱到不敢反抗他,到底真的假的? 韩枭看的膈应! 他故意欺辱是想叫季清欢反抗,能大大方方的跟他敌对起来。 他想看的,是传闻中骄扬恣意的季少主。 并非此刻叫跪就跪的软骨头! 韩枭虎视眈眈把季家儿子当成对手,足有十几年。 接触后却发现—— 这人卑微听话的像只可怜虫! 那他从前为了赢过这人,熬灯苦读的追逐,多少次拼尽全力去超越..... 全都成了笑话! 韩枭此刻越看季清欢这股窝囊劲儿,就越憎恨! 他要季清欢站起来,要那个骄傲的季少主输给他。 不屑欺负一只可怜虫! 季清欢可以打他,赢他,哪怕是抽出剑来刺他一下,又或者破口大骂,反正绝不能是卑微可怜的。 这不是季清欢。 不是他心底一直期待见面的对手。 看着吧,他要把真正的季清欢逼出来! 韩枭一双墨眸里翻滚着斗狠欲望,深深盯着季清欢的眼睛,虎口掐着季清欢的脸颊施力,语气挑衅嚣张到无以复加! “敢打么?你这条卑贱的狗,别只会像窝囊废一样看着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 但凡稍微有点血性的人都得迎战! 更何况季清欢根本不是什么善类,两人暗里争锋这么多年,韩枭自认算是了解他。 温润如玉只是他隐藏心性的假面孔。 内里,这人比这世间所有人都傲气,根本是狂到发指。 他一定要把季清欢踩到脚下,此刻就狠狠将这层假面孔撕开! 韩枭朝他凑近—— “季清欢,你这个卑贱无比的狗东西。” “不如我把你长姐也喊进宫里当丫鬟,叫她日日看着你跪我脚下汪汪叫,好不好?” “......” “......” 韩枭,找死。 你找死! 不过几个呼吸间,季清欢猛地眼皮掀起,用常年握剑的五指发狠并拢! 攥住这只还掐在他脸颊的、跟主人一样该死的手! 季清欢这一下攥的重,韩枭吃痛蹙眉。 但能逼的这人动手他丝毫不觉得手腕疼,只剩兴奋! 韩枭就顺着这股力道松手,随口笑骂。 “季沧海养出来的废种,季州城的残喘狗辈,来!我们去院儿里打,场地我早就腾出来了!” “——!” 季沧海,季州城。 刚站起身的季清欢闻言一颤,猛地回神! 不能打。 不能在王宫里伤害韩枭。 若打了之后,韩王怪罪下来不会朝他和阿姐下手,会不会磋磨身在军营的老爹? 季清欢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老爹什么。 所以他一直都提醒自己,不给家里添麻烦! 可是真的忍不了了。 他恨不得一拳把韩枭的牙砸碎! 在韩枭看不见的位置,季清欢死死将双手背到身后,指甲隔着布料掐进自己手臂里。 掐的很深! 试图唤回即将崩盘的理智...... 第16章 极致的死对头是什么? 强行在心底忍了好几遍,总算能平稳呼吸! 在韩枭激动的注视下,季清欢忍到麻木,眼眶通红。 他愣愣的说:“....不打,我不与你打。” “?”韩枭笑容一寸寸僵留在脸上。 “不打。”季清欢就像是看不见他的失望,整个人瞬间又失去生机。 他站在韩枭面前,语气是能听出来的悲愤与无奈。 “我愿意伺候韩王世子,心甘情愿。” “......” 这话听的韩枭眼前一黑,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窝囊废! 季清欢也不好受,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只因——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多能忍耐的人。 尽管是种种原因让他强忍着不对韩枭动手,看韩枭暴躁跳脚。 可韩枭的言论若再掺合上阿姐,他一定会还击! “......” “你心甘情愿当个窝囊废,是么。” 韩枭惊愕过后,早就憋在体内的炸药桶被彻底点燃了! 因暴怒而扭曲的少年脸庞,透出一股极为凶悍的野性美。 但眸底全是失望到极点的愤怒! “——季清欢!” 他疯魔一般攥住季清欢衣襟,发出一连串怒吼。 “我等你这么多年!等着外界传遍的,我们的十八年之约!我不信你没想过跟我决战的那一天!” 他把季清欢拉近,再挑衅似的将人狠狠往旁边推出去。 “你没想跟我打?你心里没想过跟我打??” 十八年之约。 季家韩家各得一子,龙章凤姿。 会在韩枭满十八岁之后约战一场,必将分出胜负! 韩枭为这个原本只是市井传闻的‘约定’,勤学苦练挑灯夜读,他从来都不是为了满足韩王的期盼。 而季清欢也为这个约定...... 但此刻的季清欢一声不吭,他咬紧牙关看着破防的韩枭,任由韩枭揪着他怒吼。 尽管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要叫韩枭不痛快! 韩枭逐渐失控。 他单膝跪压在季清欢胸口,拧着眉挥拳。 一拳拳急迫砸在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逼他还手! “你当初为什么要学剑?你们季家祖传的是霸王枪,你学剑干什么!” “而我——”韩枭说,怒喘了一口气,“我韩枭又为什么要为了你学长枪!” “你故意把我弄成笑话一般,你变窝囊废了,你说不比就不比了?” 他后天就满十八岁了。 他等了十八年! 极致的死对头是什么? 是从出生开始就在比的两个人,以为能从幼年比到少年,再到青年、中年以至老年。 他们的父辈是这样,他们以为彼此也会是这样。 自小便是季清欢学的,韩枭也要闹着学。 韩枭会的,季清欢也必然得去研究! 一直都是这样的。 原本他们两人,都无比期待第一次见面。 韩枭因为有季清欢的存在,无比期待自己的十八岁生辰。 而季清欢房间换过十九只万历本,每一本都有用笔圈起来的,韩枭的生日! 韩枭的怒吼一声声冲出来—— “你凭什么说不比就不比了。” “我从前累死累活的十八年算什么,季清欢,你告诉我算什么!” “还手啊!” “你不是扬言说比我这个胎弱的病秧子能打吗,你动手啊。” “站起来还手!” “我们的事不牵扯其他,你还手我也不会叫父王动你家里人,我没你想的卑鄙!” “季清欢,我叫你还手!” “......” “!?” 冬日亭台里隐约传出怒吼声,是有人打架? 周围洒扫婢女们脸色惊慌,忍不住纷纷转头往亭台那边看—— 可是有厚重的玉色锦帘遮挡着,她们看不见里面。 亭台里只有世子和季少主啊! 他们两位在打架? “砰!” 这是桌椅被砸散的声音! * 亭台里。 “......” “——呃,唔!” 韩枭被人一脚踹开两米多远! 穿着精致墨绿色小袄的后背,自空中划出抛物线,重重砸到还放着养生茶的矮桌上! 桌面当即碎成一地木枝,混合着许多碎瓷片。 “废物!”站着的季清欢收回腿,也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尽管韩枭稍感风寒,拳头却还带着力度多次砸在他身上脸上,直把他砸的烦躁至极! 等听见韩枭说不会牵扯家里人,瞬间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不牵扯家里你他妈不早说! 于是季清欢蹦起来,抬腿就是一脚飞踹! 他被韩枭拳头砸过的部位都还涌着钝痛,半边肩背都发麻。 甚至连牙床都是酸的! 嘴里能尝到牙齿磕破口腔,泛出的腥甜血锈味儿。 季清欢偏头,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假面具被扒下来以后,好像连古人的斯文都装不下去了。 他眉眼锐利,咬着牙朝韩枭问:“你爽了吗。” 来继续打啊。 往死里打,才不辜负这狗玩意儿逼迫他的辛苦。 “.....咳!”韩枭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滚。 姓季的这一脚真够劲儿。 他怀疑胸骨都被这该死的踹裂了! 韩枭闷咳时,喉间也有血腥味儿泛上来。 但身份地位都非常尊贵的他,被这条低贱的狗踹一脚还被问爽不爽,竟然丝毫不恼。 “哈呵。”他躺在地上一边疼一边笑,捂着胸口直抽抽。 但忽然一挑眉。 眸色得意的望向季清欢—— “哎,你鼻青脸肿的样子,比穿女人衣裳好看。” 站起来发狠把他踹飞的动作,也够帅! 韩枭喜欢这样的季清欢。 踹的他好爽。 “......” 脑子有病,这时候夸什么。 季清欢被他气笑了,刚要咧嘴就疼的‘嘶’一声。 嘴角也被韩枭打破了。 他用拇指抹掉嘴角血迹,朝那边问:“少废话,你还打不打?” “现在?不,不打。”韩枭说。 季清欢挑眉:“你怕了?” “哈,如果你想让我在生辰宴上鼻青脸肿,你就来,我无所谓。”韩枭笑起来。 “......” 生辰宴。 到时候韩王和其家眷都会到场。 要是看见寿星儿子伤成那样,不得把姓季的都活剥了? “好吧,那今天确实打不成了。” 季清欢往旁边走了两步,盘腿坐下休息。 这件丑出天际的粉红裙摆有些绊腿,被他毫不犹豫的动手撕开下摆,破破烂烂随意穿着。 其实季清欢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场面。 比如两人一见面,韩枭就得逼着他打架。 因为如果位置调换他是韩枭—— 也一定会这么做! 第17章 彼此不再是少年! 亭台里的气氛,比没打架的时候松快许多。 因为季清欢故意气韩枭的假面具卸下来,很多事情都可以摊开说了。 韩枭捂着胸口从断木里爬起来,挪到软榻里随性歪倒着,金靴蹬着软榻扶手,坐姿懒散又潇洒。 “喂,你昨天为什么要装成那副恶心样子,是故意想逼我动手?” 他这会儿才有些明白过来,季清欢有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初次见面,演戏想看他露出诧异惊怒的模样? 韩枭脸沉了,姓季的简直阴险! “也不全是,”季清欢揉着手臂肌肉缓解钝痛,抬头看韩枭,“你已经威胁我两天了,我心底真正怕什么你不知道?” 威胁他雪夜除衣下跪、多番辱骂、充当奴仆..... 以及此刻还被软禁在宫里,想打就打。 韩枭能不知道他怕什么? “怕我对季州那群老弱妇孺动手?啊,还有刚才吓唬你要叫你长姐进宫的事?” 韩枭皱眉,不高兴的瞪着季清欢。 “季清欢,你是不是喜欢从门缝里看人,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卑鄙?” “——?” 季清欢实在没忍住:“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不卑鄙?” 就这两天来说。 “......” 韩枭被噎住了。 主要是他一时间还不太习惯。 毕竟在进亭台前,这人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韩枭哼笑,直接转话题:“不装了?季少主的斯文有礼,沉稳如狗,淡漠如冰呢?” “不装了!某人猴急的朝我怒吼半天,以为我真忘了十八年之约,急的上窜下蹦....”季清欢也笑,眉眼透着本性嚣张。 “我看的很爽,戏都看完了还装什么?” “!” 韩枭攥拳,狠狠哽住。 但同时心底总算踏实了,因为这就是他想看见的季清欢啊。 从见面起,韩枭就坚定认为季清欢戴假面具。 是因为—— 从过往两人互骂的那些书信来看,季清欢在信里问候他韩家祖宗的坟是不是被大粪泡过,才养出他这个脑仁没有核桃大的蠢逼,还学他练霸王枪,韩家的笨种练个扭麻花儿都费劲...... 反正见面后,季清欢外表极致反差的冷淡模样。 让韩枭极为诧异! 于是他观察‘冷冽如玉’的斯文少主,跟他记忆中在信纸上嚣张蹦跶的人做对比。 他欺负季清欢。 用信里季清欢骂过他的那些话,辱骂季清欢。 就跟对暗号似的。 可这人一直不理他,他都怀疑那些信是不是季清欢写的! 韩枭轻咳一声,逞强似的再度开口。 “你得意什么?我又不是丝毫没看出来,你戏演的也没那么好。” “哪里不好?”季清欢陪着他聊。 但眉眼间隐秘闪过一抹黯淡,因为见面时..... 丧门犬三个字是真的。 季清欢从来没想过,第一次跟韩枭见面,他会是以‘丧门犬’的身份和状态。 昨夜羞恼到只能用冷面示人,也是真的由心而发。 但韩枭这傻逼以为他是演的。 韩枭笑着说:“不就是故意晾着我吗,想让我以为你因眼下困境而心灰意冷,自此要改头换面,踏实给我当狗了。” 再也不提那十八年的约定,直接俯首认输。 比如: 还没完成十八年的约定,季清欢就要跪着冻死在他门口。 他作势要掐死季清欢,这人就直梗梗的躺着给他掐,一点都不紧张他真的会掐死他。 这都是季清欢想让他相信。 相信两人之间的十八年约定作废! 故意要看他发怒气愤暴躁,并以此为乐。 韩枭一直被人说顽劣,但他知道季清欢骨子里也不差他多少。 “....你觉得我全是演的?”季清欢怪异瞥他。 十年来,两人就像关系恶劣的笔友一样,见面后既陌生又熟悉。 还需要再摸索一段时间,确认彼此的心性是否跟纸上一样。 韩枭狐疑看他:“难道不是演的?” 不以真面目跟他说话,就只暗戳戳的跟他对着干! 这般架势怎么可能心灰意冷?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一朝从云端跌落有多难受。” 季清欢眉眼冷了些,习惯性垂着眼。 心说—— 总有一天,他要让韩枭也体验体验被丢到仇敌面前的感觉,看看那股子淡漠是不是演的。 “你的王爷爹算计我家是真的,但这件事在你眼里好像很小,不足为虑?” 韩枭蹙眉:“你把这个当回事?” “?” 这傻逼说什么呢,季清欢觉得好笑。 “你要是忽然被人从青源城驱离,流落到我季家当侍卫,给我卖命,你认为这不值得当回事?” 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大柿子。 但韩枭却摇摇头:“我无所谓,我宁愿是平民身份在你身边当侍卫,至少有趣。” 总比住在王宫里,一辈子当个工具人好多了。 他在这里从来都不快乐,这些年只有跟季清欢写信互骂最快乐。 但季清欢好像不懂。 “......” 神经病,季清欢懒得跟他讲。 韩枭大概知道这人在烦什么,无非是不想叫季沧海给韩王卖命。 他思索着说:“总归季将军是要打匈奴的,你们正好借南部的兵马打退匈奴,这难道不是好事?” “是好事,对你的好大爹来说是好事,”季清欢语气不耐烦,“回头我老爹打的江山直接送给你家,多好!” 韩王不会管季沧海的死活,他只要战果。 韩枭咧嘴笑了:“只要你能赢过我,兴许未来我有的东西都给你呢。” “不必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家似的做梦都想当皇帝?”季清欢回嘴。 “请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我家?” 韩枭翘着二郎腿把双臂枕在脑后,闲散盯着房梁,嗓音稍稍冷淡下去。 “他是他,我是我。” “......” 季清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父子俩的事与他无关。 他随口打岔:“哎,我以为你能坚持到生辰过后呢,没想到连最后两天都熬不住,蹦着要跟我打。” 他是真没想在这种时候跟韩枭动手,毕竟只想尽快出宫。 可柿子太心急了。 “哼。”韩枭冷哼一声,眉眼间闪过懊恼。 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比季清欢浮躁! 毕竟他骂人的词汇量不多啊,远没有季清欢多。 那些从季清欢嘴里说出来的辱骂词汇,他就算全都还回去,也给这人带不来什么心理伤害。 在害怕季清欢真忘了十八年之约的时候..... 唯有直接动手! 韩枭性格不算沉稳,但他吃准了季清欢也不是能忍耐的。 外人只道季少主斯文有礼,清冽如玉。 只有他知道季清欢有多坏心眼儿,这些年小动作一个接一个的坑害他! 想到这里,韩枭侧过身子忍着胸口闷疼,质问季清欢。 “那年他们说你学会驭蛇了,你当真学了么?” “....我在长街上看见人驭蛇来着,”季清欢憋着想笑的冲动,眉眼故作惊讶,“啊,难道你真学了?” “季清欢你真歹毒!” 天知道蛇那东西有多恶心! 韩枭起初看一眼都呲牙咧嘴,觉得头皮发麻。 后来想着季清欢会的,他也一定得会。 硬是强忍着恶心养了一条碧绿小蛇,但不到半个月,就被他忍不住拔出匕首斩成两截了,毕竟总担心小蛇往他身上爬。 他有洁癖啊,特别厌恶! 韩枭看季清欢的反应,就知道这又是给自己设的坑。 他想了想忽然问—— “那么,你有徒手爬过白云山的弯月崖吗?” “!?”季清欢不嘻嘻。 韩枭顿时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去!” “我提前叫人在崖壁上涂了牛粪汁,你不是说我家祖宗的坟叫粪泡过么,我定叫你回去臭上半个月!” “......” 两人又聊了半晌。 回忆着从前的犯傻举动,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针锋相对这么多年,彼此都在各自面前从不落下风,也算是人间难得的....恶友?还是死对头。 但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已经长大,彼此很快就不再是少年。 他们各自拥有着长大后的身份,是无法横跨的对立面。 还关乎着家国社稷的那种。 “......” 亭台里还算欢快的互怼后,恍然间陷入寂静。 他俩都没说话。 因为如今真见了面,两人都觉得遗憾。 季清欢的遗憾在于: 他不能以平等的身份,痛痛快快跟韩枭打一场。 韩枭的遗憾在于: 终于见面,却输掉一场开门红。 毕竟是他先急的张牙舞爪,把季清欢揍了一顿。 但想到之后来日方长,韩枭又不遗憾了。 他有的是时间收拾季清欢,早晚能叫季清欢心服口服! 韩枭轻轻转头,漂亮眸子望向窗下坐着的人。 不管怎么样。 此刻的季清欢—— 比昨夜跪雪地里那死模样顺眼多了! —————— 作者有话说: 两个少年还在成长中。 他俩后期一个比一个疯批,连黑化的时间都差不多,确实是天打雷劈的一对。 记得点点收藏加书架,明天见! 第18章 这该死的病秧子狗韩枭也配! 【感谢宝宝们的小礼物鼓励,直接加更奉上!】 —————— 气氛沉寂半晌后,两人也度过死对头初次相见那股兴奋感。 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分歧直接跃出水面! 季清欢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思索着如今的形势。 他忽然抬头朝榻上那边喊:“....韩枭。” “嗯?”韩枭还揉着胸口,笑意流转的眉宇间恣意张扬。 季清欢顿了顿,问出一句离谱到有些蠢的话。 “你能帮我和父亲离开青源城吗,我们还要带走太子。” 纵使棋逢对手多年,但如今形势所困,他没法儿不艰难的问出这句蠢话。 因为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得尝试。 “......” “......” “你是刚才被我打昏了头么,”韩枭愣怔过后,眉眼一丝染上烦躁,“少说这种叫我瞧不起你的话,你不该是这样。” 他心底的季清欢该是张狂的,面对任何形势都永远不服输。 不服输的人就当然不会向死对头求救! 季清欢听出他的意思,对自己此刻‘求救’行为感到窘迫。 但紧跟着也生出火气! “那你觉得我该是怎样?看着最亲的人身陷险境给旁人当刀子使,我应该不闻不问连自救都不行?” “你要如何自救是你的事,”韩枭坐起身,抬手还揉着胸口,“我方才说过了,父王是父王,我是我。” 他跟季清欢多年死对头惺惺相惜,还有十八年之约。 在还没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可以给他保留一点颜面,以对手的待遇叫他住在王宫里。 但也仅此而已。 韩枭看着那边季清欢略带失望的眸色,眯了眯眼。 “我父王虽然待我严苛却还是我亲爹,你要救你爹,就想让我背叛族亲,若今天是你坐在我的位置,你焉能帮我?” “......” 那必然不可能! 季清欢非但不会帮,还会跟父亲一起严防死守生怕他们逃了。 一方面是好帮家里的忙。 另一方面是—— 可以把韩枭这个多年嚣张的狗东西圈养在身边,当个玩具,没事儿逗逗闷子! 于是他沉默了。 因为韩枭只要不蠢不笨,八成跟他的想法一样。 绝不会帮他父子脱身! “战乱的事儿自有老头们顶着,你我都不用管,你就踏实在我宫里住着等身体养好了,与我履行十八年之约。”韩枭都已经想好了。 而关于这番言论,季清欢僵坐着没吭声。 韩王世子可以不管战事,他却要时刻牵挂着父亲的死活。 两人之间总归是不平等的。 “你放心,不论我们的比试谁输谁赢,我都会赏你一个风光体面的职称,往后把你当手足兄弟看待.....也不是不行!” 韩枭说着就又笑起来,满眼期待。 仿佛已经想到之后季清欢每天住在宫里陪他玩,陪他斗嘴解闷儿的模样。 “......” 季清欢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看向软榻,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真傻还是在我面前装傻,你觉得我会甘心就此在你身边当玩物,心甘情愿领了你的赏赐?” 什么狗屁职称。 而且凭什么是韩枭赏赐他! “哎,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听着舒服多了。” 韩枭总算找到他这两天一直想找的乐子。 他起身从榻上下来,闲庭漫步的走到季清欢身边。 最后脚步停下,俯身打量季清欢清冽冷峻的眉眼,习惯性笑着扎心。 “否则呢,落魄至此的小狗还有资格说不服?” 他说着话,伸手轻佻的朝季清欢下颌挠了挠。 动作就像在撸狗。 “......” 该死的韩枭! 季清欢猛地抬手拍他手腕,但被韩枭瞬间躲过! “咻!”韩枭以掌作刀劈向他面门。 季清欢当即蹦起来躲避,并直接开启反击。 “咻!啪!砰——” 两人的手腕在空中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从速度到腕力都不分伯仲,有时动作快到肉眼只能看见残影! 韩枭气势一扫平日里的阴鸷,越打越兴奋甚至还噙着笑。 但季清欢瞥到他的表情心思微动,刹那间就撤步收了手! 他说:“失礼,忘了不能对世子不敬。” 还正兴奋着的韩枭:“——?” 哼。 季清欢冷笑,就不打。 他为什么要给韩枭当免费陪练叫他高兴? 还想让他自此住在王宫里当陪玩,这该死的病秧子狗韩枭也配! 韩枭直接就急了,眉眼沉下来把人用力往后推! “嘶。”季清欢后背不久前才被乱拳砸过,这会儿又狠狠撞墙壁上,疼的吸气。 但始作俑者—— 横着精致袖臂狠压在他脖颈前,试图再次逼他动手! 韩枭微暖的气息扑在季清欢脸上,嗓音低沉透着引诱。 “十八年之约还没到,先练练?不许打脸。” 季清欢羞涩抿唇,衬得清冽脸庞乖巧又俊俏:“练你爹个蛋。” 他出场的辛苦费不用给啊,免费陪练? “粗鄙!”韩枭听的眉头一皱。 心说这句怎么早没听见,他昨天也能用污言秽语骂季沧海来着。 妈的学晚了! ‘妈的’这俩字也是跟季清欢学的。 韩枭挪开手臂,开始商量:“说吧,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才肯跟他打。 他问这话时,手腕转按在季清欢的侧脸旁边,一股淡淡的甜苦白梨木香料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从站位来看,季清欢正处于下风。 “我不想怎么样.....”他知道这人有洁癖。 于是故意往韩枭精致且香喷喷的手腕袖口,偏头蹭过去,擦掉额角一层打出来的薄汗。 “!” 韩枭嫌弃撤开几步,拎着一片袖口布料恶心的直咧嘴。 “让我跟父亲见一面,”季清欢这才正色道,这个要求对韩枭来说不难做,“只是见一面说说话,我很担心他。”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东部匈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爹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枭一边狂甩袖子,一边语气不耐烦的骂。 “总在信里说我不男不女,分明是你变得像妇孺般小家子气,畏首畏尾!” 面对这番极其明显的轻蔑嘲讽。 季清欢眸色冷凝着,低缓开口—— “等你亲眼见识过战场上的满地残尸,再来说这种风凉话吧。” 否则会显得很白痴。 从出生起,就泡在蜜糖富贵窝的矜贵世子。 第19章 老登王爷给世子韩枭压场面来了! 闻言韩枭很诧异:“你——” 原本想问难道你上过战场了? 但转念一想,是啊。 季州兵将和百姓撤离的路途中,总会跟匈奴追兵缠斗不断。 那些刀剑混战的时刻,季清欢早已见过匈奴杀戮的画面..... 不,还不止。 韩枭低头看季清欢的下腹,他记得这里有一道被匈奴划出来的刀伤。 这人已经跟匈奴交手过,兴许还亲手杀过他们! 韩枭觉得心底闷闷的。 季清欢看过并参与过的东西,他还没接触过。 “——?”季清欢半边身子都僵了。 因为他顺着韩枭的视线低头,发觉这傻逼正盯着他那儿看..... 也太不礼貌了! 他猛地侧身:“喂!你看哪儿呢?” “什么。”韩枭肩膀被推了一把,正要疑惑挑眉。 亭台外就传来几道脚步声! 他俩站在窗边同时往门洞看,玉色的绵帘被白檀掀起来,身后还跟着韩王以及—— 太子赵钰慈! 显然是韩王正在跟赵钰慈叙话。 却收到消息说俩不省心的打起来了,于是便急匆匆赶来。 “你们住手!”韩王以为俩人还在打。 他穿着威严华丽的黑底金纹长袍,一进来就蹙眉打量满地混乱。 掉在地上的黑熊毛大氅,碎了满地的茶壶杯盏,蜜饯点心滚了一地看起来被谁压碎过,以及被重重砸成散架的木制方桌。 韩枭挪步转身,跟季清欢站的齐平:“父王怎么来了?” 季清欢朝韩王那边拱手见礼,垂着眼又恢复成冷淡模样。 “我再不来怕是你们敢把王宫掀了,”韩问天面染怒气,也不知是真怒假怒,“你过来!” 这是在叫韩枭。 软榻那边几乎没地儿下脚,韩枭看了两眼,索性直接踮脚蹦过去。 矫健身姿在空中旋转半圈,落地姿势极其潇洒! 但才刚站稳—— 就被他王爷爹扯着胳膊晃了一圈! 在场的可不止死对头季清欢,还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韩枭却被亲爹拽在身前左右推弄,转着圈的被打量,衬得他像个幼童又或是木偶人。 韩枭脸黑了,甩开父亲的手:“我没受伤。” “这叫没受伤?蠢笨!” 韩问天怒沉着脸,毕竟能看到他儿子后背上的点心碎渣。 很明显,这是有人用力将韩枭摔在方桌上,才导致桌子都砸散了。 韩枭不以为然:“这点小伤——” “住口。”韩问天沉声说。 从小到大都被父亲严苛训斥的韩枭,虽然近两年会故意顽劣气他爹,但每当站这么近的时候被沉声命令..... 韩枭还是愣住,并且下意识听话。 “你也过来。”韩问天朝那边直直站着的季清欢说,表情充斥威压。 “......” 季清欢心说,才不过一下午这老登儿变脸倒是快。 午膳时候还喊他‘贤侄’,现在就冷冰冰的要替韩枭来震慑他了。 季清欢动身往他们身边走。 目光抬起时,偶然跟韩王后面的人对视上。 那是太子赵钰慈。 赵钰慈今年有二十二岁,气质斯文稍显呆板,宛如一只庸懦无用的书袋子。 五官倒是生的眉目清朗,颇有几分风度翩翩。 但身形属于那种极致的单薄消瘦,连半分肌肉都没有。 堂堂太子瘦到惊人,并且不曾习过武。 他穿着一件已有破洞的朱红色朝服蟒袍,明显是因为韩王宴请,才勉强拾掇出来的体面。 这位落魄太子的眼眸郁郁寡欢,暗含几分期盼的跟季清欢对上了! 季清欢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走到韩王身边再度见礼。 “王爷。” “一向听闻你是个多沉稳的孩子,本王才放心叫你陪伴韩枭,怎会打起来?”韩王满脸不悦,睨着季清欢,“即便是他闹小孩脾气要跟你比划,你又怎敢不谦让,还将他殴打在地?” 闹小孩脾气,被殴打在地。 韩王这话说出来没吓到季清欢,倒先让他儿子颜面扫地了。 韩枭攥了攥拳,咬牙道:“这是切磋,我也未曾被谁殴打在地!” 他爹急匆匆赶来是帮他呢还是帮季清欢? 说的这叫什么话! 季清欢心底憋笑紧抿着唇,低声道歉。 “都是我的错,请王爷息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自然是你的错,”韩王丝毫没觉得他落了儿子的脸面,直接下令,“就罚你将这庭院落雪都扫干净。” “多想想本王把你放在世子身边是为什么,别叫本王失望,也别叫你父亲在前线作战还得惦念你。” 昨夜,季沧海已经往北大营赶去了。 韩王话里是在说,让季清欢做事多想想他出征在外的父亲。 否则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的! “......” 意料之中的威胁。 季清欢低垂着的眸底闪过怒气,嗓音却平淡:“是。” “你跟我走,找个医师给你瞧瞧伤!”韩王朝儿子说。 就在他挪步要领着韩枭离开的时候,旁边落魄太子开口了! 赵钰慈眉眼温和含笑,语气斯文且缓慢。 “本宫一路赶来青源城都是季家父子保驾,深感他二人忠义品德之贵重,呵呵,还请韩王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免了季少主的责罚吧,多谢王爷。” 说着话,他端端正正挥开朝服宽袖,优雅拱手,屈尊降贵的向韩王行了个大拜礼。 举手投足都尽显皇室气派。 “哦,那么——”韩王闻声驻足。 先从门洞往庭院里看了一眼,这才恭敬不已的朝太子点点头。 “庭院确实宽敞,那太子就留下帮他扫吧。” 刚好报答季家保驾恩情,韩王是懂成人之美的。 “!!”赵钰慈茫然抬头。 险些还以为不用扫了的季清欢:“......” “噗!” 韩枭不知道被戳中什么笑点,噗嗤一乐。 紧跟着被他爹薅胳膊拽走! 韩王一路训斥:“你给他打扮成那副鬼模样,难怪他忍不住要还手,你个缺心眼儿的东西连欺负人都不会,哪怕是先将他绑起来再打,得留心叫他没有还手之力,省得伤着你自己!” 韩枭不爱听这些。 他转头朝亭台里喊—— “季清欢,把你衣裳换了再去扫!白檀,你给他找我的......” 后面被拽远了,听不见。 但站在门洞边的白檀已经猜出指示,当即应声:“是!” “季少主,”白檀回头朝季清欢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您跟属下过来,换上能御寒的衣裳吧。” 季清欢看着这侍卫额角因奔跑而泌出的薄汗,点点头跟着离开。 旁边有小厮正在提醒赵钰慈—— “太子殿下往这边走,扫帚都是现成的。” “......” 第20章 妈的智障,谁问你这些了! 韩枭的内殿里。 白檀进门就直奔衣柜,手脚麻利的拎出两套精致袄褂,是上下分体式的,转过身让季清欢挑选。 “少主,您喜欢这件深蓝色的如意金菊花样儿,还是这淡青色的墨竹纹袄?” “....这都是世子的衣裳我穿不合适,你替我拿一套侍卫武服就行了。” “啊,无妨的!世子方才说过——” “有劳你去拿。”季清欢打断他。 哪件衣裳看起来都价值不菲啊。 他一个寄人篱下的穿这么招摇,只会惹来非议。 万一叫韩老登看见死对头的崽在他王宫这么滋润,怕是又得作妖! 并且季清欢不在意穿戴,就如他啃馒头也能算作一餐。 只要冻不死,饿不死就行。 白檀虽然不解,却也顺从的将衣裳放回柜子,温柔笑着。 “那您在这儿稍作等候,属下去去就来。” “等等,”季清欢叫住他,有件事想问明白,“方才你是听见亭台里的动静,才慌忙跑去前殿叫人想阻止我‘挨打’吗?” “嗯,”白檀点头,又有些羞愧的说,“原来您是在与世子切磋,是我误会了。” 尽管是误会,有这份心却很难得。 更何况最开始也不算误会,确实是季清欢单方面挨打,最后才忍不住还手的。 只是他不明白,他跟这个侍卫没这么深厚的交情吧。 有什么能值得让侍卫多次帮他? 他看着气质清润的侍卫,说了句:“谢谢你。” “啊,”白檀明显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少主不必道谢,我所做的远不及您当日救命之恩!您还派人将我送回青源城,否则我在那山里待上几日,就算饿不死也要叫野兽给吞了。” 嗯? 仅仅是想报恩? 季清欢挑眉,有些意外。 韩枭身边还能养出如此纯良的人? 会因为他当年小小的举手之劳,就算作大恩大德记挂着,还在夹缝儿里伺机向他报恩。 白檀年纪大约跟季清欢差不多,都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长相挺文气,一看就是老好人脾性,被欺负都不会吭声的那种。 哦,原来如此。 换了旁的脾气稍微硬气些,估计早因为受欺负而把韩枭毒死了。 季清欢笑道:“陈年往事,其实你可以不这么记着的,去吧。” “救命之恩怎么能忘,我先给您去拿衣裳....”白檀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桌上的糕点您可以吃用,世子不食已经凉了的糕点,放着只是摆设。” 他有意把缘由都说清楚。 因为怕季清欢会像穿衣裳一样,不好意思吃。 “我知道了,谢谢啊。”季清欢也没客气,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放。 白檀这才笑了,转身疾步走出去。 坐在桌子旁边的季清欢,把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 得出一句评价—— “还挺好。” 不知是夸糕点还是夸侍卫。 * 不到两刻钟,穿戴好的少年就从内殿出来了。 一身黑色侍卫长袍更显他身形修长,勾勒出少年如松柏般的挺拔身姿! 头发习惯性用黑绸带系出高马尾,发缕随着走动会在身后晃荡,长度只到肩胛骨下面一点。 他有定期修剪头发的习惯,太长了不好收拾, 毕竟比不得某些矜贵世子啊,墨发及腰,还有多位小厮天天帮着梳洗护理,能把一头狗毛养的油光水滑。 高马尾是季清欢来到异世后,唯一喜欢的发式。 简单好操作,看起来干净利落人也显得精神! 很值得一提的是—— 他内里正穿着一套棕黄色兔毛暖衫,是新的,跟早上睡醒时身上那件暖衫一模一样。 刚才季清欢看做工不像是韩枭的东西,就随口问白檀。 这一问才知道,兔毛软衫是白檀家里老娘做出来的! 白檀说他娘亲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今年总共只做出三套来。 他自己舍不得穿新的,身上还穿着往年那几件,却舍得把其中两套都送给季清欢。 还说兔毛虽不值钱却穿着很暖和,让季清欢不要嫌弃。 季清欢正缺衣裳哪儿会嫌弃,感谢都来不及! 他方才跟白檀说:‘你这人还真是实心眼儿,一股脑儿的什么东西都舍得往外送,你娘知道了不数落你?’ ‘季少主是属下的救命恩人,给您穿我怎能舍不得,娘亲就算知道也会这样说的!’ 于是季清欢便明白了。 为什么白檀跟在狗韩枭身边做事,还能被养出如此心性,原是家里有位善良慈爱的好娘亲,打小就教的好。 他腰侧没有佩剑,但悬挂着一只银色香囊。 里面不仅放着阿姐给他的白玉瓷瓶,还有几只他从盆景里捡来的..... 小鹅卵石。 此刻刚走到花园里,就让赵钰慈听见石头碰玉瓶的叮咚声了。 从前尊贵的太子正坐在梅树下休息,气定神闲的更像露天打坐。 赵钰慈闻声回头就看见季清欢,眸色一亮。 “贤弟!”他喊的亲热。 “太子殿下。”季清欢不冷不热的点点头,没往他身边去。 只把目光落在旁边崭新还没用过的扫帚上。 赵钰慈站起身,说话文绉绉:“贤弟来了便好,本宫也是等在这里想同你说说话,你这两日可还安好吗?季将军临行前很是挂心啊。” 老爹? 季清欢这才拎着扫帚走近太子,余光瞥着周围。 他低声问:“我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比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还是不甘心让老爹就此给韩王卖命,总得再想想办法啊。 “说了的,”赵钰慈笑容温和,站着的时候下巴也高高抬起。 毕竟东宫太子随时都要注意仪态与体面,他缓声回答季清欢。 “季将军临行前确实留了话,本宫认为,还非常的紧要。” 老爹有紧要的话留下? 季清欢呼吸一屏,又凑近些仔细聆听:“....是什么?” “他说要本宫安心住在王宫里,他会尽快打退东部倭寇,随后再跟你一同将本宫平平安安送到西夏,与王叔汇合。”赵钰慈乐呵呵的说。 “......” 妈的智障,谁问你这些了! 纯属废话。 季清欢顾念这人是老爹无比敬重的太子殿下,旧主之子,这才忍着没骂出声。 他拎着扫帚转身就走,要快些把庭院扫完。 刚才听白檀说侍卫放饭时间是固定的,迟了会错过晚膳,那今晚就得饿肚子。 “贤弟?”赵钰慈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唰!唰!唰——” 季清欢弯着腰把扫帚舞的飞起,将半融化的雪层自地面扫成一堆,里面还混着些色泽殷红的梅花瓣。 习武之人这点劳作累不到,动作又快又猛! 可身后穿着朱红色太子朝服的人,一直黏着他碍手碍脚还支支吾吾。 就是不说拿起扫帚帮他扫! 季清欢烦了,把扫帚往地面一立扭头看太子。 “怎么了,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 第21章 本宫在跟你说话呢,小世子? 【感谢宝宝们投喂的小礼物,不废话,加更奉上!】 —————— 宫廷里的人习惯说话弯弯绕绕,没人敢这样质问太子殿下。 赵钰慈表情先闪过无措又泛起尴尬,语气还是斯文的。 “贤弟对本宫这般甩脸子视而不见,兴许也如外人一般,觉得本宫失势,便心生鄙夷懒得理会了,本宫都明白.....” 甩脸子? 这人在自怜自艾个什么劲儿啊。 季清欢抬手将脸颊发缕勾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不好? 他耐心的朝太子解释:“殿下误会了,我是要赶在放膳时辰前将院子扫完,不敢叫殿下伸手帮忙。” “所以殿下可以先回去歇着,不过我建议你别走,坐远一些等我扫完。” 毕竟韩王说的是要两个人一起扫。 赵钰慈如果提前回去歇着,他怕韩王知道了会再刻薄太子。 尽管在王宫里,季清欢自己也没多少自保能力。 但这人是父亲坚决维护的,他当然要跟他老爹父子同心,就也得尽量护着太子不受伤害。 “嗯。”赵钰慈笑着点点头。 他朱红色宽袖一手横放腹前,一手背后,连站姿都是金贵斯文的。 “本宫就知道,季将军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差,是会像父亲一样惦念着报效朝廷的。” “......” 季清欢大概明白落魄太子的心思了。 赵钰慈是怕住在王宫里受委屈,所以跑来提点他,想叫他时刻记着父训,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多多照顾他这位太子殿下。 其实就算赵钰慈不说,他也会替父亲尽量照顾太子的。 季清欢接着扫地,回了一句:“殿下去旁边坐着吧。” “不,本宫还有一件事.....” 赵钰慈又跟在他旁边念叨,脚步总是没眼色的踏在扫地范围内,逼的季清欢只能停下扫帚听他说话。 季清欢忍着不耐:“殿下请讲。” “王宫里除了我们两人,其余的都是韩王党羽,不与咱们同心,这让本宫住的实在心有不安。所以,本宫想与贤弟住在一处,可好?” 太子说话的语调习惯性慢三拍,跟唱戏似的。 季清欢听的是真烦。 心里大吼—— 你问我干什么你去问韩王啊,让韩王给咱俩单独分个院子! 再不济你去找韩枭提出要搬来他殿里住,看他鸟不鸟你? 跟我说我又能怎么样。 我连衣裳都是问人家侍卫借的! 深吸一口气装出沉稳,季清欢攥着扫帚劝他。 “殿下,我建议...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韩王他们想怎么招呼都行,这种时候就别——” “本宫想与你同住,听说你和韩王世子是旧相识。” 赵钰慈眉眼间透着迂腐,却带有上位者的不容置喙,下达命令。 “你去求一求世子,叫本宫搬来与你同住。” “!?” 不是哥们儿,你这么不客气吗。 季清欢都听愣了,但很快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般人。 这是从前最尊贵的皇帝的亲儿子,东宫太子。 会有这种表现和命令的语气也属正常,生来血脉尊贵嘛。 季清欢蹙眉问他:“韩王没有给殿下分配住的地方?” “听闻有个小院,却未指派仆役来伺候本宫,”赵钰慈苦笑,语气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也知道本宫如今不比从前,韩王故意苛待也无可奈何。” “......” 哦,没有奴才伺候。 所以是想搬来跟他住,把他当奴才使唤,洗衣捶腿伺候茶水。 季清欢听明白了,他做些琐事照顾太子倒也无妨。 但他直接摇头—— “我劝殿下别有这个念头!就在韩王叫你住的院落里踏实待着,无事也别到处走动,尤其别走动到世子韩枭面前。” “这是为何?”赵钰慈又抬了抬下巴,神情有些不悦,“本宫方才见过世子,比本宫还小个三四岁。” 季清欢正想说韩枭比没有仆役的院落危险多了。 就被太子抬手制止,不让他说话。 赵钰慈仪态端庄,语气沉稳:“不过区区顽童少年,本宫博览群书学通四海,有自信能叫他心悦诚服!” “?”季清欢愣住。 赵钰慈又说:“贤弟,来日世子若对本宫由心敬佩,那我们二人的日子都能好过些,这是本宫刚思量出来的计策。” “?”季清欢愣愣看着太子的嘴。 赵钰慈还在说:“你瞧,他这院子修缮的堪比本宫的东宫,自然不缺仆役和珍馐美食,本宫只要能哄住世子,那么这一切本宫也可以享受,哦,也会多多眷顾你,如何?” “......” 这人想享受韩枭的住所和吃食? 季清欢听的眸色迷茫,呆若木鸡。 原来人到极致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他攥着扫帚有股把它拍到这傻逼脸上的冲动,叫太子能清醒清醒,不要白日做梦! 不会是逃亡一路被匈奴吓傻了吧。 季清欢看着赵钰慈,呆滞喃喃。 “要不您先回院子里冷静冷静吧,太子殿下?” “你这是何意!”赵钰慈有些羞恼,忍不住扯着季清欢的袖子低语。 “本宫总要为咱们两人的生计打算,先好好活着再找出路,你甘心就此给韩王卖命?” 昂。 话是好话,人家太子也是想帮忙。 所以季清欢再次极力劝阻:“殿下听我的,好生待着不要招惹韩枭。” “你不用管了,到底是年纪小还不懂得思量,比你父亲差得远,”赵钰慈叹了口气,“万事还要指望本宫自己。” 季清欢:“......”有病啊? “季清欢!人呢,你扫完没有?” 远处廊下出现一抹墨绿色身影,是韩枭叫医师看过回来了! 季清欢猛的挑眉,抬手推赵钰慈:“别絮叨了,你快走。” 叫狗韩枭盯上太子那还了得? “世子!”赵钰慈扬声喊,扒拉掉身旁人推他的手,“本宫在这里等你呢。” 季清欢:“!” 几句话间,韩枭就脚步轻盈的过来了。 他看看季清欢手里的扫帚,嫌弃道:“还没扫完?别弄了,洗洗陪我用晚膳去。” 根本没理会旁边站着的太子。 “啊,那快走吧。”季清欢丢下扫帚,打算直接把韩枭支开也行。 可赵钰慈怎么甘心被忽略,当即上前一步正正挡在韩枭面前! 他笑的温和亲切,语气似哄小孩。 “本宫在跟你说话呢,小世子?” “!” 季清欢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在心里狠狠骂了句—— 这太子纯智障啊! 第22章 一条落水狗,也配来跟他称兄道弟? 作死的太子终于引起韩枭注意了。 原本韩枭记着方才他父王的话,叫他别鼓捣太子,留着太子的命家里还有大用。 但他都故意忽略懒得搭理,这太子还上赶着要陪他玩。 那只要不弄死就无妨,闲着也是闲着? 顽劣少年眉宇间浮起一抹邪笑,脸庞愈发妖艳! 他抬眼打量赵钰慈:“这位就是才华横溢的太子殿下吧,想来还没用膳,不如随我们一同去用晚膳?” 季清欢警惕:“他不——” “既然世子盛情邀请,本宫自然愿意!” 赵钰慈生怕季清欢坏他一顿美餐,抢着答应。 并且还昂首挺胸推开季清欢,他自己凑上前跟韩枭走到并排,语气亲热的套近乎。 “外界都说韩王世子相貌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哦是吗,”韩枭笑的欢快。 瞥了后面的季清欢一眼,他脚步往膳厅迈去。 “殿下你也不错,瞧着四肢健全挺像个人。” “!” 这句无礼的话让赵钰慈脚步一顿! 只当这种乡野世子没见过世面,不会跟大人物聊天。 他僵持着笑脸:“世子真是心性坦率,童言活泼。” “?” “——哈哈!” 听见‘童言’两个字,韩枭惊讶过后猛地笑出声。 “说得好!本世子年龄尚小,往后就请太子殿下多担待吧,这边请。” 季清欢眉心一跳:太子要遭。 他面无表情,沉默的跟在他俩身后走着。 这猪队友让他救无可救。 而赵钰慈丝毫没察觉韩枭话语间的煞气,呵呵一笑,继续施展他的社交惯用句。 “本宫比世子年长几岁,不如往后就以兄弟相称?世子贤弟。” 这话季清欢前几日刚听过。 “......” 韩枭冷笑勾唇,没接话。 一条落水狗,也配来跟他称兄道弟? * 依旧是角落摆着红梅的膳厅。 中午过来的时候,季清欢没往里间去就被韩枭赶走洗斗篷,此刻终于被领进内间。 内间里摆着乌木餐桌,一桌子美味佳肴喷香扑鼻。 白檀在旁边示意小厮们下去,拱手道:“世子,菜都上齐了。” “嗯....”韩枭正要说话。 就见他还没落座,跟在他旁边的太子先坐下了! 赵钰慈一屁股坐到属于韩枭的主位上,笑盈盈朝韩枭招手。 “世子贤弟不必拘束,本宫也许久没与宫外的友人用过餐了,你且随意入座吧!” “......?” 韩枭诧异看他,被这种大无畏的精神震住了。 东宫太子一向如此勇猛吗。 而季清欢早就麻木,站在白檀身边听太子大放厥词。 “清欢贤弟?”赵钰慈语气诚挚,笑容温厚,“你也快坐下,想来韩王宫里的美味你在小小季州城也不曾用过,一同品尝品尝吧。” 他的优越感溢于言表,摆明了打从心底瞧不上季州城。 季清欢听出来了。 垂眼心说—— 全天下只有你最牛逼。 你家的皇宫比小小季州城宽敞霸气,什么好东西都有。 那你跑我们家求救干什么? 太子若是不来,小小季州城此刻还是好好的,他们一家人也不会骨肉分离! 当然季清欢也知道,谁都不想让匈奴进犯中原。 国破怪不到太子身上。 太子也不是真的鄙夷季州城,只是从大地方来的人惯常思维,瞧不起乡野小城。 他脸庞紧绷站着不动,没理会傻逼太子。 旁边就是因太子言行而惊诧愣住的白檀。 白檀反应过来望向主子:“....世子?” 这太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韩枭被喊的回神。 他单手按在桌面上低头看太子,疑惑发问。 “这么快就入座了,本世子有说过你的座位在这里?” “否则....”赵钰慈正要说否则该是哪儿。 一抬头被这少年满是恶意的眼神吓住! 但他还是没起身。 认为世子年幼好忽悠,不敢对他这个太子怎么样。 一时落魄罢了,季沧海大将军不也对他恭恭敬敬吗? 赵钰慈强装斯文,试图挽留颜面。 “世子年幼尚不懂得尊卑,本宫是太子,全天下的储君,与你同桌自然是要坐主位的。呃,世子在家可曾读过伴君策?君臣论语呢?” 伴君策,君臣论语。 这两本都是内阁朝臣写的书籍,教天下臣民如何敬仰皇家。 韩枭已经被那句‘不懂得尊卑’逗笑了。 他盯着赵钰慈的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没有,父王只叫我读君主论、枭雄传,这类靠自己本事伺机揽权的佳作,至于你说的这两本.....” “在我南部,只配搁在茅房叫下人擦腚使。” “!” “...你!你在说什么.....”赵钰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勉强温声,“贤弟,本宫是太子,你怎能在我面前言语粗鄙?” 很明显,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茅房’两个字。 “怎么你还听不懂?尊贵的太子殿下。” 韩枭素来嘴毒心更毒,力求让这位明白什么是尊卑。 “若非我们许你踏进青源城,此刻你就是城外那群匈奴的茅房,只配双膝跪地张着嘴接他们的尿!运气好或许能落个全尸?但估计很难。” “匈奴恨不得把皇室的人碎尸万段,以此增长士气。” “......”赵钰慈听傻眼了。 活了二十二年听的脏话,都没这会儿诛心! “吃饭呢非得逼我说些脏东西,太子也不嫌恶心,就这还自诩尊贵呢。” 脏话都是韩枭说的,但他惯会倒打一耙。 紧跟着还嫌弃的挪开视线,似乎多看太子片刻都脏了他的眼。 “白檀,去给本世子换把椅子,不知道这位尊贵的太子有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酸臭难闻。” “是!”白檀应声。 他走到赵钰慈旁边,把满脸窘迫的太子拎起来,推到旁边。 这太子瘦的像瘟鸡,仿佛浑身骨头都没二两重。 是哪来的胆量敢说教他家世子啊? 白檀不理解。 韩枭转身望向季清欢,表情似笑非笑。 “你家就死忠于这种人?脑子怎么长的。” “...总归是储君,我爹是为国本计。”季清欢开嗓了。 并且看在老爹的面子上,他试着给赵钰慈解围。 “那个,你不如把他丢进韩王准备的院落?省得留在这儿影响你的胃口。” 丢院子里不理会就行了,季清欢也少操些心。 总归他是想要储君活着的。 放韩枭身边保不准这傻逼哪天再作死,命就没了。 “季清欢,你跟他待久了也会变蠢?” 韩枭似有多动症,抬手掐着季清欢冷峻的侧脸捏捏,语气轻佻带笑。 “什么身份还敢掺合我的事儿,以为能左右我?” “....没有,不乐意就算了。” 季清欢也没想着韩枭能听他的话。 他现在只是韩王世子豢养的玩具,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 右边脸颊肉被掐酸了,他冷眼瞪着韩枭。 韩枭就喜欢季清欢气愤又无奈的表情,真好看。 两人视线交汇—— 一个欢快勾唇,一个忍恨蹙眉! “......” “世子,都弄好了。” 白檀把新的坐椅放好,急忙喊那边正欺负季少主的人。 韩枭这才松手,噙着笑朝季清欢命令:“洗手,陪我吃饭。” 说完他转身走开,撩衣裳入座主位。 洗手的盆架就在内间角落里,季清欢走过去将手洗干净。 这期间。 站在餐桌不远处的尊贵太子,又活了! 赵钰慈看着刚才被韩枭压迫的季清欢,总算明白此刻的餐桌上...... 只有世子韩枭最尊贵。 他尽力挤出些笑脸:“....世子贤弟,方才是本宫说错话了,本宫坐在哪里都可,你不必费心,也、也感激你们南部的收留。” 说完,赵钰慈饱含屈辱的另找位置。 餐桌是圆形的,他特意找了个最偏僻的座位,绝不会抢世子风头。 但正要坐下—— 暴戾少年猛地把玉筷砸他身上! “又脏又臭的贱狗,狗也能上桌吃饭?” 韩枭还没放下手就骂,凶相毕露。 他有洁癖,嫌弃这个脑袋蠢还浑身酸臭的人。 “!!!” ——狗? 这回赵钰慈是真懵了,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第23章 季贤弟!你说句话啊! 等季清欢擦着手走到餐桌边。 就见韩枭随意丢出一只餐盘,掷到地上,对着赵钰慈的笑容既恶劣又傲气。 “这才是你在本世子面前的餐位,赵氏蠢狗。” “!” 赵钰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跟下一瞬就要断气似的。 不过一个乡野世子,竟敢叫他受此滔天大辱! “......” 季清欢看着韩枭丢餐盘的动作,内心没什么波动。 他竭力劝说过,太子不听啊。 赵钰慈以为跟韩枭待在一起能共享富贵,纯属做梦。 才短短两天时间,季清欢已经被韩枭除衣罚跪,浆洗斗篷,喂食带有口水的糕点,随意辱骂,说打就打,还吐茶到他腿间..... 如此种种还不够反映韩枭的恶劣? 韩枭能是个无私奉献的大善人? 而此刻,韩枭只是叫太子坐地上吃着干净的饭,不是馒头,说不准还能有肉。 季清欢觉得..... 这待遇还算不错啊,不是吗。 他走到韩枭旁边刚站定,没等说话呢,坐着的人就猛拽他一把。 “你尝尝我厨子焖的排骨,定比你家那个厨子做的好吃。”韩枭语气得意。 当时他被罚跪祠堂饿了两天,季清欢却写信大赞季家厨子手艺好,焖的排骨鲜香可口。 把他馋的去啃供果,结果被父王又多罚跪一天。 韩枭确实小心眼儿爱记仇,一直记到现在。 “......” 知道韩枭被罚跪,故意写信嘲讽炫耀。 季清欢懊恼蹙眉,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欺负这个人。 如果能早料到季家会有今天...... 算了,后悔并不能解决问题。 找机会逃离韩枭的圈养,才是他目前最要考虑的! 季清欢沉默坐着,蹙眉盯着这堆看起来很美味的排骨。 等等,排骨有些不对劲儿。 虽然是菜碟装的,但明显是用来装松鼠桂鱼的菜碟。 酱焖排骨厚实的堆成小山,体积堪比一汤盆! 季清欢微微挑眉,心里有股不妙的猜想。 果然下一瞬就听韩枭说—— “今晚这些排骨都归你,我看着你吃。” “!”妈的! 季清欢恨的咬牙切齿。 看到他隐忍愤怒的表情,韩枭心情更好了。 余光瞥到旁边还有个人站着,他夹起一根足足有手掌长的排骨,戏谑的丢到地面餐盘里。 显然这一根是给赵钰慈的。 韩枭朝尊贵太子笑的友善,语气温柔有礼貌。 “喏,蠢狗可不许用筷子。” 这是叫太子坐地上用手抓着啃。 赵钰慈悲愤咬牙,站的笔直:“本宫若是不吃呢。” “哦?”韩枭又露出一抹笑,嗓音暗含兴奋,“...你确定?” 那他就又有理由可以玩了。 这抹笑容总算让赵钰慈感知到危险。 骑虎难下的滋味儿不好受,可他舍不下脸面席地而坐,更不想用手抓着吃。 他乃东宫太子啊! “味道不错。”季清欢抓着手里的排骨说。 这声称赞让另外两人同时回头—— 就看季清欢直接用手拿起排骨两端的骨头,已经凑到唇边啃上了! 他没觉得用手抓食很丢脸?赵钰慈不理解。 少年气质清冽,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酱色排骨,排骨横放比他面颊都宽出一截,吃相大大咧咧,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坦荡与活力。 韩枭眸底闪过赞赏。 瞧瞧,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儿。 “....快吃吧,”季清欢飞快瞥那边太子一眼,忍不住提醒,“吃完这顿饭你就能回去休息,太子殿下。” 以狗韩枭的脾性,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有假硬气多受折磨的功夫,不如快点吃完去催吐。 如果一顿折辱必须要承受,那就不要反抗,尽量缩短受辱的时间。 季清欢完全是出于好心才提醒赵钰慈。 但他的提醒不仅没让赵钰慈领情,还反倒让太子殿下心生鄙夷。 赵钰慈不屑道:“季贤弟还真是能屈能伸,这么快就给韩王世子当狗了,本宫却受不得这种屈辱!” 韩王世子他不敢惹,小小城主的儿子他还不敢惹么。 总归季家想做万民歌颂的忠臣,就得救他护着他! 赵钰慈根本不怕季家会不管他。 因为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季家放弃他就是放弃救国,放弃拥护先皇的名号。 那季州城被匈奴杀死的百姓和兵将,不都白死了? 这些话是赵王叔来信告诉他的。 王叔叫他踏实跟在季家父子身边,伺机自救,逃向西夏。 还说韩王不会杀他,只会打着‘救太子、退匈奴、稳社稷’的名堂出兵,击退匈奴。 他能自救早点去西夏最好,免受羞辱。 如若不能自救也无妨。 总归他最后都会被送到西夏,不是季家送就是韩王送。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赵钰慈并不惧怕进入青源城。 听见韩王召见,他还是一路小跑着进宫的! 在王宫里稍稍受罪,总比在城外被匈奴杀了强。 但当他来到韩枭东宫似的豪华居殿,就忍不住嫉恨..... 他才是储君,他才是太子。 小小世子怎配住的比他还好? 赵钰慈下巴高高扬起:“本宫来韩王这里是做客的,等季将军打退匈奴,就会将本宫送到西夏与王叔汇合,夺回皇宫。” “......”季清欢眸色渐冷。 打退匈奴四个字,被太子说的好轻松啊。 殊不知这四个字的每一道笔画,都得拿将士们的尸骨去填。 其中还包括他们季家人。 赵钰慈斜眼看韩枭:“本宫早晚还会是储君!世子贤弟不如去问问你父王,可曾同意叫你折辱本宫?” “....白檀,绑了。”韩枭说。 他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动气,更何况也没必要跟这种蠢货多废话。 该说的刚才都说过了,可这蠢货听不懂。 那就换种韩枭喜欢的方式,叫他懂! 白檀上手揪起弱鸡太子的后脖领儿,直接拎到外间。 又叫小厮来帮他按着,反捆太子双臂。 白檀捆人的动作熟练至极,一看往日就没少干。 “....干什么!干什么?本宫是储君!”赵钰慈慌了,挣扎着大喊,“本宫是东宫太子,堂堂储君!” 喊了几嗓子根本没人理他,赵钰慈换了个求救对象。 “季贤弟!季贤弟你忘了季将军怎么说的?你救救我!韩枭他想干什么?” “季贤弟!你说句话啊!” “放开本宫!” “你们这群低贱的狗奴才,放开我!” “......” 第24章 这两件事哪个会让狗韩枭更爽? 外间的叫喊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堪比杀猪。 季清欢垂眼啃排骨,没打算理会。 赵钰慈想的好天真啊,这会儿才来向他求救。 他为了今晚能踏实睡觉,此刻还在努力啃着小山似的排骨堆,他怎么救? 韩枭是能听话的主儿? “真能喊!”韩枭烦躁的揉了揉耳朵,朝外间吩咐。 “把他嘴堵上,先扒了绕王宫游行一圈。” 太子不是说怕他父王怪罪吗。 韩枭也想知道恨毒了皇室众人的父王,会不会出来阻拦。 听闻今夜侍寝的是柳姨娘,芬姨娘的天花还没好全。 他爹能舍得从美艳姨娘怀里钻出来,专门救这位太子? 韩枭笑了:“再丢到殿门口的雪窝里,总归那堆雪还没被清理出去,刚好给咱尊贵的太子盘个窝儿。” “......” 真狠呐。 季清欢听的咂舌,这一套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不过没关系,不死就行。 白檀清朗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是!” “你看什么看,继续啃。”韩枭朝季清欢额角敲了一个脑瓜崩儿。 下手挺重,少年白净的额角很快就红了。 !? 季清欢反感蹙眉,拿着长条排骨回头瞪韩枭。 “你要打就打,少来这种奇怪的动作。” 一会儿捏脸,一会儿脑瓜崩儿。 虽说都挺疼但看着不像是仇敌,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反正挺膈应的。 “你愿意陪我打架?”韩枭眸色一亮,“你若是愿意,这碟排骨就不必啃了。” 打架vs啃排骨。 季清欢在心里想,这两件事哪个会让狗韩枭更爽? 他很快就做出选择:“我啃排骨。” 宁愿啃完了催吐让自己受罪,绝不叫这人爽到! “好,”韩枭气的咬牙,暗劝自己来日方长。 “那你慢慢啃,我就看着你啃,啃完把这碗汤也喝掉,我还会叫人盯着你一刻钟不许吐,吐了重新吃。” “!” 我操,你是个狗吧! 季清欢瞪大眼睛,但瞬间就逼自己冷静下来。 过多的反应也会让韩枭爽到,最好是冷若冰霜一个表情都不给,气死他。 季清欢眉眼淡漠的点点头,拿着排骨啃的认真。 “哼,”韩枭冷哼。 他盯着季清欢的脸把藕节咬的嘎吱响,像是在嚼季清欢的骨头。 严格来说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用膳。 就在这种一个埋头啃排骨,一个恶狠狠盯着的气氛里宣告结束。 韩枭盯到最后眉头都蹙起来了。 心说这人还真能吃,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讲。 “....嗝。”季清欢已经啃的眸光呆滞,放下最后一截排骨,“没了。” 小山似的排骨堆进胃里,有种吃到嗓子眼儿的感觉。 但最难受的不是撑,是腻! 肉食的饱腹感很强,吃到最后却只剩下油腻恶心感。 不用催吐,他现在就想吐。 韩枭早就夹菜吃饱了,松开叠臂的手将那碗菌菇汤推过去。 “喝掉,如果你还喝的下。” “....喝不下就不用喝?”季清欢问。 韩枭终于等到这句话,恶劣勾唇:“求我啊。” “......” 要是换了别人,季清欢可能真就求了。 毕竟嘴硬熬着是真的受罪,他这会儿吸气都感觉反胃,特别难受。 但想求饶的话都到嘴边了...... 瞥见韩枭脸上得意的笑,季清欢暗自咬牙。 他今天死在这餐桌上,都不求他! “我喝。” “?”韩枭挑眉。 都这个地步了还能喝下去? 好家伙,季清欢仿佛有牛的胃囊。 于是就在韩枭惊讶的目光里,季清欢紧皱着眉像灌老鼠药一样,端着大海碗咕嘟咕嘟全灌下肚! 这回是真的要撑死了,救命。 季清欢僵硬坐着,唇瓣紧闭。 似乎动一下肚子里的东西都得呕出来! 他眉眼稍稍皱着,呼气进气的动静都很小,整个人坐在椅子上都不敢动了。 “喂,”韩枭伸手想碰他,疑惑嘟囔,“你不会傻到真极限了还逼自己吃吧,这些东西....会撑死人吗?” 一堆排骨加两人份的菌菇汤,还真不好说。 该死的季清欢,倔驴似的! 韩枭急了,站起身快步冲到角落里拎出一只盆栽,反手把花草薅出来,端着盆里仅剩的半盆土回来餐桌边。 他把花盆搁在季清欢身侧,有些焦急:“吐啊!” 方才说必须忍着一刻钟不许吐,是随口吓唬的。 再说真吐了又能怎么样,他又舍不得杀了季清欢。 这人至于自己为难自己吗。 “......”季清欢紧闭唇瓣,清俊脸庞紧绷着就是不动。 韩枭在这儿杵着,他不吐。 韩枭疑惑:“还不吐出来?” “你,走。”季清欢气若游丝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没什么力气的去推韩枭肚子。 “哈,哈哈哈!好,你有种,到这个时候宁死也得要面子,好!” 韩枭气到发笑,同时也由衷佩服这头驴。 他转过身甩袖大步离开,恶狠狠的说。 “本世子去瞧瞧另一只落水狗有没有你这么硬气!” 玩不了这个就玩那个,今晚都别想好过! “......” 等确定狗韩枭已经走远,季清欢单手撑着桌子一口气把胃里东西全吐掉,吐的眼泪都溢出来了。 穿到异世十九年,作为季沧海的儿子他从没这么狼狈过。 竭力习武,不是为了住王宫里给人当玩物的。 足足缓和半晌,季清欢红着眼眸逐渐攥紧桌布。 “.....韩枭!” 这样下去不行,每天都在折磨中度过何时是尽头? 他得想办法带父亲和赵钰慈离开,去往西夏。 因为只有到西夏,仰仗着西夏的大批驻军,韩王才能短时间内拿他们父子没办法。 到时候接出阿姐再找个地方重建家园,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 这个夜晚确实不太平静。 整个王宫都回荡着赵钰慈的痛呼声! 起因是—— 白檀骑在马上驮着他游宫,被一位韩王座下正巡视的将军碰见了。 武将军们性子都直莽,头回看见不穿衣裳的太子殿下。 于是一队兵将拦住马匹,戏谑的逗耍赵钰慈,说他只要承认自己细皮嫩肉像个娘儿们,就放他过宫门。 赵钰慈心底还对自己的处境认识不清,又或是真的拉不下脸。 总之他回了一句嘴。 也就是这句话,叫兵将们纷纷怒起! 他们拽着绑赵钰慈的绳索骑马前行,把太子拖在地面来回溜了七八圈儿! 第25章 疯了,彻底疯了! 韩枭披着斗篷骑马溜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宫门前血淋淋的赵钰慈。 应该没有重伤,看着都是皮外伤。 他问手足无措站在旁边的白檀:“怎么回事?” 白檀就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只是说到赵钰慈那句惹恼将士们的话时,犹豫着不敢说了。 “说。”韩枭原本懒散的眉眼,逐渐冷厉。 白檀压低声音,语调艰难:“....他,他说,说您长的才像女人,又细皮嫩肉,分不出男女来.....” 韩枭心情正不爽,缓缓扯着唇角笑开:“是么。” “......” * 翌日清晨。 季清欢昨夜洗漱的晚,回到偏殿睡的也不太好。 尽管知道韩枭他们不会轻易弄死赵钰慈,却听着一阵阵的惨叫还是惊心。 后来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毕竟被狗韩枭折腾一天他累极了。 这会儿还没完全睡醒,就听房门‘砰’的一声! 季清欢被惊醒了睁眼去看,原以为又是韩枭,没想到却是走路颤颤巍巍还扶着墙的赵钰慈。 他眉眼间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喊了声:“殿下?” “....季清欢,季清欢.....” 赵钰慈脸色惨白如鬼,不停喊着名字蹒跚朝床榻走来。 若是普通人的样子,季清欢不会惊诧。 但随着他定睛细看—— 毁容了? 赵钰慈昨日的清朗斯文荡然无存,此刻从额头到脖颈都遍布擦伤! 露在外面的手背,以及褴褛衣衫下的皮肤,几乎能确定是全身带伤的。 擦伤虽不会死人,结痂后看着却触目惊心! “你!”季清欢想说叫他别过来,却怕伤他自尊心,“你就站那儿说吧,怎么回事?” “...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了.....” 赵钰慈浑身都在哆嗦,双目无神的屈膝朝床榻跪下! “本宫给你跪下,尽快把我送到走,求你了,求求你和季将军.....” “到底怎么了!”季清欢问。 擦伤过几天就会好的,若是体质好也不会留疤。 是什么能叫傲气的太子给他跪下? 赵钰慈哭叫出声—— “韩枭将我阉了!” “......” “?!” 季清欢缓慢瞪大眼睛,视线下移到赵钰慈还在打颤的双腿间。 阉了? 是他以为的那个阉了吗? 赵钰慈那里的布料确实被血浸湿一片,但因为出血不多,所以他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想必是用了大量止血药物,韩枭还不敢弄死太子。 可赵钰慈是一国储君啊,如今被切了男根还如何开枝散叶? 换句话说—— 他再也不会是赵国的君主了,没有半分可能! 季清欢心脏突突直跳,看着跪在他面前哭成泪人的赵钰慈。 “....啊,本宫....”赵钰慈整个人已经崩溃了,嘶哑嗓音如怨鬼哀嚎,泣不成声,“废了!我废了,季清欢,你懂不懂....我不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 他如今跟卑贱的太监有何区别! 这次打击是灭顶的! “太子殿下。”季清欢抿唇。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钰慈。 原本昨天还对赵钰慈的蠢话稍稍有些不满,但此刻,不由得真心露出些怜悯。 先皇死了,皇宫被占了。 一朝从太子变成丧门犬,听说东宫妃嫔还被匈奴轮番侮辱,尸首赤身裸体挂在门前。 而现在,赵钰慈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怎一个惨字了得。 季清欢有些无措的问:“....你,你要不要喝点水?” 赵钰慈只顾着痛哭流涕,没有理会他。 “我给你倒吧。”他起身快速把衣裳穿好,头发扎起来。 又走到茶桌边倒出一杯凉茶,毕竟是冬季。 倒好茶水端到还跪着痛哭的赵钰慈身侧,季清欢蹲下身子,叹了口气。 “殿下别哭了,事已至此——” “嗯!”赵钰慈忽然恶狠狠的抬头,夺过茶盏砸向季清欢! 后者脸色一僵当即躲头避开! 但离得太近,茶盏还是撞着他额角飞落到地面上。 刚穿好的衣裳叫凉茶泼了一身,季清欢冻的打了个寒颤。 他快速起身往后退,震惊出声:“你疯了!” 为什么要砸他?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赵钰慈面容狰狞的哭吼着,脸上擦伤叫他形如恶鬼,“昨晚若不是你不替我求韩枭,我会被他们如此欺凌,落得这般下场?” “?” 什么。 季清欢听懵了,忍着气愤:“我自己都被他欺凌到什么地步你看不见吗,他能听我的话?你把我想成神仙啊!” “可你与他幼年就相识,你早知他狠辣阴毒的性子为何不提醒我!莫非是你故意的....对!” 赵钰慈就像疯了一样,疯狂指责季清欢。 纯粹是把季清欢当成出气筒,一股脑的发泄怨恨! “你定然是故意的,你看不得本宫比你一个乡野小子尊贵傲然,你要拼尽全力习武才能有些名头,本宫一出生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儿,你心生嫉恨!” “你见我落势,便跟韩枭串通好谋害我!” “你比他韩枭更该死,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 疯了,彻底疯了。 季清欢惊愕的看着太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昨天没劝过赵钰慈? 他竭力劝说过不止一遍,有用吗! 被茶盏砸过的额角已经肿起来了,闷着胀疼。 “你,你现在意识不清我不与你吵,”他抬手摸额角,没有出血,“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你的事告诉父亲,看能不能早些带你脱身。” “....脱身,”赵钰慈听见这两个字,理智忽然回笼! 他跪着膝行几步,踉跄倒在季清欢脚边两米远的位置。 “——季清欢,贤弟,季贤弟,对!你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没有能指望的人了,他想脱身只能指望季家父子! “......” 季清欢捂着额角心乱如麻,现在该怎么办? 父亲季沧海正身处北大营,昨夜白檀给他送洗澡水的时候提过一句,说是再有两日就要开战了,匈奴已经蠢蠢欲动。 这一战,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他在王宫里别说出去了,就算是给父亲送封信都极为艰难! 不行,得尽快找个可以结盟的人。 最好是跟韩家父子有仇的,才会替他们保守要逃离青源城的秘密。 但这种人可遇不可求,眼下只能等啊。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季清欢!明日就是我的生辰,你是不是得送我个生辰礼啊?你醒了没有。” 是刚睡醒的韩枭来了。 赵钰慈眼神陡然变得怨毒,扭头直勾勾盯着房门! 第26章 人不能做坏事,否则必自食恶果! 韩枭一进门就先嗅到血腥味儿,微蹙眉加快脚步朝里间走。 这才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条血淋淋的狗正跪在季清欢面前,像是在央求什么? 他朝两人走近,咧嘴笑:“这不是太子殿下嘛,男人中的男人,一见即知男女!” “你.....” 赵钰慈嗫嗫蠕动干燥的嘴唇,想骂几句却又不敢。 最后见顽劣歹毒的少年越走越近,他表情惊惧,挪着膝盖往后爬。 一直拱到茶桌底下藏着,攥紧桌布还瑟瑟发抖! “......” 韩枭今天穿着那套宝蓝色的金菊纹绣袄装,上下分体式,针脚细腻又精致。 显得少年身如玉树,肩背挺拔。 腰带底下坠着三五只粉彩梨花香囊,旁边还挂有紫晶龙虎兽的玉佩,就这么尊贵傲然的直走到季清欢面前。 季清欢先闻见他身上的甜梨香风,后才抬眼让宝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不得不承认,再精致的衣裳和配饰都只能给这人当陪衬。韩枭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出现,就能站出一派霞光万丈、瑞彩千条的架势。 好像有个词叫蓬荜生辉?搁在韩枭身上正合适。 宝蓝色绸缎站在周围色泽古朴的家具中间,非常醒目,让清晨的昏光都亮起来了。 季清欢只粗略一瞥就转开视线。 厌恶韩枭这种‘全天下我最独特’的气场! 他自小就厌恶韩枭,仿佛是种与生俱来的敌对感。 这是单纯从父辈承继来的恩怨? 也不尽然。 说到底,是他不愿意承认韩枭这个幼年时常病重的病秧子,能与他竞争互比这么多年,还不怎么落下风。 季沧海常说韩枭的命是天给的。 但季清欢觉得,他穿越到异世这条命才是天给的。 凭什么韩枭也是? 作为穿越人士季清欢有股无法避免的傲气,由心而发的傲气。 他是天选之人,他就该比韩枭有本事,可韩枭却能赢他不止一次。 最重要的是—— 他现代活到十八年所累积的知识和武学,来到古代又勤学苦练多年,才只能与韩枭平手,或堪堪胜出一点点。 但韩枭只是个古代的病秧子啊。 这就好比: 他的出发点比韩枭多出一倍,却让韩枭后来者居上的追平了! 凭什么? 难道韩枭真的比他强? 季清欢不想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厌恶如此光耀华丽的韩枭! 说实话这些年他就是蓄意打压韩枭,给韩枭写信挑衅。 说他不男不女,长的丑。 说他病秧子胎弱,未来肯定什么都做不成。 说他没有武学根骨就别逞强了,练霸王枪不如去扭麻花儿。 说他这辈子就是占个好出身,其实内里纯纯绣花枕头,烂泥扶不上墙。 .....凡此种种,言辞恶劣。 韩枭成长的每个阶段,几乎都被季清欢蓄意打压。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让韩枭崩溃,比如自暴自弃什么的。 却没想到这人在他的恶意打击下,竟然开始顽强的逆风生长! 文韬武略,身强体健。 直到季沧海开始不止一遍的跟他提,韩王世子有多么出色。 季清欢才明白自己干了件蠢事。 他为什么要十几年如一日的给韩枭‘鼓劲儿’啊! 真的又气又恨,却直到今日也无可奈何。 昂,这病秧子真有天佑就是不死,看着比他都健康。 来到异世季清欢自认是天选之人,他发明水车帮百姓灌溉农田,盖碉楼抵抗土匪,给季州城临河的村庄开渠散洪...... 用现代知识造福百姓,几乎没有做过坏事。 唯一做的坏事就是打击韩枭,却叫人愈挫愈勇的成长起来了。 怎么讲。 这就叫人不能做坏事,否则必自食恶果! 而此刻,季清欢的报应来了。 “季小驴?我叫你呢。”韩枭双手背后,歪着脑袋笑的戏谑又好看。 季清欢抿唇,烦躁的低着头不说话。 “你应一声啊,不喜欢我给你起的新名字?” 韩枭佯装不高兴,弯腰凑近一些看季清欢不情不愿的脸。 真好看! 曾经无数次在信里朝他炫耀的人,打从心底对他鄙夷不屑。 如今就坐在他面前的床榻上,面对他的戏谑气愤隐忍却无法反抗,好爽快! 季清欢听着‘季小驴’三个字,便明白这是韩枭在讥讽他是头犟驴。 瞥一眼钻到桌底的赵钰慈,他怕韩枭一个不高兴把他也阉了。 思量半晌,他艰难的用鼻音‘嗯’了一声。 “小驴真乖。” 韩枭笑着伸手挠季清欢的下颌,像在逗弄宠物。 忽然发现他养的宠物额角肿了! “嗯?”他用指尖掐着季清欢的下颌抬起来,后又转头往周围看。 很快在地面找到一只滚远的茶盏。 季清欢黑衫胸口那片濡湿茶渍,因为布料的颜色,导致他此刻才瞧见。 屋里就两个人,小驴总不至于发疯自己泼自己。 韩枭眉眼间笑意淡了些,松开手弯腰朝桌子底下看,语气森冷。 “你泼的?” “!”赵钰慈抖如糠筛。 用伤痕累累的手掌扶着桌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还抱有期望的挪开视线,看向季清欢,想让季清欢能出言救救他! “......” 季清欢心知太子遭受重创已经快疯了,这会儿要是再让韩枭折腾他,估计孱弱小命真就保不住。 太子不能死。 否则他们父子逃到西夏,也不会被赵王叔庇护。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我没拿稳茶盏,没有人泼我。” “——这么有趣?” 韩枭回头的表情就像是信了,他撩开衣摆坐到榻上! “那你再拿不稳一次让我看看,我没见过茶盏坠落会砸伤额角的,若你能再砸自己一次,本世子就信你,也放过他。” 韩枭知道必然是砸不到额角的。 他打算待会儿把赵钰慈丢进冰湖里,再捞出来。 叫这人也尝尝衣衫浸湿的滋味儿。 “......” 季清欢明白韩枭此刻生气是因为,有人敢擅自动了他圈养的宠物。 而不是因为在乎他是否受伤。 所以想让韩枭消气,他就只能把‘刚才’的情形演示一遍。 让韩枭看看茶盏坠落真的能砸伤额角。 就在季清欢思索怎么做的时候...... 赵钰慈脸色灰白! 甚至下身无法控制的涌出一滩骚臭液体,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今天了。 这个歹毒顽劣阴险自私的韩王世子,根本不会顾忌他的命! 第27章 死对头碰面,不斗才是不正常 气氛逐渐凝固。 某个瞬间季清欢忽然起身! 他走到茶桌边,端起一只茶盏在韩枭的注视下,挪步搁到不远处靠墙的位置。 做好这些,他转头望向床榻那边的人。 韩枭挑眉:“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只要我能让茶盏砸到额角,你就作罢。”季清欢说。 下一瞬—— 穿着黑武衫的少年双臂下沉,双脚顺势腾空而后直贴在墙壁上,身手利落的完成倒立姿势! 季清欢做什么都很认真,转头去叼旁边地上的茶盏杯沿。 “你想做什么?”韩枭好奇的站起来,脚步朝墙壁边走去。 这一幕也让桌底的赵钰慈目瞪口呆。 他悄悄爬出来露了个头,紧盯着倒立着的人下一步动作。 毕竟事关他今日的生死啊。 “......” “....季清欢,真有你的。” 韩枭轻笑出声,双臂交叠靠在墙上看着这狡诈的人。 季清欢果然有趣,比王宫里所有人都有意思。 做事总能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腿边不远处,倒立着的季清欢已经叼起茶盏,一丝不苟将茶盏噙到唇边随后再慢慢回正身子。 这玉盏还是有一定重量的,硌的牙冠发酸。 但一定要噙稳了不能掉! 这套跟表演杂技似的动作,季清欢也是首次尝试。 他眯着眼唔唔的说:“你看好了。” 只要猛地松开牙关,让此刻悬在鼻梁上的茶盏坠落砸中额角,那就算成功。 狗韩枭不是不知道他想维护太子。 纯粹图个好玩才故意折腾他,只要季清欢能兑现刚才说的话就行。 “只有一次机会,砸中额角而不是滚落在地,就算你赢。”韩枭蹲下身子盯着季清欢,神态严谨到一眼都不错开。 顽劣少年就是这样,总能被莫名其妙的事情吸引注意力。 屋里非常安静,站在门口的白檀也伸长了脑袋看—— 这是在玩什么? 另一边,赵钰慈又悄悄往外爬了爬,小心翼翼也望着靠墙那俩人。 “......” 某个瞬间,季清欢蹙眉松开茶盏! 青玉色的茶盏在空中停滞0.001秒后,冲刺式下坠。 韩枭却忽然出手! 他宝蓝色的精致衣袖横扫季清欢面庞,要挥开茶盏。 季清欢怎能容许失败? 当即抬起一侧手臂去挡韩枭的捣乱! 黑衫少年身子靠着墙,单臂支撑地面在空中稍微跃起,翻转脸颊用侧边额头迎面去撞茶盏。 把险些被横扫出去的茶盏,准确拦截住! “——砰!” 茶盏与季清欢的头骨磕撞,发出一声闷钝响声。 听着都疼! 青玉茶盏朝旁边地面坠下去,茶水有一半撒在季清欢脸上,另一半泼在韩枭袖臂间。 这撞击力度是赵钰慈砸来的三倍不止。 “呃。”季清欢疼的眼前一黑,心骂着我操。 疼懵了两秒才放下蹬着墙的双腿,顺势卸力的坐到干净地板上。 他捂着脑袋瞪韩枭:“卑鄙。” 本来轻砸一下就能完成,却因韩枭的搅和让他只能用力去撞。 否则至于砸这么狠吗,整个额头都疼麻了。 狗韩枭故意的! “是你活该,”韩枭皱着眉,甩着湿袖朝季清欢呵斥。 “你个蠢货非要仰头去接茶盏,我原打算帮你扫开就当你赢,你反倒骂我卑鄙?” 姓季的讲不讲理? 季清欢撇嘴:“你能有这种好心?” “我看你是——”韩枭挑眉正要发火儿。 外面的白檀忽然从门口冲进来,递出一块帕子紧张道。 “世子,您先擦擦....” “擦什么擦!我回去换一件。” 韩枭瞥着地面这倔驴,心说怎么不砸死这蠢玩意儿。 “....是,那属下伺候您更衣。” 白檀清朗温和的嗓音,能稍稍缓和这两人之间火爆的气氛。 哎呦,季清欢也顾不上跟韩枭吵了。 他低头揉着额角,疼的呲牙咧嘴。 赵钰慈砸的是他左侧额角,此刻伤的是右侧。 这会儿额头两边都已经肿起来了,鼓出红包一边一个! 跟西游记里的金角大王似的,实在狼狈。 “哈哈,”韩枭注意到了,他弯腰去看季清欢的脸。 少年清冽斯文还总爱装冷酷的长相,额角冒出一左一右两只红包,眉眼还懊恼吃瘪的蹙着。 这模样看着韩枭眼里真是太解气了。 季清欢好玩儿,怎么会有这么好玩儿的人! 韩枭扯着白檀的袖子,弯腰笑的肩背直抖,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欢快笑过了。 白檀迷茫站着。 他不觉得季少主受伤好笑,只觉得耳朵疼。 韩枭气短着还要说话:“你,你这脑袋确实算利器,挺硬!回头等你爹要破开哪座城门也不必推桩车,你抱着脑袋只管往上撞!” 他看着季清欢额角两个鼓包,笑的停不下来。 “......” 世间还能有比狗韩枭更损的人么。 季清欢咬牙道:“韩王实不该派我爹出阵,该叫世子去,不必开打只需站在阵前多笑几场,保准让敌军尽数耳道崩裂,七窍流血!” “不行,走,你跟我走。” 韩枭停了笑,弯腰攥起季清欢的手腕往外拽。 “?”又作啥妖。 季清欢绷着脸也不管韩枭想干什么,来什么他接什么。 从被喊到韩枭殿里的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不会有片刻安宁。 死对头碰面,不斗才是不正常。 最重要的是..... 把韩枭从这个房间带出去,赵钰慈就安全了吧。 季清欢被韩枭扯着手腕往外走,回头飞快看了赵钰慈一眼。 只见蜷缩在茶桌附近的太子殿下,此刻坐在地上满脸都是劫后余生,脸上却还有着无尽的迷茫与怨恨,落魄狼狈到极点了。 想来还要消化消化变成太监这件事。 季清欢心底叹了口气。 他已经尽力护着太子,却拦不住太子非要作死,都是命。 * “别动,本世子亲手给你擦药,这待遇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琢玉殿膳厅里,韩枭正按着要蹦开的季清欢。 他换了一身玉色绸缎面的袄衫,叫白檀去传早膳,一路领着季清欢来到膳厅里。 “我自己来。”季清欢皱着眉往后仰头。 韩枭亲手给他擦药? 擦的怕不是砒霜。 韩枭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道:“并非毒药,是真真切切的好东西,叫你快点好起来继续陪我玩。” 妈的玩玩玩,有没有人能治治这狗东西啊! 季清欢紧抿着唇让韩枭在他额角鼓捣,一股清凉味道自额角散发出来,冰冰凉凉的。 似乎还真是好药,两边红包很快就不胀疼了。 “待会儿用完早膳,你该想想要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我不管你去偷还是去抢,总之你得给我点儿什么。”韩枭笑的恶劣。 他知道季清欢全身上下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并且软禁在宫里也不能出去买。 所以才这么要求,想看季清欢能上哪给他整一份贺礼。 最好能急的团团转,好让他多看看热闹! 第28章 涂好了,小驴记得谢恩! 准备生辰礼? 给狗韩枭? 季清欢被他宝蓝色的袖口遮着眼睛,一时不察脱口而出。 “我给你送生辰礼?我最多给你送送棺——” “啊!” 话还没说完,额角肿包被韩枭用指腹重碾! 半边脑袋都麻了,季清欢疼的呲牙当即改口。 “....观音菩萨座下最诚挚的祝福,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哼,最好是真心话。”韩枭冷笑。 这才松懈指尖,把药膏重新往红包上揉过去。 但这回揉的就没有刚才手轻了,丝毫不顾及季清欢疼不疼,乱七八糟揉了几圈! 韩枭指腹温热,揉的季清欢死去活来。 就在季清欢眼眶都湿润了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有好几个人。 白檀很快从门口现身,皱着眉进来禀报。 “世子,三夫人那边叫婢女来给您送吃食,说是为庆贺您生辰她特地亲手烹制的。” “丢出去。”韩枭头也没回。 白檀却没直接应下,他走近两步把嗓音压低。 “....我瞧后面还跟着王爷身边的侍卫,若是直接丢出去......” “......” 季清欢听见了,眼神忍不住朝门外瞥。 心说那位芬姨娘似乎有点手段? 知道父子俩关系紧张,就故意让韩王的侍卫看着她给世子送食物,证明她有意想‘缓和’一家人的关系。 也表明她没有因染上天花而记恨世子。 又让韩王的人在旁边盯着,算准了韩枭会将她做的吃食丢出去。 估计芬姨娘此刻已经准备好一盆子的眼泪,就只能韩枭发火,她立马跑去给韩王吹枕边风! 尽管韩王看重嫡子,不会对韩枭有太重的责罚。 但多少都得装装样子训斥几句,好给他心爱的妾室出气。 喔。 这是那个芬姨娘给韩枭挖的坑啊。 而季清欢作为心善仁义又正直的五好青年,怎么能看着韩枭掉陷阱? 必然是于心不忍的! 于是他小声嘟囔:“啊,不是说染天花了吗,万一做菜的时候什么脓包脓血滴到锅里.....” “恶心,赶紧丢出去。”韩枭厌恶的催促着。 “!” 白檀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季少主,连忙安抚自家世子。 “....王爷会责罚您的,不如先叫搁进来吧,等她们走了属下再偷偷丢掉,保证不脏了您的饭桌。” 这样世子就不会被王爷责罚了。 “行行,”韩枭懒得计较这些小事,随意点头,“你看着办吧。” “......” 靠,狗韩枭竟然没中计。 季清欢瞥着白檀走出去的背影,心底多少有些遗憾。 就听韩枭语气骄傲的说—— “涂好了,小驴记得谢恩!” 说着话他怡然自得的优雅收手,并拿起湿帕子,仔细将指尖泛着薄荷味儿的药膏擦拭掉,连指甲边缘都没放过。 季清欢盯着他擦爪的动作,不情不愿扯出笑脸。 “多谢世子啊,真是辛苦您了。” 辛苦朝他肿包多摁那几下,导致指甲缝儿都抠染上药膏。 让他疼的险些偏头朝这手腕咬过去! “不必客气,随本世子一同享用早膳吧。” 韩枭的嗓音素来低沉阴鸷,此刻却能听出一丝属于少年的欢悦感。 显然是今天早上心情不错。 这让季清欢瘪了瘪嘴,但对于有早饭吃还是舒心的。 毕竟进宫两天了都没好好吃顿饭。 他试探着拿起离他最近的松针小笼肉包,看韩枭根本没阻拦也没发难,这才放嘴里咬了一口。 嗯! 皮薄馅大,肉汁鲜美。 季清欢眸色亮了些,又多等几秒看韩枭也夹走一只吃掉,他这才放心的开始吃第二只。 否则怕韩枭往饭菜里下药害他。 “哈哈。”韩枭忽然笑起来。 “?” 季清欢咬包子的动作一顿,噙着包子表情呆滞:“....怎么?” 是有毒还是脏啊? 可韩枭自己不也吃了么。 什么,到底是什么! “季清欢,你头上的红包真好笑。”韩枭说,笑的肩膀直颤。 他吃掉手里跟季清欢的同款肉包。 就是普通的松针小笼包。 “......” 妈的神经病! 纯吓唬人。 季清欢忿忿不平的吃着早饭,抬眼就瞧见白檀拎着一只食盒进来了。 食盒是黄梨木雕花款,造型非常精致。 门口还有个小丫鬟正伸头看着白檀的动作。 白檀只好将食盒放在餐桌最外侧,远离韩枭和季清欢。 季清欢把视线从那个明显心虚的丫鬟脸上移开,咬着筷子问:“....什么好吃的?” “桌上这些还不够你吃?”韩枭收敛笑意,不悦瞥他一眼,“少惦记旁的。” “我好奇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谁要吃天花病人做的菜了,他是想瞧瞧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季清欢隐约有预感,似乎是会让韩枭动怒的食物? 否则那丫鬟神情怎么既心虚又害怕。 “季少主。”白檀温和的笑了笑。 他悄悄朝季清欢的方向掀开一点食盒盖子,满足少年的好奇心。 “....哎?”季清欢伸着脖子去看,语气惊讶又失望,“就这?普普通通嘛。” 还以为那位芬姨娘会给韩枭做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黑暗料理什么的。 又或者直接塞坨牛粪! “再普通她的厨艺也是被御厨指点过的,惯会做糕点献媚讨好我父王,总不能连小小城主府的厨子都不如,你还瞧不上了?”韩枭随口讥讽他。 更是讥讽那位芬姨娘善使手段,故意跟他母妃较劲儿。 害的他母妃郁郁而终,那年韩枭才八岁。 不过韩枭明白母妃的病是心殇,大多数都来自于他父王的冷淡与薄情,并非是受芬姨娘一个小妾影响。 否则他早把芬姨娘弄死了。 当然,这些年他也没让芬姨娘和她那对庶出儿女好过,时不时就得去磋磨一番! 不过说到底—— 都怪他父王不顾结发妻子的脸面,非要在几个妾室的房里流连忘返。 导致他母妃心病难医,最终流着眼泪在仅有八岁的韩枭怀里,撒手人寰。 就因为母妃的病逝,韩枭永远不会原谅父亲。 这个疙瘩在他心里憋了多年。 除非他母妃能从墓里活着走出来,否则这辈子都无解。 “......” 季清欢听韩枭拿这碗东西跟他家厨子的手艺比,还真就不服! “我家厨子再不济,也能给我做出一碗麻辣鲜香的牛肉面,肯定不会就这么清汤寡水的煮碗面条端来了。” “还省事儿的只切几片生番柿铺在上面,连个番柿炒蛋的臊子都没有!” “你那位姨娘就这厨艺啊?御厨教的?” 番柿就是西红柿。 赵国家家户户都有种植番柿,还很清甜。 “!” 清汤面,只铺几片生番柿。 韩枭眉眼一僵,手里的筷子掉地上了! 第29章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 季清欢表情也随即凝固,被韩枭阴沉可怖的脸色惊着了。 怎么回事儿? 他朝旁边站着的白檀望过去,想问白檀知不知道。 但白檀也很紧张,他对着季清欢摇摇头。 白檀是韩枭母妃过世后,才被选拔进王宫照料世子的。 “....端出来。” 韩枭咬着牙关说,似乎要仔细印证什么。 “是。”白檀手指都有些哆嗦了,慌忙将食盒里那碗普普通通的素面端出来。 青花瓷碗。 面条上盖着几片艳红如血的番柿子。 季清欢细看这碗面有什么不同,很快注意到...... 几片番柿的摆法儿挺奇怪。 摆的就像麻将里的五筒,最中间一片是盖着底下四片边缘的。 这是赵国流行的‘如意五宝’样式。 这种样式通常用于大节庆或祭祀,灯笼用这个架构高高悬挂。而百姓家里有婚嫁的大喜事时,果子糕点也会如此摆盘,纯粹图个称心如意的吉祥兆头。 但把‘如意五宝’摆在一碗汤面里,可就不常见了。 至少季清欢吃过很多面食和饭菜,都没人会这么摆。 再说韩王宫里又不是买不起果子和糕点,要拿几片生番柿凑合? 这碗面有蹊跷! 季清欢屏住呼吸,凝神看向韩枭。 后者的额角青筋乱蹦,显然正处于暴怒中! “....这是,”韩枭没碰面碗,但视线死死盯在那几片番柿上,忽然转身就走,“我的剑呢,把剑拿来,剑呢!” 季清欢:“喔。” 搞这么大,气到直接砍人啊? “世子!世子您冷静.....” 白檀反应过来急忙追过去,想拦住盛怒的韩枭。 但他当然拦不住! 还没近身呢就被韩枭一脚踢开,正踢在左膝盖的麻筋上! 白檀腿部被卸力,整个人往旁边踉跄着摔出去。 “哎,”季清欢从后面追上前,扶了白檀一把。 他抬头望着已经跑出去的韩枭背影,咂咂嘴。 “老天爷呀,他这是怎么了?” 随时发癫的幼狮开始发癫了。 还癫的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世子他怎么....季少主,您快过去看看!” 白檀急的额头出汗,捂着左腿寸步难行只能蹦着走,这肯定追不上世子。 他只能朝季清欢恳求—— “我家世子心肠不坏他不会乱杀人的,定是被气急了!求您快去劝劝他,绝不能叫他伤了三夫人,王爷很疼爱三夫人。” 说完看季清欢的表情根本不为所动,白檀急的小声说出实情。 “世子幼年丧母,现下就只剩王爷这一位血亲,再闹下去只怕他们父子间就没有和解的余地了,世子孤苦伶仃多年,季少主您行行好.....” 救救世子吧。 “......” 哦。 狗韩枭要跟韩老登决裂了? 季清欢瞬间拦住要向其他侍卫吩咐的白檀,他认真保证着。 “你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好好看着世子不让他闯祸!” 只杀人,不闯祸。 “季少主,那就拜托您了!”白檀感激道。 季清欢唇角勾起一抹笑,动身朝韩枭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黑衫少年脚下着实功夫了得,比一般的侍卫都出众许多。 他矫健敏捷的身影在院落里库库跑,几缕金色阳光泼洒到他头顶,显得额角两只红包更红了。 很快就瞧见一抹提着剑的玉色背影! 那是一座不大却装潢精致的宫殿,匾额上写着【寻芳殿】三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 眼瞧着韩枭要闯进去,却被一队不开眼的侍卫拦住。 季清欢抬手摸向腰间挂着的锦囊。 快速掏出来几颗圆形鹅卵石,掐在掌心里扑过去! “世子您冷静啊!” * 他大喊着朝韩枭靠近,同时放在腰侧的手指捻起鹅卵石。 咻咻咻——! “啊!”有挡在韩枭面前的侍卫猛地痛呼,捂着膝盖朝旁边倒出去! 紧跟着三四个侍卫都如此一般,瞬间丧失战斗力! “滚开!!”韩枭阴沉着脸如地狱修罗,怒气冲冲提着剑往大殿里面去,“不怕死的尽管拦我!” “世子冷静,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季清欢一边拖着长腔喊人,一边在侍卫堆里身形灵活的横冲直撞! 把跟在韩枭身后那七八个侍卫,全都撞的晕头转向,他们手里的剑根本不敢朝世子出鞘,此刻全变成铁棍子抽到同伴身上。 殿门前的场面乱成一团! 等季清欢估摸着,韩枭的剑应该已经染血了吧。 他才弯腰从侍卫堆里钻出来,快步跑着往殿里去! 穿过前殿是一处中庭花园,季清欢从圆拱门现身嘴里还在喊。 “世子您千万别——!?” “......” 庭院里。 坐着的韩王和貌美妇人,以及被踹了一脚正跪在地上的韩枭。 三人闻声,同时转头面无表情的望向他! 第30章 为这点小事就想掉眼泪,没出息! 瞬间被那边几个人同时盯着。 我操,季清欢傻眼了。 芬姨娘段位这么高吗,知道韩枭会发飙所以提前把韩王请来镇宅? .....心底隐隐有些不妙。 季清欢收敛心思步伐沉稳的走过去,恭顺朝韩王拱手。 “王爷,我未能及时阻拦世子.....” “无能!”韩问天朝他冷呵。 脸上没有半分喊‘贤侄’时的亲切,眉眼间拢着上位者的森冷威严。 “昨日在亭台本王就警告过你,不曾想你还心存反骨,辜负本王对你的期望。” 坐在太师圈椅里的韩王,身穿绛紫色宽袍常服,气场依旧强势,神情严肃并夹杂着怒气。 他占据一方多年且手握重兵,发怒时混身威压自不必说。 几句厉声指责听在季清欢心头,就如闷雷轰响! 这才意识到昨天在亭台里,韩王还是给他留脸‘提点着’对话的。 如今眼见着提点不成,才要翻脸训斥。 季清欢只有十几岁,正面跟韩王这种称霸多年的人物对上,多少都会生怯,他脸色稍稍发白。 刚才一路冲过来心思激昂活泼如烈火,这会儿就像猛然浸入冰窖。 被韩王浑身威压给镇住了。 季清欢无措且闷愤,低头回:“我知错。” “你什么身份也敢在本王面前以‘我’自称?”韩王瞥他,语气沉沉,“不自量力。” “本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未曾苛待你,也不叫你充身奴仆,特许你以幕僚身份陪伴在世子身边,可你太不知足,竟是个糊涂人!” “......” 季清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此刻才意识到,他的小心思能被韩王这种人物一眼识破! 自以为从琢玉殿跑过来这一路,叫着喊着把表面功夫做的很好,旁人便看不出他是在纵容世子行凶。 但忘了韩王不是个蠢的,没那么好糊弄。 身居高位的人素来不看表面功夫,他们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他没拦住韩枭,这就是无能! 季清欢僵硬站着不吭声了。 “父王何必指桑骂槐!他未能拦住我便是糊涂人,我跑过来的行迹看在您眼里岂非更糊涂,您心里只有这个妾室,可曾还记得我母妃!”韩枭咬着牙说。 韩王便不理会季清欢,先料理他自己的儿子。 “你何止是糊涂,简直是蠢钝无知又放肆!” 此刻身处内殿并没有外人在场,他也就不必给儿子留脸面。 “君臣父子,先有君臣后论父子。本王这些年就是太过度纵容你,叫你养肥了胆子敢越过本王、来处置本王身边的人!” 说到这里韩王稍稍眯眼,意味深长的说。 “....莫不是你已经按捺不住野心,意图将本王取而代之了?” 哈。 这话听在韩枭耳朵里简直是笑话! 韩枭冷笑道:“父王着实想的太多,您这摊权势白丢出去我都懒得捡,还想我上赶着取而代之,做梦!” “你这孽障!”韩王怒气更盛猛地拍桌。 “......” 季清欢用余光瞥着跪地的韩枭。 韩枭玉色缎袄的腹部印着一只脚印儿,显然刚被他爹踹过一脚,原本提着的剑也甩飞出去,正戳在旁边几只盆栽里。 韩王旁边坐着的妇人正是三夫人芬姨娘,长的珠圆玉润又娇艳。 大多数水痘都生在她身上,娇艳面颊并未染上天花。 只脖颈侧边有三两颗水痘红印儿还未消散,可见病势已经被控制住。 她弱弱出声劝说着:“王爷您消消气,世子年纪还小哪懂得什么权势道理,南部重担还得您亲自操持。” “再说....世子就算有心想越俎代庖,那也是想帮您啊。” 她自以为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能加深韩枭‘野心谋逆’的罪名。 但却不知韩王最想要的就是韩枭‘谋逆’,往后好替他接管南部。 所以误打误撞的,她反而帮了韩枭几句! 叫韩王眉眼间怒气都散了几分。 韩问天凝视着儿子,嗓音放软的继续教训。 “你母妃病逝也是本王心头之痛,她乃是本王结发之妻,本王怎会不念着她?你就是太傲气冲动,这般性子跟你母妃是十成十的像。” “!” 倔强冷僻的韩枭听见这几句话,蓦地心头发热。 这些年他挨过许多回训斥,却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不是说他无能废物愚蠢样样都比不过季家儿子,而是说他和母妃的性格相似。 ....说他生的像母妃。 虽然这也是训斥,但心里的感觉很不一样。 跪地的少年藏起动容,装出冷漠小心翼翼的问。 “.....您还记得我母妃?” “自然记得,”韩王说,眉眼间泛出些怀念,“本王还记得陈氏喜欢把院落里种满番柿,她说番柿枝头年年红,那颜色会叫她瞧的心暖.....” 还会把小小的韩枭放在番柿藤蔓间,故意看儿子寻不到她着急哭闹,她便躲在一旁用帕子遮着嘴偷笑,笑的那样娇憨活泼。 这一幕是叫韩问天无意间撞见的。 端庄典雅的陈氏,只在儿子面前才显出几分活泼俏丽来。 想到这里韩王忽然记起—— 似乎刚成婚的时候,陈氏在他面前也有过活泼模样?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变了。 变得整天只会端着王妃架子摆冷脸,无趣至极! 他是往妾室房里去的勤了些,可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更何况若她自己能多学学妾室们的温柔体贴,学着怎么伺候夫君高兴,说不定他也会在她房里多留宿几晚。 可陈氏就是倔强冷傲,跟她生的儿子一模一样。 韩问天身为一方霸主,自然不会把时间放在哄一后宅妇人身上,去了几次只瞧见陈氏冷脸,索性他便不去了。 王宫里女人多的是,娇软贴心的妾室更多。 就如此刻,他身旁坐着的三夫人摇着他手臂撒娇。 芬姨娘泪眼汪汪,打断正讨论亡妻亡母的父子俩。 “王爷,今日的事都是嫔妾不好,惹了世子动气也叫您生气,不如您就责罚嫔妾吧,饶恕世子,明日就是世子的生辰呢。” “芬儿,委屈你了。”韩王停止对亡妻的怀念。 其实本身就没多怀念,当年多看一眼陈氏的脸他都嫌烦,死了吩咐直接下葬,连遗体他都懒得去看。 他接着训斥韩枭。 没留意到韩枭当下望着他时,眸底有一点点对于父亲的濡慕欢喜。 在韩枭的注视下,韩王说—— “瞧瞧你芬姨娘多疼爱你,你还不懂事的总为难她。” “再说陈氏亡故已有十年,你还想因为一个死人而欺负活人?不过一碗面罢了。” “她模仿陈氏的手法给你煮长寿面,也是想替陈氏疼爱你,一片好心,你也该对你芬姨娘心怀感恩才.....枭儿?” 韩王说着说着浑身一震。 他桀骜不驯近期愈发叛逆的儿子,怎么忽然红了眼眶? 不等细想,韩问天脱口而出:“你若不喜欢,往后爹不许她再做就是了。” 为这点小事就想掉眼泪,没出息! 第31章 父不慈子不孝,这场好戏总算来到! “......” 陈氏,死人,一碗面罢了。 从父亲嘴里说出的每句话和每个字,都像无数把锋利尖锐的冰刀! 仿佛刚才那片刻温情全是假象,似美梦短暂又易破碎。 恍惚间。 韩枭将原本瑟缩着的双臂打开,手掌横撑在大腿上。 跪姿变化让他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肩臂,逐渐伸展开,并缓缓挺直腰身。 他收起眸底刚泛出的热意,脸上只剩燥怒与坚决。 整个人迸发出一股极为坚韧的气势! 若说从前还顾念一点微薄的父子情分,偶尔也敬重敬重父亲。 但从此刻起,别想了! 韩枭抬头盯着椅子里的人:“是我的错。” “很好,你既知错——” 韩问天正要点头,却被儿子暗含轻蔑的语气打断。 “我以为父王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惑,心底多少对亡妻还有些惦念,原来是我高看您了。” 韩枭怒气冲天,火力全开! 季清欢平静的站在旁边目不斜视,双手背后,站的宛如一尊黑玉雕塑。 只在心里说—— 沃日。 狗韩枭终于勇起来了。 看来他刚才一顿操作没白忙? 父不慈子不孝,这场好戏总算来到! 他用余光隐秘瞥一眼韩王。 刚才还朝他威严呵斥意图震慑的南部君主,此刻表情就像是碰上天命克星,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季清欢暗爽不停,安静看好戏。 “你放肆!”韩问天听出儿子语气里的轻蔑。 气的正要发作,却再度被他亲儿子打断! “我以为父王会像儿臣一样,介意有旁人模仿我母妃的言行举止,也会阻止旁的女人妄图替代我母妃,爬上南部王妃当家主母之位。” “但是您没有。” 韩枭积怨已久的怒气迸发,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什么难听说什么。 他忽然抬臂,指向今天挑事的妇人。 “您竟然荒唐到拿这个出身低贱不堪的舞姬,跟我母妃比!她那双脏手给我母妃洗脚都不配,还敢给我做长寿面。” 韩枭盯着那姨娘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做吃食,下贱!” “?” 韩王怒不可遏,直接打断要说话的美妾。 “她不配给你母妃洗脚,却在本王身边伺候多年,你意思是本王还没有你母妃的脚高贵?胡乱贬低!今日不将你暴打一顿我瞧你是皮痒!” “好,都是我的错,父王息怒。” 韩枭冷笑出声,不等他爹反应过来就又开口。 “——那我承认您比我母妃的脚高贵,行了吗!” 论斗嘴他连季清欢都不曾输过。 还能输给一老头儿? 韩问天狠狠哽住,抬手不停梳顺着自己胸口。 “放肆啊,你这个逆子.....” “!” 芬姨娘也慢半拍的愣住了。 她当上三夫人已经有五六年,锦衣玉食享受着王爷的宠爱,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出身。 而且什么脏手,什么洗脚! 芬姨娘反应过来,一连串热泪扑簌簌的顺着脸庞坠下来:“王爷您听听,世子实在对嫔妾不敬,当着您的面都敢多次出言辱没——” “他连本王这个父亲都不敬,你且忍忍吧!”韩王没好气的说。 “......” 芬姨娘闭嘴。 短暂沉默后,韩王总算意识到什么。 他将注意力重新落在跪地的儿子身上,忽觉韩枭这身气势有些不同了。 多看几眼,他不敢置信的压住心头喜色! 一双威严眼眸幽深似海,灼灼盯着儿子。 “....你到底想要如何?闹什么?” “我母妃是您的结发妻子,您可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韩枭忍着愤怒朝他父王问。 韩问天如老狐狸一般盯着儿子的脸,忽然故意嗤笑。 “本王记不得又如何?” “果然记不得!” 韩枭气的脸色更白了些,用力抿了抿唇。 “难怪您方才口口声声称呼她为陈氏,亡故十年的死人陈氏,连名字都不提,我母妃不配在您口中拥有名字?” 简直越想越气,韩枭嘴里忽然蹦出一句。 “您还随口就能喊出几个贱妾的小名,什么芬儿柳儿玉儿婉婉,你们都一把年纪了不嫌恶心吗!” “?!” 韩王听的险些心梗,这种话是儿子能对老爹和姨娘们说的? 他极为不雅的脱下靴子,抬手砸到韩枭胸口。 “你个孽障,混账!” ! 季清欢下意识往旁边退远两步,怕被误伤。 韩枭倒是不躲不避,脸上写着随你砸。 有本事砸死我! “....啊呀,”坐着的芬姨娘忽然反应过来,涨红着脸爆发出尖叫。 “王爷!您与嫔妾们的爱称世子竟敢宣之于口!他简直对您——” “聒噪。” 韩王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掐着爱妾的下颌将苹果怼着红唇塞严实,牢牢堵住噪音。 对待女人他向来是兴起就哄哄,烦了便杀掉。 刚才听儿子的话倒叫他有些警觉。 什么南部主母王妃,就凭一个舞姬也配肖想? 他只是近几年岁数大了,懒得再折腾女人便没找新的美人入宫,不料叫这个妾室生出自重心思来。 还擅自给他儿子做那些没营养的破汤面,平白惹出今日风波! 但是—— 看着儿子因愤怒来与他争吵,身上隐隐冒出的气势...... 韩问天醍醐灌顶! 忽然就明白儿子为什么开始厌烦家业,不愿意学习南部重务,也不听他的话。 原是他从前把方法用错了,叫心生叛逆的儿子故意跟他对着干。 拿起帕子缓慢擦去指尖果液,韩王心底有了计较。 他抬头,板着脸训斥韩枭。 “愈发不像话了,本王对美貌妾室喊几句小名儿,难不成还要经过你同意?小小稚子,跟你母妃一样小心眼儿至极,少来掺合本王的事!” “......” 季清欢看那妾室被苹果噎的直翻白眼。 心说我的老天爷。 不愧是父子俩,做事都这么简单粗暴么。 就听韩枭又开口了。 韩枭不理解,且诧异:“我母妃小心眼儿?我母妃仪态端庄典雅,品性坚韧高洁,气质更是雍容华贵宛如神女再临!” “不论容貌或气度,都比你所有小妾加在一起还好出十万、百万倍!” “住口!”韩王猛地拍桌,状似怒极了。 “你竟敢插手本王的事,我身边的人好与坏跟你有什么干系,是不是往后本王连用人都得归你管?这王宫还是本王当家的!” 韩枭也怒了—— “您不是常说我是您唯一的嫡出儿子么,偏要管!” “等明天寿宴过后,我就领着侍卫们一间间宫殿的筛查,但凡出身不好品行不端的人,不论品阶或官职,我一应打杀发卖掉!” “包括您喜爱的那些妾室们,绝不手软。” “你敢!”韩王眼尾抖了抖,激动的嗓音都颤了。 韩枭却舒爽冷笑,抬高下巴。 “请父王静候佳音,看是您藏的快,还是我肃清宫闱的手段快。” 让这个冷漠无情的老王看看他敢不敢! “......” 父子俩好像真的要斗起来了? 瞧把韩王气的眼角直发抖。 季清欢的心情忽然就跟韩枭一样舒爽。 因为—— 他似乎可以协助韩枭搞乱王宫,折腾折腾这老家伙! —————— 作者的话: 没错,韩老狐狸这波站在大气层,玩转俩小孩。 加更正在写....... 第3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最后韩王发话结束今日风波。 “瞧你是疯了!回去面壁一个时辰,等明日过完生辰宴我再收拾你,兔崽子。” 这是朝韩枭说的,惩罚不疼不痒。 因为没人敢管韩枭是否真的面壁。 又朝季清欢说—— “劝阻世子不力,尽管你父亲在军中得力本王也不得不罚你,柳刑二十下,去殿外趴着叫侍卫们行刑吧。” “!” 季清欢眉心一跳。 柳刑不致死却很丢人,一般是贵族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子孙。 是叫受刑者趴在一条长板凳上,或褪下裤子或不褪。 行刑者手持细细的柳枝朝屁股上抽! 疼的很却不会受什么重伤,皮外伤红肿几天就好了。 但令他惊讶的是: 韩王这老登都没出去看,怎么会知道他刚才阻拦那些侍卫了? 真有这么老谋深算么。 又或者纯属巧合? 季清欢蹙眉拱手,语气还夹杂着疑惑中的犹豫。 “....是,属下去领罚。” “哼,”韩王用鼻息哼笑一声,似乎是为季清欢解答疑惑。 “以你的脚程怎会追不上他?迟了那么久才追进来,你当本王与你一般蠢钝?” 季清欢怔住,这也能算漏洞? “王爷误会了,”他本能的辩驳张口就来,“属下与侍卫们在殿门口缠斗许久,这才来迟。” “你有多少斤两本王一清二楚,再说这种谎话罚的可就不是柳刑了,季贤侄。”韩问天威严的睨这小子一眼。 季清欢若有心想闯,门外那些草包再来五十个都拦他不住。 韩王心里明镜儿似的。 这么多年他可是密切关注季家儿子的成长动态,对季清欢可谓又爱又恨。 恨这小子不好拿捏,似乎心思比他那个将军爹都多。 却又实在爱这小子天资超群。 只要稍加培养,本事必定比季沧海那个老枪王都强。 这样一只正处于懵懂期的幼虎,太适合留给他家枭儿! 左膀右臂,左膀右臂。 韩问天已经开始给韩枭铺路了。 “......” * “呃!呃.....” 季清欢趴在长板凳上脸颊通红,正在被侍卫用柳枝打屁股。 韩王往后还要用他,给他体面没叫人扒他裤子。 这几个侍卫想必是要报不久前被他撞过的仇,排着队每人打五下,把柳条抽的咻咻响! 抽的季清欢后腰底下火辣辣的疼! 余光能瞥见旁边站着等他的韩枭,季清欢直接把脸埋进双臂间,忍着疼的声音听起来发闷。 “有什么好看的,你没见过人挨打?” 韩枭盯着他涨红的侧脸和耳垂,忽然问。 “你故意不拦着我,还偷偷用小石头帮我处理挡路的人,这是有意想让我冲动杀人随后被父王责罚?” 韩枭只是情绪容易躁怒,又不是那种会无脑冲动的蠢货。 他细细回想季清欢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明白了。 不久前这位季少主是想害他啊。 遭了。 季清欢心说,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估摸着自己待会儿回琢玉殿也不会好过,他索性打死不认。 凭着两人多年的笔友情分—— 季清欢嗓音饱含屈辱,愤愤不平的质问韩枭。 “你怎能恶意揣测,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卑鄙?” “是的。” 韩枭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并且回了一句昨天季清欢在亭台里回复他的话。 “你从前对本世子的所作所为,难道能高尚到哪儿去?” “......” 季清欢闭嘴。 不想在这种时候搭理这个人了。 二十下柳枝挨完,他从长板凳下来的时候倒不怎么疼,因为屁股肉已经麻了,木木的感觉不到什么。 就只觉得火辣辣的胀。 他起身扭着头往自己身后看,虽然太阳明晃晃的映在头顶,看的很清楚。却还是莫名觉得自己屁股是唐老鸭同款,都出现幻疼了。 “别看了,回去要不要本世子帮你涂药啊?”韩枭不怀好意的问。 “!” 回忆吃早膳时被按压额角的惨痛经历,季清欢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知道以狗韩枭的脾性,假如自己直接拒绝—— 韩枭就必然会狠狠帮他涂药! 季清欢不动声色的直起腰,回视过去。 韩枭绚丽妖冶的眉眼在阳光下,衬得琥珀色瞳孔十分闪耀,正故意戏谑的盯着他。 “可以,只是我平时不怎么爱洗澡,若是涂药的时候从腚上搓出黑灰,还请世子别嫌弃。”季清欢平静的说。 “....恶心死了。” 韩枭转身抬步就走! 呼。 季清欢松了口气,相处这两天也算稍稍摸出韩枭的脾气了。 他脚步稍微笨拙的忍着屁股疼,跟在韩枭身后,慢吞吞的朝琢玉殿里回。 一路上看着两旁小厮婢女们都各司其职,在冬日暖阳下脚步急匆匆的,都正忙活着韩枭生辰宴的准备工作,往两旁门庭上挂红绸,贴窗花。 这么热闹,还有许多欢笑声。 季清欢听的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阿姐说他昨夜出城,那么此刻应该已经赶到北大营了吧? 而匈奴会从南水岸外围的村庄开始进攻。 毕竟南水岸和南水城,是南部距离中州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 百姓们对于整个国土的地形认知,有首脍炙人口且好玩儿的打油诗。 其中描述南境的部分。 摘录如下—— 【...... 金陵江,长又长,横跨五州通四江, 陵江往南叫南沧,人人头顶冒金光, 金疙瘩,银疙瘩,不如韩王爷蹦跶! 冲冲冲! 一过南水岸,船夫三日不停杆, 二破嘉陵山,四峰两潭龙脊弯, 三要夺青源,青源城可不简单, 兵又强,马又壮,利剑如林威势旺, 铜城壁,铁碉楼,皇帝见了都发愁, 想拿南沧金满贯?你问韩王干不干! 罢罢罢! ......】 这打油诗最初是走南闯北的匪徒们编的。 先说南沧百姓人人都戴的起金冠,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表示南沧富庶。 又说韩王爷稍微蹦一下,从身上掉出的宝贝就比金疙瘩还值钱! 这么富庶,惹的匪徒们冲冲冲的想跑过去沾光。 去南沧要先渡江,从中州坐船到南水岸需要三天。 渡完江又要翻山越岭,嘉陵山上有四座险峰,两汪深潭,山脊就像龙脊似的弯弯绕绕。 翻过嘉陵山才能抵达平原,也就是南沧的都城青源城。 南沧平原地大物博,韩王养的兵将多,马也吃的膘肥体壮。 青源城的城墙用铜汁浇筑过,四周还有高高的碉楼了望塔,非常难靠近,连皇帝想打进去都得发愁许久。 有匪徒们只过去远远的望着城墙,心里就害怕了。 他们白跑一趟,只能遗憾的说声‘罢罢罢!’ 从这首诗里可以看出—— 第33章 互相羡慕的两个少年 整个南沧被金陵江划分成独立岛屿,易守难攻。 除了追击太子那三万匈奴外,其余匈奴大军都已经赶着渡江,正在朝南水岸附近的村庄进攻! 季沧海快马加鞭从青源城出发,不眠不休的赶路九个时辰。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刚抵达北大营,那是离南水岸最近的驻军场,约有五万兵马。 北大营是整个南沧平原的第一道防线,势必要守住! 韩王也肯定叫季沧海立了军令状。 而这个军令状的内容,大概率是季清欢的人头而非季沧海自己。 所以此刻...... 季清欢看着周围欢快的喜庆气氛,怎么能不黯然。 南水岸那边估计今夜就要开打,他老爹要在前线与匈奴厮杀,拿命去拼。 韩王却能坐享其成,悠哉悠哉的给儿子办生辰宴! 同样的两对父子,还是从前不相上下的死对头。 朝廷倒台,季家没了皇帝庇护,城主就没了与韩王抗争的砝码。 于是他们父子落入韩王手里,骨肉分离。 父亲遭人利用,朝不保夕。 季清欢则是动辄就得挨折腾、挨训、受罚。 被韩枭折腾完让韩王训,韩王训完韩枭又接着折腾他,反反复复这么熬。 可韩家却阖家团圆,欢声笑语。 如此讽刺的对比,季清欢觉得难受极了。 怨气和怒火都在递进倍增,却又因为种种原因只能死压在心底,假装无所谓,在深夜里一遍遍劝自己说人若不死总能出头。 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只知道—— 若哪天季沧海出事。 他此生就与韩家父子不共戴天,必玉石俱焚! * “季清欢人呢?” 韩枭自己坐在膳厅里用午膳,食欲缺缺。 觉得身边少个人斗嘴很无聊,连饭菜都不香了。 白檀负伤去养腿,这会儿伺候布菜的是韩枭另一个侍卫,名叫羊咩咩。 此人来头不小,是韩王十二生肖死侍里的其中一位。 特地被韩王指派过来保护韩枭。 白檀负责世子的饮食起居,羊咩咩则负责琢玉殿的守卫,以及世子近身安全。 他平时并不伺候韩枭的起居。 除了确保环境安全之外,一应不管。 刚才羊咩咩领着两队侍卫,来通知韩枭。说是要给琢玉殿多增派侍卫巡逻值守,防止世子下次胡作非为的时候没人制止。 可韩枭不想要这么多人在院子里进出,更何况是来监视他的。 于是朝羊咩咩骂了几句,让他赶紧领着新侍卫们滚蛋! 可羊咩咩却不卑不亢的说:‘这是韩王旨意,世子不愿意可以去找王爷理论,不必跟属下置气。’ 话里话外都挺硬气,显然不听韩枭管只听韩王的。 这让韩枭愈发看他不顺眼,故意叫他留下伺候用膳,暂时接替白檀的活儿,意图打打这人的傲气。 此刻。 羊咩咩被折腾着洗过四遍手,才能触碰公筷给韩枭布菜。 “我问你话呢,聋啊?”韩枭不耐烦的瞥他。 羊咩咩年纪约有二十四五岁,性格并不似寻常死侍一般沉默,甚至还挺活泼开朗。 如果不是手剥人皮的时候还能笑嘻嘻,韩枭兴许会少厌恶他一些。 就连长相也不端正,脸型瘦长皮肤黝黑还有些丑。 这也是韩枭不喜欢让他在眼前晃的原因。 早就下令只要没他召唤。 不许羊咩咩擅自出现在他面前,只能远远跟在他身后当暗卫。 “世子忘了,季少爷遭过柳刑身体不适,您叫他回房趴着抽空再洗个澡。” 羊咩咩把一块鸡丁夹到世子碗碟里,动作气定神闲。 “用你说?我是想......”韩枭忽然闭嘴。 算了。 懒得跟这人废话,不是白檀那小子他用不惯。 而且羊咩咩不是自己人,是那他老王八蛋爹的人。 韩枭心不在焉的吃着午膳,忽然发难。 “刚才季清欢出手用石头砸伤其他侍卫,你就跟在他身后?” “是。”羊咩咩承认的很干脆。 韩枭总算抓住这人的小辫子了,当即挑眉:“那你为何不阻止他?” “季少爷不是在帮世子?属下怎好阻拦,而且您没有召唤属下也不能现身。” 羊咩咩说,还语气很坦然的承认着。 “季少爷轻功不错,属下追不上他。” “......” 韩枭冷笑,抬手指着羊咩咩这张丑陋的傲脸。 “你往后最好谨言慎行,别犯在我手里。” “这话世子说过不止一次,属下都记得,”羊咩咩放下公筷去盛汤,还问,“世子要喝甜的还是咸的?” “你敢说本世子闲的?!” 羊咩咩:“?” “不吃了,”韩枭直接站起身,摆摆手,“你赶紧滚吧,看见你这张脸本世子都恶心,丑成这样你爹娘怎么没把你扔了。” 他也是顺嘴,习惯性的找缺点嘲讽攻击。 “扔过,但属下大难不死。”羊咩咩连眼皮都没抬。 “关我屁事,滚!” “是。” 羊咩咩点点头,双手背后转身离开膳厅。 迈出门槛时,有阳光落在他诡异狭长的脸型上,映出嘴角一缕稍许怨毒的弧度。 身形很快就隐匿到暗处看不见了。 屋里。 “来人,去准备些酒菜装到食盒里,跟我走。” 韩枭让小厮带了些卤菜,又拎上两壶梅子酒,往季清欢住的偏院里走去。 他想找季清欢喝酒聊聊天,也不是要说什么。 就是想到老王八蛋贬低他母妃的那些难听话...... 就算韩枭已经打定主意,往后肯定不孝顺那个老王八蛋爹,彻底不服管教气死他。 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又凭什么季清欢的爹就那么疼儿子? 没错。 在季清欢羡慕韩王阖家团圆的时候。 韩枭也在羡慕季清欢。 * 与此同时。 季清欢用温热的水洗了个澡,刚才受刑时疼出一身汗。 这会儿正趴在床榻上休息,但快被耳边的絮叨声说睡着了。 “季贤弟,贤弟?这样下去不行啊,你快点想办法叫咱俩离开青源城,我们去找季将军吧,他会护送本宫去西夏,啊?你说话啊,本宫问你呢......” 下体遭到重创的赵钰慈不方便直起腰,坐在季清欢床头地面上。 一边絮叨,一边狼吞虎咽吃着小厮送来的粗茶淡饭。 不久前他还嘲讽季清欢这么快就给韩枭当狗了,他定然不能在地上吃饭。 现在倒是为填饱肚子什么都不管了。 赵钰慈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他还用韩枭叫人给季清欢送来的伤药,自己往身上细细涂抹了一层。 太子殿下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赵钰慈往嘴里塞着青菜和米饭,絮叨半天最后朝趴着的人问。 “....你当真不吃?” 季清欢没胃口,懒得理他只轻嗯一声。 赵钰慈就扭头去看桌上另一份饭菜,羞窘抿唇:“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先填饱肚子再与你商议大事。” “你不知道,本宫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饿了。” “......” 第34章 该死的狗韩枭,简直没有半分同情心! 看赵钰慈蜷缩着肚子,还要伸手去够桌上的第二份饭菜。 季清欢忍不住说:“那什么,你少吃点......” “你什么意思?”赵钰慈去端冬瓜菜的手一顿。 就跟变脸一样,他忽然转回头恶狠狠瞪着床榻! “本宫就算身体残废了也依旧是太子!先皇未曾废储,原本你就该把这份饭主动让给本宫!我们的身份云泥之别,季清欢,你是不是已经在心里看不起——” “停!没事了你吃吧。” 季清欢果断放弃劝阻。 太子可能被打击太重,让本来就敏感的性格变得更敏感了? 唉,他惹不起。 “....本宫现在是要指望你,可你别忘了,”赵钰慈把桌上的米饭和猪油炒冬瓜端下来,泄愤似的往嘴里塞。 一双阴冷渗人的眼睛斜视床榻,语气故作不屑。 “等回头到了西夏,你季家父子还得求着本宫与王叔提携,你少瞧不起本宫!” “......” 这话确实没错,季清欢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想惹太子。 还容忍赵钰慈待在他房间里避祸,省得出去乱跑再被王宫里的人逮着戏弄。 要是又被拴在马后拖行几圈,估计就没命了。 赵钰慈一死,赵王叔肯定不会管季家父子的死活。 “殿下别误会。”季清欢叹了口气。 “我让你少吃些,是因为冬瓜利尿。” “?” 赵钰慈吞咽冬瓜的动作愣住。 利尿? 可他夜里才刚被阉了,不是割除而是齐根切断啊! 这会儿下体糊着厚厚的止血药物,稍微动身都疼的他直发抖。 若是再叫热乎乎的尿液冲刷伤口,那还暴露着脂肪与嫩肉未能结痂的位置...... “!!” “啊!!啊!你为何不早说!为何等到现在才说!本宫已经吃下去许多了!啊——” 赵钰慈瞬间又疯了! 可是又不敢有大动作怕牵扯伤口。 他跪在地上崩溃的抱着肚子哭嚎,可怜极了。 “别哭了,排尿还好,”季清欢眼底真切浮起怜悯,“可你吃了那么多米饭等排便的时候更疼,只能忍着。” “!啊!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啊!” 赵钰慈眼泪都下来了,更加疯狂的大吼大叫。 “本宫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啊!” 我的老天爷。 季清欢抬手捂着耳朵,大声提醒他。 “殿下务必得仔细!排便的时候千万别使劲儿,否则出血太多会没命的。” 男人那个地方有根容易出血的大动脉。 而赵钰慈的现在被切断了。 “......” 韩枭带着小厮刚走进偏院,就听见一阵哀嚎。 “不是说要休息么,”他瞬间冷了脸,转头朝守门小厮质问。 “季清欢从哪牵的驴?他牵驴要玩什么花样儿你们也不来禀告本世子!脑袋不想要了?” “!”守门小厮吓得瞪大眼睛,急忙摇头。 “没有驴啊,那是太子的声音!” 由于昨夜赵钰慈已经喊太久了,喉咙早就沙哑,哭喊的声音跟驴叫极为相似。 这才叫韩枭误会了。 “?”韩枭蹙眉。 他半信半疑的领着小厮往里面走,一探究竟。 午后阳光金灿灿的落在房檐上,冬日里的庭院很少有枝叶,纵目望过去全是寂寥萎靡的枯红色宫墙。 上午穿的玉色袄衫被某人用靴子砸过,还踹了一脚。 韩枭用午膳之前已经叫人烧掉了。 他此刻穿着一件淡粉色袄袍,系着毛茸茸的白狐软绒圆脖圈,精致下巴半藏进蓬松脖圈里,更衬得瓷白脸颊姿容胜雪,漂亮极了。 腰间玉带约莫有一掌宽,勾勒出挺拔俊俏的腰身。 整个人都干净的出尘脱俗。 这道淡粉色身影出现寂寥院落里,瞬间就给周围添出不少鲜活色彩! 廊下侍卫们急忙见礼:“世子金安。” “在外面等着,不必跟进来。” “是!” “......” 韩枭刚走进内室就蹙眉:“什么怪味儿。” 是赵钰慈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混合着多日不洗澡的酸臭味儿,还隐约夹杂着尿骚。 屋子里没开窗,光线昏暗不说味道也憋闷的很。 “你对他做什么了?”韩枭站在里间门口不进去,只在屏风边缘往里面看,“也不怕脏了手啊,季清欢。” 他以为是季清欢忍不住将赵钰慈暴揍一顿,才叫人哀嚎成这样。 赵钰慈已经没再喊。 韩枭刚一出现,他就捂着嘴趴茶桌底下躲起来了。 这才让韩枭的声音,清晰传进裹在被子里减缓噪音的人耳朵里。 季清欢掀开被子露头:“我没打他,是你动的手。” “怎么嚎成这样,阉的时候不是用过麻药吗。”韩枭疑惑。 季清欢:? 那是几个时辰以前的事了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殿下,跟此刻的打扮一样。 季清欢不跟他废话,坐起身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难道是追过来给他擦药的? “我来....”韩枭正要走近忽然停下,吼着,“你赶紧穿好衣裳出来!这么浓的闷臭味儿你闻不见?” 他嫌恶的在鼻息前挥了挥,直接下命令。 “你搬我院儿里住,叫他自己在这儿待着!” 过几天比武是要近身打斗的,季清欢身上一股味儿还怎么打? 再说他还得经常过来骚扰季清欢,不能叫这小子过踏实了。 可现在屋子里有个臭兮兮的脏东西。 韩枭每回看见都觉得脏了眼! 实在忍受不了又不能直接杀掉,他只好眼不见为静,让季清欢搬出来。 住进韩枭的院子里? 季清欢瞬间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 住这个房间至少能睡个踏实觉,跟韩枭住对门才吓人吧! “少废话,你走不走?”韩枭怎会容忍拒绝,沉了脸。 “非得让我叫人进来绑你?” “......” 赵钰慈在桌子底下疯狂摇头,给季清欢使眼色! 他现在安全感极低,需要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守着,而这个人只能是季清欢,没有别人。 季清欢也不想走,可他屁股还疼着呢。 被绳子扭着再绑一回除了多受罪之外,并不能影响搬过去这个结果。 所以他果断起身:“我搬,这就跟你走。” “季清欢!”赵钰慈着急,一不小心喊的声音大了些。 季清欢脚步一顿,那边站着的韩枭也听见动静了。 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头臭驴。 韩枭皱着鼻头朝里间迈进几步,弯腰瞥一眼桌底,很快就直起腰退开。 他嫌弃道:“你这么喜欢钻洞不如别住房间了,我叫人给你盖间狗窝?” “!”赵钰慈吓得脸都白了,浑身直发抖。 很快就感觉身下忽然涌现剧痛! 是阉他时用的麻药劲儿已经褪去,热烘烘的尿液流过伤口时带出一股极其尖锐难熬的疼,全都让他清晰感受到了。 “啊!啊!啊!” “疼!疼啊!救命,救救本宫,季清欢——” 赵钰慈瞬间就被疼疯了,连韩枭在场都顾不得! 他浑身颤抖着抽搐就像羊癫疯发作,嘴里不停的大喊大叫着,模样渗人。 季清欢吓得后退一步,转头问韩枭:“他会活活疼死吗?” “....不会吧,”韩枭也蹙眉,“我没挨过一刀我哪知道。” “......” 两人对视着互瞪几秒,韩枭的耳朵终于不堪折磨! 他不耐烦的朝门外吩咐:“去找个医师来,给他把麻药敷上别让他嚎了,再敢嚎就把嘴堵上。” “是!”候着的小厮应声。 季清欢还小心的往桌底看着,怕赵钰慈就这么疼死了。 但韩枭等不及的直接拽起他手腕,迈步往外走。 “别磨叽了,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什么?”季清欢猛地被扯动。 柳枝刚抽过的部位跟着泛疼! 当即也顾不得细问韩枭为什么找他喝酒,赶紧迈步跟过去,省得被拖着走更受罪。 心里咬着牙骂—— 该死的狗韩枭,简直没有半分同情心。 敢情没疼到他自己身上! “......” 第35章 白玉盏,梅子酒 燃着暖炉的亭台里。 窗台都悬挂着厚绵帘子挡风,虽说是白天,屋里也点着烛台照明。 两个小厮把热腾腾的卤菜和酒水摆好,就掀起门帘从门洞离开了。 走的时候,韩枭还吩咐他们站远一些,不准靠近。 季清欢一袭黑衫盘腿坐在软榻上,屁股下有三只软垫。 他正警惕的看着韩枭,防止这人又有什么幺蛾子。 “....噗。”韩枭又笑,支在乌木矮桌上的手臂直抖。 季清欢:“?” “你头上顶着两只红鼓包还凶恶瞪着我,更好笑了。”韩枭忍俊不禁,直直望着对面人的脸庞。 两人是盘膝对坐,周围还摆着两对一米多高的烛台。 烛芯在遮着窗户的亭台里,基本不摇曳,暖色光线稳稳映照在两人身上。 室内也安静极了,小小亭台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烦扰。 季清欢看他从早上笑到现在,懊恼蹙眉。 “还不是拜你所赐,才住进王宫两天我落得一身伤,头也疼,屁股也.....” 不说了,丢人。 “这些能怪到我身上?”韩枭不爱听了,挑眉道,“脑袋的伤是你偏说饮茶能砸伤额角,我好心出手帮你挥开茶盏,你还不许。” “屁股就更不关我的事,谁叫你存心想害我!” 季清欢本来要下意识反驳,但想想自己确实理亏。 于是他脱口而出:“我若没有被你关在宫里,能受这些伤?” “呵,”韩枭冷笑,眸子抬起看季清欢,“你若没进青源城,想必此刻胳膊腿儿都不完整了,又何止是这些伤。” ....是。 韩王如果不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如今城门外的匈奴估计正在吃孜然炙烤人肉。 季清欢垂了眼,闷闷的说。 “那也是你父王奸诈,故意给太子送信引到东部来。” “这话好笑,难道太子不登门求救,季将军就能看着匈奴进军坐视不管?”韩枭说,“与其叫他只领两万季州兵将跑去京城送死,还不如跟我家结盟。” 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 季清欢笑了笑:“世子能言善辩,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不说了。” 韩王又不是以‘结盟’二字邀约,是用手段强行逼迫季沧海给他卖命。 这根本就是有所图谋,却叫韩枭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罢了。 韩枭的思维总有许多歪理。 能将趁着国难关头捡便宜,说的像韩王对季家施恩深重似的。 要不是季清欢深受其害,还真就被韩枭绕进去了! 假如将来有机会,他会让韩枭知道什么叫结盟与平等,现在议论就只会吵起来。 一旦吵急眼了,受伤的还是他。 “不说就不说,我喊你来也不是为跟你说这些的。”韩枭嘟囔一声。 桌上摆着一只撕好的荷叶香鸡,还有卤牛肉和一些素菜。 两人的羊脂玉酒杯里都斟满了红梅子酒,酸甜果味和酒香融合的很好,营造出一种叫人极其放松的氛围。 韩枭夹起一块卤牛肉放进季清欢碗碟里,示意叫他随便吃。 他自己先灌了两杯梅子酒,也开始朝桌上的卤菜动筷子。 一时间就只有筷子和碗碟的磕碰轻响,周围安静极了,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丫鬟们忙碌悬挂红绸的声音。 季清欢刚开始没动筷子。 但看坐在他对面的人吃相很香,这才跟着动筷。 他早膳就啃了几个包子,现在也饿了。 不久前是被太子身上那股味道,熏的没胃口。 “啧,”又是两盏酸甜微涩的酒水入腹,韩枭舒适微醺的眯着眼,往自己指尖看。 白玉盏,梅子酒,颜色很漂亮。 他盯着酒杯问季清欢:“这酒不错,是么。” 狗韩枭很奇怪,他俩是能坐着喝酒的交情? 季清欢咬着鸡肉看他一眼:“别喝多了,否则王爷又要怪到我头上。” “你别跟我提他!”韩枭猛地攥拳,声音急了些。 “?” 季清欢这才发现不对。 对面的人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 但要找友人解闷儿说说心里话,也不必喊他一起啊。 季清欢为了不在这种时候触霉头,所以没有理会韩枭这声暴呵。 而且这怒气摆明了不是冲他,是冲那位王爷爹。 “喝,”韩枭把手伸过来,用力撞了一下季清欢的杯沿儿,玉石相碰发出叮的一声,“....季清欢,你喝过酒吗。” 季清欢随意笑了笑:“十三岁那年我就告诉过你,我喝过从....最烈的烧刀子,辣的嗓子肿起来第二天说不出话。” 说起这些,他的思绪飘了...... 那时候东辽还没流露出想造反的架势,年年都给皇帝进贡草原上的好东西。 季沧海虽然身在小小季州城,先皇却很惦念。 知道大将军闲暇时就喜欢喝两杯,于是特意叫人从京城送过来美酒,赐给将军。 季沧海喝高兴了哈哈大笑,给儿子也倒出一杯。 季清欢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阿姐睡了,只有他和老爹坐在院子里。 当时他还小。 不明白老爹望着酒水的表情,怎么既欢喜又惆怅。 现在想想,当年季沧海扔掉自己拼搏十年的功勋,回到小城里懒散过日子。 都是因为先皇不答应他‘再度出征,踏平南部’的提议。 季沧海便以为先皇听信韩王谗言,对他生出疑心,全然忘了他们君臣当年在战场上的过命情谊。 失望之下便赌气辞官,不顾先皇追出皇宫十几遍的解释与挽留。 可是在漫长岁月里,人总会一遍遍回想自己的行为。 其实没过几年季沧海就明白了,先皇有先皇的难处。 那时南部刚刚统一百废待兴,怎么能灭南部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而桌上摆着的烧刀子,先皇御赐叫人送来季州城的酒。 这跟他们早些年在东辽喝的烧刀子一样,当时脚下还踩着倭寇们的尸首,他们和先皇一起,迎着血红色的霞光欢肆畅饮。 ‘天幕远,红霞飞。 将军半醉卧尸堆,帝王搭箭射乌骓, 马惊人欢笑,不惧血和泪。’ 季沧海这才明白,原来先皇从没忘记过他们当年一同征战的情谊,一直都是信任他的。 正如他思念京城里那帮老哥哥,老哥哥们也思念他。 可是为时已晚,事情做出来就没法儿回头了。 他没脸再回京城,军职也早就有人替代。 那夜,季清欢陪着他老爹喝的烂醉。 听他老爹指着月喊—— ‘韩问天,韩问天,你害我误会我主,你脏心烂肺,你卑鄙小人!可恨老子这辈子尽叫你毁了,天杀的狗贼,韩问天!’ “......” “季清欢,你想什么呢?”韩枭不悦的皱着眉。 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黑衫少年走神了,他叫好几声都不答应。 竟敢在跟他喝酒的时候走神,如此心不在焉! 季清欢回神,语气冷淡:“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今晚不必睡觉了,睁着眼睛坐本世子床尾守一整夜,替白檀陪护!” 韩枭心底原本就憋的慌,只能把这股难受劲儿转移到季清欢身上。 看着季清欢难受且暗含愤怒的眉眼,他心里就能好受些。 果然,对面少年脸上露出让韩枭极为满意的神情。 季清欢呆滞:“你还是人么,我今天挨的还不够惨??” 早上被两个人用杯盏砸。 中午先让韩王训斥一顿,又被侍卫排队拿柳枝抽。 此刻下酒菜充当午膳,却还没吃几口就已经定好了晚上的惩罚。 操操操! 他就知道跟韩枭待着约等于伴君如伴虎,根本没有片刻能安生的时候! 季清欢含恨咬牙:“是,都听世子吩咐。” 狗韩枭就不怕他趁他睡着了,直接上手掐死他? 好吧,他不敢掐死他。 季州百姓和其余姓季的还得活命呢。 操! “嘿,”韩枭多喝几杯有些微醺,噙着水光的眼眸注视着季清欢的眼睛,痴痴发笑,“你听话了,没有跟我吵。” 季清欢:“......” “吓唬你的,让你在我隔壁睡,陪床...我怕你拿枕头捂死我,”韩枭说,顿了几秒又说,“胆大包天的季清欢。” 醉酒的人眉眼实在好看到惊心动魄,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这种美感根本叫人不会在意性别,只知道他好看。 还用绵哑嗓音略显粘稠的念着最后三个字,重复了两遍季清欢的名字。 季清欢愣怔过后,偏开视线不与这妖精对视。 又在心底恶狠狠骂一句—— 死人妖! “季清欢!”韩枭一惊一乍的忽然又喊。 季清欢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骂出声了:“....啊?” 韩枭这是喝醉了吧。 是,桌上两坛梅子酒都快见底了。 而他自己的第三杯还没喝完,说明其余酒水都在韩枭的狗肚子里。 “你的生辰礼没有给我,你现在就给。”韩枭说着话。 当真递过来一只指骨匀称修长,肤色白皙如玉的手。 他在这种时候问季清欢要生辰礼,混账到自私至极。 季清欢烦的抓狂! 他就说,宁愿待在那间臭烘烘的房间听赵钰慈絮叨,也不想跟韩枭待在一块儿。 这人简直事儿多到令人发指。 根本不明白他心底恨到多想一剑杀了他,再杀了韩王韩问天。 “生辰礼....生辰礼....你给我,快点......”韩枭笑眯眯的催促着。 半醉半醒间,神态竟然颇为纯净。 看在季清欢眼里就是宛如智障。 “......” 第36章 不把人当人看的狗柿子,该天杀的狗东西! 在韩枭等候太久,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目光里。 季清欢从腰侧香囊抠出一只鹅卵石,丢到他掌心。 “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个。” “....你敢糊弄我。” 韩枭拿手里一摸就认出来是石头,直接抬手砸季清欢怀里。 石头磕到肋骨上发出‘砰’的一声,连骨头带肉都生疼! 季清欢抬手捂着肋骨,语气也烦躁起来。 “我去哪弄贵重的礼物?我既没有钱又不能出门去买,身上只有石头还是我从你盆栽里拿的!” “反正我不要石头,你重新给。”韩枭再度伸手。 神情透着一股醉态瑰艳,眉眼漂亮又执拗。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他又不满的嘟囔:“我去年给你送过....” “那只白玉棋盘?你知道我下棋不行还故意送来羞辱我,我早砸了!”季清欢烦的坐不住。 他站起身揉着肋骨,冷眼看榻上这个极不讲理的东西。 “说真的不行你就弄死我,我拿不出来。” 何必找茬儿呢,明显就是心情不好想拿他出气。 直接来吧! “....棋盘你砸了?很漂亮的棋盘,”韩枭说,眸色稍稍泛出些落寞,“原还想着先给你,你练好了就能陪我下棋,你个王八蛋,砸那么快。” 喝醉的人语速慢吞吞骂着。 “......” 神经病。 季清欢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韩枭一块儿下棋了,没那个闲心。 从前的他可能因为韩枭会什么,他就要去学、去练、去比。 但经历过这半个月发生的事之后,季清欢心性是有一定变化的。 就比如—— 他现在没心情再跟韩枭搞些小孩子的争斗,根本没意义。 只有韩枭还像从前一样,惦记着那些幼稚的胜负。 没遭受过生活毒打是这样的。 毕竟摆在韩枭面前的也没什么大事,万事都有他王爷爹扛着呢。 季清欢站在软榻边,凝神思索。 干脆趁这人喝醉了直接开溜? 等韩枭酒醒了就该去参加生辰宴,顾不上再问他要生辰礼。 到时候就算恼怒,应该也不至于杀了他。 打定主意季清欢脚步开始往外挪,打算偷偷溜走! “......” “砸就砸了吧——”人呢? 韩枭想了半天才说话,抬头却发现站软榻边的人不见了。 “季清欢!”他挪着腿捞起散在榻上的淡粉色衣摆,转头看才刚走出去三四步的人,语速顿顿的。 “....季清欢,我想吃面,吃长寿面。” 想吃长寿面? 这个可以。 季清欢以为韩枭放弃问他要礼物了,停步转身,稍微松了口气。 “知道了,我去叫后厨给你做。” “不要,你亲手给我做,就当是生辰礼了。”韩枭说。 他还朝站着的人仰起脸,得意傻笑。 “??” 有病啊。 季清欢咬牙:“不会做。” “你必须做!”韩枭嗓音执拗,并且有些想动气。 “礼物拿不出来,做碗面还要推脱,本世子喝醉了又不是死了,你敢敷衍我?” 意识不清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必须得到,不容拒绝。 天生就这个脾气。 清醒时还稍微能克制,醉了就直接肆无忌惮。 “......” 季清欢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难逃一劫,只能点头答应。 只是心说—— 做就做。 老子毒死你个傻逼! * 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在亭台里待了一个时辰。 季清欢扶着韩枭走出来的时候,午后阳光正好,并不刺眼的暖暖落在他身上。 还没来得及感慨好天气,身旁这个人开始煞风景! “季清欢,你背着我。”韩枭说。 其实他没醉到连路都走不了,神智都很清醒,唯有说话时舌头发麻语调含糊。 但喝醉了犯懒又觉得风凉,不想走路。 中午不是白檀伺候他,羊咩咩没给他准备大氅或斗篷。 在亭台里喝了酒本来挺热乎,一出来让冷风吹透衣裳就感觉冷了。 韩枭这个人出身矜贵屁事儿多,季清欢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但他拧着眉说:“...背不了,我有伤。” 被柳条抽过的部位就算洗完澡擦了药,可才刚过去两个时辰,好的没那么快。 走路都有些皮肉扯痛感,更别提背人了。 “——白檀?”韩枭下意识转头喊。 还想使唤白檀? 季清欢嗤笑一声:“你那一脚把他膝盖踢的不轻,没个三五天好不了,这会儿估计都肿的发紫。” 韩枭当时处于盛怒,出脚没轻重。 再加上白檀也没防备着躲开,正好被踢中膝盖软骨! “...哦,”韩枭垂了垂眼,转头朝身后一个年纪稍小的侍卫说,“你去拿最好的药给白檀用,再喊医师过来给他瞧瞧骨头,不许有残疾。” 喔。 进宫三四天了。 季清欢第一次从韩枭嘴里听见人话! 他忍不住朝韩枭说:“知道心疼当时就别踢,冲动并不是随便使用暴力的理由。” 要不是白檀人挺好,季清欢不会跟韩枭说这句话。 “?”韩枭脸面挂不住了,“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他抬手猛地推季清欢! 但喝醉了脚步虚浮使不上劲儿,没把季清欢推动,倒叫他自己踉跄着退了一步。 “世子小心。”身后几个侍卫冲上来扶他。 “滚开!”韩枭的嫌弃溢于言表。 他有洁癖,衣袍不许生人随意碰触。 “不是说过你们只能跟着不许近身吗,本世子还能叫自己摔着?” “脏东西,你们今天洗手没有?” “都把手伸出来,让本世子看看!” “......”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能站成一排低着头,挨个把手伸出来给世子爷检查。 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很熟练。 其实他们跟在世子身边伺候已经很注意卫生,经常洗手的。 “你指甲这么长,为什么不磨短,脏成这样就不觉得难受吗。” “还有你,长的就脏兮兮。” 韩枭挨个挑刺训斥,有名目让他折腾也不感到冷了。 “......” 季清欢不耐烦的叠抱胳膊站在旁边。 视线落在远处萧瑟的宫殿屋檐上,耳边听着矜贵世子训斥无辜的侍卫们,呼气时带出一连串白雾。 刚有的那一点点好感又消散了。 韩枭还是那个不把人当人看的狗柿子,该天杀的东西! 第37章 我明年活着也不给你做! 好在训斥完侍卫,韩枭没再提出叫季清欢背他。 他把手臂横放在季清欢肩膀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将全身重量都压过来叫季清欢半扛着他走! 喝醉的人脚步实在太慢,季清欢又倔着不想迁就他。 可是只要韩枭发觉跟不上,就直接去揪季清欢的马尾辫儿! 跟拽着马匹缰绳似的。 “嘶!”季清欢又一次被他攥住头发,咬牙道,“我脚步已经很慢了,你到底走不走?” 韩枭侧脸都快靠到季清欢肩膀上了,两人身高差不多。 他喘着气说:“....是你走的太快,我都没找你麻烦。” “麻烦?天底下谁能比你更麻烦!” 季清欢拧着眉,忽然伸出胳膊,从后面揽着韩枭的腰朝自己带。 这样他就能拽着韩枭的衣裳往前走,不想被人揪头发。 “!”韩枭腰间一紧,顺势低头看。 他侧边身子都贴上季清欢小火炉似的身躯,心说没有胎弱的人身体就是好,热腾腾的暖和啊。 原本是不喜欢被生人碰触,却察觉他竟然不反感季清欢。 也许是多年的死对头,彼此都太了解不算陌生人? 反正韩枭没有什么嫌弃和厌恶的感觉,就只觉得搂着他腰的人,竟然连手臂都热乎乎的。 韩枭就彻底不拘束了,他把两条胳膊圈起来,直接重重挂在季清欢脖子上。 还舒适的蹭蹭季清欢肩头,又白痴的低笑起来。 “季清欢,你身上真暖和。” “是,多谢你那几碗鹿血酒,我睡觉都能被热醒。”季清欢不耐烦的回。 他费劲儿拖着这个死沉死沉的人往前走。 韩枭身上也不知熏的什么香,依旧是那股白梨甜中带苦又偏木质的香薰味道,此刻跟梅子酒融合在一起。 是一身淡粉色果香味儿的娇贵世子呢。 如果忽略暴躁的脾性和武力值,韩枭简直又人妖又娘炮儿。 事儿还多的很! 季清欢快被他烦死了。 “......” 厨房里。 侍卫们搬来一张方桌和一只太师圈椅,还贴心的放了暖炉和软垫。 让韩枭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里面,支着下巴晒太阳,监督着那边在桌案上和面的人。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武衫,身形修长又挺拔。 普普通通的打扮跟其他侍卫穿戴都一样。 但就是感觉不同。 季清欢蹙着眉折腾那盆面粉,染的衣裳都有好几块面粉白渍。 清冽俊秀的脸庞不耐烦都快藏不住了,兴许还很想把面盆扣到韩枭的脑门儿上。 但韩枭看的津津有味,沐浴着阳光的眸色亮晶晶。 他催促季清欢:“你快点!笨成这样,刚才教过你了那盆面粉水放太多,这盆是水放少了。” “水多了才会黏手。”季清欢坚定的说,认为韩枭是在捣乱。 他就不信韩枭会做手擀面。 韩枭又说:“你肯定水放少了。” “你行你来?”季清欢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叫厨子也能做吧,世子殿下。” 韩枭瓷白脸庞有一半都埋在毛茸茸的脖圈儿里,笑的不食人间烟火。 “反正我是能等的,你做不好就一直做。” “......” 纯粹折腾人! 根本就不是想吃面。 季清欢算是看透了,转回头粗暴的捶打面粉,又过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的承认...... 确实水放少了。 他加了一点水,这回总算把面团儿揉成功!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把面团用擀面杖摊平,切成一根长条状下锅,这叫长寿面中间不能断。 他倒是想多剁几刀,但狗韩枭必然要叫他重新做。 想着韩枭大抵也不会真吃? 他调味时在身后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朝碗里多放了两勺盐,以此泄愤! 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 一碗热腾腾还铺着五片生番柿的长寿面,这就做好了。 季清欢把面端过来,站在方桌旁边恭敬递上筷子:“您请用。” 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韩枭的酒劲儿稍微褪了些。 他接过筷子先盯着这碗面多看几眼,又抬头眸色亮晶晶的看看季清欢。 随后才开始动筷。 认真又仔细的,将看着就不美味的面条放进嘴里。 “......” “?”季清欢疑惑看着这人。 原以为韩枭会掀翻面碗说齁咸难吃,再恼怒的拂袖离去。 可是并没有。 坐着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被酒精麻痹了味觉。 很快就把一碗面都吃完了! 季清欢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小心翼翼问他:“....好吃?” “还不错,”韩枭说,又蹙了蹙眉,“下次少放些盐,这次就算了。” 啊,能吃出来很咸啊。 可是季清欢没明白,为什么这次算了?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韩枭站起身,裹了裹刚才叫人拿来的玉色斗篷,“明天是本世子的生辰,不想与你计较。” 已经好多年没人给他煮过面了。 他不想因为面不好吃,就破坏这碗面对他的意义。 而且,刚才那五片番柿摆的跟他母妃手法一模一样。 韩枭趁着酒醉,骗自己这是母妃给他做的。 但显然季清欢不能理解! 他觉得韩枭脑子不正常。 季清欢随意点头:“哦,好吃的话下次还给你做。” 琢磨着下次放四勺盐试试? 看这人还吃不吃。 “下次?”韩枭正要离开油烟味很重的厨房,忽然停住脚步。 他背后拢着一些阳光,站在门槛那儿回头看季清欢,脸庞带着稍显惊喜的明媚笑容。 “明年你还会给我做长寿面?” 哈。 吃上瘾了还。 季清欢却不知道自己明年会在哪儿,但很快就回了一句。 “行啊,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 韩枭收敛笑意盯着他,没说话。 随即转身走出后厨。 季清欢还在厨房里愣神,就听外面院落里韩枭喊他。 “季清欢你死了?快点跟上!” “?” 吃了面就不认人的狗东西。 我明年活着也不给你做! * 翌日清晨。 住在韩枭隔壁卧房的季清欢,醒的很早。 因为远处宫门口的鞭炮已经炸起来了,噼里啪啦扰人清梦。 还没过年呢就营造出一种过年气氛来。 而这一切都因为—— 今天是世子韩枭的生辰宴。 整个南沧的文臣武将都要携家眷,来给世子庆贺生辰。 此刻天才刚亮,外面就热热闹闹的开始迎客了。 “叩叩!”忽然响起敲门声。 季清欢猛的起身:“谁?” 应该不是韩枭,韩枭都是不敲门直接拿脚踹。 “季少爷,属下奉王爷之命来给你添置东西。”门外的人说。 这对季清欢来说是一道陌生声线,听起来不严肃甚至还笑嘻嘻的。 韩枭宫殿里有这号人物? 会是谁呢...... 第38章 生辰宴,韩枭不想听话了! “哦,稍等!” 季清欢起身披了件黑衫,总归他只有这种侍卫衣裳。 刚把内门栓卸下来,拽开门就看见一张瘦长黝黑的脸。 他没见过这人,不过看模样应该是个侍卫? 因为身上也穿着侍卫衣裳,个头瘦高。 “属下被王爷赐名羊咩咩,你也可以叫我羊老八。” 羊咩咩侧过身,让季清欢看清外面还有三四个小厮跟着,手里抬着两只木箱子。 “十二生肖死侍,羊...羊老八?”季清欢睫毛抖了一下。 他听说过韩王座下有十二生肖死侍,本事都大的出奇。 相当于帝王座下的血滴子团队! 最出名的一次是单人闯京城,在京兆伊的眼皮子底下藏进死牢,瞒过数百位御林军,成功斩杀贪污南部贡品的狗官。 当时先帝也要处死狗官,但韩王要立威执意自己处置。 先帝却认为狗官也是朝廷命官,国有国法,该由他这个皇帝监斩。 韩王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派出十二生肖里的其中一个。 那人冲进京城如入无人之境,闯死牢只伤一人,身手干净利落丝毫没耽搁时间。 正是羊老八! 季清欢知道来王宫能跟他们十二死侍碰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真人了。 他扶着门边好奇的打量羊老八。 少年稍显青涩的眉眼间,带着一点点佩服。 “可否叫我们进去?”羊咩咩含笑问,表情和语气都很悠闲 却莫名让季清欢感知到他含笑的眼眸底下,漆黑一片。 就类似于一个活人站在你面前,却如死人那般空洞洞,诡异又奇怪。 季清欢侧身彻底把门拽开,笑了笑:“当然可以,快请进!” 这个羊老八身上有好浓的煞气啊。 他看着这几个人进来,把木箱子搁到空地上。 “王爷说往后你就跟在世子身边行走,算半个督师小先生,一应待遇都按王爷门生的规制来,这两个小厮也拨来照顾你。” 督师就是督促韩枭的功课,不算老师。 说难听点就是书童。 季清欢点点头:“那多谢王爷厚待。” “你们给少爷认一认。”羊咩咩朝身后看一眼。 两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厮,当即双膝跪地。 “少爷好,小的名叫阿忠。” “小的是阿诚。” 嚯。 辛苦韩老登费心起名了,这是时刻提醒他要忠诚。 季清欢嗓音平静:“起来吧。” “那季少爷收拾好了也快过来,属下先去伺候世子起居。” 羊咩咩说完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这就走啊?”季清欢一路把他送到门边,还忍不住伸脑袋盯着羊老八的背影看。 这道目光让刚走出门外的人停下了。 羊咩咩转头,迎着门边人的视线:“?” “....不是,我是想问,”季清欢犹豫着会不会冒犯人家,但还是诧异极了。 “如你这样的好本事,还得伺候世子洗漱穿戴?” 这种人如果放在季州城,至少也是要领上千精兵当小将的! 还是说,韩王有意要把最出色的羊老八提前指给韩枭,好让两人培养主仆情谊? 但季清欢不理解怎么还得伺候起居啊。 这对羊咩咩来说难道不算折辱吗。 能培养出来情谊? “......” 羊老八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转身离开。 季清欢住的侧间跟韩枭房间只隔一个走廊,侧间的门开在走廊里。 从走廊顺着走到头左拐,就能看见宽敞庭院以及韩枭的寝殿大门。 看着饱含煞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季清欢摇头又叹气。 果然在王宫做事都不容易啊,不论有多大的本事也还是低人一等。 他回到自己房间。 那两个小厮正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井然有序的往屋里摆放着。 粗略扫了一眼,大多都是衣裳配饰。 此外还有一柄不好不坏的剑,象征性的文房四宝以及解闷书籍。 他住的这个侧间不算小,里间是卧房和浴房,外间有茶桌和书桌书架,家具颜色都是古朴的乌檀木。 季清欢快速洗漱完,名叫阿诚的少年在旁边给他递毛巾。 他一边擦脸擦手,一边打量阿诚。 年纪最多十五岁,身高矮矮瘦瘦的估计没练过武功,表情忐忑紧张,看来只是粗使小厮。 但一定是韩王派来监视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季清欢朝那边衣柜前的阿忠喊:“帮我找套衣裳,我得跟世子一同去前堂。” “是。”阿忠看起来比阿诚大一些,但也没大多少。 屋子里明明有三个人,但都各有心思。 导致气氛堪称死气沉沉。 季清欢听着外面噼啪作响的鞭炮声,朝他俩说。 “你们不用太紧张,等给王爷回话的时候如实转述也无妨,总归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我不会为难你们俩。” “....少爷。”俩小厮吓了一跳,瞬间又跪下直发抖。 没想到他们偷偷接的任务会被直接说出来,心虚至极的低着头不敢吭声。 季清欢摆摆手,看向窗外的庭院一角。 “我们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没了这俩小厮也会有别人来盯着他,无所谓的。 * “你是瞎吗,我说了要用龙虎兽羊脂玉的发冠,你拿过来的是白玉,连玉石质地都分不清你长没长眼睛?” 屋里韩枭起床气浓重,正在骂人。 守门小厮们连眼皮都没抬,显然都习以为常。 季清欢走到门口听见这么暴躁的动静,脚步顿了顿,干脆就不进去了。 在门口站着等韩大世子出来。 “....死羊头!你敢碰本世子的衣裳?” “那不如换旁人来替世子更衣?”是羊咩咩平静的声音。 “赶紧换人,白檀呢他死了没有?没死叫他滚过来伺候。” “大早上没一件事是顺心的,办什么生辰宴,外面有一个是真心来祝贺的吗,拿我当猴耍,耍十几年了!” “王爷说了,今日来的都是您叔伯堂兄弟们,叫您舞剑给亲友们助助兴,也是展示您如今的剑法,您理应听从王爷的话。”羊咩咩语气冷硬。 “听你爹的蛋,听你爹的蛋!滚,滚出去!” 房间里传出一阵砸花瓶的动静,显然韩枭气的不轻。 都因为王爷爹让他给一群亲友舞剑,拿他当猴耍。 每年都得来一遭。 但今年的韩枭不想听话了! 第39章 季清欢,给三公子我学声狗叫听听? “......” 片刻后,胸口狼狈沾着梅花瓣的羊咩咩出来了。 却抬头就瞧见身穿月色缎袄的少年,正怜悯的看着他。 季清欢刚要说两句安慰这个可怜的羊侍卫,怎料—— 这人忽然朝他笑的不怀好意! 羊咩咩回头冲屋里喊:“世子,季少爷来了,是否叫他替您更衣?” “季清欢?”韩枭的声音愣了一下,“行,让他滚进来。” “——?” 季清欢稍瞪大眼睛盯着羊咩咩,我招你惹你了? 不带这么坑的吧。 “季少爷请。”羊咩咩笑容多了些真情实感。 他不需要怜悯,要挨骂大家一起挨,谁都别想站门口看热闹。 季清欢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咬牙夸赞。 “羊侍卫真机灵。” “多谢。”羊咩咩说。 “......” 内室里。 穿着黑绸缎里衣的韩枭,发冠和翘尖金靴都已经穿好了。 此刻正坐在镜台前,漂亮俊美的脸庞怒气明显。 旁边木架上挂着一套大红色精致加绒长衫,袖口衣襟与下摆都用珍珠盘金线织就,华丽非凡! “现在穿吗?”季清欢语气温和的问他。 生怕触霉头。 “不穿我光着出去?你倒是打扮的很齐整。” 韩枭瞥他一眼,头上龙虎兽的羊脂玉发冠轻晃。 季清欢头戴青玉发冠,今天没扎马尾而是高高的束起头发,跟韩枭发型一样,正式场合男子都得这么梳头戴冠。 穿着一身玉色绣竹叶的月色绸缎袄衫。 虽不是很贵重的布料,却比侍卫衣裳精致多了。 尤其腰间还坠着三只香囊,以及装饰用的玉坠子,外面寻常的富贵子弟也就这个打扮。 显然韩王是要叫众人知道他没苛待季清欢,表面功夫都做的很好。 传出去之后,身在北大营的季沧海也能安心打仗。 季清欢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把华丽又金贵的红衫取下来展开。 “你佩剑了?”韩枭这会儿没闹,乖顺的伸手穿进袖子,低头看着季清欢腰间那柄剑,“这什么破烂儿?” 破烂? 季清欢觉得好笑:“王爷特赐的,我的乌啸剑进宫时被扣走了,你们又不还给我。” “又不是我扣走的!什么叫我们?”韩枭一点就炸,朝季清欢手腕拍了一巴掌,“我是我,他是他!” “那你有本事帮我要回来啊。”季清欢说。 “这有何难,等宴席过后——”韩枭忽然停下,歪着脑袋朝面前的人冷笑出声,“想利用我拿回你的剑,你想着吧。” “......” 没上当。 季清欢转身去取腰带,语气平淡。 “无所谓,总之我不会用这柄剑跟你比武。” “?”韩枭咧咧嘴,很快道,“行行行,晚会儿我叫人把你的剑送过来。” 季清欢没说话,唇角弯了弯。 看着眼前人把腰带拿过来靠近,韩枭忽然低声说。 “季清欢,我今天满十八岁了。” 嗓音噙着少年正式长成的真切兴奋感,他只跟季清欢分享这一点点兴奋。 “那恭喜你。”季清欢随口说。 纵使大早上心情不太好,但韩枭听着不怎么走心的祝贺,还是勾唇笑了笑。 毕竟别人道贺都是有所图,至少季清欢这句话无所图。 韩枭得意道:“去年你满十八岁,给我写信说你从那天起就是大人了,与我不同,你要步入人生新的阶段将我甩开一大截,哈,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枭你幼不幼稚。”季清欢有些无语。 他把腰带绕到韩枭身上,猛地收紧勒的韩枭一个倒吸气! 韩枭这会儿并不恼,自己系好腰带哼笑着。 “哎,我只是念你曾经给我写的信,幼稚的人是你,只是你不承认还恼羞成怒罢了。” “......” 希望上天聆听信徒真切的祷告,待会儿天降怒雷劈死这个红衣妖孽! 认准红衣,别劈错了。 季清欢扯出微笑:“尊敬的世子殿下,我们走吧。” “哦。”韩枭瞬间收敛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内殿,带着一群侍卫小厮往前堂去。 * 噼里啪啦的鞭炮在冬日上午正式炸响! 韩王穿的就跟要续弦似的,喜气洋洋红光满面。他拽着韩枭站在门口喜迎宾客,都是自家兄弟亲友和内臣们。 季清欢站在门口廊下不远处,沉默看着众人欢欢笑笑。 等宾客都迎进去之后,由品行贵重的老祭司手持小金锤,砸响福金钵,进行某种南部独有的洗岁仪式。 韩枭在大殿正中间软垫上跪着,表情端庄正经。 韩王坐在高位看着儿子,隐约能瞧见老泪盈眶。 旁边有礼仪官喊—— “一敲福,福气绵延常满足,” “咚。” “二敲禄,禄路坎顺登高处,” “咚。” “三敲寿,寿诞无疆与天同,” “咚。” “四敲财,财源昌盛达五州,” “咚。” “五敲喜,岁岁年年喜临门,” “咚。” “六敲吉,吉星高照多如意,” “咚。” “七敲祥,祥云盖顶彩围身,” “咚。” “八敲安,安泰康健祛百病,” “咚。” “九敲顺,顺风顺水利千年。” “咚。” “十敲全,十全十美福禄寿财喜占全,平安喜乐享万年。” “咚。” “——礼成!” “......” 殿里昂长的数道金钵声落下后,众人开始轮番给韩枭道贺。 季清欢在廊下找了一处长栏板,闲散坐着,琢磨待会儿要不要找个武将问问。 不知道昨夜北大营那边有没有开战,结果如何? 正想着呢,身后忽然出现两三个脚步声! 他转头往后看,并排走过来两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公子,后面还跟着年纪稍小些的小公子。 季清欢不知来人身份,正要站起来。 但其中一个眉眼跟韩王稍微有些像的紫衣裳,傲气开嗓! “这不是从前风光无限的季少主吗,怎么里头那么热闹也没人请你去?” 紫衣裳嬉笑着,又动作夸张的捂嘴:“哎呀我忘了,是狼狈逃到咱家避难的丧门犬,哪配进去呢。” 另一个穿蓝衣裳的稍显稳重,却也目露鄙夷。 “三弟何须与他说话?平白耽搁时间,还是进去给二弟送生辰礼要紧,我们走吧。” 后面那个年纪稍小的没说话,只是好奇的看看季清欢。 “......” 哦。 季清欢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这三个就是韩王膝下的三个庶子。 分别是—— 比韩枭大两岁的韩修文,穿着蓝衣裳。 他生母是柳姨娘,出身为文臣家的嫡女,也是如今掌管着后宅账目的二夫人,在王宫里顶半个王妃。 韩枭排行老二,是唯一的嫡子。 老三就是穿紫衣裳的韩子珩,生母是芬姨娘,岁数只比韩枭小三个月。 后面是排行最小的老四,韩思乐。 他生母大出血已经不在人世,今年才十三岁。 “大哥你别管,”韩子珩显然不想放过季清欢。 毕竟都知道韩王跟季沧海多年死对头,他巴不得能替王爷爹出出气,好讨个欢心。 韩子珩走近了打量坐着的清冽少年,噗嗤一笑。 “季清欢,给三公子我学声狗叫听听?” 第40章 不与他一般见识,没娘教的东西都这样 季清欢坐在栏板上往后靠,手肘搭着栏杆。 他平静的看着韩子珩,没说话。 “哑巴了?本公子跟你说话呢!”韩子珩作势要上来拽季清欢。 季清欢这才挪手摸了摸腰侧的剑,冷笑勾唇。 “你确定要伸手动我?我不介意大闹韩枭的寿宴,如果三公子也不介意,我们可以过两招。” 韩家三个庶子都不被允许习武,打肯定打不过季清欢。 重点是也不敢打啊。 韩修文当即拽住韩子珩:“三弟切莫冲动,往后来日方长呢,落水狗总有被收拾的那天,你二哥又不是好相与的人。” 这是说—— 季清欢跟在韩枭身边也没好日子过,不用他们几个出手。 “不是,”季清欢忽然笑了,他睨着这两人,“你们一口一个二哥二弟,敢在韩枭面前这么叫吗?” “......” 他们不敢。 他们看见韩枭只敢恭恭敬敬喊世子,绝不敢称兄道弟。 不仅是韩枭瞧不起他们,就连韩王在外也不承认韩枭有亲兄弟,一向都说韩枭是独生子。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韩王有好几个儿子,但明面上承认的就只有韩枭一个。 连家谱上都没有庶子们的名儿。 “你个季家的狗杂种!”韩子珩恼羞成怒。 觉得他就算动手这个丧家犬也不敢还手,骂着就要撸袖子! “你来嘛。”季清欢坐着没动。 也真的期待紫衣裳能先动手。 这样他待会儿还手才能有说法,顺带还能毁了韩枭的宴会? 韩王如今要拿他威胁老爹季沧海,不会因为区区庶子就杀了他。 这一点季清欢很清楚。 韩修文眼瞅着抓不住韩子珩,余光瞥到后面急忙喊人。 “芬姨娘!您快来劝劝三弟吧,今天是二弟寿宴的日子他要闹事呢,父亲知道怎么得了?” “珩儿快住手!”芬姨娘快步走过来。 她随意瞥过坐着的少年,拽着自己儿子往后退,压低嗓音说。 “你父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世子故意让他穿侍卫衣裳都遭了王爷训斥,你怎能轻易与他动手?” 她拽着儿子朝季清欢笑了笑,语气温婉娇柔。 “季少主别跟珩儿见怪,我的珩儿比世子还小一岁呢,都是误会。” 让他学狗叫也是误会? 季清欢听的冷笑一声,视线转开不看他们几人,随意摆摆手懒得搭理了。 “我小娘跟你说话呢,你敢不理会!”韩子珩又要嚷嚷。 芬姨娘瞪了季清欢一眼,拽她儿子:“咱走,不与他一般见识,没娘教的东西都这样,跟那个......” ‘跟那个’后面的声音太小,又或许是不敢说出来。 季清欢却猛地转头,眸色冷厉又阴沉的盯着他们一行人! 三夫人是么,韩子珩是么。 他记住了。 会让他们看看没娘教的东西,有多记仇。 * 里面的众人朝韩枭道贺后,纷纷开始入座了。 韩王坐在高位,韩枭坐在高位的左手边,右手边原本是王妃位置现在是空的。 殿中右边是妇人们的席位,单人单桌。 跟妇人们相对而坐的是男人,都是南部的文臣武将以及子弟们,坐在大殿左边。 文臣武将们的礼品都送完了,轮到韩家自己人了。 排行老四的庶子韩思乐先起身,怯懦的朝韩枭拱手,嗓音稚嫩。 “....世子,这是王爷前些天赏我的砚盘,算不得好东西,却是我仅有的....送...送给世子。” 确实不算好东西。 韩枭随手给白檀的砚盘都比这个好。 今天是好日子,韩枭懒得跟十二三岁小孩计较:“嗯。” 也知道韩思乐院里都被俩庶出哥哥洗劫一空了,不可能有好东西。 韩思乐看人没有怪罪,这才松了口气坐下。 跟着就是排行老三的韩子珩献礼。 他小娘受宠,院里也有些新奇玩意儿。 韩子珩拍拍手,有小厮抬进来一株两米高的红珊瑚! 他嘴里话说的恭顺,但语气有藏不住的得意。 “这是底下送上来的巨簇玛瑙珊瑚,虽然王爷叫三夫人留着赏玩,但三夫人转赠给我,听说....世子也喜欢的很?所以我特地献给世子。” 几个臣子家的妇人笑着捧场—— “啊呀,这珊瑚真是漂亮,好几年没瞧见这么好的样子了!” “还是咱们三夫人得王爷眷顾,什么宝贝都有。” “三公子也是个好的,舍得拿出来献给世子。” “谁说不是呢。” “......” 也不知是哪句惹了韩枭不高兴,兴许是看见韩子珩就烦! “本世子喜欢的很?”韩枭不屑的瞥了一眼珊瑚,回头看王爷爹。 “这些腥臭的东西送进王宫第一天,我就派人跟父王回话不要送到我宫里来,怎么您没跟他们说?” “还当宝贝似的抬着送来,故意招我犯恶心?” “!”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不,这....”韩子珩窘迫的面红耳赤,诧异望向他小娘。 芬姨娘也是一脸震惊,措手不及。 因为王爷跟她说—— 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漂亮珊瑚,枭儿想要本王都没舍得给,先给你送来了。 难道只是随口哄她的话? 但此刻要先给儿子解围,芬姨娘起身朝韩枭卑微的福了福身。 “世子勿怪,都是妾身的错。自己觉着好就以为大家都会喜欢,那,珩儿,快跟世子认个错,回头另挑好的贺礼补上。” “......” 韩子珩脸颊已经涨红了! 这么多人看着要叫他跟韩枭道歉,虽然从前不是没有过。 但他以为自己小娘愈发得宠,已经不一样了啊。 韩枭正想说你赶紧死远点儿比什么贺礼都强,就听坐在他旁边的王爷爹开口了。 韩王沉着脸朝韩枭说—— “这是你姨娘和三弟一片好心,再不喜欢也得收下,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 ! 三弟? 韩枭猛的攥拳掐进掌心! 他脸色铁青的转头看他爹,嗓音诧异:“....您说谁是我弟弟?” 一个舞姬生出来的低贱庶子,也配是他弟弟? 而底下韩子珩和芬姨娘听清楚之后,面色都是大喜! 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大场合,韩王连声‘儿子’都没叫过庶子们。 今天却当着殿里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说韩子珩是韩枭的三弟! 这是给足了他们娘俩体面! 殿里众人反应过来后,一时间都愣住了。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悄悄去看世子的脸色。 气氛不妙。 “......” 韩王一身大红色长袍坐的端正,不急不慢道。 “珩儿是本王的亲骨肉,从前你年纪小,王妃又太早离世。本王顾念你的心情才鲜少疼爱珩儿,如今你已经长大了,为父自然要多疼疼你的兄弟们。” “珩儿是你三弟,修文是你大哥,往后你们兄弟之间要互敬互爱,可不许再吵闹生事。” 闻言,韩修文和柳姨娘也面色一喜! 今天还当真是个好日子啊。 “....什么兄弟,我母妃就生了我一个,”韩枭又惊又怒根本忍不下去,他噌的站起身,“我不认!” 这几个妾室都曾与他母妃明争暗斗过,也是他极其厌恶的! 根本就不可能有好脸,更何况称兄道弟。 他们也配! “一个韩修文倒也罢了,至少生母出身清白,”韩枭转头阴沉的盯着芬姨娘,抬手指过去,“可她与她生下的贱——” 韩问天拍桌怒喝:“逆子!你住口!” “王爷息怒。” 大殿里,文臣武将呼啦啦跪了一地! “......” 嚯,好大的热闹。 季清欢起身往殿门边凑近了些,伸头往里面看。 今天是韩枭十八岁生辰啊。 这是又闹什么呢? 第41章 韩枭挨打,大庭广众之下被踹了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 穿着一身玫红色精致次红袄的妇人,芬姨娘起身了。 她扭着水蛇腰美目含泪,扑到韩王膝边跪下,伸手去抚摸韩王胸襟帮他顺着气息。 芬姨娘嗓音凄凄婉婉:“王爷千万别生气,您要仔细自己的身子,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没提前问清世子的喜好这才叫珩儿献错礼,世子责怪弟弟也是应当的.....” 做出这么一副温婉大度的模样,叫所有人都暗自摇头。 只觉得世子实在太过混账! 竟能如此欺凌姨娘和庶弟,王爷都承认她们母子的身份了啊。 但韩枭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 他嚣张也好残暴也罢,总归没本事的也弄不死他。 “你个贱婢少在这里假惺惺.....”韩枭冷嗤。 他说话时目光朝跪地的妇人随意一瞥,忽然愣住! 玫红色衣裳的妇人给韩王顺气那只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戴着的晴水玉镂空雕莲手镯。 用上好的整块玉石精雕细琢,漂亮华贵极致。 韩枭记得这镯子叫云雾清莲镯,是他母妃最喜欢戴的一只。 可他母妃的遗物都收在王妃库房里封存着,怎么会戴在—— 这个贱婢手上! 韩枭瞬间气的手指都在发抖,语不成调:“你竟敢.....” 懒得再废话。 他一个箭步冲到高位上,抬脚就要踹开跪地的妇人。 “你想干什么?”坐着的韩王当即护住妾室。 还出拳砸在韩枭膝盖处! 呃。 韩枭膝盖被砸只能往旁边撤一步,眼眶发红的瞪着高位这两人:“摘下来,把镯子摘下来!” 穿着一袭华丽红衫的少年嗓音森冷,咬着牙的神情阴鸷可怖。 芬姨娘吓得瑟瑟发抖,躲进老王爷怀里疑惑问着。 “...世子这是怎么了?是为您昨日补偿妾身而赏的镯子?” 事实上。 这镯子如此精致贵重,她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已故王妃的东西。 可那又怎么样? 活着的时候论宠爱争不过她,死了还想守住好东西么。 她如今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妾室。 是贵妾! “芬儿不用管,有本王在这儿看谁敢叫你摘下来。” 韩问天威严冷笑,抬眼瞥这个—— 在他眼里十分稚嫩还沉不住气的儿子,太需要磨砺! “昨日你提剑冲进你芬姨娘院子里,叫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本王不过拿你母妃的镯子给她稍作补偿,你又何须动怒。” “左右不过是个镯子,死物罢了。” 放屁! 韩枭气到极致嗓音反而不怒了,语调也更阴沉。 “我母妃的东西谁都不能动,不准动。” 他又一字一句的说:“叫她摘下来,还给我。” 低贱舞姬摸一下这镯子他都忍不了,更何况是戴! “......” 整个大殿彻底陷入死寂。 文臣武将和妇人们都低着头,听见高位那边的言论吓得不敢说话。 想劝都没法儿劝,这是王爷的家事啊。 他们只能装聋作哑跪地不敢抬头,更不敢出言掺和。 但韩子珩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刚刚被韩王承认身份的三公子。 韩子珩动身朝高位走,华丽的紫色衣袍下是没习过武的干瘦身形,被承认身份后连气势都不一样了。 他目光得意又畅快的盯着韩枭,语气带有明显奚落。 “不是我这当弟弟的不向着二哥,可你实在过分,竟敢跟父王用这种口吻说话,莫不是觉得南部已是你当家了?” 韩枭这些年动不动苛责三房,韩子珩母子早就恨极韩枭。 巴不得韩枭被废黜,早点死! 韩子珩在他小娘身边站定,朝韩王拱手小声说话。 连称呼和自称都变了。 “父王,儿臣觉得二哥今日实在忤逆犯上,底下这么多臣子都看着呢,往后您的脸面往哪搁.....” “还给我。”韩枭盯着父亲的眼睛又说一遍。 他这会儿不想理会任何人,只要拿回镯子。 韩问天根本没看韩子珩,注意力一直都在韩枭身上,此刻指尖轻点了几下扶手,冷笑道。 “本王今日不给你,你当如何?” “那就休怪我在您面前动武了!”韩枭已经忍到极限。 他动身冲过去,攥住芬姨娘的手臂把人从韩王怀里拽出来,直拽的妇人匍匐在地! “啊!”芬姨娘疼的大喊,“王爷救救妾身!” 韩子珩在旁边吓了一跳却不敢往上冲,眼睁睁看着他小娘被韩枭用脚踩住后背,碾在地上! 韩子珩惊恐大喊—— “杀人了,世子敢在这大殿上行凶!” 可是他喊了半天,侍卫们挎着刀全都站的一动不动。 显然早就被谁吩咐过什么。 否则他们早冲上来把韩枭按地上了。 底下文臣武将偷瞥着韩王的侍卫们,悄悄对视后...... 继续低头装死人。 毕竟有聪明的已经看出门道了。 “......” 韩问天仿佛此刻才回神,怒喊:“住手!” 但韩枭对周围旁的事都不管不听,只弯腰去撸贱婢手腕上的玉镯。 要不回来他就明抢,抢回来! 不计后果。 这镯子是他母妃的遗物,只能是他母妃的。 芬姨娘尖利的哭腔炸响:“王爷——” “韩枭你放肆!” 韩问天站起身,猛地朝红衫少年踹出一脚。 毫无防备的韩枭被踹中后背,身子往前扑直接朝台阶滚去了! “!我儿——” 会踹的韩枭滚落台阶这是韩王没想到的。 老王爷下意识往前追出两步,等看见儿子无大碍才又站定。 袖中一双手紧攥着,韩王带着怒意大声训斥。 “摔死你个混账东西!” “!!!!!” “——嚯!” 整个大殿都震惊了! 谁能想到从前无比疼爱世子、最看重世子脸面的韩王爷,今日却在这种大摆筵席的场面,踢踹世子! 这是从前他们绝想不到的画面。 这些年哪怕世子再顽劣嚣张,王爷都不曾在外动手打一下,连责骂都很少,都是背后私下教训。 这画面太不真实了。 季清欢也觉得不真实! 他惊愕到攥紧门框激动的浑身打颤,我操。 我操。 韩枭挨打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踹了!! 而且还是在十八岁生辰宴上,被王爷爹踹的狼狈滚落到台阶底下! 他的位置能清晰看到—— 韩枭红袍上的珍珠金线团绣都摔断了线,圆润饱满的珍珠乱蹦,顺着台阶撒了一地啊。 韩枭滚到九阶台阶最下面,趴在红地毯上,发冠都滚松了些。 正满脸震惊的抬头瞪向高位! 季清欢:....我操。 除了这两个字,他想不出什么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这闹的也太大了吧! 韩枭失宠了? 第42章 奉世子之命,拿到了! 大殿中在死一般的寂静后。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众人开始纷纷告退说还有军务要忙,低着头陆续从大门离开。 季清欢闪到旁边还在看着殿里的情况。 只剩韩王内宅里的人以及庶子们,还停留在殿中没告退。 “既然.....” 韩枭震惊过后,忍着身上的疼从地上爬起来。 他一步步又走上台阶,对父亲的失望溢于言表。 “既然在您心中已经没了我和母妃的位置,那就把母妃的东西还给我,我带母妃离开王宫。” “父王,其实我早就厌烦被您掌控着,这十八年的教训都听腻了。” 韩枭眼眶泛红,唇角勾起一抹决绝笑意。 想到今日在自己原本高兴的生辰宴上,闹出这么一场。 哀莫大于心死。 拿嫡妻的遗物随便赏给舞姬妾室。 如此离谱的父亲,已经让他生不出半点敬畏之心了。 他盯着父亲的眼睛说:“....世子之位我原本就不屑要,能摆脱也未尝不可。” 这是真心话。 “你敢!”韩问天怒气陡然高涨。 “把母妃的东西还给我吧,我立刻出宫,芬姨娘?” 韩枭不再理会韩王。 只看向后面被韩子珩扶起来的妇人。 芬姨娘和韩子珩对视一眼,都听见刚才韩枭说的话。 只要把镯子给他,他就放弃世子之位离开王宫? 这当然好! 芬姨娘轻声哭泣着:“....王爷别生气,妾身还给世子就是了.....” 说着话,她快速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 却刚递到半空就被韩王猛地抢走! 韩问天将镯子塞到他自己胸口,冷声朝韩枭说。 “这是本王发妻的东西,本王比你更有支配权,你想走就走吧,休想带走王宫里一分一毫!” 这是吃准了只要东西在他手里,韩枭就不会走。 “原来您也知道这是我母妃的遗物,我不带走,留着给你糟践么。”韩枭笑了笑。 关于母妃遗物他是绝不可能让步的,思索着又说。 “我不要王宫里旁的东西,只要王妃当年的陪嫁,母妃原就是留给我的,她说....你不配拿。” 王妃临终前跟儿子说过。 屋里的东西都给儿子,将来给儿媳妇下聘用。 宠妾灭妻的王爷不配再沾染她分毫。 “哈哈哈,”韩问天捂着胸口的镯子笑起来。 目光巡视众人,最后落到韩枭身上。 “枭儿,你去问问天下人,哪家夫妻不是一体?王妃的陪嫁自她嫁给本王那日起,就是本王的,你有何本事夺走?” “......” 一父一子站在稍显空荡的大殿里,彼此气焰难容。 看出来韩枭要不到东西是不会走的,韩子珩急急开口。 “父王就给他吧!咱们王宫宝贝多的是何必要拿——” “闭嘴。”韩问天冷厉回头。 韩子珩吓得:“!” 不是承认他这个儿子了么。 怎么父亲眼神还是只有鄙夷和冷漠? 看他的时候,没有半点看韩枭时的人情味。 韩子珩想不通,一时间僵站着。 “还给我,你还给我!”韩枭却彻底绷不住了。 他都说出要离开王宫这种话,却丝毫威胁不了父亲,依旧扣着他母妃的东西! 韩枭心情是绝望的。 盛怒之下,直接冲向他混不讲理的爹,开始不顾后果的明抢! “畜生,你敢朝你老子动手!” 韩问天跟儿子斗起拳脚来,心底暗暗兴奋。 韩枭却只有怒火:“还给我!” “......” 一父一子打的砰啪作响,自然不会下死手。 只是一个抢东西一个拦着而已。 “!” 底下旁的妾室和庶子都还跪着,吓得不敢动。 就只有庶出老大韩修文,想起身冲上去护着他爹韩问天。 但刚要站起来,就被他生母柳姨娘拽住了。 “你别去掺和!”柳姨娘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聪慧也通透。 韩修文急了:“二弟怎么能打——” “他是世子殿下,不是你二弟,”柳姨娘说,又说出教训过许多遍的话,“你少跟韩子珩母子接触,为娘的不会害你。” 韩修文攥着拳头听训,明显脸上不服气! 但他没再往上冲了,毕竟不会武功过去只能狼狈挨打。 高位上。 “兔崽子劲儿不小!” 韩问天到底年纪大了,不如韩枭灵敏。 来往几回就有些防不住! 他索性找个空子将怀里玉镯拿出来,隔空抛到韩子珩怀里:“你拿着先跑!” “我?!” 韩子珩抱着玉镯吓了一跳,蹦起来就往殿外逃! 这种时候要是再不逃。 发疯的韩枭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站住!”韩枭脸色铁青就要去追,怒吼着,“韩子珩!” 可韩问天还在旁边死死抱住儿子,不叫他追。 “你个混账,那是本王的东西!” “......” 韩枭挣扎不开气红了眼,整个人愤怒的就像一头幼狮。 可心底又真的绝望! 在他十八岁生辰这天,大庭广众下被狼狈踹倒。 父亲糟蹋母亲的遗物。 又被父亲遏制着不许追回。 以韩枭从小嚣张强势的性格,何时受过这种凌辱。 他已经恨到想杀人! 可是仆役无数,在这种关头却没有一个会帮他,叫他孤军奋战! 忽然! 韩枭看到一个人直接嘶吼—— “季清欢!将我母妃的镯子抢回来,否则我杀了你,杀了你们季州城所有人!” 众人顺着韩子珩逃跑的方向望去。 就见...... 那边宽敞的红木门板上,静静靠着一个双臂交叠悠闲抱剑的少年。 显然靠在门板上已经看热闹许久了。 紫衣裳正攥着镯子朝门口跑来,季清欢看着这人冲过来,冷冽蹙眉。 韩子珩喊:“季家的贱种你敢——” “——啊!” 众人:“!!” 发生了什么? 只见众目睽睽下,那个靠在门板上的少年连剑都没拔。 他助跑两步去到韩子珩面前,伸手轻易夺走玉镯的同时,抬膝起跳! 玉色袄衫厚重,硬是在空中被他甩出飘逸感! 紧跟着右腿曲起,朝着韩子珩的胸膛一记重踢! “砰!” 不是胸骨碎了。 是韩子珩仰面倒下时,后脑勺重磕在地毯上的声音。 最后—— 季清欢单脚踩着紫衣裳的胸骨,平稳落地! “咳,咳。”韩子珩直愣愣的躺着,瞳孔很快黯淡消散。 只剩嘴里还不停喷涌着的大口鲜血,血液一股股的呕出,夹杂着肉眼可见的血块碎肉,尸身还在抽搐颤抖。 季家的儿子拦住庶子韩子珩,抢走镯子先不提。 一击毙命啊! 整个大殿连侍卫带韩王,以及韩枭。 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宛如活见鬼。 只有还踩着韩子珩尸体的季清欢,露出一抹笑容,朝那边的韩枭扬起下巴,晃了晃手里完好无损的玉镯。 “奉世子之命,拿到了!” “......” 第43章 季清欢出手,帮他把母妃的遗物夺回来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芬姨娘。 她面色惊惧到煞白,平日里柔弱无骨的形象彻底荡然无存,几乎是尖叫着冲向季清欢! “珩儿!我的珩儿!啊!” “......” 季清欢看她冲过来就挪开腿,不踩着韩子珩的胸骨了。 让芬姨娘仔细看看她这个有娘教的儿子,尸体还有余热呢。 为了不被发疯的妇人纠缠,季清欢直接朝高位那边走去。 韩枭刚挣脱他王爷爹的束缚,也正快步走向他! 季清欢瞥一眼韩枭稍散的发冠,印象中是首次看桀骜张狂的人如此狼狈。 但敌人是自己亲爹,又没办法死拼。 他把镯子递出去:“给,镯子好好的。” 不是想帮韩枭。 是因为季清欢觉得,娘亲的东西都很珍贵。 他跟韩枭的争斗不牵扯娘亲遗物。 “——哈哈!”韩枭这下子高兴了,虽然眼眶还发红但笑的畅快! 他接过镯子,狠狠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 又伸手去拍季清欢的肩膀,嗓音有点颤抖。 “....干得好,你干的好!季清欢!” 韩枭说这话时眼眶发热,心尖儿也发热。 心里胀疼胀疼的。 方才那种场景,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所有人。 包括他生父都不把他的意愿当回事,只有季清欢帮他。 只有季清欢出手,帮他把母妃的遗物夺回来了! ....竟然是季清欢。 韩枭笑的苦涩又欣喜,攥着他娘亲的镯子感受这抹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紧紧挨着季清欢站好。 就觉得此刻全场都盯着季清欢的时候,他得挨着季清欢站。 两个少年并排站好。 准备迎接来自高位那人的怒火! “......” 季清欢看韩王目光阴鸷的盯着他,心里一凉。 他低声朝韩枭说:“我都是替你干的,你得保我。” “我知道!”韩枭回。 其实季清欢在动手的时候,心里就有把握。 一,韩子珩已死,韩王不会为了庶子为难韩枭。 二,北大营正在开战,韩王若是敢杀他,季沧海绝对要鱼死网破! 这是个答案很明显的选择题。 韩王是要一个从没习过武的庶子,还是要韩枭? 是要庶子,还是要季沧海以及南部预谋的霸业? 所以季清欢有把握能活过今天。 大不了再挨一顿打。 只要能报那句‘没娘教’的仇,他值了啊。 两句话的功夫,韩问天已经拖着长长的尾袍从高位走下来了。 他威严震慑的盯着季清欢,猛然怒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 嚯。 被饱含威严的中年男人这么凝视,真挺吓人的。 但好歹已经吓过不止一次,季清欢此刻比之前淡定多了。 又或许是刚杀了人,肾上腺素飙升? 总之他不卑不亢的朝韩王拱手,垂着白皙眼皮嗓音清冽。 “在其位谋其事,属下身为世子伴读,理应为世子效犬马之劳,王爷若要责罚也尽管来。但属下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照吩咐做事罢了。” “没错,是我叫他抢的!”韩枭语气坚定的说。 韩问天却不打算放过季清欢,看了一眼吐血身亡的韩子珩尸体。 “本王听的清清楚楚,韩枭只叫你把镯子抢回来,你何故要下死手?” 韩枭挑眉,正要替季清欢找借口。 但他身旁的季清欢就开嗓了,言辞肯定。 “因为属下知道,世子一定会杀了他。” “为何?”韩王问。 季清欢转头看韩枭:“不久前,我在外面的廊下听见他们母子说,说我与世子都是没娘教的东西,没娘教所以没教养。当时还有大公子韩修文,以及四公子韩思乐在场.....” “若王爷不信,可叫他们二人出来与我对峙。” 他没胡说,这是母子俩的原话。 韩修文、韩思乐都猛地抬头:“!” 他俩刚见识过季清欢的狠手,极其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啊。 但季清欢话音刚落,韩枭就再度危险眯眼:“没、娘、教?父王听听,芬姨娘说我是个没教养的东西,你这些年都白忙了。” ‘没娘教’不仅是季清欢的逆鳞,更是韩枭的逆鳞。 触之必死! “......” 显然韩问天听见这话也不舒服,皱起眉头转身看。 “修文,思乐,你们过来回话。” “!!” 后面两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 尤其是刚十三岁的韩思乐,吓得浑身发抖双腿都不会走路了。 韩修文额头一层冷汗,跪爬到王爷和韩枭脚下不远处。 “....我,我当时......” “大公子要好好回忆,我听的很清楚。”季清欢面无表情的说。 意思就是—— 反正我听见了。 若不是韩子珩母子说的,在场的就只有你跟韩思乐。 韩思乐年纪小并且也没娘,断不会说出这种恶毒脏话。 若你蠢到想替死人遮掩,这个锅就给你背! 那边反应过来的柳姨娘,惊慌大喊:“修文!你实话实说,三夫人跟韩子珩到底说过没有?” 韩子珩都死了何须替他们遮掩! 韩修文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指证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三弟弟。 “....说过!说过的,我与四弟都听见了!” 韩思乐抖个不停,额头紧贴着红地毯:“....是,听见了。” 没娘教。 这话韩子珩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说,韩思乐私下听过许多遍。 他受韩子珩和帮凶韩修文欺负,也有好几年了。 虽然他才十三岁。 “父王,我守护母妃的遗物没错,季清欢听我命令行事更没错,您想怎么罚?”韩枭说,“只是罚之前也要说清楚。” 他转身朝跪地还在哭嚎的芬姨娘走去,边走边说。 “妾室以下犯上侮辱主母和嫡子,这件事我就算告到宗族长老们面前,也是有理的。” 今天要么处死这个贱婢,要么他骑马去找老头儿们告状。 让这位宠妾灭妻的父亲自己选吧。 “......” 芬姨娘总算从丧子悲痛里醒过来。 她脸色煞白如纸,跪着爬向韩王。 “...王爷,妾身这些年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无心之言啊,妾身不是有意冒犯的,咱们的儿子没有了,王爷......” “拖下去,绞死。” 韩问天都未低头看一眼,就已经做出他的选择。 闻言。 芬姨娘整个人都愣住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怔怔仰头盯着她爱慕心悦多年的夫君,她以为十多年的陪伴,两人至少是有些感情的。 等两个侍卫跑过来要拖她下去的时候。 芬姨娘忽然爆发疯笑! “....韩问天!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冷血之人,你....你蓄意谋害发妻!你不得好死!韩枭,韩枭!你可知王妃的病都是——” 第44章 苍天呐,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还不叫她闭嘴!”韩问天转头说。 侍卫直接使手刀将疯喊的妇人打昏了,快速拖离大殿。 但刚才的话已经叫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围一片死寂。 韩枭的表情陡然凝固在脸上。 他定定的转头看韩问天,似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我母妃是你蓄意谋害的?” “荒唐!”韩问天冷嗤出声,转头看殿外,“她一个疯了的妇人说疯话,你也敢信?” “...可你怎么不敢看我呢,父王。” 韩枭只觉得浑身脱力,脸色惨白。 他被这份‘惊喜’震骇到踉跄着后退,直到被季清欢扶住。 一颗心就此坠入冰窖! 韩枭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十三年前。 只因为怕受凉的他出事,韩问天就执意将医师全喊到琢玉殿。 导致韩思乐的母亲难产时,无医师在侧,疼了一天一夜。 最后被韩问天用剑划破肚皮,把韩思乐取出来。 韩思乐的母亲死掉了。 尸身被抬出去的时候,韩枭躲在假山后面悄悄看,满地的血。 韩枭这些年没欺负过韩思乐。 一直愧疚是自己胎弱,不够硬朗,才害的韩思乐没了母亲。 他自认不是多善良的心性,却从没想过要害哪个小孩没有母亲。 直到此刻。 他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愧疚,其实该是韩问天愧疚才对? 所有妻妾在他眼里都不算人。 随时都能打杀。 正如韩思乐的母亲被同床共枕的人,亲手剖开肚皮。 韩问天也下得去手。 所以韩枭的母亲也是如此待遇? 这人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韩枭幼年总在心里美化自己的父亲,总还抱有希望。 在十八岁生辰这天,终于醒悟了。 他的生辰不是个好日子。 从此就当没有这个爹。 “......” “你这是什么表情?” 韩问天狐疑的盯着儿子,拿不准韩枭此刻是什么念头。 “难道要本王解释没有谋害自己的嫡妻?简直荒谬,没有就是没有!” “....我会查的,”韩枭呼吸不平的喘着粗气,重复一遍,“我会查的,父王。” “我得查自己的父亲有没有杀掉自己的母亲。” “这才叫荒谬!” “......” “你.....”韩问天气的眼前发昏。 虽然今日是有意拽妾室出来,刺激儿子长志气。 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个贱人绞死就绞死,临死前还要胡扯一嘴。 早就该绞死! 而韩问天素来习惯算计别人,忍受不了这种掌控不到儿子的感觉。 总觉得韩枭是真要跟他离心了。 就因为一个疯女人的话? 苍天呐,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于是韩问天便怒了—— “男儿在世有多少的宏图伟略你不理会,偏为一个死人闹个没完,老子叫你查!” 在韩枭失魂落魄之际。 他冲上前一把夺过那只玉镯,季清欢和韩枭都伸手却没来得及阻止。 韩问天反手将玉镯狠狠砸到地上! “砰。” 玉镯清脆坠地,四分五裂! “!!!” 韩枭心里一疼,猩红的眼眸泛出大量水雾:“韩问天。” “还敢直呼你老子的名儿,你真是翅膀硬了要翻天!” 韩问天感觉莫名其妙,当真怒气横生。 他的儿子该是下山猛虎,一长起来就操着金戈铁马踏遍整个河山! 总惦记亡母做什么? 又不是月科里没断奶的孩子! 韩问天招招手,叫几个侍卫把韩枭绑了扛回去。 “回你自己殿里待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晃!” “老子是害你?你老子能害你?” “外面都打翻天了民不聊生,你在屋里躲着就是不提进军营,为一个死去十年的妇人纠缠不休!” “我韩问天怎么生出你这类孬种,活不下去干脆就死了算!” “还有脸质问是不是老子杀了你娘,老子要想杀个女人还用暗害?直接拉出去就埋了!” “蠢货!蠢出大天的孽种!” “半点志气都没有,南部早晚葬到你手里!” 韩问天气的破口大骂,毒舌果然能遗传。 骂着骂着忽然瞪人—— “季清欢!你又干什么?真当老子打仗非得指望你那爹?” “老子统一南部的时候,你爹还排在小兵后面闻屁呢!” “......” 羊咩咩现身制住韩枭,并拿出一条不知道从哪捡的破抹布,塞住韩枭的嘴。 这让韩枭剧烈挣扎! 也让季清欢险些跟羊咩咩动起手来! 但他被韩王无差别攻击,韩王还沉脸怒目瞪着他。 ....季清欢当场就蔫了。 他讪讪放开韩枭的胳膊,把人交给羊咩咩。 毕竟儿子暂时还拧不过爹,他也不能真惹恼了这老家伙。 总之这个生辰宴闹的不能更难看了。 尸体拖出去一双。 韩枭悲愤屈辱的眼泪沾了季清欢一手。 两个少年第二次跟老家伙对着干,又是失败收场。 唉。 * 回到琢玉殿已经是午时过后。 韩王这次气的不轻,下令整个琢玉殿一天不许供给食物,让韩枭体验体验外面难民的感觉。 省得一天天净知道享福,丝毫不管正事。 羊咩咩把被反绑双手的韩枭,又绑到一只太师圈椅里。 韩枭发冠在路上就掉了,衣衫松散珍珠都快掉光了,狼狈至极。 嘴里还塞着一块羊咩咩从后厨拿的,擦锅台的臭抹布。 味道熏的韩枭眼泪就没停过! 并非是某人想的气哭了。 “呃.....”季清欢站在旁边看着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羊咩咩倒是显得心情很好,朝他说。 “想必世子这几天不想瞧见我,就劳烦你照顾世子了,我有旁的事要出门一趟替王爷办妥。” 省得因为臭抹布,尊贵的世子找他麻烦。 “哦哦。”季清欢尴尬点头。 刚才在大殿里也是急了,他差点跟这位动起手来。 忘了羊咩咩要是跟他来真的,出手可全是杀招! 羊咩咩转身离开。 但走到门口忽然站定,他转头阴森森的朝季清欢一笑。 “季少爷,你过来一趟。” 季清欢:“!” 干嘛! 不会是要报仇吧,他刚才只推了羊咩咩一下啊。 第45章 死羊头公报私仇,故意害他! 他谨慎又防备的跟着长脸怪来到廊下。 越凑近看羊老八这张脸越丑,黑黝黝的瘦长。一双眼睛细小眯缝着,嘴唇倒是宽阔,真跟羊面人有些像。 但跟他对话时难受的不是丑。 而是这人身上阴森嗜血的气质,怪渗人的。 “咳,羊大人,”季清欢轻咳,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是有事跟我交代?” 羊咩咩嘴角挂着诡异浅笑,笑起来更丑了。 “你不想知道北大营那边的情况?” “!”季清欢猛地回神,很快意识到什么,“你...你是要往北大营去?” 羊咩咩利落点头:“是。” “......” 季清欢缓慢眨眼,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去北大营就去,为什么刻意告诉他? 难不成还愿意替他传信什么的吗。 有可能? 季清欢按捺期待,低声问:“昨夜那边打起来了?” “是的,”羊咩咩也不兜圈子。 “昨夜两万匈奴突袭季将军所在的营区,火烧粮仓,幸而营区附近离水源近,救火及时没烧起来。” 季清欢不关心粮仓:“那我爹——” “季将军昨夜好大的威风,手持长枪立于两军阵前,又骑在马背上怒斩辽将首级,将人头高高悬挂在南部旗杆上。” 羊咩咩咧嘴笑,语气带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敬佩。 “吓的匈奴连夜挪帐篷撤出十里地,消息传回来,将军首战告捷。” 呼,好消息! 季清欢总算露出笑容,听的眸色锃亮:“好,好!” 能想象到他老爹拎着霸王枪,在阵前追着辽将劈刺有多帅! 但很快笑意隐退,他注视着羊咩咩。 “羊大人,你特意来跟我说是.....” 羊咩咩直接挑明:“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季将军,可托我转告。” 首战过后还涉及下一步的部署,以及昨夜粮草损耗、兵将折损等琐事。 南部许久没开战了,恐细节生疏。 韩王让羊咩咩替他走一趟,去瞧瞧上报流程是否无误。 “?”季清欢听见这句话愣住。 他试探着问:“那么,王爷不会怪罪你?” 这人不是韩王的亲信么,会好心替他们父子传话? “不过是儿子朝父亲请安慰问,王爷已经允准过了,”羊咩咩有些不耐,嫌季清欢太磨叽,“怎么样,你有没有话要带?” 哦。 季清欢恍然大悟。 这是想让他给老爹报个平安,好让他爹在外专心打仗,不操心儿子。 他急促点头:“自然有!我能写下来请你帮着递给我父亲吗?” “不必了,我现在就要出发没时间等你写,王爷的意思是让你传个口信即可。”羊咩咩说。 不放心叫他给父亲写信,怕信里藏什么暗语? 好吧。 季清欢的小心思被奸诈韩王捻灭了。 他沉默一瞬,朝羊咩咩说。 “那你就转告父亲我一切都好,我会想办法联系上阿姐,确定她在西夏平安。还有,太子被你们世子阉了这件事.....” “这件事就不必告诉季将军,省得影响心情。” 季清欢点点头:“哦,也好。” “告辞。”羊咩咩转身就走。 嗯? 话还没说完呢! 季清欢下意识追过去:“等一下。” 但羊咩咩脚步不停的往外走,他就只好追着人念叨。 “再劳烦你跟我父亲讲,让他别太拼命,遇到险情先顾他自己,打不过就跑!....呃,我是说,用兵得进退有度嘛,啊?” 羊咩咩危险低笑,朝旁边亦步亦趋的少年瞥一眼。 “季少爷,有些话能带有些话不能带。” 这种鼓动季沧海不尽全力给王爷做事的话,就不能带。 “我知道!我是说得让他注意安全,这也是当儿子的寻常孝心嘛,”季清欢脚步没停,语速很快,“以及他要是受伤了得尽快找军医诊治,别嫌麻烦不管那些伤,他旁边有随行的季家军吧?还有——” “还有什么?” 羊咩咩站定,丑到渗人的脸正对着季清欢。 这是嫌太啰嗦。 “!” 季清欢刚冒出的喜悦心思尽收,沉稳摇摇头。 “没有了,辛苦大人带话。” “......” 羊咩咩转身走远。 这丑羊简直冷血无情,季清欢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能带过去几句。 虽然话里没什么重要信息传达,但也比父子俩联络不上的好,他现在也没什么能跟他爹讲的。 万事先求个平安吧。 “砰!砰!砰.....” 房间里传出一阵砰砰声,像是谁在踹桌脚。 季清欢猛地挑眉,该死! 忘了里面还绑着一个被抹布堵嘴的世子呢。 韩枭要闹了。 * 他拔腿就朝屋里跑! 嘴里一路喊着—— “羊侍卫简直太过分了!竟然拿抹布给世子堵嘴,我求情两句他还冷眼瞪我,不管了,我必须要解救世子,世子,我来了!” 内殿里。 韩枭正被辣椒气味熏的死去活来。 该死的死羊头故意用抹布拧过辣椒,再塞他嘴里,明显是故意的。 脏倒没有很脏,后厨抹布每天都洗干净晾晒过。 纯粹是被辣椒熏的难受! 季清欢把他嘴里抹布扯出来的瞬间,蹦着往旁边躲。 “咳咳!” 韩枭扭头猛烈干呕几下,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喷出来,眼眶猩红湿润。 干呕也呕不出东西,毕竟他们连早膳都没吃。 “你快漱漱口。”季清欢异常殷勤的拎来茶壶,倒出温水让韩枭漱口。 忙活好一会儿。 屋里干呕和咳嗽的动静才停下。 “...那个该死的东西呢?”韩枭缓过劲儿来,胳膊还被捆在身后咬牙问,“死羊头呢?” 刚才季清欢喊的话他都听见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死羊头公报私仇,故意害他! 季清欢无辜道:“走了,已经出宫往北大营去了,估计得要几天才回来,他还说让我别管你就这么把你放着,我哪敢啊。” 羊老八早上故意让他给韩枭穿衣裳。 这会儿的小背刺就算他俩扯平。 季清欢承认自己记仇。 “砰!”韩枭气的又踹一脚桌腿,这才发现自己手腕还绑在椅背上,“还不松开我?” 他红着眼眶看季清欢。 一贯干净整洁矜贵的人,此刻散乱发丝拢在瓷白脸颊附近,显得杂乱无章。 发冠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衣襟领口还翘着几根被摔乱的金线。 等季清欢绕到后面,弯腰给他松绑时。 两人都还能听见有珍珠从袖口滚落,掉在地上的动静。 ....韩枭更狼狈了。 第46章 你离死就差一点点,季清欢! 长这么大都没如此狼狈过,还叫他的死对头从头看到尾。 周围死气沉沉的,他俩都没说话。 “......” 季清欢给韩枭松开绑缚着的麻绳,就站到旁边不吭声,省得触霉头。 因为肉眼可见—— 坐在椅子里的人心情差到极致,神态更是前所未有的萎靡。 韩枭双臂恢复自由也没什么动作,安静窝在椅子里,眼皮恹恹的低垂着。 季清欢站在旁边瞥他,陪着叹了口气。 刚从旁人嘴里知道母亲有可能是被父亲谋杀的? 这种打击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吧。 他想着,韩枭这会儿没发疯的跑去跟韩王对峙,都已经是学着稍微稳重了。 毕竟对峙也问不出什么。 没有证据,反倒又会被亲爹羞辱一番。 韩王肯定是死不承认的。 啧,看来尊贵世子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啊,季清欢想。 某个瞬间。 韩枭自嘲的嗤笑一声,开嗓喊人。 “季清欢。” “在。” 季清欢双手背后站的更直了,转头看他。 按韩枭的恶劣习惯,这会儿该要找个出气筒骂一骂了。 屋里没有别人,出气筒只能是季清欢。 “......” 果不其然。 韩枭抬起下巴,妖冶漂亮的眼眸泛红且凶! “瞧见我的家人是这副模样,其实你很解气吧,你拥有的我都没有,你就开始在心里嘲笑我。” 虽然桀骜少年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强势,受了打击也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不曾软弱分毫。 但季清欢就是感觉跟以往不对。 就像韩枭快哭了似的。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确实看热闹来着,得安抚韩枭。 季清欢小心回答—— “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兄弟相残的事儿也不少见,夫妻相看两厌恨不得弄死对方也正常吧,不是有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我是说,都正常吧,哈。” 韩枭眼眶更红了,像是被他气的发抖。 “......” 好吧。 自己不会安慰人。 季清欢表情正色了些,动身走到茶桌旁坐下。 “我是说惨剧都已经酿成了,这种时候你冲我撒气又不能解决问题,你不得想想办法吗。” “能想什么办法,我母妃都去世十年了!” 韩枭指尖攥着椅子扶手,骨节硌的发白。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季清欢犹豫着,表情为难,“说出来可能会惹你不高兴,叫你们父子关系更差。” 韩枭看着卖关子的人,冷笑:“这么勉强就别说了。” “那我还是说吧,啊?” 季清欢把软凳拽着往前顾涌几下,坐到韩枭左侧边。 看韩枭不理他,他自己接着说。 “我觉得你在韩王...王爷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你自己就没有半点势力能与之抗衡?” 韩枭沉默。 季清欢又道:“你看,朝堂上都是谁的权力大,谁才有资格发表言论,你们王宫就是个小朝堂,你什么都没有当然就不会有人重视你的想法。” “再说你想追查母亲死因,治韩王一个‘谋害嫡妻’的罪名?那也得有人敢搭腔啊。” “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很简单。” “你在南部得有自己有权,才能跟王爷爹抗衡。” 这番话的过程里,韩枭一直沉默不语。 像是在思索什么。 季清欢就说的更起劲儿:“至少下次出现这种情况,你一抬手你的亲信能呼呼啦啦围住韩子珩,就不会——” “我知道了。”韩枭打断他,浅淡蹙眉。 季清欢张了张嘴:“啊?” 就一个知道了。 不应该聊聊怎么弄死老家伙,然后韩枭自己上位么。 反正站在季清欢的立场上,他很乐意看一场父子相残的戏码。等到南部乱了他就能找机会带着太子跑,喊上老爹一起往西夏去。 那么季家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 韩枭看起来还不想弄死韩王? 季清欢试探着问:“那你怎么想的?” 他又急切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就像今天在大殿上一样!” “我怎么想的不必告诉你,你也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韩枭声线彻底冷下来。 整个人都阴沉极了,坐在椅子里冷冷睨着季清欢的脸。 就算他想知道母妃的死因真相。 也没蠢到要听信季清欢挑拨,去夺父亲的权,一举搅乱南部内政。 尤其是正值天下大乱的时候。 这会害死南部所有人! 再退一万步说。 若真怀疑他爹谋害他母妃,那也得叫母妃的娘家陈氏出面,去联络宗族长老们彻查死因。 等有了确切证据。 再由长老们主持斥责王婿,替陈氏族人向韩王索要致歉与补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韩枭最多往后不孝敬他爹,或再也不认这个爹。 绝不可能因为母亲的死而去弑父! 那是畜生才有的行径。 “....胆敢教唆我弑父夺权。” 韩枭侧过身子,发丝凌乱更显得五官阴鸷诡艳。 他抬手掐住季清欢的下颌,指骨用力收紧! 近在咫尺的这张少年脸庞,只比他大一岁,看起来清冽如玉,是个无比善良正直的好人,此刻正吃痛蹙眉。 韩枭似是要将指间这只颌骨掐碎,嗓音缓慢而森冷。 “知不知道,你离死就差一点点,季清欢。” “!” 季清欢瞳孔微颤。 能感觉到这一瞬的韩枭是真对他起了杀心! 不是开玩笑。 他勉强扯起唇角,见势不对就先服软。 “我就随口说说,什么弑父,你想的太过分了,呃!疼,快松开。” 总归‘弑父’两个字没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打死不认就是了。 “看在今天你帮我夺回镯子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韩枭眯了眯眸子,满腔怒火,“若下次再敢跟我提这些谋逆之言.....” “不会!”季清欢皱眉喘息。 感觉下巴生疼,都快被卸下来了。 是他小看了韩枭。 以为这几天的接触,韩枭在他面前多是少年斗狠的幼稚状态,就昏了头认为能趁今天韩枭情绪波动大,兴许可以忽悠。 结果反被韩枭识破歹心,又叫下巴添道伤! 操。 季清欢懊恼,看来教唆父子相残这条路行不通。 韩枭不蠢不笨,人性也没畜生到敢弑父的程度。 他得想想别的办法,让韩枭跟韩王闹的更狠一些! 最差最差—— 也得叫韩枭提出要离宫进军营,这样就可以把他带上。 到时候他就能跟老爹见面...... 看着眼前盛怒的少年,季清欢心底有一瞬间冒出些许卑劣感。 他知道自己有心挑拨人家父子相残,这种行为确实卑劣不堪。 可他没办法。 他不设法自救,父亲就得继续被韩王利用。 最怕的是,有朝一日再有人告诉他战场消息。 不是好的。 而是他父亲战死于阵前的噩耗! 比起自己老爹,季清欢说句自私又恶毒的话。 他更希望死的是韩枭的爹。 —————— 作者的话: 他俩快进军营了,库库打仗。 感情也会开始冒小火苗儿,韩枭应该已经冒一点点了,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宝宝们点点关注,小礼物送一送。 明天见,mua! 第47章 好吃好喝,穿金戴银 “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韩枭恹恹的又坐回椅子里,眉眼阴沉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好的。” 季清欢捂着下颌蹦起来往外跑! 能不待在这人身边最好,他也能得空回房休息休息,折腾一上午。 啊。 得先找点吃的,肚子饿了。 * 琢玉殿后厨门前。 身穿黑武服的侍卫两边各站六个,十二人牢牢守着厨院大门,似是防着谁。 “站住!后厨禁地不许擅闯。” 两只剑柄交叉推出,挡在玉色袄衫少年的胸口。 “?” 季清欢被迫停下脚步,疑惑发问。 “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我,今天就不能进了?” 侍卫不苟言笑:“王爷有令,世子殿前无礼,琢玉殿所有近侍同罚禁食一日。” 就是韩枭以及跟在韩枭身边的人,一整天都不许吃饭。 季清欢这个年纪,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一顿不吃都饿的难受。 更何况他又没做错事。 凭什么父子俩斗气要连累他不许吃饭? 还是得争取一下的。 季清欢笑了笑:“我不吃饭,就进去拿个馒头行不行?” 上次他来的时候没人拦,去后厨拿只馒头就出来了。 侍卫们不再说话,僵着脸守门就是不放行。 “......” 没得商量。 好吧,不吃就不吃。 季清欢正要转身离开,却瞄见两个熟脸刚领到午饭从里面走出来。 是拨来照顾他的两个小孩,阿忠和阿诚。 俩小孩手里提着粗制饭盒,看起来很高兴正在小声说话,一望见他的身影表情立马正色起来。 他俩紧张兮兮走过来打招呼。 鼻尖长有几颗黑痣的阿忠说:“....少爷。” “咳,”季清欢双手背后装作闲逛,毕竟正在‘要饭’不太好看,瞥着他们手里的食盒,“你们来领饭啊?” 他俩不是韩枭的近侍,只是粗使小厮。 所以惩罚并没有连累他俩。 “是,”身型瘦小的阿诚点点头,眼神晶亮的望着季清欢,“您还没吃吗,我们领的有——” 旁边侍卫猛地打断:“王爷有令不许他吃饭,你们两个别坏了规矩!” “!” 俩小孩吓得噤声,手足无措站着看季清欢。 “...啊对,我不能吃,你们早点回来侧殿伺候,我要洗个热水澡。” 季清欢给他俩使眼色,示意先拿回侧殿再说啊。 两人份的饭菜给他匀出一点,垫垫肚子就行,这样三个人都不会饿着。 阿忠恍然大悟:“哦哦,我们这就回去。” 可他俩正要拎着食盒跟季清欢走。 守门侍卫们对视一眼,又动身阻拦。 “你俩就在这儿吃,不许把食物带回内殿!” 他们又不傻,摆明了这俩小厮不敢违背季清欢。 恐怕回去就要被分走食物了。 要是季清欢成功吃到饭,王爷会怪罪他们没把后厨守好。 这份责任不敢承担。 “......” 靠,这么聪明? 季清欢也不好意思再算计了,摆摆手:“你俩吃完再回来吧。” 他一天不吃饿不死。 “是。”俩小孩回应着,被侍卫扣在厨院门口角落里吃饭。 厨院门口一阵寒风吹过。 季清欢只好晃荡着自己先回侧房。 心说—— 早知道不来跑这一趟,肚子更饿了。 * 回侧房的路上,会经过赵钰慈住的单独小院。 这原先是给季清欢住的。 就在韩枭的院落隔壁,离的很近。 院子和院子中间有条过道,从这儿走能抄近路。 季清欢刚走到小过道里,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季清欢!” “季清欢?你快来,过来.....” 声音嘶哑干涩,压着嗓子喊的很小声。 “嗯?” 季清欢一抬头,发现是太子爬到墙头上正喊他! 他朝朱红色宫墙靠近,仰头往上看。 “殿下?你爬这么高做什么,不怕摔下来?” 赵钰慈身上还穿着那件褴褛的太子红袍,头发脏油打结成一缕一缕的,在王宫里的待遇还没季清欢好。 显然南部的人根本不把朝廷当回事儿,也不排除故意虐待太子。 “....本宫死在这院儿你都不会管,又何必装出关切模样。” 赵钰慈语气酸溜溜的,视线盯在墙根儿处少年身上。 他在这里熬着受罪,季家这儿子过的倒是体面! 一应穿戴整齐,还收拾的干净利落。 季清欢皱眉看他:“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不是把院子都让你给住了吗?” 否则怎会搬到韩枭隔壁,睡觉都睡不踏实。 “你休要狡辩!”赵钰慈好不容易能逮到个人逞威风,语气仓促,“本宫饿的饥肠辘辘,怎么今日没人来送膳?” 虽然昨天大小解都疼的他死去活来。 但比起挨饿受冻,肚子里没粮食更难受。 “我也没吃呢,韩枭跟韩王闹别扭,韩王下令整个琢玉殿的近侍都不许吃饭。”季清欢耐着性子回答。 赵钰慈瞪眼:“那是你们!本宫又不是他韩枭的近侍,凭什么不给本宫送吃食?” “......” 有没有可能您还不如近侍呢。 要不是太子还有大用,季清欢也不想搭理这人。 姿态高高在上也就罢了,事儿太多。 丝毫不明白他这个太子能活着,已经是季家许多人的努力了,拿命换他活。 季清欢往后退了两步远离墙根儿,好声好气的劝他。 “近侍们自己都没饭吃,憋着气自然不会给你送啊,殿下忍一忍,过去今天就好了。” “你说的倒容易!” 赵钰慈气急败坏,扶着墙头挪动看模样都要蹦下来! “你跟在那个世子身边每天好吃好喝,穿金戴银,倒来叫本宫忍一忍,可还记得本宫是你的主子?” “?” 好吃好喝,穿金戴银。 这么享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季清欢对他的指责感到诧异,忍不住怼回去几句给自己申冤。 “就算您是太子,说话也得凭良心吧。” “就说昨天早上,我脑袋连着被茶盏砸两下,其中一下还是被你发疯砸的,凉水泼我一身,不到中午我又被韩王侍卫摁着拿柳条抽,难道我皮糙肉厚不会疼?” “我又好好的为什么招来一顿柳刑,不也是想挑拨韩枭闹事起内乱,为着早点带你离开王宫?” “短短几天下来,你看,我从头到脚有一块好地方吗!” 季清欢心态确实有点崩,且非常烦躁。 他忙忙碌碌好几天一直在设法破局,虽然仿佛都失败了。 但怎么从太子嘴里说出来—— 就像他什么都没干,每天跟在韩枭身边享福似的! 第48章 喊你半天不答应,就是在干这种事? 赵钰慈除了会指责他,有过一点点想自救的念头吗。 季清欢越说越觉得心累,抬手揉了揉胃部。 “太子殿下论年纪比我大好几岁,从前在宫里怎么活的,今时今日全指望我一个人啊,你待着没事儿不能想想办法?” “你说是我的主子,可以,我还可以都听你的计谋照做,那你倒是想点有用的呢?” 可能是空腹一上午,又站冷风口吹着了。 季清欢捂着有些难受的胃,准备离开。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多废话,你就待在院子里吧,安安静静的活着.....”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赵钰慈满脸怒气,直接急了,“——信不信我就这么跳下去摔死,叫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作势探出半个身子,要从宫墙上跳下来。 “?!” 我操,真尼玛好有本事的男人。 寻死觅活威胁人? 季清欢都听傻眼了,反应过来直接认输。 “喂!你别乱动,待会儿真掉下来我还得跑着求医师救你。” 这点高度掉下来摔不死,但这太子身体弱。 季清欢怕他摔成残疾不能骑马,那往后跑路的时候更麻烦。 ....造孽啊。 “哼,不敢叫我死吧,”赵钰慈得意咧嘴,也明白这会儿还得使唤季清欢,“那你就想办法去弄些衣裳和吃食送进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软了声线,嗓音捎带恳切。 “本宫实在难受的紧,好歹要有干净的衣衫和吃食啊?季贤弟。” “你放心,等到了西夏本宫一定在王叔面前替你多多美言,本宫登基后,将荣华富贵全都赏给你!” “......” 何谓变脸? 季清欢也是从赵钰慈身上见识到了。 红脸白脸都叫他一个人唱,先威逼再利诱,厉害厉害。 他无奈的说:“我刚从后厨被撵出来,他们不给我食物,我去哪儿给你弄?” “你去求求韩枭,”赵钰慈说,“他是韩王亲儿子,肯定有办法弄来吃的!” 季清欢捂着生疼、估计很快就要浮现青紫的下颌骨,摇摇头。 “不行,他刚才差点掐死我,我不能再去惹他。” 赵钰慈嗓音又恼起来:“那你就跪到韩王门外,求他给本宫送来衣裳和吃食,他不给你就跪着不起来!” “?” 季清欢说:“我刚在大殿上把他另一个儿子踢死了。” “现在去跪求,就怕他看见我更生气,干脆叫人多饿你几天。” 以韩王的脾性不是不可能啊。 “......” “......” 能走的路都被堵死了。 赵钰慈低头跟季清欢对视,目光逐渐变得无奈与绝望。 最后他泄气般喃喃。 “季贤弟,你都干了些什么啊,难道本宫就要一直这样待下去么。” “....殿下再忍忍,我先走了。” 季清欢捂着空荡荡的胃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墙头上的人还在后面喊—— “衣裳!吃的!你想办法给本宫送些吃的进来,季贤弟......” “......” 妈的。 季清欢无奈到有些想笑,最后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 * 内殿。 路过韩枭屋子时,季清欢瞥了一眼。 房门紧闭,门口有侍卫守门。 整个庭院里静悄悄的。 他放轻脚步回到侧房里,就看见年纪稍小些的阿诚比他更早回来了。 吃这么快? 阿诚有些紧张的迎上来,语气跟做贼似的。 “少爷,我、我们藏了点吃的,拿给你。”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干净帕子包裹着的食物。 两只馒头。 一个咸鸭蛋,还有一只鸡腿。 季清欢把热乎乎的食物接到手里,愣住:“你们.....” 没想到看着不怎么聪明的俩小孩。 竟然能在守门侍卫眼皮子底下,给他藏这么多吃的。 阿诚朝走廊看看,关上门:“小的去烧热水给您洗澡,您在屋里悄悄吃,叫旁人发现了我们会受罚的。” 也是顶着很大压力,才给季清欢藏的这些食物。 尤其是这只油汪汪的鸡腿儿。 “....谢谢,”季清欢抱着食物,叫住要走开的小孩,“但你们下回别这么冒险了,其实不用管我。” 俩小孩都黝黑瘦小,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要是刚才这么做被发现了,他俩被带走打骂责罚,季清欢在王宫又说不上话,最后就只能看着这俩小孩因为他受罚。 所以没必要连累他俩,还不如季清欢自己扛。 “不,不冒险的,”阿诚惶恐的摇摇头,声音很小,“没有人看着我俩,他们才懒得盯着我们这些下人,您快吃吧,我去做事了。” 季清欢问:“你堂哥呢?” 早上穿衣裳时,他跟俩小孩闲聊。 得知族谱上两人的爹是亲兄弟。 因为匈奴入侵,阿忠和阿诚是从南水岸附近的小渔村逃难来的。 “他把碗碟洗干净才能回来。”阿诚弯腰退下去了。 “......” 季清欢捧着食物,来王宫几天除了白檀之外,第一次感觉心里暖暖的。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难怪他老爹说—— 最淳朴的永远是老百姓,身居高位的早不记得什么叫人性了。 为了这样的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出征在外从不叫苦。 而阿忠阿诚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季清欢心里也清楚。 因为昨夜他老爹暂退匈奴,保了他们的小渔村! 坐在桌前快速吃掉一个馒头,看着剩下的馒头鸡腿和咸鸭蛋..... 他抿了抿唇。 尽管还没吃饱,也把这些食物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开门往外走。 他要把这些食物丢进隔壁小院里,给太子吃。 虽然太子被阉了,但他可以禅位王叔或赵氏其他人,国纲犹在,天下总会比无主来的更安稳些。 其实他们这些力保太子的人,不只是为给先皇尽忠。 为的是天下齐心! 只要有皇脉在,底下那些富绅兵阀心里总还有个念想,就能齐心合力顺应号召,不会乱成一盘散沙。 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不至于因为各地军阀观念不统一,导致民众流离失所。 季家人从来都不是韩枭骂的那样,愚蠢效忠,季沧海也早看出来太子不成大器。 但不成大器也是太子,太子就是军阀们的定心咒! 他们保太子,就是暂保地方百姓。 让百姓们在各地军阀还未彻底暴乱之前,有更多的时间准备逃亡,各自避难。 季清欢目前做不了什么,可他会替老爹和将士们尽力照顾太子。 是太子,不是赵钰慈。 * 丢食物进小院以后。 赵钰慈在里面感谢季清欢,并催促他快点送些干净衣裳,以及,他这个太子也要好好洗个澡。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季清欢说完没等赵钰慈再啰嗦,转身回到偏房。 偏房自带的水房里,热雾弥漫。 站在浴桶边的少年一件件褪去衣裳。 青涩的少年身躯展露在空气里,白皙腹部肌肉轮廓明显,四块腹肌凸凹有致,底下那两块也稍稍有了鼓起的痕迹。 两条马甲线弧度漂亮,蒙着一层水雾,蜿蜒至黑绸亵裤的边缘。 季清欢背对着门口,视线顺着自己胸膛下移。 他用修长指节挑起些亵裤,微弓着腰,去看下腹处那道被匈奴划出的刀伤...... “砰!” 水房的门陡然被踹开了。 “季清欢你——!” “恶心死了,青天白日你脱个精光.....”韩枭打量那边少年光裸身躯的姿势,嫌弃道,“喊你半天不答应,就是在干这种事?” “?!”季清欢惊愕挑眉,嘴都张大了。 不是哥们儿,哪种事? 哪种事??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第49章 怎么,这儿不能揪? 浴室刚聚出些暖和热雾,就被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 吹的季清欢胳膊浮起一层小疙瘩。 他松开指尖让亵裤贴回肚皮,迅速站直了,转身看着忽然闯入的人。 季清欢语气警惕:“....你来干什么?” “这是本世子的宫殿,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韩枭嗓音懒散,踱步走进浴房。 这会儿神情又恢复以往嚣张,没有萎靡不振的模样了。视线毫不客气扫荡在季清欢胸口,再到腹部以下。 黑绸亵裤没有过度起伏。 原来刚才这人是在看刀伤,不是他想的那样。 韩枭一点都没有冤枉人的愧疚感,语气还是恶劣。 “别以为你喝了鹿血酒就能在本世子宫里放肆,做那种脏事,叫我发现你就跟赵钰慈的下场一样,阉了干净。” “——?” 什么脏事,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季清欢明白他在说什么。 两辈子加起来虽没谈过恋爱,却也不是纯情小男孩了。 但他不觉得他俩的关系,能面对面讨论这些私密问题。 摆明了韩枭是在找茬儿讥讽他。 不,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哦。”季清欢眉眼清冽无波,懒得反驳什么。 韩枭似乎也刚洗过澡,穿着一件墨绿色单袍,外面是黑熊皮大氅,胸口还荡啷着几根矜贵的银链条,走动间晃啊晃。 就这么混不吝的走到他面前,步态嚣张。 “你额头的包好了?”韩枭嗓音低沉,视线挑衅似的在这张脸上打量。 摆明了还是气不顺,过来找找痛快。 目光落到少年下颌附近,有几只已经泛起红青的指痕,痕迹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配上季清欢这张冷冽清淡的脸,想被谁蹂躏过。 韩枭乐了,倾身靠近仔细看:“自愈能力挺强?” 一股白梨花浴液夹杂皂角的香味,还有衣物被檀木熏过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周围。 总算明白韩枭身上清甜又微苦的味道,是怎么合出来的了。 “有话快说,”季清欢光裸的双臂往后撑,按在浴桶边缘,“冷得很,看不出我要洗澡?” 就这么光膀子站在韩枭面前,也没什么不自在。 他挑眉回视韩枭,明显根本不怕他出招。 见招拆招,放马过来! 但韩枭却摆出一副没想找茬儿的架势。 “你洗你的,洗完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宫吃饭。”韩枭说着话又往前迈近一步,目光跟着下落。 往季清欢胸口瞥过,之后又落到腹部那几块腹肌上。 凝视,不移开了。 “......” 站这么近? 韩枭是想揍他一顿? 季清欢随即将自己肩颈展的更开,大咧咧的撑在桶沿上,歪脑袋换了个方向看韩枭,明显不怕挨打。 他问:“你带我出宫吃饭?” 狗韩枭能有这么好心?怕不是又要作妖整他。 “没错。”韩枭随口应着,漂亮嚣张的眉眼低垂。 某个瞬间忽然抬起手腕,弯曲食指,用指背朝季清欢腹肌刮了一下! “?!” 这人手凉的很,手指跟冰棍儿一样。 季清欢被冰的颤了一下紧跟着皱眉,忍着没拍开韩枭的爪子:“喂。” 不打架还上手? 什么意思。 “....以为你能练多好,也不过如此?” 韩枭语气不屑,就跟在市集里买菜似的,对着季清欢的肌肉挑挑拣拣。 还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上手! 他先朝季清欢腹部小块肉掐了一下,腹肌手感柔韧结实。 但韩枭嗤笑:“就这?软塌塌的。” 季清欢抿唇忍耐,低头看着腹部这只手。 嗯?! 韩枭手腕上移,用他掌心覆盖着季清欢的胸肌,按着胸肌边缘试试肌理感,指尖在少年柔韧饱满的皮肤上摁出几个浅坑。 抓着捏了两下。 季清欢额角直跳,牙齿咬的咯咯响! 韩枭喟叹着摇摇头:“不怎么样,真的,季清欢。” “......” 季清欢有种在现代健身房,让人视奸肌肉还直白嘲讽的屈辱感! 心说这人真是幼稚无聊到极点了。 以为几句话就能打击到他? 还真就不信,季清欢就不信这个病秧子能练多好。 怕不是嘴上奚落他,实际心底正羡慕嫉恨的流口水吧。 他睨着韩枭的脸仔细探究,果然从这人眼底望见一丝赞叹! 季清欢爽了,嗤笑出声。 “没错!我也感觉我练的一般般,论强健....肯定不如世子殿下?” “呵。”还敢反讽? 韩枭垂眸,反手用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季清欢身上某点狠揪了一把! “——!!” 我操。 季清欢疼的肩膀缩起,心头蔓延过一阵怪异恶寒。 他快速攥着韩枭的手腕甩开,惊诧戒备的骂:“你有病啊!” 没见过谁嘲讽肌肉还揪乃头儿的。 这是正经人能有的行为? “怎么,这儿不能揪?” 韩枭看着他的反应,瞬间心情大好! 低头又瞧瞧被揪红逐渐固化的某点,总觉得季清欢整个人都很有趣。 他恶作剧得逞似的扬起笑脸,朝季清欢显摆。 “你从头到脚都是本世子的,在我这儿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不高兴啊?那也得忍着。” 他就是太好心没折腾够季清欢,才叫这人还有心思来怂恿他弑父。 韩枭算是想明白了,就不能让季家这小子闲着。 “......” “不就是还因为我之前的话生气么,都说了是你想太多,我意思是你得有自己的人能使唤动。” 季清欢知道,教唆韩枭弑父夺权算是失败了,不仅失败还反惹一身腥! 这人是要报复他的。 不让韩枭出了这口气,估计后面还得有更狠的手段。 两人斗狠近十年,太了解彼此心性。 季清欢压下心底的懊恼,直接摆烂。 “不过你随便吧,不识好人心,我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 他说完就闭着眼,两道好看的剑眉蹙起。 能感觉到韩枭正盯着他看,也做好了再被多揪几下的准备。 无所谓,反正又揪不掉。 只不过被另一个男人揪....挺怪的,而且挺疼。 是那种皮肤受到尖锐刺激的疼,疼里还掺杂点什么,过电似的。 季清欢憎恨这种被冒犯式的难受,侮辱感太强了。 都不如韩枭拎着他暴揍一顿! 第50章 行迹残暴vs心狠手辣 “......” 后腰靠着浴桶边沿的少年扬起脖颈,凸起的喉结明显,蓬勃身体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已见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雄性魅力,英气脸庞遍布着隐忍与冷淡。 脸上写着—— 要杀要剐随意,给我留口气就行。 韩枭眸色晦暗不明的盯着这张脸,这个跟他作对十几年的死对头。 季清欢现在的表情他很喜欢,隐忍又不敢反抗。 原本是在心底琢磨怎么折腾季清欢,可他视线流连几次,最后都会莫名落在这人凸起的喉结上。 明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少年明朗的喉结。 却在某个瞬间,韩枭自己的喉结先上下滚了一圈。 紧跟着。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很恶心的念头。 好在冒出的瞬间就让韩枭压下去了,他慌乱又嫌弃的朝季清欢瞪一眼,忽然出手冲人家腹肌漂亮的腹部怼了一拳。 拳不重,他还嫌这几块腹肌硌手呢。 “呃。”尽管季清欢全身戒备,也还是被砸的险些干呕。 但这一拳比揪那什么好受多了。 他低头捂肚子的时候,就听韩枭在他头顶说话。 “你快点洗,我饿了。” 韩枭说完转身离开,步伐稍快。 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追逐他,颇有几分仓促逃离的架势。 “......” “??” 季清欢抬眼看,正瞧见恶劣少年落跑的背影 心说就这么走了? 就打过来不轻不重的一拳,还没他跟老爹切磋时挨的重呢,这狗东西真奇怪。 他疑惑念叨:“....有病,难道待会儿还有别的招数等我?” 否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吧。 虽然已经从信纸交锋彻底转到现实来,他也还是拿不准韩枭的心思。 纯神经病,一会儿一个样儿。 洗过澡,快速用药膏把身上该处理的伤都擦一遍。 额角红包好的差不多了。 屁股被柳条抽的伤只是红肿时辣疼,消肿了就没什么感觉。 腹部刀伤用好药养了五六天,现在已经愈合,只剩一条颜色发红的刀线疤痕,摸着也不疼。 唯一显眼的还是下颌处。 洗完澡就愈发明显的三团青紫指痕,一看就知道被人用力掐过脸颊。 要是顶着这个痕迹出去晃...... 季清欢皱了皱眉。 很快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丢脸也不是一两回了。 他把头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对着镜子细看。 “可怜我这张帅出天际的脸,接连受伤,狗东西莫不是嫉妒我比他长的英俊,更man更帅更招姑娘喜欢,啧,这又得三两天才能消下去......” 白色亵衣外面,套上白檀送给他的兔毛软衫。 最外面穿着阿诚给他准备的衣裳,浅蓝色底子绣白荷花瓣,长款锦袍用银色腰带束着,也是韩王叫人置办的。 料子不算太好,却也瞧得过去。 配套还有一条白色的兔毛披肩。 兔毛软软的轻薄又暖和,下摆形状不规则的垂在胸口。 就是佩剑时,想到自己的乌啸剑韩枭还没给他弄回来。 这次韩枭跟韩王算是一个小翻脸,估计得别扭一段时间,那就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拿回他自己的剑。 季清欢刚穿戴好,就听外面阿诚小声催促。 “少爷,世子让您快一些......” 季清欢回了声:“就来。” 心底思索—— 这什么意思,韩枭还真要带他出宫吃饭? 不对,绝不是仅吃饭这么简单。 但那个老家伙能同意他们现在出宫? ....莫非是要强闯出去? 喔。 有架打! * 约莫离中午刚过去一个时辰。 这两日天气挺好,冬日午后暖阳热乎乎的照在头顶。 腊月初九,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 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少年,并排行走在宫道里。 一个披着黑熊斗篷配金纹长剑,长发半披半束,头戴一顶紫玉宝冠。 气势矜贵不凡,五官邪美到雌雄莫辨。 另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袍披白毛坎肩儿,挎着一柄普通黑剑。 但身姿步态比寻常人英俊洒脱,气质更是清冽端正。 年龄相仿的一对少年,拥有着不同的龙章凤姿。 引过路宫女们频频回头! 正是韩枭领着季清欢往宫门方向去。 韩枭本来想叫上白檀一起,还特地带季清欢去了白檀的房间,就在庭院另一边偏房里。 可白檀膝盖还是不能正常行走,肿的跟馒头似的。 皮外伤都好的快,这种伤了半月板的少说也得休养几天。 韩枭不想带别的侍卫,就只打算领季清欢一个人出宫。 这还是季清欢进宫六天以来,首次预备出宫,说起来他还没逛过青源城呢。 这十几年季沧海都不叫他往青源城来,生怕韩问天暗害他。 眼看着要接近宫门口,少说也有三十几个兵将驻守。 季清欢转头问韩枭:“能闯出去吗。” 刚才只跟他说要出宫,不给出就直接硬闯。 是哪种程度的硬闯? “你要是连守门的都打不过,趁早一脖子吊死得了。”韩枭嫌弃道。 “....哈哈。”季清欢干笑两声。 靠! 就不该问,待会儿直接抽剑库库砍,砍死还算韩枭的。 他攥了攥剑柄。 想着有韩枭在,就算出人命也不会被罚太狠。 韩子珩不也白白弄死了么。 没受责罚。 “喂,”韩枭瞥见他握剑的手,出声警告,“这都是我家养出来的精兵,没招你惹你,敢杀一个你试试。” “真当打着我的旗号就能在南部胡作非为?” “......” 季清欢懒得跟韩枭争辩,敷衍点头。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种行迹残暴的人,在季州城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还能动不动就伤人么。” “....你行迹不残暴?季清欢。” 韩枭挑眉,眯了眯眼就想起一件事。 “前年你趁夜冲进土匪窝弄出七死十六伤,官兵赶到的时候,你正把人吊树上给四肢放血,后来你说那是无辜村民被土匪吊上去的,你正要救他。” 我操。 季清欢一愣,心说这事儿韩枭也知道? 这人还真是日日夜夜盯着他! “....其实是因为他偷偷把伺候你的乳娘卖给老光棍,你去看望乳娘的时候发现她死了,又打听到是被她男人亲手卖出去的。” 韩枭继续说,语气平稳跟讲故事一样。 “吊树上的就是她男人。” “他卖了妻女后投身土匪,你在山下蹲了他半个月,直到那夜他回到土匪窝儿......” 季清欢趁夜进山,自己一个人背着乌啸剑去的。 有个满身是血的土匪踉跄逃下山,求着村民们快点报官吧,让官兵赶紧上山制止‘歹徒。’ 否则那窝土匪就不会有七死十六伤,而是二十三死! 季清欢足足蹲了半个月,就为确定那个男的在山里。 好把他们杀个精光一窝端! 给他的乳娘报仇。 “你残不残暴我比你清楚,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季少主。”韩枭冷笑。 他从来都知道季清欢的清冽干净只是表面,这人狠起来比他手毒。 否则能当机立断一脚踢死韩子珩? 还当着人家亲娘的面,把胸骨都碾断了。 所以韩枭不得不警告:“韩子珩就算了,他抢我母妃镯子本就该死,但这些兵将不一样,家里有爹有娘有孩子。” “你待会儿不能下死手,跟我一起闯出去就行。” “?” 季清欢都听傻眼了。 简直倒反天罡! 竟然还有残暴不仁的歹毒世子,来劝他别乱杀人的一天? 被韩枭这种人鄙夷着说残暴,季清欢就不服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开口还击。 “世子教训的对,不过至少我不会下令屠村,包括妇女老幼在内,论起心狠手辣还是得看您啊。” “......” —————— 作者的话: 如果觉得本文内容还不错,请动小手点点书评,帮助评分快些出来。 宝宝们明天见,mua! 小礼物冲冲冲! 第51章 这令人厌恶的心有灵犀! 这是说早两年。 青源城底下有一处小村庄,约莫二三百人。 因为村民食用未煮熟的海贝,感染怪病。 怪病会叫人腹部鼓起却食不进补,最多一个月就会极尽痛苦的死去。 有仵作验尸,发现死者满肚子都是红色长线虫! 韩王得知后第一时间就要焚烧村落,防止扩散。 但韩枭坚持带去医师试图给村民们诊治,可他到地方才发现,那种线虫会通过接触进入体内互相感染,人畜无一幸免。 为了不叫祸及整个南部。 他只能下令泼洒石灰水,再放火焚村。 当时的场面惨不忍睹,韩枭马车已经驶出二里地,还能听见两百多名村民们的惨叫声,焦糊味儿持续半月才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 自从那次事件过后,韩枭不再参与南部所有事务。 算是留下不小的阴影,毕竟他当时才十五六岁。 提起这件事韩枭依旧难受,朝身侧人说。 “我做事有我的道理,换做是你也一样,拿不足三百人换南部安康,已经算小代价了!” 否则让红虫疫病传出去,再死三万人都挡不住。 “那是你们管制不严,这种事得提前预防,若能早些警告海域村民注意防范,就不会造成那么惨重的后果。”季清欢嘟囔一句。 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 出现感染类寄生虫只能焚村,这是个无解题。 韩枭冷嗤一声:“你这么有头脑怎么不见早些蹦出来预防,马后炮倒是在行。” “早预防你们能听?”季清欢不想斗嘴也忍不住还击,“只怕为了逞强还得日日叫渔民煮食海贝,好彰显你们身强体壮不惧疫病。”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现在海域沿途的渔民食海贝都很小心了,被季清欢叫人去宣传过。 尽量不水煮,先拿盐巴浸泡后再大火爆炒。 确保贝肉彻底烹熟,还要注意坏肉以及不新鲜的肉不能食用。 南部最近两年已经没有疫病出现了。 韩枭有些理亏,反驳道—— “要真是好提议我父王能不听?防啸堤坝不是已经修缮了么。” “修缮堤坝?你还有脸提这事儿!” 说起这个季清欢气不打一处来,紧皱着眉。 “我们季州城早就跟韩王反映过七八次,无人理会,直到一次海啸淹死三十几人后,你那王爷爹才重视。” “每回都得等死了人才去管事,你们青源城惯用作风!” 韩枭怒了,站定脚步:“你们季州城不一样?早提醒过你们下游有海盗,季沧海仗着自己名声大,说有他驻守没强盗敢去季州城,结果如何?” 海盗突袭小村落,一夜残杀半个村庄! 等季沧海带兵赶到的时候,村里的牛羊都被海盗运船上带走了,追都追不上。 听说季家军们站海边直跺脚,骂了一整天。 骂有屁用,不还是叫海盗全须全尾的逃了。 “......” 季清欢脚步未停也不等他,头都没回的喊。 “那是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防范?” 海盗提前放话说要抢东边的富庶村落,大部分季家军都在东边守着,毕竟西边没什么富户。 可谁知海盗盯上的不是富户,是西边村落的牛羊! 谁又是神仙能料那么准! 这种意外没人想看到,季家军已经是拼尽全力防着了。 “防范?怕是嘴上说说的防范!”韩枭几步追上去,跟在季清欢身边冷笑讥讽,“被海盗屠了半个村,也得二百条人命搭进去.....” “世子好。”守门兵将拱手行礼。 看着两人吵的凶,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多吭声。 季清欢最恨有人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那次确实算‘败仗’,整个季家军罚俸两个月,捐助给被海盗洗劫的村民们。 他气的呼吸不平,抬手指着韩枭鼻尖儿。 “我爹就是比你那王爷爹用心,他几天没合眼的守在沿途村岸,是海盗狡诈不是我们不中用,你再提我就对你不客气!” “哟,你还想殴打本世子不成?”韩枭拍开季清欢的手,“要现原形了?” 他俩正站在宫门底下。 但此刻的韩枭四下无旁人,入目全是季清欢。 他朝季清欢持续反击,添油加醋模仿季清欢说话的语气。 “这会儿倒硬气,不是前两天‘啊,我不跟你打,我季家尊敬王爷,尊敬世子殿下’,这不是你说的?你的尊敬呢!” “——?” 什么死动静儿! 季清欢被气得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语气这么贱过?” “你就是这么说的,本世子记得清清楚楚。” 韩枭挑衅扬眉,盯着季清欢的脸。 “......” 他妈的死韩枭! 死东西,狗东西!! 季清欢喊了一声:“你不是想打吗,十八岁到了,来吧!” “正有此意,就怕你不敢打!”韩枭当即抽出腰间长剑。 季清欢那边跟着‘呲唥’抽剑,挑眉:“我可不会让你,是死是活来个了断!” 两人各退一步,抬手就叫长剑交锋! “砰!” “呲!” “啪——!” 瞬间打的不可开交! 两个少年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出剑过招尤为迅猛,你来我往的短时间根本分不出胜负。 等守门兵将回过神来,想上前制服季清欢。 却被韩枭怒吼—— “都滚开!这是我跟他的武约,谁敢掺合!” “......” 他俩身影蹿的快,互相攻击时一会儿变换一个方向! 几个飞步挑刺间,两人逐渐离宫门越来越远。 旁边兵将们怕被误伤,刚才都躲得远远儿的,这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咱世子打着打着怎么出宫了?” “不知道啊,待会儿打完就回来了吧。” “要追吗?” “现在追过去胳膊得被卸下来!那剑多快,残影儿都瞅不见。” “....你快去追。” “你怎么不追!” “那速速禀告王爷?” “王爷刚喊了军机处的将军研究战情,只怕不见咱们,我去试着禀告吧。” “......” * 远离王宫的一条无人巷子里。 季清欢用膝盖把韩枭顶到墙上,当即收腿收剑,自己靠到另一边墙壁上喘平呼吸。 韩枭把剑插回剑鞘,喘息着转头看巷子口:“....没追过来吧?” “没。”季清欢用袖口抹了把额角。 心下诧异病秧子的剑法竟然这么好? 论剑法两人确确实实是平手,不知道韩枭使长枪行不行。 总之,他冲韩枭得意咧嘴—— “怎么样,我带着你假装打架混出宫,聪明吧?” “你带着我?难道不是我故意刺激你?”韩枭回望他。 季清欢:“?” “?”韩枭歪头挑眉。 原来是他俩同时想到同一个计策,就顺势半真半假的演起来了。 这令人厌恶的心有灵犀! 第52章 这病秧子竟然也能有腹肌! “你要带我去哪?不是吃饭么。” “闭嘴,跟我走就行了。” “......” 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就该天黑,韩枭一路脚步匆匆。 他领着季清欢从小巷子里出来,七拐八拐,进到一户农家小院里。 小院子看起来很空荡,总共也没几个房间。 却有个老嬷嬷躺在屋檐底下晒太阳。 韩枭过去也没说话,朝站起身的老嬷嬷打了一番手势,动作跟结印似的。 这让季清欢看出来老嬷嬷听力有问题,估计是耳障人士。 嬷嬷把他俩领到一个房间,从衣柜里抱出两套普通粗布衣裳,一件黑色和一件棕黑色,以及两张易容用的人皮面具。 韩枭随手扯着棕黑色的袄袍丢给季清欢,示意他自己去屏风后面换。 季清欢也没犹豫,麻利的抱着衣裳就进去了。 外间。 韩枭又跟嬷嬷打了一番手语,连连点头,随后才叫她出去。 等季清欢穿戴好粗布衣裳走出来,就看见站在桌边的韩枭正往身上披袄衫...... 论身形,韩枭暂时比他更修长些,毕竟小一岁,但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儿就说不准了。 因为韩问天身材挺壮的。 韩枭更是标准的肩宽腰细,往后绝对不是细狗型。 此刻,还身材精瘦的少年抬臂时,里头纯黑丝绸里衣缩起一瞬,露出腹部四块并不弱于他的腹肌。 季清欢随意瞥过去就觉得好白。 韩枭肤色比他更为冷白,身上跟雪似的。 但他惊讶的是,这病秧子竟然也能有腹肌! 凭什么! 季清欢忍不住又多瞥两眼,在心里跟自己的做对比。 还没比出来呢,那件黑色外袍落下他就看不见了。 “再看眼珠子给你挖了。”韩枭随口道,嗓音平淡。 季清欢‘切’了一声,往桌边走:“你这身材我见多了,真不稀奇,不跟你似的眼睛能盯我身上,八辈子没见过男人身板儿。” “......”韩枭眸色晃了一瞬,反唇相讥。 “我是看你伤疤,弱到能被匈奴划伤也就这点儿本事。” “你去一打二十试试!各个手里的刀那么长——” 季清欢描述着当时的画面,被韩枭打断了。 “把人皮面具戴好,跟我走。” “?”季清欢拎着手里的软面具,呼吸一窒,“....这真是人皮?” 韩枭系着腰带,抬眸朝他勾唇:“怕了,不敢戴?” “谁不敢了。”季清欢话是这么说。 但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开始往脸上放。 他没戴过这玩意儿,头一回。 韩枭熟练的把自己那张面具戴好,照照镜子。 原本妖艳的少年面庞只剩清秀二字,保准亲爹来了都认不出他。 错错眼—— 就瞧见季清欢还在对着镜子忙活。 季清欢姿势别扭的往脸上铺面具,耽搁时间太久,底下药水都快干了黏性不佳,愈发贴不平整。 韩枭不耐烦道:“啧,过来。” “干嘛。”季清欢扭头。 脸上面具皱巴巴贴在他皮肤上,诡异又丑陋! 韩枭手指顿了一下,嫌弃至极:“笨死你算了,脑子怎么长的?” “我能跟你比?出个门还得偷偷摸摸戴面具。”季清欢回嘴。 似乎一脱离王宫。 他跟韩枭对话时的状态都松散许多,不那么绷着了。 “磨磨唧唧,我来。”韩枭按着季清欢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倾身靠近。 先将戴皱的面具揭下来用温水洗一遍,拿布巾擦干,再重新倒一层药水。 最后,他两手拎着面具边缘,用虎口抵着季清欢的下巴抬高,距离很近的低声说:“别乱动。” “......” 季清欢本来无所谓的盯着韩枭眼睛,却在对方过度认真的眸色里,感到不自在。 他转开视线望别处,睫毛垂在眼睑下投出一层暗影。 一时间屋里陷入寂静。 只有韩枭用指尖一点点按过他额角、鼻尖、脸周,以及下颌的动静,衣袖摩挲的声音窸窣响起。 韩枭的指尖还是很凉。 一想到着自己脸上戴的是人皮,季清欢的心更凉! 这多渗人啊。 比韩枭能耐着性子捧着他的脸贴面具,更渗人。 快戴好时,韩枭说话了。 嗓音在空旷房间里颇为低沉,音色透着少年绵哑。 “我要带你去找我母妃从前的陪嫁婢女,母妃去世后我跟旁人说她死了,其实是把她嫁了,嫁给一个人还不错的秀才。” “当年我才八九岁,此后不便出宫就没去看过她。” 哦。 季清欢恍然大悟。 韩枭还是怀疑韩王暗害他母亲,所以想出宫自己探查。 难怪韩枭没急着去找韩王继续质问,原来是早些年有藏起一位婢女。 若能从婢女口中了解王妃生前最后的光景,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再细想有没有疑点。 会比韩王和柳姨娘的话更真实可信! 但季清欢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安置,你光明正大把她嫁出去不行?” “她跟在我母妃身边久了,平时替母妃给妾室们传话,保不齐有言论偏激的时候,那些妾室能有几个大度的。” 也许是提起母妃,韩枭少见的情绪沉稳平和。 还有耐心跟季清欢解释。 “若有人趁她无主无依的时候,故意磋磨,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哦哦。”季清欢下意识点头。 韩枭顺手揪他耳垂:“别动!马上就好了。” “......” 耳垂被揪疼了,也不是太疼。 但季清欢莫名觉得有些..... 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扯开话题,忍着朝韩枭脸上打一拳的冲动。 “你那时候才八九岁,就能想这么周到?” 能想到婢女无主庇护,出王宫后日子不好过。 就提前找好人家嫁出去。 “你爹又不爱纳妾,后宅妇人的心思我比你懂,”韩枭随口道,收回手也撤开身子,“好了。” 季清欢望向镜子,原本的五官已经被面具遮掩住。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韩枭故意的。 怎么他这张脸看起来比韩枭丑呢。 难道能是面具都一样,只是韩枭骨相格外好看,所以戴出来丑的不那么明显? 靠,这打击却太明显! 季清欢弯腰照镜子,嘴里嘟囔:“你就是个祸国殃民妖精脸。” “你说什么?”韩枭单手压到镜面上,跟着弯腰把下颌落在季清欢左肩,用他自己额角轻撞季清欢的额角。 一句话开头撞一下,结尾再撞一下。 “你说谁妖精脸,啊?” “......” 第53章 啊哈,你不能真是断袖吧? “你说谁妖精脸,啊?” “......” 少见装扮一身黑的少年朝他逼近,黑色更衬得气势桀骜,身上甜腻清苦的梨木香把周围浸的密不透风。还动作轻慢的用脑袋撞他,含着一股莫名挑逗或挑衅劲儿。 季清欢愣了两秒只感觉面红耳热,随即羞涩抿唇。 猛然加大力度‘砰’的一声磕回去! “呃!”韩枭怕是许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只感觉头骨都嗡的一下,直接被季清欢撞懵了! 他整个人往旁边倒出去踉跄两步,肩头也被季清欢牛犊子似的顶出老远,生疼生疼的。 那边季清欢笑了,挺直腰板朝他挑眉咧嘴。 “这才有杀伤力,你那算什么!” 不轻不重的磕两下?有病啊。 要比脑袋硬就大大方方来! 不过他也明白韩枭为什么力度那么轻,不就是怕把脑袋也撞疼了么。 毕竟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但季清欢不怕。 他自认脑袋挺硬,而且能看韩枭吃痛他疼一下也无妨。 脑壳闷疼,季清欢抬手揉揉额角。 “早就想跟你说了,要打就打,动手就动手,你老是娘们唧唧的又掐又摸.....不觉得奇怪?还是我的身体对你有非凡吸引力?啊哈,你不能真是断袖吧。” “季清欢!” 韩枭黑着脸打断他,心头一股无名火来的很快,令他烦躁。 季清欢笑着问:“我说的不对?” 这是在故意恶心韩枭。 因为韩枭就算是断袖也看不上他,这话题早就议论过。 ‘你是哪来的自信本世子能看上你?脏成这样长的又丑,连本世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还龙阳之癖,就算滚到床上想占便宜的也是你吧。’ 同理,换位思考。 假如季清欢喜欢男的,也打死都看不上韩枭! 所以他并不操心韩枭到底是不是断袖,跟他无关。 也压根儿不会往那方面想。 “白痴!”韩枭拂袖转身,捂着疼懵的脑袋往外走,“跟我去找人,快点儿。” “来了来了。” 季清欢跟在他后面,揉了揉额角吐槽。 “...打不起来就别总惦记动武,咋咋呼呼的动手动脚,也不见真打.....” 他跟韩枭的十八年之约,什么时候能真真切切、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其实这事儿不止韩枭期待,他也挺期待。 他的乌啸剑呐。 ...... 官道枯林间。 两个披着黑斗篷的少年策马疾驰! 刚在租马的驿站旁边吃碗阳春面,原以为韩枭这种身份必得领他下馆子吃好的,没想到一碗阳春面就给他打发了。 好在热乎乎的汤面下肚,这会儿骑马也好受些。 季清欢骑在马上转头看韩枭,发现那双拽着缰绳的手指骨节,粉嫩嫩的红。 嘿。 狗韩枭怕冷,估计是快冻僵了。 “....穿过前面小镇,坡下村子里,姚娘子就在那儿住。” 耳旁冷风吹过,夹杂着韩枭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季清欢喊着回话:“知道了!你不停下缓缓?” 他怕这个病秧子冻僵了被马甩飞出去,万一摔死了韩王得原地爆炸。 “天快黑了,快点。” 韩枭丢下这一句,夹紧马腹。 少年还有些青涩的脊背微弓,双脚踩着缰绳让身体悬起些,上身压低贴近马头。随着马匹持续加速,与黑袍融为一体的厚斗篷在韩枭身后,飘的飞起! 季清欢看着他跑走,也跟着加速疾驰。 同样弓起脊背半悬空的骑乘,身子随着马匹颠簸的劲道上下起伏,减缓马背冲击力。 人马合一,破风而行! 这才是标准的疾驰姿势。 电视剧里能坐着骑,那都是为了画面拍出来不糊。 事实上真到疾驰的时候,屁股肯定不能紧紧贴在马背上,容易被颠死。 大冬天疾驰着寒风吹到身上就如冰刀子,剐的人透骨凉! 季清欢在冷风里眯眼睨着前面那道身影,心说一贯矜贵娇气的世子,原来也没那么娇气。 尊贵的世子不坐马车选择在冬日疾驰,只为赶时间。 省得被追来的兵将们捉回去,来不及问话。 一听说母亲死因有疑,韩枭就不怕冷了。 季清欢算是可怜他有这份孝心,纵马追上。 “喂,你慢点骑,大不了追兵赶来我替你挡一会儿!” 韩枭没回话。 只抽空看了季清欢一眼。 好像剐在他骨缝儿里的冰刀子,忽然没那么冷了。 “......” 两个少年的黑斗篷随风荡开。 在冬日萧瑟枯糜的深林里,并排开出两朵小小蘑菇伞。 * 天幕随着日落迹象,好似又要下雪。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翻涌黑云,风声也越来越冷。 幸好他俩已经到地方了! 季清欢站在一户农家院门前,搓搓掌心,一连串白雾自他唇边流逝,韩枭刚进院子里不久。 他正想着韩枭什么时候出来,问的怎么样了。 就看转角处出现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人! 身材枯瘦,裹着一件土棕色厚棉袄,脸上有两撇八字胡。 一股子穷酸书生味儿。 男人双手插袖筒里哆嗦着走来,瞧见马匹以及门神似的季清欢,狐疑打量:“你是谁啊?” “关你屁事。”季清欢瞥他。 这男人满身酒臭气。 “嘿你这小伢子,”中年男人停下脚步,“你站老子家门口还说不关老子的事儿,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老子是春举秀才,未来是要当状元的!” 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季清欢扭头往身后看。 大门关着他看不见里面,只能看见破旧的土色院墙。 他问男的:“这是你家?” 这就是韩枭口中给姚娘子挑的好夫婿,张秀才? “不是我家是你家?”张滨打量这个相貌衣着都平平无奇的小子,最后被冷风吹的受不了,嘟囔一声。 “世道乱了,怕是过路人来要饭的,我家可没饭给你。” 说完他伸手推开家门,防贼似的把破木门关上! “......” 季清欢抬手揉了揉马尾,发缕凝了一层寒霜。 他朝木门走近些。 就听见里头张秀才正在怒吼。 “——你又是谁啊?” “姚春秀!你嫁给老子之前还跟旁人有过儿子?说,这是你跟谁的野种!” “....老子就纳闷儿当初你养的跟大户小姐似的,怎么甘心嫁到我家,原来是身子不干净!你个破烂儿货,不怪老子心里膈应!” “......” 第54章 不是,怎么搞的他俩像是恶人了? “砰!” 枯瘦的中年男人被韩枭侧身踹出两米远。 身影跟残叶似的,狠狠砸在腌咸菜的土缸上! 与此同时—— 季清欢也砰的一脚踹开破木门! 连门板带门框整个砸向院子里,发出沉闷巨响。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季清欢还没看清院子里的场景,就看一道土棕色身影往他左侧飞来,摔在墙角,砸碎了两只咸菜缸。 张秀才疼的哎呦哎呦,弓腰抱着肚子打滚。 那边韩枭收腿站好,随意掸了掸衣袍下摆,面色冷凝。 他旁边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妇人,小声哀求。 “世子别打,别打.....” 看年纪也就三十岁出头,但面黄肌瘦。 妇人身形瘦弱,单薄衣裳还打着补丁。 想来她便是姚娘子? 姚娘子脚边放着两只大木盆,里面全是粗布衣衫。 寒冬腊月还在院儿里蹲着搓洗衣裳。 她慌张撑着膝盖站起身的时候,两手就搁在身前。 季清欢瞥一眼就瞧见她手背红肿发黑,满是冻疮。 嚯。 看来韩枭当年所托非人。 给他母妃贴身婢女找的夫家,不怎么样。 “他对你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辱骂,你还护着他?”韩枭皱眉。 姚娘子已经不是他记忆中快言快语的姑娘。 早被风霜打磨成落魄妇人了。 “世子,”姚娘子红着眼眶摇摇头,“他只是心思重些,不喝酒的时候待我还好,近几年多次落榜心头压抑才染酒.....” “我不听这些废话!就问你走不走,”韩枭打断她,“你若走,我带你回王宫,正巧院儿里还缺个掌事嬷嬷。” 他不是个能为从前懊悔的人,既然嫁错人且过的不好。 那就给姚娘子换个活法儿,改变现状。 但姚娘子却摇摇头,往屋里看。 “世子小声些,奴婢的一双儿女还在屋里读书。” “......” 这是要为了孩子留下? 韩枭说:“跟他和离,你的孩子我管了,一并带走。” 这总行了吧。 “不!”姚娘子又摇头拒绝,望向墙角,“总归是夫妻一场,他虽嗜酒却也没什么大错,对儿女也好,等过几年性子沉下来便会好的。” 那边墙角男人捂着肚子坐起来,满脸惧怕。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擅闯民户还打人,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相公!”姚娘子动身扑向墙角,捂着丈夫的嘴,“这是....这是韩王世子殿下,你休要胡说了。” “你才是满嘴胡说,就他们这样能是——” 张滨正要继续骂,被站着的韩枭和季清欢同时盯过来。 当即吓得不敢接着说了! 他小声问姚娘子:“...你,你怎么会认得这些人?” 他一直以为姚娘子是哪个大户人家不要的小妾,随便塞给他个穷书生当媳妇。 近两年愈发觉得有这种可能! 因为曾有人开玩笑说他儿子长的不像他。 又联想到漂亮媳妇入门那个月就有身孕了,怀的快。 他便疑心姚娘子是带着胎嫁给他的。 可他多次追问姚娘子的从前,姚娘子却死活不告诉他实情,还叫他别再问。 他便觉得妻子不干净。 很可能是,嫁给他之前被什么人糟蹋过? 张秀才心里惦念这件事。 不仅仅是嫌弃妻子。 更气愤十年夫妻,妻子却执意隐瞒不与他交心。 索性便酗酒解闷! 还因这事儿惹的读书都不专心了,总也考不上功名。 “....我从前是王妃身边的婢女,王妃病故,我便被世子藏在这里,只因不想惹出祸事才不与你说明。” 今日世子现身,她便不用再瞒了。 姚娘子泪眼婆娑的说完实情,急促劝着丈夫。 “你若不跟世子道歉,咱这个家便散了,你快!快跟世子赔不是,说方才你不是有心的.....” “......” 季清欢走到韩枭身边,不耐烦的催促着。 “快点问,再迟追兵就找来了。” 又说:“直接把屋里两个孩子带走,这男的....他要是不写和离书,就.....” 他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也好。”韩枭点点头。 在他俩的观念里—— 姚娘子的家穷困潦倒,丈夫又不像样。 要么写和离书此后不再纠缠。 要么就干脆杀了。 省得往后满大街嚷嚷,惦记要钱,再给姚娘子和孩子找不痛快。 至于什么罪不至死..... 就凭刚才指着韩枭骂那几句话,说韩枭是婢女和野男人生的,就足够这男的死上好几回! 韩枭踱步走到墙角,也不废话。 “张秀才,本世子给你两条路,一,去写和离书保证以后不纠缠她们母子。” “二,今日死在本世子的佩剑下,也算是给你脸面了。” 若换旁人,都不配叫他亲自动手。 “啊!”墙角夫妻吓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 张滨面色惨白紧搂着妻子,哆嗦道。 “你,你当真是世子?如此拆散家庭的行径与土匪有何两样!我的媳妇儿和孩子凭什么跟你们走,我不和离!” “世子,”姚娘子也吓得眼泪不停,“...张郎是近几年饮酒多些,不饮酒的时候不会如此,也并非待我们不好。” “这些年都是他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养家,求世子开恩,世子饶命.....” “姚嬷嬷,你怎么回事?”韩枭蹙眉。 季清欢也从后面跟过来:“你就不担忧孩子吗,世子都发话了往后孩子他养,连同你的差事也想好了,进王宫做事不比这儿享福?” “这破屋烂院儿的,还留恋什么。”韩枭说。 “......” 他俩一人一句,夫妻俩抱的更紧了! 张滨面红耳赤:“....我,我们家再穷,人是齐的!哪怕我考不上功名就此认了,我去另谋生路也不会叫她们母子饿着。你们有钱又如何,有钱就能随意夺人妻女?”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妻子不是谁家的小妾。 原是清清白白伺候王妃的女官! 其实从前他也没介意这个,踏实过日子就行。 只是近两年要赶考不说,还得做活儿养家糊口,心思憋闷便信了嫉妒他有美妻的友人浑话,叫思绪钻了牛角尖儿。 今日跟发妻的误会解开,他们一家人该是和和美美的。 张滨紧紧抱着妻子:“只要我不死,我定要去衙门告你们!看谁敢抢我孩子...还有我媳妇儿!” “世子饶命,您饶了我家相公吧。”姚娘子也哭的泪流满面。 俩夫妻摒弃前嫌,越抱越紧。 缩在墙角儿跟一对苦命鸳鸯似的。 “......” 季清欢跟韩枭无语对望。 不是,怎么搞的他俩像是恶人了? 这都什么破事儿。 韩枭不再犹豫,抬手:“姚嬷嬷,你跟我过来说话。” 今日必要问出个结果来。 他母妃的死跟韩王到底有没有干系! 第55章 一家三口都傲娇!(1) 寒风凛冽的农家小院里,天幕愈发阴沉。 季清欢站在角落盯着地上的张滨,手臂交叠抱着剑,姿态冷酷。 张滨颤巍巍的抬起手:“公子你面具边缘翘起来了.....” “......” 另一边的廊下。 韩枭正朝眼眶红肿的妇人细问。 “我母妃生前最后一段日子,是什么状态,有没有异常?” “世子何故会这样问?”姚娘子面露疑惑。 “我怀疑母妃死因有疑,你不用管,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即可。” 世子怀疑王妃是被谁害死的? 姚娘子面色凝重,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况。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但奴婢如今想起却还历历在目。” “王妃生性纯良,待我们这些下人也都很好,看着她心绪低落不思饮食,身体越来越差,奴婢们也是焦心不已。我和春香日日想着法儿的做些奇巧吃食,就盼王妃能多用几口。” “可每当王妃稍稍有些好转,前面就传来王爷又召新宠的消息!” “奴婢们拦着挡着,可那消息还是能被有心人递进来,时至今日奴婢想着,多半是从前那位芬美人做的好事。” 韩枭面沉如冰:“她已经死了。” “啊,”姚娘子双眼泛泪,畅快点头,“那样可恶的妾室早该处死!哪家主母能由着妾室耀武扬威......” 她又说了好几件事。 都是从前芬姨娘明里暗里跟王妃抢风头,给王妃下绊子。 不敬主母,胆大包天。 韩枭听的攥拳,只恨这些事他知道的太晚了。 否则断不会容舞姬母子多活这几年,又岂能叫死的那么痛快! 真是便宜了贱人母子。 姚娘子擦擦眼泪,回归正题。 “王爷那样的身份与本事,自然不会专宠一人。这是奴婢陪王妃进宫之前就明白的事,王妃心里也明白,未成婚时她还跟老夫人说,她嫁过去自会善待妾室,拿出主母容人的气度,一家人和睦团圆最好。” “...我母妃既然想的这般通透,为何最后积郁成疾?”韩枭狐疑发问。 那样通透的人,定然不会郁郁寡欢。 这愈发证明他母妃的死因存疑! “通透只是未婚之前,”姚娘子说,“世间最难料的便是一个‘情’字,因情生妒、因妒生疑,因疑而生气,气闷于心便难以疏解了。” “王妃原以为王爷只是仪表堂堂,皮相生的好。可两人成婚后逐渐接触,她便知王爷能文善武,勤政为民,是位顶天立地的真豪杰,得来如此夫君,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动情。” 韩问天当年可是名动南沧的美男子! 自身也够本事,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登顶称王。 那样英姿卓越的气派,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谁能不爱。 “原本夫妻也是和睦的,后来朝廷派季沧海来战咱南部,王爷便时常领兵外战,很少回王宫。男人在外.....” 又是行军打仗那种思绪紧绷的日子,自会找些能解乏的女人陪着。 寻常男子进京赶考都得偷吃。 更何况是王爷。 “王爷在外养了几个妾,消息传回王宫,王妃又急又气,连写几封书信催促王爷不许宠幸她们,都送回王宫来,由王妃照料妾室。” “可王爷当时吃了败仗原本就心情不佳,再看到这样拈酸吃醋的信,便更为火大。” “他叫人斥责王妃善妒,不知前线如何紧张,还要给他增添烦恼。下令说不许王妃再往军中送信,男人的事轮不到王妃插手。” “......” 一方烦躁,另一方也烦躁。 韩枭隐约预见结果了。 他问:“所以母妃心灰意冷,再没写过信,以致夫妻疏远?” “....不。”姚娘子摇摇头,叹了口气。 韩枭目露疑惑:“那是为什么?” “王妃坐着马车找去军营了。”姚娘子懊恼的紧皱着眉。 现在回想才明白。 她们当初没拦住王妃实在是大错。 “王妃闯进军营里,态度强硬的要将那几个妾带回王宫。王爷披着盔甲匆匆赶来,得知是这样的事扰乱他与将士们商议军情,怒而......” 韩枭:“怎么?” “怒而打了王妃一巴掌,就此算是伤了王妃的心。” “奴婢如今想来,王妃当日不该闯军营,她是主母啊,她该端庄大方的等着妾室拜见。那样失仪的闹一场,宛如捉奸,也惹的王爷颜面无光。” 姚娘子想起从前种种,泣不成声。 “奴婢真是愧对老夫人,没能拼死拦住王妃。” 当时王妃只想全权占据王爷,哪里肯与旁的女子共夫。 婚前说的‘主母气度’,婚后有情。 便都顾不得了。 “......” 韩枭听的无措又迷茫。 这些陈年往事先不说谁对是错,他母妃心性是极傲气的! 在兵将们和妾室面前被甩耳光,跟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想必这就是病根了。 他黯然的接着问:“后来呢。” “王爷叫人把王妃护送回王宫,他们再见面就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王爷买了许多东西搬进王妃宫殿里,算是给王妃赔礼道歉,还要留宿。并说外面的几个女子都不算妾,他根本没想纳回来,早就发卖了,让王妃不必介怀。” 寻常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更何况是王爷。 韩枭问:“然后便和好了?” “....并未,王妃....王妃要求王爷脱掉盔甲,单膝下跪认错,才肯原谅那一巴掌。”姚娘子说。 “什么?” 韩枭听的瞳孔都放大了。 他爹,韩王。 莫说是后宅妇人,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未必会屈膝下跪! 先皇当年派季沧海来战南部,季沧海赢了又如何。 韩问天走上金銮殿都未曾跪过! 韩枭张张嘴:“母妃她这样要求.....” “王妃当年正是气盛的时候,只想让王爷表现的爱恋她更多些,好叫那些妾室瞧着。” 姚娘子急着替王妃说话,又解释道。 “而且、而且当时京中传闻说,先皇惹了先皇后生气,也是单膝跪地给先皇后致歉的!” “王妃不过效仿罢了。” “!” 韩枭惊愕抬眸:“你们糊涂了?” 第56章 一家三口都傲娇!(2) 韩枭尽管心底偏向他母妃,却不是不明事理的。 他说—— “那是先皇因军务牵连,下令斩了先皇后的同胞兄长,才给当时身怀六甲想要寻死的先皇后下跪致歉,是为了保龙胎!” “即便如此,先皇底下的文臣私通辽军,依旧大骂先皇连后宫妇人都跪,他们不服这样窝囊的君主。” 若君主敬拜的女子是开疆扩土有功之臣,又或是造福一方的女先生,那还说得过去。 可若只是后宅妇人闹闹性子,便能得君主跪拜。 传出去是会被文臣武将瞧不起的! 这件事也传到南部来。 时至今日,还有人笑话先皇曾给妇人下跪过。 韩枭语气郁闷:“父王当初若是跪了,只怕南部如今也早换了个王爷。” 他母妃当年糊涂啊。 “是,王爷不肯下跪认错,王妃就....”姚娘子面露难色,“王妃就派人关闭殿门,不许王爷入内,还叫人把王爷带回来的东西都丢了出去。” “够了,你直接说后来如何!” 韩枭不想听了。 这跟他记忆中温婉大方、端庄慈爱的母妃,稍稍有些不一样。 难怪王宫里那人说: 你跟你母妃的性子一模一样,又倔又傲。 “......” “后来便是王爷百忙之中来探望,王妃拒绝相见,王爷便开始宠幸更多妾室,两人如同赌气一般......” 说到这里,姚娘子再度叹气。 “奴婢从前也不懂,成婚后起初一味强硬,跟张滨多有争吵。幸而张滨本性还算儒雅宽和,其实最初成婚后,是他包容奴婢许多。” 她转头看向院落墙角。 张滨跟那位年轻的‘侍卫’待在一起。 “原来夫妻之道在于互相尊敬,各退一步。否则一方激进另一方只会更激进,以至矛盾愈演愈烈,无法收场。” “......” 韩枭听的一知半解,他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那个舞姬死到临头大喊着是父王谋害我母妃,害的我母妃丧命,我想知道,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怎会!”姚娘子诧异抬眸。 “王爷当时虽表面冷待王妃,不愿相见,却总派人来问王妃的病有无起色。只是王妃怨恨王爷身边妾室众多,心灰意冷,不愿再与王爷亲近。” “你是说他不会害我母妃?” 韩枭听姚娘子又提什么妒忌怨恨。 甚至说到关怀病情,听的烦。 知道死讯都不来见他母妃最后一面的男人,能有什么关怀! 他不信。 “王爷对王妃是有情分的,否则这十年怎么没再另娶?”姚娘子说,“所以,王爷定不会谋害王妃。” 韩枭嗤之以鼻:“那是他自诩高贵只想要嫡子,瞧不上庶出。” “世子明鉴,若王爷另立王妃,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是嫡出。” “他没碰到比我母妃更出众的女子!” “是,王爷看遍天下美人,依旧觉得只有如王妃那般女子,才配生下他的嫡出儿子,这也足矣见情深。”姚娘子坚定的说。 “?” 韩枭皱眉:“你是打小伺候我母妃的人,怎么能替旁人说话?” “正因为奴婢打小就伺候王妃,又照料年幼的您,才会不偏不倚的道出实情啊。”姚娘子也着急了。 “难道任由您误会王爷,叫王妃在天上看着你们父子不合?” “......” 韩枭沉默片刻,抬眸紧盯着她。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认他那个爹,所以意图诓骗我,让我觉得他们之间有情,我父王不是杀人凶手。” “世子,”姚娘子眼泪下来了,言辞恳切,“奴婢何须维护王爷,何须隐瞒世子。” “若王爷真不是个好的,奴婢巴不得您离他远远的,保全自身!” 韩枭抿唇,不想说话了。 “您看,您也如王妃一般执拗,你们一家三口.....” 姚娘子抿了抿唇,极力想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王爷心性也是如此,他们夫妻两人撞在一起,就如同天上有两只太阳,互不低头。” “并非是谁要存心害谁,实则是情之过切伤痛至深,便无法收场。” “等世子您往后有了心仪之人,慢慢就会明白,夫妻相处之道原不该互相争锋,总要有一人能忍,另一方也得退一步,方能平和度日....” “够了!” “本世子没向你请教夫妻相处之道,你到底懂不懂我想知道什么?” “我母妃去世的时候,他都不曾来看过一眼,这叫情深?” 韩枭不耐烦至极:“你别再替他说话了,我走了。” “您怎么就是不信呢!”姚娘子心急如焚。 毕竟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半大小子,未尝情爱,两人鸡同鸭讲。 姚娘子语速飞快—— “奴婢伺候他们夫妻多年,能看出王爷是心里有气,他气恼王妃宁愿郁郁致死,都不愿意与他解开心结。” “他认定王妃心里没他,对他失望又冷漠,他便说他也早就厌倦王妃,还放话王妃死了他都不会去看一眼。” “其实背地里看没看谁又知道呢。” “总归王妃的棺椁在宫里停了五日才叫送走,寻常都是三天下葬,何须停放五日?” “......” 越说越离谱! 韩枭紧握拳头站着,从心底不想相信这些事。 更不信他那个爹会表面装作不在乎,背地里抱着发妻的尸体痛哭。 根本不可能。 想都想不出那个画面! “王妃病故后,王爷大病一场,此后小妾如流水般被选进宫,可他身边有几个久伴之人?行迹也比从前更残暴冷漠,满心满眼只剩下世子您。” “除了您就是权势,王爷心里再无其他了。” 毕竟伺候夫妻俩多年,主子们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 姚娘子对韩王也是了解的。 “荒谬!”韩枭后退两步,嘲讽嗤笑,“他若真是心底藏着我母妃,又岂会将她的东西随意赠人,胡乱摔砸?” 那只玉镯子已经碎了! 他亲眼看见被父王砸在大殿上,摔的四分五裂。 “竟有此事?”姚娘子惊讶之余,摇摇头,“...那奴婢就不得知了。” 按理说。 王爷就算不想看见,也断断不会砸毁王妃的东西。 这不是逼着世子与他离心么。 奇怪。 “......” 韩枭转身准备离开,他觉得姚娘子是成婚久了。 脑子有病。 他要听的是血淋淋的真相,不是情情爱爱! 第57章 喂,金宇楼就金宇楼! 可身后姚娘子追过来,语气急促的又说。 “世子!您千万别错怪王爷,天下没有哪个男子会无缘无故谋害发妻。” “王爷一不图财,二又不图另娶新人,何必谋害王妃?南部早早没了主母,妃位空悬,王爷这些年没少遭人非议,更何况您当时才八岁幼龄!” “就算王爷真的厌恶王妃——” “也不会下死手,叫他的嫡子没有生母照料啊!” 姚娘子此刻才反应过来。 世子当真怀疑王爷杀了王妃? 这根本不可能! “你别再跟着我啰里啰嗦了。” 韩枭把怀里一只钱袋子掏出来,抛到姚娘子怀里。 “这是我母妃给你留的嫁妆,当年未能给你,来迟了。” “世子,世子!”姚娘子顾不得银钱,追着劝阻,“都是那贱人挑拨,您万万不能信啊。” “您若跟王爷有误会,闹的父子离心,王妃在天有灵如何能安息.....” 韩枭一挥手:“行了,本世子心里有数!” “......” 就在姚娘子担忧的还要再劝时。 某个瞬间。 季清欢耳尖动了动。 他敏锐察觉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愈发逼近! 是王宫的追兵来了。 韩枭让他戴人皮面具,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姚娘子的存在。 再不离开,姚娘子的行踪就会暴露。 “韩枭,走!” 季清欢往门外蹿,麻利的解开缰绳一手一个。 “我们穿过这个村子,叫他们看见马蹄印儿以为咱俩只是打马经过!” “季清欢,你不是说如果追来你帮我拦着吗,骗我的?” 韩枭踩着被季清欢踹坏的木门,也迅速离开小院。 “哄哄你罢了,”季清欢翻身上马,朝韩枭笑,“我就随口一说,能不打最好不打。” 韩枭也笑:“回宫再收拾你!” 显然,他此刻比来的时候心情轻松多了。 “世子保重。”姚娘子被她相公揽着,站在门口送两个少年离开。 她还在抹眼泪:“南部又要打仗了,他日相逢,您必定得一切都好.....” “姚嬷嬷,你也保重!” 韩枭骑在马上扭头说,忽然提着马鞭一指。 “还有你,不许欺负她,否则本世子决不轻饶。” 张滨羞愧的点点头:“是,是。” 说完,韩枭跟季清欢骑着马快速离开。 夫妻俩抱在一起看着马匹背影,还在抹眼泪。 “马蹄印儿往前去了!追!” 一队兵将打马从门口经过,顺着马蹄印记往前追。 队伍尾部有个小兵放慢马速,狐疑的看向夫妻俩:“你们家刚才有人来过?” “没有人,哪有人啊。”姚娘子急忙擦干眼泪。 小兵抬手指着木门,一看就是被人猛力踹开的。 “那这扇门怎么回事?” “就不兴我们家穷,装不起好门?”张滨抬臂护着媳妇儿,泛着酒气朝小兵说,“我喝多了不小心撞坏门头,兵爷是想替我们修好?” “......” 小兵才懒得管闲事,骑着马就离开了。 姚娘子松了口气,等周围安静下来她有些尴尬,低着头说。 “...我先去把衣裳洗好,你若醉的难受就去躺会儿,我给你煮碗蛋花汤。” “你现在就去煮吧!”张滨说。 语气生硬,还如从前一样。 姚娘子眸色有些黯然,点点头正要转身去做。 就听身后—— “衣裳我洗,我身上酒味儿浓,正好在院儿里吹风散一散。” 姚娘子眸色倏地发亮,转身看丈夫:“你.....” “你快进去吧,我先把门修好,否则咱家夜里敞着门可睡不香。” “那我、我去张罗晚饭,孩子们也该做完功课了。” “行!往后冬日里的衣裳还跟从前一样,全由我来洗,你少碰凉水,还有你手上那些冻疮,前几日我就多给了你银子,你也不买些药抹抹,净是舍不得!等过了年我就多做一份活儿.....” 张秀才又如刚成婚那几年一样,唠叨个没完没了。 姚娘子听的破涕为笑,擦擦眼泪想起一件事。 “相公,咱们现在有银子了,世子刚给的,我总想叫你考个功名出来,不如再试一年吧?你不必急着做活儿养家。” 张滨正拿木锤钉门板,闻言头也没回。 “那是你的钱,我不要!” “说胡话,我的不就是你的,一家人还分你我?” “......” 夫妻俩沉默片刻,都红着眼眶相视一笑。 近几年的隔阂算是烟消云散了,往后携手共度的日子还长着呢。 * “季清欢,下雪了。” “我又不瞎。” “......” 出来张家村就是一片平原。 周围青山石壁,冬日萧瑟的枯草原野一望无际! 天幕阴云翻滚也充斥着枯残色,使得天地浑然同体,分不出个层次来。 寒风还在呼啸,卷着小雪花落在两人头顶和肩背上。 他俩同时将马速逐渐放慢,践踏满地枯草枝。 “没追来?”季清欢转头往身后看,嗤笑,“就这点水平。” 追兵不知道追哪儿去了。 韩枭坐在马背上用单手扯着缰绳,腰背挺拔,马头跟季清欢齐平。 他给自家兵将正名,嗓音懒散:“是因为马蹄印儿进林子就不显出来了,我带你跑的又是小路,他们追无可追。” “哈,如果是我们季家军肯定能追来,承认你们的兵训练不到位,很难么?”季清欢抬了抬下巴。 韩枭随意瞥他一眼,忽然嫌弃。 “把你脸上的东西扯下来吧,都翘起来了你没感觉到?” “就不扯,膈应死你。”季清欢晃了晃脸。 “有病。”韩枭噗嗤笑出来。 这一笑感觉脸庞被面具糊的难受。 他抬手将面具扯掉,朝旁边野地里随手一丢。 两人的马速慢,小雪花自傍晚阴沉天幕坠落下来,飘在周围洋洋洒洒。 季清欢看着他的动作:“哎,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人皮!” “你猜?”韩枭回眸望向季清欢。 身着黑衣骑在马背上的韩枭,半披肩的及腰长发在雪中飞舞。 瓷白脸庞,殷红薄唇。 眉眼间拢着捎带顽劣的笑,明眸皓齿。笑意融在这处没有丝毫色彩的昏暗原野上,与雪花相衬自成一色,仿佛能引天地为他的姿容所倾倒。 简称:美的批爆! 季清欢眼晕一瞬直接转头不看这人妖,单手摸摸肚子。 “世子殿下不得请我吃一顿?好歹陪你东奔西跑一整天,太阳都快落山了,话说今天还是你的生辰呢。” 中午的生辰宴因为抬出两具尸体被毁了。 季清欢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一个馒头,一碗阳春面。 而寿星韩枭好像更惨。 从早到晚只吃了一碗阳春面。 “算你有功,”韩枭慢悠悠的尾音上挑,散漫回他,“想去哪儿吃?” 还没等季清欢想出来地方。 就看骑马走在他旁边的人忽然倾身! 季清欢正要伸手挡开却没韩枭手快,面具被撕掉脸上一凉,他下意识闭眼。 等再睁开眼—— 韩枭漂亮且专注的墨眸离他很近,打量着他本身的五官,语调嫌弃。 “啧,季清欢,你真是丑的可怜。” “?!” 我操。 季清欢咬牙:“我把你杀了埋在这里,肯定没人能找到。” “你能追上我再说!” 韩枭拽起缰绳,胯下白马嗖的一声飞奔出去。 “别跑!”季清欢策马跟上。 “——我想好了!我要去吃最贵的金宇楼——” “没有钱,不请了。” “——狗韩枭!” “你骂谁——” “谁搭腔就骂谁!” “季清欢,你等我回宫——” “不等!” “喂,金宇楼就金宇楼!” “......” 苍茫天地间,两个少年的马匹先后跃过原野,骑姿矫健的奔向前方。 疾风卷起雪花狂舞,漫天飘扬。 没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 【感谢大家投喂的小礼物,加更奉上】 【言言爱你,mua!】 第58章 生辰快乐,韩枭! 奔回青源城以后,雪越下越大。 俩人去驿站还了马,又悄摸摸走去聋子嬷嬷那里换回原本的衣裳。 季清欢动作快,穿好浅蓝色的袄袍站在廊下等韩枭,兔毛坎肩儿垂在肩上,有雪花落上去也看不见。 他抬头望着黑乎乎的天空,雪花大片大片坠下来。 忍不住想—— 北大营此刻会是什么景象? 天寒地冻又遇大雪,今夜应当不会打起来? 再说他老爹刚斩了东辽一员猛将,总得歇战两日。 季沧海拿长枪的双手容易长冻疮,每到雪天就会冻疮复发,季清欢今天看见姚娘子手上的冻疮,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真的好想老爹啊,从前十九年几乎没分开过。 如今连见一面都难了。 季清欢靠着廊下长柱,沉默的抬头看飘雪。 身后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韩枭披着胸口挂银链儿的黑熊斗篷,踩着金纹靴子轻盈迈出来,嗓音挺欢喜。 “走吧,带你去金宇楼大吃一顿,庆贺本世子生辰!” “....哦。”季清欢应着。 其实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可就算不吃饭,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最想做的是去找老爹,但是走不了。 这种感觉就很难受。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着他,死活挣脱不开,只剩心底那股无可奈何的焦虑感,隐隐作痛。 韩枭拽着季清欢的袖口往外走,抬头看看雪花,转脸就瞧见季清欢表情僵硬。 他晃着肩轻撞季清欢:“你又怎么了?” 银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在雪幕里晃,发出很小却清脆的链条声。 “没怎么,”季清欢被拽着手腕走在小巷子里,尽头能望见集市那边的灯笼光亮。 周遭大雪纷飞,落在两个人身上。 也许是环境够安谧,今天的相处也够自在。 季清欢蹙眉,犹豫着跟韩枭说了句真心话。 “....想我老爹,想见他。” “切,”韩枭猜到了,语气极不耐烦,“你们分开都不到十天,至于这么惦记?” “你不懂。”季清欢说。 这才发觉他手腕还在韩枭掌心里,忍不住动了动想甩开。 “我是不懂!没摊上季沧海那样的好爹,”韩枭反手往下握住,让两人的掌心隔着两层袖子贴紧,就不放开。 还顽劣且恶毒的朝季清欢说。 “所以你也不能有,我偏不叫你们父子团聚。” “......” 就不该跟狗韩枭说这种话! 季清欢厌恶的转着掌心,使劲儿用另一只手去掰韩枭手指,嗓音冷凝。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拽着。” 韩枭冷哼一声,顺势松开掌心。 不拽就不拽。 反正季清欢不能走。 他不要一个人待在毫无人情味儿的王宫里,要受苦也得拉个垫背的! 往酒楼去的一路上,季清欢都没再说话。 韩枭也不说话,却总透过雪幕用余光瞥着身边的人。 悄悄盯着看。 集市附近悬挂的灯笼太亮,映在韩枭瞳孔里,又隐秘的落到季清欢脸上。 雪花坠的又急又猛,周围行人打着伞脚步匆匆。 他俩没打伞,在人群里淋着雪逆行。 金宇楼是一座六层的八角酒楼,整个青源城最豪华的地方。 其中天字号包厢叫如意居,被韩枭常年包着。 屋里燃着暖暖的熏香,珍馐美味也摆了一桌子,热腾腾冒着饭菜香气。 “北边.....”季清欢站在窗边眺望,两手搭在窗台上。 六楼的高度,让他从窗口能看见整个青源城的万家灯火,但他只往北看。 不知道哪盏灯是北大营的,因为离得太远。 季清欢盯得眼睛疼:“韩枭,北大营在哪啊?” 他执着的站在窗口不舍得离开。 望着北方那片夜幕,这是在王宫里看不到的远方。 “在哪都与你无关,我不会让你走的。” “......” 季清欢眸光黯淡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不吭声了。 那边的韩枭刚洗过手,坐到饭桌旁边。 他不介意季清欢的心不在这儿,盯着桌上的菜肴自言自语。 “十八岁生辰。” “十八年之前,也是这样冷的天气,母妃在寒冬腊月生产,听说妇人分娩要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受了极大的苦换我降生,所以母妃最疼我。” “我母妃要是在就好了。” “季清欢,你不祝我生辰快乐?” 窗口的人始终不说话。 韩枭无所谓的点点头,唇角带笑:“好吧。” “季清欢,我要吃饭了。” “......” 一个人吃了几口,韩枭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盯着窗口那道背影,语调暗含火气。 “为什么非要给我添堵,我们就不能是朋友?” 今日季清欢陪他出宫去见姚娘子,他喜欢季清欢这样跟他相处。 不敌对,不忤逆。 会帮着他,还会陪着他。 韩枭有种季清欢跟他是朋友了的感觉。 但是此刻,这人又像之前那样冷淡僵硬。 他不喜欢这样的季清欢,没意思。 “朋友,”季清欢没回头,嗓音夹杂嘲讽,“我跟你能是朋友?” 有哪个朋友会说出‘我偏不让你们父子团聚’这种话。 这不是朋友。 他跟韩枭永远做不成朋友。 “不要蹬鼻子上脸,惹我生气对你没什么好处,季清欢。” 韩枭忍着烦躁慢悠悠的夹菜,对‘朋友’的耐心所剩无几。 “我已经很给你脸面了,你说金宇楼便是金宇楼,我带你来了,别再惹我生气,就今晚,你装也要给我装的高高兴兴。” “今夜是我的生辰呢。” “或者,你不想陪我吃饭,我去难民营里同季州城百姓一起吃?” 他也不想威胁季清欢,不想把两人刚有缓和的关系又搞这么僵。 可他不要一个人坐在这里自言自语。 显得像条可怜虫。 “......” 听见这番话,站在窗边的人终于回头。 季清欢意识到自己错了。 以为自己帮着韩枭,韩枭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 慢慢的就有可能会发善心,帮他跟父亲见一面。 但现实是—— 不要指望韩枭能理解他思念父亲什么的。 不管两人关系如何,韩枭都不可能帮他。 这个情况很明朗,早该死心。 季清欢收起眉眼间的焦躁,确实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他深吸一口凉气走到桌前,笑的随意。 “生辰快乐,韩枭!” 第59章 本王生个耗子也该会打洞了! “多谢!”韩枭瞬间展眉笑开,欢喜的表情挂在脸上,“你是九月初九的生辰,到时候我也祝你生辰快乐。” 虚伪。 季清欢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胡乱点头:“好啊。” “我叫人多做了些,带回去给白檀,往年都是他陪我出来吃饭,今年便宜你了。” 韩枭不停的给他自己和季清欢夹菜,把两人的碗碟都装满。 窗外开始燃放吉祥焰火,韩王正在宫里大摆筵席,庆贺世子生辰。 焰火像是炸在心口,听的韩枭很疼。 他没话找话:“哎,你尝尝这个鱼,我觉得不错,我每次来都会点,这个排骨也好吃......” 季清欢全都接到碗里,僵笑着夸赞。 “好吃好吃,当世子就是享受。” “......” 韩枭唇角的笑意微凉,没说话。 就两个人的饭桌,硬生生被营造出一种欢欣喜悦的氛围。 外面烟花也放的欢快,砰砰啪啪照亮夜幕! 烟花和雪花夹杂在一起,还未到除夕夜就已经全城欢庆。 一墙之隔。 食客们正围在窗口赏雪,赏烟花。 他们吃着韩王叫人挨家挨户分发的糖果糕点,外面也有粥棚和流水席,全都是好酒好菜。 纷纷议论着—— “还是人家世子会投胎,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过个生辰王爷还命人放了满城的烟花庆贺。” “父慈子孝,这可真是幸福啊。” “世子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痛快!” “是啊,太幸福了。” “......” 隔壁两人听着这些话。 季清欢没多大感觉,只是韩枭捏着筷子的指骨都发白。 压下心头难言的苦涩,他朝季清欢说:“把酒满上,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好,我也正想喝一场。” 季清欢眉眼淡淡的,唇角拢着破罐破摔的无畏笑容。 韩王不让他走,让他陪伴世子。 那他就陪着世子宿醉不归,看韩王能拿他怎样! * 王宫里,前殿。 都快入夜了还灯火通明,几个幕僚先生都在殿内聚集。 自从开战后,他们这些人就没睡过安稳觉。 有小兵一个接一个的跑进来。 “报!北大营外涯有甩绳攀登迹象,今夜恐匈奴突袭!” “这群辽狗,不叫人有片刻喘息,”韩王面前堆着满桌的折子,忙的口干舌燥。 “去给孙将军传话,务必守住外涯,往崖壁泼热水促出冰来,看他们怎么爬!” “是!” 又一小兵跑来:“报!南水岸有两艘战船于浓雾中现身,足弓足箭,意图再次抢占渔村。” 韩问天的书桌左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袄的幕僚。 年纪约有四十岁出头,但胡须已经花白。 此人名叫梁樟,是跟着韩问天多年的心腹,更是益友。 梁樟拱手:“王爷,季将军生自京州不善水战,匈奴这是有备而来。” “那水师何在?”韩王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梁樟略一思索:“东岸的吴将军离渔村最近,但三万水军不能全员调动,总要给东岸留一些,恐是调虎离山呐。” “叫吴长锋带一万水军先赶过去,北岸骑兵静观后变,随时接应,”韩王当机立断,“渔村是我南部入口要塞,势必寸土不让。” “是!” 小兵接到话,奔着跑出殿外去传信。 又一小兵接着进殿:“报!” “渔村百姓生乱,嚷着要跟兵将们一起打匈奴,不肯撤离啊。” “胡闹!”韩王头疼,揉了揉额角,“叫季沧海去安抚,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必须把百姓一个不少的劝离,不许强硬,更不许伤民。” “...可是,可是季将军说要参与水战,打匈奴个落花流水,已经往船上去了。” 韩问天攥拳砸桌:“谁叫他莽冲的!快去拦回来,他再擅自行动本王就对他的崽子不客气!速去传话。” “是。” “......” 好不容易停歇一会儿,韩问天端起茶盏润润嗓子。 又一小将跑进来—— “报,世子的行踪找到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怎么不等本王死了再来报?” 小将羞愧低头:“....属下无用。” 韩问天放下茶盏,示意其他幕僚们先退到殿外去。 心腹梁樟站在旁边没动,他不必避讳。 等人都退出去后。 韩问天缓了一口气:“说吧。” “世子跟季清欢打了一架,两人可能是...赛马游玩去了,属下等追着世子在郊外山林晃了几圈,又追回青源城,查到世子此刻正在金宇楼喝酒。特来向王爷请示,是否要闯进去请世子回宫?”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韩问天怒气染面,转头看梁樟。 “瞧瞧,本王费心给他置办的宴席他看不上,外头仗打的没白天没黑夜,他也不管不问,领着人出去撒欢玩个痛快,饿了就钻酒楼里胡吃海塞,也不说回家来。” “本王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孽种!” “您消消气,”梁樟在旁边站着,气定神闲。 “世子这个年纪贪玩也是常事,哪就能瞧出不成器了,我看着挺好。” 韩问天冷笑:“你教的学生你自然说好!” “......” 韩问天又说:“南水岸的百姓雪夜里颠沛流离,他不安生在宫里待着,跑出去招摇过市大吃大喝,传出去能有好听话?” 这倒是。 百姓们也会心寒,往后世子还怎么聚民心。 梁樟思索着,朝底下跪着的侍卫将领吩咐。 “你别带人硬闯,只在酒楼外面守着,等世子出来了再悄悄接回宫,别太惊动四方。”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侍卫将领应下,躬身退出大殿。 “快把他俩带回来,看本王不打他个皮开肉绽!”韩问天喊着。 梁樟听的皱眉:“世子已经大了,性子又倔,您不能靠打罚管教啊。” “那怎么办?打也不行,说又说不听,骂急了他个孽障还要回嘴,也不知跟谁学的满嘴糙话,没有半点风度。” 韩问天嫌弃的摆摆手—— “本王生个耗子也该会打洞了,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你管去吧。” “......” 梁樟沉默了。 是啊,满嘴糙话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他可没教过。 ....兴许是随爹呢? 第60章 那是我心里唯一的亲骨肉,我不心疼么 殿内安静片刻。 韩问天盯着眼前的桌案,沉声说。 “今日在殿上,听他说明日要带人肃清王宫,我还想着他总算要管事了。可那贱妇临死前挑拨一句,他便蠢的又中计,还说要离开南部。” 窗外大雪纷飞,韩问天目露期盼的问梁樟。 “你说他下一步是如何打算,什么时候才能接管政务?” “世子还年幼,王爷别太心急了。”梁樟说。 韩问天挑眉:“本王如何不急,我还能——” “噔噔噔.....” 屋顶忽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紧跟着一个暗卫跳下来,现身殿中。 “世子午后去了张家村,此刻酒醉正被季家儿子背回王宫,属下告退。” 暗卫话语精简,说完就隐入暗处。 继续跟着世子去了。 他叫千里马,在十二生肖里排行老七。 羊咩咩不在王宫,这几天是千里马暗中保护世子。 一路只是远远跟着,没被韩枭发现。 “张家村,”韩王有些发愣。 “算算时辰,那混账是一路疾驰着赶去的,倒也不是去赛马游玩。” 张家村离得远,来回奔波得两个时辰。 富余出来的时间也只够吃顿饭了,这哪里是游玩。 梁樟问:“王爷知道世子去张家村做什么?” “嗯,他八岁那年偷偷藏了婢女带出宫,以为瞒的有多严实,还不是要老子给他善后。” “......” “也罢!”韩问天烦躁的摆摆手,“叫他们今夜睡个好觉吧,过后再罚。” 梁樟放心了,笑眯眯的捋捋胡须。 “王爷还是心疼儿子的。” “本王只是乏了,懒得深夜还跟他计较。” 韩问天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雪,忽然说。 “梁樟,你叫人去把韩修文喊来,就说今夜军务繁忙,叫他来书房行走学学本事。” 梁樟愣怔片刻就反应过来,无奈道。 “您何必拿大公子刺激世子?” “你不用管!再放话出去,就说本王不满意韩枭这个儿子,往后要专心培养长子了。” 长子就是柳姨娘的儿子,韩修文。 梁樟摇摇头,不赞同这么做。 “世子性情傲气,这样下去他会跟您离心的......” “韩枭过的太顺遂了,不知道他所享受的资源有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得要有人跟他抢,他才知道珍惜,才会霸着不放,力求进取。” 韩问天站起身,给旁边他养的金丝鹦鹉喂食。 “本王就是要打压他,让他知道没有权势活在世上就等于一无所有,谁都能来抢他的。” 与其往后叫旁人打压他儿子,不如他自己打压! 木质小勺剜出一块肉泥,放进鹦鹉张开到极致的鸟嘴里。 韩问天说:“就像这只鹦鹉,我若是不在了,便不会有人一勺一勺的喂它吃饭。” “早晚要靠它自己在野外觅食,没本事就会饿死,或被其他动物吞噬。” “梁樟,你觉得本王做错了?” “....我不知道。” 梁樟对这样粗暴的教养方式,评不出对错。 他的育儿经也不能给王爷传授。 因为他儿子往后不必扛起南部大业,也不必承担百姓兴亡。 梁樟思索着问:“您是怕世子像赵钰慈一样,被养成花瓶架子,将来稍稍受挫就直接丧了胆气,变成只会咋呼的草包?” “我儿跟太子一样都是胎弱,生性懒惰,颇有些认命的架势。” 韩问天耐心的喂着鹦鹉,一勺一勺。 嗓音沉稳中透着沧桑,在雪落屋檐中沉闷响起。 “我逼着他才教成如今这副模样,前有一个赵氏草包为例,我哪敢懈怠。” 十八年如一日。 对于韩枭的功课,韩问天没有一天不操心的。 最怕就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韩枭会落得跟赵钰慈一样下场。 那他即便死了都合不上眼。 梁樟点点头:“是啊,赵钰慈因为胎弱,被先皇当成眼珠子一样看护,可是世子他未必就......” “不要未必,是绝对不能!” 韩问天猛地转头,灼灼盯着梁樟。 “一块石头挨几刀,只能当台阶被无数人践踏,可它若挨上数千刀被雕成佛像,日后便能受万万人跪拜!” “这个道理用我告诉你?” “......” 话这么说,梁樟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我只是觉得,不必如此残忍的对待枭儿,他才十几岁,今日又是他的生辰,从台阶滚下来的时候我看着...着实心疼。” 那样狼狈的滚落在地,性情高傲的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此刻还在宫外买醉。 梁樟只是想想就心疼不已。 “你心疼?”韩问天陡然愤怒! “他日后若守不住南部,旁人提刀把他大卸八块,你那时候疼不疼?连着百姓和将士的命也得搭进去,你的心疼能换回几条人命?” 那是他心里唯一的亲骨肉,他不心疼么。 第61章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吵架打架也没关系 韩问天把鸟食放回去,不想再讨论了。 “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妇人之仁教出来的只会是草包!” “....我就怕到那一日,父子离心反目成仇,世子再也不会敬拜您了,您不怕么?” 梁樟跟着王爷转身,给他分析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百姓家里养儿,不就图个养儿防老吗。 “您这样教养,世子往后就算身居高位也不会跟您共享天伦,如何能报养育之恩?” “我的儿又不是羊,何须他跪乳报恩?他是鹰,只要将来有本事能飞得高,哪怕拎着本王的骨头去劈山凿路,又有何妨!” 韩问天就是这么想的,执拗且癫狂。 哪怕韩枭恨他。 哪怕韩枭恨到杀了他,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他都算韩枭有本事。 他的儿有本事! “王爷....” 梁樟总算听出哪里不对,倒吸一口凉气! “您是要逼的世子斩断所有牵挂,连父母亲情都能舍弃?” 怕不是疯了。 这样教出来的孩子还能有人性么! 梁樟只粗略想想就遍体生寒,感觉后背都发凉。 “难道世子只能为追求权势而活着,不能有半点属于人的情感?王爷您此举.....” “情感?”韩问天打断他,“人活在世只有不被感情羁绊,才能走的更稳更长远!” “......” 不被感情羁绊? 梁樟听傻眼了,一个劲儿摇头。 “王爷,不是这样的,人活在世除了权势,还该有七情六欲随身,否则就不叫活人了。” “要什么七情六欲?父母终将老去,儿女也要远行。” 韩问天提着衣摆走向高位,猛然转身看着梁樟。 “约定好相伴一生的人,也能说走就走!” “可见不论什么情什么爱,最终都是一场空谈罢了。” 他甩开宽袖重新入座,华丽的长袍铺在地面上,衬得与世隔绝,只有他一人割据当中。 韩问天抬眸,朝着梁樟冷笑—— “唯有自己的强权霸业,才是能牢牢攥在掌心的东西!” 这是他在乱世沉浮几十年,伤过痛过绝望过。 深刻琢磨出来的道理。 他就要把这套道理,提早教给韩枭! “......” 梁樟踉跄着后退两步,心底冰凉一片。 眼前的老友他们相识已有数十年,从年少同窗,再到如今的位高权重。 却让他愈发感到陌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爷就变得眼里只有权势,好似再无情感波动。 是从王妃过世起? 可王爷说他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人,一个都没有。 梁樟还在愣神。 高位上的人悠闲拿起狼毫笔,转在手里把玩。 “本王让你去喊韩修文,还不快去?” “....是。” 梁樟退出大殿,他只能听令做事。 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提醒世子,能逃就逃吧。 因为他觉得—— 韩问天大抵是已经疯了! 让一个疯子折磨韩枭,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 宫门口。 大雪已经将地面盖起一层白棉被,踩下去是白白的脚印。 季清欢摇摇晃晃背着韩枭回宫,后面远远跟着侍卫们。 侍卫们刚被韩枭劈头盖脸的骂过一顿,此刻不敢靠近,只敢在后面跟着。 醉酒的少年软趴趴贴在季清欢肩上,比平时乖多了。 身高相仿,韩枭又不胖。 季清欢背的并不费力,就是肩上这人老作弄他。 “季清欢......” 韩枭朝季清欢耳廓吹气,带来一阵浓郁酒香。 他双臂缠在季清欢脖颈前,冰凉的指尖在季清欢脸庞乱摸,把清冽少年的脸庞搓来揉去,指尖都快戳季清欢嘴里了。 喝醉的韩枭嗓音黏腻绵哑,意识混沌不清。 他在季清欢耳边嘟囔。 “你是不是想你爹,你想季沧海,季沧海也想你......” “我有爹,还不如没有。” “我今天生辰,我爹踹我,骂我,我从台阶滚下来,摔的好疼,两个膝盖都流血了。” “季清欢,我可不可以跟你是亲兄弟,季沧海会不会像疼你一样、疼我,我看见他为了给你铸剑,滚进泥潭里挖黏土,蚂蝗钻他腿里,他都不动.....” “你的乌啸剑,你都不爱用剑,他还愿意那么精心的给你准备。” “我好嫉妒。” “我想住进城主府,你说后院有季沧海给你做的木桩树,你阿姐给你缝了好多箭囊,我也想要。” “季沧海带你去小河摸螃蟹,我自己去了,没摸到。” “我拿我的所有,跟你换。”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吵架打架也没关系。” “我在宫里好无聊,我跟花说话。” “你不要笑话我,季清欢。” “季清欢......” 韩枭一句句的说。 听见其中几句,季清欢眼眶发热像是也要哭,就像韩枭把他的衣领哭湿了一样。 他憋着眼泪背着韩枭往前走。 他跟韩枭说。 “城主府,被烧了,都没有了。” 季州城被匈奴毁了。 城门被烧成黑洞,季清欢的梦不是梦。 “......” 韩枭的十八岁生辰,彻底落幕。 这个夜晚估计是终生难忘。 雪下的好大,十九岁的季清欢背着十八岁的韩枭。 双双酒醉,在寒风里哭着走了一路。 后来还摔倒在宫道路边,滚了一身雪泥,他俩骂着脏话爬起来,勾肩搭背、脚步踉跄的回到琢玉殿...... 天亮了。 但雪还在下。 —————————— 作者的话: 今天加更了好多好多好多,求小礼物鼓励,啾咪! 宝宝们点点五星书评,明天见! mua! 第62章 狗韩枭,你这会儿知道害臊了? 翌日。 大雪下了一夜,冰封千里。 厚厚积雪把院儿里的树枝压的咯吱咯吱响。 韩枭内室里不知被谁点了安神香,熏香拿地龙烘了一夜,让屋里的酒气消散不少,只剩残余的檀香味儿。 皱巴巴的床铺里空无一人,被子也不见了。 反倒是羊毛地毯上有两个人形鼓包。 “....嗯?”季清欢率先醒来。 太阳穴跟着泛起酒醉后的钝痛! 他下意识抬手按脑袋却发觉胳膊抽不动,被什么柔韧的东西牢牢禁锢着,还挺暖和。 右肩抵着一片热热的肉墙。 不等他研究怎么回事,就听见旁边这道沉稳的心跳闷咚声,以及某人还在熟睡着的呼吸也落在他耳畔。 .....什么鬼? 韩枭昨夜抱着他睡的? 季清欢一激灵就要坐起来,可腿也动不了。 他强行抽出一条胳膊掀开被子,打量这片混乱! 被子底下,怕冷的人紧紧挨着他,一条腿横放着压他大腿上,穿着白袜的脚塞到他两只膝盖间,还挺会找暖和地方。 一只手臂在他腰间紧箍着,另一只..... 还在季清欢脖颈后面放着,韩枭墨绿色衣袖软乎乎的。 显然已经叫他枕了一夜。 季清欢昨夜只脱了外袍,里面穿着白檀给他的兔毛软衫,浅蓝色的锦袄被丢在旁边团一团。 韩枭则是脱了黑熊毛大氅,身上就剩墨绿色的单袄长袍。 此刻身着墨绿色衣裳的矜贵少年,睡颜干净漂亮,像猫崽似的偎在他身侧。 一眼就能看出睡的很香。 季清欢头更疼了,他用手肘支着艰难抬身:“喂!起来。” 得让韩枭把腿挪走,他不想触碰这条狗腿。 “....谁敢吵本世子睡觉,砍了你。”韩枭嘟囔一声。 许是没了被子觉得冷。 他闭着眼睛顾涌到季清欢身边,手臂收紧抱住,腿也压的更重,整个动作自然连贯如行云流水。 季清欢刚支起的身子又被他圈回怀里了! “!” “我操。”季清欢惊愕瞪大眼睛。 肩上这颗狗头正在蹭他脸颊,那条狗腿也跟着往他大腿上蹭,越来越往上,估计是察觉到他身体中间最暖和? 重点是贴的太近。 季清欢后腰某处好热,这点炙热让他险些蹦起来。 “死人妖我操你大爷!” 大早上把鸟冲着他,膈应死了。 “——谁?” 韩枭终于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睁眼。 但也只掀开眼皮一瞬,看见他抱着的人是季清欢就又闭上了。 没有生命危险,可以睡。 他昨夜睡的很舒服。 在梦里都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手脚也很暖和。 韩枭继续抱着怀里这具暖暖的身子,嗓音绵哑还带着鼻音。 “嘘,再睡会儿。” “?” 嘘你爹! 季清欢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抬掌猛地把韩枭大腿推开,跟着翻身而起滚到旁边地毯上坐着,紧皱着眉瞪韩枭,极想把脚踹到这狗东西脸上。 “呃。”这下韩枭彻底疼醒了。 昨天从大殿台阶滚下来膝盖受伤,刚被季清欢用手腕撞了一下。 骤然疼醒又是从睡梦中惊醒,起床气浓重的人瞬间燥怒! 他蹙眉盯着季清欢:“....你敢偷袭我?” 趁他在睡觉攻击他有伤的膝盖! “这叫偷袭?谁偷袭谁?”季清欢盘腿坐着满身防备,语速飞快,“昨晚明明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你滚下来干什么?” 他把韩枭背到琢玉殿,韩枭不让他走非要跟他继续聊天。 奔波一天又喝了酒,头昏脑胀实在太累了,季清欢索性抱来一床被子直接躺羊毛地毯上睡。 反正屋里有地龙和炭盆,睡地上也不会太冷。 他睡着之前,韩枭还躺床榻里自言自语呢。 怎么睡醒后会是这个场面! “我喝多了我怎么知道,”韩枭侧躺着说,困倦的眉眼间都是不耐和烦躁,“不就抱着你睡一夜,至于大早上搞这么大动静?” 不至于? 季清欢冷笑:“你还恶心巴拉的顶我来着。” “?”韩枭愣住。 等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他低头往身下扫了一眼。 然后耳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你别胡说.....”他快速伸手把被子盖到身上,动作颇有些狼狈。 等确定自己浑身都遮盖严实以后。 他扯起宽袖蒙住脸,整个人直溜溜躺在羊毛地毯里,布料下的语气冷静又坚定。 “我没有!” 证据已经用被子盖起来了。 他根本没有,都是季清欢胡说。 “....这会儿知道害臊了?”季清欢觉得又气又好笑。 看着掩耳盗铃还拿手臂挡脸的韩枭,这是在不好意思? 感到稀奇的同时。 他点点头放过韩枭,省得把人惹急了。 “行,算你还知道要脸。” “......” 韩枭用手臂挡在眼前遮了一会儿。 就觉得没必要害臊! 他睡着了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种事很正常。 于是短短片刻,他收起青涩慌乱的反应,佯装淡定放下手臂。 视线盯在房梁上,仅用余光瞥着那边盘腿坐的人。 季清欢还在看着他...... 韩枭脸颊白里透粉,嗓音严肃中稍微透着一丝丝羞窘。 “你别在这儿少见多怪!这很正常每个男子都有,有什么好笑的,季清欢你真没意思,赶紧滚!” 还骂? 季清欢没忍住回嘴:“哈,我也有但我不会抱着男人顶,你是真饿了!” 看韩枭强行嘴硬还要骂他。 他很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声:“我要出去告诉侍卫们,让他们给你选几个美人儿送进来,省得都憋到要对我下毒手.....” “——季清欢!” 韩枭恼羞成怒吼出声,并且真急了。 “你敢出去乱说我就——” “好好好!尊贵的世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爱顶谁顶谁,我回去了。” 季清欢这才收敛笑意,站起身拿起浅蓝色外袍穿好。 韩枭咬牙:“......” “哎,给世子殿下提个建议.....” 季清欢一边系腰带,一边居高临下俯视着韩枭泛红憋气的脸。 狗韩枭真是在害羞啊。 稀奇! 他还以为这种纨绔子弟早就见识过风月,没想到这么纯情。 好不容易逮到欺负韩枭的机会。 那必得多奚落几句! 第63章 还敢骑我身上,你骑几回了! 季清欢唇角上翘,故意叹息着。 “但是说真的,你要是年纪到了不如收几个小妾?也不至于对我.....我挺害怕的,传出去清白之身都叫你毁了。” “......” 不说话? 季清欢关切道:“这样下去容易憋出毛病,真的,你早点找人纾解纾解。” “....你闭嘴!” 韩枭实在听不下去,拿枕头砸季清欢。 淡定也装不下去了。 没人跟他说过这种极不正经的话。 又或者是—— 以往别人说过但他根本就没在意,丝毫不感兴趣。 可现在说荤话的人是..... 韩枭也没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脸颊是真的滚烫。 总之他直接拽起被子盖过头顶。 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季清欢说什么,就只是还想再睡会儿。 “我找不找女人关你屁事!刚才是意外,什么清白....你、你赶紧滚!” 左臂麻疼麻疼的,好像是被季清欢枕了一夜。 季清欢身体很暖和,抱着睡觉也很舒服,被窝里还能闻到季清欢身上的味道,是独属于少年那种清新健康的体香..... 令韩枭感到害怕的怪异感觉又来了! 不对劲儿,他怎么会琢磨这些东西? 脑子在想什么。 够了! 心虚至极,韩枭在被子底下倒打一耙。 “...说不定就是你想利用我见季沧海,所以故意勾引我,我即便睡地上也不可能抱着你,你还把我胳膊枕麻了,总之都是你的错。” 这话就过分了。 好好的扯上老爹干嘛! “喂,”季清欢索性不走了,蹲下身子拽韩枭的被子。 “我勾引你?你意思是在你眼里我有能勾引你的资本?是什么,我长得俊,还是身材好?” 被子让季清欢成功扯下来,就像扯开韩枭的遮羞布。 季清欢冷眸盯着韩枭的眼睛,语气却戏谑。 “所以你抱着我不放,对吗?你特喜欢抱着我睡觉,是吧。” 就专捡韩枭不爱听的说。 膈应死他! “!” 韩枭一把推开蹲他面前的季清欢。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跟着就蹦起来连声嚷嚷。 “谁喜欢抱着你了!你少在这儿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韩枭能看上你?你跪地上求我我都不可能多看一眼!” “哈,”季清欢被猛推的往后倒,顺势单膝跪坐在地毯上。 他仰头朝韩枭露出一抹笑。 反正再怎么搞好关系,韩枭都不会帮他见老爹。 那就随便吧! 季清欢字字清脆:“你跪地上请求舔舔我的脚趾头我都得考虑三年,谁稀罕叫你多看一眼?死人妖!” “你个该死的——” 韩枭气的眼前一黑,瞬间动身扑向季清欢。 连自己膝盖的伤都不顾了。 他今天用拳头也得把季清欢打服! “哈哈,说两句话就绷不住了,世子好沉稳的心性。” 季清欢被扑倒腰间一沉,直接皱着眉朝韩枭脸上揍了一拳! “还敢骑我身上,你骑几回了!” 掐脖子一回,在亭台里逼他动手时一回。 这会儿又想来! 韩枭刚坐到季清欢腰上,就被一拳揍出去摔在旁边。 整个人都疼懵了,他问。 “....季清欢你真敢打我,不怕我告状?” “跟谁告状,跟你那位王爷爹?”季清欢嗤笑一声,“你去啊,只要不嫌丢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 韩王父子俩是真不对付。 凭韩枭的性格,挨打了肯定不会去向老王告状。再说韩枭要是敢告状,他就再也不跟韩枭打架了。 急死狗韩枭。 “季清欢!”韩枭猛地又扑过来,朝季清欢脸上还了一拳,“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你是个废物!” 季清欢颧骨被砸的生疼,咧了咧嘴。 “就知道躲屋里,我真不想陪你这种小孩儿玩,有本事打匈奴去啊。” 他抬脚把韩枭蹬胸踹出去! “砰!”墨绿色身影撞倒放花瓶的木架子。 木架子歪倒,花瓶砰的碎了一地。 “打——”韩枭正要回答去就去,胸口一疼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就不去!想让我带你进军营见季沧海,你做梦!” “韩枭你个孬种!” 季清欢本来就想见老爹想的发疯,索性疯一回! “砰!” “啪!” “咚——” “......” 两人都没用武器。 赤手空拳说打就打起来了。 你来我往打的凶,不出一会儿就双双挂彩! 韩枭一边眼睛肿起来,唇角也磕破了泌出血迹,胸口被踹了好几下闷疼闷疼的。 “季清欢!” “爷爷在此?” 季清欢左侧颧骨高高肿起,肚子叫韩枭给了两拳,打的这会儿胃疼直想吐。 宿醉刚醒,两人头昏脑胀都打的气喘吁吁! 门外有侍卫砰砰砸门—— “世子?世子殿下!” “滚!”韩枭扯着季清欢的头发喊。 季清欢只穿着白袜的脚踩在韩枭臂弯,施力逼他松手。 也扭头朝外面喊话:“进来啊,你们世子要杀人了!” 但侍卫们只听韩枭的不听他的。 连门都不敢开。 “季清欢,我想这么打你已经很久了!” 韩枭放开季清欢的头发,将季清欢一条胳膊往身后扭,要把人压地上彻底制服。 “彼此彼此!” 季清欢蹬地一个后空翻! 绕到韩枭身后率先把他压地上,用膝盖跪压在韩枭后腰,反制服! 他把韩枭的脸往地毯上按,咧嘴笑:“你服不服?” “不服!”韩枭喘的厉害。 他浑身卸力被季清欢压着,额头发缕都叫汗珠打湿了。 “....但我没劲儿了。” 季清欢挑眉:“认输了?” “不认输,下次再打。”韩枭说。 “......” 靠,没办法。 韩枭叫停就得停,他总不能把韩枭打死在这儿。 季清欢不怎么甘心的松开手。 但狗韩枭在他松开手的瞬间忽然反扑! 同样的挟制姿势。 换成季清欢被韩枭按在脑袋,膝盖顶着后腰,重重抵在地毯上! 韩枭为了不叫季清欢挣脱,还干脆整个人从后面趴在季清欢身上,把季清欢的双臂都反扭到他怀里,紧紧攥着手腕。 “季清欢你服不服?” “你卑鄙!”季清欢气的咬牙切齿。 他用脑袋向后磕韩枭,韩枭飞快转脸躲开。 这一转头,原本半扎的长发彻底散落,如瀑坠崖般同时搭坠在两个人身上。 韩枭笑着喘息。 没了男子发型更显得他笑颜糜艳,美的妖里妖气。 “兵不厌诈,是你自己蠢!” “......” 第64章 季清欢,你跟我走吧 场面算是僵持在这里了。 轮到季清欢浑身卸力,呼哧带喘的趴在地毯上。 俩人姿势跟叠罗汉似的。 季清欢有气无力的问:“喂,你还要在我身上趴多久?” “你管我,本世子爱趴多久趴多久!” 韩枭嚣张挑眉,打得好畅快。 他双手紧攥着季清欢的手腕不放,累了索性一歪脑袋,额头抵着季清欢的后肩喘息休息。 “滚开!”季清欢手臂被扭的酸疼,身上像压了座大山。 尤其是后肩滚烫的呼吸隐约穿透布料,吹拂在他衣裳里。 热乎乎的膈应死了,这太亲密。 还有韩枭这头狗毛! 扫在他脸颊上痒痒的很,可是没手挠。 季清欢实在难受的很,只能先示弱。 “算了算了,不打了你起来。” “我不起来。” 韩枭也算是句句有回应,偏偏不照做。 季清欢气的一噎,不耐烦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朝你吐口水。” “?” 韩枭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你恶不恶心?” “季清欢你几岁啊,打不过要吐口水!” “那怎么了,这才叫兵不厌诈,”季清欢把脸转回来,朝后肩的人吓唬,“我吐了啊,你再不起来我真吐你脸上。”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补充一句。 “不开玩笑,你刚拳头砸到我胃了,我难受。” “真的?”韩枭半信半疑,松开一只手下意识往季清欢腹部探,“我摸摸。” “摸你大爷!”季清欢暴喝一声。 趁韩枭松开一只手直接翻身往旁边滚,成功脱身! “......” “......” 这回才算是真停战了。 俩人都累瘫了,一横一竖的躺在地毯上。 季清欢粗喘着扭头看韩枭:“你不是洁癖么,在地上滚成这样不见你洁癖?”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太脏了,”韩枭脚冲着季清欢腰侧躺着,盯着房梁又说,“就习惯了。” 呵呵。 季清欢沉默。 这一架虽然没分出胜负,但是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也算是发泄一下心底的烦躁。 对两人来说都是如此。 韩枭累的有些头晕眼花,沉默一会儿忽然说。 “季清欢,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有病。 季清欢没被问过这么有哲理的问题。 而且这种话怎么会从韩枭嘴里问出来啊。 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 “....我不知道你,反正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给阿姐找个好婆家,我就留家里,给我老爹伺候的高高兴兴。” “没了?”韩枭侧身躺,支着脑袋看脚底方向的季清欢。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季清欢的侧脸。 鼻梁挺拔,侧脸线条也很英俊。 季清欢长相是那种清冽干净的少年,英姿飒爽,平时绷着脸不怎么爱笑,看起来颇为冷峻。可一旦闹起来又混又痞,满身带刺儿死不服输! 跟他这种稍显阴柔的五官不一样。 而且季清欢身上有种光明灿烂的感觉,是在爱里长大、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阳光自信与坚韧。 韩枭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他只会故作桀骜嚣张。 假装自己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在乎。 韩枭盯着季清欢。 似乎越来越喜欢看这个人了。 “还有啊,”季清欢把双臂枕到脑后,浅蓝色的布料衬得他脸庞肤色如玉。 其实没必要跟韩枭说,但他这会儿就是想说。 不在意听众是谁。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跟老爹再建一座小城,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未来呢,我就打算把小城建设的越来越好,打造新的季州城!” “也会有水车、碉楼,院子里栽一棵桂花树,让我老爹在树下重新做些木桩。也许阿姐会嫁人,给我生两个小侄子,那我就教他们习武,练太极拳。” 然后日子就会跟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幸福着。 “....哦。”韩枭缓慢的应。 季清欢描述的画面,他也想要。 心里这么想,韩枭一个走神就问出来了。 “我能住进你的小城里吗?” “你?”季清欢转头看他,噗嗤一笑。 “别开玩笑了,你这家大业大的还不够你玩儿?我们小城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我到时候在城门口挂个牌子——” “韩枭与狗不得入内。” “......” 韩枭沉了脸:“那你就别想建小城,不管哪家皇帝都不会允许的,私建城池视为造反!” “??” 季清欢气的一噎,转开脸不看这人了。 为什么总要在他最快乐的时候,逼的他想一脚踹死他呢。 没过多久,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有侍卫壮着胆子喊:“世子。” “王爷叫您起身后去前殿用早膳。” “不去,”韩枭毫不犹豫的回,说话时还牵动唇角的伤,“本世子染了风寒,医师说要休养三天。” 他顶着一脸伤怎么往外跑? 叫人看见他被季清欢打成这样,多没面子。 侍卫犹豫着说:“医师?可是您不曾传唤过——” “本世子现在传唤行不行?叫医师带着伤药来!”韩枭说。 “是。” 侍卫脚步声逐渐远去。 等周围再安静下来,季清欢问韩枭。 “你呢,你的活着意义是什么?” “......” 韩枭调转方向,动身往季清欢身边匍匐前进! 在季清欢要皱眉的时候,他停下,脑袋跟季清欢的脑袋保持一米距离。 韩枭直溜溜趴在被子上。 认真的悄声跟季清欢说话,音量只有他俩能听见。 “我可以跟你说,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季清欢嘴角抽搐。 “你幼不幼稚,要跟我说悄悄话?” “你别打岔!” 韩枭丝毫不觉得丢脸,他态度很认真。 “我原本想着好好习武,好好念书,长大了接管南部让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就像你们季州城一样,我们两个还是邻居,虽然争锋打闹,但也能齐心协力让南部发展的越来越好。” 在季清欢进王宫之前,韩枭就是这个想法。 “...你真这么想的?”季清欢眼皮抬起一瞬,眸底有些光亮浮现。 好像这人也没他想的那么顽劣,脑子里还是有正事的? 季清欢不吝赞许。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韩枭。” 韩枭摇摇头:“那是从前,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 艹。 季清欢攥了攥拳头,手痒痒。 “我不想待在青源城了,父王夺天下的打算不是我想要的.....” 韩枭头对头的盯着季清欢,两人呼吸相触亲密无间。 他眸色诚挚,嗓音异常轻柔的小声说。 “季清欢,你跟我走吧。” “我们去建造你刚才说的小城,好不好?” “!” 我的老天爷。 季清欢面色露出动容,一骨碌翻身趴着灼灼看向韩枭! 他点点头很小声的问:“可以可以,那你打算怎么救我老爹?你愿意出手肯定行。” 他俩潜进军营? 韩枭谨慎转头看看空无一人的内室,小声回答。 “不救他,他要留下帮我父王打天下,只有我们两个走。” “.....?” 你、爹、的! 季清欢实在没忍住,抬手往韩枭这张欠揍的脸上补了一拳! 咬着牙的怒嗓再也憋不住了,响彻内室。 “你在这儿跟我扯鸡毛呢,死开!” “!” 韩枭被捶的抱着脑袋滚到一边,眸色黯淡着眼眶发红。 那怎么办。 他是真的想带季清欢远走高飞啊。 是真的。 ———————— 【感谢宝宝们投喂的小礼物,加更奉上!】 第65章 我收留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季清欢和韩枭都在养伤。 一边养伤,一边等待韩王的发难。 当然这个发难是季清欢自己猜的。 因为他觉得韩枭生辰夜出宫饮酒,让那老登的宴席白办了,老登不得搞点事? 但没想到连着几天都风平浪静,老登只派人来问韩枭的‘风寒’如何了,韩枭不去见,那边也没派人来催。 季清欢想着估计是前线战事太忙,老登顾不上韩枭? 毕竟他老爹在南水岸跟匈奴对战已有七日,日夜坚守着寸土不让! 七日里,匈奴连着发起两次大攻三次偷袭,打的昏天黑地不分昼夜,却都以失败收场,致使匈奴军心遭到重挫,听说要休战几天。 虽然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但季清欢的焦虑却越来越重了,他不想一直待在王宫里混日子。 韩枭倒是每天过的悠闲散漫,一点正事都不做! 腊月十四,距离除夕夜还有十七天。 放着暖和炭盆的亭台里。 透过窗口,能瞧见外面那几棵红殷殷的梅树,圆形梅花苞长势喜人,开得正艳,花瓣被半融化的雪水浸泡的娇嫩欲滴。 “你快点儿讲,”韩枭催促坐在地毯上的人,嗓音慢悠悠的。 “书生进了破庙,然后呢?” 他穿着厚暖的玉色袄子歪在软榻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脸上的伤基本养好了看不出来,眉眼依旧漂亮。 季清欢坐在软榻旁边的地毯上,正捧着书讲鬼故事。 旁边刚能自主行走的白檀,坐着矮凳给韩枭烤点心,烹煮茶水。 糕点的香甜味道跟青桔茶混合在一起,使得周围气息清甜怡人。 “破庙有鬼,书生死了。” 季清欢本来就讲的直打瞌睡,被催烦了索性一句话总结! 这几天韩枭一直黏着他。 早上喊他起床晨练打拳,中午拽着他吃午饭。 到了下午就让他念话本讲故事,什么灵异狐仙鬼新娘,或者陪着玩象棋和投壶。 晚上也不消停。 沐浴后要喊他过去伺候擦头发,铺床铺,点香薰..... 连入睡前的安神汤都得要他一勺一勺喂! 两人也因为这些琐事吵个没完,后来又打过一架,但都顾及着没朝脸上招呼。 反正季清欢看出来了。 韩枭真就拿他当侍卫使唤,让他顶了白檀的活儿。 问题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老爹还在一次次冲锋。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中午赵钰慈又悄摸趴墙上喊他,催促他快点想主意离开青源城,往西夏去。 季清欢就烦的坐不住! 他也想走啊,做梦都想走。 “什么碰见鬼就死了,你说细致点儿,”韩枭不高兴了,伸手拽榻边少年的发尾,“你别敷衍,否则晚上不给你饭吃。” “不吃就不吃。”饿死算了。 季清欢躲开韩枭的狗爪,把手里的书合起来往方桌那边抛。 “!” 白檀连忙接住书册,假装无事的稳当放好。 省得世子看见了要骂人,这两位就又得吵起来。 他膝盖的伤刚能下地,是今天早上才回来伺候的。 原以为几天的相处能让世子和季少主关系缓和,少吵架,和平相处。 没料到他俩已经从吵架变成随时都能互殴了! 仅一个上午,韩枭跟季清欢就有两次险些动手,吃饭的时候还在桌下互踢。 忙的白檀劝完这个劝那个,暂时稳住局面。 此刻才刚‘休战’没一会儿。 唉。 “哦,那我就下令不让太子吃饭,也省得你揣带点心馒头的隔墙丢给他,”韩枭是无意中发现这个情况的,不太高兴,“我用你替我喂狗?” “听说你还使唤你房里那两个小厮,烧了热水带去给太子洗澡。” “还把我家给你置办的衣裳拿去给他穿!” “狗用的着穿衣裳?” 韩枭对这个情况很不满意。 季清欢每天跟他待在一块儿都不情不愿,照顾那个太子倒是上心。 他不喜欢看季清欢给别人忙活。 当侍卫也只能伺候他一个人,旁人休想! “......” 季清欢捂嘴打哈欠:“好歹是东宫太子,你一口一个狗叫啊?” “?”韩枭噌的坐起来,“你说谁狗叫,季清欢!” 他伸手去摸季清欢的脸....不,是掐。 “没说你!”季清欢往旁边躲开。 很烦韩枭这种爱动手动脚的贱毛病。 要打就打,俩男人掐脸攥手的膈应死了。 他忍着不耐朝韩枭解释。 “我是说你一口一个狗,叫太子。” “他就是本世子的狗,不,他现在是全天下都知道的落水狗,”韩枭说。 “最近许多中州的地方豪杰都来投靠南部了,要跟我父王结盟打东辽,怎么不见有人提出要救太子?” 可见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往后皇室得改姓韩了。 季清欢不想说话。 眼见韩王愈发势大,他看的心累。 “你也是本世子的狗,不过你跟赵钰慈不一样。” 韩枭手掌落在季清欢肩侧,噙着笑的嗓音很嚣张。 “你是一只流落街头没有家的小狗,我收留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与天下人都不相干。” “......” 这番话让季清欢愈发烦闷。 过去的十九年他从来没想过要给韩枭当狗,两人一直都势均力敌。 但事实是,他如今就在被韩枭圈养!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焦躁、焦虑、憋屈。 心脏也沉坠坠的难受极了,每天都喘不过气。 这是来自死对头韩枭对他进行的人格蔑视,是季清欢打从心底抗拒的处境和生活,他的肉体被死死禁锢在王宫里。 韩家两父子都让他感到厌恶。 只要有机会。 季清欢必定要把这些话都还给韩枭! “....喂,你又发什么呆,还在想赵钰慈?” 韩枭看季清欢明显走神的模样,当即收敛笑意。 “好吧,白檀去传话,叫太子今晚别想吃饭,明早也不许吃。” 白檀毫不犹豫的答应:“是。” 这是他跟在世子身边十年养出来的经验。 他家世子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下达命令也是言出必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 季清欢刚回神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皱着眉,尽量让语气听着温和一些。 按白檀曾经的提醒去顺毛捋韩枭。 “就不要折腾他了吧,都被你阉成太监了,连口热汤饭都不给?” “你再帮他说话他连午饭也别想。” 韩枭冷眼睨着季清欢,满脸不高兴。 “......” 狗韩枭对太子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 季清欢眼看劝不住,也就不再提了省得火上浇油。 亭台里安静一瞬。 就听那边煮茶的白檀随口嘟囔。 “奇怪了,明明西夏去年都风调雨顺的,怎么咱宫里采买的小青柑品相这么差.....” “上回世子吃的青柑就酸苦涩口,如今连泡茶用的青柑都品相不佳。” 第66章 是谁贪了他的小青柑! “端过来我瞧瞧。”韩枭百无聊赖的招招手。 白檀直接连壶一起端过来,蹲下身子给榻上的人看。 “您瞧,果子颜色好像也跟往年不同.....” 季清欢就在旁边地上盘腿坐着,懒得看。 心说供给韩枭的东西再差能差到哪去,矜贵的大世子就是事儿多。 怎料韩枭探身瞥一眼,直接皱着眉坐起来了! “采买的人都瞎了?这哪是炉里烘出来的,竟敢拿这种东西糊弄我,家里已经穷到连茶都喝不起了?” 白檀也疑惑:“这种茶论说不算太名贵,只是制作技艺复杂些。” “您夏日喜爱青柑气味,冬日却不怎么饮用,但咱殿里一直备着呢。” 若不是世子刚才一时兴起要闻闻青柑味道,还发现不了这点异常。 毕竟放到夏季又该买新的了。 “穿靴,去采买司。” 韩枭掀开身上盖着的羊毛毯,白檀弯腰给他穿靴子。 他朝季清欢挑眉—— “走,跟我去抓贼!” 银子是按好茶价格支出的,可茶壶里的算什么破烂儿? 既然货不对款,那钱呢?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贼,贪银子贪到他头上了。 作死的东西! 这茶名叫小青柑,其实是普洱的一种。 制作流程是把半生的茶枝青柑摘下来,在柑果顶部划开一个圆形小洞,用银匙把果肉一点点挖出来。 还要在底部开气孔,自然晾晒。 再挑选上好的普洱茶叶填满空果,放入炉具里,以热烘的技艺炙烤。 使茶与柑的香气充分融合。 形成一股独特清新的茶香,清润回甘。 普洱青柑的品相好坏,单从外表就能看出来。 韩枭从前喝的青柑都呈现墨绿色,色泽漂亮,放久了会结出少许白霜。 但白檀刚才给他泡的那颗。 色泽发黄透着红绿斑点,墨绿色呈现柳絮状,一看就不是炉具烘干,而是农户家里自己晒出来的。 价格差出好几倍呢。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糊弄他! * 采买司院落就在前殿附近,跟大账房挨着。 韩枭领着季清欢和白檀,身后还有二十多个被他检查过指甲干不干净的侍卫,呼呼啦啦一群人。 他们脚步都快,没多久就到了。 王宫里后宅的账房由柳姨娘代管。 王爷跟世子的吃穿用度都是单分出来,由采买司管事蒋胖子负责。 每个月蒋胖子和柳姨娘都得往大账房报账,再由大账房的人支出拨款,钱财明细都不容出错。 所以韩枭不用找别人,直接找蒋胖子就行! 东西是他买的,银子是他往上报的。 采买司的院落挺大,韩枭平日里也不往这边来。 一路上碰见的人都急忙朝他行礼。 “世子殿下安好。” “少废话,把蒋胖子叫过来。” 韩枭嗓音平淡径直往大堂走去,高挑的玉色身影步步生风。 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和派头都挺足。 吓得采买司这群人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韩枭,只听见吩咐便直接照做。 “小的这就去叫蒋管事,请世子稍待片刻!” “......” 雪停了之后阳光还不错,正是午后。 照射在韩枭背影上,映的玉色布料都晃眼。 季清欢跟在韩枭身后颇觉无聊。 毕竟这些事儿跟他没关系,也就看个热闹。 进大堂了。 大堂正中间的长桌后面,身穿玉色长袍的少年坐在太师圈椅里,用匀称修长的玉指随意拨弄着算盘珠子,叮当叮当响。 门口跪了十几个采买司小官,噤若寒蝉。 最外围站着那二十多个侍卫,守在院落廊下随时听候差遣,一个个都挎着长剑挺胸抬头,站姿端正。 季清欢跟白檀一左一右站在圈椅两侧,还都穿的是黑袍。 叫这场面莫名有些县太爷审案的架势。 里里外外都鸦雀无声,安静极了。 韩枭眉宇间闪过不耐烦,朝外面温声询问。 “蒋胖子是不是死了?” “呃,世子稍等....”有个穿棕袍的人回话,转过头像看见救星一般,“蒋管事您可来了,世子要查账呢。” 嗯? 韩枭一愣,他还没想起来查账这回事。 只是过来看看是谁贪了他的小青柑。 但他当即点头:“对,本世子要查账!” 来都来了。 这么多年也没管过账簿,顺便看一眼吧。 “......” 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褐色褂袄,抱着账本出现,笑起来满脸横肉。 此人正是采买司的管事,蒋胖子。 “小的参见世子。” 蒋胖子走进大堂拱手见礼,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抬眼问。 “殿下怎么忽然想起要查账?是不是小的哪里——” “想查就查,你哪这么多话,”韩枭不耐烦的打断他,“什么身份也敢管我的事儿?” “!” 蒋胖子能混到采买司管事,自然是人精。 他急忙跪地,朝主位坐着的年轻世子点头,语气殷勤。 “是是!您要查账自然无不可,这便是您琢玉殿的账本,还请世子过目。” 韩枭拽了拽袖口,嗓音平淡:“白檀,你去看。” “是。”白檀上前从管事手里接过账本。 蒋管事双手递上,举动都规矩本分的很。 也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韩枭眯眼打量着这个胖管事,又朝白檀叮嘱。 “殿里银子支出你知道,若是对不上就直接说。” “是。”白檀又应。 他站在旁边仔细的一页页核对。 “......” 片刻后,白檀抬头回话:“世子,总账目跟账房那边都对着呢,没有错处。” 没有错处? 韩枭说:“你看看青柑贡茶多少钱买的。” 底下的蒋胖子浑身一僵! 显然没料到世子会单独拎出来某件物品探查,这让他即便账目做的都能对上,却货不对款。 也着实没想到—— 从前冬日都不喝青柑的人,今天会发现青柑不好,还如此兴师动众的跑过来查账! 就为一盏小小茶叶? 他低下头去琢磨对策。 在白檀还没翻到青柑贡茶的账目之前。 蒋胖子抬头朝世子说话,语气就像哄小孩。 “....世子是不是看着那茶不太好?啊,这是有缘故的!数月前底下的人——” 韩枭直接朝外面喊:“来人,掌嘴十下。” “是。” 外面有侍卫快步走进来,按住蒋管事就要行刑。 “!?” 蒋胖子傻眼了。 他在王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不说有多位高权重那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谁见了不得喊声蒋管事? 怎么能毫无缘由的说掌嘴就掌嘴! 蒋胖子挣扎着抽胳膊:“世子怎能如此!小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到王爷面前......” “本世子没允许你说话,擅自开口惹我不高兴了,打不得?” 韩枭懒洋洋的勾唇,用眼神示意侍卫动手。 他才不管什么功劳苦劳,给他买来坏茶叶就是这人的错。 有错就可以随便打。 更何况,难道没错就不能打吗? “......” 等蒋胖子明白不爱管事的顽劣世子,竟然比王爷还不好糊弄的时候。 巴掌已经落他脸上了! 第67章 年纪虽小,好够劲儿的手段! “啪!” “啪!” “......” 沉闷有力的巴掌声一下接一下,听的肉疼。 外面跪着的小官们面面相觑,都纷纷把头低的更深了! 生怕招惹这位‘混不讲理’的世子爷。 十个巴掌打完,白檀那边刚好翻出青柑账目。 他猛地抬头望向蒋管事,嘴里朝韩枭说。 “....青桔贡茶,五十两!世子,今年的青柑品质不如往年,价格却是往年的两倍不止啊。” 眼看事情要败露。 不等韩枭说话蒋胖子直接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板。 “求世子先不要动怒,您听小的解释!或者咱们去王爷面前——” “就这点小事还要叫我父王处理,你们采买司有那么大的面子?” 韩枭面色冷凝,心底有些纳闷儿。 这人的反应好奇怪。 怎么不跟他理论,非要到那老头儿面前说? 算了算了。 韩枭耐着性子发话—— “青柑是谁买的你交个人出来,叫侍卫一剑攮死,本世子就不怪罪你治下不严了。” 够宽容了吧。 “......” 蒋胖子不敢回答,满头冷汗嗫嗫的说。 “...那是有缘故的,品相好的青柑贡茶很快就送来了,您殿里的是临时......” 他想先糊弄过去,再派人去买好的贡茶补上。 就说是之前那批受潮了,茶行的人重新做茶需要时间,很快就能把好货补送过来。 只要他这样说,账目又都是对的。 就算闹到王爷面前,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没错,蒋胖子宁愿闹到王爷那儿。 毕竟王爷事忙,不会理会这些小事,训斥他两句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此刻,查账的不是王爷而是世子。 这世子顽劣粗暴混不讲理啊。 根本不叫他把编好的理由说出来! “你怎么啰里啰嗦的,”韩枭索性歪着脑袋视线略过胖子,朝外面跪地的人们问。 “喂,青柑贡茶是你们谁买的?出来受死,不要耽搁时间。” 以为贪了他的钱,还能在宫里活着么。 “......” “......” 刚才就挺安静的门庭,此刻是静如死寂! 十几个采买司的小官都不敢吭声,更不敢指认。 就唯有刚才提醒韩枭查账的男人说话了! 他年纪约有三十岁出头,生的一张国字脸,穿着普通的棕色衣袍跪姿端正。 “启禀世子,您殿里的一应物品都是由蒋管事亲力亲为,从来不叫我们插手。” “!!” 蒋胖子陡然回头,惊恐又怨毒的目光往外瞪着。 “张岚!你——” 韩枭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个管事的监守自盗?难怪迟迟不出来承认。” “....世子饶命!” 蒋胖子浑身发抖,扑在地上不停磕头脸都吓白了。 “求世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而且...而且那茶叶是因受潮才没送来,新货很快就给您补上!小的不是有心的。” “请世子看在小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治下有方......” 屋里屋外跪地的人都同样紧张! 有人小声给蒋胖子求情—— “....还请世子息怒,蒋管事做事素来认真仔细,此事还要再查啊。” “是啊,请世子三思!” “请世子息怒,息怒。” “我等愿为蒋管事担保,他绝无异心啊。” “......” 这蒋胖子人缘还挺好。 韩枭眸底浮现一抹幽光,眯了眯眼。 “把他拖到庭院里杀,就现在。” “!” 这次不止是小官们,就连季清欢眼皮都动了动。 心说—— 这么简单粗暴么。 也不管是不是真有冤情,说杀就杀? 但这是韩枭家务事,季清欢是不会掺合的。 他冷眼看着侍卫们把哀嚎求饶的胖子拖出去。 随着一声抽剑,院子里的哀嚎戛然而止! 杀了,死了。 韩枭站起身,语气能听出他现在心情很好。 “敢糊弄本世子,就是这个下场。” 他勾勾手示意季清欢和白檀跟上,可以回琢玉殿继续听鬼故事了。 在所有人满头冷汗的跪着挪膝,给韩枭让路时。 韩枭边走边说—— “门边穿棕色衣裳的,指认蒋胖子有功,往后采买司就由你当管事,可别再让人贪了我的小青柑。” 名叫张岚的男人面露惊讶。 回过神直接一个头磕地上,声音洪亮。 “是,小的必定用心做事恪守本分,多谢世子提拔!” 韩枭没理会,双手背后慢悠悠的往外走。 庭院里。 蒋胖子的尸体还在涌出鲜血,浓稠血液染红地面...... 刚才帮蒋胖子说话的那几个人。 忽然壮着胆子喊出声—— “世子!我要揭发,蒋、蒋管事的房间里有许多财物,他在城中还有两处私宅!我们,我们从前只是不敢说,但绝没有与他同流合污!也不知道他竟敢.....” “......” 听见那些人争先恐后的揭发蒋胖子。 季清欢愣了愣,眸底有些疑惑。 他还没太搞清楚状况,毕竟不了解王宫里的人。 胖子不是韩枭乱杀的吗。 怎么刚才求情的人忽然开始揭发了? 那么胖子到底贪没贪,又贪了多少..... 韩枭就这走了,不打算追究? 越想越乱。 这些都是季清欢没接触过的东西。 与此同时,韩枭的脚步也停下了。 他转过身站定,身后二十多个侍卫也跟着转身,在他背后面容严肃的站成一排。 韩枭朝跪地的小官们笑了笑,嗓音缓慢。 “....信你们一次?” “!”那边小官们跪伏的更低,用姿势表明他们在谢恩。 谢不杀之恩。 韩枭唇角笑意逐渐收敛,嗓音一寸寸冷下去。 “你们负责把他挪的钱悉数找回来,再出这种事,采买司上下所有人集体处死,没得商量。” 说完转身就走。 只听身后那些人齐声大喊—— “恭送世子殿下!” 小官们全都松了口气。 盘算着该如何把自己贪的钱财都趁机塞到胖子帐上,彻底让账目清清白白,不留下被深查的可能。 往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世子也算宽容,没直接点破把他们逼上绝路...... 嘶! 想到这里,有人又冒出一身冷汗。 世子今日放他们一马,防的就是他们狗急跳墙散财私逃? 是为了能收回全部款项? 那这么说来,往后定不会留他们性命啊...... 世子到底如何打算的? 谁知道呢。 年纪虽小,好够劲儿的手段。 这等长大了还了得! “......” 季清欢跟在韩枭身后往回走,还沉浸在好奇与疑惑里。 他瞥着这道玉色背影,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都是第一次来采买司,韩枭到底是从哪看出胖子贪污,且还暗施淫威不许众人揭发的? 而且那些人最后很奇怪,忽然开始揭发胖子有财物和私宅。 按照常理不应该是撇清干系,说自己跟胖子不熟吗。 防止被怀疑跟胖子同流合污啊。 到底怎么回事? —————— 【小礼物砸我砸我,加更奉上!】 第68章 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他怀揣着疑惑,跟着韩枭回到琢玉殿。 * 亭台是一座棕红色木质雕花的吊脚小楼,共有三层,坐落在整个琢玉殿后方。 韩枭十几年的光阴都在这座小楼里。 夏日赏花听雨,冬日窝在软榻上读书听曲。 这个栽种着梅树的小院子,就是琢玉殿后花园。 他会在庭院里打拳习武,累了就上来亭台小楼躺一会儿。 顺着台阶走上二楼,掀开玉色的厚实绵门帘,里头便是燃着熏香的温暖厢房。 一楼是放杂物的,三楼是小小的书房以及藏书阁。 虽然琢玉殿里有更宽敞的书房,但韩枭不喜欢待在对面庄严沉闷的大殿里。 只有这座小楼才是他的地盘,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天地。 韩枭的领地意识有些强。 可能是因为八岁那年母妃就去世了,导致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只能自己给自己创造可以稍稍安心些的环境。 这种心理也体现在—— 他对所有属于他或已故母妃的物品,都充满占有欲。 他愿意砸了扔了都可以,但别人不准碰。 以及他没想跟谁对话的时候,有人多说两句他就嫌烦。 就觉得: 我待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擅自说话打扰我? 刚才那个蒋胖子也是因为这个而被掌嘴。 包括韩枭很不喜欢有人擅闯他的地盘,比如这座小楼。 平时除了白檀,几乎没人敢到他的小楼里来。 别的小厮和侍卫只能在一楼待着,或坐在台阶上听候差遣。 上次他跟季清欢在这里打架,韩王听到消息领着赵钰慈来,也就只走到台阶口的门洞附近站着吹冷风,没往里面进。 因为知道进来了他要闹。 从前韩枭最听他爹话的时候,都因为韩王踏进小楼而发过好大的脾气。 当时整整绝食两天,换来他父王‘保证不再擅闯’的承诺。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被允许进入小楼。 是季清欢。 可以说十几年来除了白檀之外,季清欢是第一个被允许进入韩枭小楼的人。 不过这些事季清欢并不知道。 爬台阶,登上二楼。 入目是厚厚的羊毛地毯和乌木色矮桌,桌上摆着白檀煮到一半的青柑茶水,待会儿得倒掉沏壶新的。 周围还立着几枝落地的青铜烛台架,最高的能有两米,最矮的只有半米。 青铜烛台参次不齐的摆放着,营造出的画面却很和谐。 光线凝聚出古朴温馨的静谧氛围,待着很舒适。 宽大的软榻旁边放着黑色蒲团,不久前季清欢就是坐在蒲团上给韩枭讲鬼故事的。 “去叫人打盆热水。” 一进二楼暖阁韩枭就朝白檀吩咐,跑了一圈他要洗手。 “是。”白檀应声出去。 韩枭踢了靴子踩进软榻,拽着几只长条软枕围出个四方窝儿,自己盘腿坐进窝儿里,最后扯来厚厚的毛毯披到身上。 这才抬眼望向季清欢。 方才在采买司杀伐果断的阴鸷少年,此刻神态平和又放松。 显然刚杀过人也没影响他心情。 韩枭朝季清欢说话,语调散漫。 “你过来啊,继续讲故事。” “....哦。” 季清欢还在门洞那边站着发呆。 听见韩枭叫他,这才动身往屋里走。 一进去就看见软榻上的人把自己裹成粽子状,长毛黑绒毯子簇拥着脸庞,衬得肤色瓷白如玉,娇贵的很。 韩枭这几天听故事都是这种状态,明明害怕鬼还非要听他讲。 听到恐怖的节点还要抬手叫停,让他去端杯茶喝下缓一缓,然后再继续听他讲。 娇柔做作事儿还多,特别烦。 但这会儿季清欢不觉得韩枭烦了。 他拿了书册,快速坐到软榻旁边的厚地毯上,离暖和的炭盆不远。 在讲故事之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 他掀着书页,语气状似随意的朝韩枭问。 “....哎,你怎么知道那个胖子是故意以次充好,如果真是贡茶受潮了,只能用次品暂时顶替呢,不就冤了一条人命?” 窗外刮过一阵午后凉风,吹动屋檐悬挂的银风铃叮咚叮咚响。 韩枭裹毯子的动作忽然顿住,露出几颗白牙朝季清欢笑。 “——原来你没看明白?” “......” 得意什么! 靠,早知道不问了。 季清欢佯装淡定的翻开书页,准备当念书机器人,语气倔强的找补着。 “....也没有很想知道,就随口问问。” “哈。” 韩枭看出季清欢是真不明白,瞬间就爽了! 这是一种真切凌驾于季家儿子之上的快感,不是那种靠威胁达成的。 啊啊啊舒服。 他裹着毯子歪倒在软榻里,暗爽过后,故意摆谱儿的轻咳一声朝季清欢说话。 “等你讲完鬼故事我再告诉你,这次不许敷衍。” “不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季清欢就不给这人捧场,低头看书页。 本就清冷的长相因懊恼抿着唇,表情更显严肃清峻,坐在这儿活像一尊冷冰冰的玉人,呆板又正经。 韩枭看着季清欢懊恼的模样,勾唇笑起来! 他墨色眸底闪跃着几分光亮。 “我还偏要告诉你!” “不听,我要讲鬼故事了。” “若真因贡茶受潮要以次充好——” “书生进入破庙!发觉周围安静的可怕,他浑身一阵阵发冷.....” 季清欢大声打断。 怎料韩枭这狗东西比他更大声! “——账本上只有贡茶五十两的账目,没记录次品的价值是几何!” “寻常人家进出账目都要记录呢,更何况是他们采买司,没记就是没有这回事,喂!你听见没有?” 啊。 狗韩枭烦死了! 季清欢把书册抬高挡着软榻那边,脸颊微热的继续念。 “....书生绕到佛像后面,发现一具惨白惨白的人骨,透过月光.....” “不行,你得认真听我说,本世子可不是轻易教人的。” 韩枭把书册直接夺走,丢到一边去。 逼着季清欢听他显摆! “我还发现他们串通一气偷我的钱,你没听见有几个人给蒋胖子求情?那就是蒋胖子的同党。” “蒋胖子说他自己‘治下有方’,是暗示那些人快点想办法保他,否则他就要当场揭露,叫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韩枭得意扬眉:“还好我杀的快!” “......” “为什么?”季清欢还是没忍住问了。 书册已经被夺走,他稍带懊恼的直视韩枭。 真就不信了。 这么弯弯绕绕的事韩枭片刻间就能理出头绪? 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第69章 顽劣不堪且幼稚的神经病! 从前在家跟老爹研习用兵之道的时候。 老爹说韩王世子常常能想出奇招,虽毒辣却还算好使。 季清欢听的很不服气! 他觉得自己是从现代穿越来的,虽然没下功夫研究过兵法,但也看过不少军旅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 对行军打仗这一块儿,多少知道几个绝妙典故能变换着用。 但韩枭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怎么能这么灵? 可是人有时候不服不行。 就比如,季清欢也是在采买司从头看到尾。 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下。 他还真没看出那群表面怯懦的小官们,竟跟蒋胖子是一伙儿的! “......” “我若杀的慢叫蒋胖子全揭出来了,那就只能当场处置所有人,随后抄家。” 看季清欢疑惑的问他为什么,韩枭更爽了! 心情激奋导致体热,他一把掀开盖着的毯子,还往软榻边挪了挪。 低头看着蒲团上坐着的季清欢。 韩枭老神在在的开始说教。 若他跟老师梁樟一样有胡须,估计这会儿已经捋上了。 “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们干这种事的人最擅长!” “要是直接弄死,谁能把挪走的银子补给我,我还能去挨家挨户的掘地三尺不成?” 白白亏空一大笔。 “......” 难怪没有深究。 季清欢听明白了,尽管不太情愿也得点头承认。 “是,闹的动静太大确实不好.....” 如今前线正在打仗。 韩枭不能叫百姓们议论王宫里出内贼了,会惹的流言纷纷。 弄不好还会影响军心,更不值当。 哈。 季清欢终于低头了! 韩枭得意:“所以我只除掉领头羊蒋胖子,却不朝他们追究。让他们以为只需将账目填平把银子吐出来,就能逃过这一劫,往后还可以在采买司任职。” “你打算等他们全吐出来之后,再悄悄除掉?”季清欢问。 因为按韩家父子以往的作风,出过错的人绝不会留。 手段都狠辣极了。 韩枭笑起来:“没错,你还挺了解我?” “......” 季清欢不想搭理这人。 但韩枭愈发兴奋! “哎,你注意到那个叫张岚的人了吗,他显然跟蒋胖子不是一伙儿的,开口就提醒我要查蒋胖子的账。” “既然张岚跟那些奸贼不对付。” “我索性就让他负责监督那些人吐赃,必定事半功倍!” “那些人看见我任命张岚就都慌神了,开始找退路.....” 纷纷暗示说蒋胖子贪了许多,只有他们知道在哪儿搁着。 让韩枭留他们性命。 其实季清欢都已经明白了,却察觉他不搭话韩枭能说到天黑。 无奈捧场的接了一句。 “所以,那些人会想尽办法把他们自己贪的银子,全塞进蒋胖子的财产里,好借死人的账簿洗干净自己的手。” “....不错!还算你孺子可教也。” 韩枭挺直腰板坐的笔直,点头夸赞季清欢。 实则是显摆他自己。 其实这种小事韩枭没觉得有多值一提。 但能看见季清欢来‘请教’他一次,可太不容易了。 智商稍稍碾压的优越感超爽! 这种快感也只能是季清欢带给他,别人来问,他都未必肯显摆。 原来靠自己的本事赢过季清欢,会这么舒爽。 韩枭眸色亮晶晶看人,满脸写着: 请从现在就开始敬佩我吧。 千万别克制! “......” 这狗东西脑子这么好使吗。 季清欢懊恼嘟囔:“这么说来,你还真不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确实有点本事? “喂,说什么呢。” 韩枭不爱听了,抬手冲着季清欢的鼻尖。 “不亮几招你不服是吧,告诉你,只要本世子有心想料理,这宫里所有人都得紧着皮子做事!” “行行行,有本事你去做。” 季清欢懒得听他说空话,随口应着。 狗东西天天在这儿听鬼故事,还不如出去搞点事情气气那老登。 韩枭朝季清欢额头戳了一指头,眉眼嚣张。 “做就做,你等着看吧!” “......” * 第二天。 天空呈现青蓝色还没大亮,季清欢就被韩枭从被窝里薅出来了。 他顶着困倦的脸看床边站着的人,嗓音困意浓重。 “你有病啊韩枭,鸡都还没叫!” 发什么神经。 季清欢说完身子一歪准备接着睡。 “就现在!”韩枭弯腰又把人薅起来,随便抓过一套黑袍丢季清欢身上,“你快跟我走,迟了就逮不到贼了。” “?” 真是服了。 季清欢攥着衣裳往身上套,不耐烦至极。 “你家贼窝儿啊,昨天不是刚逮了吗?” “那个不算,我今天带你去油水最足的地方瞧瞧。” 韩枭穿着一身宝蓝色袄袍,笑容明媚灿烂,半披肩发顶上扎起一小束高马尾,戴着一顶极能显出气势的虎兽镂空金发冠! 眉宇间清澈坚定,漂亮的眼眸炯炯有神。 整个人精气神都足足的快要溢出来,堪称意气风发! 对处置下人就能让季清欢‘敬佩’这件事,他简直充满干劲儿。 韩枭觉得,自己的生活总算不无聊了。 有季清欢真好。 “....哦哦。” 这是个神经病,季清欢想。 还是个顽劣不堪且幼稚的神经病。 显眼包式疯狂炫耀智商完全以打压他为乐,不是幼稚是什么? 希望老天爷待会儿降一道雷劈死这傻哔,他今天穿宝蓝色的衣裳,别劈错了。 ...... 不久后,季清欢被韩枭拽到王宫后门的小巷子里。 原来最有油水的地方是大厨房,确实有油。 厨房林管事正在清点菜农们送来的蔬菜与鲜肉,这个时辰正是交付食材的节点。 可万万没想到。 他一转头看见暗处猫着俩少年! 林管事正要训斥,却看清宝蓝色的身影是谁,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世子怎么来了!” “参见世子殿下。” 仆役们也扑簌簌跪了一地。 “这就是你们高价购得的上好食材?让开,本世子随便看看。” 韩枭双手背后,步伐十分嚣张的走过去。 季清欢面无表情跟在旁边,手持一盏青玉长柄灯笼提供照亮,好能衬托大世子的美。 身后原本隐在暗处的二十几个侍卫,也都随着现身了! 一群壮汉侍卫瞬间把小巷子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面容严肃,且气势骇人。 显然就只等世子发话,他们负责一剑攮死! 情况很明显。 世子殿下整顿王宫,要开始逐个排查嚯嚯人了。 “......” ———————— 【五星好评点一点,剧情内容更精彩!】 第70章 王宫里的晴天霹雳 一箱箱食材被抬进院落里,晾在明晃晃的烛光下。 “还算你们守规矩,忙去吧。” 韩枭溜达一圈儿检查完,稍有些遗憾的准备离开。 大厨房毕竟是提供一日三餐的,没那么大胆子敢用次品。 食材都足够新鲜,账目也对的上。 林管事一行人都松了口气,喊着:“恭送世子。” 韩枭转身领人离开,刚走到门口。 “哎,”季清欢忽然笑了。 他在身后用鞋尖踢踢韩枭的靴后跟,嗓音压低。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面面俱到,没比我聪明到哪去啊。” “——?” 韩枭挑眉,脚步跟着站定。 他可是检查过食材都足斤足两,且价格也跟市价对的上。 大厨房的账目并无错处。 但他知道,季清欢不是会空口胡诌的人。 韩枭心底狐疑,语气却依旧自信。 “你什么意思,哪儿不对?” “啊,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季清欢忍着笑意说,“我们季州城八千余名百姓和两万季家军,每日才耗费粮食六十担,三千斤猪肉与五千斤蔬菜。” 在周围不算昏暗的光线里。 他朝韩枭笑了笑,嗓音捎带戏谑。 “但据我所知,整个王宫连侍卫带仆役还不足一万人,当然,也可能是你们有钱人家里都吃的多......” “够了!” 韩枭咬牙切齿的打断这人,语气暗含郁闷。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大厨房负责采买王宫上下所有人的食材,再分发到各处小厨房。 刚才林管事的账目—— 宫里每天能吃掉两千斤猪肉,鸡鸭各三百只,以及三十担的面粉与粗粮,另还有六千斤的蔬菜瓜果! 以季清欢给出的示例标准来看。 这些东西就算让每个人都敞开吃,也足够让王宫所有人都吃撑了。 铺张浪费,毫无节制! ....也不排除有人连吃带拿? 可是食材不能存放,吃都吃完了现在也没法儿追究。 韩枭郁闷。 但更让他郁闷的是—— 他没看出来这一点,却叫季清欢先发现了。 该死的。 于是,韩枭的懊恼都转移到管事们身上。 他走回去朝其中一人问:“你是大主管?” “...正是,小的姓林,呃,您怎么回来了?” “把他拿下!先打三十大板,连同其他管事的人一起打。” 侍卫们瞬间围上来:“是!” “啊,世子饶命.....” 林管事吓得浑身瘫软,跪地上不停求饶。 韩枭却不为所动,直接动身朝屋里走。 “竟比在外打仗的将士们吃的都多,你们倒是会享受,该死的东西,我是养人还是喂猪?” “去拿纸笔来,往后食材都得按本世子定的份量买,若有宴席提前报备。” “再敢肆意采购胡吃海塞,绝不轻饶!” “......” 季清欢双臂交叠站在廊下,面容冷淡的看着韩枭收拾这群人。 但心底已经乐了。 原来不是他论计谋比不过韩枭。 而是每个人对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都很难在短时间内看出异常。 就比如。 他不懂‘借死人的账目洗白自己’这种暗计。 因为他从前接触不到账务。 小小城主府也没有这么多歪门邪道。 季沧海为人刚正不阿,更不会教他这些。 而韩枭精通账目,还被韩王教过不少君主驭下的暗计。 其中就有‘账目挪移与填帐策论’。 韩枭听见白檀说账目是平的,就懂得直接单拎出一项贡茶核实,精准勘破。 并轻易猜到小官们想填帐的心思,随即从容应对。 却也因站的太高,而不食人间烟火! 不像季清欢帮老爹亲力亲为的忙活百姓吃喝,生活阅历丰富,一眼就能看出多少人得吃多少粮食,从而察觉到异常。 所以—— 韩枭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连这种浅薄的东西都看不出来。 也没比他聪明多少嘛。 既然他俩这个年龄都不是可以面面俱到的人。 季清欢就不必再为昨天的事情羞愤。 还导致昨夜气的没睡好! 嗯。 舒服了。 他站在廊下暗爽。 处理完事务走出来的韩枭,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瞄见季清欢颤抖的嘴角脸色瞬间黑了大半! 攥着季清欢的手腕往外扯。 “走,跟我去下个地方。” 这里没显摆成功,他要换个场地继续比。 “哎哎!不敢劳尊贵的世子拽我,我自己会走,哪儿我都跟你去。” 季清欢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他眉眼上挑,傲气的朝韩枭抬了抬下巴。 连人该吃多少饭都不知道。 你继续得意啊。 “......” 韩枭咬牙,气冲冲拂袖往外走。 总有能叫他狠狠碾压季清欢的时候! * 就在除夕之前的喜庆氛围里。 王宫陡然降下一场晴天霹雳,是从不管事的顽劣世子发威了。 上到韩王身边的侍卫,下到各个犄角耷拉的小部门,甚至还包括倒夜壶的小厮们...... 全让他俩扫荡了个遍! 两个少年这回的对局是—— 在王宫里查找异常,各凭本事抽丝剥茧抓小偷。 韩枭揪出采买司小官。 季清欢揪出大厨房铺张浪费。 双方一比一打平。 于是两人的战局瞬间拉开帷幕,都憋足了劲要赢过对方! 还别说。 不查不知道,一查谁都跑不掉。 这些年韩枭不理事。 韩王又总在前殿忙活政务。 父子俩都不打理内宫琐事,全交给信任的老仆们去管。 如此长久的放任。 再忠心的人也很难抵挡财物诱惑! 上面的人肆意贪婪,底下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十年里。 看王宫真没有正经管事的主子。 一个个的就开始贼胆包天,猖狂到令人惊愕! 就连倒夜壶的最下等小厮,都敢把韩王擦屁股的手绢偷走卖钱。 毕竟也是真丝精织的,值些银子。 查到这件事的时候。 那小厮还嘴硬的梗着脖子说他没偷,都是给王爷用了。 惹的季清欢是真没憋住笑。 捂着肚子朝韩枭说—— ‘王爷就是王爷,一天拉十三回还能活到现在,体质超群啊。’ 气的韩枭当场把那小厮打个半死。 丢出后门了! 第71章 老爹亲手雕刻的无事牌,香香! 相差无几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 马厩里的粪铲,一个月换十六把。 伺候马匹的小厮就能昧下买铲子的钱,说是叫马蹄踩断了。 韩王的衣裳不管穿没穿过,时常都有划破的口子得叫绣娘修补。 单是修补衣裳的金线用料..... 叫绣娘三年在城里买了两套宅子! 糕点也不对。 有几样糕点韩枭见都没见过,却在册子上记录着他一天能吃四碟。 也是无人追究。 琢玉殿那位‘做排骨很香的大厨’,这几年赚的盆满钵满。 就等于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宫里的开销耗损,妾室们的额外支出..... 全都油水足足的。 他们韩家父子不是父子,堪称为散财童子啊。 当了好几年的冤大头! 其实这几年韩王偶尔也会叫人问话,看见那些支出觉得不对,但事情实在杂乱无章,没法儿管。 他总不能特意去质问韩枭一天吃几碟糕点。 小妾的娘家怎么一个月死了四个亲戚,连着支出四次丧葬费? 花匠养的花儿很容易枯死,要买新盆栽。 宫殿总是漏雨,三天两头就修缮房屋。 ....凡此种种事例,不计其数。 韩王看着都头疼,也知道不对劲儿。 但他想着等日后有空了再细查。 可是每天都忙,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推。 后来他就盼着儿子韩枭能快点长成,帮他分担一些忙碌。 也算真叫韩王盼来了! 这回肃清宫闱,韩枭领着季清欢办的干净利落。 两个精力旺盛的少年为了彼此争锋,甚至连狗洞都细细查点清楚了,没有一处遗漏。 宫里上下承受‘晴天霹雳’的时候。 韩王坐殿里笑的嘴角能咧到耳朵根儿,连问了梁樟好几遍,他是不是在做梦。 那不成器的混账儿子总算长进了! 因着韩王心情大好,处理军机政务也更有精神。 前线捷报每天都传回来,季沧海那边也一切平安。 看来是能过个踏实年了..... * 连着十天,从早到晚。 韩枭跟季清欢跑的鞋底子都磨薄了。 总算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彻底肃清结束! 这十天里,他俩就在王宫绞尽脑汁的找异常。 比谁抓出来的小偷多。 刚吃过早膳。 俩人迫不及待的坐进亭台小楼里,清算战果,好能分出个胜负。 亭台二楼,墙角铜炉燃着袅袅香烟。 屋子里非常安静。 不,气氛堪称庄重! 季清欢和韩枭各自占据软榻两边,面对面的盘腿坐好,每一次对视里都弥漫着火药味儿。 他俩中间摆放着一张矮木桌。 桌上铺着两张宣纸,一支笔,一个砚盘。 以及这些天每个贼的记录册。 此刻拿笔的人是季清欢。 他眉眼清澈认真,视线从记录册上移开。 挪动笔锋,低头在自己的纸上画出一个小圆圈。 “....祠堂房屋修缮过度,是我先发现的,第二十七处。” 季清欢刚撂下笔。 对面穿着玉色长袍的韩枭就把笔拿走了,迫不及待! 韩枭在属于他的那张宣纸上,也画出小圈。 “琢玉殿厨房虚报糕点数量是我察觉的,第三十处。” “喂!这也能算?”季清欢猛地抬头。 “你自己每天吃没吃糕点还用去查?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韩枭挑眉:“怎么不算,说好的谁先发现异常就是谁的!” “......” 靠,这狗东西真不要脸。 季清欢蹙眉。 不情不愿的看着韩枭那边比他多两个圈。 接着继续数! 一支狼毫笔在两人手中来回移动。 季清欢:“马厩粪铲我发现的,第二十八处。” “绣娘偷珍珠,我的,第三十一处。”韩枭说。 季清欢冷嗤一声:“但绣娘把金丝缠在发簪里带出王宫,是我发现的,二十九!” “侍卫趁着换班偷地窖里的美酒,三十二。”韩枭夺走笔。 季清欢夺回来:“赃物在狗洞里,我找到的,三十。” “祠堂的贡品,三十三。” 韩枭得意朝季清欢望去,他这会儿比季清欢多三个。 季清欢笑了:“老王爷的擦屁股手绢儿,三十一。” “......” 这是对局之外的丢脸! 韩枭沉默。 提起这个季清欢又想笑。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他的连招儿。 “王爷发簪不是黄金樟木,被人调包过,三十二。” “王爷的茶叶被偷喝,三十三。” 跟韩枭齐平了,但还不止! 季清欢继续画圈—— “王爷的衣裳被绣娘无故损坏,三十四。” “王爷的金菩萨被刮走半斤金粉,三十五。” “王爷的.....” 老寡夫王爷那边的小贼。 让季清欢足足比韩枭多出五条! 谁叫韩枭非要别扭着。 不愿意研究他亲爹的起居,使得季清欢捡了便宜。 “......” 最后。 季清欢吹干宣纸墨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我的一共有四十三处,你呢?” “四十二。”韩枭语气不善,并很快给自己找面子。 “只差一个罢了,若是不算我父王那边的...你绝对没我多。” “不算?为什么不算,刚不是你说的吗,谁先发现异常就是谁的。多一个也是我赢,怎么着,你想耍赖啊?” 哈哈,无能狂怒。 季清欢仰头转了转脖颈,颈骨咯嘣响。 心说忙碌十天,总算得出满意结果没白忙! 随着他转头松筋骨的动作。 脖子刚戴上没几天的红绳无事牌,从黑袍衣襟里晃出来了,很显眼。 韩枭盯着季清欢戴的木牌,脸色更差。 “这就是那死羊头替季沧海给你拿回来的东西?” “季沧海到底有没有用心守卫南部,打仗呢,他还有闲心给你做这种玩意儿。” “!” 季清欢猛地抬手攥住。 提防对面那缺爱的狗东西要来抢他! 没错。 羊咩咩前几天从北大营回来了,去的时间有点久。 不过给了季清欢一个小惊喜。 他老爹在南水岸那边发现一截沉香木,就用匕首给他雕了一只无事牌,嘿嘿! 木牌是棕黄古朴的颜色。 尺寸只有小拇指一半大小,方便用红绳穿成吊坠。 好叫他戴在脖颈上保平安。 无事牌。 无事无事,这是老爹借物向他传递现状。 但季清欢怕他老爹报喜不报愁,于是缠着羊咩咩打听! 非让羊咩咩细说。 说他老爹在北大营到底过的怎么样。 羊咩咩被烦狠了才回答—— 第72章 缺爱又可怜至极的世子殿下! ‘除夕夜王爷会在宫中设宴,也请了将军回来,到时候你自己问吧。’ 除夕夜,王宫设宴。 他老爹季沧海要回王宫参宴! 这消息让季清欢高兴懵了,险些蹦起来给羊老八一个拥抱! 总之这些日子憋在心底的焦虑,被老爹亲手雕的无事牌治愈大半,他近几天吃饭的胃口都好了。 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抱着无事牌数日子..... 腊月二十九他老爹才回来,日子过的可真慢。 也因为这个消息。 才让季清欢有心思跟韩枭进行抓贼比赛,稍稍恢复些少年意气! 此刻看韩枭盯着他的宝贝木牌。 ....不会是要抢吧。 季清欢表情淡定,抬手扯着红绳飞快塞到衣裳里,贴身放好。 “就普通木牌子材料又不金贵,你想要多少都有。” 韩枭直接伸手:“摘下来给我瞧瞧。” 就一破木牌确实不金贵。 可季清欢跟防贼似的都不让他多看一眼,还塞衣裳里藏起来。 这让韩枭很不高兴。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炭盆,朝季清欢说。 “只瞧一眼就还给你,又不要你的。” “......” 少放屁。 季清欢确信,他给出去的瞬间韩枭就能丢炭盆里烧了。 因为—— 假如位置调换此刻是韩枭落魄。 季清欢看见韩老登给韩枭送东西,韩枭还小心翼翼宝贝的很..... 他也会抢过来直接毁掉。 随后就能看韩枭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不定还会气的发疯。 那场面肯定特别解恨! 只可惜...... 现在落魄到无可奈何的人是他季清欢。 这是老爹亲手雕的,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怕惹急了韩枭会强行夺走。 季清欢佯装淡定,语气随意的周旋着。 “本来给你看看也无妨,但绳子被我打成死结了不好摘,还是别看了吧,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内室里安静一瞬。 韩枭动手挽起玉色袄袍的袖口,声调亲和力十足。 “我帮你解开吧,否则你晚上沐浴这东西又不能泡水,也是不方便。” “?” 诡异的亲切。 季清欢心底一沉,假动作忙活着收拾桌上笔墨。 “不用,沐浴的时候自有小厮会帮我摘下来,你也不嫌麻烦...昨天不是说想玩投壶赢我吗,现在上楼?” 他想转移这人的注意力。 “哎,这话就太见外了,能帮你的忙我怎么会嫌麻烦呢。” 韩枭挽起袖口的双手搁在桌面上,唇角还挂着一抹温和笑容。 “....季清欢,你过来。” 他一双墨眸凝视着对面的人,笑意不达眼底。 就像正盯着猎物的猛兽,随时都能亮出利爪扑过去。 这是对那块儿木牌势在必得。 “......” 咚,咚,咚。 季清欢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声,舔了舔干燥的唇。 某个瞬间。 屋檐悬挂的银风铃被风声吹动,叮铃一声。 坐在软榻上的两个少年同时动身! 季清欢蹿起来蹦下软榻,大步往外跑:“你休想!” “站住。”韩枭玉色身影随即追过去。 他紧追两步猛地一跃,扑到季清欢穿着黑袍的肩背上,手肘摁着季清欢的肩窝。 双腿死死夹住季清欢劲瘦的腰身! 一只胳膊直接锁喉,另一只胳膊往季清欢胸口衣襟里摸。 这是要把无事牌硬拽出来! 韩枭整个人都挂在季清欢后背上,把人往下按。 “你藏也没用,赶紧交出来。” “——来人,韩王世子抢劫了!” 季清欢话喊的弱,反击可不弱。 他指甲抠进韩枭锁他喉的这只手臂里,是能抠出血的力度,另一只手紧按着胸口木牌,死都不给。 可红绳已经被韩枭攥住了,正用力往外扯。 细绳很快就勒进他颈肉里! 很疼! 韩枭手指也被绳子勒疼了,呲牙咧嘴。 “我看谁敢进来帮你,今天非烧了这破木牌不可!” 不就显摆着有个好爹了不起吗。 烧了看他还怎么显摆! “你——” 季清欢气到失语。 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红绳就得被扯断。 他脖颈也已经让细绳勒出一道深红印子,喉结是尖锐的刺痛感。 不行。 狗韩枭很快就要得手了。 会把他老爹做的无事牌烧掉,烧掉...... 绝不可以! 季清欢清冽眉眼染上怒气,被勒的声线嘶哑。 “....是你逼我的,谁去告状谁怂蛋。” 说完,他扛起韩枭猛地冲向墙壁,瞬间转身。 把背上的人狠狠往墙上撞! “砰!” 韩枭后背疼的发麻。 他眼尾跟着浮起猩红怒色,彻底恼了。 “我今天不夺过来烧成炭,算你这条贱狗——” “!” 季清欢没等他骂完,一脚重踢到这恶霸侧腰! “呃,”韩枭狼狈的往旁边滚出去,撞倒一枝青铜烛台。 “季清欢!” 这该死的贱狗出手真狠。 韩枭感觉侧腰骨头都快被踢断了,疼的直吸气。 “......” 季清欢抬手揉着被勒出线痕的脖颈,勒的眼眶都涨出湿意了。 但这点疼都抵不过此刻的怒! “你简直是条疯狗,恶霸!”他眼眶泛红的吼韩枭,“一只普通木牌就这么碍你的眼?” 为什么非得烧掉? 他老爹喜欢木作品,可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出城主府,全部葬身火海。 现在就剩这只木牌了,在冰天雪地里拿匕首给他雕的! 被匈奴烧完还得让韩枭烧。 为什么一定要烧掉,烧掉他的家,烧掉他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 季清欢外表一直都是清冽温润的。 看着冷酷接触起来却也是好脾气,好教养。 这是第一回被惹到神态都维持不住了,眼眶猩红凶相毕露! 他攥紧木牌,冷声朝地上躺着的阴鸷恶犬说。 “难怪你身边所有人都厌恶你!既没朋友也没家人,每天只能仗势欺人彰显你那点儿可怜的存在感,野心勃勃的王爷没给你做过这种东西,你嫉妒死了吧?” “但嫉妒也没用,你永远都不会有。” “缺爱又可怜至极的世子殿下!” “......” 好狠的话! 韩枭听懵了。 正要起来的动作僵住,愤怒脸庞只剩惊愕和不敢置信。 他死盯着季清欢,咬牙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你喝酒断片儿我却都记得,你不就是嫉妒我有家人疼爱,你还想当我老爹的儿子....你做梦!” 想到韩枭要把木牌丢炭盆里烧掉。 季清欢恨不得追过去一脚踹他脸上,忍了忍站着没动。 “你没有的就不许我有?” “那要叫你失望了,我爹给我做的远不止这个木牌,从小到大我每年都得收好几个,能摆满一屋子!全都是我老爹一刀一刀用心雕刻出来送给我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 第73章 互相戳痛处,看谁比谁疼! “——哈。” 韩枭终于反应过来了。 肉体的疼和心底的疼全然迸发,他癫狂的笑出声! 一边红着眼圈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他笑着摇摇头走近,盯着季清欢问。 “一屋子的东西?在哪呢。” “......” 季清欢瞬间黯然。 被匈奴烧掉了。 没有了。 看季清欢不说话,韩枭又说。 “知不知道你们城主府烧了多久?整整两天。” “七八个貌美的小丫鬟尸体赤裸,匈奴走的时候就把她们插在你爹做的木桩上,尸体还是我们埋的。” “或者,你想不想去那片残骸看看?” “想必你们季家军那些人尸臭正浓啊。” “!” 季清欢听的好疼。 他垂眼,睫毛颤抖不停。 当时匈奴攻城势猛。 跟着逃亡的孤寡病残伤,他们都拼尽全力保护的很好。 可那几个丫鬟却从队伍里偷跑回去,只因听说要逃亡,想多拿些财物傍身。 就再也回不来了。 尸臭,季家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们。 ....心脏疼,丝丝缕缕的痛感来势汹汹! 从前只以为书里那些撕心裂肺的描写,都是夸张,现在才知道心脏这个器官真的会疼啊。 怎么办。 季清欢疼的喘不过气,整个人都呆滞住。 他气急之下戳了韩枭的痛处。 却忘记他自己的痛处更多,也更疼! “还有——” 韩枭眼眶也是红的,稍微颤抖的嗓音透着一股森冷笑意。 “....父王确实忙碌顾不得我,可他至少长寿?” “你别忘了,季沧海正给我韩家当走狗呢,终日冲锋陷阵他早晚得死在匈奴刀下,早晚的事儿。” “......” 好歹毒的诅咒。 季清欢惊愕抬头! 看着这张脸瞬间气的煞白,韩枭痛快了。 他漂亮的泛红眼眸还含着水汽,僵笑几声又说。 “那么,我就等着看他死了以后,还有谁给你做木雕?” 说到这里。 他抬手朝季清欢衣襟下的木牌,拍了拍。 “这个木牌你留着吧,说不准就是季沧海唯一的遗物,我方才确实不该想着烧掉,总要给你留个念想,对不起?” “......” 季清欢的脸色比跪雪地里那夜还惨白。 韩枭看的特别痛快。 来啊。 互相戳痛处,看谁比谁疼! 桀骜气盛的两个少年相对而站,此时此刻都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 可长久的沉默过后。 又同时发觉这样的行为没什么意义,毕竟又不能真的弄死彼此。 白白疼了一场。 穿着玉色衣袍的少年冷笑勾唇,率先动身离开。 他走出门洞的时候。 迎面碰见白檀拎着一只棕红食盒上楼梯。 韩枭脸色难看的像死人一样,语调僵硬。 “你拿的什么。” “啊,”白檀抬头,被他主子的表情吓了一跳。 心说这两人又打架了? 他忍不住往里面看,黑袍少年的身影背对门洞站着。 白檀小声说:“....这是,这是王爷叫季府厨子给季少主做的饭菜,褒奖他这些天肃清宫闱有功.....” 褒奖肃清宫闱有功? 若是平时,韩枭不会多问半句。 但此刻刚讥讽过他的人就在里面站着。 心底冒出一点点期许和痛快,他问白檀:“还有呢。” “还有?您,您是想问.....?” 白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枭语气故作不耐—— “愚笨!肃清宫闱本世子才是头功吧,父王给我的褒奖呢,送回殿里了?” 快拿过来给季清欢看看。 什么金的银的铜的铁的都行,都可以! “呃,王爷没有给您的褒奖,王爷说您早该成器却迟了这么久,幸好这些天有季少主督促您,让您往后好好跟季少主学学....世子?”白檀愣住。 世子径直从他面前经过,下台阶离开了。 一阵寒风吹过亭台,白檀拎着食盒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走近内间,小心开嗓问站着的黑袍少年。 “季少主,这些吃食您还要吗?” 不知道这位能不能吃得下,所以他多问一句。 毕竟从背影就能看出季少主也很不对劲儿。 唉。 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为什么不要。” 季清欢转身,眉眼间拢着一层冰霜。 他朗声喊:“替我多谢王爷褒奖,这都是我跟在世子身边应该做的!” 音量足够让刚下台阶的人听见。 韩枭求而不得的褒奖,他得来的却很容易。 好笑吧。 “......” 片刻后。 亭台三楼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怀抱食盒的少年。 周围不算安静,能听见底下婢女们洒扫庭院的声音。 季清欢抱着食盒冷静如雕塑,没有半点生机。 只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幕。 这位置是琢玉殿最高点,能看到更多天空。 被关在宫殿里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他快待不下去了。 还有四天才能见到老爹,堪称度日如年。 坐在台阶上,刚打完一架他浑身都疼,机械式抬手往嘴里塞食物,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应对韩枭的报复。 确实是家里厨子做的饭菜,没错。 味道很熟悉。 吃的季清欢眼眶涩胀,强忍着不叫眼泪砸下来。 韩枭是他见过说话最歹毒最刻薄的人。 他老爹不会死的。 韩枭死了他老爹也不会死! * 接下来的四天果然是度日如年。 韩枭的报复手段幼稚又低级,但挺折磨人。 第一天。 他说要玩木雕。 叫侍卫拖来一截六米长的树干,让季清欢一个人剥皮砍块儿,再拿砂纸打磨掉木刺。 季清欢又变成刚进王宫那副模样,不说话只干活。 韩枭端着茶盏在旁边盯了一天,还把木刺扎季清欢指尖里,想让季清欢喊疼。 季清欢咬着牙没理他,擦掉指尖血迹。 端起一盆木屑从韩枭头顶倒下去! 白檀拼命拦着,俩人才没打起来。 第二天。 韩枭说不想玩木雕了。 让季清欢把昨天那几百只木块用浆糊粘起来,恢复成树干。 季清欢天不亮就起来拼木块儿,中午没拼好不能吃饭。 饿到晚上还没拼好。 韩枭翘着二郎腿,往季清欢面前丢了一只糕点。 季清欢把糕点嚼碎吐了韩枭一脸! 韩枭气的蹦起来,两人又开始打架。 这回白檀没拦住。 季清欢没控制好角度,把韩枭的小拇指掰脱臼了。 医师来了,韩王也来了。 韩王罚季清欢在院子里跪到半夜,才说念在季沧海有功,放他回去睡觉。 但韩王又叫人给他送了伤药和食物,说让他不要跟世子一般计较。 季清欢不理解韩王的操作。 打一巴掌给个枣儿? 算了吧。 无所吊谓。 第三天...... 第74章 他现在就要回去弄死韩枭! 第三天,也就是季沧海回来的倒数第二天。 韩枭爱洗手却手指脱臼,洗一次疼一次。 他把这个难受归咎到季清欢身上,因为是季清欢把他手指掰脱臼了。 医师说,这往后很容易变成惯性伤。 稍微不注意韩枭的小拇指就得脱臼。 他俩卧房是挨着的,只有一墙之隔。 整个白天,季清欢没被韩枭像前两天一样喊过去折磨。 惊奇的在房间里补了一天觉。 直到晚上。 阿忠阿诚跪在门口,吓得发抖:“世子,季少主已经睡下了......” “滚开,”韩枭披着狐毛大氅闯进偏房。 季清欢正坐在灯烛下翻看杂书,指尖被木刺扎出的小洞还隐隐作痛。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该死的贱狗,”冲进来的人倒是气势汹汹,韩枭满脸烦躁。 他把黑铁匕首丢到季清欢面前的书桌上。 “你自己剁一截小拇指赔给我,别让我喊侍卫押你。” 剁手指? 做梦。 季清欢坐在椅子里没动,昏黄灯烛把他清冽脸庞映的更凉薄,冷眼看韩枭。 “你试试,我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好硬气的话,”韩枭嗤笑一声。 把左手从大氅底下抽出来举高。 刚才洗手他把纱布和夹板都卸了,导致这会儿疼的更厉害,骨关节都隐约红肿。 也是疼的烦躁,他才跑过来找季清欢出气。 原本白天就想来。 但他父王昨夜走的时候严词警告,说季沧海马上就回来了,不许他再给季清欢添伤。 还说几天不见,季家儿子从头到脚竟没一处好地方。 本来就不胖的脸庞也消瘦一圈儿。 ‘季沧海那个莽撞武夫最疼他儿子,要因为你耍小孩脾气影响本王的大事,我就将陈氏的东西全砸了,一个花瓶都不给你留。’ 陈氏的东西,韩枭母妃的遗物。 这番话算是拿捏住韩枭命脉了。 他不敢真废了季清欢的手,这会儿就是心里憋闷过来找晦气,吓唬吓唬。 韩枭语气嚣张—— “你以为我还要跟你打?随便喊百八十个侍卫过来强按着你剁手,你能怎么跟我同归于尽?” 痴人说梦。 这回看季清欢还不求饶! 屋里光线昏暗。 韩枭披头散发穿着白衣裳站在书桌前,状态又疯癫,雌雄莫辨看着跟怨鬼似的。 季清欢坐在书桌后面没动,嗓音冷静。 “小打小闹我可以陪你玩儿,进王宫那天我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忍,可你要想让我变成残废.....” “我今夜死在这儿也得是个全尸。” 他放下书册,开始绑紧袖口为动手做准备。 “不过你要想好后果,我要是死了,你猜我们家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老爹又不是吃素的! 若非顾念着百姓要从长计议,早就夜袭王宫救他和太子离开了。 没被逼到绝路,季沧海打打匈奴也无妨,给死去的季家军们报仇先杀一波,解解恨。 但只要儿子死了就是绝路。 他老爹势必弄死韩王父子俩,给他报仇。 最简单的就是把匈奴放进南部! 季清欢了解季沧海,也了解季家军里没一个怕死的。 有句话叫—— 怕死谁跟着季将军啊。 “不过是咱们两家鱼死网破罢了,世子殿下。” 他绑好袖口站起身,迎着韩枭阴鸷的目光竖起手掌,晃了晃。 “手在这儿,要剁你就叫人吧。” 不剁他就睡了,后天去宫门口接老爹。 他赌韩枭不敢剁。 “......” 该死的。 韩枭气的眼前发黑,小拇指更疼了。 最终咬着牙瞪了季清欢半晌,愤怒且憋屈的转身离开。 吓唬不住他还能说什么,不走还睡这儿吗! 打又打不服,吵也吵不过。 斗狠也是不相上下,他敢叫人季清欢就真敢死在这儿。 总之—— 季清欢是韩枭见过最难啃的骨头。 让他只能干瞪眼死盯着,逞威风式的舔几下沾沾口水,想彻底啃了吞进肚子却难度极大。 世上怎么会有季清欢这种人。 生来克他的吧! ...... 第四天,韩枭洗完澡就扯着嗓子喊季清欢。 让季清欢给他擦那一头柔亮顺滑的狗毛。 韩枭还把刚洗完湿漉漉的脚,蹬到季清欢大腿上擦干,笑容极其恶劣且嚣张。 仿佛他的乐趣就是挑战季清欢的底线! 季清欢在心底劝自己要忍。 毕竟明天就能看见老爹了,别因为小事再节外生枝,这些刁难和折辱根本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日若有机会让韩枭跪着给他舔脚。 可是实在没忍住,狗东西笑的太欠揍了。 还把脚往他中心部位踩。 季清欢当场蹦起来,骂韩枭是个变态死人妖! 把泡着花瓣的洗脚水泼韩枭身上,并踢烂了洗脚盆。 韩枭扑过去抱紧季清欢,挨着重重的肘击也死不松手,直把季清欢坠到地上跟他一起在洗脚水里翻滚。 脏就两个人一起脏,疯狗行为! 反正这画面震惊白檀一万年,堪称离谱。 是说出去别人都不可能相信的程度。 自从季少主进宫后,他家世子是越来越疯魔了。 等白檀把他俩从洗脚水里强行分开,韩枭的小拇指还没养好就再次脱臼。 不仅如此。 他当夜就得了风寒,活生生咳嗽了一夜。 季清欢听着隔壁的咳嗽声暗骂活该。 同时摸着脖颈上的红绳无事牌,唇角发自内心的上扬。 他拱进被窝里念叨—— “老爹老爹,我明天早上就去宫门口等你,你骑马可骑快点儿.....” 听着韩枭的咳嗽声,一夜好眠。 * 翌日,清晨。 季清欢起了个大早。 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浅紫色袄褂,既精神又俊俏,挎着剑就出门了。 阿忠阿诚兄弟俩也跟着高兴,欢欢喜喜的目送少主背影。 毕竟小渔村被季将军保护着安然无恙,他们也知道感恩。 “少主代我们向大将军道谢啊。” “知道了!” “......” 冬日清晨的阳光真美妙,暖洋洋的。 季清欢脚步轻盈哼着歌往外走。 但刚走到琢玉殿门口,就瞧见二十多个侍卫并排站着! “季少主,”领头的侍卫面露难色,“世子身体抱恙下令不许有人进出,叫我们守在这里......” “——?” 啊。 季清欢想杀了韩枭的心,从没有这么强烈过。 那狗逼绝对故意的。 故意不叫他去接老爹,说不准还要关他好几天不让他们父子见面? 不行。 要疯了。 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这件事严重到—— 他现在就要回去弄死韩枭! 第75章 谁叫他难受他就折腾谁! 只是才刚转身。 就看见韩枭一路咳嗽着被白檀扶出来...... 嗯?感觉怪怪的。 季清欢皱眉打量这个充满病弱感的人。 清晨阳光如同洒金,落在韩枭纯白色的袄褂上,脖领围着一层厚厚的白狐毛领,衬得下巴尖小精致,脸庞和嘴唇都颇为苍白。 “咳,咳咳,”韩枭被白檀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季清欢面前。 季清欢狐疑的看着他:“....你快死了?” 就因为风寒所以病入膏肓? 大喜临门! “父王叫我跟你一起去接季将军,我们走吧。” 韩枭轻易就看出季清欢的暗喜,眸底划过不爽。 他忽然虚弱的喊:“欢哥。” “......” 这阴险的狗逼喊他什么? 啊? “等一下,”季清欢抬手揉了揉耳朵,紧皱眉头,“我刚没听清,你重新说。” “欢哥,我们一起去接季将军吧。” 韩枭皮笑肉不笑,语气乖巧。 他本来长的就男生女相,穿着一身纯白色还面容病态破碎感十足,就这么柔柔的喊欢哥,衬得整个人纯洁无害,单纯小白花至极。 让季清欢感觉跟见鬼了似的,一阵恶寒! 这狗东西是昨晚发烧烧糊涂了吗。 但不管怎么样。 能叫他去接老爹就行。 季清欢压下这股浓烈的怪异感,点点头:“哦。” “走吧。”韩枭示意侍卫们让开。 他咳嗽着扶住白檀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身姿虚弱的就像—— 一条病弱落水狗刚爬上岸却被人拎着棍子撵了三天,饥肠辘辘叼着一块破骨头躲进破庙,又被别的狗夺走骨头并强势驱赶,最后狗身哀哀的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季清欢是真看不懂啊。 他快走两步追上韩枭,打量他的腿:“你怎么瘸了?” “还用问么,”韩枭气息微弱,坚强的抿了抿发白唇瓣。 “但我不会怪你的,你放心。” “??” 这话不对劲儿,听着像是被季清欢弄瘸的。 季清欢挑眉:“你怪的着我?跟我有毛线关系。” 昨夜他俩是在洗脚水里翻滚过几圈。 但他很确定没踢到韩枭的腿。 只有前几天在亭台里朝韩枭大腿踢过,那也不可能到今天才瘸啊。 ....等等。 韩枭不会是要讹上他吧! 碰瓷儿?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接下来不管他问什么,韩枭都不回答。 在宫人们纷纷诧异的注目里,世子的身影蹒跚着朝宫门口走去。 “......” 有病。 季清欢不理会这人了。 韩枭再装可怜又能怎么样,韩王还能杀了他么。 况且自己身上这一身伤,才是真真切切被韩枭折磨出来的! 要比可怜也是不相上下,能怎么着。 半路遇到韩王那边的侍卫。 跑过来朝他俩催促—— “王爷让世子和季少主走快一些,季将军的马队已经进城了。” “......” 季清欢眸色瞬间迸发光彩。 老爹! * 宫门口。 韩问天穿着一身华丽璀璨的金纹蟒袍,头戴玉珠垂帘,肤色红润细腻有光泽,春风满面。 两侧宫人侍卫们站了几十个,甚至还有乐队和炮仗。 这是他特地给季沧海搞的欢迎仪式! 从前的恩怨是从前,现在既然招到手下来,那就是他的部将。 能替他出门征战的好帮手。 为此,韩问天把表面功夫做到位那都是应该的。 省得让军中将士觉得他苛待季沧海。 要知道,季沧海的威望在赵国堪称家喻户晓。 对外骁勇善战,对内仁厚爱民。 甚至还有不少人说—— 当年若不是季沧海太过重义礼敬先皇,皇家可能早就姓季了。 毕竟最辉煌的时候。 季沧海一个人就拥兵四十万! 想要几个皇位夺不来? 但他没夺。 并且还忠君为民的守了赵国这么多年。 可见其品德贵重,说是百年名将也不为过! 而民间威望是能养人的。 辞官后尽管他只是小小城主,却还能有资本跟韩王相斗这么多年。 各地官员谁见了季沧海不得恭敬有加喊声季将军? 也包括季清欢这些天住在王宫里,从婢女丫鬟到侍卫们,都对他客客气气喊‘季少主’‘季少爷’,就能看出季沧海的名声有多好。 除了不开眼的韩子珩母子。 王宫里其实没人对季清欢有任何轻视。 甚至韩王对季清欢都是寄予厚望的,才会将他放在韩枭身边养着,等培养好了留给韩枭。 所以季家落魄是落魄,无家可归也是真。 但季沧海前半生的努力都没白费。 他永远是赵国臣民心底、最敬爱的季大将军! 此时此刻。 站在宫门前等着接季沧海的韩王,比谁都深刻明白这一点。 毕竟这些天—— 从各地赶来投靠南部的草寇英雄,以及稍有实力的名门望族,都是听说季沧海在打匈奴,纷纷冲着季沧海来的! 可不是投奔他韩问天啊。 又给银子又捐粮草,韩问天心里嫉妒的咬牙切齿。 面上却只能笑呵呵接下这些东西。 并朝各路人马保证: ‘本王一定会厚待季大将军父子,早日打退匈奴!’ 唉,也是憋屈。 有时候韩问天静心想想他这半生,只觉得心酸。 他一直都被笼罩在季沧海的威影雄光下,苦于战胜却实在艰难。 说句心里话。 即便如今季家落魄,季沧海父子拜在他门下。 韩问天却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因为他知道,但凡有机会季沧海就会弃他而去,不会真的拿他当君主效忠。 季沧海的君主只有先皇赵诚毅,哪怕赵诚毅死了。 韩问天也无法取代一个死人。 更得不到季沧海的忠心。 对于这种难驯的名将,韩王心里真是又爱又恨呐。 “父王。”韩枭走过来喊。 “哦,你们——” 韩问天一眼扫过去,猛地愣住。 本就不成器的儿子还打扮成一副瘟鸡样儿? 这怎么能让季沧海瞧得起! 啊? 人家本就不甘愿效忠,更何况有个瘟鸡世子呢。 韩问天眼前一黑,倒退两步险些没栽倒。 他暴怒着吼:“混账!你这是什么样子?” “......” 季清欢也很疑惑,也很想知道。 “咳,儿臣又病了,”韩枭咳嗽几声,羞愧低头。 “这身子真是不争气,给父王丢脸了.....” ——哈。 叫你不给我褒奖又是只夸季清欢! 我不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 今天就让你认清现实。 你唯一的嫡子混账不成器还病弱的可怜,就比不上季清欢,行了吗。 气不死你个老王八! 没错。 韩枭故意打扮成瘟鸡给季沧海看,就是要报复他的老王八爹。 无差别攻击。 谁叫他难受他就折腾谁! 他心里不爽就谁都别好过,有本事弄死他啊。 ———————— 作者的话: 【老爹明天出场,求小礼物把礼物榜名次冲一冲,超级用力的mua!】 第76章 儿砸儿砸儿砸!老爹老爹老爹! 季清欢也算是看明白韩枭的意图了,这是冲韩王的。 无聊。 “你个混账,你快回去换——” “不换,儿臣腿也瘸了走不动。” “孽障!” “......” 就在衣袍华丽的韩王挥舞宽袖扯着韩枭,非要他回宫换套装束时。 不远处宫门外终于响起马蹄声! “回来了。” 季清欢原本就全然注意宫门口,此刻更是比所有人都先反应过来。 “....我老爹回来了。” 他一个弹蹦从高阶上跃身,飞掠着往下跑! 众人就看见身穿浅紫色袄袍身姿敏捷的少年,像极了‘灵猴初见唐三藏’那股劲儿,一路飞跃的比兔子还快! 晨间清风荡起季清欢的衣角和发丝,心境如候鸟归林。 “老爹!老爹......” 在他放声大喊了三四回之后。 自宫门外,传来一道堪比虎啸的威猛雄声。 “——我的儿!” “爹!哈哈!我在这儿——” 看见了。 季清欢总算看见了! 一眼扫过去—— 大半都是他熟悉的脸,都是他们季家军将领! 道路尽头有三十多个壮汉打马而来,刚拐过街道。 领头的中年男人披着乌黑铁甲,甲身在阳光下泛出冷光,头戴金璎盔帽,健硕宽肩后面,斜背着一支足有两米长的虎柄霸王枪,枪尖那点寒芒闪耀晃眼! 身后几个将领头戴银璎盔帽,肩宽背厚,脸庞黝黑却冷毅。 这支队伍堪称威势逼人! 早就清开道路的两侧关卡后方,百姓们自发来迎接季将军,崇敬的惊呼声一阵比一阵高。 但喊的声音再大,也压不住上百只马蹄重重踏地! 马蹄声夹杂着盔甲与兵器的磕撞声,沉闷响起。 是季清欢从小听到大的动静。 就是,就是这种感觉。 枯竭多日的心田瞬间被治愈了! 犹如一汪温泉水狂涌着浸润心头,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家里长辈们回来了。 季清欢扶着侧腰甩动的剑,加速猛跑,朝马匹奔来的方向迎过去。 他眉宇间绽放璀璨光亮,扬声大喊。 “——老爹!五叔六叔九叔,孟叔!” 身姿挺拔如小树苗一般的少年刚出现,骑在马背上的壮汉们纷纷降低马速,面露喜悦。 “阿元!” “元娃儿跑的真好看,这腿脚有劲儿。” “哎,欢欢儿!” 阿元是季清欢的小名,也不算小名。 他小时候长的虎头虎脑圆滚滚,几个叔叔都喊他圆圆,后来大了就干脆喊阿元。 也是取个团圆的好意头。 “慢下来,你个蠢笨的畜生!” 季沧海嗓音粗犷骂着马匹,骑到他儿子身边一伸手。 都不用开口说话,正跑着的季清欢熟练把自己手腕递过去,等父亲一抓,借着力往上跃! 就如从前那样—— 稳稳落到他老爹的马背上! 父子俩共乘一骑,小的抱着老的腰身依偎在背后。 季沧海笑着骂:“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黏老子,快瞧瞧这是谁家的小没羞!” 周围叔伯将领们早看习惯了,顿时善意哄笑。 看见孩子好好的他们也算放下心来,不枉这一路疾驰都未歇停过。 真真是赶着回来的。 “小子,”季沧海单手扯着缰绳朝身后喊。 布满冻疮和厚茧的手掌落到肚皮上,捂着从他身后抱过来的少年手臂,这是他的崽。 “王宫里可有人欺负你?你老子来了,不怕!” “....老爹。”季清欢不想掉眼泪,可是风一吹感觉脸上凉凉的。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太惦念。 反正听见他爹的声音眼眶就胀的很,从鼻尖儿里透着酸涩。 还没说话眼泪就喷出来了。 他紧紧抱着霸王枪以及这身熟悉的盔甲,把脸贴在老爹宽阔坚硬的后背上。 很快带着鼻音哽咽出声—— “又没把盔甲洗干净,你都臭了......” 从战场下来的老头儿一身咸汗味儿,盔甲里还透着铁锈腥臭,这是有血液积攒在缝隙里沤出来的味道。 咸臭难闻却又充斥着肃杀! 季沧海跟周围老兄弟们听见这话,哈哈大笑。 有个山羊胡的老将喊:“他可不洗呢,他都攒着要叫你洗,显摆着有儿子孝顺他美的不行。” “你少放屁陈老五,哪回没给你洗?”季沧海转头笑着骂他们,“拿咱家欢欢儿当小杂役使唤,使唤十几年了!” “哈哈哈,这回可够洗一宿,瞧我们脏的.....” “不脏!我愿意洗!”季清欢擦掉眼泪红着眼眶吼。 从十三套盔甲,变成九套。 可是这会儿数数骑在马上的人...... 就剩五套了。 他不敢问那四套盔甲怎么没回来。 反正他孝敬这几个老头儿心甘情愿,叫他洗一辈子盔甲和臭靴都行! 只求能别再少了。 都好好的穿着盔甲回来。 不管是脏了破了都没关系,他又不嫌。 从小到大每回都洗的很干净! “元儿,太子可好?” “在宫里待着呢,我照顾他了,但是...他被韩枭给阉了。” “啊?!” 几人闻言都是大惊。 “......” 几句话间马队就进了宫门,韩王领着韩枭过来迎接。 乐队击鼓,鞭炮炸响! 韩问天笑声豪爽,示意小兵去牵马。 “几位将军都辛苦了,宫里已备好酒菜与寝殿,快快下马好生歇息,待到明日一同参加除夕夜宴,过个好年!” “有劳王爷体恤。” 季沧海翻身下马朝韩王回话,轮廓清晰的坚毅脸庞挂着淡笑。 旁边几个将领也笑着敷衍寒暄。 季清欢昂首挺胸站在他老爹旁边,腰板直溜溜的,身后是几个他膀大腰圆的叔叔们,一个个精神面貌都威猛雄壮。 他骄傲的瞥向韩枭—— 看看我爹多帅,再看看你那肾虚爹。 呸! “......” 韩枭接到了这枚眼神,暗里憋气。 白檀在旁边弯腰给他拍屁股上的灰印儿,是刚被韩王踢了两脚。 韩枭不耐烦的推开白檀:“拍什么拍。” 这道少年嗓音引起季沧海的注意,说起来他也甚少看见韩枭。 季沧海的视线略过韩王,朝韩王身后看。 “多日不见,世子也愈发长大了。” “......” 第77章 父不慈爱,子要怎么孝顺呢 “....是啊,”韩问天笑容有些僵硬,回头招手,“枭儿,快过来拜见你季叔叔。” 韩枭听见喊他,当即挑眉。 佝偻着腰背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朝季沧海拱手作揖,语气乖顺却虚弱。 “韩枭见过季叔叔,季叔叔好。” 白衣白靴白毛领,一脸病弱苦瓜相。 “啊,世子有礼......” 季沧海眯着眼细细打量。 把面前娇弱的世子从头看到脚,又转回头看旁边的季清欢。 这是拿韩枭跟他的欢欢儿做比较。 嘿。 季清欢瞬间站的更直了,挺胸抬头! 浅紫色衣袍穿在少年挺拔的身形上,衬得他面色红润有精神,健健康康茁壮成长。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哪个好。 季家几个叔伯们呵呵笑着,互相对视点点头。 季清欢是他们打从心底的骄傲! “......” 韩问天脸色有些尴尬,正要开口打断这场无声的比较。 他儿子就又开始作妖儿了。 韩枭捂着嘴咳嗽,缩到韩王胳膊旁边跟鹌鹑一样打冷颤。 “咳,风,风真凉啊,父王,我冷.....” “?” 冷你姥姥个腿儿! 在场就属韩枭穿的最厚实,裹得鼓鼓囊囊跟白汤圆似的。 这是非要毁他的脸呐。 韩问天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强忍着不踢死这个孽障! 他佯装淡然的朝季沧海笑了笑,捡捡颜面。 “天冷,我儿风寒未愈叫将军们见笑了。” “哈——” 季沧海忽然笑出声。 这痛快的堪比打了一场胜仗! 陈老五在后面拍他家将军的腰,低声提醒:“将军。” 没瞧见韩王脸都黑了么,别笑的这么明显啊。 对,不能笑出声。 季沧海的笑容紧急消散,一双剑眉皱起来假装关切。 “近来天凉啊,世子要多保重身体,王爷往后可就指望你了。” 不过看这模样..... 也不知是谁指望谁? 季沧海在心底狂笑不止,抬手亲亲热热搂住他的争气崽。 “走吧,去王爷给咱准备的寝殿歇歇,你可得给你老子按按腰,打仗真累人呐.....” 哎,就是炫耀。 季沧海就是故意给韩王这个老不死的看,他儿子又好又孝顺! “好嘞。”季清欢笑的眉眼弯弯。 乖乖仔的跟着家大人们离开,还亲热的摸摸他老爹的将军肚。 心说不用回韩枭的狗窝儿里受罪了。 开心! 能看见老爹更开心! “......” “不错,将军们快去吧,”韩王勉强笑着,点头相送,真心夸了一句,“...清欢贤侄真是孝顺的叫人稀罕。” 还是那句话—— 季清欢要是他韩问天的儿子就好了,堪称梦寐以求! 季家人拱了拱手:“我等告退。” 眼看着季清欢就这么走了,连视线都没再扫过来。 被忽略的韩枭很不高兴。 他瞥着那边几个人的背影,酸溜溜嘟囔。 “....不就是个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殷勤成这样。” 这是说季清欢一看见季沧海等人就满眼放光,崇拜和乖顺都溢于言表,还要捏腰捶腿‘献殷勤’,不就是个亲爹嘛,至于这么伺候。 但旁边的韩王会错意了。 以为韩枭是在嘲讽他对季沧海等人太殷勤! 韩问天顿时气的脑袋发晕,抬手揪住韩枭的后脖领子。 “孽障,孽障,你跟我回宫!” “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韩枭一急腿也不瘸了,上窜下蹦要逃离逮住他后脖颈的这只手。 “父王您放开我,这么多人瞧着呢我不要面子?” “....面子?你别逼我在年关的时候抽你脸上!” 这孽障还知道什么叫脸面吗。 丢尽了,全都丢尽了。 韩问天一边骂着,一边拎着儿子往回走。 时不时抬脚踢韩枭屁股,动作就跟踢毽子似的。 华丽的衣袍在韩枭屁股后面甩来甩去。 “瞧瞧季清欢,再瞧瞧你!” “你什么时候能争口气?啊?”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怎么人性差这么远,你但凡学他三两分乖顺与听话,我也不必费心了!早晚要气死在你手里。” “人家季清欢对他爹是什么态度,再看看你!” “老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够了!” 韩枭一直忍到最后,猛地停步。 用手臂打开他爹的手。 “您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出我这个儿子,我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摊上您这样的父亲!” “...你个孽障,你说什么?” 韩问天怒沉着脸。 “......” 朱红色的露天宫道里。 两对父子各占一头。 左边那对父子亲亲热热搂抱着,说着父子间的贴心话。 右边这对父子冷眼相对,吵的不可开交! 韩枭气的眼眶泛红,忍不住讥讽道。 “我哪里说错了,您口口声声说季清欢对季沧海什么态度,那您对我是像季沧海对他儿子那样吗。” “季沧海会这么拎着季清欢训斥,随意踢打?” “季沧海会无时无刻羞辱季清欢,极力打压没有一句夸赞?” “他也如您一般每天指着季清欢的鼻子骂,骂他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他会卑鄙到利用亡妻遗物,威胁自己的儿子?” 父慈子孝。 父不慈爱,子要怎么孝顺呢。 “......” 韩问天听的瞳孔发颤,被问的脸庞涨红浑身直抖。 韩枭心绪黯然的忍着颤音,问出最后一句。 “您自己就没比得上季沧海,又凭什么非要我学季清欢,不可笑么。” “——啪!” 韩问天忍无可忍,像是恼羞成怒的猛然甩出一个巴掌。 打的很重。 这是他第一次抽韩枭耳光。 韩枭脸庞被重力打的朝另一边偏过去,嘴里瞬间冒出血腥味儿,嗡鸣的耳道和脸庞也都泛起火辣辣的疼。 疼的他眼眶冒出水汽。 鼻尖也被过度吸进鼻腔的冷风激红了。 周围陷入死寂。 侍卫们早在父子俩吵起来的时候就退远,不会有人过来劝一句。 “......” 好烦啊。 韩枭好厌恶这个没意思的人间。 心脏就如一盆被冷水浇灭的潮炭,从早就千疮百孔的肉洞里,冒出一阵阵焦糊恶臭的浓烟。 宫道里的风也很冷,简直冷到骨子里。 他用舌尖抵了抵麻疼的口腔,撇脸嗤笑:“打吧,你不如打死我.....” “啊,没错。”韩枭又说。 韩问天不明所以:“你——” 却见穿着一身纯白色衣袍的少年,眉眼间丧气到有些疯癫了,苍白脸庞浮起指痕,眸子红的厉害。 韩枭抿唇。 抬手从自己腰侧拔出一只匕首...... 第78章 赤条条立于人世间,寻不来半点牵挂 见状韩问天心头一惊,垂下的手在衣摆边轻微颤动。 但他仍说不出向儿子低头的话,硬着头皮质问。 “混账,你想干什么!” “....您放心,我承师教多年、知晓道义伦常,纵使您嫌弃我胎弱打从心底瞧不上我,我也不会伤害您分毫。” 韩枭语速低沉,每说一句心底的委屈就多一分。 却把这些委屈都藏的很好,不展露给不疼他的人看。 这些年克服体弱拼命习武,极力进取。胎弱是天生,他以顽强的毅力逆天拼搏,并非只是幼稚的要跟季清欢比。 韩枭自己心里明白。 挑灯苦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部分都是为了讨好父亲,让父亲高兴。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 依旧讨不来半点怜子之心,天命如此。 他低头掂掂匕首,唇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 抬手将武器抛到他父亲怀里! 看着对方匆忙接住,韩枭说:“这么多年与您之间的父慈子孝,我骗自己都骗累了,该做个了断。” “...我是你生身之父,你要如何与我了断?” 韩问天勉强维持淡定。 并试图继续他的教育方式,以激发韩枭的野心。 “天下有哪个父亲不骂儿子,不就是本王多训斥几句吓唬吓唬你,你若真是恨我恼我,不如试着从我手中将权利夺——” “您怎么还不明白!” 韩枭气急打断他,还在努力表达自己的心。 “再滔天的权势对我来说,都比不过我母妃一碗长寿面。” 韩问天却怒斥:“一碗面?你没出息!” 他的儿子怎能只贪图母爱,对权势没有半分野心? “父王!到底怎样才算有出息?我的努力得不到您半句认可,我想要的您也从来没给过....罢了。” 韩枭吵的很累,耳朵因那一巴掌嗡鸣的难受极了。 他疲倦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根绷了十几年的弦,断了。 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再睁开眼。 语气陡然坚定! “我想到一对父子,就跟我们一样,那个孩子削肉还母,剔骨还父。” “我也可以把这条命还给您!” 韩枭站在宫道里,朝他父亲张开怀抱:“动手吧。” 刺死他,或割喉都行。 “......” “你疯了!”韩问天惊愕攥着匕首。 怎么回事? 他儿子怎会有如此自轻的念头,竟然会想到要被他杀死? 不该是受到鞭策后奋起夺权吗。 不会,不会。 “父王.....”韩枭仰头看着天空。 把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露出来,递给生养他的人。 猩红眸底泛起许多水汽。 视线模糊间,仿佛看到天空中有他母妃的身影。 母妃朝他笑的好温柔。 喊着枭儿慢些跑,娘亲追不上你。 却又看到—— 他母妃身着白衣披头散发、脸庞枯黄灰青,趴在只有八岁的他还小小的怀抱里,掐着他的手咒骂! ‘你父王只宠爱妾室,他变心了,他辜负我,像这种负心汉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母妃,您错了。 父王谁都不爱,只爱他的霸业。 母妃,其实您也不怎么爱我。 您只爱父王。 您为了他便能放任自己百病缠身,不吃不喝,可曾想过要为我活一活。 您死去之前,有想过您的儿子么。 韩枭想让母亲为他而活的念头,确实自私。 但自私的父母当然会养出自私的儿子。 韩枭一直都知道。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人爱他。 他骗自己有个疼爱他的母妃,又骗自己有个疼爱他的父王,骗了十几年。 天空雾蒙蒙的不见太阳,阳光隐进乌云里。 ....母妃的影子逐渐从韩枭眼中消散了。 从他问季清欢‘活着的意义’开始,就觉得了无生趣。 不,或许更早之前? 一个人待在那座小楼里十几年,看见父亲只会被训斥碾压或逼迫,心底黑洞洞的一片。父亲逼他走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光亮和尽头。 就像季清欢说的那样。 他无亲无友,无人问津,表面光鲜背地里疯狂寻求那一点点的存在感。 赤条条立于人世间,寻不来半点牵挂。 直到今天看见季家父子的相处,看见季沧海用欣慰慈爱的目光,骄傲注视着浑身发光的季清欢...... 韩枭忽然就想开了。 他拿什么跟季清欢比? 季清欢有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早该认输。 输的很彻底! 赢季清欢,是十几年来唯一让他感觉有意思的事,如今也没了期待感,胜负已分。 好烦。 生活没劲透了,韩枭很不开心。 他仰头望着天空痴痴的笑,似赌气呢喃。 “父王,我不要你了,我学母妃一样不管不顾的离开你,拿自己的生命惩罚你,用这种最软弱愚蠢的方式,气死你.....” 眼角有湿痕往下淌,顺着脸庞冰凉的滑进鬓间。 少年站在宫道里哭哭笑笑,神态癫狂绝望。 不似常人。 “!” “枭儿,枭儿?” 韩问天总算意识到他儿子有些不对劲,手中匕首坠地! 他上前抱住韩枭的肩,紧搂着下意识安抚。 “你生父王的气,气糊涂了,你慢慢说.....” 民间就有活活气疯了的例子。 这让他有些害怕。 但转念就坚定认为—— 他的儿子不会因一巴掌这种小事就气疯了。 不会的。 韩问天攥着韩枭的肩膀晃了晃,语气故作严厉。 “孽障!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 “你别晃我,我好疼,”韩枭说,语速是控制不住的迟钝感,“....你杀不杀我?” 他下意识把韩王的手臂推开,却因动作疼的眉头一皱! 被耳光扯过的左耳道一直都在嗡鸣,脑子里乍起尖锐的刺痛感,疼痛牵动着太阳穴,就像有人在凿他的脑仁儿。 好疼,好疼。 韩枭疼的急躁。 也听不清他父王说话,就觉得耳朵嗡鸣的好厉害。 他催促:“你快动手、杀了我,杀了我做个了断,我头疼......” “不许说蠢话!”韩问天听的心慌。 却忽然瞥见儿子额间疼出来的冷汗,顿时惊得自己掌心也出了汗! 这是真气着了? 他复又搂住韩枭,顺抚着后背颤声安抚。 “...枭儿,不急,你想说什么慢慢的说,父王听你说,你.....” 一向桀骜不驯又叛逆的儿子,此刻像失了魂。 言行举止都透着怪异。 “.....嗯,”韩枭瞳孔已经有些散神了,迟钝嘟囔,“.....你别骂我,耳朵,疼。” “耳朵?耳朵怎么....”韩问天又抬手去摸韩枭的耳朵。 怎料掌心猝然接住一串温热,是黏腻的血。 韩枭的左耳正在淌血啊! 第79章 我的儿,十指可是连心呐 “这,”韩问天瞳孔震颤。 猛然转身往后走两步,朝远处那群侍卫喊。 “快去!去传医师!” “......” 这句声音大,韩枭听见了。 正疑惑他在求死呢喊什么医师。 就被剧烈头痛刺激的视线模糊,逐渐没了意识...... 站在远处的白檀惊呼着跑过来:“——世子!” 什么。 韩问天回身往后看。 就见他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儿子,平日里活蹦乱跳会气他骂他。 此刻正往地面头朝下的栽倒,肩头还有着刺眼猩红! “枭儿——” 他瞳孔放大,伸长双臂扑过去。 登上高位多年素来狂傲自满的韩王,狼狈踉跄着将儿子接到怀里,没叫脑袋磕地,自己抱着儿子重重摔坐到地面上。 可怀里的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如纸啊。 韩王这回彻底慌了神! 他颤抖的指尖不断抚摸韩枭冰凉脸颊,并试图擦掉耳垂附近的血,擦不干净。 一时气急手重了。 儿子说疼,他怎么就不信呢! 把耳朵打坏了,打坏了。 “韩枭啊,”韩问天心疼至极又懊悔,抱着怀里的孩子连手指都发抖,“枭儿,我的枭儿,儿子.....” 可是长长的宫道里冷风呼啸。 没人回应他。 * 另一边,春荣殿。 刚过午时不久。 季清欢已经伺候着几个老头儿吃饱喝足了,并在大池子里挨个给他们搓了背,都洗的香喷喷。 等把叔伯们送进相邻房间安顿好,他才回到老爹房间。 一推门。 “吱——” 屋子里很安静。 季沧海正靠着床头打瞌睡。 但听见门响,老头儿眼睛还没睁开就一吼:“谁?” 下意识伸手去摸霸王枪! “爹,是我。” 季清欢连忙说话并关好门。 他也刚洗过澡,穿着跟他老爹同样的黑绸里衣。 手里端着一盏安神汤,清冽脸庞挂着如玉般温和的笑容,让眉眼看起来都软乎不少。 就算是冬日里,季清欢也觉得周围暖融融的。 是心情的缘故! 他径直走到床榻边,语气乖顺亲昵。 “先喝盏安神汤再睡,我要在这儿挨着你睡。” “还喝什么汤,赶了一夜闭眼就能着。” 粗声粗气的说完,季沧海还是坐起来接过茶汤,咕嘟咕嘟往下灌。 “老爹,”季清欢踢了鞋坐进床榻里,给他爹捶打小腿肌肉。 “你说我阿姐已经到西夏了?我托人打听都没打听到消息。” 他拜托白檀和阿忠阿诚兄弟,都出去问了。 可也迟迟没消息。 毕竟他们也住王宫,很难跑到外面去。 “前天我就收到你姐的来信了。” 季沧海放下茶碗,五官神态还是威严,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之色。 毕竟疾驰有八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你姐暂住的那户人家,是你娘亲的表姑母吴氏,她家在山里有片果园田庄,算是个避世的好住处,不过.....” “她要送信报平安,自然是两封。” 等于季清凝给她弟弟往宫里寄来的信,被宫里扣下了。 没递到季清欢面前。 季清欢瞬间明白,眸底闪过厌恶:“又是韩枭!” 那狗东西生怕他听见好消息,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拦着。 更何况是前天。 前天韩枭刚伤了小拇指,正对他满肚子气呢。 “嘶,”季沧海疑惑,“他为何要拦住你姐姐的信呐。” 嫉妒呗。 季清欢哼了一声往床铺里面滚,语气郁闷。 “他生怕我知道阿姐平安无事,怕我过的太舒心,整天嫉妒个没完总折腾我,嫉妒我有阿姐他没有,他的王爷爹还不疼他。” “嫉妒?怎会,韩王岂能不疼韩枭。”季沧海跟着儿子躺下来。 父子俩并排躺在宽大的床榻里。 窗外乌云蔽日没了阳光,正适合睡觉。 季清欢挪着枕头说:“不是咱们原来想的那样,韩王跟韩枭关系可差了,一见面就吵架,前段时间韩枭生辰,还被韩王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 简单说了几件事,季清欢又说。 “还有前几天,喏。” 他摸摸脖子上挂的红绳木牌,语调更郁闷。 “就因为您给我雕木牌,他嫉妒,他就想把木牌抢走烧掉,我岂能叫他得逞?后来我俩因为木牌吵起来,还打了一架,闹了好几天,我还把他小拇指打脱臼了。” “但是看我的手。” 季清欢把指尖翘起来给他老爹看,是大大方方的委屈。 “他让我凿木头,还拿木刺扎我,气的我把木屑扬了他一身!” 木刺扎的小伤已经快愈合了。 指尖有粉红色的伤点。 “哈哈哈,”季沧海笑着点点头,“听起来是没怎么吃亏?也难怪他精神看起来那么差,原来你也没饶过他,好!我儿子真厉害。” “嗯嗯,您快睡觉吧。” 季清欢笑着回,垂眼想..... 其实还有。 比如:韩枭让他雪夜下跪,往他身上吐茶水,骂他是狗,还诅咒季沧海早晚死在战场上。 但他不打算告诉老爹。 这些事告诉老爹,老爹得气的冲过去弄死韩枭! 可是眼下境况定然不能杀世子。 那说出来就只会叫他老爹气结于心,却跟他一样无奈,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季清欢只挑他跟韩枭互不吃亏的打闹说。 省得老爹难受。 床榻里安静一会儿。 就在季清欢以为他老爹睡着了的时候。 季沧海忽然拍拍儿子的胳膊,忍不住教训。 “....不聪明,这木牌给他便是,惹来你受罪,下回他要什么就给他,又不是好稀罕的东西,我往后再找木头给你雕,叫人扎手指头也不知道疼?” 下回也不给。 季清欢连忙说:“这点小伤不疼啊,都已经好了。” “....怨你老子没本事,留你在这儿受罪。” 季沧海闷声说,翻身背对着儿子。 不疼? 我的儿,十指可是连心呐。 “......” “爹,快睡觉。” 季清欢忍着哽咽的腔调说。 看着他老爹这道充满愧疚的背影,心头热乎的发烫。 不疼,我不疼。 只要咱家人好好的,阿元怎么都不疼。 * 傍晚,琢玉殿。 韩枭已经醒了,平躺在床上懒散盯着床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猩红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嘴里还不时哼个小曲儿。 这模样看的白檀心里发毛,也不敢出声惊扰。 伺候世子十年整,他却愈发看不懂世子的心思了。 外间,韩王正跟医师说话—— 第80章 小的癫完老的癫! 雕花的茶桌椅前。 韩问天勉强淡定坐着,手边茶盏冒着丝丝袅袅的热气,一贯严肃的君主面庞,此刻语调里都是殷切。 “世子如何?” “回王爷,”旁边的医师张华背着诊箱,拱手回话。 “世子有眩晕头疼之症,乃是被重力击打过脑部造成的,这倒不算大碍,只是左耳.....” 韩问天指尖猛地攥住桌布:“如何!” “恐伤极耳力啊,”张华在王宫侍奉多年了,忍不住叹气摇头。 “老朽必然尽力医治,就怕耳道中撕裂的伤口即便愈合,往后也对听力稍稍留有影响....唉。” “......” 韩问天面容呆滞,嘴唇颤抖着吸气。 原本就四十岁的人像是瞬间又老了十几岁,眼角皱纹也更深了。 “老朽自世子出生起,便侍候左右,一点点将生下来还不足四斤的孩子,后天调养补足。” 张华也心生不忍,捋着已然花白的胡须叹气。 他今年已经有六十高龄了。 里头是他这些年精心将养长大的孩子,可谓比自家孩子伺候的都上心。 张华接着说:“世子也心志坚韧,从不因气短疲惫而倒下,反倒积极强身健体。明明自他十二岁后,便没有再出现过心弱之症。” 因早产胎里不足,韩枭心肺没有发育的如常人那般。 他是稍微剧烈运动都会呼吸急促,导致眩晕,不立刻停下还会呕吐不止。 可知是受了多少的罪,又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 才能做到如今骑马涉猎、徒步疾行,乃至刀枪剑戟都不输旁人! 在韩问天苍老泛红的眼眸注视下。 张华艰难开口:“可是如今,世子的心弱脉象又出现了。” “说句冒犯的话,您实在不该气急打了他,叫这孩子伤心呐。” “....是,本王是,”韩问天听的险些老泪纵横,低头看看自己颤抖的手,“他与我争吵,还说起本王比不过季家那.....” 常年习武的人,又值壮年。 韩问天近些年鲜少出手,一出手就是要将人置于死地的,哪儿还有分寸,手重也是必然。 他就记得当时收敛了力度才打过去,怎知还是叫儿子伤了耳朵。 方才把儿子从宫道背回来,他心疼的红着眼一路小跑,侍卫们要把韩枭接过去他都没给,怎能不懊悔。 但懊悔归懊悔。 韩问天强忍着收敛心绪,再难受也得有个主君的样子。 他攥了攥掌心,稳声说。 “本王知道了,往后自不会再朝世子动手,你且尽心为他.....” “王爷。” 已有六十高龄的张华打断他,颤巍巍摆手。 “若是身体之疾,老夫拼尽一身医术也要保世子安稳。可您这不是伤身,您是在损他的心脉啊,任谁再如何使劲儿,也是枉然.....” “什么。”韩问天愣住。 张华撩起衣摆,摇晃着身子骨儿跪地请辞。 “老朽年岁大了,恐不中用,不能再为王爷与世子效力,待我给世子开几张医治耳道的药方,便要辞官回乡了。” 与其等保不住世子那天连累全家。 张华也无奈,只能提前一年告老还乡。 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韩问天怎会看不出医师的心思。 可令他震惊的是—— 竟有如此严重? 能将老医师吓得请辞。 韩枭的心症到底危险到何等地步? “不!”韩问天仓促起身,如薅着救命稻草般搀扶起老医师。 “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枭儿自小就是你照料,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你不许走.....” “王爷不必挽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瞬间便到如此地步,可见世子心底郁结多年,才有这一朝爆发。” 张华转头看看屋里,兴许是老糊涂了嘟囔着。 “....命数由天定,老朽当年抱着襁褓里的他,也不知救的是对是错.....” “——大胆!”韩问天猛地推开老医师,“你怎敢诅咒本王的孩子,什么叫命数天定!” 岂非是说韩枭生来短命。 他们强留性命到如今,还是要死? 韩问天又急又气的暴怒道:“本王的孩子有上天庇佑,长命百岁!” “啊!” 一把年纪的张华被推的翻倒在地,哀嚎顿时响起。 “......” 外面的吵闹传进内室里。 “那张医师糊涂了瞎说,世子您长命百岁。” 白檀单膝跪在床榻边,眼眶闪动泪花。 他掀起被子从躺着的人脚边摸进去,想探探被子里的温度。 很快瞪大眼睛:“啊.....” 明明一个大活人就躺在被窝里,床榻底下还烧着地龙。 可他家世子膝盖以下都是冰凉的,手脚跟冰疙瘩似的,没有一点热气。 白檀匆忙起身:“属下再去拿几个汤婆子,给您暖一暖。” “不要。”躺着的人说。 浅蓝色床幔,看在韩枭还眩晕着瞳孔里,朦胧又清晰,清晰后又逐渐朦胧。 好像醉酒那日,穿着浅蓝色衣袍躺在他旁边的少年。 不记得旁的,就记得挺暖和。 韩枭琉璃般的狭长眸子盯着床幔,语调慢条斯理。 “不要汤婆子,我要季清欢躺这儿给我暖。” 他说的认真,仿佛理应如此。 也完全不顾及任何人的想法,他要就得有。 “?!!” 白檀惊愕到猛然抬头,世子在说什么。 让季少主来暖床? 季家人怎能同意啊! * 片刻后,春荣殿。 季清欢正伺候他老爹和几个叔伯吃晚膳,聊着如今南水岸的匈奴年后估计又要暴动,开始新一轮进攻。 “砰!”脚步仓促冲进来的韩问天,一脚踹开房门。 季家将领们都惊讶站起身,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季沧海坐着丢下汤羹,拧眉发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东部贼军——”脸上有八字胡的陈老五,面色一凝。 他们都已经听说韩枭在宫道里昏倒,随后韩王怒打医师的事。 但也只是当个闲闻听,没多上心。 此刻看韩王仪态尽失的闯进来,还以为是东部匈奴打来了。 当即摩拳擦掌。 大不了回去跟匈奴继续干,不过这个年了! 季清欢知道这种军机大事他掺合不上,捧着空了的饭盆准备去再添盆米饭,好叫叔伯们吃饱。 心说几个老头儿饭量不小,准备的米饭都吃完了。 真好,回来过年自然得饱餐一顿。 只是他安静起身,刚抱着饭盆走到门边。 忽然被韩王攥住胳膊! 韩问天眼神恨不得把季清欢盯出个窟窿,语气势在必得。 “你,跟我回去照顾枭儿。” “?”季清欢一惊。 有病啊。 小的癫完老的癫! 第81章 疯了,彻底疯了 韩王这话说出来,季沧海就坐不住了。 他推开老弟兄们走上前,一把护住儿子往身后藏。 “王爷的王宫里有仆役无数,我与孩儿才刚得见,不必急着将他从我身边带走吧?” 季老爹觉得这是韩问天故意的。 见不得他们父子相聚,所以故意扯个由头要把季清欢带走。 毕竟宫里这么多仆役侍卫。 怎么就非得叫他儿子去伺候世子? 季清欢站在他爹身后不冒头,嗓音闷闷的。 “我不去,我要跟爹和叔父们在一起。” 他不想去伺候狗韩枭! “......” 韩王要指望季家人帮他打仗,本该这种关头处处礼让季家人,要什么给什么,绝不会委屈他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 韩问天额头青筋暴起,上前一步对着季沧海咬牙说。 “你的孩子重要,本王的孩子更不容出事。” 这句话的沉重溢于言表。 让本来想试着留住季清欢的季家人们,都愣住了。 就好像韩枭快活不成了,等着喊季清欢过去救命似的。 有那么严重? 又为何非得是季清欢? “据我所知.....”季老爹还是心中有数的,眯起眼说。 “两个孩子也不是多深重的交情,世子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叫医师好生照料着,何必再让我儿去病榻前添堵?” 这是暗示韩王—— 韩枭跟季清欢没啥交情,见面就得吵架打起来。 这种生病的关头把季清欢叫去,不是惹韩枭更动气吗? 病秧子可别气死了回头赖他儿子身上! “怎会无交情,”韩问天不赞同这个说法儿。 “他二人幼年相识,私下更是互通书信十数年,我儿只给季贤侄写过信,连我这个父王他都没写过半句。” 这还不算交情深? 且还藏着书信不给他这个父王看! “......” 季沧海表情古怪:“....你以为他俩互通书信是有交情?” 那些书信他偶尔看过几眼。 俩孩子吵的翻天覆地,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这也能算交情? 反正韩问天不管,带着颤音狂声说。 “我儿身子不好了,莫说是要一个季清欢,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得摘来给他!今日你们若不放人,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儿要是出事,南部揽权也是无用。” “索性这天下都给我儿陪葬!” “——?!” 昏了头吧。 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韩王。 尤其是季清欢。 他原以为韩问天也没多在乎韩枭,倒没发现这老登竟看重韩枭到如此地步。 神经病啊。 韩枭一个人死了,韩问天要天下人陪葬? 总之韩问天后退两步,反手叩了叩门板。 “噌噌!砰!” 一排南部精锐弓箭手推窗露面,自他背后现身。 泛着冷光的箭尖儿直冲屋内! 屋内众人面色一变,上前要挡在季家父子身前,做出防备。 季沧海推开众人,朝韩王这多年的死对头冷笑。 “怎么,你还能将我季家满门射死在这里?你来!” 外面匈奴可是虎视眈眈。 他就不信—— “本王管不了那许多!”韩问天暴躁着喊。 他就是有备而来。 今天带不走季清欢他就要将一屋子人射死在这里,管他外面打不打仗。 “匈奴愿打便打,世人死活与我何干?” “逼急了老子跟匈奴结盟去,谁都别想活!” “......” 这老东西! 疯了,彻底疯了。 季清欢听的眼前一黑。 原来神经病也能遗传,总算知道韩枭那要癫不癫的劲儿随谁了。 “你真是.....”季沧海气的面庞铁青。 他早知道韩问天的心性不算明主。 如今看来简直是个老混账啊! 韩问天已经没了耐心:“我再问一遍,叫不叫他去给我儿侍疾?” 窗外弓箭手蠢蠢欲动。 “....老爹。”季清欢攥了攥他爹的手臂。 还能怎么办。 只能去啊。 艹。 * 琢玉殿内室,床榻边。 季清欢面无表情的舀起汤粥塞韩枭嘴里,一勺接着一勺。 “慢点儿。”韩枭不悦蹙眉。 吃吃吃吃死你! 季清欢放慢喂粥的速度:“哦。” 韩枭满意勾了勾唇角,垂眼喝粥。 “......” 一碗粥很快见底,季清欢把空碗递给旁边的白檀。 “哎。”白檀眼眶还是红的,接过空碗感激回视季少主。 从早上到现在,他家世子总算喝了点粥。 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喝药了。 喝了药病就会好的! 而面对白檀的感激—— 季清欢却没有丝毫助人为乐的舒适感,只有憋屈和烦躁。 本来这个时间他可以给老爹捶捶腰,聊一聊接下来的打算,还能陪老爹去见太子赵钰慈。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初一晚上老爹可能就得离开? 本来就只有三两天的相处时间,还让狗韩枭占用了。 早不病晚不病,病了直接死掉行不行? 麻烦死了。 “喝饱了?我回去了。”季清欢站起身。 他以为过来伺候完韩枭喝粥,就能回去找老爹。 “你要去哪,”韩枭坐在被窝里,刚有些转晴的脸色瞬间阴下来,“不准走。” 凭什么! 季清欢险些气笑了,回身看着床榻上分明没多大毛病的人。 手脚都在,这人虚弱个什么劲儿啊。 他忍着不耐烦说:“我不回去伺候我爹,难不成还得睡你这儿?” “嗯。”韩枭轻轻点头。 他此刻的气质纯粹干净,宛如一株得拽着季清欢才能活下去的莬丝花。 要说跟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却有种平静的....霸道? 季清欢形容不来,反正挺奇怪。 白檀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悄悄看季少主的反应。 要是季少主想这时候殴打世子..... 他势必是要拦着的! 季清欢愣怔半晌,回话。 “可以,我今晚住在琢玉殿,但我还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再回侧房里睡行不行?保证不离开琢玉殿。” 不想惹怒韩枭从而使韩王发疯,他只能妥协。 韩枭却蹙眉:“不是——” “季少主!”白檀吓得一抖,急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怕他家世子下一句就提出要季少主暖床的无理要求,而不是要人回偏房睡。 白檀问:“呃,您要忙什么?” “给几个老头儿洗盔甲啊。”季清欢说,上下打量白檀。 今晚白檀有点奇怪,像是在害怕什么。 怎么回事? “......” ———————— 作者的话: 【投喂小礼物,待会儿兴许会掉落加更哦,么!】 第82章 季少主真乃灵丹妙药也! 现在的画面很诡异。 内殿外间,地面上搁着好几个木盆还有水桶,摆着五套脏兮兮的盔甲。 “神经病。” 季清欢坐在矮凳上正挽着袖子洗盔甲,瞥着旁边那道身影骂韩枭。 这种染过血的盔甲,得用猪毛刷一点点把缝儿里的血污都扫出来,先用热水烫一下更好清洗。 血块和热水升腾出一股不怎么好闻的腥味儿。 季清欢倒是无所谓,闻习惯了。 就是惊讶—— 韩枭这个傻逼竟然坐旁边看着他! 世子金贵的鼻腔也不嫌周围味道不好闻。 按说脑震荡的人最好别动弹,让脑部垂体尽快复原。 但他刚才提出要去院子里洗盔甲,韩枭却非要他在屋子里洗,仿佛一眼看不见他他就能长翅膀飞了。 季清欢刚要拒绝,韩枭就阴沉着脸砸茶盏。 惹的白檀急忙劝阻,示意季清欢别惹世子生气了,顺着点。 再闹下去真会出人命的! 为顾全大局,季清欢一边嘟囔着韩枭有病,倒也同意在屋里洗了。 韩枭都不介意他介意什么,屋里还暖和。 “季少主,热水来了。” 白檀提着第四桶热水送进来,放下之后才围到他家世子身边伺候。 “多谢。”季清欢刷着盔甲抬头看了一眼。 正看见白檀给韩枭掖厚毛毯,把那人照顾的宛如巨婴。 韩枭盘腿坐在宽大榻椅里,身后垫着几只软金枕。 从纯白内衫中露出来的手正端着汤药,手腕瓷白骨节清晰,指尖自然翘着端一只黑玉汤碗,里头的汤药不比周围血腥味儿好闻。 满头墨发顺披在身后,几缕散发垂在无瑕冷白的脸颊旁边。 眉似远山,眸也含情。 若非知道这是男的,任谁瞧见都得夸一句好标致的美人儿。 韩枭脸颊和唇色都还有些苍白,蹙眉看碗里的药:“臭。” 这些汤药全都又腥又苦,喝惯了也极难下咽。 白檀轻声哄:“里头药材都是万里挑一的金贵,您得喝了才能快些好,不是说春天还想出去划船采冰吗?啊,到时候季少主也会陪您同游。” 白檀觉得,他家世子就是太寂寞了。 如今有季少主在,多少也算半个朋友..... 兴许世子心情会好一些? 况且他能看出来—— 世子真的很喜欢跟季少主待在一块儿。 自从季少主进宫后,世子不管是折腾还是闹,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连说话都比从前多出许多来。 呃,吵架也算。 “季清欢,”韩枭抬手让白檀躲开,捎带期盼的看向那边正洗涮忙活的人,“....春天你跟我划船?” “我跟你划个鸡儿,你能不能活到春天都不一定。”季清欢头也没抬的说。 “!” 白檀眉头一皱心里都快哭出来了。 本来世子身体就不大好,季少主怎能这样咒世子! 可怎料—— 那边话音刚落,韩枭抬手就把汤药灌进肚子了。 汤药腥苦的令他反胃,强忍着也往下咽! 等放下空了的药碗,他眸色晦暗的盯着季清欢。 “我能,我能活到春天。” 他就不如季清欢的意,不想跟他划船? 偏要划! “......” 癫里癫气。 “放心吧白檀,”季清欢瞥一眼白檀的脸色,嗓音不耐,“祸害遗千年,你家主子且活呢,哪儿挨一巴掌就能死,那也太弱鸡了。” 啊? 白檀愕然摇头,毕竟都已经脑补到他家世子出殡了。 这不是白檀咒世子,因为医师都说难活啊。 白檀哀哀的说:“....不,医师说还有心症,我家世子是心脉弱——” “他心脉弱?”季清欢越想越气,砰一声把刷子砸水盆里。 “我好不容易跟我老爹团圆,被他强行弄过来侍个几把疾,你要不要让医师给我把把脉?我心脏也快不行了!” 他明着骂韩枭脸上:“我说你要死赶紧死,别这么多事儿!” 傻逼癫公,老的小的都癫! 毁灭吧! “哈。”坐椅子里的韩枭看着季清欢的脸,忽然笑了。 就觉得那边一贯爱装酷扮冷的人,满脸怨气的样子很好笑。 季清欢真好玩儿。 韩枭喜欢看。 “......” 白檀听见这声轻笑,僵硬转动脖子。 目光落在他家世子如出水芙蓉般的笑脸上。 天老爷,这算什么说法儿? 他跟王爷和医师好声好气哄了半天,尤其王爷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一点用都没有。 季少主过来骂一通世子就笑了! 而且这一笑把病气都驱散不少,眼瞅着没有那股要死要活的劲儿了。 他琢磨—— 难道说世子需要被人骂着才能舒心?? 啊? “说得对,”韩枭喝完苦辣的汤药很快觉得体热,他抬手把自己发丝往身后拢。 腰板也坐直了伸伸筋骨儿。 并放下手去摸耳朵感觉伤势,轻声嘟囔。 “....祸害遗千年,季清欢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 好。 好好好,这就是所有人说的‘世子要活不长了’。 季清欢气急:“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从早上装到现在,你就是故意把我叫过来不让我跟我爹团聚,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阴险的人?” “狗韩枭,你必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咳,”韩枭回嘴回的急,咳嗽起来,“我不得好死也要拽着你,你别想活的舒心!” 哎呦。 白檀慌着给他主子顺气:“您别说话多歇歇.....” “走开。”韩枭把侍卫推开。 就盯着季清欢看他还能说什么。 季清欢低头把盔甲扫的唰唰响,本来不想理会了。 但想到今晚不能跟老爹和叔伯们待在一起,要在这儿听韩枭说废话。 着实气闷! 他咬牙道:“明天,明天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新的一年能看你出殡!” “哈!那必会叫你失望了,本世子觉得、还是你家人多,咳,丧事会先来到....” 韩枭呲牙笑着回他,咳嗽捂了捂心口。 但感觉身上忽然就有劲儿了,心跳都砰砰有力! “....大过年的你咒我家,”季清欢才是气的要心梗了。 洗不下去,他砰的踢开矮凳站起来! “你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能跟我打一场,我的乌啸剑呢??” 他要拿剑指着韩枭,把韩枭踹地上爬不起来。 让韩枭承认他老爹长命百岁! “哦,乌啸剑....”韩枭慢动作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忽然发现他还有好多事没做。 要把季清欢的剑拿回来,要跟季清欢比武,还要跟季清欢比谁的命长。 韩枭决定再活一活,至少等季清欢死了他再死。 嗯,如此甚好。 在明亮的灯烛和窗外狂风下,韩枭眸色灼灼望着充满活力的季清欢,说:“我很快就会好,很快。” 季清欢不耐:“我管你好不好,我的乌啸剑什么时候给我?” “后天,后天我带你去拿。”韩枭又咳嗽起来。 季清欢狐疑:“真的?” “嗯。”韩枭点头。 就这么简单? 季清欢看着韩枭,歪脑袋又看看他另一边的耳朵。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你就是个不讲信誉的半聋....哎,你耳朵是不是好不了了?哈哈哈哈——” “老天有眼,快叫你聋!” “....会好,你都没聋我不能聋。” 韩枭有点慌,又摸摸自己的耳朵转头看白檀。 “张医师呢?叫他来,一定要治好我的耳朵!” “昂,是。”白檀再度惊愕到瞪大眼睛。 明明不久前世子还冷眼嗤笑—— ‘一只耳朵有什么要紧,死了又如何。’ .....天老爷。 白檀看见奇迹了。 季少主真乃灵丹妙药也!! 第83章 是你陪我睡,不是我跟你睡 韩枭被张老医师的亲传学生清理完耳道,重新仔细上药后。 季清欢也把五套盔甲都洗干净,逐件晾出去了。 于是话题就来到了白檀最担忧的环节! 窗外月挂西墙,夜风呼啸。 已经是就寝时刻。 韩枭捧着一杯热茶感受着回暖的指尖,朝那边伸懒腰的人说。 “我困了,你去沐浴洗干净,再换上干净软和的里衫快些过来。” 他说的怡然自得,根本没考虑过旁人愿不愿意。 “?” 正伸懒腰的季清欢猛然停住。 他双臂还举在头顶,呆滞转头看榻椅方向。 什么鬼? 怎么听着像皇帝要召妃嫔侍寝了! 勉强维持镇定放下胳膊,季清欢朝榻椅走近。 “....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 白檀屏住呼吸,悄悄挪步到榻椅旁边做出防备。 防备季少主把他主子从窗户踹到院儿里去! “听不懂?”韩枭迎着那边疑惑的目光,心底有些不耐。 语气带着一股桀骜至极、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我说,我要你暖床。” 妈呀。 白檀瞳孔直颤,紧张到咽了咽口水:“季少主.....” “我给你暖床?”季清欢一字一句的问,目光死盯着韩枭。 同时抬手揉揉耳朵,怀疑是他听错了。 狗韩枭精神没问题吧! 韩枭却点头:“是的,暖床。” 这个姿态很明显—— 他想怎样就怎样,季清欢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只需听他吩咐即可。 “韩枭,”季清欢嗤笑着停步,冷眼打量榻里的人,“你是不是被你王爷爹把脑子打坏了,等于是...你今晚要跟我睡?” 他刚说完就皱了皱眉,这话真恶心! “不。”韩枭否认。 呼。 看来没神经病到那种程度。 季清欢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俩男的睡一块儿也没什么。 他主要是怕自己夜里发癔症把韩枭掐死了,万一老癫登让他赔命怎么办? 那句:让这天下人都给我儿陪葬! 此刻还在他脑海中盘旋,怪吓人的。 毕竟韩枭‘装虚弱’,是真能拿捏韩问天的命脉,老疯子什么癫事儿都干的出来。 季清欢素来都在心底劝告自己,尽量别惹韩枭。 所以他思索一瞬,点头妥协。 “好,我可以打地铺——” “是你陪我睡,不是我跟你睡,”韩枭淡然开嗓,削葱似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我叫你暖床,怎么,还装听不懂?” 他已经重复有两三遍,都说烦了。 “不可能。”季清欢沉声回绝。 但他知道很难让韩枭改主意,很快就脑子一转故技重施! “...其实,我平时不怎么爱洗澡,我都好几天没洗了,你不嫌脏?” 就像之前韩枭要给受柳刑的他上药那样。 他故意说自己脏。 膈应这个有洁癖的人,逼他改主意。 “哦,”韩枭不甚在意,抬手慢慢的一寸寸揉捏脖颈,“....我会让白檀把你洗干净,你不必担心弄脏我的床。” 这个借口能骗他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更何况上次他也没相信季清欢拙劣的借口。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打算真帮季清欢上药。 但此刻不同。 他是真想让季清欢躺在他身边睡觉。 他想靠近季清欢。 既然决定再活一活,那韩枭的心态转变也很清晰了。 就是—— 他不会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过往不提,将来不论。 只说当下。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得有什么。 不计后果,亦不顾世间所有人。 毕竟世间也没谁顾过他。 他想让季清欢陪他睡觉,就必须达成这个意愿,绝不委屈自己。 折腾一天了。 韩枭破碎病态的眉宇间有些疲惫,语气轻柔有礼貌。 “少废话,还不去洗?” “......” 短短一句话让季清欢恨的牙痒! “韩枭,你别欺人太甚.....”他实在没忍住动身往前走,脸色彻底冷凝。 原以为只是在这儿陪夜,就像两人醉酒那天一样。 可韩枭怎能用这种语气叫他洗干净来暖床? 太侮辱人了吧。 白檀连忙挡在他面前:“季、季少主,其实没什么的,世子体寒,冬日里时常睡不好,您就当是...做善事.....” 别打! 千万别在这种时候跟世子打架啊。 “你让开!”季清欢耳廓发烫。 不是什么羞臊,完全是被气的。 “让开,”韩枭也拍拍白檀手臂,浅笑着转眸看季清欢。 “叫我瞧瞧这位极有本事的季少主,能拿我怎样?” 他就不信季清欢敢杀了他。 杀了他也正好,两人同归于尽。 黄泉路上他还能有个伴?妙哉! 窗外有冬夜冷风击打窗台,将廊下盆栽枯叶吹的窸窣作响,宛如百鬼夜行。 屋里陷入死寂,气氛令人窒息。 白檀看劝不住站着的人,就想试着说服世子放弃这个念头。 “...世子...世子不如,不如另找一个暖床丫鬟......” 说实话。 白檀也觉得这个‘暖床’过分了。 别说是季少主这等心气的..... 哪怕换个寻常男子被男人威胁着暖床,都得是拔刀相向的程度! 毕竟只有以皮肉为生的欢场男女,才会被喊来暖床啊。 白檀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把人从季将军那边要过来的。 但他能确定—— 若季家人知道喊少主来,是给世子暖床。 恐怕是血洒当场都不会放人。 “用不着喊丫鬟,”韩枭已经不耐烦了,脑袋隐隐作痛。 他抬起瓷白的手腕扶住额角,朝季清欢说。 “...季沧海和那几个季州将领,现下就在宫里,他们的死与活都在我一念之间。” 韩枭从不夸大,他说什么就必然有把握。 可惜季清欢似乎不懂这个道理。 啧。 这世间当真是无人懂他。 “我方才说你家丧事会赶在我前面,你不信?” “!” 又是这种拿他家人性命要挟! 季清欢气急,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要活活憋死了。 他忽然想起—— 在韩枭想剁他手指那夜,他以‘韩王大业’的话语震慑过韩枭..... 是有用的。 季清欢抿唇,无奈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却也只能揪住这唯一能震慑韩枭的话,他闷声问。 “...韩王大业未成,你岂能将我季家人随意打杀?” “呵,”韩枭轻笑一声,回的很快。 “你蠢不蠢?韩王大业与我何干。” 他说这话时,狭长眼尾浅笑着微微下垂,显得五官阴鸷诡艳,笑盈盈的盯着季清欢,面容堪称绝美。 却把季清欢盯的心底发毛,后背寒毛竖起! 不对劲儿。 今晚的韩枭有些奇怪,好像跟从前不一样...... 第84章 我自封王,我便是王! 旁边白檀倒是没多大反应。 毕竟在季少主没过来之前,世子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当时只有他自己守在床榻旁边,吓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世子变了,却又似乎本性如此? 白檀也说不清楚。 因为世子总将心事全憋在心底,从不与人说啊。 任凭他贴身伺候十年,都鲜少听见世子的心里话。 只能看到世子一不高兴,就是沉默。 一个人坐在那座朱红色雕花小楼里,从日出到天黑。 无尽的沉默。 虽说宫外也有三五个酒肉朋友。 但那些人连他家世子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只是纯喝酒,还每回都让世子请客。 世子通常会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旁人的欢喜畅谈。 表面坐拥万物,实际心底空空荡荡无比寂寥。 白檀一直都知道。 “我要做的事,无需考虑任何人。”韩枭盖着黑熊皮毛毯,一身纯白里衣衬得他绝世而独立,虽稍有病态,却眼眸沉稳清亮的睨着季清欢。 连语态也比以往多了些从容镇静,是难以动摇的坚定感。 “连同南部在内,世间所有人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韩枭忽然笑的很开心—— “啊,季清欢,我这样一想,感觉周围空气都轻盈了,嗯...你闻是不是?” “......” 神经病。 疯了,都疯了。 季清欢瞳孔微震。 听见这番话,他总算明白韩枭跟从前有哪儿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的韩枭多少会顾及韩王,以及南部基业,行事即便嚣张也还有‘链条’拴着。 但从今日‘父子决裂’起。 韩枭已经彻底把自身的链条焚烬了! 季清欢感觉心头凉凉的,像是无端浸入一股寒风。 他不确定韩问天是否疯了。 但韩枭的精神绝对不正常! 一个无欲无求的疯子却手握重权,这种人很可怕。 正如韩枭说的那样—— 他不必顾及南部大业。 季清欢如果不听他的话,他真敢带人去围杀季家人! 谁能拦他,谁又敢拦他? 季清欢眸底的怒气逐渐冰封,直至沉默不语。 他一身黑袍落寞且寂静的站在烛光下,浑身都透着无措与迷茫。 因为他发现,他拿此刻的韩枭毫无办法。 是威胁是讲理或激将法,全都不行! 季清欢抿了抿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十八年的比武约定.....” “约定自然作数,但你似乎要认清一件事,别再自欺欺人。”韩枭说。 “我觉得有趣,才允许你对着我吵闹放肆,如今是我纵着你,而不是你有资格与我齐平。否则我打断你的手脚,割了你的舌头又如何?” “只是会无趣些罢了,我喜欢看你跟我吵架。” 本来韩枭不想把这些话说的太透彻。 季清欢如果不敢跟他吵架,那就不好玩了。 可他发现自己不说,这人竟迟迟不面对现实! 总是不听话,总想反抗。 很矛盾,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季清欢。 却也不喜欢太听话的季清欢。 韩枭为难的蹙了蹙眉,发觉真的只能二选一。 那就选择让季清欢听话吧。 “总之,尽力讨我欢心才能保你家人活的更长久。” “我认为你是聪明人,别再装傻了。” 韩枭笑的漂亮且纯粹,朝底下的人歪了歪脑袋,双颊苍白。 “我的小狗狗,以后要乖。” “......” 好渗人。 救命。 季清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双方目前势力悬殊太大。 他不得不承认,韩枭说的都对! 他确实从刚开始的假意顺从,到察觉韩枭会容忍他的言辞和武力之后,就逐渐的越来越随性。 甚至总想跟韩枭动手,挑衅出气。 但事实是—— 如果韩枭真的动怒,他会在韩枭手里死的很惨。 别说是割了他的舌头,韩枭杀了他全家都行。 而他能在韩枭面前放肆,是韩枭允许的。 假如从今天起韩枭不允许了。 那他就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无力反抗,除非不想要姓季的所有人活! 一席话听的季清欢脸色发白,愣愣盯着韩枭。 为什么会有人一夕之间有这样大的转变? 季清欢被震住了。 “去沐浴,别让我重复了。” 韩枭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挡着唇,懒散自得的打了个哈欠。 随后支着下巴,在烛光下朝季清欢勾起一抹堪称‘宠溺’的笑。 他说的直白,同时也观赏着季清欢惊愕的表情。 “也就只有你,能让我费这么多话。” “季清欢,我好喜欢你。” “!?” 我操,我操。 这他妈的越来越诡异了,狗韩枭变的不止一点点。 什么情况啊到底! “...哦哦。”季清欢忍着心底的慌乱和无措,随意应了一声转身跟白檀离开。 这才发觉他自己竟然手脚发麻。 总之心底只剩一个念头—— 逃啊。 要跟老爹和季家叔伯们快点逃! 南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人不是韩王。 而是世子韩枭! 韩枭没权? 他一句寻死,韩问天能把天上星星摘下来给他。 要什么权利拿不到? 南部几十万大军要被一个疯批少年掌控了...... 季清欢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操了。 他必须跟老爹赶紧逃! “......” “嗯哼...啊哼嗯......” 空荡荡的房间里,长发及腰的妖艳少年穿着一袭纯净白袍,起身慢慢往内室走去,抬手撩开沿途层层叠叠的帘幔,嘴里还哼着不知名曲调。 忘了是从哪个勾栏瓦舍里听来的。 反正—— 韩枭孤独寂寞、时常自感悲哀的活了十八年,直至今晚。 终于知道什么是心无旁骛的开心了。 他要抱着季清欢睡觉。 他要日日都抱着季清欢睡觉。 他要带季清欢去骑马、涉猎、下棋、写词、划船采冰,做许多许多他很喜欢,却从没有人陪他做过的事。 拦路的人都杀死!杀死!杀! 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哈—— 生活真美好,他好钦佩此刻的自己。 无人爱我,我自爱我。 韩枭得意笑着,提起衣摆旋身坐进床榻里,少年已见锋骨的后脊抵靠着床柱,单脚踩在床沿上。 他转头朝房门那边看,纵使身边空无一人也说给自己听。 内室昏暗烛光映出少年惨白的脸,猩红的眸。 “自今日起,坐观这烂世烂人烂刍狗!” “占我所爱之所爱,霸我所爱之所得,我自封王,我便是王.....” “活一活,我再活一活。” “哈,哈哈......” “......” 雕花的木质窗外。 中年男人扶着廊柱已静立许久。 某一刻,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光线忽映,落在他愕然狂喜的脸上! 他的儿,他的儿。 这便是误打误撞的养成了呀! ———————— 作者的话: 【别被吓到,韩枭不会从手机里爬出来的,不怕不怕。 宝宝们小礼物送一送,柿子黑化啦! 终于可以放他进军营咬人了。 接下来的剧情爽爆,大枭大枭给我冲!】 第85章 第一次同床共枕 侧间浴房。 “白檀,”季清欢趴在浴桶上,光洁饱满的额前有发缕湿哒哒滴着水,身后白檀正给他擦背。 本来想问问韩枭到底怎么了。 又觉得不管怎么了也都跟他无关,于是一时间愁的不知该说什么。 “......” 白檀知道季清欢在想什么,主动开口。 “季少主,您不要太过生硬,就留在宫里多陪陪世子吧。” 世子多可怜啊。 “?” 季清欢原本无精打采的垂着眼,听见这话回头看白檀。 “韩枭疯了,韩王也疯了。” “现在是老的小的都逮着我们季家人往死里整,你让我踏实留在宫里,陪韩枭??” 哈哈他妈的。 这贴身侍卫是不是也疯了! “....少主您消消气。”白檀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也说不清楚,只好苦着脸劝。 “我家世子身体真的不大好,求您就顺一顺他,别惹他生气。况且,您闹下去若真把世子气出个好歹....王爷那边您也不好交代不是?” 他也是为了季少主考虑啊。 “......” 憋屈的心烦! 季清欢咬了咬牙没说话,漠然绷着脸回身。 呃,这是生气了吧。 白檀拿布巾给人仔细擦洗着,低声解释。 “属下身为世子的贴身侍卫,自然效忠世子.....” “但少主您曾对我有恩,属下不想看着您跟世子继续闹,故才有此一劝。” “您细想便是。” “如今季韩两家能齐力抗敌,这是最好的局面.....” 若季清欢强行反击韩枭的压迫,两个父亲必会为自己儿子发起斗争。 后果就是两家打到两败俱伤。 让东部匈奴坐收渔翁之利! 往小了说,这是季、韩两家的灭门之灾。 往大了说,那就是整个南部乃至天下人的安危。 白檀说的都是良心话。 也字字句句都是为两家打算的,没有太过于偏向韩枭。 他继续劝季清欢—— “....为今之计,您真的是忍不了也得忍啊。” “韩枭什么时候死?”季清欢闷声问。 他与老爹和几个叔伯,就像是被无形锁链禁锢在这片土地上。 稍作反抗,就得被道德绑架成不顾百姓死活。 可是不反抗任由被韩家父子这么欺压下去。 他们季家人的命就不是命? 脸就不是脸? 没错。 他老爹季沧海以及季家满门,都有格局,可以为了百姓忍辱负重、征战到死! 季清欢也可以随老爹和叔伯们死在疆场上,跟匈奴拼个你死我活。 男儿在世遇国难,死得其所不怕什么。 可他熬不住被韩枭屡次羞辱啊。 要他怎么忍? 这是生生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少主,”白檀皱眉说,“世子死了难道对您有好处?王爷只会更肆无忌惮的舞权动兵,季将军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季少主还是不愿面对现实啊。 “......” 啊,是。 他们季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兜兜转转看到老爹之后,季清欢的前路还是一片浓雾,没有方向。 他眼眶被热水和花汁熏的涩疼,点头顺了白檀。 “哦,知道了。” 他能认识现实,他就是委屈。 谁让季家人身居乱世还非要保太子,要当这个出头鸟,活该受罪嘛。 对吧。 韩枭说过这话,但季清欢时至今日才明白。 韩枭说的对。 “....世子只是体寒叫您过去一同入睡,不...不会再欺负您的,您宽宽心,也不要朝.....” 不要朝世子发脾气。 但白檀后半句实在没脸说! 他家世子确实过分。 他是从季少主进宫那日就看着的,这些天,世子哪有片刻饶过季少主..... 让他怎么劝说受害者别发脾气呢。 唉。 * 外间的木盆和水渍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内室里燃起安神香,木质甜梨味道从落地铜炉里袅袅升起,散发在空气中。 “过来,你躺外侧。” 韩枭侧身枕在长条软枕上,手腕支着耳侧,眼眸柔和欢喜的看着正走过来的人。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让出来的空位,示意季清欢睡外侧。 浅金色的被褥,月白色棉被。 躺着的人里衫松散,露出白皙锁骨与些许胸膛,垂着的墨发稍稍遮挡在胸口,若隐若现..... 饶是季清欢看多了韩枭这张脸,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人的漂亮是能被忽略性别的那种,漂亮的不似真人。 “睡觉你不要挨着我,”季清欢垂眼不看他。 他穿着纯白里衣躺下,盯着床幔提前朝身边人打预防针。 “没别的意思,你知道习武之人都有戒备心,我若在睡梦中伤了你......” “我必会追究!”韩枭轻笑,且倾身靠拢过去抱住季清欢。 “你睡着了也不准打我,否则我三倍还在旁人身上。” 至于这个旁人,当然是能让季清欢心疼的人。 “......” 身下的地龙很暖和,周围香气也不算陌生。 但季清欢浑身僵直,面无表情。 就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巨蟒缠住了,缠的很紧还不能反抗! 韩枭的手臂横伸过他腹部,冰凉的腿弯曲着搭在他大腿上,不时要蹭一蹭他的腿,调整睡姿。 但这还不算完。 韩枭嗓音带着浓浓的困倦,稍显暗哑。 “你把胳膊伸过来,我要枕着。” 总觉得这样还不够亲密。 他想枕着季清欢的肩膀,更好的感受体温。 “....你,”季清欢手掌在身侧早已攥成拳,憋的呼吸不畅。 “你什么毛病,喜欢像小媳妇一样缩在男人怀里睡?” 他试图用这种粗话。 让韩枭恶心的行径收敛一些! “是我喜欢缩在你怀里睡。”韩枭纠正他。 丝毫不觉得这种睡姿跟什么媳妇男人有联系,也没觉得不好。 韩枭有些头疼,疲惫催促:“快伸过来。” “......” 迷茫啊,不明白。 季清欢两道剑眉蹙的能打结,最终还是松了肩颈,展臂伸开。 几乎是瞬间—— 旁边的人就靠过来把脑袋放在他肩窝里了。 堪称迫不及待。 这回连上半身也被韩枭压住,他呼吸更为艰难! 而且鼻息间都是韩枭身上的味道。 韩枭枕着他的肩膀把他抱紧,彼此的身体隔着两层布料相贴,亲密无间,是两个少年还青涩却已见男子象征的躯体。 “韩枭。” “嗯?” “......” 季清欢实在膈应的头皮发麻。 过往那些互相诋毁臭骂的书信,自他眼前闪过。 习武练剑的画面也纷沓而至,当时把韩枭当对手,还并非此刻恨到想让对方立即去死。 雪夜下跪,争吵互骂,韩枭对他的鄙夷和不屑,用木刺扎他手指...... 所有的屈辱都在眼前反复重播。 这些画面加在一起,凝聚成此刻无比疑惑的问句。 季清欢膈应:“.....你真喜欢我?你喜欢男人?” 他想起不久前,以为是韩枭讥讽他的那句话。 ‘季清欢,我好喜欢你。’ 这难道不是讥讽? 啊? “嗯,”韩枭闭着眼睛嗅闻他身下的少年,唇角勾起,“喜欢你。” 同时,脸颊蹭蹭季清欢温热的胸膛...... 第86章 这他妈日了狗似的恶心困境! 韩枭是个直白坦荡的心性,且当真纯粹。 季清欢身上的味道清澈干净,夹杂着沐浴过后还潮潮的气息,一嗅见就仿佛能让他看到阳光与春风。看到那位蓝衣少年鲜亮璀璨,骑在马背上回首朝众人笑,笑容恣意傲然。 季清欢比韩枭用过的所有熏香都好闻,更具有生命力。 他喜欢属于季清欢的一切。 占据季清欢,霸占季清欢的全部。 比他打赢这个人还舒服,这就是韩枭当下最想要的。 他喜欢季清欢身上这种在爱里长大的感觉,让他羡慕又迷恋。 但他不会说出来,所以就回一句喜欢。 没说谎。 “......” 季清欢还是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 惊愕到又问一遍—— “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你性向是男的?” “喜欢就是喜欢,”韩枭说,又反问,“性向是什么?” 他没听过这个词汇。 韩枭冰凉的掌心在季清欢衣襟中游走,最终放到季清欢腹部,用大拇指摩挲着掌下光洁的少年皮肤。 平滑紧致且温热,跟摸他自己的感觉不太一样。 手感好极了。 “!” 韩枭的手很冰。 季清欢腹肌逐渐紧绷,手臂冒出鸡皮疙瘩。 得拼命忍着才能不把韩枭弄死在这儿,双双毙命! 跟蟒蛇温度相差无几的人,还在他耳边舒声喟叹。 “我不喜欢男人,但你是我的。” “我喜欢你是我的。” 韩枭像拍打水面一样,轻拍了拍身下人的肚子。 “不许说话了,睡觉。” “......” ??? 到底什么意思啊。 季清欢彻底迷乱了,他搞不懂韩枭的思维。 很明显韩枭并不在意他懂不懂。 韩枭把没什么温度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就这么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平稳的呼吸很快在他肩窝里响起。 鼻息捎带温热,吹拂在他颈侧。 季清欢整个人都麻了,恶心麻了也是吓麻了。 他实在理解不了—— 不久前还厌恶鄙夷伤害他的人,怎会忽然说喜欢? 并且。 又有哪种喜欢是如此自私,不顾他人意愿的? 这根本就不是涉及情感的喜欢! 季清欢在昏暗中惊慌后,逐渐平静,深感屈辱郁闷的想..... 韩枭就是把他当狗看。 真的。 屈辱感能把心府碾压成碎片,每一片都是无法反抗的极致憋屈,难受到骨子里。 蜷缩在他怀里的人睡着了,还无意识蹭摸他身体。 反复几回也令他厌烦到极点。 毕竟他又不是死人,肢体都有感觉。 被这么摸摸蹭蹭真的很烦! 季清欢一夜没睡,愤怒的瞪着眼睛等天明。 真想杀了韩枭。 可是杀了韩枭,季家人会被韩王折腾死。 不杀韩枭他会被恶心死,随后也难保季家人活命? 怎么看都是绝路啊。 救命。 这他妈日了狗似的恶心困境! * 天亮了。 鸡叫三遍,光亮从窗缝里逐渐透进来。 季清欢两眼干涩盯着床幔,还是昨晚韩枭入睡时的姿势,被枕着的手臂早就没知觉了,唇瓣干涸起皮。 啊,他怀里的傻逼终于醒了。 刚睁开眼,韩枭感受到身边的温热有片刻恍惚。 随后才想到—— 他昨晚是抱着季清欢睡的。 回顾昨夜的睡眠质量,韩枭幸福的要昏过去了。 暖和,暖和,好暖和。 季清欢怀里香香的,心跳一直都沉闷响在他耳侧。 很安全,很舒适。 像是回到小时候有母妃陪着的夜晚。 “嗯,”韩枭蹭在浑身僵硬的季清欢肩窝里,抬手去揉季清欢的脸颊,闭着眼睛嘟囔。 “你好暖和,我睡得很好。” “作为奖励,中午放你回去陪季沧海用膳?” 中午? 中午可以见到老爹? 季清欢刚反应过来,眸色稍颤正要应下。 “哈,”韩枭却忽然抬头笑出声,盯着季清欢刚要生出亮光的眸子,顽劣开嗓。 “骗你的,你只能陪我吃午饭!” “至于晚上除夕夜宴要不要带你去,看我心情。” “——!” 季清欢呆住,被戏弄的脑袋发懵。 但少年的表情都还有迹可循,韩枭很快就看到这人眸底光亮散了,还有一点点伤心和绝望的意思。 “好可怜的小狗。” 他嗓音低哑,提膝蹭蹭季清欢的大腿。 像黏人的寄生虫一样贴在季清欢身上,贴不够。 “那这样,我叫人往前面递话,午时邀季将军过去前殿用膳,带你见他好不好?” 他哄季清欢,语气就像哄小狗。 “......” 季清欢心里憋燥的发狂,指甲都掐掌心里才能不推开韩枭。 他咬着牙应声:“好。” 这声‘好’,就代表承认了小狗身份。 因为不承认也无可奈何啊。 大腿边有一团炙热,又跟上次一样让季清欢额角直蹦! “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别把狗鞭对着他行不行! 恶心死了! “嗯....”韩枭刚睡醒的鼻音拖长,用柔软发顶蹭季清欢的下颌,但身体撤远了些。 他嘟囔:“总不能让我把自己阉了吧,它就是有,那怎么办呢。” “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往后你清晨要是蹭我,我也不怪罪你。” “这算扯平。” “......” “?” 扯你爹的平! 我宁愿把自己阉了都不可能蹭你啊傻逼! 季清欢抽出麻木的胳膊,揉了揉麻木的脑袋,用麻木的语气说。 “我可以起床了吗?” “可以,但你要先帮我穿衣服,洗漱,戴发冠.....” 韩枭嗓音慢悠悠,是要把黏着季清欢进行到底。 “等陪我吃了早膳再下会儿围棋,我才会带你去见季将军。” 许是心情好,他都喊上尊称了。 今天阳光真好,韩枭朝窗外方向咧嘴笑。 “否则免谈。” “......” 啊!!! 季清欢狠狠闭了闭眼,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行。” 他答应,他都忍。 多忍一天就是让家里安稳一天。 只要家里好好的,他什么都能忍。 不能忍也忍! 等什么时候忍不下去了就大家一起死。 季清欢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 午膳时分。 这会儿算是小家宴,韩问天朝坐在膳厅里的季沧海说话。 “俩孩子正下棋呢,已经差人去叫过了,将军不必忧心。” 相比韩王的春风得意,季沧海却面色沉沉。 坐的是圆桌,他跟旁边的韩王周旋。 “王爷也该规劝规劝世子,今日是除夕,该叫我们父子多见面说说话,就算世子那边有再多的差事,不能叫我儿歇几天?” 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儿子就是被韩枭故意扣着。 并且还是韩王这个老东西允许的。 韩家父子恶劣心肠令人发指,就是见不得他们父子团圆! “哎,将军这是哪里的话.....” 韩问天哈哈一笑,亲手给季沧海倒了杯茶。 “两个孩子交情好,一时贪玩儿罢了,黏在一块儿就舍不得分开,稍后见面了我说枭儿几句。” 交情? 什么交情能把手指头扎出几个洞来。 季沧海沉声嗤笑:“王爷这话说的好,又响又不臭。” “你!”若是从前,韩问天就得生气了。 但今天不一样,是除夕。 更是他儿子真正长大的第一年! 好日子就该喜气洋洋啊。 韩问天收敛怒容转头看门外,忽然欢喜的喊。 “这不是来了吗,枭儿!” “......” 第87章 他的小狗,他会负责养胖些 门外,两个少年并排走进来。 “父王。”韩枭随意喊了一声,表情带着疏离浅笑。 他穿着一件浅金棕色的袄褂,身披纯白色短兔大氅,行走时,胸口金雕缕空的蝴蝶链坠晃动在半空,精致又漂亮。 衣着并不算华丽,但举手投足间依旧透着清冷矜贵。 少年初长成,气质比从前多了不少锋芒。 直看的韩王愈发满意! “枭儿,快坐下。” “爹!”季清欢眸色发亮的喊人。 “...阿元?” 季沧海叫了一声,捎带诧异的上下打量他儿子。 季清欢此刻穿着的浅蓝色仙鹤呈祥袄袍,是从韩枭衣柜拿出来的。 韩枭非让他穿,有点打扮宠物的意思。 胸前一团用银线绣着的仙鹤腾云图,三指宽的玉色腰带勾勒出少年挺拔身姿,浅蓝色干净,更衬的少年眉眼清峻,身如玉树。 尤其是头上戴的那顶白玉冠,扎高马尾都更精神了! 眼看着儿子从头到脚都造价不菲,哪怕从前在家里,都未有过如此华丽的装扮。 季沧海拧眉。 这莫不是真发展出交情了? 季清欢却根本没在意什么穿戴,他动身就要朝老爹身边去! “哎,”韩枭一把拽住身侧人的胳膊,不悦道,“过来,坐我旁边。” 小狗不可以乱跑,要挨着主人。 “我爹在这儿我坐你旁边?” 有病啊! 季清欢蹙眉挣扎手臂:“我要跟我爹坐在一起。” “不准。”韩枭说。 季清欢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你放开!” “不放。”韩枭攥的更紧了。 一个死死拽住,一个非要挣脱。 俩人就在韩王跟季沧海面前撕巴起来了。 爱的魔力转圈圈。 “......” 眼看要打起来,季沧海当即回神! 这显然不是有交情的样子啊,莫不是要拿金银财宝笼络他儿子? 呃,倒也不必多此一举吧。 总之他是要给儿子解围的。 季沧海抬手一拍桌子,沉声喊:“世子是否太霸道了些!难道我父子同席还要分开坐?” “我的事用你管?”韩枭头也没回。 “....?!” 季沧海活半辈子,头一回叫十几岁的娃娃呛声了。 他转头看向韩问天:这就是你儿子?? 缺管少教的做派! “韩枭啊,”韩问天也有些汗颜,忍不住要说两句。 “父王知道你喜欢清欢贤侄,可人家季将军鲜少跟咱父子同桌,你该收收脾气懂些礼数——” “您也少说话!”韩枭很烦。 他拽着季清欢的胳膊就像一只护崽老母鸡,瞪着这俩老头儿。 “到底让不让吃?不吃我带他回去了。” 本来他就不怎么乐意带季清欢出来。 俩老家伙不识好歹! “....哎哎,好,父王不管,”韩问天连忙摆手,干笑道,“快坐吧,呵呵呵.....” “!??” 季沧海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 他诧异的问:“你竟然连你儿子都管不住?” 哪家的儿子能压老子一头? 简直倒反天罡! “啊,无妨,”韩问天却不觉得丢脸,欣慰的笑容诡异又渗人,“我儿病着呢,何必惹他生气?咱们且忍忍吧。” 他就喜欢他儿子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这才叫争气呢。 所以被儿子骂了,韩问天还笑的美滋滋。 “枭儿今天看着精神不少,昨夜睡的可好啊?多喝点汤,这是父王特意叫人给你熬的,身体还是得多补养。” “多谢父王,您少抽几巴掌比我喝十缸补汤都管用。” 韩枭冷嗤一声,手里还紧攥着季清欢的胳膊。 “是是,都是父王不对,父王保证往后再也不朝你动手了,啊?消消气,我的好儿砸,快来坐。”韩问天殷勤招手。 “哼。”韩枭懒得看他。 孩子死了来奶了,他只当自己没有父亲。 “......” 这画面让另一对父子傻眼了。 韩王竟真管不住韩枭! 又或是故意不管? “那,”季清欢反应过来,朝他爹苦涩眨眼,“我,我坐这边吧,爹?” “....坐吧,都一样。”季沧海愣愣点头。 他们父子对视过后,心底都同时发凉。 不对劲儿。 韩家这俩人都不对劲儿。 这是真疯了,如此不顾伦理纲常? “......” 韩王坐在主位。 韩枭坐在左手边,季沧海坐在韩王右手边。 原本季清欢该挨着他老爹坐右边,跟韩枭面对面,但在韩枭的霸道坚持下,他只能坐到韩枭旁边,跟右边的老爹斜对面。 这种座位排列,让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古怪! 宽大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热气腾腾的味道升腾在空气里,却很难让气氛有半点松懈感。 韩问天却根本不在意气氛,眼里全是他儿子。 “耳朵还疼不疼?父王瞧你脸颊倒是看不出什么,可千万别影响听力啊。” “不疼,”韩枭不耐烦道。 他抬手给季清欢夹菜,把他俩的碗碟都夹出小山堆状。 “你快吃,别左顾右盼。” 他催促季清欢快点吃,吃完好回琢玉殿去。 韩枭就是不想让季清欢见很多人,季清欢是他自己的,不应该跟其他人打交道。 只能跟他说话,也只能看着他。 “......” 季家父子此刻都异常沉默,尤其是季沧海。 他看着韩枭一直给他儿子夹菜,这举动实在诡异,诡异到让他看不懂啊。 季沧海只能无数次的,疑惑望向季清欢。 “...老爹,”季清欢小声跟他斜对面的老爹说话,隔着一桌子菜,“您什么时候回北大营?” 季沧海瞥了一眼韩枭,回:“初二早上。” “那不就是后天,您.....” 季清欢想说您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我不想待在这里。 可是周围韩家父子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父子对话。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清欢憋的眼眶都快红了,盯着他老爹:“您,您.....” 快带我走! “阿元,吃饭吧。”季沧海说。 韩枭在旁边已经不高兴了,开口质问:“为什么还不吃?我夹的这些你都要吃完,再喝两碗汤。” 他的小狗,他会负责养胖点。 抱着睡觉更舒服。 “....哦。”季清欢颤巍巍攥着筷子。 目光透着期盼和希冀,朝他老爹看。 季沧海回了个放心的眼神,搁在桌下的手掌逐渐攥成拳。 他如何能把儿子留在俩疯子身边? 从前是不太想叫儿子参战。 但此刻..... 他务必得想办法把儿子带走! 第88章 季清欢是我的,他哪儿也不许去! 而主位那边。 韩问天盯着韩枭给季清欢夹菜的动作,心头划过苦涩。 他精心养出来的儿子伺候旁人去了。 心底有些忿忿不平,韩王阴鸷的剜了季清欢一眼。 “瞧瞧,还是季家贤侄有手段,我儿都快成你的杂役了,哼,他可没给本王夹过一只蒜头儿。” “......” 什么有手段? 季清欢听的一愣,啥意思。 哈哈。 这老疯子还嫉妒上了! 有本事你把你儿子管住啊,我用他给我夹菜?? 啊啊啊去死吧! 老的也是神经病! “吃吧。”韩枭淡然夹起一瓣炒熟的蒜,抛到他爹碗里。 “?”韩王懵了。 韩枭恹恹的把眼神压过去:“不是要吗,父王别客气。” 烦得很。 他给自己的人夹菜,碍着老家伙什么事儿了。 “啊,我儿还是,孝顺。” 韩问天艰难的说完,夹起蒜塞嘴里,讨好的朝儿子笑了笑。 但他这样可怜巴巴的做派。 只让桌上另外三人觉得—— 活了个大该! 从前那个孝顺听话的儿子,被他骂成没出息。 已经叫他亲手扼杀了。 “父王和将军慢慢吃,告退。” 吃过饭韩枭站起身,也拽起季清欢示意跟他走。 季清欢早就撑的食难下咽了,如临大赦:“爹...王爷,告退。” 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韩枭离开了。 膳厅里安静片刻。 季沧海看着拿手帕擦嘴的韩王,疑惑问:“....你是怎么了?” 据他所知,韩问天这个多年的死对头不傻也不蠢。 怎会纵容儿子到这种程度? 季沧海实在想不通啊。 “将军不懂了吧,”刚被儿子明嘲暗讽还逼着吃蒜的韩问天,得意洋洋,“这才叫王者之姿,我儿早晚要有大出息!” 大出息? “原以为世子将来.....”季沧海有些感叹。 从前韩枭也是担得起‘文武双全,善待百姓’的名声,可如今连自己父亲都不敬爱,又如何会敬爱他人? 眼看韩问天还为此洋洋得意。 季沧海不明白他在得意什么,忍不住皱眉。 “好好的孩子都叫你毁了,老疯子,活活害了一个好苗儿!” 都知道韩枭胎弱,却能习武熟文到如今。 绝对是暗里狠狠下过苦功的。 孩子争气,可惜摊上这样一位父亲,不引他走正道。 着实可惜啊。 “哼,你一辈子都为人下臣,又怎知本王的打算?跟你说不着。” 韩问天目露不屑,但很快就得意笑起来。 “老将军啊,你还是快些想想怎么退了匈奴,扶我儿登上那至高皇位吧。” “哈哈哈——” “......” 这冥顽不灵的老疯子,季沧海摇了摇头。 韩枭今年才十几岁。 有如此霸道顽劣、不敬尊长的行为,不都是大人教的? 长此以往下去,即便日后身居高位又如何。 早晚会被愤怒的百姓推翻,一旦民间怨声载道有暴动,君主必不会有好下场。 厚德才能载物啊。 也罢,季沧海如今哪有心思操心别人家孩子。 他只惦念自己儿子! 他扶了扶武衫铁腕,沧桑的语调里饱含将军威严。 “你的孩子如何管教都随你,但我儿清欢已有十九,再舍不得他见血也是难免了,世态如此,初二我便要带他一起走,领他出阵。” “......”韩问天笑容渐收。 “这般突然?我家枭儿似乎不会放人呐。” 但显然。 韩枭放不放人不是季沧海该考虑的。 “这我不管,”他语调沉沉,眉眼间有锋芒迸出。 “若有人敢不叫我儿走正道,我便要与之拼命。” 这一幕似乎跟昨天韩王带人闯进春荣殿,有些相像。 两个父亲都敢为儿子拼命。 昨天的韩问天不容置喙,今天的季沧海也坚如磐石! 短短片刻的沉默里。 韩问天的表情从敌对..... 逐渐变成老狐狸似的眯起眼睛。 某个瞬间,他猛地朝季沧海幽幽一笑,点头道。 “不错,也是该叫孩子出阵了。” “——?” 答应的太快,怕是有鬼。 季沧海狐疑:“....你放心叫我父子团聚?” “怎会不放心呢,将军真是多疑!” 韩问天忽然兴奋起来,不住的点头。 “是了,早该叫孩子出阵!我儿岂能一直待在宫里无所事事,其实十五岁就该叫他去军营历练....不错,此计甚妙!” “?” 季沧海愣住:“你是要叫世子也去北大营?” 他可没说要带韩枭啊。 韩问天却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已经决定了。 “你既要历练清欢贤侄,顺道也带带本王的孩子吧,老将军,本王是无比信任你的,也相信你能把枭儿约束好.....” “不可!”季沧海打断他,“战营内岂可儿戏?” 约束? 韩枭方才的状态要是进军营,还不知要胡闹出什么乱子来! 谁能约束韩枭? 更何况,他闲的吗给别人带孩子! 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引火上身了。 韩王沉了脸:“否则你就别想带走你儿子!” “反正我们枭儿有个玩伴不容易,就叫季清欢留在宫里给我儿解闷,你看着办吧。” 他王宫守卫军也不是吃素的。 碰一碰就碰一碰,还能怕季家这群散将不成! “...你这个老无赖!” 季沧海气的牙痒痒,拳头紧攥着颤抖不停。 “哈哈你骂就骂吧,无所谓。” 韩问天一想到儿子往后能跟着季沧海历练,就欢喜的又扯开笑脸。 “哎呀,将军何必置气?本王这也是圆了你们父子团聚的念想儿,辛苦将军了。” 变脸之快,堪称得了失心疯! 季沧海想带儿子走,就只能接受这个局面。 不过他提了一句:“那么太子是否也.....” “别痴心妄想了!”韩问天笑的奸诈,“太子自然要留在这儿陪着本王享福,就这么说定了。” 他岂能叫季家带着太子走。 那便是一去不复返呐,还如何拿捏季家人? “......” 这个老狐狸! * 一整个下午,季清欢都在韩枭的视线之内。 就连他在屋里用马桶小解,韩枭都得坐门外椅子上等着,还得催促他快点儿尿。 被凝视的感觉越来越重! 季清欢难受到喘不过气,凤凰在笯。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 因为夜宴开始之前,韩王来到琢玉殿了。 “枭儿,父王打算叫你跟清欢一同去往北大营,好历练历练......” 韩枭直接砸了茶盏—— “季清欢是我的,他哪儿也不许去!” —————————— 作者的话: 【宝宝们可以在书荒双楠区推一推这本书吗,评分有9.1啦,爱你们,么么!】 【要进军营啦,求求小礼物,啾咪!】 第89章 懂事听话又争气,就是招人稀罕! “砰!” “啪!” 是烟花爆竹声。 冬日傍晚天色黑的早,整个庭院上空都灰蒙蒙的。 今晚是除夕,今年又是战乱之年。 青源城的百姓们都在王宫门口领了爆竹和烟火,燃放爆竹添喜气,也能压一压空气中腐烂的味道。 因着打仗,最近死了太多人。 此刻傍晚天色才刚擦黑,城中就已经灯火万家,爆竹燃起了。 昏沉沉的夜幕被彩焰映出五彩缤纷,过年的氛围太浓,却没叫琢玉殿里的人们感到喜气。 前堂里。 韩家父子针锋相对,一站一坐。 穿着金纹华丽长袍的韩王脚边,散着韩枭刚砸过来的茶盏碎瓷片。 季清欢坐在韩枭圈椅旁边的软凳上,极力缩减存在感,低着头不说话。 但垂着眼皮的眸底正因韩王那句—— ‘你跟清欢贤侄一同去北大营。’ 而惊喜万分! 韩王同意让他跟老爹走? 这简直是最好最好的消息了! 季清欢指尖抓在身侧软凳边缘,心底琢磨着能走就行。 韩枭去不去都无所谓,反正进了军营他们是要打仗的。 总不至于连杀敌的时候都得黏着他? “......” 屋子里太寂静。 衬得外面烟花爆竹声尤为吵闹。 韩问天被茶盏也砸出了火气,双手背到身后沉声说。 “这是本王跟季将军已经商量好的,所有小事都能依你,可关乎到你前程的大事....还由不得你做主!” 吃饭想坐哪坐哪,生病了想让谁侍疾也无妨。 但他对韩枭的放纵是有底线的,触及底线就不行。 儿子终归拗不过老子! “我偏不去,他也不许去。” 坐在圈椅里的阴鸷少年抬眼看人,猩红眸底全是抗拒,抗拒这种被掌控感。 韩枭又说:“父王有招数尽管来,大不了把我分尸了运过去,无所谓。” “反正我拽着季清欢,死也要死在这宫殿里!” “你要翻天!”韩问天气急,抬手指着椅子里的儿子。 “一巴掌把你打的比从前更不服管了?老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上百回了!” 韩枭嗤笑:“那是您命不好,与我无关。” 动不动就提当年南部内乱,韩问天奋起持剑斩四方,一路踏着尸骨登上王位的事。 他这些年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老子命不好?是,你的命好.....” 韩问天甩了甩宽袖,冷笑着打量椅子里的儿子。 “外头多少人忙活一辈子赚的钱,都不够买你一件衣裳的,你自然命好!” “若非老子雄踞南部,叫你享受富贵,就你这出生胎弱的命相,在民间只有浸尿桶里淹死的份儿!” 百姓穷的空锅冷灶,谁能救活一个不足四斤的早产儿?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韩问天语气讥讽:“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故作有骨气,你哪儿来的脸对老子有怨怼?” “动不动还要死要活,不知足!” “!” “...我多稀罕富贵?那您当年怎么不把我淹死!” 韩枭这话说的没底气,气的心脏砰砰直跳。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吃喝都还靠老家伙养活。 为此感到羞愤! 就这样,韩枭不知不觉中又被他狐狸爹拿捏了。 “......” 我操。 季清欢坐旁边听的睫毛乱颤。 精彩,太精彩了。 韩王这嘴骂的够劲儿啊,爽! 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啥也不干的寄生虫还总摆世子架子,要不是靠他爹打下来的基业,狗韩枭上街要饭去吧。 病秧子街头吃屎都抢不来热乎的。 还想拽着他一直住宫里安享富贵,有病。 有本事自己干自己吃啊。 季清欢爽的手指发抖,瞥一眼韩枭的黑沉脸色,唇角就忍不住要上扬。 “清欢贤侄,你说!” 韩问天忽然转头,望向旁边坐在软凳上的人。 “你说若是你,你该当如何?” “!” 这老登自己打击韩枭还不够,要拉着他一起来? 那..... 他必助老登一臂之力! 季清欢假意皱眉:“王爷,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说。” “世子听的不高兴再蓄意报复我,我不是又得受他欺负?” 韩问天直接摆手:“你放心大胆的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北大营中锋小将,在你父亲手下当职。” “他韩枭连个军职都没有,敢欺负你你就打他军棍!” “啊?”季清欢瞳孔一睁,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登让他当中锋小将? 就这么突然的给他在军营放权了? 真的假的! 他竭力压抑着要上扬的嘴角,故作为难摇摇头。 “...进军营的事是真么,嗯,我主要是怕.....” “现在还没去军营呢,待会儿世子要是叫人围殴我,我又不敢打王宫里的人.....” “本王看这些侍卫谁敢动你!”韩问天有些不耐烦,“以你的拳脚还打不过他们?打不过总能跑。” “你跑春荣殿找季沧海去,韩枭单枪匹马的能耐你何?” 只要他一声令下,王宫里哪个侍卫敢帮韩枭去抢人。 还反了天了! “是是,王爷的威严我是相信的。”季清欢接连点头,眼眸弯弯。 有韩王这句话就够了。 他今晚不必给狗韩枭‘侍寝’,能去找老爹! 不对,怎么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惊喜的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是老爹跟韩王说什么了吧。 哈哈。 就知道老爹会救他! 那边的韩王催促:“你就说,若你是韩枭你该如何?” “......” “哦,那我就说了。” 季清欢站起身走到韩王背后,默默远离韩枭。 “?!” 这动作看的韩枭攥紧椅子扶手,上半身都坐直了。 该死。 一群人来跟他抢小狗! 季清欢是他的! “王爷,反正如果是我,我必然要竭力报答家里,报答父亲和叔伯们的养育之恩。” 季清欢躲在韩王身后,当着面给韩枭戳刀子。 “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否则这些天也不会受世子欺凌还不反抗。” 不就是为了家里平安,报答老爹。 他才在这儿忍辱负重么。 不然凭他的脑子和身手,早就逃出王宫了。 “——来!韩枭,你来听听!” 韩问天忽然抬手揽住季清欢的肩膀,往前推。 吓得季清欢一抖,怕韩枭拿茶盏砸他脸上。 就听韩王说:“你俩是差不多的年纪,他城主府饭菜跟猪食似的,穿的像要饭的一样,怎么季清欢这么长起来都与你不同?人家多懂事多听话!是我命不好,老子就求不来这样的儿子!” 他说着话,还揉了揉季清欢的脑袋。 跟季沧海怎么斗那都是私仇。 平心而论,他是真稀罕季家这小子啊。 懂事听话又争气,就是招人稀罕! “......” 不是,老登。 谁家饭菜是猪食,谁穿的跟要饭的一样?? 这是夸吗。 季清欢头发都被揉乱了,懵懵的站着被韩王亲热搂怀里。 而韩枭...... 第90章 憋屈许久的心情总算畅快了! 季清欢不明白韩王怎么对他态度转变这么大,又是搂着又是夸赞。 说话还向着他,还说让他可以打韩枭? 简直疯的离奇。 但韩枭被他爹坑太多次,这回隐约看明白了。 他父王说出这些话,无非是要刺激他,想让他听话的进军营去。 就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掌控他。 让他只能按家里铺的路走。 韩枭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不能、也不想再吃用家里的,他可以去经商赚钱,走其他的路自己养活自己。 总之,不顺他父王的心! 韩枭阴沉盯着面前两人—— 搂在一起,该死的宛如亲生父子的画面! 他勾唇冷笑:“你们的伎俩对我无用,我不进军营,就是不去。” 任凭这两个人说什么,无所谓。 “......” 季清欢感觉到搂着他肩膀的老王爷,手臂一僵。 嗯? 这老登不会要反悔吧。 “....那个,王爷,世子真不想去就算了,你刚才说让我进军营当中锋小将的话,还算数么?”季清欢小声问。 没想到这回的激将法对儿子没用了。 韩问天憋着火气,转头看门外的焰火。 用只有他跟季清欢能听见的声音,嘘声回答。 “你想办法,他不去你也甭想去。” “!!” 季清欢瞪大眼睛。 这虚伪的老登不讲道理啊。 刚还亲亲热热搂着他呢,转眼就威胁! “总之这事儿没得商量,枭儿。” 韩问天放开季清欢,整理好衣袍转身就走。 “你不去也得去,待会儿本王就在夜宴上宣布这个消息,初二你就跟季家父子一起走吧。” 这是要强来。 韩枭直接站起身,怒声道:“您宣布也无用,夜宴我不去了!” “——哎?我去我去.....” 季清欢转身就要跟韩王一起走,毕竟他老爹在宴席上呢。 他迫不及待要告诉老爹这个好消息。 初二他能跟老爹一起走。 他现在还是北大营的中锋小将呢! 新年新气象,扬眉吐气。 快乐! “你站住....”韩枭冲了几步拽住季清欢的胳膊,像从前一样威胁。 “我不参加晚宴,你也不准去。” 可是这回—— 季清欢反手挣脱韩枭的狗爪,并身姿利落的弹蹦到三步之外! 没踹韩枭一脚纯粹是怕踹坏了会节外生枝。 此刻的季清欢,跟在膳厅里听话的模样截然不同。 憋屈许久的心情总算畅快了! 一身浅蓝色衣袍的少年站在门槛外,背后是五彩的漫天焰火,映亮了半边昏暗天幕。 他英气眉眼笑的解恨,朝韩枭鄙视道。 “王宫的最高指挥权又不在你手里,我现在是身有军职的人,这些侍卫也都不能动我,你拿什么压制我?” “就拿你世子的身份?我还是王爷亲封的小将军呢,呸!” 故意气韩枭。 说完他身姿轻盈蹦跶着就跑了! 满天迸裂烟花光芒下,还隐约传回少年欢快的喊声。 “——老爹——我来啦!” 他跟家人终于不用分开了! 至于韩王说让他想办法劝韩枭去军营,季清欢才懒得劝。 大不了到时候迷晕了扛走。 他腰间玉瓷瓶里有阿姐给的迷魂药,能派上用场。 没错。 韩枭的个人意愿,并不在季清欢的考虑范围内。 “!” 少年身影很快消失在前堂附近。 韩枭追了几步,回头吼旁边侍卫。 “你们就看着他走?还不把他抓回来!” “呃.....” 但侍卫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动的。 刚才王爷亲口说—— 允许季清欢在宫里随意走动,且论身份,他们怎么敢跟中锋小将军对着干? 就算不是大官职,那也比他们小小侍卫厉害的多! 现在跑去宫宴抓人? 先不提王爷会不会怪罪,单是季家那几位虎背熊腰的将军,他们都不敢招惹。 那些武将军脾气都暴躁,惹急了是真的会开打! 小小侍卫也是人,也得惜命啊。 一阵冷风吹过,韩枭身边静悄悄的没人搭理他。 就只剩白檀站门口小声劝—— “世子,我们只是下人,没有权力去找季将军要人啊,就算您想跟季少主....也还是忍忍吧。” 忍忍吧,大家和平相处都别打架。 “......” 小狗被放跑了。 韩枭迷茫且失落的站在门槛边,寒风吹透衣衫。 这世间唯一的乐趣也不在了。 像是刚得来玩具就被人夺走了似的,心情很低沉,还带着浓烈的不甘心。 他很想把季清欢抢回来,却打不过季家那群人。 因为这王宫里没人敢跟他一起去抢,凭他自己单枪匹马,打不过季家父子,那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第一次,韩枭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 假如他有能胜过所有人的权力,拥有自己的兵马,就能将他的小狗牢牢攥在手里,谁要都不给! 那么,如何才能得到权力呢。 韩枭得琢磨琢磨。 但显然—— 他所有的筹谋与斗志,只为抓回季清欢! * 除夕夜宴韩枭没出现。 倒是太子赵钰慈,以及韩问天的两个庶子出现了。 各怀鬼胎的一群人凑到一起,画面竟出奇的和谐! 没了韩枭在场搅和。 韩问天频频朝季家人敬酒,笑的亲厚热情。 让所有人都看着他有多么敬重季将军,善待季家人。 “是吗,匈奴的盔甲是从中州抢的?那岂非朝廷早有奸细......” 季清欢坐在他老爹身边,正跟叔伯们闲聊。 连日来的沉闷情绪尽数消散,一顿饭的功夫,少年已是眉眼放光! 家人永远是能治愈他的良药。 只是唯一聒噪的声音,来自太子。 赵钰慈坐在季清欢右手边,身上衣裳是季沧海叫人给他置办的。 收拾的也算干净妥帖,恢复了属于太子那股斯文贵气的模样。 但他一晚上除去大快朵颐,就是朝季家人诉苦。 显然昨夜跟季沧海诉苦半宿还不够。 逢人就得说一遍他在王宫里吃不好,睡不香..... 季家将领们愧疚他被韩枭阉了,会附和他几句,说些安慰宽心的话。 这让赵钰慈身为太子的骄傲优越感,又冒出来了! 此刻刚抢走季清欢给他爹剥的一盘清虾。 赵钰慈高傲的瞥着季清欢,语气有明显的责怪。 “....清欢贤弟是会享清福的,这些日子只叫小厮来接济本宫,你自己却没来伺候过一日。哼,本宫昨夜已经朝季将军告状了,你也别怪本宫揭你老底!” “......” 【投喂小礼物,解锁加更】 第91章 太子竟敢在韩王的除夕夜宴上,发酒疯! “?” 季清欢眼睁睁看着虾仁被端走,还得听太子逼逼叨。 他忍了忍才没伸手抢回来。 因为刚才跟老爹说自己是小将军了,能跟着往北大营去,老爹也很高兴。 却朝他叮嘱说,要好好的安抚太子。 毕竟太子还不知道季家人都要离开,很快就会只留他自己在宫中。 安抚是为了防止太子寻短见。 万一太子死了,会让季家之前为救太子而丧命的所有人,全都白忙一场。 季清欢明白要以大局为重,所以忍着没抢回虾仁。 他端了一碟新的,继续剥给他老爹。 只低声朝赵钰慈提醒—— “您小声点儿,别被韩王听见。” 韩王那老登要面子。 若是听见太子对王宫不满...... 等他们走了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太子呢。 季清欢是为了赵钰慈的安全考虑,一直都在百般劝告。 但赵钰慈也跟之前一样。 死活悟不透! “为何要小声?你跟韩王是一心了?本宫早看出来你要效忠韩王父子,季将军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儿子当叛徒了!” 赵钰慈撇撇嘴,高傲的抬起下巴。 双颊还泛起酒醉酡红,直接冲着季清欢打了个酒嗝! 呕,真难闻。 “您先离我远点儿,太子殿下。” 两人坐的近,季清欢抬手在面前挥了挥。 全是酒嗝味儿很倒胃口啊。 也不知是不是他挥手的动作太过分,戳痛了赵钰慈的自尊心。 赵钰慈忽然带着酒劲儿,站起身愤怒大喊。 “你们、你们这些人都苛待本宫,看不起本宫,还不许本宫张扬!这个委屈本宫都记下了!” “等见了王叔,必要狠狠的责罚你们,连带着那个该死的韩枭!” “都是他伤了本宫的身......” “!!” 太子竟敢在韩王的除夕夜宴上,发酒疯! 这跟作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说的什么话! 季清欢都听傻了:“责罚我们?我们哪一点对不起你,太子?” 季家将领们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攥着酒杯有些手抖。 季沧海更是转头盯着太子,眸色诧异。 他们拼命到如此程度。 太子还要向西夏那边告黑状? 怎能不寒心呐。 “......” 高位上。 正跟庶子们说话的韩王,原是懒得理会喋喋不休的蠢太子。 但此刻也不得不理会了。 韩问天眯着眼问—— “哦?太子想叫赵王叔如何责罚我枭儿,不如说来听听。” “怎么责罚.....”赵钰慈醉醺醺望向问话的人。 意识到是韩王,瞬间吓了一跳! 他只是多喝了几杯宣泄情绪,忘了韩王还在这儿。 “呃...本宫喝多了,什么都没说,季将军.....” 这是暗示季家人快给他求情,快! “......” “赵钰慈,你说你就这点胆子非要嘴几句干什么?” 季清欢真是不理解,这都不是第一回因为嘴受罪了。 忘了最开始怎么被韩枭阉的吗。 不也是因为乱说话? 这人怎么不长记性只长个嘴! 但这次季清欢不打算替他求情,且看见旁边老爹想开口,他右手按住老爹膝盖,示意别替太子擦屁股了。 “阿元?”季沧海没明白。 虽然寒心但也不能不管啊。 要是不替太子解围,韩王不得收拾太子? 季清欢转头借倒茶的动作,低声跟他老爹说。 “咱们就要走了,不治治太子口不择言的毛病,过不了多久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他被阉也是因为骂韩枭,屡次不改。” 就得叫韩王磋磨一顿,改改赵钰慈这个毛病。 否则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在北大营离得远,哪来得及次次救太子? 更何况刚才赵钰慈的话。 季清欢也不爱听。 “....好吧。”季沧海选择听儿子的。 他家阿元做事有分寸有道理,从不叫他操心。 赵钰慈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解围,而高位上的韩王还在盯着他。 当即更慌了! 他在宴席桌椅间晃荡着身子,急促喊人:“将军,季将军!你快说话......” “老爹,尝尝这个鸡丁!” 季清欢拿汤勺舀了些鸡丁,放老爹碗里。 示意老爹吃饭,别理会傻逼太子。 韩王不至于明面上弄死太子,顶多带回去罚他不许吃饭。 果然。 高位上坐着的韩王冷笑,一抬手招呼侍卫。 “来人!太子喝多了,带回琢玉殿叫人好生照料。” 这个好生照料就是三天不给饭吃。 只给点井水便罢了。 “!” 赵钰慈就算不精明,也能从韩王阴冷的眼神里察觉不对。 他震惊的看向季家人,眸底很快浮起怒意。 “....季沧海!你怎能任由韩王如此对待本宫,你个武夫怎么敢——!” 季沧海紧皱着眉:“殿下您.....” 不是他不想开口给先皇的儿子求情,是他阿元说的有道理啊。 不得以长远计? “——赵钰慈!” 季清欢看这个太子只会欺负他老爹,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把手里筷子砰一声摔桌案上,响声清脆! 嚯。 这动静把韩王都惊了! 韩问天望着那有脾气的少年,露出欣赏笑意。 他就喜欢看小子们有脾气! 韩王抬手,示意侍卫们先别忙。 “...季清欢?你、你干什么!” 赵钰慈还没被侍卫带走,正挣扎着不愿意离开,怎料季清欢对他如此不尊敬,还敢摔筷子。 侍卫们松手了。 但赵钰慈反倒有些害怕,盯着摔筷子的人。 “本宫、本宫是太子.....” “我知道你是太子!我们家为了保你平安已经仁至义尽,死了多少人?你还在这儿作死骂个不停,连我爹都骂,你逞什么威风!” 季清欢已经忍这个太子很久了。 他爹和叔伯们在前线拼命,为的是赵家江山与子民。 他在王宫被韩枭欺凌着还想方设法省下食物,偷偷送给太子吃。 太子不感激也罢。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爹是武夫! 季清欢发觉自己真是太给赵钰慈脸了。 让他把季家人当面团儿捏! “那又如何,本宫是太子,你们就应该保护本宫!” 大殿上都是韩、季两家的将领,还有韩王几个庶子。 赵钰慈被众人围观他让一个臣子骂,面红耳赤的喊。 “只要本宫还平安,赵氏江山永存!你家死几个低贱的兵卒又怎么了?” “——?” 死几个低贱的兵卒又怎么了。 哈哈哈。 “我操你妈,”季清欢眼眶瞬间泛红,拍案震起几根筷子一抬手攥到掌中,站起身直指赵钰慈,“够种的你再说一遍!” 他极为罕见骂了这种程度的脏话。 都顾及名声没人会明着打太子。 但他年纪小,他不怕。 他今天就要把这蠢猪太子的牙撬了,叫他说! 第92章 这个顽固愚忠的臭老头儿 “!!” 赵钰慈被季清欢这个架势拿筷子指着,仿佛那筷子都变成能杀了他的利器,吓得瘫坐到地上直发抖。 当即就向在场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求救。 “....大将军!你儿子要杀了本宫你还不管??你季家要造反啊!” “阿元,坐回来。”季沧海沉声制止。 听见这话,季家几个将领也难受,却都满脸的意料之中。 “爹!!”季清欢攥着筷子的手在发抖,不甘心的转回头看他老爹。 眼神意思是—— 太子说出这么没人性的话,我打他一顿都不行? 我知道咱家要保太子不死,我可以保护他,可我不想尊敬这种旧主行不行! 把他活着送到西夏不就成了吗。 我要打他。 我今天就要打他! 季清欢憋着怒气,嗓音捎带哀求的喊:“爹?” “糊涂!你喝多了,快跟太子殿下告罪说你不该莽撞,坐回来。”季沧海语气加重训斥道,满脸严肃。 只是眸底流露出对儿子的心疼。 但很快就藏起来不叫儿子看见,否则真拦不住这年轻气盛的孩子。 “....什么,我、我还要跟他告罪?” 季清欢气的要把手中筷子攥折了! 就这么个怯懦无为的蠢太子,哪里值得他告罪? 况且论道歉也该是太子道歉! 他们季家已经拼了命了,根本没有愧对先皇分毫,老爹却..... 是不是真像韩枭说的那样,他老爹愚忠啊。 不可以这样想老爹。 季清欢憋的难受,忽地转头瞪着赵钰慈。 “赵钰慈你记住,我们家兵将都是为保护国本而死,虽死犹荣,不是你,不是为你!” 那些死去的将士绝不是为了这个蠢货丧命。 死那么多人救这种蠢材。 说出去都丢人! “你住口!”季沧海坐不住了。 他沉着脸站起身一把按下儿子的胳膊,攥着季清欢手腕,拉到瘫在地上的赵钰慈身边。 父子俩人高马大的刚靠近。 赵钰慈吓得一抖,双手摁地往后挪。 “....大将军,你这儿子.....” “殿下莫动气,犬子饮了酒行迹放肆,给您赔不是了,”季沧海面无表情的说完,转头瞪儿子,“你还不道歉?” “......” 为什么。 季清欢满身的气势都被他爹遏制住,眼眸里的光都黯了些。 他眼眶发红的抬眼:“爹,我没错.....” 为什么非要他给这个人道歉啊。 该道歉的人是不知好歹、没有人性的赵钰慈! 我就不道歉! 清冽少年的脸庞紧绷着,倔强抿唇。 “唉,”季沧海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忍心逼儿子,他蹲下身子朝赵钰慈说。 “我代他给您赔罪了,这便回去罚他!您千万勿怪啊。” “嗯?”赵钰慈犹疑的看看季清欢,表情总算又显现傲慢,宽宏大量的说,“果然,还是大将军懂礼数。” “就是你这儿子教的太差了,没学到你对本宫的半分敬服!” 去你妈的! 季清欢气的又是一冲,被他爹拍着小腿摁停。 啊。 要气死了。 “是,老臣回去必定好好教训他,还望太子恕罪。”季沧海低声说。 “......” 季清欢听见他老爹给这种人赔不是。 憋屈难受又心疼,眼眸更红了! 耳边能听见身后几个叔伯们攥拳的声音,显然也都在忍。 可是老爹打定主意要对皇室恭敬,要对赵氏效忠,他们不想跟将军背道而驰,就只能顺从的跟着憋屈。 季清欢明白这一点,才更生气。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生老爹的气! 有句话叫: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当然季沧海不怂。 可他为什么非要效忠这种太子啊,明明先皇都不在了。 怎么能执拗到这个地步。 季清欢咬着牙发抖,眼看着要把拳头砸赵钰慈这张正冲他得意的脸上。 这人实在欠揍! “元儿,”陈老五在旁边拍拍孩子的肩膀,以做安慰。 季清欢回头看他五叔,险些叫憋屈的眼泪蹦出来:“五叔。” “你听话,咱们回去再说。”稍有些斯文气的陈老五,叹了口气。 回去说就回去说! 季清欢今晚就要说个清楚,他心里难受已经不止三两天了。 当初要是不管太子,家里现在还是好好的。 老爹执意效忠旧主的后果是家破人亡,这条路真的值得走吗。 若是为百姓,为了全当初的君臣情谊。 那送太子到西夏就仁至义尽了吧。 为什么还非要强迫他们对太子恭恭敬敬? 对这个满嘴喷粪的蠢货,恭恭敬敬! 相比起儿子脸上肉眼可见的愤怒,季沧海表情要沉稳的多。 他紧紧攥着儿子手腕,转头朝高位说:“多谢王爷今晚设宴款待,我们告退。” “哎呀,”韩王一拍桌面,语气遗憾的说季沧海。 “你这老将真是没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还冥顽不灵,就是个三头驴都拽不回来的死犟脑筋,走吧走吧。” 这是骂季沧海到这个地步还要效忠皇室。 就是死倔啊。 “......” 季家一行人离开宫宴,往春荣殿回。 刚走出宫宴殿门,季清欢就别扭的挣脱手腕,红着眼不叫老爹搂他。 这个顽固愚忠的臭老头儿。 他快气炸了。 * “将军,元儿还小,你得慢慢的说,那孩子有气性也难免!我们哥儿几个听了都险些弄死太子......” “是啊将军,太子那话说的叫人心寒。” “照我说,咱也未必只一条路......” “行了!”季沧海在走廊里打断老弟兄们的话,摆摆手,“都回去歇下吧,我去哄哄阿元。” “唉。” “......” 屋里。 季清欢把发冠扯下来丢桌上,找了个床榻旁边铺着地毯的位置,盘膝坐下。 在灯烛昏黄光线里,清俊脸庞气的稍鼓起来。 “欢欢儿?”季老爹开门走进来,一眼没看着就喊人。 不理你。 季清欢抿着唇不吭声,窝在那儿生闷气。 “哎呀你看你,多大了还往地上坐,来,”季沧海走到茶桌边,他们回来的时候桌上就有小厮沏好茶了,“坐过来说,儿子?” 角落那少年盘膝坐地还低着头,马尾辫儿都丧气的垂着。 从耷拉的头发丝儿都能看出来不高兴! 第93章 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阿元?” “...我不去,你喊赵钰慈坐吧,你俩坐着喝茶多好,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你儿子。”季清欢负气嘟囔着。 委屈,还是委屈。 他不是替自己委屈。 是替那些为保护赵钰慈而丧命的兵将们,委屈! 家里遭难,有好些个跟他一起习武的小兄弟们都死了,尸体葬身火海寻不回来。 有的年纪比他还小,有的家里刚说好亲事。 季清欢还说要去喝喜酒来着。 忽然一下人就不在了...... 他本来心里就难受,逼着自己不去想。 可那该死的赵钰慈竟然说—— ‘你家死几个低贱的兵卒怎么了。’ 低贱的兵,谁低贱啊。 谁不是有爹有娘的血肉之躯,活蹦乱跳的人! 季清欢想想都气的要发疯。 都不如弄死赵钰慈了事,他们季家也不必再受韩王胁迫。 可老爹说要保护太子震慑诸侯,好拖延时间给百姓活路...... 老爹格局这么大,季清欢不好违背。 “瞧你说的,太子哪有我儿半分聪慧机灵?文不成武不就,我怎能养出他那种儿子,”季沧海朝角落说,武将粗嗓暗含宠溺,“还得是咱欢欢儿好,啊?” 季清欢不吃这套:“您少说这种话哄我,我都不是小孩儿了。” “嚷着不是小孩儿,却净做些孩子气的事儿。” “......” 昏黄灯烛下,季老爹的肩背坐在凳子上有些佝偻了,抬手去倒茶。 热热的茶雾袅袅升腾在空气里,周围足够安静。 季清欢抬头还带着气愤瞥那人,瞧见这道身影又有些心疼。 他私下里跟自己爹说话,就直白很多。 “....那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啊,咱家本来好好的,先皇都不在了你还管太子干什么,百姓有百姓的活路,你就非得断了咱家的路.....” “何为断路?”季沧海笑了笑,征战半生的坚毅脸庞在灯烛下,稍显暗沉。 “孩子,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啥意思。 季清欢默了默,背过身抹了一把脸这才站起来。 他走到茶桌边坐下:“爹,你细说。” 怎么感觉老爹这话说的..... 像是另有打算? 可家里不是已经被韩王挟制了吗,哪还有能后生的路? 季清欢不明白。 “嗯,”季沧海捋了一把胡须,稳声说,“阿元,你也该长大了,有些事爹不妨今晚就告诉你.....” 嘶。 语气如此神秘沉重,像是有大事要托付! 季清欢眼神有些迷茫,忽然惊恐发问。 “爹!难道说——” “我还有个身份是先皇的儿子,其实我才是太子?!” 他不是季沧海亲生的? “我的儿,你说啥呢?” 一句话把季沧海都问愣了。 “啊。”季清欢回神。 不会不会,他跟阿姐长的都像老爹。 吓死了,还好不是! 季清欢红着眼眶干笑道:“那,我看话本上都写,什么皇帝因为种种原因把太子交给心腹,然后心腹就把孩子抚养长大,告诉他是太子,叫他去夺皇位。”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啊。 “傻小子!”季沧海搂着儿子揉揉脸,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好多了。 “不碍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想当太子,也不是不行。” “!!!” 嗯? 这话好奇怪,再听听。 季清欢呆滞的问:“什么?” “怎么了!”季沧海一瞪眼,索性说开,“从前是老子重义气把皇位让了,如今眼瞧着赵氏后继无人......” 天下本就是他跟先皇一起打下来的,其余老哥们现在是死走逃亡伤。 他季沧海没资格把天下拿回来? 谁能比他更有资格! 他是比韩问天差在哪儿? 季沧海冷笑一声,说的有底气。 “老子想夺皇位是应该的,说到天边去咱家也不输理儿,儿子,你说呢?” “....行啊。”季清欢愣愣点头。 就是太突然! 在他心里老爹闷不吭的只会领兵打仗,刚直不阿,怎么忽然有野心了。 或者说,这份野心什么时候有的? 季清欢感觉老爹在他心里的形象有点崩塌,也不是崩塌。 就是比如看久了白馒头。 结果掰开里面还有豆沙馅儿,让他很惊奇啊。 季清欢问:“爹,你这个念头什么时候有的?” 抢皇位的念头。 “唉,”季沧海说起这个就攥拳,嗓音懊悔。 “你爹这辈子有三件悔事。” “一是,不该当年推了先皇给的摄政王一职,非要继续领兵,太视钱财权力于无物!” 像人家老牛,当年与他都是先皇手边的副将。 人家就说脱盔甲就脱了,领了个护国公侯爷的衔,带着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去了,富贵无忧。 不过这也罢。 谁叫季沧海当年舍不得这身铁甲呢,钱财确实不重要。 “二是,不该怒而辞官。扔了前半辈子拼着命打来的权力,彻底被挤出朝堂。” 想他走了以后,原本手下一个副将顶了他镇国大将军的衔。 这不是为一时之气做傻事么? 否则如今断然不会落到小城里,与从前的风光彻底告别。 就此沉寂十五年啊。 季沧海沉吟:“三是.....” “第三件是不是开城门救太子?”季清欢抢着问。 如果不救太子,季家就不会家破人亡。 “......” 昏黄烛光下,季沧海攥着拳摇摇头。 季清欢看的呼吸一窒,轻声问:“那是什么?” “三是,当年先皇私下几番要禅位与我,为父不该逞义气,坚决不要啊。” “我的儿,”季沧海很少跟季清欢提起当年,也没怎么说过先皇,“原来人都是有命数的,先皇早表明过他无心坐政,只想与皇后双宿双飞。” “是爹的错,叫他走了他不情愿的路。” “....以至他厌倦国事全权交由重臣,才叫外部有可乘之机,引来此番匈奴祸国的乱子.....” 这话季清欢能听明白。 因为不久前刚跟韩枭一起,整治过王宫里贪腐之乱。 小小王宫无主家管理,尚且乱成这样。 那朝堂呢? 国家呢? 若当年季沧海没有推辞,而是接下皇位。 如今的国土必不是眼下这番模样! 在季沧海深厚的民心威慑下,国土定然安宁。 赵钰慈也不会被强行寄予厚望,便能跟他父亲一般闲云野鹤,醉心诗书。 说起来桩桩件件,都是血肉堆出来的错! 这让季沧海非常自责。 “原本为父还未想到这一遭,直到京城沦陷的消息传来,我是怒也无用悔也晚矣!这才明白当年真是错了.....” 叹气复又叹气,季沧海眼底泛出一层浑浊老泪。 季清欢看的不忍,伸手拍拍老爹手臂。 “您当年又料不到这十几年后的事,谁能未卜先知啊。” 若是早知道十几年后,会有匈奴引发国乱。 季沧海是死都不会离京的! 当年不接皇位,也是因为先皇本就是正统血脉,虽然太过仁善,却也是个好皇帝。 季沧海那时候是个功高盖主的将军,又跟先皇称兄道弟关系亲近。 怎好接人家的皇位? 唉。 总之眼下已是这副情境。 季清欢更关心他老爹有什么打算,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压低嗓音—— “爹,您要夺回皇位就是天意,我必然支持!可是咱们眼下该当如何?还有你对赵钰慈的态度,到底是.....” 刚才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还没忘。 此刻提起赵钰慈,依旧气的想冲回去砸一拳! ———— 【投喂小礼物,解锁加更,下章出发进军营】 第94章 哎呦我的爹,老宝贝儿! “傻儿子,”季沧海目光落在不远处霸王枪上,眸底闪过精光。 他伸手捏捏儿子的腕骨,沉声说:“不带着太子去西夏,咱如何进得了他们的军营?” “进不去军营,爹如何号召旧部?” “旧部!您是指跟着赵王叔的那七万京城大军?”季清欢眼前的迷雾被他老爹的话一点点驱散,逐渐冒出些..... 堪称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引路光! 季清欢来精神了,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生机勃勃的状态。 “爹,我听闻京城新上任的那个大将军,好像姓钱.....” 他老爹认识吗。 “钱串子!你该喊声串子叔,”季沧海呲着牙,朝角落霸王枪抬了抬下巴,“那家伙给你老子扛了四年枪!” ! 我操。 季清欢早知道他老爹牛逼,没想到这么牛逼! 但他刚要笑就又有点担心:“不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人家现在是大将军,还能回来跟着您吗?” “他儿子钱明昊正在山里给你姐守门呢,你说他还跟不跟老子?” 季沧海哈哈一笑:“傻孩子,否则我敢把你姐送走?” 他闺女一个弱女子,他哪能放心。 外头多乱啊。 “!” 我操,我操。 季清欢彻底听惊了:“.....爹,敢情我在这儿担惊受怕,您那边早把事儿都规划好了?” 季沧海含笑不语。 要不是回来看见儿子在王宫的表现,他还真不敢轻易吐口,毕竟这些事可不敢传扬出去。 儿子长大了。 看那扎出血洞的手指头便知道,阿元是个沉稳能忍的孩子。 能忍便能成大事! “......” “那您早说啊,”季清欢险些哭出来,“我在这儿吃不香睡不好,天天失眠!” 等等! 他又问:“先前有人跟我说您在北大营,老往深林里瞎跑着打鹿,难道您是在......” “营里有韩家的眼线,不甩开他们你老子怎么跟人通信儿,你呀,”季沧海笑着摇摇头,“你还担惊受怕,是小看你爹,当你爹这么多年白混的!” “哎呦我的爹,老宝贝儿!” 妈的,季清欢感觉天都亮了。 他扑过去狠狠的抱了抱老爹,就差往老脸上亲一口了。 爹爹爹爹爹!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咱到了西夏还有更紧要的事。” 季沧海把儿子从怀里揪出来,拎着放到凳子上,一句一句的教。 “儿啊,咱要想干大事只有小十万兵马,那可不够。” 季清欢坐直了乖乖听着,眉眼弯弯。 “爹您说,我都听您哒。” “匈奴此番来势,少说也有三四十万大军.....” 这一夜。 季清欢从他爹嘴里听见了不少军事,都是他从前接触不深的。 如今赵国的兵马分布是—— 韩王手里有十万,最少十万。 他们季家算是也能招呼来十万兵马,但银钱稍有不足。 北狄那边跟匈奴是一伙的,不能为他们所用。 剩下的便是西夏。 西夏王手里,少说也有十万兵马往上。 季家父子俩在灯烛下凑头谋划,最后得出结论。 要想成大事,必得干了西夏王! 或拉他入伙,或直接夺他。 总之是得把西夏王手里那十万兵马弄过来,届时他季家手握二十万重兵,比韩王还多些。 更不提此刻天下英杰翘首以盼,都等着要投到季将军麾下。 到时候就会出现季家独大的场面。 季清欢‘想当太子’的心愿,他老爹必给他圆一圆! “我的儿,你现在明白,爹为何不叫你与太子撕破脸了?” “嗯嗯!”季清欢眼神锃亮的点点头。 一个嘴臭的阉人罢了,理他作甚。 他们有更紧要的事正在进行中! 哎呀,季清欢这回心里是彻底通畅了。 有爹在真好。 他搂着老爹的胳膊睡觉,父子俩嘟嘟囔囔说夜话。 “爹,咱们什么时候去西夏?” “不急,先打退南部这波进攻的匈奴,给你几个叔叔们报仇,眼下有韩王的兵白叫咱使唤,为何不用?” “可我就怕韩老登不放咱走.....” “想走简单极了,你不必担忧,到时候爹自有法子。” “爹你真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 “臭小子,少说好听话,等到了营里你得好好历练一番,可别叫苦,这回真让你上阵杀敌去呢,怕不怕?” “不怕不怕,虎父无犬子,我也厉害着呢!” “哈哈你个混小子,快睡吧。” “哎!” “......” 清冷的月色当空,散发银辉。 这个除夕夜,春荣殿父子俩睡的暖暖和和。 而另一边的琢玉殿里。 朱红色雕花小楼坐落在死寂的寒风中,白檀安静煮茶,不时担忧看看里头倒在软榻上的人。 他家世子多喝了几杯,正歪在软榻里盯着月亮看。 面无表情,也听不清嘴里喊着谁。 反正世子就这么看呀看,天便亮了。 中间倒是迷迷糊糊醒来一回,忽然坐起来问他。 “季清欢回来没有?” 白檀还没回话,那边的人就又歪倒下去了。 醉醺醺的自问自答。 “他不会回来,他恨死我了。” “抢回来!” “我要把他抢回来。” “季、清、欢。” “......” 白檀迷茫的眨眨眼。 这是对朋友的霸占吗,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世子对季少主有些太用心了啊,像是魔怔了。 * 转眼便是初二。 也是季家父子离开王宫的日子,宫门口。 今日晴空万里,阳光金灿灿的尤为晃眼! 可见是个适合赶路的好天气。 季家一行人骑在马上便要离开,可韩王带人守住宫门,坚决不给他们放行。 韩问天道:“说好的要我儿与你们同行,今天我儿不来,你的儿也别想离开!”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季家父子走。 走也得把他枭儿带上。 “......” 攥着缰绳的季清欢一愣。 完蛋,昨天只顾着跟老爹研究到了军营要做什么,太兴奋了。 竟忘了还有韩枭这号人! 这可怎么办,没来得及迷晕呢。 怎么扛走? —————— 作者的话: 老婆们把小礼物送一送,月初开始冲礼物总榜了,咱们目前在第26名,提前感谢,大家破费了。 明天开启军营篇,有好看的! 明天见! 第95章 谁帅?去战场上见真章! 就在季清欢黑着脸,想下马去琢玉殿下药,把韩枭扛过来的时候。 忽然有兵将转头喊:“是谁敢在宫里骑马?” “那是.....” “王爷,是世子!” “世子来了!” “......” 一身黑底金纹长袍的韩王猛然回头,望去一眼顿时大喜。 “我的儿,你快快的来!” 宫门口所有人的视线,也都往左侧朱红色长长宫道望去。 只见晨时金灿灿的阳光下。 一匹毛发油黑靓丽的乌骓马,自拐角冲出来! 四条马腿矫健瘦长,鬓毛随风飘动,马腹耷拉着暗棕色的马鞍,周围坠着一圈极为漂亮的金叶子。 嚯,这马漂亮! 晨风吹过,马脖子下的金铃铛哗啦啦作响。 而马背上—— 少年身着一袭烈焰银纹飞虎服,明晃晃撞进众人眼中! 韩枭圆领的大红色武袍胸口,绣着一团银白虎头纹,腰间有手掌宽的黑绸带随身紧束,勾勒出少年劲瘦挺拔的腰身。 头戴双蝶翼缕空的银发冠,今日他罕见的束起高马尾,干净利落没有披散头发,一身精气神都被红衣给提起来了。 修长双腿夹着马腹,狭长眼眸被风吹的微眯起来,带有一抹桀骜笑意浅淡勾唇。 整个人堪称神采飞扬。 何止是马漂亮! 不止宫女,这回连守门兵将都看直了眼。 早知道他们世子长得好看,但从前都是披着头发懒散居多。 却不防束起头发能如此英气逼人。 少年在宫道里纵马骑过来,所到之处映的周围墙面都泛光,说不清这种感觉,就真像是有神仙下凡了。 竟有人漂亮到身上会放光! “......” 听着周围惊艳吸气声阵阵,季清欢嫌弃瞥眼。 “花蝴蝶显眼包。” 是进军营还是玩时装秀? 打扮的胡里胡哨,明显中看不中用。 哪有他特意早起让五叔帮他绑的这身银色盔甲好看,头顶银盔上的五彩缨穗儿,还是老爹亲手给他缠的,这多帅气。 旁边挨着儿子的季老爹问:“什么显眼包?” 这是听见刚才那句嘟囔了。 “爹,你说是我帅还是韩枭帅?”季清欢稍带败相的侧身问。 若说他真有哪点比不过韩枭,大抵就是这张脸了。 狗韩枭再卑鄙顽劣。 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个好皮囊。 从五官到身姿气派,都是那种走路上瞥一眼会觉得惊为天人的程度! 这谁能不嫉妒啊。 “哈哈哈,”季沧海笑话儿子这小孩儿心性,一抬马鞭,“那得看你俩谁的刀快,谁的马术强,靠穿戴打扮可比不出来呢。” 季老爹粗嗓门儿:“谁帅?去战场上见真章!” 喔。 “爹说得对,”季清欢高兴了,瞬间眉眼飞扬起来。 “我才不屑于跟他比外貌,真男人要靠本事取胜!” “哎,我儿样样可不输于你,”韩王离骑马的父子俩最近,转回头看着马上的季家父子,表情骄傲。 “贤侄啊,你可别说大话。” 哈。 我不说大话。 等进军营看我怎么碾压这人妖! 季清欢笑了笑没接话,韩枭就已经骑着乌骓过来了。 “季清欢!”韩枭深邃眼眸中闪过亮光。 一眼就在五六道盔甲身影中,找到他惦记的人,并准确无误的把目光落到那张脸上。 自除夕那天起,他有两天没看见季清欢了。 对面马背上的少年依旧在装酷,清冽脸庞分明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他能感觉到那股神气与张扬! 好似是..... 心境恢复到季州城没破之前了? 总之季清欢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宇间也是自信坦荡的,浑身都透着少年恣意神光。 韩枭的视线便移不开了。 宫人们痴迷的望着他,他极力掩藏痴迷的望着季清欢。 这道打量很快就被季清欢发现! 两人都骑在马上,对视不过一瞬。 季清欢不屑转开眼:“干什么?” “....你穿的盔甲真丑。”韩枭说。 却一眼都不错开的盯着看。 “?” 季清欢咬牙攥了攥缰绳,两天没见这人依旧令他厌恶。 他转过头不看韩枭。 也不想当着韩王的面跟韩枭斗嘴。 等到军营再说,看他不把狗韩枭揍地上爬不起来! “......” 那边的刻意忽略让韩枭眸底划过晦暗,收敛思绪翻身下马。 红袍衣摆在空中荡起,更衬得少年身姿俊美至极,等他落地,又引得周围一阵吸气声。 韩枭走到宫门口站着的父亲面前,拱手凉薄开嗓。 “父王。” “哎,”韩问天上下打量着儿子,满意点头,“你想开了便好,为父做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害你的,这是愿意去了?” “是。”韩枭点头。 余光又瞥向季清欢,那套银甲在阳光下很闪眼。 季清欢要走,他自然得跟着。 并且他有他的谋划,也需到军营里才可施展。 “如此便好,你跟着季将军出去好生历练,也要保重自身,南水岸虽说离得不算远,却也得时常送信回来......” 老父亲总要在临行前嘱咐几句。 “知道了。”韩枭语气不耐烦。 或许是从前的父亲没有过这种嘱咐,太亲切,叫他不适应。 但从心底说。 他好像..... 没有太厌恶这些话。 “我等向王爷辞行,”季沧海领着几个人翻身下马。 人都到齐了,说两句话就走吧。 “王爷既把世子交给我,便不必担忧,我们该启程了。” “本王自然不担忧!我儿若是跟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季家.....”韩问天没说下去。 这都是明摆着的,不必明说伤了虚假的和气。 “......” 老爹在跟韩老登说话。 季清欢正爱惜的用袖口擦着胸襟,把胸前银甲擦的更锃亮了。 这是属于他的第一套盔甲,是老爹特意给他准备的。 他喜欢的很! 韩枭瞥着季清欢擦银甲的动作,心底又是一阵烦闷。 毕竟站在他面前的老王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给儿子准备。 韩枭心说没准备最好。 他才不稀罕! 就在几个人说完话,准备离开的时候。 后面忽然又传来脚步声...... 第96章 你把我忘了不来找我,并非我食言 是白檀扛着大包小包冲过来了! “世子!世子等等属下.....” 他拿了韩枭平时喝惯的茶水,沐浴要用的洗膏,还有保养头发与安神香等各类生活用品。 显然不管到了哪儿,他都能把世子照顾的很好。 “......” 韩问天看着这个照顾儿子有十年的小侍卫。 依旧穿着黑色侍卫武服,腰间挎剑,背着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绸缎包袱,今年二十二岁,长相是斯文好脾气的模样。 这侍卫虽然年纪没比韩枭大几岁,却性格温顺做事妥帖。 “父王,我要带着白檀。”韩枭说。 毕竟这十年来他身边只有白檀一个人。 使唤惯了,走哪都要带着的。 白檀听见这话心里就踏实了,额头都跑出汗来刚要笑:“世子.....” 怎料韩问天却沉脸—— “带他作甚,你出个门还得大包小包的叫人伺候着,算什么历练?” “!”白檀傻眼了。 他从十二岁就进宫伺候世子,是小厮是杂役是侍卫是书童。 要是世子走了不带他,那他留宫里做什么啊。 那边韩枭朝白檀使了个眼色。 【早就说了不需带,你还拿,快丢了。】 【哦哦。】 白檀还算机灵,转身跑到宫门一角把包袱都卸了,再一身轻的跑回来,站到韩枭身侧。 随后他单膝跪地,拱手朝韩王说。 “请王爷允许属下跟着世子,属下愿投身军营,报效南部!” 这便表明他不是去当小厮伺候世子的。 是一同充军也要跟着! 韩枭抬眼看他王爷爹:“可以了?” “....罢了罢了,”韩问天摆摆手,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废话,“你们走吧,出去可都当心着点儿。” 哟。 季沧海少见的听韩王说句人话,因为这句听着不假。 他便还礼:“王爷留步,我等告辞了。” “季沧海,你可要带好我儿!” 看着马队离开,韩问天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 一双已见浑浊的眼眸饱含期望,落在红袍少年背影上,他嘴唇动了动想唤儿子转回头,他再看一眼。 但最终还是没喊出来。 走吧走吧。 儿子长大都得离开爹的,孝顺孩子没出息! 直到马队在长街上隐入人群,都快看不见了,韩问天还在宫门口仰头追望着。 身侧的谋士梁樟见状,握拳到唇边笑了笑。 他这位脾气别扭的同窗啊。 心倒是没嘴那么硬? 梁樟说:“王爷,回宫吧。” 世子都走远了。 “....混账,这个混账!”韩问天气的双手背后,宽大长袖撞在一块儿。 他背着手转身便往宫里回,脚步气冲冲的。 “说走就走,也不知道恋家回头看一眼老子,老子真是造孽,养出这种不孝子!” “不是您偏要将枭儿送走的?送走了又舍不得。”梁樟摇摇头。 “本王没有舍不得!!” “是是。” “......” 韩王的仪仗在宫门口消失,与此同时。 长街上,一身红袍的少年还是忍不住回身望了望,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宫门。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又或是已经习惯了。 韩枭望着那片他生活了十几年的高楼宫殿,黯然收回目光,抿紧唇瓣。 离家了。 也算是半自由了? 明明宫里没有人能再让他牵挂。 可怎么还觉得心里闷闷的,有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少年只见前路长。 山高路远,不许念爹娘。 * 回南水岸的路上,不必疾驰。 约莫等明日上午就能到北大营,夜里还能在驿站歇一晚,不着急赶路。 此刻马队刚出青源城,顺着林中官道往北去。 早春的露水潮气还在林中弥漫,路途两旁有不知名野花还挺坚韧,已经熬过最后一场寒流,这两日便要开始结苞了。 长辈们的马匹都在前面,两个少年骑着马跟在最后。 他俩后面是白檀。 白檀后面有十几个韩王派出来护驾的骑兵。 数百只马蹄踏在土路上,掺杂着马镫与盔甲碰撞的杂音。 周围并不安静。 “季清欢,”韩枭骑马追至与季清欢的马头齐平,转脸看着头戴银盔的人。 有阳光正落在季清欢侧脸上。 少年挺直的鼻梁隐约透明,一对睫毛黑长直,侧颜清冽又干净。 韩枭盯着季清欢鼻尖那点光芒,忍不住想跟他说话。 “喂,你见了本世子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也不知自己问这一句的意义何在。 季清欢又不会回他—— 两日不见我想你了。 所以韩枭问完就觉得懊恼,也不承认自己心里极想看见季清欢! 总之很别扭。 这股别扭劲儿让他惯性用嘲讽的语气,来掩饰心思。 “我倒是有话想跟你说,你的剑已经拿回来了,我们的约定是不是该如约进行?别告诉我你怕了。” 阳光下。 韩枭腿边的马鞍金叶子晃荡不停。 反射出的金纹光圈也跟着晃,映在季清欢腰侧挂着的乌啸剑上。 剑身通体乌黑,都是用上好的黑铁打造。 剑柄有龙虎兽纹,最顶端是只狰狞的虎头,还未出鞘就知是把好剑! 不过这只是随身佩剑习惯了。 他上战场会用长枪。 季家枪法天下闻名,季清欢这些年练的也极好。 他老爹还有一柄两米长的鹤首银枪,在北大营里搁着呢,当然没他老爹身上那杆霸王枪帅,却也是季沧海年轻时用过的。 老爹说了,等到北大营就把鹤首银枪拿给他使。 “嘁,你还好意思说.....” 季清欢抬手摸摸乌啸剑,昨夜他已经擦过好多遍了。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还得是我老爹出面帮我把剑要回来,帅吧?” 他给韩枭显摆他的乌啸剑。 因为韩枭生辰醉酒那夜在他耳边提过,似乎有点羡慕他老爹挖黏土给他铸剑,这是故意向韩枭炫耀。 “一把破剑罢了,”韩枭瞥了一眼季清欢腰侧。 他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嗓音稍显闷燥。 “是你把我忘了,不来找我,并非我食言。” “............” 啧。 这话听着还挺有怨气? 第97章 我今晚睡你床上圆了你的梦! 季清欢不耐烦:“行行行,懒得跟你掰扯。” 身边这道红袍晃眼的很,但架不住望见前面老爹和叔伯们的背影,他心情好。 他朝似乎不怎么高兴的韩枭说—— “哎,我们把比武的约定换成比战功,怎么样?” 显然,他俩的赛场已经从王宫转移了。 即将进入下一个场地。 “随便你啊,来什么本世子就接什么。” 韩枭眸底逐渐聚出新的光亮。 他转头朝季清欢挑衅—— “就怕你为了赢我,仗着有个大将军爹,你们父子俩就要联手在战功上做文章,那可叫人不齿。” 季清欢:“.......?” 这是好人能瞬间想到的东西? 可见狡诈的是谁! 季清欢气笑了,抬脚朝韩枭靴侧踢一脚。 惹的金叶子扑簌簌响。 他骂:“果然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要脸?” 一脚踢过来,韩枭骑着的小黑马喷了喷鼻息。 往前快走两步远离季清欢。 “季清欢,你也就这点本事。” 被踢了韩枭还轻笑出声。 就觉得—— 似乎好心情确实会传染? 才跟季清欢说几句话而已,可这些天他在宫里闷出的阴霾情绪,都随着季清欢的宣战,忽然就叫阳光照到他心里了。 阳光下的红袍少年有了气色和冲劲儿,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连那一点点对王宫的不舍也没了。 “喂,”季清欢忽然皱眉。 他瞪着韩枭的黑马,凭什么这人的马头比他靠前几寸? 殊不知是刚才他踢那一脚造成的。 韩枭微夹马腹,语气傲慢:“我是世子,理应我比你超前。” “哈,我还是未来的大将军呢!”季清欢不甘落后。 他一夹马腹追过去,超了韩枭几寸。 韩枭往前上:“你得在后面。” “我就不。”季清欢追上。 好吧。 韩枭痞气一笑,把胸口会晃的银链子叼到他唇间,朝身侧人说:“那你来追我!” “我追不上是吧?”季清欢攥着缰绳纵马直上。 马尾辫儿都没跟上他,噌的在身后半空中荡起! 两人莫名其妙开始比谁的马头在前了。 都不甘落后! “世子!季少主!” 白檀跟在后面下意识打马去追,但骑术没那俩人好,很快就落下来了。 他索性就不追了,笑呵呵跟在队伍里看他们。 这样真好啊。 世子一出宫明显换了个心情。 世子高兴他就高兴,季少主果然是良药! “........” “哟!”季沧海扭头就瞧见身侧俩小子骑马冲出去。 俩少年憋着劲儿骑的快,你追我赶的在山林里呼呼跑! 他们后面这群人就只瞧见两道背影,一红一银甲,速度倒是不相上下。 季沧海笑道:“世子这是要与我儿赛马呀。” “哈哈哈——” 季家叔伯们起哄大笑,在林间伴随清风喊。 “阿元快跑!跃过他去!” “哎你别说,世子这骑术也不赖?” “韩王爷自是请名师教导他儿子,差不到哪儿去。” “那有什么稀罕的!咱元儿可没有名师,都是跟咱几个学,不也没输那世子?” 白檀在旁边笑的骄傲—— “我家世子就是知道季少主的骑术好,世子便在王宫马场练了七年呢,风吹雨淋的一日都没耽误!” 就算名师再好,那也得练了才成啊。 “哟......” 一群老将对视,都点点头。 “我们阿元在家也是如此,世子学的他也要苦练。” “俩孩子还真是互不逊色啊。” 但到底练的如何。 得撒战场上才能瞧见真功夫! “........” 已经有些抽芽儿的柳木深林间,两个少年在追风。 两骑相争各有前后,不相上下。 土路两旁刚要于早春结出小花苞的嫩紫色野花儿,被马蹄劲风冲的扬起,飘在空中悠悠晃晃,卷起一地浮尘。 韩枭骑的畅快,晨风驱散少年心底的阴霾与结痂。 他在风里颤声喊:“....季清欢。” “我听不见!”季清欢头也没回。 银甲在阳光下绽放出极为绚丽的色彩,少年好似一团欢脱耀眼的光。 韩枭灼灼盯着他,顿了顿又大声喊。 “季清欢——” “——季清欢!你带兵从西坡堵住,我领人直攻上去,要把这队探子放走了你今晚别回营,你睡树上去!” 韩枭骑在马上,穿着他昨日从季清欢那儿抢来的银甲,擦了把额头的汗。 这才刚进二月天就暖了,穿甲不戴盔都热。 他们才进军营短短一个月。 韩枭阴柔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气势是肉眼可见的锐厉不少! “你少废话!”林中一道少年呵声传来。 季清欢穿着铜金甲从树后闪出! 他胯下骑白马,手里提着一杆两米长的白鹤枪,身姿飒爽眉眼凌厉。 叫马蹄掠过韩枭身边,直接奔西边儿去。 他身上带过一阵泛着阳光和皂角味的清风,正正扑到韩枭脸上。 季清欢只呲牙留一句—— “能把这队匈奴放走,我今晚睡你床上圆了你的梦!” “!?” 韩枭听的瞬间红温:“你别胡说!” 圆哪门子的梦啊。 虽然他俩最近几天住到一个帐篷里了。 但彼此每天都累的跟狗似的,白天没怎么见面,晚上回营洗漱完倒头就睡,话都没说过几句。 进营区一个月了,今天还是首次被派出来合作行事。 截杀一队约有二十人的匈奴探子。 如果任务顺利,今晚应该能一起回帐吃饭。 韩枭收回望着季清欢背影的视线,拔出腰间雪龙剑攥手里。 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有一条刀伤没愈合。 他朝身后十几个兵将冷声说—— “随我冲,宁杀不留!” “是!” “......” .................................. 作者的话: 感谢所有打赏小礼物的宝宝们,加更奉上! 目前我们在礼物总榜的第20名,冲冲冲。 军营新篇章正式开启,明天见! 第98章 两个小帐篷,每天都打的鸡飞狗跳! 二月二,龙抬头。 午后阳光照在已经发绿芽儿的深林里,这片深林叫望西林。 冬日的时候,季老爹就是在这片深林猎鹿。 望西林也称西坡,后面是绵延百里的望西山脉,翻过去就是西夏地界了。 这片山脉是西夏与南沧的交界线。 “大文,来了没有?”季清欢正藏在西坡一片野草丛里。 他放下长枪,把黑斗篷拽到身前遮裹住金甲,省得有太阳反光会被匈奴探子发现。 这是韩枭的软金甲战衣。 昨天韩枭非要跟他换着穿,他太累了也就没计较,懒得生事。 李文骑在树上了望,悄声回:“没瞧见呢!” 骑树上的少年约有十八九岁,四方国字脸,长相敦厚老实。穿着一身普通小兵的黑武袍绑白甲,也没戴盔帽,头顶缠着高丸子头。 季清欢嘟囔:“韩枭搞什么,这么久还没把人赶过来?” “欢哥!你说是不是世子又坑咱们?”从季清欢旁边草堆里,钻出来个圆脸少年小声问。 圆脸少年跟李文长的有点像,但比李文皮肤白。 他叫李武,今年刚满十七。 李文李武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青源人士。 幼年间曾在季州书院里上过三年私塾,跟季清欢是同窗。 但在季清欢十四岁那年,这俩兄弟就跟着爹娘回青源城居住,此后再没见过面。 但一个月前季清欢进军营,偶然又碰见这兄弟俩。 很惊喜的跟童年小伙伴相认了! 现在李家兄弟俩都跟着季清欢,关系亲近。 李文和季清欢年纪相仿,老实憨厚拳脚功夫好。 李武虽然比他俩小两岁,但脑子机灵。 这会儿李武就琢磨出事儿不对了。 “你是说韩枭又想抢功,他不要命了?”季清欢皱眉。 这队匈奴探子约有二十人。 老爹叫他跟韩枭一起来截杀,速战速决。 他领着十五个人,韩枭那边差不多也是十几个兵。 他俩联手一攻一堵,就差不多能干死这队探子! 刚才在树林里,韩枭叫他来西坡堵着蹲人,可这么久过去了还不见动静。 就只有一个可能。 韩枭把他十几个兵分成两队,在那边自行一攻一堵! 用十几个兵去跟匈奴探子二十个人打? 为了抢功劳也太拼了吧。 树上的李文忽然喊:“着火了!欢子你瞧,咱要不要过去啊?” “走,”季清欢拎起长枪绑到身后,忍着气说,“再不去人都叫韩枭玩死了,咱们白跑一趟。” 倒要看看韩枭怎么拿十几个人截杀探子队。 他站起身往林里跑,喊人:“猴子,把马牵过来。” “来了!”林中蹦出一个瘦猴儿。 此人名叫钟恒。 脾气好性格活泼,年纪也是十七八岁。 五官端正,鼻翼两侧有五六颗褐色小雀斑。 在季清欢没来之前,钟恒就跟李家兄弟玩的好,现在四个人理所应当成了好哥们儿。 但显然在这个小团队里,季清欢是领头的。 除了他有个‘中锋小将’的职称之外,性格和能力在这儿摆着呢。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叫他赢得这三个少年的钦佩。 钟恒把缰绳抛过去,朝季清欢说。 “老大,世子要是坑咱们,咱是不是得跟他们打架?我上回叫贺铮揍的极惨,还没报仇呢。” 贺铮是韩枭那边的人,体型特别壮。 “那就今天一起报,走,找他们去!” 季清欢接住缰绳翻身而上,身材挺拔英俊的骑在马背上,金甲泛光。 领着他这边十几个人,骑马奔回不久前的山林里。 山林底下就是探子撤退的必经之路。 果然来晚了! “吁——”他拽着缰绳停马。 透过黑烟望了一眼,直接骂出声。 “故意把我们支开叫你们揽功!!能不能不这么卑鄙?韩枭你好歹是个世子吧!” 满地黑烟滚滚,匈奴探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倒着。 十几具尸体血淋淋躺在野地上,把周围野花石头都染红了,可见恶战刚结束。 “你讲理么,季清欢!” 韩枭扬声回,从带笑的语气里能听出得意。 “本世子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弱,都杀完了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得刻意给你留点儿?” 韩枭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白檀给曹承枫包扎手臂皮外伤。 曹乘枫是营里骁骑将军曹毅的儿子,与韩枭同岁。 他爹曹毅年轻时就跟着韩问天,老下属了。 如今韩枭进军营,他便奉命跟着韩枭,跟白檀一样属于是韩枭走哪跟哪。 旁边还有个刚一杀四完胜的贺铮! 贺铮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剑眉星目,身材魁梧精壮。 是这一群少年里最高的,他武力超群属全能型人才。 但来历不详。 只知道是个谁都不服的刺头儿! “......” 韩枭入营后,跟白檀、曹承枫以及贺铮住一个帐篷。 韩枭的狗脾气是—— 你不服我,就是在挑衅我。 于是他和曹承枫联手,十天打了贺铮五回! 两人合力才制服贺铮。 贺铮这人确实倔强还莽,动不动就敢跟韩枭他们玩命打。 按说以韩枭的身份,谁不得敬着点儿? 但贺铮这个糙汉脾气混呐。 他也不管谁是谁,来挑事儿的都揍! 几个人打着打着就对脾气了,韩枭挺欣赏贺铮身上这股子莽劲儿。 他跟贺铮握手言和,现在两个人关系还算凑合吧。 不过偶尔还能打起来。 军营里这种半大小子居多,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且无处安放,凑一块儿除了打仗和打架,也没别的事儿干。 两边的主干人员是—— 韩枭,曹承枫,白檀,贺铮。 季清欢,李文,李武,钟恒。 但由于韩枭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接近季清欢。 他在四天前找了个理由赢过钟恒,让钟恒跟他换帐篷了。 钟恒这人性格贱兮兮的,打不过壮汉贺铮却总想着挑衅,惹的贺铮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所以钟恒跟韩枭说: ‘换帐篷可以,但我不跟贺铮住一块儿,让我跟他住我死都不换。’ 没办法。 韩枭只好拽着贺铮一起,搬到季清欢的帐篷里。 可帐篷是四人寝,韩枭带着贺铮来,那就表示季清欢这边还要搬出去一个人。 李家兄弟死活不愿意分开住,干脆李家兄弟也搬走了。 彻底打乱了两个帐篷的原有人员! 现在的分布是: 韩枭,季清欢,贺铮,白檀,四个人住一块儿。 李文李武,曹承枫,钟恒,这四个人住一块儿。 总之八个少年凑一起—— 相邻的两个小帐篷,每天都打的鸡飞狗跳! 季清欢和韩枭火辣辣的军营生活,最初一个月就是在打架中度过的。 除了打架便是接小任务杀敌。 活的太燥了。 消息传回王宫,韩王得知儿子在军营被‘打’,却哈哈一笑放出话来。 【只要不下死手谁都别管,随便招呼韩枭!】 偶尔季清欢也跑去跟老爹抱怨,他每天打架比做任务都累。 但这回他老爹却跟韩王有同样思想。 季沧海朝儿子说: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子们就得打,越打越结实!’ 毕竟季沧海跟韩问天都是从营里长起来的,他们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打啊,好兄弟都是打出来的。 往后回忆起来,这都是暴躁的青春岁月。 但显然。 现在的少年们还没意识到什么岁月不岁月,凑到一块儿就是干! 正如此刻—— 第99章 山林里的混战一触即发! 冒着黑烟的山谷里。 季清欢背着长枪,骑在马上骂他们。 “要比就好好比,你们这叫调虎离山,投机取巧,卑鄙!” 他瞄见地面有稻草垛燃烧过的痕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韩枭没把人分成两队。 只需点燃稻草垛,抛下去堵路。 而后韩枭就领着曹承枫贺铮等人,从林里杀出来。以十五个打二十三个,把没了去路的匈奴探子全员歼灭! 总之这顿操作下来。 一个匈奴都没给季清欢他们留! 叫他们白白在西坡野地里晒了半天太阳,等了个寂寞。 “兵不厌诈,我让你等你就信啊?”韩枭坐石头上,朝季清欢笑的恶劣。 他首次跟季清欢‘合作’完成任务。 今天玩人玩的太开心了。 曹承枫倚在石头上,捂着受伤的手臂喊话。 “季小将军!你下回早点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回营了呢,迟迟不出来。” “...你受伤了?”季清欢骑马靠近。 曹承枫手臂的血浸透纱布,正顺着指缝往下淌血! 白檀眼看血流不停,只能拆了纱布重新按压伤口止血,看来伤的不轻。 “嗐这种小伤,两天就好了。” 曹承枫说着把手臂往身侧藏,不让季清欢他们看。 韩枭也看了一眼曹承枫的手臂,抿了抿唇眸底闪过懊恼。 果然! 骑在马上的季清欢笑出声—— “要不是你一心抢功他能受伤?记功是不可能了!你这算篡改计划鲁莽行事,等着回去挨训吧,我必告你一状!” 钟恒在后面帮腔:“没错没错!军法第十三条:篡改计划擅自行动者,罚三军棍关地牢,严重者可斩立决!” 就别提记功了。 韩枭今天的三军棍肯定逃不掉,若是运气不好还得关地牢一夜。 本来是能圆满记功的,就输在曹承枫的手臂上。 曹承枫一听就急了,红着脸蹦起来:“你们才是小人做派,没本事就没本事,告哪门子歪状?” 要是叫世子因为他负伤而受罚,这多难受。 白檀瞪大眼睛喊:“你别蹦了,血本来就止不住!” 这人手臂的血都快呲出来了,哗哗淌。 “我没事儿,小伤,”曹承枫不顾手臂流血,朝坐石头上的人说,“我受伤是我的事,跟世子无关——” “够了,”韩枭蹙眉打断他。 “今天是我的错,我认。” 幸好伤的只是手臂,那一刀若是再偏些就扎曹承枫肚子上了,会出人命。 韩枭意识到自己行事确实太自信,过度自信会出大问题。 以后绝不能这样了。 不过,人总要栽个跟头才能记住教训。 或许这就是父王让他进军营历练的原因,否则怎么叫历练呢。 “......” “怎么着,你自己回去领罚还是要我告状?”季清欢问。 坐在石头上的人穿着属于他的银甲,韩枭身材结实了些,下颌线更硬朗,不说话的时候漂亮眉宇间尽显冷凝。 他觉得韩枭脑子有病。 放着这么好的软金甲不穿,非抢他的。 估计又是因为银甲是他老爹给的,韩枭嫉妒就非得抢走? 反正他依旧厌恶韩枭。 “不用你告状,本世子会跟季将军说,”韩枭抬头朝马上回,忽然顽劣一笑,“能看你钻一回草窝儿,挨军棍也值了!” 骑在马上的人脑袋还扎着草屑,显然刚从草窝里爬出来。 “神经病,”季清欢骑马离开,冷嗤一声。 “拿你队伍里的人命就为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不好笑,打仗呢世子殿下。” 顽劣也不分个场合。 曹承枫要是真死这儿呢?其他人的命也是命。 “......” 本来韩枭就知道自己错了,正愧疚着。 又听季清欢语调如此傲气的数落他,当即有些恼羞成怒。 “季清欢你废话真多!” “嘴长我脸上我爱说就说,”季清欢隐约闻到韩枭身上熟悉的火药味儿,就开始去摸背后的长枪。 “世子殿下不爱听也得听着,能奈我何?” 他领着人晒半天还一肚子气呢。 韩枭倒是先骂上他了。 “哎,我老大就说、就说!”钟恒朝那边的曹承枫和贺铮做鬼脸。 “!” 李文李武兄弟俩感觉不妙,也悄悄抄家伙。 白檀现在已经对打架这种事无感了。 打吧,反正不会出人命。 他默默给曹承枫手臂的伤口扎紧纱布,此刻出血少了很多。 曹承枫咬牙瞪着钟恒:“你小子欠打是吧!” “哟哟哟,好怕你呀。”钟恒是怵贺铮那个心硬手黑的,对上曹承枫他可不怂。 曹承枫骂:“死瘦猴儿!” “你大肥猪噜噜噜,一顿吃掉三只猪!” 钟恒的嘴从不吃亏,嘴炮第一人。 “......” 贺铮在旁边听的烦,他一贯信奉能动手就别吵吵。 一道锋利剑眉皱起,盯着领头儿的季清欢。 “打不打?不打回营了。” “你叫贺铮,”季清欢在马背上俯身,打量这个脸长得还行的大块儿头,沉着眼眸挑衅一笑,“就你老欺负钟恒是吧,我还没跟你打过呢。” 钟恒来劲儿了:“老大帮我揍他!” “那就少废话!”贺铮直接蹿起朝马背踹去。 季清欢把手从后背抽出来,掌心攥住长枪往后仰倒,穿着黑裤的长腿绷直,用脚尖勾着缰绳保持平衡。 双手攥着长枪把贺铮的腰挑开! 这人看着就壮果然挺沉,把他的枪都压弯了。 贺铮蹬着马背一个后空翻,刚要落地。 “看枪——!” 季清欢一声英气暴喝,身子腾空从马背上跃下来。步伐轻盈枪法凌厉,拧着眉直冲贺铮胸口刺去! 但出手有分寸,点到为止。 午后阳光照在这片山林里,他枪尖一点寒芒耀眼。 “呵!”贺铮一连三个后空翻,没叫长枪近身,抓起他的剑鞘横挡长枪。 几招下来两人都没沾光,打的激烈。 与此同时。 李文李武两兄弟暴呵一声,也加入战局:“世子慢行!” 替季清欢挡住正要攻上去的韩枭。 “就你们两个也配拦我?” 韩枭手中的剑也没出鞘,冷笑着直接一打二! “呃,你这该死的瘦猴儿.....”曹承枫拖着受伤的手臂,发挥不好。 钟恒呲着小虎牙把曹承枫摁地上暴揍。 “大肥猪,就你肥!” 总之—— 山林里的混战一触即发! “......” 而旁边不远处。 白檀默默收回视线,无奈摇头。 他不参与那七个人的混战,只招呼其余正目瞪口呆的小兵们。 “你们跟我来,仔细搜查尸体找出情报。” “是!” 就只有白檀记得今天的任务是截杀匈奴探子。 并烧毁他们获得的南部地图情报。 唉。 打吧打吧。 第100章 嘟嘟嘟!老子就嘟你! 北大营,坐落在群山密林中的开阔平原上。 林中树枝离近了看只有嫩绿的小芽儿,但站在营门口的木栅栏边,就能瞧见整个森林都绿蒙蒙的。 有兵将们的操练声从隔壁校场传来,却没惊起什么野鸟儿。 毕竟这附近的鸟儿都被打的差不多了。 午后过去不久,随着一阵马蹄声从西坡方向传来,便知道是熊孩子们回来了。 季沧海一身褐色武袍双手背后,溜达着朝门口的人打招呼。 “钟将军倒是来的快呀。” 这是收到消息了? “世子在西坡被你儿子带人打了!本将军自然得来主持公道。” 钟旭膀大腰圆叉着腰,又神气的朗声道。 “毕竟我才是南部兵马总都督,你只是个暂任的,论军职咱也平起平坐,你少在我这儿猖狂!” 穿着深紫色武袍的正是总都督钟旭,钟将军。 “是,总都督,您少嘟嘟几句吧。” 季老爹笑着说,也是不爱给谁面子。 季沧海跟钟旭也是老相识了,当年他代表朝廷收复南部的时候,就跟钟旭真刀真枪打过好几回。 也谈不上是死敌,毕竟当时立场不同。 但俩人不对付是肯定的! 尤其现在季沧海坐镇北大营,本身又是好战分子,动不动就得指挥战斗抢钟旭的活儿。 这叫钟老将军心里可不得劲儿,没事儿俩人就得斗嘴。 钟旭年纪约有四十五岁左右,身形矮胖,五官乍一看还挺慈善可亲,都四十多岁了眼睛还圆溜溜的,笑起来还有酒窝儿。 但这老头儿年轻时候厉害着呢! 着实是韩问天手下一员猛将,否则也担不上兵马总都督一职。 钟旭仰着头瞥姓季的,故意气他:“嘟!嘟!嘟!老子就嘟你!” 守门小兵:“!” 这是咱家平时不苟言笑的钟都督吗? “你个老不正经的玩意儿,滚滚滚。”季老爹被钟旭烦的摆摆手。 这人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欠打,贱嗖嗖的。 听说他儿子钟恒也这德行。 “......” 守门的小兵喊:“世子他们回来了!” “吁——” 一群马匹在营门口停住,少年们都纷纷下马。 “季将军!”季清欢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在军营里他不能喊老爹,也朝旁边将军打招呼,“钟将军好。” 钟都督一秒变脸,严肃道:“你们还知道回来!” “呃.....” 吓得一群少年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吭声。 季沧海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老东西真能装。 他打量自己儿子,看着没受伤就是狼狈了些,这才开口问询。 “阿元,怎么回事,叫你们去截杀探子这是又闹什么?” “今天这事儿可不怨我,”季清欢抬起手肘撞他旁边的韩枭,低声说,“你还不去认罪领罚?” “......”这么多人呢。 韩枭抹不开面儿,绷着脸一声不吭。 只剩俩老将军疑惑的盯着他们看,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钟都督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抬手喊:“钟恒,你说。” “是!”钟恒人虽然瘦,嗓门儿可不小。 他一个大迈步,从站成一排的八个少年中蹿出来。 活灵活现的开始表演了。 “是这样,午时之前我们奉命去西坡!” 钟恒两手攥拳放在腋下,做出原地跑步姿势,说的认真。 “世子说要分两队省得让匈奴探子逃跑,阿元便说好的,我们就找了个草窝儿趴着等,等啊等,等啊等.....” “你说重点!”钟都督叫儿子啰嗦烦了。 朝正青蛙趴地姿势的儿子训斥道。 “不用把你在草窝儿里的姿势都演一遍!” 钟恒连忙爬起来:“哦哦。” “噗!”季清欢没忍住笑出声,连忙捂嘴。 不是,小猴子真是好玩儿极了。 韩枭嫌弃钟恒这种蠢蛋,骂了句:“白痴。” “哎,你又骂上了。”季清欢拿手肘撞韩枭。 韩枭不甘示弱,侧着倾身去撞季清欢的肩膀。 季清欢挑眉,猛地使出牛劲儿撞回去! “?”韩枭身子一咧,把旁边白檀怼的挤曹承枫胳膊上了。 而曹承枫胳膊有伤啊,疼的哎呦一声。 “嘶。” 这动静叫季沧海发现了! 他本来没多大气性的脸庞,猛然一沉。 季将军沉声问:“曹承枫,你那胳膊怎么回事?” 三十多个人去围剿武功不怎么样的探子,还能叫伤的半边袖子都是血? “......” 刚爬起来的钟恒大喊:“我知道!世子冒然改变作战计划叫曹承枫负伤了,曹承枫险些丧命!” “!!” 原来你能一句话说完啊。 —————————— 作者的话: 我们目前在礼物总榜第17名,加更奉上! 100章甜蜜小剧透:欢枭被罚关小黑屋,大枭抱着欢欢啃脖子了。 明天见! 第101章 他想靠近季清欢的身体 刚过午后的营门口。 把今天的情况都了解清楚后,就算钟都督有心想偏袒韩枭,也是不能了。 冒然篡改作战计划,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战场上篡改,此刻就不止曹承枫一人受伤了。 钟都督摸着肚子语气为难:“哎呀这.....” “没什么好说的,”韩枭认的痛快也不屑叫谁偏袒,双手背到身后扬起下巴,眉眼和声线都同样冷淡,“要打便打。” 季清欢在旁边爽快舒气,心说快打这个显眼包。 处处抢功劳成瘾了! “世子很好,”对于韩枭这种敢于承担的态度,季沧海挺满意。 他点点头:“既如此——” “该打的军棍跑不掉,来人!” 就在季老爹摩拳擦掌喊人拿军棍的时候。 钟都督脸色一沉,伸手按下季沧海要挽袖子的动作,瞪眼道。 “即便是罚那也该本都督掌刑,有你什么事儿?” 这是他们南部的世子,又不是季家人。 钟都督板着脸嘟囔:“打军棍也轮不到你,你父子俩怕是来报私仇的。” “......” 季老爹垂下手搓搓手指头,哎。 坏心思叫钟嘟嘟看出来了。 军棍就是一根实心木棍,通体棕黑色用银泥雕刻着军规,状似擀面杖,看着都沉甸甸的。 按说是该叫人单膝跪下打到后背上。 但这位怎么说也是世子殿下,未来的南沧王。 钟都督示意韩枭站着就行,把双手伸出来摊平,语气温和。 “手指头伸直了,弯了可是要伤骨头。” “是。”韩枭垂眼。 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受刑,脸庞白净漂亮,看着表情竟还有些乖顺。 “啪,啪,啪!” 季清欢看的痛快,在旁边呲着牙笑:“一,二,三。” 哎嘿,狗韩枭挨打了。 “......” 季清欢,你是多盼着我挨打。 韩枭蹙着眉,掌心里泛起火辣辣的灼痛感。 打完三下的军棍刚移开,他就把双手背后不让季清欢看热闹了,穿着银甲的少年腰背挺直,不耐烦瞪了一眼身侧人。 韩枭用嘴型说:你少得意。 “活该,看你下回还敢抢功。” 季清欢眉眼飞扬的嘲讽他,偏要得意。 韩枭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转! 他抬头望向钟都督:“钟将军,是否还要罚我进地窖?” “.....呃,是地牢。”钟都督诧异看着世子。 他本来没想提这事儿,世子怎么主动提起了? 这要是叫季沧海听见...... 果然,季老爹在旁边慢悠悠开口。 “王爷可是说了,世子在营中犯错该罚就罚,不应例外。” 这是叫钟旭照规矩办事,不得偏袒。 钟旭啧了一声刚要说免了吧。 就看那边的韩枭上前一步,转身对着季清欢。 韩枭的表情似笑非笑:“两位将军都刚直不阿,严苛教导我们要遵守军规,那不知‘罔顾军务’要不要罚?” “?”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季清欢感觉韩枭是在朝他发难。 谁罔顾军务了? 钟都督正色道:“哦,竟还有此事,世子细说。” “方才在林间是季清欢先朝贺铮挑衅,引起我们混战一团,”说到这里,韩枭瞥了白檀一眼,“随后我便叫白檀去检查匈奴身上的密报,从头到尾季清欢都没想起来这回事,白檀?” “嗯,”白檀看看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语气艰难,“是,确实是世子叫我带人去做事的.....” 季清欢:“!” 狗韩枭又使阴招儿。 谁知道他有没有指使过白檀去做事? 就吃准白檀不会否认罢了! 韩枭转头看另一边:“季将军,不知罔顾军务要不要进地窖呢?” “地牢,是地牢,”钟都督再次纠正世子,并威严的点点头,“季将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刚才那句—— ‘世子在营中犯错该罚就罚,不应例外。’ 现在也派上用场了。 季沧海的儿子有错也得罚! “......” 季清欢低喊:“韩枭!” “怎样?”听见这声怒嗓,韩枭眸色亮了亮。 有种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季清欢压着声音骂他:“卑鄙。” “啊。”韩枭勾唇凝出一抹浅笑,放低的轻笑声犹如林间微风,带起一股令人耳膜微痒的颤意。 含笑的漂亮眼梢落在季清欢脸上,浓黑的眸子也盯过去。 “....你又笑什么?”季清欢疑惑。 韩枭趁众人注意力都在两个老将军身上时,倾身凑到季清欢耳边。 “你在信里说过,卑鄙是另一种语言的宝贝。” 所以季清欢每次骂他卑鄙。 他都笑。 “!?” 短暂的惊讶过后。 季清欢被这句话膈应到手指都攥紧了。 他假笑着咬牙问韩枭:“你是不是有病,后一句怎么不说?” “嗯?”韩枭垂眸想了想,忽然笑得更甜。 “后一句是你爱我。” 放屁! 季清欢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信里他说的是—— ‘卑鄙是另一种语言的宝贝,我这不是骂你,是爱你呀。’ 纯粹阴阳怪气而已。 竟被韩枭曲解的这么奇怪! “有病,走开。” 他抬手把韩枭推远些,同时皱了皱鼻尖。 大家是一起在阳光下奔跑骑乘,身上味道都汗津津的,可韩枭凑近了却还有一股檀香被烘烤过的味道,矜贵天成。 仿佛被独特熏香浸染到骨子里。 香肌玉骨? 果然是个人妖! “......” 韩枭晃回原位,抬手抚上腹部刚被季清欢推搡过的位置。 像是要感受银甲上少年还残留的指温。 半晌后才垂下手,捻动指尖,状若无事的又勾了勾唇。 但片刻唇角笑意就消散,眸底划过一丝极尽无奈的贪婪。 没错。 这样还不够。 一个月了,他好想拥抱季清欢。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见面时,他想贴近季清欢的心要很艰难才能压抑住,满脑子都是同床共眠的那一夜。 好像靠拥抱才能续命的病人,早就病入膏肓。 他想靠近季清欢的身体。 韩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觉得心中有把无名火在烧。 烧的他最近越来越躁。 春天来了。 “......” “来人,把他俩卸了武器和盔甲,一并押进地牢里,三个时辰后再放出来。” “是!” 三个时辰是季沧海跟钟都督共同商量出来的。 时间不长不短,给个教训吧。 钟恒傻眼了:“老大......” 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连累老大啊。 “待会儿给我送点水,渴了。”季清欢被带走之前朝小猴子说。 钟恒连忙点头:“哦哦!” 李文李武兄弟俩,以及白檀贺铮曹承枫等人,也都目送小兵带韩枭跟季清欢往地牢方向去。 今天的闹腾算结束了? 谁知道呢。 * 地牢。 第102章 你只能跟我说话,也只能看着我 被韩枭叫成地窖的地牢,其实就是个地窖。 整体就像一只圆形的酒坛子。 只有顶部一处入口,头朝下望两眼都觉得憋闷。 里面环境黑洞洞的没有丝毫光线,亮光只来自顶部盖子,盖子是‘井’字型的木框板,能透进去些许阳光和空气。 但等天黑了,这绝对是伸手不见五指! 地牢原本就是营中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兵将,谁犯错了就丢地窖里,通过黑压压的环境打破心理防壁,很快就得嗷嗷喊着认错。 其实这样的黑地窖有许多个,但两个老将军还是心疼孩子。 默契的把韩枭跟季清欢关在一起。 这样等天黑下来就算气氛压抑,也好歹是两人有个伴,不至于太恐慌。 “季清欢,你刚才尿完洗手了吗。” 韩枭双手拽着绳子,一点点下进地窖里。 旁边拽着另一条绳子下坠的季清欢,听见这话想都没想。 “没洗,等你给我舔干净。” 问的都废话,谁尿尿不洗手啊。 “!” 这叫什么话。 还没落地,韩枭忍不住踢向季清欢:“说什么呢。” “你搞偷袭!”季清欢双臂使劲儿,抬脚蹬着地窖墙壁晃了一圈儿,堪堪避开。 紧跟着攥住绳子一个冲刺,朝对面同样吊半空的人撞过去! 本来只是个很平常的小打斗。 可意外发生了! 顶上负责把他俩放下来的小兵,都没料到这俩人吊在半空还得打,他们手上一个卸力,便叫绳子‘唰唰唰’的快速坠掉。 顿时,两个吊在空中的人极速下坠! 季清欢这一刻才刚撞到韩枭身上,心道不妙。 他急中生智。 “!” 韩枭瞳孔放大,感觉身子一热自己被季清欢抱住了。 季清欢扑过来没打他,是抱他? 好在意外发生时,他俩离地面已经不远。 “啊!” “哎呦。” 两个少年叠在一起,抱着摔到底下的干草垛上! 身上多了个人又是砸下来的,韩枭后背摔的挺疼。 他闷哼:“呃,被你坐死了。” “你叫床啊,什么死动静?”季清欢被他哼的一惊。 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抬头骂。 就听见头顶响起呼啦啦收绳子的声音! 是小兵他们怕挨骂,急忙扯走绳子盖上井口。 “世子饶命!” 喊完几个小兵转身就跑了。 “......” “靠。”季清欢抬头看。 周围光线昏暗,只有顶部透进来很少的午后天光。 随着身上人抬头的动作,韩枭身体中部被季清欢坐的更紧了。 这个年纪的他真没什么自控力,又压又挤的。 挺磨人。 韩枭心神微微荡漾,抬手圈住季清欢的腰,欲拒还迎往怀里‘推’了两下,嗓音微哑。 “还不起来,想死我身上?” “?” “我可没那个福气,”季清欢嫌弃道,“你也太瘦了,胯骨硌腿!” 他伸手按着韩枭耳侧的干草借力,从香喷喷的世子身上翻下来,躺到一边呼呼喘气。 那一瞬的极速下坠确实吓人。 因为底下黑乎乎的看不清,还以为有很高要摔死了呢。 否则他也不会拽过韩枭当垫背使。 主打一个——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再不下来还有更硌的。” “什么?”季清欢没听清。 韩枭闭着眼睛轻笑:“没什么。” “......” 坑底也是圆的,直径约有四五米。 地上虽然通铺着厚厚干草,但初春地窖也还阴冷阴冷的。 韩枭躺了一会儿感觉后背好些,就坐起来看季清欢:“你干嘛呢。” “我数星星呢。”季清欢头也没抬。 韩枭下意识回:“哪有星星?” 头顶只能看到午后碧蓝的天空,白云都被木框架割断了。 靠墙盘腿坐着的季清欢,很不耐烦抬头瞪韩枭。 “都待地窖里了我能干嘛?怎么总问废话。” “季少主好凶,我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韩枭随口回,正拍打着衣袖和肩侧的干草屑。 “....有病。”季清欢一噎。 他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主要是狗韩枭跟他说的话就很奇怪,什么坐死了,死我身上,想跟你说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算了算了。 无所谓。 两个人坐在圆窖里各据一方,面对面,中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隐约能听见地面兵将们的脚步声,都离得很远。 “三个时辰,要被关在这种地方,”季清欢想想就烦得很,抬手把马尾扎紧些,“都怪你没事找事儿,乱改计划。” 韩枭靠在墙壁上,光线昏暗叫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季清欢,不会被发现。 比起对面那人焦躁的语气,他嗓音就悠悠然许多。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不轻易信我不就没事了,更何况,现在被关着也挺好。” “好什么?”季清欢问。 狗韩枭脑袋被驴踢了吧。 不等韩枭说话,他又嘲讽道:“关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还好?不是说世子殿下爱干净么。” “这种地方还能踏实待着,假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 在外面冷酷清冽话不多的季少主,只要跟世子韩枭碰面,就总忍不住想嘲讽攻击他。 季清欢也不知道他对韩枭的恶意从哪儿来,反正一直都这样。 说不清道不明。 “......” 韩枭无声的笑了笑,少见的没回嘴。 他总不能说——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我。 你只能跟我说话,也只能看着我。 我很舒服。 所以待地窖里也没什么不好。 韩枭确定,只要他敢说出来季清欢就能当即炸毛。 后背还疼着呢,他也不想把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只用来跟季清欢打架。 韩枭琢磨该怎么抱季清欢。 得想个办法? “......”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呼。” 在这阵沉默里,季清欢才能有时间静静心。 琢磨着他最近做的事...... 进军营这一个月。 他一直很努力,并不完全是为了跟韩枭比战功。 事实上他提出要比战功,只是想激励韩枭快点打退匈奴! 此番闯入赵国的匈奴约有四十万左右。 但现在已经分散开了。 目前正攻打南部的匈奴有十五万,在西夏那边开战的匈奴也有十五万,余下的十万兵马正驻守京城。 而季家人现在的目标是—— 借韩王兵马,先打退南部的这十五万匈奴! 随后便往西夏去,召集兵马继续作战。 直到彻底把匈奴打服! 这是一条非常艰巨的路,抛头颅洒热血是肯定的,但他们只能怀揣着希望往前走,因为身后已无退路。 季清欢听他老爹说。 最近匈奴有些急躁,进攻明显凶了不少。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匈奴援军出现? 到那时的南部,又将是什么场面...... “季清欢?” 韩枭看对面的人已经发呆半晌,忍不住问。 “你想什么呢,坐在这儿还能走神,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没错,他已经想好该怎么抱抱了。 现在就要实施计划! “......” ———————— 咬脖子咬脖子,我知道,下章就出,我还在写。 小礼物砸我砸我,砸的越凶咬的越狠! 第103章 除了我,你不能喜欢任何人 懒散盘膝坐着的季清欢,没意识到对面人愈发幽深的眸色。 他闷声说:“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挂旗出阵,整天做小任务没有出阵痛快,可是老爹非说不许.....” “三两天肯定不行,毕竟正历练呢又出今天这种事。”韩枭很有自知之明。 现在把他们放战场上就是送死。 必须得再磨一磨性子。 季清欢怒了:“还不都怨你?天天跟神经病一样找茬儿,都进军营了还盯着我不放,小到洗漱吃饭,大到抢军功。” “喂,你每天眼睛是不是都盯我身上?” 嗯? 就跟现在一样?? 季清欢终于发现韩枭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像是眼底憋了一团火苗儿,正预谋着什么坏主意,要把火苗儿染到他身上。 季清欢面色不变,只心下开始偷偷警惕。 认为是韩枭没打够。 这会儿正憋着想继续偷袭他! 面对季清欢那道更强势清冽的视线,韩枭心底的火苗稍稍想熄了..... 可内心期盼已久的渴望。 在这一刻。 实在胜过那微不足道的少年羞赧感! 韩枭底气不足,只能装作随意的瞎扯。 “....少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本世子多看两眼的,只是见不得你猖狂。” “是是是,我哪儿都不好,那你在宫里还非要躺我怀里睡?”季清欢纳闷儿的问,“你那天为什么喊我陪睡?” 其实这事儿他早就想问了。 因为后来想了很久都没明白,韩枭那么嫌弃他,骂他脏和丑。 怎么会忽然喊他陪床,甚至睡他怀里说喜欢他? 还紧紧缠抱在他身上一整夜! 行为很反常。 “我说过了,两次。”韩枭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垂着眼说。 他上次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脸烫。 但这回竟有些脸颊生热。 韩枭此刻无比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 “....我喜欢你,喜欢抱着你睡。” “你少扯淡!” 季清欢一扬手打断他,语气不耐。 “这儿就咱俩你还装什么,彼此都想杀了对方的心思又不是一两日了,而且.....”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挂嘴边儿说。” “......” 韩枭沉默着回:“你只比我大一岁。” 何必用这种倚老卖老的口吻?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你充其量只是把我当....反正没当人,你都不配说喜欢我,反正什么喜欢的这种话,你往后别说了,俩大男人挺膈应的,我真起鸡皮疙瘩.....”季清欢说。 寂静。 鸦雀无声。 本来一人一句说的挺热闹。 却在季清欢这番话落下后,周围忽然就安静了。 季清欢疑惑:“?” 狗韩枭哑巴了? “....季清欢,”韩枭嗓音有些颤抖,是惊讶也是愤怒,“你、你有喜欢的人?” 季清欢得意点头:“当然。” 说完,他目露鄙夷看着对面的人。 韩枭脸上呆若木鸡的表情,让季清欢更得意! 他嗓音欢悦的说—— “我心底有个世间最漂亮的姑娘,朝思暮想,已经喜欢很久了。” “!!!” 喜欢的姑娘? 韩枭拼命压制却还是有股怒血,瞬间冲上颅顶。 他站起身脱口而出:“凭什么?” 明明这十几年来,他们彼此占据着对方所有空闲时间。 他只有季清欢。 季清欢怎么能,又怎么敢喜欢别人? 韩枭朝季清欢走近,低头看坐着的人。 “你凭什么有喜欢的人!” “喂,你犯浑也有个限度.....” 季清欢站起身贴紧墙壁,防备的看着韩枭走过来。 又开嗓说—— “我跟她男未婚女未嫁,我凭什么不可以有喜欢的人?” 狗韩枭简直莫名其妙! “...不可以,”韩枭眼眶发红的摇摇头,嗓音偏执且执拗,“你不可以,除了我,你不能喜欢任何人,谁都不准!” “你有病啊,我懒得跟你说。” 季清欢像看神经病一样,嫌弃看着韩枭。 “总之你别靠近了,离我远点儿,虽然都是男的我没把跟你睡觉当回事儿,但你往后可别把喜欢我挂嘴边儿。” “万一传出去别人当我是断袖,我怎么娶妻生子?” 本来这人妖长的就好看,魅惑天成。 这种传言真会有人相信的! “....娶妻生子,你要跟女人生孩子?”韩枭已经懵了。 他一直都在心底跟自己说。 他只把季清欢当条贱狗,感兴趣就叫来玩一玩,反正季清欢是死是活也都只能是他的。 但直到这一刻。 韩枭发觉自己竟如此在意! 他在意季清欢未来会不会娶妻。 在意会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以另一半的身份,长久霸占季清欢! 而那个另一半竟然不是他? “我操,”季清欢抓狂的回答韩枭,神经线紧绷,“我不跟女人生孩子,难道要我跟男人生??” 他能看出来韩枭这会儿很生气。 但这种生气就莫名其妙! “你真的有病,韩枭,你先别出去打仗了,看看医师吧。” “除了我,你不能喜欢任何人。”韩枭执拗的重复。 一双癫狂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季清欢! “......” 季清欢后背有些发凉。 任何正常人被疯子这样盯着,都得心里发毛吧。 他用余光打量周围,心说今天要糟! 整个地窖墙壁光溜溜的,就是为防止有受罚兵将逃出去。 小兵离开的时候又把麻绳都收走了。 等于他此刻,没有丝毫能逃出地窖的机会! 不行,不行。 季清欢咽了咽口水,忍着烦躁开始安抚。 “....那个,韩、韩枭啊,你先冷静冷静,其实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我还没下聘礼,就是,如果你单身嫉妒我们成双成对,我暂时不成婚?” 算是连哄带骗吧。 等今天逃出去再说! “你骗我。”韩枭语气绝望。 他的聪慧,总能在这种时候发挥到极致。 一眼就看出季清欢在敷衍着骗他! 他愈发逼近,靴尖几乎快抵着季清欢的靴尖,两人距离近到,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砰,砰,砰...... 第104章 我只要你,不管你是不是男人 “...没啊,我怎么会骗你呢.....” 季清欢反手摸索着身后的墙壁。 该死的。 周围没武器,什么都没有! “季清欢,”韩枭抬起手臂按在季清欢脸侧,血红眸子衬得脸庞妖冶到极致,阴森森的盯过去,咬牙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要他说多少遍才能信? 起码要当真一回。 “......” 神经病发言。 季清欢敷衍着胡乱点头:“哦哦。” 怎么办。 跟疯子关在同一个地窖里。 还得两个半时辰才能被放出去,令人害怕! “——你,”韩枭皱了皱眉。 他脑袋里某处神经又开始闷疼,像是上回被父王打了以后留下的旧患。 他忍着头疼,跟季清欢稳住嗓音好好说。 “你只能喜欢我,否则我就杀了你们季家所有人,包括那个.....” “那个你喜欢的女人。” “?!” 尽管知道是疯话,季清欢还是听的动气了。 韩枭这个症状跟除夕夜的时候很像。 让他几乎可以确认..... 韩枭是因家庭或韩王遗传,患上了某种会失去理智的精神疾病! 其症状就是—— 偶尔发癫,神经质霸道,嗜血暴躁,并伴有胡言乱语和怪异行为? 应该是这样吧,季清欢对医术不精通。 他撇开脸看向一旁。 不想跟疯子脸对脸的说话,语气极力保持冷静。 “....韩枭,你试着自己控制情绪,是不是因为这里太黑了所以发病?韩枭你冷静点儿,我是季清欢,咱俩连朋友都不算,我娶谁跟你没有关系......” “你是我的!”韩枭听不下去了。 他就在这个瞬间,猛地俯身死死抱住季清欢! 且还用力把没穿盔甲的少年身躯,往他自己怀里按。 像要将人按进骨血中,让两人密不可分。 “喂!”季清欢抬手推韩枭。 可这疯子抱的太紧,他又不好提膝伤了韩枭的子孙袋。 俩男的这样抱着像什么样子? 膈应死了。 尤其抱着他的人是韩枭! 季清欢气急:“都被关地窖了还不安生,非要逼我动手?” “....我喜欢你,我要抱着你。” 韩枭的状态就跟魔怔了一样。 他此刻力气出奇的大,抱着挣扎不停的季清欢一个横扫腿。 让两人摔进厚厚的干草里! “?”季清欢眉心一跳,总觉得这画风不对劲儿。 不会不会,应该不会。 ...韩枭是断袖? 他在这一瞬间回想了很多。 可依旧没从韩枭的日常言行里,挖掘出有一点点喜欢他的迹象! 哪一句不是谩骂嘲讽,哪一件不是针锋相对? 他宁愿相信韩枭是要杀了他! 地窖里。 现在的画面是—— 季清欢双臂被韩枭反攥在身后,倒下时,双臂被他自己压在后背底下,身下是干草。 胸口趴着一个,正紧紧环抱着他腰身的韩枭! “滚开!”季清欢在背后把指甲抠进韩枭手背里,想逼疯子放手。 被卸去盔甲的两个少年,都穿着黑武衫。 布料缠裹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衣裳,只剩满地凌乱。 折腾这么久,衣衫已经有些松散了。 季清欢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但更浓的是衣料被皂角洗过,晒透阳光后的干净少年气息。 朝气蓬勃,极尽炙热。 韩枭喜欢这个味道! 他紧紧把季清欢的腰身抱住,下巴抵在季清欢肩窝里,脸颊贴到季清欢干燥且温暖的脖颈间。 任凭手背让人用指甲抠出几道深深血痕,死不松手! 韩枭眼眶发红的埋首在季清欢肩窝,几番深嗅,最后喟叹出声。 “....我好喜欢你,季清欢。” 宛如病入膏肓的人嗅到神药。 时隔一个月,他终于又能像那夜似的。 紧紧抱住季清欢。 “——?!!” 而季清欢惊慌过后。 发现...... 其实韩枭没有什么不堪的举动。 就只是把他压倒了,强行抱着他,把脑袋搁在他肩窝里。 能听见桀骜疯癫的少年,在他耳边闷闷喘气的声音。 还说着什么喜欢他那种傻哔话。 季清欢被压的呼吸不畅,等了一会儿才说:“抱够了没有?” “没有。”韩枭回的很快。 季清欢皱眉,又说:“你就是想抱着我睡觉,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必压着他。 就还像同床共枕那夜似的,暂时让韩枭在他身边睡吧。 睡着了总比发疯强。 “我不睡觉。”韩枭心口闷燥的难受。 他已经反复告诉季清欢,他喜欢他。 可季清欢的态度也很明显,就是绝不可能会喜欢他! 这让韩枭没有别的办法,一撒手人就会跑掉。 他能想到的,也是唯一的处理方式—— 强行压制! 无论是各个方面,他都要季清欢完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韩枭的脸颊有些凉,贴在季清欢发烫的耳廓上:“你说.....” “说什么?”季清欢浑身都热。 是被压着呼吸不畅,活活给憋出来的! 韩枭身上的味道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浓郁的甜梨檀香木气息,在这闷燥的氛围里,同时染了两个人。 韩枭嗓音闷哑:“说你喜欢我。” “....我是男人,你看清楚行不行?” 季清欢真忍不住了,嗓音艰涩的开口提醒。 这人发疯跟小孩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 可韩枭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沉声回话,语气无比坚决。 “我只要你,不管你是不是男人。” “......” 有病啊! 哄了也劝了,季清欢额角青筋直蹦,只想挣脱。 但双臂还被反压在自己身后,抽不出来。 耐心尽数耗尽。 他把指甲更深的抠进韩枭手背,并恶狠狠骂了句。 “那你就去死吧!” “呃。” 韩枭感觉到掌心有些黏腻。 是他手背的血滑下来了,但还是生生忍着疼痛,执拗的说:“不放。” 好不容易才抱到,他想多抱一会儿。 韩枭死死抱着季清欢,就是不放! “啊,”季清欢要被膈应死了。 他使劲儿仰着下巴,跟韩枭的脑袋拉开距离。 猛地用额头去撞韩枭的头! 又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玩儿命反抗! 第105章 这个想吃人肉的疯子! ‘砰’的一声两人都眼冒金星! 尤其是韩枭,本来就头疼。 瞬间疼的发抖,他伏在季清欢身上唔唔两声。 季清欢吼他:“你手还要不要了?你想死吗?” “....要,我不想死。” 韩枭说,而且他很疼。 可他盯着季清欢的脖颈,眸色晦暗。 少年由于挣扎,锁骨和喉结都暴露在他眼下,周围光线昏暗气氛却炙热,散发着他们彼此的气息和熟悉体味。 一切都让韩枭脑袋眩晕,更加疯狂。 像是在做梦。 他忽然想起之前—— 某个瞬间,他也曾盯着季清欢的脖子看。 那时候脑袋里恶心的想法是...... “啊!”季清欢脖颈猛地一疼。 眼睛先是瞪圆,紧跟着就疼的泛起水汽。 “你咬我脖子干什么?” 这疯子真属狗的。 竟然歪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尖锐刺痛疼的季清欢呼吸都停了,牙关颤抖,掐着韩枭手背的指尖也直接松开。 “停!你别咬我我也不掐你,我不掐你了!” 就算他把指甲全摁韩枭肉里,韩枭也不会丧命。 可这疯子如果继续疯下去。 咬他喉结,或是大动脉...... 那真会死人的! “嗯。”韩枭委屈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他松开牙齿,努力看清季清欢脖颈上的牙印儿。 他有留神收力,没咬出血。 深红色牙印落在少年光洁白皙的颈部,很是显眼。 “你别再咬......”正当季清欢要松口气的时候。 韩枭心念一动。 忽然低头又凑过去! 他用舌尖很轻柔的舔了舔这圈牙印,尝到季清欢皮肤上,出了薄汗微咸的滋味儿。 好棒,好舒服。 韩枭眸色发红泛着潋滟,整个人都激动的发抖。 他舔到季清欢了。 “好看,季清欢。” “——!” 季清欢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脖颈一侧疼的疼木,却又清晰感受到韩枭舌尖带来的温度和麻痒,很软很湿。 有一瞬间脑袋里闪过什么,但被他排除了。 因为这肯定不能算调情。 韩枭的动作,让他觉得这疯子可能是想吃人! 脖颈湿湿的是不是流血了? 他被韩枭咬到大动脉了? 季清欢彻底吓懵:“.....喂,韩枭。” “季清欢,季清欢,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给我抱抱......” 韩枭看他已经不挣扎了。 心底瞬间冒出可以靠近的喜悦感,又贴过去! 他把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季清欢身上,脸颊很轻的蹭蹭季清欢耳廓,察觉到季清欢的耳廓在发烫。 这一定是因为喜欢他! 所以季清欢害羞了。 韩枭耳廓便也有些红,嗓音暗哑:“不打了,那我放开你。” “我会放开你的。” “再抱一下。” “季清欢,你疼吗。” “我咬的牙印很好看,好想让你看到。” “对不起。” “你也可以咬回来,你给的我都要,我不怕疼。” “你不可以娶别人。” “...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我们死都不分开。” “......” 疯了。 哼哼唧唧的神经病,说什么呢? 一句都听不清。 这个想吃人肉的疯子! 季清欢心底的震撼程度,已经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他僵直躺着没说话,一双英气的剑眉紧皱着。 神态若有所思。 “......” 又过了一会儿。 韩枭极其克制的松开手臂,说:“不抱了,我守信。” 两人的手臂都早已经僵硬了。 “我操。”季清欢小声惊呼,像是劫后余生确认自己还活着。 紧跟着爬起来,迅速跳开! 逃到韩枭对面的角落里,他单膝蹲地,抬手去摸自己颈侧的牙印儿。 与此同时,警惕的盯着对面有食人迹象的疯子! “....我出血了?” 他问韩枭,因为没镜子他看不见有没有流血。 手指摸着胀疼发麻的牙印儿,碰一下都疼。 但好像没觉得有血液濡湿感? “没!我是轻轻咬的,没流血。” 韩枭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表白过,他羞赧抿唇。 但视线却忍不住啊。 一直往季清欢颈间泛红的牙印儿看。 那是他截止到目前为止。 在季清欢身上留下的,最漂亮、最满意的杰作! “......” “....韩枭,”季清欢颤巍巍的喊他。 瞥着韩枭那双被他挠到血淋淋的手,手指骨节分明,正顺着玉白色的指尖滴血呢。 七八个被指甲抠翻的肉血洞,看着都疼。 可韩枭竟然还笑的出来? 笑的满面春风。 在昏暗的地窖里,这画面真的很渗人! 季清欢咽了咽口水:“...你,你的精神状态,有找医师问问吗?如果现在配合治疗应该还来得及,你别.....” 毕竟他俩也算多年的老相识,他把韩枭当对手看待。 如果最后,韩枭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吃人狂魔...... 他宁愿韩枭是轰轰烈烈的死去。 至少死的干净啊。 “你说什么呢,”韩枭坐在地上就像餍足的伥鬼,慵懒瞥季清欢一眼,“我没病,为什么要找医师?” 季清欢诧异:“你都要吃人肉了你还没病?” “?”韩枭愣住。 谁要吃人肉了。 季清欢看他表情,反思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直接了。 怕这个疯子接着闹腾,他稳了稳声线装作随意。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人食五谷都会生病,尤其是这种.....” 他抬手点了点太阳穴,又接着朝韩枭说。 “早发现早治疗,你还年轻,别不当回事儿。” “......” 韩枭听的眼前一黑! 他鼓起勇气不要脸的反复示爱,并还强行抱着咬了一口,奉送烙印,且又表明季清欢可以咬回来,他都能承受。 这种种的告白行为,在季清欢眼里是他疯了。 要吃人肉?? 哈。 韩枭现在才是真疯了。 他不嫌脏的抓起几团干草,朝季清欢那边库库砸。 “要吃也不吃你的肉——!” “季清欢,滚啊!” “?” 地窖里能滚哪儿去啊。 “我操,你怎么又疯了,”季清欢吓得瑟瑟发抖,为躲避干草一阵乱蹦,“喂,喂!” “....你吃谁的肉都不行啊,不能吃人。” “你闭嘴!”韩枭气的眼眶发红,边砸边吼,“你喜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家在哪,我出去第一个就吃了她!” 季清欢蹦跶的动作一僵,皱眉:“不行。” “你不能吃我媳妇儿。”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枭真想杀人了! ———————— 作者的话: 一口气更了5章,明天见。 求小礼物,礼物榜的排名要掉掉了..... 第106章 怎么才能让韩枭喝下迷魂散? “你喜欢的姑娘现在在哪?” 韩枭咬牙问,同时再次动身朝那边的人走去。 等出地窖他就让人把那姑娘嫁了。 断掉季清欢的妄想! “哎哎,”季清欢双手护着脖子往墙边靠,动作跟要掐死自己似的,“她现在在——” 就在两人又要靠近的时候。 地窖头顶盖着的木框架,忽然被人敲响。 紧跟着传来钟恒的声音。 “老大!老大?我给你送茶水来了,还有些饭菜.....” “!”来人了。 季清欢面色一喜,仰头喊:“放下来,你脚边应该有麻绳。” “哼。”韩枭眉眼阴恻恻的退回去,盘膝坐回角落里。 他不着急逼问,反正还有两个时辰呢。 今天总要问出个究竟来! “......” 片刻后。 木架盖子被人掀开,顶上露出钟恒清瘦的肩膀。 “老大,你怎么样?”钟恒探头努力往下看。 他皮肤不黑,才显得鼻翼几颗浅褐色斑点明显。 脸上有一双遗传他爹钟都督的圆眼睛,酒窝也圆, 但却因为少年正长个子,太瘦了,得笑起来的时候才能瞧见酒窝。一般只要他黑溜溜的眼珠子开始乱转,就代表这小子要起坏心思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耀眼,各有各的俊。 季清欢抬头看钟恒,回他:“我没事儿,你们受罚了吗?” 参与打架的几个人估计都得受罚。 谁也逃不掉。 “罚了!罚我们铲马粪,好在初春够冷还没到臭气熏天的时候,否则我这会儿已经晕倒了,最受不了粪臭味儿.....你等等啊,我把食盒放下去。” 钟恒一边嘟囔着一边忙活,手上动作麻利。 很快就把黑色食盒放下来了。 “慢点儿。”季清欢抬手去够,食盒沉甸甸的还触手温热。 这个重量是因为钟恒偷偷往里面放了食物,怕他老大饿肚子。 当然也给面子的放了韩枭那份。 麻绳被钟恒收上去,但他舍不得离开,趴坐在顶部朝坑底的人说话。 “老大,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你们今晚可不好过。” 估计不用等天黑。 地窖里就得黑沉沉的啥也看不见。 “....我有一根火折子,韩枭那儿应该也有。” 季清欢蹲地上挪着食盒盖子,扬声朝钟恒说话,此刻他姿势是背对着韩枭的。 他估摸着时间,刑罚结束应该是现代的晚上九点左右。 也就是天黑后再熬一个时辰就行。 打开盖子第一层就放着茶壶,以及两只白瓷茶碗。 季清欢忽然抬头看井口:“哎对,猴子,你有没有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出阵?” 说话的同时—— 他把刚从腰间拿出来的白玉瓷瓶,攥到掌心里。 身后的韩枭看不见。 但顶部钟恒能看见他的小动作! 钟恒:“?” 他老大手里捏的那只瓶子,他见过。 是之前老大睡不好的时候,曾经当着他面服用过的安神药。 只是能让人快些入睡,并没有毒。 “咳,”季清欢的手还算白皙,放在黑餐盒上打手势能让钟恒看的很清楚,毕竟色差极大。 放慢的几个手势过后,钟恒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 哦。 看来是两人在坑底还要打架? 他老大就想给世子下药,好能休息一会儿。 明白! 钟恒当即声音放大,替底下‘干坏事’的人打掩护。 “我不知道啊,反正今天这事儿还挺严重,我瞧见几匹马出营往青源城方向去了,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去跟王爷汇报的,世子啊,世子?” 钟恒乱喊几声。 让正盯着季清欢背影的韩枭,无法避免的分神了。 韩枭不耐烦的抬头看:“说。” “唉,不是我说您,您今天确实做的太过了,怎么能.....” 钟恒一边说话。 一边看季清欢往某只茶盏里放药丸儿。 “篡改计划的事儿您以后可不能干啊,我都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滚!”韩枭这会儿烦得很。 也就这么一抬头的功夫。 那边角落里。 季清欢已经把药丸放茶盏中摁碎,又快速把白玉瓷瓶收回腰间香囊里。 用茶水一冲,药丸瞬间就化了。 完成! 这颗可不是安神药。 这是‘一瓶两居’里的迷魂散,无色无味,阿姐特意准备着让他防身用的。 此刻刚好能派上用场。 保准叫韩枭一觉睡到天亮,刺他两刀都不带醒的! 哎呀。 季清欢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抬头朝钟恒呲牙笑。 “猴子你走吧,没事儿了。” “哈哈哈,哎,”钟恒喜滋滋的应声,“那我滚了!” 看那一盏茶喝下去,世子还不得任他老大为所欲为? 嘿嘿! 谁让前几天贺铮把他按地上揍,世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都不开口劝一句的。 哪家少君这么不管事? 钟恒对世子的小怨气已经憋好几天了。 今天就算报仇! * 随着头顶脚步声蹦蹦跳跳的远去。 季清欢拎起食盒顿了顿,把两人中间的干草踢开,小心翼翼将食盒搁在露出的砖石地面上,放平放稳。 他蹲下身子掀开木盖,露出里面已经倒好的两杯茶。 左边是他的,右边是有迷魂散的。 季清欢朝韩枭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嗓音松弛感十足。 “别吵了,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喏,这杯是你的,你也渴了吧。” “......” 韩枭垂眼瞥过茶水,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走近。 “——喂!” 季清欢以为韩枭是要来拿茶碗。 不料这人脚步不停,径直向他走来! 身高一米八多的少年身穿黑武袍,体型修长正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站起身让周围本就不宽敞的地窖,更显得逼仄! 再配上韩枭这张阴鸷桀骜的脸,面无表情。 简直压迫感剧增! “!” “你别过来了,”季清欢当即后退。 正常人当然不想跟疯子硬碰硬。 他心里琢磨。 怎么才能让疯子喝下迷魂散! 等后背贴住墙壁,退无可退。 季清欢大喊:“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别动.....” “说吧。”韩枭跪下来单膝压着地面,把身姿停住。 黑色靴面在地上弯出折痕,腰背逐渐挺直,当真没再逼近。 他倒要听听季清欢想跟他说什么。 “......” 季清欢咽了咽口水:“那个,我.....” 该死,说什么能让韩枭喝茶啊。 “呲——” 是衣裳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第107章 地窖里的绝美少年 昏暗地窖里,只有头顶投下来的天光能照明。 光线映着韩枭这张妖冶至极的脸。 他本身就有一双狭长丹凤眼,瞳孔是琉璃褐色,专注盯着人看的时候,会令人产生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可此刻的韩枭单膝跪地,抬眸盯着季清欢,忽然撕开他自己黑袍下摆的布料,不急不慢缠在还正流血的玉色手掌上。 一圈又一圈的缠,动作优雅。 周围弥漫着一股渗人气息。 这是个随时都能再扑过来的疯子啊。 季清欢感到惊恐。 可是越紧张就越想不出办法。 该怎么哄韩枭把放了迷魂散的茶水喝下去? 他勉强镇定:“我是想问,你又靠过来想干什么?不喝茶吗。” “......” 看出季清欢的防备,跪地的‘食人魔’沉默了。 “我只是左耳有些嗡鸣,想离近一点听你说话。”韩枭嗓音低闷。 是在懊恼他的耳朵还没养好。 本来不想说出来觉得丢脸,但季清欢防他就跟防贼似的。 这让韩枭很不爽。 尤其是知道季清欢有喜欢的人之后,他恨不得跟季清欢永远待在这个地窖里,不出去算了。 韩枭把包好的手放在膝盖上,挺了挺腰背。 忽然皱眉—— “那会儿摔的腰疼,你要说什么?不说的话就先帮我揉揉腰吧。” 说着,他自己反手伸到背后。 “季清欢你过来。” 过去干嘛。 谁要给你揉腰! “不就摔一下吗,你自己揉揉得了。”季清欢狐疑的打量他。 这人明明刚才还疯着,现在却又冷静的可怕。 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季清欢不知道。 但出于他对韩枭微表情的了解,心底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让他不自觉的产生防备心! “——咳,”韩枭猛地虚弱咳嗽,叹气道。 “算了,不敢劳你大驾。” 他连着咳嗽三四声,随后才抚着后背站起来,回到身后放着食盒的位置,盘膝坐下。 “?”季清欢看着要逼近的人又撤开。 还在不明所以。 韩枭却疑惑:“不是要喝茶?” “不喝也好,你先告诉我那个姑娘姓甚名谁。” “喝!”季清欢反应过来,动身小心翼翼的坐回地窖中间,跟韩枭隔着一个黑木食盒,“你等我喝杯茶再说,我嗓子疼。” 韩枭颔首,没说话。 “......” 季清欢端起自己那碗茶,放唇边吮了一小口,看见对面的人依旧没动作,他不动声色的提醒。 “你别盯着我了,喝你的茶。” “你似乎很想要我喝茶,”韩枭垂眸看着他面前的茶水,嗓音轻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下药了,嗯?” “!” 这个尾音上挑的‘嗯’,让季清欢心跳都断了一拍。 他垂着眼皮快速回想。 刚才下药时,确认韩枭是没看见的。 否则钟恒会提醒他。 这么回想他几遍才放心,语气故作不耐。 “你想的真多,我要有毒药早就毒死你了,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没进地窖之前他就真的口渴,这会儿又说了许多话。 茶水温热极好入口。 季清欢仰头把茶碗里的茶水灌进肚子,放下茶碗再次倒满,来了个续杯。 又是一饮而尽! 心说—— 就算狗韩枭再多疑,现在看他喝过也该放心了吧? 放下茶盏,他眼神瞥来瞥去就是不正眼看韩枭。 只用余光偶尔带一下。 “.....呵。” 短暂的安静后,韩枭忽然轻笑出声。 他伸手端起自己的那碗茶水,抬眸欣赏着对面人稍显期盼的眼神...... 喉结上下滚动着,把自己这碗茶水喝光。 最后,唇角无法自抑的弯了弯。 韩枭歪脑袋看着对面的人,嗓音捎带戏谑。 “季清欢,你那杯茶水好喝吗。” “就,普通茶水,”季清欢盯着韩枭空了的茶盏,得逞的笑容逐渐弥漫,“哎,你那杯好喝吗?” 韩枭也笑了:“还好,但应该没你那杯够滋味儿。” 什么。 “....你什么....意思?”季清欢摇摇头。 怎么回事。 他眼前看着的韩枭竟然有重影了。 嗯? ?????? 不对劲儿! 季清欢感觉手脚和脑袋一起发麻,这种体感尽管没经历过,也知道是中了迷魂散的症状。 不过转瞬就全明白了。 够韩枭趁他不注意,偷挪了两杯茶水的位置! 是刚才说让他过去揉腰的时候? 该死的! 季清欢瞳孔呆滞,身子软倒往后仰,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在昏睡过去之前他问—— “...你,怎么发现的?” “你根本不会主动给我倒茶,也不会管我渴不渴。”韩枭说。 说话的同时。 他伸手用缠过布料的双手,将昏睡过去的软塌塌少年顺利接到怀里,手背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没弄脏季清欢的衣裳。 韩枭这会儿笑的是真开心。 他发觉睡着了的季清欢更乖更听话,还不会反抗。 想怎么抱都可以。 呵呵。 天色愈发昏暗,地窖里的绝美少年把人打横抱在腿上,低头埋在昏睡中的人肩窝处,慢慢的,一点点去嗅闻。 半晌,复又亲了亲那圈已经肿起来、有些发烫的牙印。 韩枭用没受过伤的右耳,贴近季清欢鼻息。 清晰听见怀中人睡着了的呼吸声,跟同床共枕那夜他听见的一样,平稳缓慢,令他感到安心又舒适。 韩枭手背有伤,挪动指尖描绘季清欢的眉眼时,会牵扯到手背处的伤,有点疼。 但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他很享受这段仅剩不到两个时辰的,绝妙独处时间。 “季清欢,”韩枭嗓音极低的喊人。 他捏捏这个总爱装酷的少年脸颊,记忆中季清欢表情总是紧绷的,喜欢蹙眉。 还会只在他面前,露出那种不耐烦和鄙夷暴躁。 可是皮肤捏起来触感却软软的。 韩枭就这样把人打横抱着,不时俯身听听呼吸,又摸摸脸颊和手臂,爱不释手。 他就这样抱了很久。 直到天逐渐黑了,井口的光线也慢慢消失。 地窖里黑乎乎一片。 即将要看不清季清欢的脸。 韩枭才抿了抿唇,捎带少年青涩羞赧感的动了动指尖。 伸手摸向季清欢的银色腰带...... 第108章 甜蜜加更:初次的脸颊吻 绣着祥云纹的月色银条腰带,系在黑武袍上尤为显眼。 只是想探到季清欢怀里拿火折子罢了,韩枭却莫名有些心虚。他把动作放到最轻,偷感十足的轻轻解开腰带木制扣眼。 “啵。” 很轻微的木扣弹开声。 随后就见腰带从季清欢腹部垂落! 韩枭挑眉,把视线从腰带挪开,快速瞥一眼怀中人的脸庞:“....我拿火折子。” 尽管知道睡着的人不会听见,他还是交代了一声。 躺在他怀里的人双目阖着,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一双鸦羽长睫低垂,睫毛在已然昏暗的光线里更显浓黑。 “在哪里呢,我摸摸。” 韩枭自言自语,垂眼看着自己用黑布缠过的掌心。 他指尖拽开季清欢的黑色外袍系绳,撩开衣襟探进去,里面是一层软软的内衫。 火折子咕噜噜的从外袍滚出来,掉在腿边的干草上。 但韩枭看都没看一眼。 只因他舍不得从内衫里散出来的温度,右掌顿了顿,继续扯开内衫系绳撩开,露出里头纯白色的里衣。 剥开里衣,就是季清欢毫无遮挡的一片胸肌。 韩枭低头看,怎料光线太暗,就只瞧见白生生的胸膛皮肤。 但他像魔怔了一样。 悬着手指从季清欢下颌处,慢慢往胸膛游走..... 反正也没人阻拦。 所有动作都是随心而发。 他指尖接触到的皮肤光滑温热,富有少年肌理的弹性,让他冰凉手指也染上一层温度,可这温度稍纵即逝,他就只能多染指一会儿。 最后,韩枭的手掌停在季清欢心脏处。 百无聊赖下。 他闭着眼睛数数,指尖被少年心脏处的跳动顶撞着。 咚咚咚,足足数了十下。 某个瞬间。 韩枭终止自己‘偷东西’似的行为,猛然抽回手! 他怎么会趁季清欢睡着了,抚摸季清欢? 这举动也太掉身价。 可一系列的动作又给他感官带来欢愉,像是染瘾成疾,停不下来。 总之,韩枭心底有些纠结。 他皱着眉,动作很慢的帮季清欢把衣衫层层系上,等穿好了再抱回怀里,重新贴近。 轻蹭过季清欢的脖颈和脸颊,抱着不动了。 这种动作他才不会有‘偷’感,因为季清欢醒着的时候他也这么干过。 心底要舒适很多。 “....你要是永远都醒不过来就好了。”韩枭忽然喟叹。 可说完又默了默。 因为发觉自己又矛盾的开始想念,想念那个能跟他说话的季清欢。 周围太安静了,光线几乎要消失殆尽。 韩枭忍不住捏捏季清欢的脸,低声喊他。 “你要什么时候醒来,我想听你说话。” “季清欢?” “......” 当然没人回答他。 “呲。”周围有了光亮。 落地许久的火折子终于被人拾起来了,拔开盖子吹一吹,就有小火苗燃起。 火苗把地窖墙壁映出暗黄色的暖光。 角落里,韩枭盘膝坐着。 左手揽着季清欢,叫昏睡中的少年脑袋靠在他肩上,右手放在膝头,随意拿着火折子,安静的垂眼看火苗轻晃。 太安静也不好。 静谧会叫人感到寂寞。 他就这样抱着怀里人,在微弱的火苗下看季清欢的脸..... 半晌实在无聊,开始手贱。 用火折子把季清欢鬓边一小缕头发烧糊了。 “啊,抱歉!” 头发刚烧起来他就惊慌的掸灭! 可是捋直了看看,已经有被烧过的痕迹,比旁边的头发短出一截来。 韩枭默然抿唇。 完,明天得挨打。 “......”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刑罚结束的时候。 韩枭坐的腰背都僵直了,却依旧把怀中人抱的很稳当。 他嗓音哑哑的说,夹杂困倦。 “季清欢,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丢在这儿,我走了?” 睡着的少年呼吸依旧平稳,没给他任何反应。 “喂,”韩枭生气,凑近想用鼻尖碰碰季清欢额角。 却意外的。 叫他唇瓣擦过季清欢额间! 当嘴唇碰到怀中人的时候,韩枭吓了一跳,真的。 心脏瞬间怦怦响。 他猛地抬头看井口有没有人。 紧跟着瞳孔一紧,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懊悔! 懊悔怎么刚才没想到。 因为他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可以...... 亲亲季清欢? 韩枭从来没往亲吻上想过,他只是单纯喜欢跟季清欢说话,喜欢抱着季清欢取暖,喜欢季清欢身上的味道。 可是没想过两人还能有更亲密的接触,以及,怎么接触。 但现在。 念头一旦生出,脑子和动作就无法自抑了。 紧闭双眼的少年脸庞映在烛光下,连两簇扇形睫毛的暗影都挺好看,随着火苗儿一晃一晃的。 似有小猫爪子在挠韩枭的心。 “....季清欢?”他低头小声喊,眉眼间神态柔和很多。 睡着的人还是没反应。 于是他犹豫片刻,决定做点什么。 指尖都有些发抖了。 周围很安静,韩枭很笨拙。 他生疏的、慢慢的低头靠近季清欢脸颊,仅用唇瓣往季清欢颧骨处碰了碰。 这枚初次的脸颊吻。 少年紧张到一触即离! ....啊。 韩枭撤回到原位后有些发愣,漂亮眉眼呆呆的。 原来用手指触摸季清欢,和用嘴去亲,这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亲吻到的那瞬间,所带来的心理快感很奇妙。 非常奇妙! 仿佛季清欢是他的,只是他的。 只属于他。 韩枭眉眼舒展,这次大胆了很多。 他低头往季清欢脸颊稍快的又亲一口。 喔。 就像亲在棉花上! 不对,季清欢的脸颊可没软的像棉花,是他自己的心脏此刻软的像棉花,仿佛戳一下就能冒起粉色肥皂泡泡。 “季清欢,我亲你了。” 韩枭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玩具,喜上眉梢。 正当他想再多亲几下的时候。 头顶猛地传来的几道脚步声,狠狠把他拉回现实。 扰碎了他的美梦! 心底刚飘起来的粉红泡泡,‘砰’的一声就裂了。 原因无他。 季清欢睡着了。 季清欢不愿意。 他的亲吻全是偷来的。 而且是极其恶劣、根本见不得光的丑陋行为! 韩枭愣住了。 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抱着季清欢都做了什么,恍如初醒。 怎会如此啊。 他卑劣的趁季清欢睡着,冒犯了他。 并且还感觉很美妙。 韩枭怀疑自己是真疯了。 过往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 “世子?世子殿下?” “时辰到了,您和季小将军上来吧。” “....哦,你们放下绳子。” 韩枭脸上笑意全无,眉眼也很快阴沉下来。 方才还甜蜜涌动的心绪,现在只剩苦涩,以及有些难以改变现状的无力感。 等到季清欢醒来,就不会再这样乖顺被他抱着。 更不会有刚才那样的短暂亲吻。 虽然只是脸颊吻,但韩枭也非常渴望下一次! 可是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遥遥无期? 韩枭恹恹的垂着眼,把火折子摁在地面折断。 头顶那几只火把已经够照明了,就不再需要火折子。 他打横抱着季清欢站起身,又觉得这个姿势叫人看见不好。 他把季清欢靠墙放下,随后蹲着将人背到身后。 用绳子在他腰间和季清欢腿上绕了几圈,固定好,这才示意头顶的人们把他俩拉上去。 韩枭阴鸷的抬头说—— “再敢脱手,我叫你们全在这儿住到死。” “!!” 这几个人就是日间把他俩摔下来的小兵,顿时都吓得头皮发麻。 “....世子饶命!小的、小的一定注意......” 麻绳谨慎的一点点往上拽,将地牢里的两人拉上来。 “季清欢,”韩枭轻喊一声。 眉眼黯淡的感受着靠在他肩上的人,偏头用漂亮到邪性的脸庞,轻贴着季清欢侧耳。 心底愈发坚决—— 我管你喜欢的人是谁。 不论生死,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季、清、欢。 * 翌日,清晨。 季清欢沉沉的睡了一觉,这会儿刚醒。 他坐在空荡荡的帐篷小床上,捧着一面有手掌大的铜镜,抬手揪出一小缕明显被烧过头发。 季清欢皱眉:“?” 狗韩枭确实疯了。 昨夜在地窖里竟想烧死他! 那最后是怎么停的手啊? 良心发现不想杀他了? 怀揣着疑惑,他听见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寂辰兰】,感谢宝宝打赏的‘大神认证’一枚,甜蜜大肥章奉上!】 第109章 等一个能彻底摆脱韩枭的机会! 这个时辰其实没比平时起的晚很久。 但帐篷里本该在的韩枭、贺铮、白檀,此刻都不见身影。 四人居住的棕黄色小帐篷是用牛皮缝制,厚实且挡寒,四张木床两两并排,相对而放。 季清欢隔壁的木板床属于韩枭。 床上深蓝色被子已经叠起来了,对面那两张床也都叠的整齐,显然床铺主人都起身多时。 他听见脚步声放下铜镜,往门口喊了一声:“谁?” “少主,您醒了。” 白檀端着一盆温热的洗脸水走进来。 在军营里大家都穿着统一的黑武服,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腰带。 季清欢大小算个副将小将军,腰带是营里发的银纹绸带。 韩枭的身份无需军职,也能用各种跟盔甲配套的漂亮物件儿。 走进来的白檀穿着一身修长黑袍,腰间是普通兵将可用的白色腰带,头发扎起高丸子头,气质跟在王宫里一样沉稳踏实。 季清欢看他把洗脸水放架子上,问:“韩枭跟贺铮呢?” “季将军说这个月的粮草到了,原本还想让您带人去接回来,但您还未起身.....” 所以韩枭就领着贺铮去黑凤谷接粮草了。 上个月的粮草是季清欢带人去接的,总耗时三天。 刚睡醒的人脑子不是很清楚。 季清欢点点头:“哦。” “他们一大早就出营了,”白檀把洗漱用的工具都放好,转身看床上的人,“您要起来吗。” “...不是,”季清欢反应过来,抬手指指自己那截乱翘的发缕,“我这头发是韩枭烧的?” 白檀呃了一声,没回答的太直白。 “...我不知道,您被世子背回来的时候,头发就这样了。” 没直说是被世子烧的。 “地窖里就我跟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季清欢皱了皱眉,“跑的挺快。” 好好的头发被烧成这样,韩枭真是...... 季清欢想到什么:“白檀,你们世子精神好像出问题了,你赶紧跟韩王汇报一下,叫人来给世子看病。” “......” 白檀腼腆的笑了笑:“您多担待。” 他家世子对旁人都一切正常,只有在季少主面前才‘不正常’,这如何治病啊,就只能求季少主多担待。 “我这脖子.....”季清欢又举起铜镜,怎么看怎么难受。 脖颈缠着一圈白纱布。 严严实实挡住了底下涂过药的牙印,转动脖颈还有点疼。 “对了,”白檀想起一件事感觉能让两人关系缓和,连忙说出来。 “少主,昨夜世子可关心您的伤了,趴在床头就着烛火亲手给您上药,我要接手他都不许。” “废话,这就是他咬的。”季清欢丝毫没觉得该领情。 “你说韩枭咬我脖子....白檀你说实话,以前有过这种事吗,不要替他遮掩。” “你遮掩下去,只会叫他害了更多人!” “纯疯子,变态!” “!” 白檀瞬间紧张兮兮。 他转头看外面有没有人路过,随后朝床边走近。 “少主,别,别这么说。” 咬脖子这种事传出去...... “否则我该怎么说?”季清欢表情疑惑,抬手指指脖子,“这就是他咬的,地窖里没有别人。” 白檀瞪大眼睛:“我知道!” “?”季清欢放下手,沉默的看着白檀。 白檀斯文的双颊有些泛红:“....世子从前没有咬过人,就是,他就是想咬您。” “嘴贱,”季清欢恍然大悟,拎起被烧过的小缕头发,“手也贱?” 不是。 季少主怎么还不明白呢。 白檀苦恼,只能顺着应声:“嗯。” 他自身还尚未婚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种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咬脖子是很亲密的啊。 想到自家世子最近明朗不少的心情,白檀决定帮帮忙。 他小声提醒:“...世子只喜欢跟您一起玩,这么做可能是,想跟您交朋友.....” 世子对您是有好感的。 “谁用咬人和烧头发来交朋友?更何况我跟他打的每一场架你都知道。”季清欢诧异看着白檀。 白檀愣住:“这.....” 无可辩驳,他想向着世子都很难。 “行吧,白檀啊,”季清欢梳着头发叹了口气。 他垂着的眼瞳浓黑到没有半分情绪,语气却懒散带笑。 “你的心都偏到驴蹄儿上去了,这也能说是交朋友?” 白檀急了:“少主!我家世子是真的喜欢跟您待在一块儿,他很喜欢——” “别说了。”季清欢陡然抬眸。 这枚冰冷到有些锐利的眼神,让白檀猛地心凉半截。 他怎么感觉。 季少主不是不懂,而是故意不认呢。 “......” 没错。 季清欢宁愿认定是韩枭恶意折腾他。 他抬手扎马尾的时候,余光瞥到白檀脸上那抹复杂的神色,分明是欲言又止。 季清欢的心沉了沉。 其实—— 当然能看出不对劲儿。 韩枭说过那么多遍喜欢他,抱着他睡觉,又咬他脖子舔了几口,原因自然不是什么想吃人肉。 但他只能认为韩枭是想吃人。 并坚定的保持这个离谱观点,不去细究。 因为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跟韩枭有除了死对头之外的关系,他无比憎恶韩家父子。 假如韩枭真对他有某种念头..... 只会让他感觉恶心。 恶心之后便是逃离,但显然如今他跟老爹还不能离开南部。 在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应对? 只有假装愚钝! 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以此逃避那些令他起鸡皮疙瘩的话和动作。 而且季清欢觉得,韩枭未必是真喜欢他。 很大可能是一时兴起,又或是新型的折辱手段,故意做出这种架势想恶心他? 总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季清欢都有他自己的应对方式,那就是装傻到底。 只等一个能彻底摆脱韩枭的机会! * 午后,季清欢跟钟恒他们一起铲马粪。 虽说才刚初春,马棚里的骚臭气也闻得令人反胃。 “老大,水来了。”钟恒提来一桶清水,要冲洗马棚用。 “给我吧。” 季清欢过去提水桶,清俊脸庞倒映在桶中水面上。 这张脸跟他现代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现代的他没活到十九岁就死了,所以比记忆中他自己的脸,多了几分经世的成熟与英气。 眉眼虽然还算温润,但天生冷淡疏离的眸色,一看就不好接近。 不论从长相还是体型、身高,性格。 都不是印象中男同性恋会喜欢的那种白幼瘦。 ....韩枭喜欢他? 第110章 谁能帮我杀了韩枭?他故意膈应我! 男的喜欢男的。 季清欢表情古怪紧皱着眉。 钟恒好奇这人怎么不动了,凑到水桶边看季清欢。 “老大,你盯着水面干嘛呢,欣赏你英俊的脸?” “没,只是想到一件晦气的事儿。” “什么事?”钟恒追问。 “......” 季清欢拎起水桶‘哗’的一声泼进马棚里。 肮脏马粪被冲洗的干干净净,顺着污水道淌远。 他却还是恶心。 膈应的很。 ‘季清欢,我喜欢你。’ ‘喜欢你。’ ‘我想抱着你睡。’ ‘你凭什么有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女人是谁?’ ‘你只能喜欢我。’ ‘季清欢,你是我一个人的。’ ‘贱狗。’ 韩枭说话欠揍的语调,妖冶脸庞的阴鸷神态,以及那双喜欢注视过来的眼睛,瞳如点墨。 地窖,昏暗,缠绕在一起混乱气息。 干燥的檀木香,冰冷的手指。 咬在脖颈上的痛感..... 啊,膈应死了。 靠靠靠。 季清欢眉头紧皱,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个恶心的人妖? 简直晦气! 他烦躁的把扫帚砸地上,骂了句很糙的脏话。 “!” “欢砸,”李文李武兄弟俩就在旁边,看看季清欢的动作和表情,“....你是不是遇见难事儿了?我们能帮忙吗。” 钟恒也问:“是啊,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季清欢收敛表情恢复到清冽如玉,淡定的回他们,“干活吧。” 心说—— 帮忙? 谁能帮我杀了韩枭。 他故意恶心我! * 韩枭和贺铮以及曹承枫,三个人往黑凤谷去接粮草。 得三天才能回来。 这个夜晚帐篷里只有季清欢和白檀。 不过在临睡之前,钟恒来了一趟。 刚擦洗过的钟恒额前发缕还湿着,坐在床边朝正擦头发的季清欢说话,表情有点怂。 “老大,明天该去西坡底下的沼泽林换旗了,我爹叫我带两个人去,但我觉得....要不你跟我一路吧?” “怎么,怕那边有鬼?” 季清欢拿布巾擦着头发瞥他。 钟都督擅长陆战,总会研究些什么天时地利,没事儿还自己占卜卦象。 搞的钟恒跟着他爹看多了,也不得不信些鬼神之说。 “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不是胆小,”钟恒遮掩着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那什么,去沼泽林不得经过西坡底下那条山路?” 那地方昨天刚死了三十多个人啊。 尸体估计在那儿还没烧完呢,现在全是黑乎乎的焦尸! 杀场里的尸体大多都是死不瞑目,烧完就剩大眼珠子突出,瞪得老圆特别吓人。 钟恒真是害怕。 万一明天过去撞上什么‘邪祟’呢。 他苦着脸惨兮兮的说:“真的,我刚才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凶险极了。” “凶险?昂,那些尸体都烧成炭了,说不定这会儿正晒月亮补充阴气呢,只等明天变成僵尸蹦出来吃了你!” 季清欢吓唬他,嗤笑摇头。 “猴子你胆儿也太小了。” “老大,老大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已经跟李文李武商量好了,咱们明天一起去吧?啊?行不行。” 钟恒坐这儿哼唧唧个没完。 “总共才四杆旗,只需将旗面取下来把干净的换上去就行,两个人都足够用,你喊我们这么多人跟你一块儿?”季清欢问。 这个小任务都算不上任务。 北大营的驻军旗帜会悬挂在周围山野间,每月更换一次干净的。 一是提醒百姓驻足,别误闯兵将营区。 二是万一哪边有敌人突袭,能根据各个山头的旗帜完好程度,看出敌军的行动路线。 毕竟走路上瞧见对手的旗帜高高悬挂,谁都得忍不住射下来。 这也算是古代战区附近的一个小窍门儿。 钟恒挪了挪腿,掰手指算。 “不多不多,就咱俩、李文李武,我打算把白檀也喊——哎,他人呢?反正就咱们五个啊。” 说曹操曹操到。 白檀端着洗漱木盆从外面回来,刚进帐篷正好听见。 “——你找我去哪儿?” 钟恒没回答,目露祈求的朝他老大抱拳。 “咱一块儿吧,求求你,老大.....” 他真的卜了一卦。 是大凶! 这玩意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钟恒很信。 “好吧。”季清欢点点头。 索性明天他也没事儿干,去西坡一来一回不过半天时间。 下午就能回来了。 被人喊老大也不是白喊的,小弟有事儿他得管啊。 季清欢朝白檀问:“明天去沼泽林里换旗,你去吗?” “少主去,我就去。”白檀回答。 世子不在,他当然得跟着季少主。 季清欢看回钟恒,点头:“行,我俩都跟你去,就当溜达了。” 去野外山林散散心。 省得琢磨韩枭那个人妖! “!” 钟恒圆眼睛锃亮:“老大你最仗义了,那我明天再喊七八个小兵跟着咱——” “你至于么,”季清欢不耐打断他,“听说往常换旗两个人就去了。” 好家伙。 一共才四杆旗,浩浩荡荡去十几个人? 两人扯一面旗都不够分的。 “也对,”钟恒挠头干笑几声,“那好吧就咱五个,说定了啊!” “......” * 第二天,清晨。 大早上没被韩枭扯被子,还有些不习惯。 季清欢洗漱完穿戴好,领着白檀往营里饭棚走去,跟钟恒和李文李武两兄弟碰面。 几个人吃过早饭就收拾收拾出发了。 毕竟也是进山林,防身的弓箭和匕首都带着呢。 就是季清欢的白鹤长枪没拿,只是去换旗而已,背着骑马坠得慌。 更绿两分的山林里,五匹黑马撒蹄朝沼泽林骑去。 一路上几个少年说说笑笑的,路途也不烦闷。 眼看就要到前日打斗过的西坡山路了,钟恒从后面赶上来,跟他老大并排。 迎着风喊—— “老大,你慢点骑儿,别惊扰了死魂。” 季清欢眯眼打量一圈周围:“这东西你越露怯它们越害你,硬气点儿!活着咱都不怕,死了还怕它们区区残魂么。” 几句话间,马蹄已经进入山道。 周围空气里能嗅到尸体的烧焦糊味,腥臭难闻。 钟恒本来就心惊胆颤,听见他老大的话这才鼓起勇气,壮着胆子往前看一眼。 怎料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 他嘶吼着喊—— “啊那是什么鬼东西!你们快看——!” “!!!” 第111章 要死了,还真是大凶! 西坡,山谷道路。 路是泥巴土路,两边的杂石和花草树木都呈现焦黄色,看着油乎乎的,是被前日焚烧尸体时的浓烟熏灼过。 又碰巧今日是个阴天,黑沉沉的天空乌云翻滚。 而吓到钟恒的是—— 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尸体,并不是全然躺着的。 尸体呈现焦黑色,姿态多有蜷缩,甚至有的坐起来了,有的伸长手臂作势要往旁边爬! 被焚烧后,尸身皮肤焦黑肌肉垂着,半掉不掉,露出底下猩红脓黄的脂肪层。 钟恒清晰看见..... 有个尸体半边眼珠垂着,脱离眼眶悬在脸上,还往下滴着油黄的黏糊液体! 山谷间阴风阵阵,愈发森冷。 一具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就这么呈现在少年们面前。 钟恒心脏都直打颤快吓疯了,紧急勒马大喊。 “都、都停下,别过去了,别过去了!” “...是有点恶心,喂,”季清欢拧眉看了一眼,忍着想反胃的冲动扭头安慰钟恒,“再吓人也只是尸体,早就死透了又不会爬起来,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本来不怕,叫这小子喊的心脏砰砰跳。 “!” 钟恒有几颗小雀斑的俊脸已经煞白了,眼睛瞪的更圆。 “.....爬....爬起来?老大,你别吓我!” “你是自己吓自己,”季清欢顿了顿,又说。 “你来,走里侧我护着你过去,有妖魔鬼怪都冲我来,保证不近你的身。” 当老大要有当老大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得坚强的保护同伴。 “嗯,老大....”钟恒手指头都在发抖,战战兢兢牵着缰绳骑到季清欢里侧,“老大,不如,不如我们回去吧.....” “?” 季清欢瞪他:“来都来了!” 只要翻过山坡,底下就是沼泽西林。 钟恒急忙摇头:“我不是害怕这些尸体,我是觉得这兆头不好!” 还没到沼泽林就看见这么惊悚的画面。 这对信奉神迹的钟恒来说,绝不是个好兆头。 他又想起了那个大凶的卦象..... 钟恒哭丧着脸:“咱回去多叫点人再来行不行?或者过几天再说,我卜的那卦——” “你那卦象还说我有凤命呢,净扯淡。”季清欢打断他。 “......” 钟恒撇了撇嘴。 好吧,凤命卦象确实有点离谱。 “哥哥们,这些人都是活活烧死的?是活着烧死的?”李武小声问他们。 毕竟李武今年才十六岁。 还没参与过处理尸体的活儿,不由得心生好奇。 但显然除了钟恒之外。 其他四个人都只觉得有点恶心,并没有太胆怯。 白檀听见李武的问题,松开缰绳擦了擦额角浮灰。 “不会有活口!当时世子带着我们杀下来,几乎见血封喉,后来焚尸之前我也叫小兵们挨个补刀,绝不可能有活口。” “那这些尸体怎么又坐又爬的?看着骇人啊。”李武嘟囔。 李文默默骑马走到弟弟身侧,警惕的看着那些尸体。 怕尸体真会‘蹦’起来。 他得保护弟弟。 “......” 眼看几个人都停马不敢过去,便要耽搁在这里。 季清欢垂眼扶了扶绑在额间的黑带,放下手。 指尖攥紧缰绳朝他们说—— “这些尸体烧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们可以理解为人体内的肌肉和骨骼有韧性,遇到焚烧的温度会蜷缩起来,改变尸身形态。” “就像布料燃烧时会缩皱一样,都是正常现象,不用害怕。” 还有这种说法? 钟恒一愣:“真的吗?老大。” “嗯。”季清欢平静的点点头。 “哎呦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尸变了呢!”钟恒拍拍胸口算是松了口气。 忽然一愣,随口朝季清欢追问。 “老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以前烧过尸体啊?” “——咳!”白檀忽然假咳打断钟恒的话,催促着,“我们快走吧,既然是正常现象便不必害怕。” “驾!” “驾!” “?” 钟恒不明白,但看别人都走了他也赶紧跟上。 “老大等等我!” 几个人先后扬鞭,加速冲过这条山谷! 一路无事发生。 * 沼泽林附近的土地濡湿,便不能再骑马了。 得把马匹拴在林区外面的大树上,等出来再骑。 “都小心点儿。”季清欢脚步走得快,转头打量着周围环境。 沼泽区树木因为冬日也有淤泥水洇,生长的很好,完全不见冬季凋零模样,深绿色的植被草皮蔓延在地面,叫人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泥潭。 但好在之前早有兵将进来趟过,沿途有标注可踩的记号。 林中陈年老树遮天蔽日,光线有些昏暗。 “....别走神,仔细看路!” 季清欢又扬声提醒着身后四人,抬脚顺着标识往林中走。 厚层腐叶的脚感软绵绵的,连空气里都是植物根茎的腐朽气息,虽然湿润但稍稍有些沉闷,就像是捂了很久的烂盆栽。 鲜绿色湿滑苔藓也长的哪哪都是,很多看着坚硬的大石头都不敢踩,会脚滑。 季清欢身后是李文李武。 之后是钟恒,走在最后的是白檀。 钟恒故意走慢了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就那句老大是不是烧过尸体。 “嘘,”白檀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他,低声道,“季州城....总之你知道,往后就别提了,少主想起来心里肯定不好受啊。” 整个城池都被烧成那样,尸体得烧了多少? 季清欢自然见过被焚烧的人。 烧的时候都未必是死人。 那一夜,身中火油箭的活人可不少呢。 “果然是这样,”钟恒皱了皱眉眼,小声说,“该死的匈奴。” “可别叫小爷再看见他们,否则必碎尸万段!” 呃。 您刚才看见几具焦尸都吓得哇哇叫。 还碎尸万段呢。 白檀听的哭笑不得,但有这份心挺好,他回话。 “小将军,您还是仔细看路吧。” “哦哦,”钟恒低头看着地面苔藓,忍不住赞叹。 “你瞧啊,这些藓长的真好,比我爹养的那些漂亮多了,等咱回去带一块儿给我爹.....” “......” 北大营的旗帜是深蓝色为底。 中间绣着白金色虎头,虎头上方刺印着大大的‘南’字。 需要更换旗帜的四面旗杆,按插在沼泽林四个方位。 季清欢他们是从东边进林,需得依次绕到南边、西边、北边,最后就能再回到东边入林处。 等回到起点牵着马归营,就算今天任务完成了。 此刻。 五个人刚收完东边和南边的旗帜,已经来到西边插旗处。 站在这儿隐约能看见西峰山,翻过西峰山是望西山脉,那边就算是西夏地界了。 “喏。”季清欢把落灰淋雨的脏旗摘下来,递给身侧的白檀收好。 钟恒连忙捧上干净的旗帜:“老大,给。” “就剩最后一面旗了,咱们待会儿脚程快些。”季清欢说。 他垂着眼绑旗,加快手下动作。 年纪偏小的李武忽然嘟囔:“你们闻,这附近是不是有股死人味儿,我怎么有点反胃.....” 几个人听见他的话,就抽动着鼻尖往周围看。 钟恒朝左边树林靠近几步,某个瞬间被一群大石头吸引目光。 他弯腰盯着石头上的苔藓:“奇怪....” “猴子,你看什么呢?”季清欢已经挂好旗了。 李文李武和白檀也都站直身子,准备往北边去。 钟恒直起腰,朝他们说:“这儿有一片苔藓好奇怪,这种藓需要很多水源才能存活,怎么会长在大石头上?” 还长的这么肥厚。 “走啊,你说什么屁话——”季清欢随意瞥钟恒说的大石头。 可视线才刚望过去,他陡然生出一身冷汗。 堪称头皮发麻! “!” 哪儿有石头? 那分明是一群披着苔藓草皮的匈奴兵!! 百十来个匈奴在这儿埋伏多时了。 此刻。 就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傻猴子钟恒正好站在匈奴的包围圈里! 要死了。 还真是大凶! ———————— 【饿饿,求投喂小礼物.....】 第112章 凶险沼泽 “!” 季清欢后背衣裳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但李文李武兄弟俩以及白檀他们,都还没看出隐藏在钟恒身边的危机,甚至都已经挪步作势要走...... 在这种情况,不知道匈奴哪一刻会蹿起来。 万一蹿起来钟恒的命肯定保不住! 毕竟钟恒完全是站在匈奴的包围圈儿里,没有丝毫逃跑的余地。 看起来怎么都是个死! “....钟恒,”季清欢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他把心一横,扯出僵硬笑脸喊话! “待会儿你爹钟旭钟都督,不是领了五千兵马要来巡山么?我们快离开沼泽林吧,去路上接一接钟都督。” 他又把声音放大—— “反正沼泽林里咱们已经看过了,没有异样,让钟都督直接去巡东坡吧。” “??”李家兄弟和白檀站定,诧异看着季清欢的背影。 是突发癔症了吗。 说什么呢这是。 “老大,你说——”钟恒也是一脸迷茫。 “我说你再不走!待会儿你爹肯定得抽你,气急了大将军就包围这片沼泽林,把你丢泥潭里好好泡一夜!”季清欢打断他,竭力保持嗓音平稳。 与此同时,他单手背后。 用紧张到颤抖的手指,飞快给身后三个人打手势! 有敌人。 准备撤退。 不打。 逃! “!!!” 李文李武和白檀都是瞳孔一震,身体都僵硬了。 尤其是李文,下意识就要抽剑! 幸好这个动作被机灵的李武挪步挡住,并反手压着他哥的胳膊,没叫剑抽出来! “!”白檀也用余光瞥见李文的动作了,看得心里一惊。 隐约意识到—— 季清欢敢往身后打手势,那就代表敌人在他们正前方! 想到这里,白檀心脏直接蹦到嗓子眼儿,手腕发麻, 因为钟恒在他们正前方站着呢。 这代表着钟将军的独子..... 已经是活靶子了? 白檀乱中求稳,飞快回想着刚才季少主的话。 钟都督,带兵五千,巡山。 巡视东坡。 东坡是与沼泽林完全相反的方向。 啊。 白檀恍然大悟! 季少主这是在告诉匈奴:‘放我们几个活着走出去,你们就能等将军‘去东坡’之后,悄悄溜走。但我们若是死了,很快这片沼泽就会被团团包围,你们也别想活!’ 没错,没错。 这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不管能不能骗过去。 都得一试! “咳咳,”白檀装作被沼泽瘴气熏到了,咳嗽几声确保声音听不出异样,“....是啊,钟旭大将军很快就要到了,咱们快出去吧,还得巡视东坡呢。” 匈奴可能不知道钟恒是谁,但一定知道他爹钟旭的名讳! 也是一重震慑。 “白檀你.....”钟恒嬉皮笑脸正要戳破他们的玩笑。 却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很轻很轻的箭尖儿磕碰声! 这是箭筒晃动的声音。 在军营里长大的他,对铁器声音非常敏感。 有敌人在附近,很近! 救命! 钟恒眼珠子一转,紧张到咽了咽口水。 “哦哦,对,那我们快走吧,别叫我爹在外面等着!” “......” 呼。 季清欢额头冒汗了,好在骑马习惯性绑了黑额巾接汗。 算这几个人机灵,没有贸然戳穿他。 “老大.....”钟恒喊。 他脚步稍抖的朝同伴们走去! 幸好地上的苔藓植被茂盛,能遮挡住他不太稳的脚步。 “你慌什么,听见大将军来了吓成这样。”季清欢往前迎了两步,浅笑着只看钟恒。 没让眼神往那一大片的‘石头’上扫去。 深林里的气息比刚才更闷,此刻都隐约能嗅到铁器腥味儿了。 几个人表面淡定。 但堪称是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肉跳! “走,”季清欢重重捏住钟恒的手腕,往自己身前带。 他把自己空荡荡的后背,留给身后那些匈奴兵。 这个动作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因为谁也不知道匈奴哪一刻会开弓射来。 要命的时候啊。 钟恒背对着匈奴,五官怂兮兮的皱在一起:“.......” 白檀领着李家兄弟俩也开始撤退。 五个人就这样沿着沼泽林中的小路,在匈奴们嗜血的阴暗注视下,一步一步的朝林子北边走去。 步伐不急不慢,跟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快要窒息了! 连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走出有十几米的距离...... 就在钟恒刚要转头看他老大的时候。 季清欢猛地脸色一变,大喊—— “别回头,跑!” “!” 顿时几个少年开始狂奔!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利箭破空声! “咻咻!” “咻——!” 深林里,弓箭如蚂蝗一般密密麻麻的朝他们射来,后面的‘石头群’轰然掀开草皮。 这群匈奴兵少说不下百人! 领头的高大匈奴兵怒喊: “杀死这几个狡猾的中原人,给四王子报仇!” 他们看出来了! 毕竟季清欢的谎言很好识破。 要是真着急出林,他们几个就该原路返回,从匈奴们中间再次走回去,这样出去的速度更快也更近。 可季清欢却带着白檀他们往北边走。 这是故意绕开趴着匈奴! 匈奴领头的将军也不是傻子啊,识破是必然的。 但季清欢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就是要先把钟恒带出包围圈,并力求拉开这十几米的距离。 这样的话—— 说不定他们五个还能捡回一条命! “咻咻、咻、咻咻咻!” “老大我怕!”钟恒脸色煞白,脚跑的飞快但嘴里忍不住喊人。 他们身边那么多冷冰冰的箭矢飞来,铺天盖地。 这碰上就是非死即伤啊。 季清欢冷声呵斥他:“闭嘴,往前跑别回头。” “——少主你走!”白檀忽然大喊着,放慢脚步。 他抽出剑挪步挡到季清欢背后! 这是要用他自己的身体,给季清欢多争取几瞬逃跑时间! 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条命就是季少主从山里救下来的。 救命恩人他理应报答! “白檀!”钟恒快哭了。 就在白檀的生死之际—— “噌!” 季清欢抽出自己腰间的乌啸剑,一手挽剑花挡开箭雨,朝白檀靠近。 他拽着白檀的衣裳往北边推远几步,动气吼他。 “你死了韩枭问我要人,交不出去他不得杀了我?我还没废物到要用你的命换条生路,要走一起走!” “少主,”白檀被抛开了急的眼眶发红,跟在季清欢身边,也不废话了,“快走,我们快走!” “欢子白檀,这边来!”最前面的李文李武也没闲着,一直在给季清欢他们引路。 毕竟这里是沼泽地啊。 一脚踏空是会陷进泥里的! “......” 情况万分危急。 他们正被百来个匈奴兵,惊险射杀! 第113章 躲个几把,提剑就是干! * 时辰将近正午。 距离季清欢所在的位置约三百里开外,东南角方向。 有片山谷名叫黑凤谷。 此谷入口处狭窄,才三四米,进入之后却宽阔至极。 从高处俯瞰,这片山谷地势就如腾飞的凤凰,入口处便是凤凰尖嘴。 由此得名黑凤谷。 天幕阴沉沉的不见阳光,约二十辆牛车吱扭扭驶在山道上,周围有四十多个精锐骑兵正护卫在左右。 韩枭、贺铮以及曹承枫,三人骑马跟在队伍最后面。 贺铮攥着缰绳说:“这牛车走的也太慢了。” 车上拉的麻袋里全是粮草,北大营里四万兵将这个月的口粮,不包括水师营和南大营的,粮草都是分营配送。 “殿下,午时了。”曹承枫朝旁边骑在马上的人说。 这是问是否要在前面黑凤谷里,原地烹食歇脚。 “哦,”韩枭骑在马上,银甲后面披着鲜红的斗篷迎风膨起,一头墨发用银冠束起高马尾,精神抖擞,额前绑着一条两指宽的黑色额巾。 额巾的作用是束缚散发,骑马时不挡眼睛。 也可用来吸汗,不至于叫汗滴进眼里影响视线。 听见曹承枫说话。 韩枭看了看左侧茂密的山林,嗓音懒散。 “那就进谷再停吧。” “好嘞,”曹承枫纵马往队伍前面跑,喊着,“世子有令,前方山谷停马歇息——” 曹承枫一走,韩枭身边就剩贺铮。 贺铮身材本来就健壮,披着铁甲骑在马上跟一座小山似的,烦躁皱眉。 “牛车走的真慢!疾驰只需一下午的路程得走上一天半。” “能安稳运回营里就不错了,你还指望老牛能跑的比马快?”韩枭冷嗤。 贺铮酷酷的板着脸:“世子殿下有耐心,佩服。” “没耐心能飞回去?废什么话。”韩枭慢悠悠的说。 眸底也闪过对牛车速度的不耐烦! 想到那个在营里的人,他倒是想飞回去。 没长翅膀啊。 就在十几辆牛车排队,正要进入狭窄的山谷入口时。 某个瞬间! “咻——” 一只利箭闪着寒光状似银蛇,猛地从左侧山林里飞出来。 射断了一辆牛车上插着的南部旗帜! “!!!” “山林有埋伏!” “世子快走。” “有埋伏!” 众人大惊失色,车队瞬间就乱了。 “我走什么,”韩枭刚才的懒散神色顿时消散,直接抽出腰间长剑,咬牙喊,“众将听令,保护粮草先行!” 北大营里的粮草已经见底。 他们今天不把这批粮草运送回营,等待下一批的时间就得叫兵将们饿上两三日。 在这两三日里,万一匈奴发起进攻。 一群饿着的兵将如何冲锋应敌? 显然这就是匈奴的歹计,冒险偷越关卡前来毁粮。 下一步就是发起进攻了! 韩枭势必不能叫粮草被毁,否则毁的就是北大营,就是整个南部。 “有敌袭,戒备——” 曹承枫大喊着调动兵将,把牛车团团围住! 几十只盾牌凌空竖起,阻挡着从山林里飞出来的无数利箭。 “咻咻咻!” “砰!” 匈奴的羽箭乱砸,甚至有的从盾牌缝隙里刺入。 已经有三四个小兵哀嚎着倒下了。 这样下去不行! 韩枭正被几个小兵护在中间,他单手攥紧缰绳,凌厉目光扫视山谷两侧,打量地形。 山道右侧是石头峭壁,不能藏人。 等于匈奴都在左侧林中藏着。 他心知这种情况都是弓箭先行,骑兵后到。 此刻还不知道山林里有多少匈奴,但他们这边才四五十个人,停在野地里很难反击啊。 人人自顾不暇全是活靶子! 韩枭迅速做出指令—— “曹承枫,领人以盾牌挡箭叫前面的牛车别停,速速进谷!” “是!”曹承枫应声。 “贺铮,你带人放箭反击左侧山林,拖住匈奴骑兵,叫他们别那么快下来。” “知道了,”贺铮当即行动,大喊,“右三小队十个人跟我来!” 斗嘴是斗嘴,遇到正事当然得听世子指令。 “世子有令以盾牌挡箭,牛车别停,速速进谷!” “以盾牌挡箭,牛车别停,速速进谷!” “......” 在这箭雨肃杀的阵势里。 小兵们一句接一句的往车队前面传话。 很快车队里有车夫骂—— “前面的快走啊,磨蹭什么?” “一共十九辆牛车,这才刚进谷第四辆,等死呢!” “匈奴都要冲下来了,还不快点儿!” “....我,不是,”驾牛车的小兵焦急又惊恐,连番举起鞭子抽打牛屁股,“走啊,你走啊!” 可第四辆的老牛受惊了。 任他怎么抽打都不往前走,就正好把车体挡在狭窄的谷口处,叫后面的牛车也进不去。 真是情况越紧急就越耽误事儿! “该死的畜生!”韩枭纵目发现这个情况,朝周围保护他的人喊,“让开。” 他绕过围着他的小兵,攥紧缰绳骑马从盾牌后面狂奔,一路来到山谷入口处。 驾车的小兵看世子拎着剑冲过来了,吓得浑身直颤。 “世子饶命!是牛不走啊不关我的事......” “躲开。”韩枭阴沉着脸,提剑就往牛屁股上扎! 他手狠,把剑扎进去半掌的深度,还翻转手腕,生生剜出一块牛臀肉来。 牛血呲的一下喷出来,热乎乎淋到小兵腿上。 小兵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吭声。 老牛疼的哞哞叫,瞬间红着牛眼撒蹄就跑! 第四辆牛车总算进谷了! 这回第五辆第六辆,牛车队伍算是畅通无阻加的往前赶..... 曹承枫在旁边举着盾牌靠近,急忙朝谷口处的韩枭喊。 “您也进去,先进谷里避一避!” 世子可万万不能出事啊。 “少废话,”韩枭骑在马上捞起弓箭,搭上弦。 随着他的动作,黑色额巾布条飘到背后,跟着长长的马尾发丝飞荡在半空,交织飘舞,浑身气势凌厉迸发! 韩枭用修长手指捏住箭尾,瞄准山林。 眯着眼歪头射出—— 咻! 咻! 咻咻! 连着七八箭射出去,放倒七八个匈奴射手! 百发百中! 曹承枫愕然夸赞:“你牛!” 韩枭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他朝曹承枫说—— “你放信号筒召唤援军,等牛车都进去了我们死守谷口,不准叫东部畜生抢我的粮!” “是!”曹承枫应完。 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只深蓝色的筒子。 他拔出信号筒的捻线,直直对准天空。 “砰!” 一束深蓝色的焰火疾速腾空,在天幕上方炸开。 深蓝色烟雾久久不散! 就在最后一辆牛车进入山谷之后,盾牌才刚收起。 山林上的匈奴便喊杀着冲下来了! “杀光这群中原人,给四王子报仇。” “烧了他们的粮草!” “放箭!” “杀杀杀!” “!” 韩枭骑在马上看这群匈奴。 黑压压一片都是匈奴步兵,正从山林里往下冲过来! 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但这群匈奴都是偷偷摸入南部关卡,来的骑兵并不多,难怪刚才迟迟不敢冲他们,只敢躲在山林里放箭。 此刻匈奴骑兵打头阵往下跑,也就十几匹马。 “曹承枫,叫牛车往北大营先跑,骑兵们都持盾过来——” 韩枭暴躁喊着,拎着手中的剑跃跃欲试。 就这几个骑兵! “您进来吧!”曹承枫强行拽着韩枭的缰绳,连人带马拖进山谷里,“粮草为重,不是打的时候。” 先躲进山谷里守住谷口,拖延时间叫粮草跑远。 不能冲动出去拼啊。 粮草为重! “......” “废物!”韩枭憋屈的咬了咬牙。 要是他身后没有粮草队得保护....... 就这点儿贼兵,他带贺铮跟曹承枫骑马冲出去,冲几回就死干净了。 用季清欢的糙话说—— 躲个几把,提剑就是干! * 但显然这句‘至理名言’,是季清欢给韩枭独家传授的。 因为与此同时—— 季清欢正在沼泽林里狂奔,根本不敢干。 五个少年在林中跑啊跑。 跑的头也不回! 钟恒头皮发麻,粗喘着:“老大,他们还在追吗?” 身后的箭雨好像有了停歇? 没有方才那般密集了。 “你脚别停!”季清欢步伐敏捷,跟白檀一起跑在最后面,转头望一眼身后。 那些匈奴还在穷追不舍,手里的大刀直冒寒光! 这是不再射箭,要全力追杀他们了。 “站住!” “杀死你们!狡猾的中原人!” “杀!” “砍成碎肉!” “杀啊!” 辽兵们发狂嗜血的嘶吼声,在这闷闭的林里极其骇人。 要为他们死在山谷里的四王子报仇! “!” 等回过头来,季清欢忽然瞳孔一紧。 冲前面的李文喊—— “蚊子你带的什么路!这哪啊?” 带错路了。 前面全是坚硬山壁,没有路能逃! 该死。 真要被砍死在这儿了! 第114章 不试试就得死! 就在季清欢攥着剑的掌心沁出冷汗时。 “别慌,跟我来。”李文领着他们在一棵松树下停步。 峰回路转的往右一拐。 进到一处山壁间! 这两面石壁挤的非常近,宽距还不到半米,站在外面有松树树干挡着,轻易看不出来。 并且,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长相憨厚的国字脸李文说:“从这儿走,这后面能通到江岸上的野石原.....” 有一次营里拉练,他们把这片沼泽林都摸透了。 今天算是沾了熟悉地势的光! “真的假的?”季清欢听见这话猛地回了口气,“你知道小路不早说?” 这能派上大用场啊。 过道如此紧窄,那不是匈奴进一个他们射杀一个? 季清欢他们五个人出营,身后也是背着箭筒的。 “我刚想到!”李文的声音从前面传回来。 李文已经率先挤进山壁缝隙里了,解释着。 “谁会记这种不便行走的路,又不可以行军,本来我都忘了这地方还能过人,瞥见那棵松树才想起来。” 沼泽林里就这一棵歪脖子松树,生长在石壁缝隙前面。 季清欢走在小队伍的最后方,他是快速从山壁缝隙中撞出来的,胸口和后背都有擦伤。 但才刚被白檀从缝隙接出来,季清欢就听见后面,那些匈奴也在挤进缝隙里! 这么快就追来了! “我操,弄死这群狗娘养的,搭箭!”季清欢骂了一声。 他钻出缝隙的瞬间,直接摸到背后取弓搭箭。 “咱们有地形优势,别怕。” 季清欢给钟恒他们鼓劲儿,叫他们赶紧抽箭,都别怂。 “好!”李家兄弟和白檀以及钟恒,也都往旁边闪身,只把弓冲着山壁中间。 时辰估计已经过正午了,周围光线却还是阴沉沉的。 像是要下雨。 季清欢手持弓箭,眉眼凌厉的沉声喊:“放箭!” “咻!咻!咻——” “啊!” 地势果然有奇效! 山壁中间正一个个艰难挤过来的匈奴,被他们一箭一个的射杀! 猩红刺目的鲜血喷到山壁上,顺着山壁缓慢流下。 那些饿狼似的哀嚎呼痛声。 让季清欢他们几个听着极其解恨! 季清欢还有心思夸:“蚊子这地方找的好,妙啊。” 压制匈奴追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损失些羽箭,转瞬就弄死了二十多个匈奴! 二十多具中箭的尸体,喷着血抽搐倒在狭窄山壁间,让后面再进来的活匈奴都挤不动了。 那些匈奴只能像爬山一样,踩着脚下同伴的尸体。 于是更加狂怒的嘶吼着。 却只能再度被季清欢他们一个个射死! “咻!哈哈,”钟恒也射死五六个匈奴了,这会儿自信心又回来,“也就不过几个蠢笨.....” 他正要笑着嘲讽匈奴,忽然感觉头顶痒痒的。 钟恒抬头看—— 头顶五六米高的山壁土台边缘,好像有土灰正往下落。 土灰? “老大!”钟恒猛地瞪大眼睛,颤声喊,“上面,他们翻山壁从顶上爬过来了!” 匈奴得到教训已经不从山壁中间挤。 另寻路径。 从他们头顶翻越过来了! “坏了坏了,”季清欢一惊,连忙喊,“该死的,走!” 又得接着逃命跑! 白檀拽起李武:“我们快跑,别被包围了。” 想活着真是不容易。 五个人把弯弓都背到身后,喘息急促,转身就往山壁另一边跑去。 身后也响起匈奴们从土台高处蹦下来的动静。 甚至—— 季清欢身边又有羽箭飞过来了! “咻咻——” “咻!” 忽然! 有一支箭在季清欢的眼皮子底下,冲钟恒后背扎去! 箭尖闪动着极为嗜血的冷光。 “猴子!”季清欢想都没想的举起剑去挡。 剑叶和箭头相撞,发出叮的一声! 钟恒还以为自己中箭了,吓得大喊:“啊?!” 但他转头一看,自己平安无事。 可那边季清欢的右臂,却叫另一只箭戳着胳膊钻过去了。 这是把他手臂上的肉都钻掉一块儿! “啊,”季清欢疼的吸气,手肘处传来一阵剧痛。 有血流顺着他武袍袖子往下淌,那边的钟恒和白檀都看见了。 白檀惊恐喊:“少主!” 喊着就要回身扑回来。 “跑!”季清欢忍痛咧嘴,“我没事儿。” “快走!” “......” 五个少年朝东边一片崎岖山林跑去! 山林并不平坦,有很多杂石。 但好在土地坚硬,比在沼泽湿林里跑的更快。 可身后匈奴们也能放开了跑! 甚至连放箭都更容易射中他们了,因为双方离得太近! “杀!”匈奴们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 季清欢已经不敢转头看了,感觉他们今天都得死这儿! 而跑在最前面的钟恒,脸色早就吓的发白,今天是他长这么大离死亡最近的一回。 但到底是叫他爹钟都督训养多年。 钟恒心底焦急到顶点,大脑却在某个瞬间像被打通了灵脉! 他一边猛劲儿的往前跑,一边留神打量周围,气喘吁吁。 呼,呼,呼。 钟恒目光飞快转圜在林中,跑的耳道嗡嗡作响。 但他硬是迎风瞪大眼睛! 让视线快速掠过山野间的树木,野草,石头,山壁...... “有洞!”钟恒泛红的眼眶顿住,眸色一亮,“那儿有个洞,我们进山洞躲躲!” “什么洞?”季清欢扯着嗓子问。 钟恒回:“不知道,肯定是野兽的洞!” 白檀跟李文李武两兄弟没接话,就心说野兽的洞怎么敢进啊。 万一洞里有野兽蛰伏呢? 又或者进去之后被匈奴彻底把洞口堵死,那不就死路一条了! 可身边不停落下的羽箭。 以及匈奴越来越近,即将要把他们包围的脚步声..... 显然此刻—— 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能选。 进山洞被堵着,都能算是晚死一会儿。 又是一枚飞箭! “呃,”白檀肩膀一紧疼的闷哼,感觉整个左肩都麻了。 季清欢转头喊:“白檀!” 白檀左肩上插着一根羽箭,扎的很深。 “...走,”季清欢一咬牙,跑在空旷野地里也是个死,“进山洞!” 在钟恒的带领下,几个少年放弃在野地里乱窜的行为。 左拐进了一个宽度约有两米的、细长山洞! 都来不及等他们琢磨怎么封住洞口。 后面的匈奴就已经追进来了。 进来了! 穿着辽东服饰的匈奴们,披着棕色牛羊皮坎肩儿,手里的弯月大刀闪出阴冷寒光。 几十个辽兵聚集过来,瞬间就把洞口堵死! 堵住洞口的行为,让直喘粗气的匈奴们都放下心来,哈哈大笑。 这几个中原小兵是插翅难逃了。 “哈哈哈!” 领头的辽将就站在几米外,朝季清欢他们喘气粗笑,目光阴狠毒辣。 “狡猾的中原人,尝尝你金国爷爷的刀啊。” “!!” 季清欢神经线紧绷到极致,死死盯着匈奴领将! 就在他打算跟这群匈奴拼了的时候。 只听背后。 钟恒很小声的说—— “这是双口洞,我闻见江风的腥味儿了,后面的洞口直通江面.....” 若他们跳进江水里。 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现在都无暇顾及初春的江水有多冷,会不会淹死在江里了。 不试试现在就得死! 但此刻还有个致命问题。 他们该怎么转移匈奴的注意力,争取到转身跑开的机会? 第115章 必死无疑! 本就不明亮的山洞,洞口还被一群匈奴挡的严严实实。 匈奴敌将头戴羊毛圈帽,八字翘胡油腻腻的黏成两缕,眼神跟嗜血的兽类相似,此刻正把目光移动在钟恒和季清欢的脸上。 八字胡显然不着急动手,叫手下们歇一歇。 他把弯刀横在手中:“你们两个,谁是南部将军钟旭的儿子?” “!”钟恒在后面一抖。 这是冲他来的? 没错。 若匈奴能活捉南部总都督的儿子...... 山洞里气氛冷凝,匈奴兵们虎视眈眈! “中原小兵,还不说吗。” 就在八字胡阴笑着要扬刀时—— “你们要找钟恒?”季清欢小声问,忽然往后撤一步。 并把他身后的钟恒像鸡仔似的拎出来,挡在身前,手臂横揽过钟恒的肩膀。 季清欢说:“就是这个瘦猴儿!” “你们想抓就把他抓走吧,放过我们几个。我们只是一群没什么本事的小兵,今天还是被他威逼利诱着,硬喊来的沼泽林......” 老大? 钟恒猛地瞪眼:“!!!” “?”白檀和李文李武也懵了。 白檀顾不得肩上的伤,身子晃了晃:“他.....” “找死?”八字胡狠瞪一眼白檀,显然下一瞬就要砍死这个不老实的中原兵。 “你找死!”季清欢转头骂白檀。 随即他抬腿朝白檀踹了一脚! 直把后肩有伤的人,朝山洞里面踹退好几步! “!”白檀忍着疼惊讶皱眉。 季清欢揽着钟恒,侧身背对着匈奴朝白檀吼。 “你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今天一定要把瘦猴儿交出去,我才有活路!我要活!” 李文一急就想动弹,但被他弟弟李武悄悄拽住了。 因为从李武的角度,他能看到季清欢的某些小动作。 当即恍然大悟! “....你王八蛋!”钟恒红着眼眶语气愤怒,转身跟季清欢撕扯起来,两人抱在一块扭打,钟恒骂,“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也忍你那个都督爹很久了!你们在军营里就仗势欺人!”季清欢受伤的手臂被钟恒用身子遮挡着,仅用另一只手打钟恒。 这番‘狗咬狗’的表演,让匈奴们看的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瞧这几个中原兵啊!” “真是可笑。” “......” 可他们正笑着—— “砰!” 一只信号筒被季清欢受伤的手臂从怀里摸出,他跟钟恒配合着拽开捻线,让烟雾弹直冲八字胡的胸口打去! 几乎是瞬间,深蓝色的信号浓烟在洞口升腾! 烟雾太浓了,匈奴们什么都看不见,被极近的硝烟呛的咳嗽连连。 尤其是那个八字胡,胸口衣裳都被燎出大洞。 八字胡往后仰倒,身躯拦住几个匈奴兵。 就是此刻! “我们走!”季清欢大喊一声。 他揽着钟恒的手臂使劲儿带离,拽着钟恒和李文李武兄弟迅速跑开。 而后肩膀受伤的白檀,也因为季清欢方才踹的那一脚,更轻易的转身第一个跑开,没因为有伤而落入匈奴手中。 就这样。 五个少年额头冒着冷汗,心脏狂跳不停。 真真是玩儿命的迅速跑开! 山洞另一头也确实通着底下的江水,周围山壁环绕,让这片江流并不湍急。 可最前面的白檀还是愣了一下。 毕竟他只能用一条胳膊划水,跳下去必然得淹死啊。 “跳!”李文李武兄弟从后面冲过来,一人一边,架住白檀的两条胳膊。 直接带白檀蹦下去了! 白檀少见的惊慌失措:“我游不——” 后面的话进水里了,听不见。 季清欢则是拽着眼泪横流的钟恒,钟恒吓坏了。 也没有丝毫停歇的纵身跳下去! “噗通!” “噗通!” 离江面有五六米高度的山洞口,五个少年接连跳下。 身影沉到江中就看不见了! “——人呢?” 等匈奴们满身满脸都是深蓝色烟灰,急匆匆追过来。 就只看到江面上的涟漪串串。 辽东没海,他们没有南部的人水性好,不敢往下蹦。 等于是追无可追。 但匈奴将领八字胡邪笑:“这天气跳江......” 五个少年用不了多久就会冻的手脚僵硬,游不动了便要沉底。 必死无疑! * 另一边,黑凤谷。 天色阴沉着像是要下雨,往年都说春雨贵如油。 但今天如果下雨就绝不是好事! 韩枭带人守着谷口,好在谷口紧窄,匈奴们连冲四波都没能进来。 但韩枭脚边已经堆积了八九具护兵尸体,血流满地。 来的时候这些兵跟他一起鲜活骑马,乘风而行,现在却少了一半。 精锐的骑兵们回不去大营了。 韩枭眼眸猩红忍不住攥拳,几番都想冲出去! 被曹承枫他们死命拦着。 而此刻—— 韩枭的箭筒已经空了,骑在马上刺砍着扑过来的匈奴兵。 漂亮的银甲染了不少血污,顺着甲面蜿蜒流淌,他却没空低头擦拭,持剑的手腕都发酸。 又抬剑刺死一个匈奴步兵后。 韩枭转头朝旁边人吼:“赶紧走,下雨了粮草岂不受潮?” “世子不必担忧!车上油布都备着呢,我们不能丢下您啊。”负责运送粮草的将士真不敢走。 万一世子贵体有损..... 他们就算把粮草运到北大营,也是得掉脑袋的! 于是二十辆牛车都在韩枭身后等着,死活不走。 “你们再退后些!”韩枭也没空管这些人了。 外面的匈奴还在阵阵猛冲,火油箭都射进来不少。 曹承枫和贺铮骑着马,跟他一起坚守在山谷入口处,都是满身浴血。 现在的情况是—— 匈奴们一时半刻冲不进来,但牛车粮草也不愿意走。 若是耽搁下去,有个闪失叫火油箭碰着粮草。 那就全完了! 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赶来。 “咻!” 忽然! 韩枭胯下的黑马中箭了,马身扬蹄嘶鸣! 后面的人就看披着红斗篷的世子,整个人都被马匹震飞出去! 这摔下来是非死即伤。 “——殿下!” 曹承枫也吓得瞳孔大震:“世子!” 幸好人员站位密集,有两个骑兵合力伸手,在韩枭后背拦了一把。 把飞出去的韩枭凌空挡住,垂臂往地面上送! “呃,”韩枭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很快翻跪起来,他单膝点地,又以长剑支撑身体,盯着匈奴兵方向语气含恨,“我没事.....” 该死的匈奴! 曹承枫吓得心脏缩紧,太惊险了。 若刚才的箭偏几寸,便能扎到世子腿上。 若再高一些扎进世子前胸..... 他们这些人还不如直接抹脖子! 第116章 什么得手,哪几个该死的中原人? 韩枭的黑马在众人惊恐视线中,悍然倒地,马血喷涌着染红地面,顷刻间毙命。 也是韩枭的坠马,叫外面匈奴兵们瞬间士气大振! “杀!” “冲进去!” “杀呀!” “......” 贺铮和曹承枫都杀的走不开。 不停顿的抬剑劈斩,动作就如砍瓜切菜般生猛。 尸体和残肢在山谷入口处堆了满地,鲜血横流,虽然战争带来的场面早就见多了,却还是令人们触目惊心! 韩枭感觉膝盖疼,不知道具体伤势。 从前洁癖的人一到战场上就被治愈了,他随意瘫坐在山谷里的野草上,银甲还在滴血,也不知道是哪个匈奴兵的血。 天幕阴沉,周围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哀嚎和喊杀声不绝于耳。 混在空气里粘稠的血腥味儿,极其冲鼻。 有骑兵捂着被匈奴砍断一节的胳膊,踉跄冲过来问他:“世子可好?” “....我没事。” 韩枭盯着他的手臂,稍显愣怔的回。 骑兵问完就又提着剑离开了,背影决绝,边走边把内袍布料撕下来,扎紧断臂边缘,以此止血。 完好的右臂还能提剑,便去接着杀! “......” 韩枭额头出汗有黑布巾挡着。 自鼻尖凝出来的透明汗珠却一颗颗下坠,砸在野草上。 他眼眶泛红的抬头,目光望过这些运送粮草的牛车,又看看那群拼着命还在奋战的将士...... 这个性格阴鸷稍显自私的少年,坐在满是血腥味儿的山谷中。 脑海里逐渐多了些东西。 人总要见识到什么,才会有意识觉醒。 就像他父王说—— ‘外面战火连天,你在宫里好吃好喝还不满足,你闹什么?’ 这话从前的韩枭嗤之以鼻,根本不当回事。 可他现在想起这句话..... 羞愧到无地自容! 没错。 韩枭鄙夷从前那个顽劣又幼稚的自己。 也难怪父王总叹气说他不成器,处处比不过季清欢。 原来比不过的不是骑马射箭,更不是兵法诗书。 他父王说的是心志! 不可否认,从前韩枭是个没志气的人。 只惦记跟季清欢攀比,却没有自己活着的信念和目标,更别提什么守护南部疆土了。 他动不动就说要离开王宫,离开南部。 那时候的他。 就算有一身好本事也都是空学。 没志气照样是废物! 所以他父王才感到气愤和焦急,总会骂他。 ‘你还惦记亡母?战场上的事你不管不问!’ ‘你没满月吗,外面打仗呢,你还计较你娘做的面?’ ‘死人的遗物很重要?韩枭啊,活人在你眼里比不得遗物么。’ ‘你什么时候能成器?’ ‘你是本王的儿子,能不能争气些!’ 其实是—— 父王看他迟迟没有‘坚守南部’的心,担忧他得位后也站不稳! “......” 韩枭眼眶有些涩,忽然明白了许多。 为何他们父子间总有扯不清的矛盾,彼此不理解。 其实父王没错,他也没错。 只是从前的他年纪太小,没意识到自己肩上有担子,有兵将还有百姓。他只知道专注自己的心情,认为自己每日都委屈,没有家人陪伴,活的不开心。 可是自古以来。 又有哪一位君王能开心? 他父王不也是整日都待在王宫里,呕心沥血的为百姓谋生计,还要为南部将来的政权预谋打算,何时放松过一瞬。 他父王活的开心么。 就连唯一能给点慰藉问问温饱的小妾,还都叫他胡闹着送走了。 韩枭每每向韩王伸手要‘父爱’的时候。 都没想他什么都没给过父亲,连承担南部的事务都百般不愿,只想逃离枷锁。 韩王却是竭尽所能的,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但唯有自由不行。 只因韩枭生来便是南部的王,一定要肩负起重任。 从一开始就不是韩王太看重权势,而是韩枭身为世子,太不关心权势! 权势是什么? 是南沧安定,百姓顺遂! 但韩枭之前的念头..... 他只想把季清欢带走,离开王宫去行商赚钱过日子,什么都不管。 这念头就是最自私最不负责任的表现。 生逢乱世,男儿岂能擅自逍遥? 遇到匈奴入侵,所有臣民都应当死守不退。 杀匈奴,杀杀杀! 保护同胞,保护家园。 保护这片中原土地不被外敌侵占! 所以此刻—— 韩枭视线环绕周围,那些惊慌护着粮草的兵将们,一个个杀的满身是血,没有任何人后退。 他们的心志简单却又深刻。 拼死也要保护粮草,保护北大营,保护他们身后的家。 小兵自己断了臂,却还在顾及他的安危,踉跄着跑过来问他可否安好,只因他的身份是世子。 而作为这片疆土未来的掌权人。 韩枭从前做过什么。 他怎能想着要逃离危难之际的南部,自己去山野间享受安稳? 简直幼稚的离谱。 就在这个刀光剑影的午后。 韩枭猛然惊觉。 他身后有他的子民和土地啊。 他享受了臣民的跪拜和拥护,就得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 不仅理解了他父亲韩问天,他还忽然理解了‘为韩王效忠’的季家人。 其实哪有什么效忠韩王? 季家的目标从来都是战退匈奴! 并且,韩枭想起他之前在季清欢面前说的话。 ‘你们季家人就是我韩家的走狗.....’ 瞬间羞愧的脸都发烫。 难怪季清欢对他没有好脸色,屡次嘲讽他是金尊玉贵的世子殿下。 实在是...... 不过没关系。 他们都还年轻,且还不足二十岁。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他和季清欢的思想高度,将从这一刻开始比肩。 他会跟所有人一起守护中原疆土,保护身后的子民,以及脚下的土地! 韩枭揉了揉膝盖发觉未伤骨头。 他沉下心思琢磨此刻形势,心计飞速运转。 某一刻。 他忽然从野草地里起身,朝曹承枫跟贺铮那边靠近。 “曹承枫,你过来。” “怎么?”曹承枫还在抵抗匈奴的冲击,满身都是血污,回头看世子殿下。 “我有一计。”韩枭眉眼坚定的说。 整个人的状态都比从前更上一层楼! * 片刻后。 黑凤谷入口处,已不见曹承枫和贺铮的身影。 只有身披鲜红斗篷重新骑上马的韩枭,提着长剑,奋力挡杀扑来的匈奴兵。 这些匈奴兵个个面露凶相,嘴里喊着。 “就是他!是他杀了四王子!” “当日就是他们埋伏山谷,截杀四王子一行人。” “杀了他!” “给四王子报仇!” “想必耶律将军那边已经得手了,另外几个该死的中原人,去死吧!” “碎尸万段!” “冲啊!” “......” 韩枭的剑尖稍有停顿,指向喊出某句话的匈奴兵,眉眼沉沉。 “什么得手,哪几个该死的中原人?” 第117章 这少年杀的太猛,凶残至极! “哪几个?” 被他用剑指着的那几个匈奴兵,恶意嬉笑。 “自然是与你一同埋伏在山道里的人,我们耶律将军去接回四王子的尸身,正巧碰上他们,耶律将军刚刚来信,那几个人都死了!” “听闻其中还有钟旭的儿子,以及他儿子的...老大,应当是钟旭的长子吧。” ““......” 钟恒的老大,季清欢? 季清欢死了。 韩枭眉心一跳,平静嗓音里渗着骇人凉意。 “他们几个死了,你确定?” “那是自然!”匈奴小兵看出他紧张那几个人,又大喊,“我们耶律将军带百名精锐伏击他们几个,自然不会有活口!” “死的极其干净!” “......” “很好,”韩枭勾唇,提着剑柄的手腕攥到发白,“那你们、就给他陪葬——!” 话音落下,三个骑兵都没拽住韩枭的马! 刚才制定的计划也瞬间被韩枭抛之脑后了,他只知道眼是红的,心脏感觉不到跳动,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些人! 杀杀杀! 杀! 都给季清欢赔命吧! 众人就见刚才还畏缩在山谷入口,迟迟不出来的南部世子,此刻形如疯魔。 竟然单枪匹马就从山谷里冲出来了! 与此同时。 乌云一下子把天空笼罩,大雨哗哗啦啦地淋下来。 明明只有他一人。 可他那气势,犹如千军万马横扫而至! 韩枭身上的银甲早被鲜血染红,古铜色的剑尖滴血,被雨水冲刷着,他单手攥着缰绳在匈奴步兵里横冲直撞。 完全是没有章法的杀,见人就杀! 每一次扬起长剑,都要带走一连串血花迸向空中! 不出片刻—— 挤在入口处的几十个匈奴兵,就被他的马蹄生生踏出一条血路来。 满地残尸! 这架势谁看了能不害怕? 起先匈奴兵还想围上去一起砍死韩王世子,却还没凑近,就被韩枭手中的长剑割喉! “!” 这少年杀的太猛,凶残至极! “他是疯了吗!” 终于,有匈奴兵在雨中惊悚大喊。 “躲,快躲开!” 躲开也晚。 他的长剑已到颈间,又是几串血花飞溅! “天菩萨,拦、拦住他!” 要攻进山谷里的匈奴兵,此刻注意力都在那匹黑马上。 黑马上坐着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却宛如杀神降世,沾染了血色的眉宇间满是暴戾! 银甲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在雨幕里闪烁着夺目光泽。 韩枭身后濡湿的发尾,与鲜红色的斗篷黏在一起。 却因马速不慢。 湿黏了也能蓬鼓起来,飞扬在身后。 不过短短几个来回,匈奴兵死了三十多个人,尽数被韩枭一人斩杀! 有心理防线弱些的匈奴兵,被韩枭吓的煞白了脸。 转身往他们来时的山林里逃!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出雷电,大雨把地上的血汪冲散。 “跑?” 韩枭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朝入口那边,早就愣住的南部骑兵们嘶吼。 “都死了吗,没有人吗!” “冲出来!” “!” 骑兵们一愣,世子这是不管粮草了? 什么都不管了? 他们刚要动身,又听那边被雨淋成血人的韩枭含恨狂笑。 “我要他们死!哈哈哈!” “不留活口,一个都不留!” “杀死他们!” “给我杀!” “!!” 好气势,好魄力! 骑兵们惊愕万分顿时热血上头,也疯了! 他们嘶吼着回:“是!” 山谷入口处彻底不守了,仅剩这二十几个没有马匹的骑兵,拎着剑,朝他们的主子韩枭奔去! 雨水冲的他们睁不开眼睛,反正他们就往前撞! 一路撞到谁抬手便砍! “世子有令,杀光这群匈奴,一个不留!” “杀啊!” “冲!” 顿时喊杀声四起。 跟着什么将,就有什么兵。 这话一点都不假。 在韩枭不要命的冲锋带动下,就他们这二十多个没有马的骑兵。 却让整个旷野都响起了刀剑相撞声! 飞溅的血花在空中抛洒,阴霾密布的野地里荡起声声怒吼,夹杂着暴雨倾盆。 他们竟把残余的匈奴兵们,撵的四散要逃。 现在的画面已经不是匈奴要进攻,而是韩枭他们追着匈奴杀! 不知何时。 黑凤谷里面,忽然响起阵阵马蹄踏地。 有雄厚的男嗓穿透雨幕—— “世子恕罪,我等护驾来迟!” “东部狗贼休要逃,援兵到!” 铁甲相撞和马蹄踏地的巨响,传到每一个本就心怯的匈奴耳朵里,更叫他们吓得魂不附体,连反击都忘了。 被旁边的南部骑兵一剑一个! 韩枭却根本不理会贺铮‘作假’的喊话,他双眼被雨流刺激的愈发泛红,只要这片山野间还有匈奴站着,绝不停手! 原本的计划是—— 让驯马有术的曹承枫和贺铮,两人控制骑兵们的二十多匹马,马蹄踏地来回跑,造出援兵已到的假象。 盔甲声是驾牛车的小兵们,用手拍车板造出来的。 原本是韩枭为吓退匈奴想出来的计。 但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匈奴士气全散! 被韩枭冲撞的丢盔卸甲、漫山遍野的逃! “我的乖乖,”曹承枫和贺铮赶马踏地的间隙,往外面看了一眼。 都被这个场面震撼住! 雨幕里,曹承枫的嘴能吞下一枚鸡蛋:“我眼花了,这怎么回事儿?” 他们只是牵马离远些,稍作排练。 就这么会儿功夫...... 回来一看匈奴死光了? “快,把马给他们送去!” 贺铮反应过来,兴奋的咧嘴笑开了。 曹承枫也浑身热血迸发! 他踩着脚蹬悬身,赶着马匹加入战场。 “喂,你们都骑上马去追!” “杀啊!” “!” 如此阵仗! 匈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被战马撞的口喷鲜血。 战场上的马都会仗人势啊。 骑着它们的少年们生死不惧,它们便撒了欢儿的往前冲! “噌!” “砰!” “杀——!” 昏暗天光下,血花在雨幕中绽放! 势如破竹! “......” 等真正的五百援兵赶到时。 这片山野间,已经没剩几个还站着的匈奴,正被骑兵们遛狗似的满山撵着跑,还要骂几句吓唬匈奴。 完全是胜者之姿! 而韩枭早被曹承枫和贺铮合力制住,硬生生拖下马背。 原因无他。 再不拖下来,韩枭的血就流光了。 被雨水冲刷着的草地里,众人头顶扯起简易油布蓬。 布蓬下,韩枭褴褛的裤腿被撕开到膝盖位置。 他方才骑着马在步兵阵里冲,两条小腿被砍出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处刀伤,血不知道流了多少,小腿两侧全是刀伤。 曹承枫跟贺铮一边一个,正拿几瓶伤药抖着手,朝他腿上猛倒! 他俩看世子的脸色简直苍白如纸。 曹承枫小声喊:“世子?” 没人应他。 韩枭眼睫湿漉漉低垂着,神色阴暗不明。 援军的将领名叫王杉,单膝跪在旁边瑟瑟发抖。 “世子,世子殿下,您,您伤的如何?” 年仅十八岁的世子带着不足三十名骑兵,‘围剿’两百多号匈奴。 这战绩传出去有人信吗。 太精彩! “......” 韩枭却没回答,只抬起黑黝黝的眼瞳直望过去,朝援兵将领问。 “季清欢呢。” 他的季清欢呢。 在哪里。 第118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杉跪地如实禀告:“回世子,钟都督的儿子钟恒,今日奉命前往沼泽林更换旗帜,同行的还有骁骑小兵李文李武,以及跟您一同从王宫来的白檀、季将军的儿子季小将军,他们五人在沼泽林遇伏。” “匈奴四王子前几日被您在山谷截杀,于是有匈奴兵偷入西坡山道去收尸,正好碰见他们五人.....” “此刻什么情况?”贺铮打断这个说话啰嗦的将领。 王杉看了看世子的脸色,又低头回话。 “....季将军昨夜领兵去了水师营作战,此刻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啊!钟都督已经派人去围剿那百来个匈奴兵,也派人去找他们五个....” “反正,最后收到消息是跳江了。” “他们几个待过的山洞里,有血迹。” “......” 曹承枫跟贺铮都愣住了,艰难消化这个噩耗。 前几天还跟他们在山林打架的几个人,忽然就坠了江,生死不明? “季清欢呢。”韩枭问出第二遍。 王杉把头埋的更低,拱手回:“五人的尸首还未被江水冲上岸。” “尸首?”韩枭抬眼看将领,眸底黑压压的。 “呃,不是,是.....”王杉憋的面红耳赤,忽然叹声,“世子啊,他们跳江已有一个时辰,如何还能活?” “那可是金陵江,不是普通的湖潭河流。” 金陵江是一条纵横赵国四方的宽阔江流,江底深不可测,且这又是初春,江水冰凉刺骨哪有人能下水游的动。 显然在场的几个人,也都听明白王杉的意思了。 “备马!”韩枭猛地起身。 刚包扎好的两条腿又开始出血,顺着早就湿透的靴子一步一个血脚印。 王杉吓一跳:“殿下!您身上还有伤,怎可在雨中疾驰啊?” 可他拦不住韩枭。 曹承枫和贺铮也都不废话,这种时候当然得回去。 三匹马在雨幕里疾速赶回北大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夜幕降临。 北大营门前却灯火通明。 只因钟都督的独子坠江已有三个时辰,至今还未找到! 大营门前。 钟旭矮胖的身影坐立不安,频频朝江岸方向张望,若非季沧海不在营中,营中又不可无主将坐镇。 他此刻早往江岸去寻儿子了! 有副将在旁边问:“都督,您看是否要给季将军那边报信?” “与他报信作甚,他们水师营已苦战一天一夜,何必分神。”钟旭说。 搜寻的事他已经安排妥当。 这时候把季沧海叫回来,也是只能干等。 副将支支吾吾:“可是,若有水师的船能在江里寻一寻.....” 在江里寻什么? 若一直泡在江水中,此刻岂非是寻他们五个的尸身。 “....不可,”钟旭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岁,想到儿子有可能淹死在江里,昏暗灯笼下他一双眼眸都疼红了。 语气却依旧强硬—— “战事要紧,战船不可私自挪用。再加派人手去找,去沿途的江岸细细搜寻!” 那百十来个匈奴兵已然歼灭,包括领头叫耶律的。 他们还留活口细细审问了。 可是无一列外,都说那五个孩子负伤跳江。 这消息让钟旭的心都凉了。 原本孩子们身上就有伤,又跳进冰冷的江里泡上许久,即便侥幸不淹死,可下午又来了那么一场暴雨。 几番折腾下,便是有多硬的命也难活。 西边是无人踏足过的野山峰,往西边游是等不来援兵的。 按惯性猜测,孩子们只会往江东岸游去。 所以钟旭派人往江东一路去寻,甚至连处于战区的小渔村都派人找过,再往东就是匈奴占据的江岸了..... 孩子们不敢、也游不了那么远。 可是兵将们在岸边寻了一下午,还是不见踪迹啊。 副将听见马蹄声,忽然抬头。 “都督,好像是世子!” “胡说,世子午后还在黑凤谷呢,听闻以一战百也负了伤,怎会冒雨赶回来。”钟旭说,却也起身看。 就见夜幕里。 三个衣衫都被雨淋湿的少年,策马奔来! “吁!” 韩枭在营门前勒停马匹,夜幕下,他一张脸惨白的毫无血色,眉眼却坚毅。 “季清欢他们呢,找到没有?” 倒不防世子会如此关心部将。 钟都督愣了一下,急忙回话:“还未啊,世子怎么回来了?” “去准备干粮和几套衣裳,多备火折子,再牵三匹马送来!”韩枭吩咐。 同时领着曹承枫和贺铮纵马冲回帐篷! 三人在帐篷里快速换下湿衣裳,否则还没找到人自己就先倒下了,韩枭腿上的伤也重新包扎,他们啃着烧饼拎起包袱就走。 骑上三匹精壮的马,未跟钟都督说一声直接离营。 三个少年来去就如一阵疾风。 站在营门口的钟旭反应过来,追出几步扬声问。 “世子!夜深霜重您往哪去?” “去把他们找回来!”韩枭头也没回。 钟都督追问:“那么多人都寻不见,您知道他们在哪儿?” 但韩枭他们三个已经跑远了。 “......” 会有希望么。 世子当真能把他们找回来? 可这种时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钟都督双目含泪:“快,带人跟着世子他们!” “是!”副将领命。 * 疾驰回营这一路,韩枭都在心底推演季清欢的习性。 被逼无奈跳江是真。 但江水阴冷他们几个又有伤,未必会在江水中远游! 更何况午后那阵暴雨突袭。 只要他们活着,就得找地方避雨。 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测。 五个人坠江后就立即爬上岸,却又担心被匈奴捉住,于是找地方藏了起来。 在去沼泽林的路上。 韩枭把这个念头告诉曹承枫和贺铮。 曹承枫喊:“不能吧,若真是当即就上岸,那钟都督派人在岸边找这么久,他们怎么不出来?” “出不来,或者是有别的原因。”韩枭说。 “......” 世子这话跟凭空猜测似的,说了等于没说。 曹承枫和贺铮脑袋都嗡嗡响。 毕竟大战后又淋了雨,身体也是疲惫不堪。 韩枭望着前方黑黝黝的沼泽林,忽然问:“他们会不会往西边去?” “不会!”曹承枫否定这个答案,“西边山脉深林密布,没水没粮的,进去又等不来援军,肯定得往东岸跑啊。” 是的。 所有人都这么想,匈奴也会这么想。 匈奴若要追击季清欢他们,也会往东岸去截杀。 这让韩枭的语气愈发坚定—— “季清欢擅长反推,他必得跟匈奴反着来!” 所以,他们一坠江就会往西边跑。 而西边是渺无人烟的深林,信号筒和火折子泡了水都不能用。 黑灯瞎火。 那五个人极可能是迷路了! ———— 投喂小礼物解锁加更。 下章就能见面啦。 第119章 韩枭竟如此坦然随意的亲了他! 这片野山峰是望西峰的一部分,相连而成。 山脉绵延百里,且全都是高大的百年深林,遮天蔽日。 韩枭他们进入深林不久,后面钟都督叫跟着他们的一队兵将,就拎着火把追来了! 不知道具体该往哪个方向找,只能分成三队。 一左一右一上。 这几十个兵马一进深林,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无比渺小。 只剩如繁星般的火把偶尔闪烁。 “有人吗?” “我们是北大营的!” “这边没有。” “我这儿也没有!” “......”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山林响起,包含着韩枭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 “季清欢!” “季清欢——” 韩枭骑在马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边走边喊。 原本在山林里找人就艰难,更别提此刻已经夜深,山林中有鸟兽不断发出声响,很难判断有没有人在附近。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三个小队也集中碰面! 曹承枫的硬汉脸庞被火光映着,疲惫又焦急:“世子,他们当真在这片林中?” 已经把近处的山林搜了一遍。 没有回应啊。 “....继续找。”韩枭眼眸愈发泛红。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季清欢已不在人世。 “找不到就继续找,一直找!” “是!” 三个小队散开,沿着西江岸展开新一轮的搜查。 另一边。 距离西江岸不远处的地洞里。 地上躺着五个生死不明的人,清醒的只有李文。 他弟弟李武虽然也醒着,但呛了过量江水,又因为救白檀而撞上江里的暗石,后腰处被割了好长一道血口。 虽然后腰已经不流血,却也是奄奄一息了。 地洞中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瀑布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哥,”靠在洞壁上的李武时昏时醒。 这会儿是又疼醒了,嗓音虚弱的喊李文:“哥。” “小武,哥在呢,哥在这儿。” 李文撑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从洞口挪回弟弟身边。 老实憨厚的他根本想不出任何自救的办法,火折子和信号筒都不能用,他甚至连山洞都不敢远离。 怕有兽类会攻击他们。 弟弟李武灌了一肚子江水,被他哥猛捶肚子吐出不少。 这会儿可能起了烧,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 “哥,你去外面弄点水,把他们三个也叫醒,不能睡。你看看、有没有来找咱们.....” 两个将军的儿子都在这里,必然会有人沿江岸搜寻的。 “不行!”李文紧张摇头,“欢子昏迷之前交代了,叫咱们不要出去,万一有匈奴在外面......” 李武艰难的说:“再不出去便要死在这儿,还不如碰碰运气。” 是死是活都得有个说法儿。 不能静悄悄的死掉。 “好,哥听你的。”李文翻身离开。 他拖来野草把洞口遮掩严实。 这才攥着剑。 小心翼翼的外面走..... 刚出去不久,就被韩枭他们迎头碰见! 韩枭如见天光:“季清欢呢?” “都在山洞里!”李文浑身瘫软,瞬间坐地上又哭又笑,“你们找来了,不会死了,快救救他们......” “!!” * 江水太冷,堪称刺骨。 季清欢手臂有伤,跳下江没多久就脱力了。 起初钟恒还能带着他老大游。 可是江水能叫手脚麻木,很快钟恒也游不动了! 白檀后肩膀中箭实在伤重,根本使不上力气,李家兄弟俩只能一边一个带着他。 五个人在江水中起起伏伏,都呛了不少水。 季清欢眼看这样不行,只能赶紧叫大家上岸,不能待在江水中时间过长,否则力气耗尽真会被淹死。 钟恒拖着他老大先爬上岸。 就在这个时候,白檀忽然昏迷直直坠了下去! 万幸的是,李家兄弟水性极好。 一个猛子扎下去把白檀捞起来,但李武在这个过程中撞上暗石,后腰负伤。 几个人昏的昏,伤的伤。 季清欢怕匈奴在东边截杀,于是就像韩枭想的那样。 他们往西边逃! 李文一路背着白檀,其余三个互相搀扶逃到西岸山林里,实在走不动了。 钟恒说得找个有水源的位置,饿了还能捉鱼虾裹腹。 于是他们就来到这处瀑布边上。 但不防天降暴雨! 就是在这儿,季清欢的手臂伤口开始发烫,很快脑袋也滚烫起来,看的钟恒他们心急如焚,只能快些找个地方避雨。 危急时刻。 钟恒用他爹教他的辨别术,又寻到一个洞! 这地洞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挖的,像是黑熊? 但都下雨了黑熊也没回来。 钟恒就判断这处山洞已经是弃洞。 所以他们都钻进地洞里避雨,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过程中。 钟恒拿瀑布清水,给白檀和季清欢冲洗伤口。 也难怪两人都起了高烧。 伤口里冲出来的全是脏泥沙! 后来没多久,季清欢也撑不住了陷入昏迷,昏迷之前叮嘱他们不要出去,以防被匈奴发现暴露位置。 钟恒的昏迷..... 是因为他吃了季清欢香囊里的药。 他当时心情太紧张,穿着湿衣裳又冷,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就以为季清欢那药可以安神,没想到是一瓶两居。 自己用迷魂散把自己迷倒了。 后来李武的伤势也有感染症状,时昏时醒。 这种四个同伴都不知生死的状态下,大哥李文也不敢走远,一直在地洞里守着他们,精神也是紧绷到极致。 而且—— 李文反复去探另外四人的鼻息。 在这过程中,他承受的心理压力非常大! 所以一看见韩枭他们的马匹和火把,李文整个人猛地松懈,瘫在地上又哭又笑。 直到被韩枭下马甩了一耳光。 他才蹦起来带人赶往地洞。 “有救了!” “......” 惊险的一天,在韩枭把季清欢从地洞里薅出来时,悄然落幕。 * 季清欢是在马车里被颠簸醒的。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袄袍,这是韩枭提前叫人准备的干燥衣物,给五个人都披上了。 三辆马车。 李文李武兄弟俩一辆,白檀和钟恒一辆。 韩枭喊着腿伤太疼不能骑马,跟季清欢进了一辆马车。 怀里的人有苏醒迹象! 韩枭一直盯着的视线更加专注,嗓音很轻:“季清欢?” “......” 季清欢被马车里的壁灯晃了眼,眸子微眯。 出幻觉了。 从地洞被挪到车厢里,这可以理解。 但他怎么会躺在韩枭腿上? 这人不是去接粮草了吗。 韩枭阴鸷许久的心绪终于放晴,没忍住,低头朝怀里失而复得的宝贝亲了一口,并眉眼噙笑的喊:“季清欢。” “!” 季清欢额头一热,骇然挑眉。 韩枭竟如此坦然随意的亲了他?? 去死! ———————— 作者的话: 接下来剧情是他们正式出阵上战场, 热血狂杀,暂时不虐。 【毒计频出的腹黑世子,孔雀开屏狂撩不止】 vs 【正直季小将军除了杀敌,还要时刻提防x骚扰】 宝宝们五星好评点一点,礼物榜冲一冲, 我们开始上高速! 第120章 就看咱俩谁先死! 正当韩枭要摸向季清欢额头,探体温的时候。 “砰!” 季清欢用没受伤的左手,下意识朝这人唇角打了一拳! 这一拳虽然不重。 但也是他此刻能使出的全力了。 韩枭被打的脑袋后仰险些磕车壁上,牙齿撞破唇瓣冒出血迹,瞬间就恼了。 “季清欢!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谁救的?” “是你救的又如何!” 季清欢迅速翻身从他腿上下来,自己坐到一边去,后背紧贴着车壁。 虽然头发和衣裳都还脏乱,显得狼狈。 但他表情依旧警惕:“你身为南部世子,不该救我们?” 先不说理应来救,只说即便是救了。 救了就能做刚才那种事? 抱着他脑门儿亲? “若非本世子负伤疾驰两个时辰,又带人连夜搜山,你此刻还在地洞里呢。” 韩枭没功都得抢三分,更何况他今天确实有功。 自然要好好表一表! “那真是辛苦世子了,我们五个人好大的面子。” 季清欢低头查看自己伤势。 左上臂的袖袍被割开了,缠着过度厚重的纱布。 马车里就两个人,是谁把他手臂缠成这样,显而易见。 包扎技术真差劲儿。 季清欢一边把纱布拆下来几圈,一边问:“他们几个呢?” “死了!”韩枭不耐烦的说。 刚醒就关心别人,也不见问一句他的伤。 他两条裤腿都卷起来晾半天了。 看不见他小腿上的纱布么。 “......” 季清欢拆纱布的手一顿,颤声:“谁,白檀?还是小武?” 白檀在江里就昏迷了,可见伤势严重。 但李武后腰也出了不少血! 经过一天的生死攸关,他们五个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亲近。 不论死了哪一个,季清欢都不能接受。 “...没死,都活着呢,”韩枭看这人真没把他放眼里,只能憋闷道,“已经把汤药灌下去了,你都退烧醒来,他们应该也没事儿。” 在进马车之前,熬了最好的汤药给几个人都灌下。 韩枭也喝了一碗,能退热并治疗感染。 “在哪儿?”季清欢转身撩起马车窗帘,不太相信狗韩枭的话,“后面的马车里?” “......” 哼。 韩枭忽然探身,把车窗边的人拽到自己眼前,凑近逼视季清欢的脸。 “你是瞎了么,看不见我也受伤了?我两条腿上都是刀伤,比你还多,也不见你问一句。” “不需要问,你都有力气搜山想必伤的不重。” 季清欢被他拽的趴在长凳上,语气不耐,直起腰挣脱掉韩枭的手。 心说—— 你受伤跟我有个鸡毛关系。 该死就死。 “也不指望你能关心我,”韩枭默了默,低头扫一眼自己的腿。 “但我得知你‘死’了,我便冲出去灭了埋伏在黑凤谷里的匈奴,以一战百,想着替你报仇.....” “少说这种话感动自己,保护你部粮草也能算到我头上?” 真是好大的帽子。 季清欢不理解韩枭这种‘邀功’的语气。 听的烦,感觉怪怪的。 原本以为自己‘五战百’挺厉害,怎料还没骄傲起来,就让韩枭抢先炫耀了。 季清欢敷衍:“知道你牛逼行了吧,以一战百,厉害。” “你就不能说话不带刺儿?”韩枭皱眉。 季清欢嗤笑,抬手指指自己脖颈。 “你把我咬成这样还烧我头发,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我能跟你待在一辆马车里都是想快点回营,懒得生事。” 刚才那一拳他都嫌打的太轻! “......”韩枭沉默。 他懊恼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咬你还是烧头发,都是意外。” “行了吧,我懒得跟你争辩。” 意外杀人就不叫杀人? 季清欢挪了挪身子,坐到离韩枭最远的门边,把掉落的干燥外袍拾起来披到身上,闭眼假寐,他是真需要休息了。 马车里陷入寂静。 能听见外面在山林里的马蹄声,正是深夜。 离北大营还有一段路程。 韩枭的身体也疲惫到极致,原以为季清欢醒了至少能因‘救命之恩’感激他,缓和关系来着。 没想到这人还是对他不待见。 本来也想假寐休息一会儿,但韩枭自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在他的观念里—— 我跟你示好你就得接受,有什么资格忤逆我? 更何况今天不是普通的‘示好’,他为季清欢连命都豁出去了,季清欢怎么能是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韩枭的脸色愈发不好,打破沉寂。 “我决定把你的军职卸了,往后你就在营帐里行走,不许出战。” “?!” 这话让季清欢猛地睁开双眼,诧异瞪向韩枭。 “你凭什么卸我的军职?我担不起你营里一个副职小将?今天我们五个人对一百个匈奴兵,全员存活,我哪儿做的不够好?” 他还要跟老爹一起出阵。 不要在营帐行走! “没说你不好,”韩枭得到季清欢的注视,满意勾唇,“你做的都很好,但太危险了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季清欢冷嗤:“你少狗拿耗子,我的安危不用你操心。” “这样的惊吓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你可以在营里待着什么都不做,我会打退匈奴。”韩枭说。 季清欢:“什么惊吓?” “我不要你有生命危险。”韩枭说的认真。 “?” 这番话简直令季清欢感到窒息。 他忍着抓狂的心情说:“韩枭你听清楚了!我的安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就是脑子有病! “身为南部世子,我有资格罢免一个小小的副将,偏不让你出阵。”韩枭强势惯了。 季清欢的想法他并不在意。 但看季清欢的脸色实在冷冽,他决定哄两句。 “你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未来要做的事,我会跟其他将军一起打退匈奴,保卫南部,你只需要在营里等我凯旋归来即可。” 季清欢安全待着,他出去也就放心了。 “...我是你养的狗么。”季清欢感到无力,气到呼吸颤抖。 有种对牛弹琴反被牛喂了一口牛粪的感觉。 无奈又恶心! 韩枭诧异的看他一眼:“你现在才知道?” “你是我的,我要你活着陪我玩儿,你不可以死掉。” “......” 韩枭的脸在马车暖光里依旧漂亮。 却也是这张带有笑意且漂亮的脸,让季清欢感到无法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韩枭。 至于这人要将他罢职的事...... 韩枭还年轻,未在南部掌权,总不至于钟都督会听韩枭的话。 还有—— 老爹在北大营说话也是顶用的,罢职并不是韩枭说了就能算! 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个神经病? 让韩枭赶紧死行不行啊! 以一战百都不死? 季清欢表面闭眼休息,实际放在身侧的左手都攥成拳了。 想到刚才被这个人亲吻额头。 更是膈应到起鸡皮疙瘩。 “......” “季清欢,你还真是没良心.....” 韩枭苦笑,视线落寞望着那边的人,语气死沉。 “你对刚认识一个月的钟恒都那般上心,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好一些?” 哈哈,季清欢听见这句了。 心说—— 因为厌恶你。 极致的厌恶懂不懂。 我把你当狗看待并试图圈养你,你还能笑着对我摇尾巴? 你贱还是我贱啊。 傻哔。 老子是狗也总有一天得反咬你一口。 就看咱俩谁先死! 第121章 季清欢,我要亲你了 “......” 韩枭问完半天,那边坐着的人都不理他。 于是,他拖着受伤的腿挪到季清欢坐着的长凳上,嗓音低沉的又喊:“季清欢?” “叫魂儿呢,有屁就放。” 季清欢没睁开眼睛,只感觉身边的软垫塌陷了些,心生烦躁。 这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 耳边传来韩枭很小声的动静,似是怕被谁听见—— “我们两个的事你打算告诉季将军么?” 季清欢没说话。 “嗯?”韩枭追问。 季清欢还是没说话。 “...那就等等再说,现在确实不是好时候.....”韩枭自问自答,“等匈奴从南部退出去吧。” “......” 季清欢原本是后脑勺对着韩枭。 但某一刻他实在忍不住了,转头问。 “我们两个什么事?” “婚事。”韩枭笑了笑。 “!” 我操。 季清欢两道剑眉瞬间蹙起。 上半身趔到车门处,跟韩枭拉开最远距离。 “你又发病了?” “那天从地窖出来后,我想了很久,”韩枭说的很认真,嗓音混不吝却坚定,“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你也不用想,所以我们两个以后成婚吧,你一辈子都陪着我。” “你娶我或者我娶你,都行。” 他喜欢跟季清欢待在一起。 喜欢跟季清欢的所有打闹和斗嘴。 季清欢只能是他的。 不可以娶别人。 看季清欢呆愣住,韩枭又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我不打听了,你早些忘掉她,否则被我发现你们有来往,我必杀之。” 杀掉一个无辜的姑娘,被他说的风轻云淡,也不知是不是真话。 兴许这就是经历完杀戮后的麻木吧。 烛光下,韩枭的脸色愈发苍白。 苍白到冷血。 “......” “我是男的。”季清欢重复这句不知道说过几遍的话,感到由衷的无力。 韩枭挑眉:“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 “你在意关我什么事?”韩枭恶劣一笑,并用季清欢的话回击,“你是你,我是我。” 他要跟季清欢成婚。 季清欢愿不愿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神经病,你离我远点儿。” 季清欢不想跟韩枭掰扯了,没有任何意义。 但正要坐到对面去动作却忽然停下。 他脸色发白的看着韩枭,语气阴狠。 “你想发疯可以跟我说,但是敢闹到我爹那儿,我一定杀了你!” 这种恶心的凌辱只给他一个人就够了。 别带到他家人面前。 嫌脏了耳朵! 可韩枭却丝毫不怕,语气漫不经心。 “成婚这么大的事季沧海早晚得知道,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叫人押着他来喝喜酒,还有你那些叔叔伯伯....啊,包括你长姐,都得来。” 他跟季清欢成婚是大喜事。 等匈奴撤出南部,他立即就跟季清欢拜堂,让所有人都来恭贺。 韩枭虽然脸色苍白,笑容却依旧明艳动人。 “等拜了堂你就是我的人,全天下皆知。”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季清欢,让季清欢只能跟他待在一起,只跟他说话,只陪他一个人玩耍,每天都抱着睡觉,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想就很舒心。 季清欢愿不愿意他不想考虑。 因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季清欢不可能愿意啊。 韩枭就干脆不考虑别人的意愿了,只考虑他自己。 等时间久总会习惯的,会有愿意的那天。 再说—— 不愿意也跑不掉。 “......” 两个男人拜堂成亲,还要天下人皆知。 季清欢气的脸色发白,看向韩枭的目光只有厌恶和烦躁! 但在这种情况下。 他只能跟疯子说:“....你...先不要张扬,等我考虑考虑。” “你无需考虑,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韩枭说。 但心底莫名有些高兴。 季清欢说会考虑他们的婚事,而不是直接拒绝。 两人坐的很近,韩枭忍不住牵住季清欢的手。 两只手的温度都一样冰凉。 这是第一次正式牵手。 韩枭抿了抿唇:“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让你永远都陪着我,跟我绑在一起,我不是断袖,你把我当成朋友也可以。” “朋友会牵手么。”季清欢低头看韩枭的手。 又瘦又白,像泡了很久的鸡爪子。 韩枭却牵的更紧:“你跟钟恒也牵过手,我看见了。” “?” 季清欢忍着把韩枭手掌甩开的冲动。 因为韩枭攥的是他右手,右手臂的伤才刚包扎好,不想撕裂。 他疑惑的问:“什么时候?” “他快从墙头掉下去的时候。” 韩枭回答的很快,因为记得很清楚。 “......” 除了神经病三个字,季清欢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韩枭。 但现在的情况是—— 为了不让韩枭把两人的‘婚事’到处说,致使季家颜面扫地,丢人丢到驴屁股上。 季清欢只能以‘同意交友’的借口,暂时拖住韩枭! 他忍耐着韩枭的牵手动作,缓声开嗓。 “那是危急时刻,我跟钟恒平时不牵手。” “那你们平时做什么?” 季清欢不耐烦:“你不是经常在暗地里盯着我吗,你不知道?” 旁边的人忽然沉默了。 沉默片刻后。 “....原来,你知道我一直盯着你。” 韩枭说这句话的语速很慢。 眸底有怨气逐渐凝固成冰,幽深似海。 愈发觉得自己要强行跟季清欢成婚的决定,是正确的! 每当季清欢他们几个聊天打闹时,他都会假装无意的路过,制造些动静想让季清欢看到他。 但季清欢的视线从来没落到他身上,一次都没有。 他以为季清欢不知道。 原来是故意的。 故意忽视。 季清欢对他好狠! 最寂寞的人总是最怕寂寞,他怕什么,季清欢就给他什么。 这比教唆他弑父。 坠入地窖时让他当垫背的。 煽动他面对敌人要无脑猛冲,别怕死..... 都更狠! 没错。 季清欢想置他于死地的心,韩枭一直都知道。 也是因为知道,心里才特别难受。 就想让季清欢也难受。 韩枭冰冷指尖紧攥着季清欢的手指,垂着白生生的眼皮,语气漠然无波。 “季清欢,我要亲你了。” “你可以躲,但我保证你躲不开。” “!!!!!!?” —————— 【作者的话:让不让大枭亲到?小礼物冲鸭!】 第122章 我要是亲你嘴上,你会不会咬我? “喂,你别乱来!” 韩枭的话刚说完,季清欢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但坐在他旁边的人不给他反应时间,已经低头朝他靠近,低垂的目光好像是落在他唇瓣上...... “你他妈就是有病!” 季清欢脑仁都要炸开,紧绷一天的神经线直接断了! 他不顾自己右手臂有伤,直接攥拳砸到韩枭下颌处,把这张脸生生打偏,过激动作导致他手臂上的穿透伤,瞬间撕裂! 右上臂的血液快速渗出,染的纱布鲜红一片。 血腥味儿让马车里的气氛更焦灼! “啊,”季清欢出手狠,韩枭并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但下颌传来的重力还是让他险些咬掉舌尖,漂亮眉眼间满是阴鸷和凶狠,他双手去抓季清欢的肩膀,尾指都快抠进季清欢手臂的箭伤了。 韩枭倾身逼近,沉声回。 “你够狠,我今天就亲了有本事你打死我!” “滚开!”季清欢抬脚踢向韩枭的腿! 他知道韩枭这两条腿上都有刀伤,缠裹着纱布呢。 就是故意往伤口踢,想让韩枭放手并远离他。 “砰!” 小腿刀伤瞬间被踢裂开,韩枭血液喷涌着不比季清欢手臂流的少。 小小的马车里血腥味儿更浓。 他俩就像两头互不相让的小兽,只要碰到一起就瞬间暴露真面目,毫不遮掩自身恶劣脾性。 少年的燥动与血气相撞,纠葛复杂却又都不服输。 随时都能被对方点炸! 韩枭疼的蹙眉,连连吸气:“你还真.....” 真对他的亲近抗拒成这样。 他惦记两天了茶饭不香,好不容易看见人还活着心里挺高兴的,多亲几下怎么了。 韩枭扑过去要抱人—— “给我亲一下你能少块肉??非得跟我对着干!” 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有过些许亲密就一直惦记着。 而且他是真喜欢季清欢! 就喜欢这个人! 打他骂他都无所谓。 疼也无所谓。 季清欢越是反抗,只会叫韩枭更想征服! 他扑着把季清欢压倒,连同身下人这血流不止的手臂。 动作极其粗暴迅敏。 韩枭骑坐到季清欢腰间:“马车就这么大,你能躲哪儿去.....” “你少他妈恶心我,滚开!”季清欢眼都急红了,不停踹着韩枭的伤腿。 他能感觉到韩枭疼的发抖,但就是不从他身上下去。 可他只有一条胳膊能使劲儿,很难反抗。 这疯子就是想强吻! 季清欢转开头,压着嗓子说:“你的无耻总能叫我叹服,韩枭,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勉强一个男人?” “你嫌恶心又怎样,不还是逃不掉.....” 韩枭被季清欢的话语伤到眼眶泛红,低头打量季清欢在昏暗烛光里的眉眼,想找到一点点除了厌恶之外的表情。 但是没有。 韩枭叹了口气。 其实他此刻已经没什么对于亲吻的期待了。 更多的是逞强,只为压制! 小腿刀伤几乎全都被踹裂开了,疼的钻心,血流满地也浸透了车板。 韩枭眼底泛起水色,盯着季清欢充斥厌恶的眸光说:“....你不是恶心断袖么。” 他语气恶劣的接着说。 “我要是亲你嘴上,你会不会咬我?” “....滚开。”季清欢太阳穴直蹦,瞬间反抗的更厉害。 韩枭坐在他腰间..... 他抬膝能撞到韩枭后背! “!呃,”身后连着几次膝盖重击,让韩枭胸口闷疼,喉间涌上微甜。 感觉快被季清欢这么玩命儿反击打出内伤了。 但是他偏不放开。 就不放。 “呵,”韩枭咧嘴笑着,有些头晕的倒向季清欢肩窝,气息已见虚弱,“我混账,我非要勉强你,我就是这么不堪又卑鄙......” “反正不管怎样你都不会善待我,我还不能让自己高兴么。” “季清欢,我要勉强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 韩枭的鼻息喷洒在季清欢颈侧,并不炙热。 甚至是凉凉的。 “你少说废话,勉强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清欢停下膝击,抬手掐着韩枭修长的脖颈往旁边推,语气冷如冰峭。 “我不管你是疯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计谋,总之我跟你不可能!要我说几遍?” “是跟我不可能,还是跟男人不可能?” 季清欢:“你!” “....哦,那我还有机会,”韩枭忽然笑了笑,诡异而奇特的抓住重点,“男人可以,但我不可以。” 季清欢:??? 被韩枭的歪理听愣住了。 韩枭抬手攥住季清欢的手腕,从自己脖颈挪开,又软塌塌的趴回这人肩窝里,闻着熟悉的味道,他嗓音嘶哑却执拗的喘息着:“...会可以的。” “我就是跟你最般配的人,我比所有人都好,选我,你选我.....” “......”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清欢也脱力了。 韩枭没继续强吻他便也没动,放平呼吸,躺在被两人血液浸湿的车板上。 太累了。 脑袋越来越晕。 季清欢视线虚弱的盯着马车蓬顶,语气不明的小声说。 “...我有喜欢的人,她很漂亮很可爱,虽然嘴毒但特别善良,她还爱哭。韩枭,你不是她,我跟她有约定要谈恋爱的,我不能变心....你长的...好看也不行,你别勾引我......” “我只是找不到她。” “但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说到最后才发现。 趴在他身上的人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了。 没过多久,马车在北大营门口停下。 钟都督冲上来拽开厚重的木门—— “世子!” “季清欢??” 怎么两个人都倒在血泊里,双双昏迷! “......” * 季清欢做了一个梦。 也不一定是梦,但这样的梦他有好几年没做过了。 梦里有宽阔的柏油马路,高楼林立,现代化的汽车嗡鸣着从他身边驶离...... 马路消失,周围白茫茫一片。 是医院。 这家医院的顶楼有许多盆栽,枝叶绿油油的。 7岁的小男孩拎着喷壶去给盆栽浇水,连着浇了半个月。 落地玻璃窗里,穿着病号服的光头女孩忍不住喊他,看着也就五六岁模样。 女孩:“喂,笨蛋,你别再浇水了。” “要你管!”小男孩提着喷壶凶她。 光头女孩枯瘦的小手扒在窗台上,漂亮精致的脸颊惨白,语气讥讽:“那都是假的,护士买来哄我的。” 一排假盆栽浇水半个月,不是笨蛋? “...你不早点告诉我!” 男孩恼羞成怒,砸了水壶转身跑走了。 光头女孩也不在意,面无表情的回到病床上。 又是一天。 浇花的小男孩蜷缩在顶楼角落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哭什么,你爸爸要死掉了吗?”光头小女孩从旁边走出来,好奇的问。 男孩一愣,抬头哭着骂:“你才要死了,你要死了!” “我有心脏病,很快就会死掉的。” 小女孩虽然才6岁。 但提到死亡她状态很平静,没觉得这有什么。 她的反应让男孩愣住了。 男孩直觉该道歉但又没心情说话,抿着唇低头继续哭。 光头女孩蹲在他旁边,蓝白色条纹病号服很宽大,显得她特别瘦小。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阳,我爸叫我阳阳,”男孩回答,然后又哭,“那个医生说,我爸爸得了治不好的病,会死的!” “季阳,没有人不会死,早晚的事。”小女孩说。 这样早熟的言论,季阳只有7岁还听不太懂。 但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跟他见过的其他小女孩不一样。 她好瘦小,可是看起来又好坚强。 “那,你叫什么名字?”季阳哭成这样有点丢脸,用袖子擦擦鼻涕。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说—— “我叫笑笑,很难听的名字,我根本不爱笑。” 第123章 现代篇:小太阳和韩笑笑 在季阳眼里—— 笑笑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她不能跑不能跳,甚至多晒会儿太阳都得喘不过气,被护士们急忙抱走吸氧。 季阳知道笑笑的家里有很多很多钱。 但他感到疑惑。 他爸爸季大海的病是因为没钱才做不了手术,为什么笑笑家里有钱,也做不了手术? 后来季阳才从护士姐姐嘴里知道。 笑笑家里愿意拿出很多钱,只求一颗能换给笑笑的心脏。 但是求不到。 笑笑的血型太特殊了。 其实季阳没有很多时间关心笑笑,因为七岁的他念小学二年级,放学了要急匆匆跑去食堂买饭,送给住院做化疗的爸爸吃。 等爸爸吃完,季阳要踮脚用消毒肥皂把餐盒洗干净。 因为他还不知道洗碗要用洗洁精。 爷爷、姑姑大伯、以及姨妈和舅舅,都曾经来医院看望他爸爸季大海。 却在面对高昂的化疗费用时。 他们塞给季阳几百块钱,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爷爷说—— “我从来没亏欠过你爸,一身本事都教给他,让他开武馆招学生,可他仗着会武术竟失手把人打死,一下坐了六年牢,自己还落个杀人犯的名声,连你大伯的前程也叫他毁了!你要是回来,我老头儿还养活你,但你爸这个病是无底洞,我...我不能再往他身上砸钱!” 姑姑和大伯都没说话。 只是他俩一边一个,架着爷爷的胳膊离开了。 姨妈和舅舅倒是抹了眼泪,但只是对季阳抹的。 姨妈说:“阳阳乖,跟小姨走吧,谁叫他季大海装烂好人去见义勇为,还把抢劫犯打死了,害的你妈刚怀孕就只能一个人生活......” 去年冬天,深夜。 在季大海出狱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二。 季阳的妈妈疲惫至极去上夜班,刚出家门就在楼道里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当场死亡。 才六岁的季阳要上学,迟迟等不到妈妈下班。 于是他出门。 却被警察叔叔捂着眼睛抱回屋子里。 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妈妈了。 妈妈的亡故,让姨妈和舅舅都恨极了季大海。 按理说季阳才七岁。 又才刚跟爸爸相处一年,该直接跟姨妈离开才对。 可7岁的季阳红着眼圈儿摇摇头,拒绝了所有想收养他的亲戚们。 他爸爸还活着呢。 而且妈妈不止一次跟他说过,他爸爸不是杀人犯。 他爸爸是个勇敢的超级英雄! 有医院好心的护士姐姐联系新闻社,报道了当年‘仗义出手一打七,勇救孤寡老人’的好心人,现在得了癌症,需要捐款救助。 后来就有各界人士募捐善款,给季阳的爸爸治病用。 虽然离昂贵的手术费还远远不够。 但足够父子俩混个温饱。 爸爸的病症时好时坏,小小的季阳就成了医院常住人员,一年到头,他陪爸爸住在医院的时间比家里都多。 于是便认识了隔壁病房的笑笑。 这一层住的都是身患癌症、或重症的病人,每天气氛都死气沉沉,楼道里安静的很。 只有季阳放学后,才能有点活泼动静。 季大海虽然病着时常做治疗,但他会检查儿子的作业,督促儿子习武练拳。 他时常让季阳诵读课本。 清亮的童声会在癌症楼层响起—— “天空很蓝,有白白的云朵飘来飘去,太阳公公也露出笑脸,它盛放出金色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小蝴蝶和小蜜蜂打招呼,‘你好,今天的阳光真不错呀,让我们一起去花园看看.....” 没有人嫌这个孩子的声音吵。 甚至有的病人专门关了电视,就为听清楚这抹诵读的童声。 像是看到了生机与希望。 那是未来将会朝气蓬勃的象征,似乎生活都会变好的。 只有一个人不喜欢季阳的声音。 是笑笑。 笑笑皮肤生的很白,‘她’戴着黑色的叠圈线帽,一张巴掌脸下巴尖瘦,精致漂亮的眉眼上挑,看着就不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护士也说这个孩子很难照料,药不吃,针不打。 佣人送来的饭菜也经常被砸出来。 偏偏所有人因为身份和心脏病,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只一味的哄着。 季阳不知道笑笑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但护士姐姐私下提起,总称呼笑笑爸爸是位‘大人物’。 季阳不懂什么是大人物,但他觉得笑笑就像电视剧里的小公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天生贵气凌人。 笑笑捂着黑色线帽找到病房,不耐烦的嗓音听起来尖利。 “能不能不吵了,连像样的故事都不会读吗,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会小声一点。” 季阳莫名的脸蛋红红,不敢抬头看笑笑。 这是处于同龄孩子之间难以言喻的自卑?或别的什么,说不清楚。 总之他不好意思盯着笑笑看。 笑笑长的太漂亮了。 “阳阳,你去跟笑笑学一学怎么读故事,你们一起看课本。”躺在病床上的季大海笑容友善,大人总能瞧出小孩子的心思。 隔壁的孩子因为身体原因,没进过学校。 笑笑是想看季阳的课本。 又不好意思说。 就从这天起—— 季阳经常给笑笑讲故事,读课本。 有时候他在顶楼露台练拳,笑笑就坐在落地窗里看他。 有阳光落在笑笑苍白几近透明的脸庞上,让她浑身发光,像童话书里的公主一样美好,漂亮极了。 家里佣人会给笑笑做精致又营养的饭菜,从前的笑笑不屑一顾。 现在的笑笑会拽着季阳一起吃! 屋里两个孩子凑在桌前分享美食,你一口,我一口。 阳光落在季阳兴奋到红扑扑的脸蛋上。 因为笑笑随手把吃不完的小蛋糕,喂他嘴里了。 季阳笑的像小傻子。 他觉得,笑笑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屋外走廊里。 佣人高兴的给家里打电话。 “哎!韩先生,少爷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隔壁孩子经常来陪少爷玩耍,他吃饭的胃口都好了不少,您放心开会,不用担心,是,好的......” 第二天。 季大海的医院账户被神秘富豪充值十万元! 就在季阳给笑笑读了两个月的课文后。 医生通知说—— “季大海,你最近病情维稳,可以回家休养了。” 季家父子很高兴。 笑笑却红着眼眶撇嘴想哭。 小太阳走了。 韩笑笑感觉天都塌了...... 当夜心脏病发! 第124章 现代篇:小太阳和韩笑笑2 季阳被爸爸带回家的第二天。 季大海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那头自称姓韩,是笑笑的父亲。 这个电话除了寒暄之外。 韩家爸爸用近乎哀求的崩溃语气说:“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可不可以让季阳来医院陪陪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我的孩子快保不住了.....” 季大海听见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笑笑还没出急救室,他就把季阳打包送到手术室门前了。 至于韩家爸爸说的很多钱,季大海拒绝接受。 因为他已经知道不久前那十万元巨款,就是韩家人捐的。 那笔钱已经很多了。 更何况眼下是孩子生死攸关的时刻! 季阳被护士姐姐用酒精消毒一遍,穿上无菌服站在抢救台旁边,掉着眼泪喊笑笑,喊了很久很久。 抢救室外面的韩家爸爸,跪在角落里不停磕头。 这个在外人眼中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迷信到求佛求菩萨,保佑他儿子活下来,他愿意奉献一切乃至生命! 季大海在旁边看的也心酸,一时感念想到自己的病。 两个父亲都是老泪纵横。 医院的抢救室门前,能比教堂聆听更多祷告声。 天快亮了。 季家爸爸去楼道抽烟。 同楼层一个阿姨抹着眼泪,给韩家爸爸塞来一张手写的地址。 她说:“您去找这个人试试,这位金老先生很有本事,我去求了几次他都不见,您跟我们不一样.....去试试,万一能救孩子呢。” 韩家爸爸没说话,把地址攥成一团装进口袋里。 天亮了。 笑笑苏醒后,第一眼就看到趴在他胳膊边的小黑脑袋。 他翘起青白无血色的手指,轻戳季阳脸颊。 “笑笑,”季阳醒了,只有七岁的他迷迷糊糊睁眼,“笑笑对不起!我睡着了。” 六岁的笑笑没说话,只用湿漉漉的睫毛挂着泪滴看季阳,眸光破碎的不成样子。 季阳感觉她是想说话,拿来平板让笑笑按。 笑笑青白色细长的手指按的很慢,很慢很慢。 半晌才打出几个字。 【太阳,我好疼。】 乍一看见这几个字。 才七岁的季阳感觉自己也疼。 他眼泪跟着就砸下来:“笑笑......” 不怪笑笑喊疼。 昨夜窒息抢救时,医生是从孩子颈部割开气管造氧的。 笑笑的脖子插管子了。 好长的管子。 季阳看的也好疼好疼。 他还没学会用词语描述心碎,就已经感知到心疼了。 季阳伸手去擦笑笑脸颊的眼泪。 笑笑哭的安静无声。 趴病床边的季阳却哭的很大声,童声哭腔里全是无助和害怕。 “....你不要死掉,我求求你,你快点好起来,我不要你死掉,不要.....”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 韩家爸爸没有出现过,但莫名其妙的—— 笑笑好起来了。 连医生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康复速度这么迅猛的病人,堪称医学奇迹! 就比如笑笑脖颈上的伤口,常人至少一个星期才能长好。 可笑笑的伤口不到四天就直接愈合了。 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有不少人打听这件怪事,笑笑病房门口多了几个彪形大汉守着。 很快就有医学教授站出来解释。 “小孩子体质不同,再生能力强,这种现象并不稀奇,比如xx年xx医院的xx,我亲手接诊的,比这个孩子的再生能力更强.....” 季阳当成电视节目看,笑呵呵的陪笑笑吃水果。 笑笑却盯着电视说:“他们说我是怪物,我爸爸就找人演戏了,太阳,你怕我吗?” “你不是怪物,你是最漂亮的公主殿下!” “如果是王子呢?” “不可以,我是男孩子,我是小王子。”季阳抬起下巴说。 “......” 笑笑太聪明。 笑笑有个疑问没问出来。 那如果是两个小王子,可以吗。 你还会在我因为病痛发脾气时,哄我吗。 你会像对待其他小朋友那样,不耐烦的凶我揍我吗。 笑笑害怕,笑笑不问。 很快过了除夕夜。 这一年笑笑七岁,季阳八岁。 季大海又又又住院了,但他的癌症属于慢性病,时常发作却不会太惊险,季阳又开始两个病房两头跑。 他在医院走廊里跑动着,跑着跑着就长高了。 夏天去买被太阳晒到热乎乎的西瓜,让笑笑尝两口西瓜汁。 他不会在笑笑面前吃冰淇淋,也不许别的小朋友吃。 因为笑笑想吃却不能吃,就会哭唧唧的要他抱。 季阳不怕抱笑笑,季阳怕笑笑哭。 但季阳没发现—— 笑笑每次都是眼圈红一红,很少真的掉眼泪。 当笑笑已经很久不做化疗时,头发长长了。 12岁的季阳听见笑笑跟家人吵架。 韩叔叔说让笑笑把头发剪掉,笑笑不剪,护着那头刚长到肩膀的头发。 季阳这个年龄已经明白了,女孩子都会爱漂亮。 所以笑笑不想剪头发。 韩家爸爸工作太忙,也不强行要求儿子剪头发了,毕竟很多男孩也有留中短发的,随儿子去吧。 春天的季阳已经13岁了。 他给笑笑采了几朵白梨花,很漂亮的小花瓣对吧。 但是笑笑过敏了。 韩叔叔有些生气,在楼道里委婉的跟季阳说。 “谢谢你,但是笑笑的身体好多了,你也得认真学习不要总是打扰他,他要开始学习金融工商管理了。” 季阳不懂什么是金融和工商。 但他能听出来,韩家叔叔不想让他打扰笑笑。 季阳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还有一个身患重症的老爸,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差距,以及那些保镖看他拿‘破烂儿’给笑笑时,有些古怪的眼神。 于是季阳减少了去找笑笑的次数。 笑笑起初会不高兴的拦住他,问他为什么不来病房。 “对不起笑笑,我上初中了,要照顾爸爸还要顾着学习,太忙了。”季阳说完红着脸转身就跑。 因为已经12岁的笑笑,长的越来越好看。 而且好像身材也出落的愈发高挑,季阳因为习武的缘故,在学校已经算挺高的。 可笑笑竟然没有比他矮很多。 两人逐渐疏远。 笑笑捧着平板电脑,坐在落地窗后面学习家里安排的功课,瞥见跑到露台练拳的季阳,会冷着脸把窗帘拉上,不看季阳。 搞的季阳也很难过,每天都垂头丧气的。 他很想笑笑。 才会故意来露台练拳。 这种煎熬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就结束了。 假如他俩知道这段时间将是永别,兴许两个孩子不会闹别扭...... 在季阳十四岁那年。 老家的爷爷去世了,季大海收到消息很难过,也不想继续待在海城。 因为老家的发展挺好,医院设施虽然比不上海城,但维持季大海的生命也够用,再说治疗费方面,老家也要比海城更节省些。 彼时,季阳跟笑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在季阳要和爸爸离开海城的前一夜。 他忍不住跑到医院找笑笑..... 第125章 现代篇:小太阳和韩笑笑3 已经14岁的少年站在露台上,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病房! 季阳心里咯噔一下,冲去护士站打听。 护士说:“你不知道?笑笑从去年就终止医院的治疗了,病情痊愈。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住在医院,迟迟不回家。但前几天已经被韩先生办理出院手续,强行带回家了。” “你们小哥俩儿感情不错哟,我以为笑笑会告诉你呢。” “......”季阳懵了。 被这些很奇怪、堪称疑点重重的消息震撼住。 1,笑笑是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必须要做心脏移植手术。 可现在还没有做过手术,就自己痊愈了? 2.笑笑既然去年就不用再治疗,为什么又住了将近一年。 3.小哥俩儿? 笑笑是女孩子吧,虽然才13岁就很高。 但绝对是个女孩子啊。 否则他喊过妹妹和公主殿下,笑笑没有反驳过。 正当季阳要问清楚的时候,护士姐姐忽然听见有其他病人按呼唤铃! “拿着,这是他留给你的信,再见哟!” 说完护士就急匆匆走了。 季阳捧着简单的白色信纸,感觉心跳忽然重回。 他打开信纸。 信上只有一段话。 【太阳,四年后你满18岁生日那天,我们海城机场见,你说好的陪我去白马镇看极光圈,敢说话不算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还有!我找金老头儿把咱俩的红线续到下辈子了,两世情缘,死生不灭。我会每天都想你,你一定要来啊。——笑笑(划掉)】 【——很喜欢你的笑笑。】 14岁的季阳正是情窦初开时。 他盯着‘两世情缘,死生不灭’,以及落款那七个字。 感觉心底有只小鹿蹦跶的好欢快。 用他在武术学院那些男同学的话说—— 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像窜稀时险些没憋住的小屁,只有自己知晓,却来的心惊肉跳! 他从七岁到十四岁,跟笑笑认识七年都过来了。 四年算什么。 他一定会去海城机场早早等着,赴两人的十八岁之约! * 四年后。 网络的兴盛发展,让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发表观点。 “怎么还是那个救人英雄要捐款啊?捐了这么多年还没把病治好,别是搞噱头挣钱的吧。” “听说他儿子整天打架逃课当混混,被学校通报批评好多回了。” “哈哈,难怪!” “杀人犯怎么可能养出正经儿子?” “哟哟,网红大英雄又出来要钱了?做一件好事吃一辈子是吧!” “别说什么病情恶化,纯属浪费公共资源,都多大年纪了还出来搞事情,也不嫌丢人。” “其实我早就怀疑了,哪有人得癌症还能活十几年的!” “....我说句公道话,有的慢性癌症很折磨人,不是三五年就能要命,而且病程非常非常痛苦,大家不要这么恶意揣测,毕竟谁都不想得病。” “楼上是季大海的小号?你上大号说话。” “......” 与此同时。 乌烟瘴气的地下黑拳赛场。 观众们攥拳呐喊:“小霸王!小霸王!嘿咻!嘿咻!嘿咻——” 拳台上主持人介绍:“欢迎大家到场观看本周赛事,我们期待已久的小霸王伤势痊愈,可以开始新征程!如果他今天能打败印尼凶悍拳手摩多丝,拿下金牌,就可以赢得奖金十万元!” 后台。 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面容冷峻,浑身肌肉泛出极有光泽的蜜蜡感,穿着红色紧身短裤,正叼着拳套皱眉划手机。 看到那些网友评论,季阳呼吸有些抖。 他拨打电话:“爸!我说了手术费我会想办法,你不要再去求人募捐了,我能弄来钱....打黑拳怎么了,那些选手都是废物!我随便打打就能赢,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拿到奖金。” “我不可能让你放弃治疗,否则咱爷俩儿一块死。” “不说了,我要上台了。” 季阳把手机关机,喝了两口清水润润嗓子。 深呼吸几下这才拽开彩帘! 拳场周围的射灯欻欻往他身上扫,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身材精壮肌肉漂亮,面容冷峻目光像狼崽子似的,透着凶狠不好惹。 在场的观众都知道小小少年出手有多狠,打起来的爆发力太有看点了。 全场欢呼声再度沸腾! 而季阳身后—— 从他刚打电话的休息室附近,走出一个肤色黝黑的印尼拳手。 他懂一点点中文,尤其是‘废物’两个字。 印尼拳手目光狠毒,捎带得意扫过季阳刚喝过的水。 他用英文低声说:“小孩子太不懂事,每场都要赢,现在好玩了,有人出高价买走你的命,请上帝饶恕我的恶,阿门。” 说完,他形如野兽咧嘴凶吼! 跟在季阳身后出场。 这场拳赛堪称是史无前例的残暴。 连季阳都没想到对手这么狠,一开场就招招不留后手,全是死招! 好几拳都险些砸他太阳穴上,脖颈也被勒的生疼。 但这种黑拳市都签过生死合约。 是死是伤不得追究责任。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被那该死的黑汉砸中,季阳感觉手脚开始使不上劲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他没有不良嗜好,并不知道是迷幻症状。 而上了拳台就不能喊停。 “砰!” “砰!” “砰——” 季阳体力不支,被对方连砸了好几拳。 这种拳手的力气非比寻常,季阳瘫趴在地上,双眼已经看不见了,汗水淋漓的少年黑发湿透黏连,双目失神,嘴里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单方面的承受暴力。 这个必死无疑的过程很漫长,痛苦到能感知每一条骨骼的断裂,疼到季阳喊不出声。 生命进入倒计时—— 倒计时。 他想到还有12天零7个小时43分钟,就是自己的生日,是和笑笑约定的日子,他的床头柜有电子闹钟每天都在倒计时。 ....很遗憾。 原本想明天拿了奖金,就回去订机票。 爸爸的病也必须要动手术了。 不久前为季阳出场而欢呼的观众们,正在用最脏的脏话咒骂季阳,因为每场拳赛都有赌注,季阳的死亡让他们输钱了。 爸。 笑笑。 对不起,似乎我什么都没做好。 可我拼尽全力了。 季阳断气的时候眼球瞪大绷出血丝,他的对手正在击打他的头。 拳拳残暴。 印尼拳手收到的指令是—— 请让我看到他的脑浆爆炸,砰! ...... 第126章 铭心刻骨,无法忘怀 后来。 拳台上的血让人用高压水枪冲洗两个小时,才洗干净。 尸体搅碎毁灭寻无可寻。 现代的拳王少年,就此陨落。 没有赢到奖金救爸爸。 并且。 他和笑笑的约定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季阳至死都遗憾。 * 海城机场。 有一辆豪车从早上等到夜里,现在已经是深夜11点半。 “少爷,天都快黑了,您等的人到底是哪个航班?我进去帮您问问吧。”司机说。 坐在后座的俊美少年矜贵清冷,在国外的四年里,他还保持着留中短发的习惯,墨发松散扎个低辫翘在脑后,脸色越来越冷淡,甚至心脏都跳的异常缓慢。 等时间变成新一天的00时。 韩枭阴柔妖冶的眸子终于黯淡下去。 一颗鼓起勇气穿男装要跟季阳见面的心,已经从紧张和期待,变成晦暗死寂。 “我讨厌不守承诺的人。” “假如当初不放他走就好了,我找不到他了。” 某个瞬间。 他想到一个人! 就是当年不知道用什么秘术,让他不做手术就能直接痊愈的老先生。 他没骗季阳。 当年确实拿了两人的头发给金先生,用尽所有零花钱,让老先生给他俩缠了双世纠葛红线。 韩枭连夜赶到老先生修生的道馆。 他扑到宽大的乌木桌前问—— “季阳在哪儿?就是你帮我和他缠过红线的那个人,为什么我在社安系统查不到他的消息?” “你快给我算算他在哪儿!” “年轻人,我就知道你会来。”金老先生胡子纯白约有一米长,打坐的周围全是金桂树的香味。 不等韩枭催促,老先生捋了捋胡须。 “万物皆有缘法,他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在你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父亲季大海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不,不在这一空间,找儿子去喽。” 韩枭听的一头雾水,但这老头儿说话像是有门路? 他急忙喊:“我要去找他!” “现在?那可不行,”金老妖摇摇头,“要等你命数将尽才能过去,否则便是逆法而行,你会遭到反噬。” “比如再次患上先天疾病。” 韩枭坚定道:“我不怕,你让我去。” “小娃娃,你可知道你这条命是谁用阳寿换给你的,不孝的东西!” 韩枭呼吸一窒:“....我爸爸,是吗。” 他父亲前年出海钓鱼,意外葬身大海。 原来不是意外? 韩家爸爸当年跪在这里,把阳寿分给了儿子! “也罢,老道我需要积攒福泽修树根,帮帮你们也无不可,”老先生颔首,掐着指尖点点头。 “这季家祖上便行善无数,你们韩家也民心颇旺,算起来都有大功德。且你两家本就渊源颇深,双方命中该有此劫难,注定的,你父亲能有机缘找到我这儿,也是造化。” 韩枭眼眶酸涩。 没想到当年在医院的两对父子...... 如今在世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孤零零的。 他忽然想到:“那我爸爸是不是也?” “没错,他们三人都已经前往下一世,但你阳寿还未尽——” “请您也将我送过去,我等不及了!” “你不怕折损身子?”老头儿问。 “......” 韩枭眯眼,试探道:“所以就得求您,我若是死了您怎么收福泽?” 先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老头儿胡子一颤。 这几把小孩还挺机灵。 老头儿摆手:“走吧走吧,但做做样子还是得有,我得瞒过不少东西的眼,你能不能熬过‘先天孱弱’就看你自己了。” 披着孱弱的表象逆天改命,实则身强体壮! “谢谢。”韩枭松了口气,唇角微微扬起。 再见季阳,他一定会将人牢牢看住,绝不放手。 再见父亲,他...... 虽然父亲很忙从来不关心他,却能舍得用阳寿换他活。 韩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只看表面。 要礼敬那个并不讨人喜欢的父亲。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没有发现对面摆东西的老头儿,往他的生坛里添了一缕孟婆草。 毕竟这些内幕都让韩家孩子知道的一清二楚,对韩枭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损福报。 尤其是‘先天缺陷’这一点,假如传扬出去是造假,会有大麻烦。 他虽然是百年金桂树老树妖。 但每个派系都有规矩,务必要遵守。 所以季家小子可以有前世记忆,但韩家的孩子不可以。 至于他们两家人异世重遇后..... 各有命数吧。 他老树妖能做的已经做到位了,也很期待能收到一大盆福泽,好好养养被虫蛀的树根儿。 “小子,你去吧。” “等等,季阳怎么死的?” “他被人害了,不过害他的人终究恶有恶报,你不用管。” “那,季阳能认出我吗?我过去还是这张脸吗?我要怎么找他?” “......” 老树妖没回答。 这小子很快就会记忆清零,懒得告诉他。 该相认的时候自会相认。 如果季家娃娃在异世生活多年后,还能偶然记起前尘往事的话...... 但也不一定。 毕竟岁月漫长,人都是会忘的。 需要某些刺激才能想起一点点,而且就算想起来,记忆也不会太清晰了。 除非是执念很深。 深到铭心刻骨,无法忘怀! * 北大营。 四人小帐里。 贺铮已经睡的打呼噜了。 白檀伤势过重,留在医帐没送回来。 韩枭喝了补血的汤药刚睡下,就听见身边的床铺里嘟嘟囔囔。 “笑笑,笑笑.....” 季清欢被某个多年的梦魇缠身,一直喊这个名字。 但在梦中,他却有点看不清女孩长相,只能模糊看个大概。 就记得女孩爱吃阳春面。 让他在医院里跑上跑下,生怕面坨住,跑的好累。 “....笑笑,不吃面行不行。” 这句听清楚了。 韩枭忽然睁眼:“枭枭?” 他勾唇笑了,唇角还有被季清欢揍出来的伤口。 “还说不喜欢我,连梦里都喊我名字。” 啧。 他竟然能出现在季清欢的梦里? 很惊喜。 并有些不敢置信。 韩枭瞬间感觉身上的伤都不太疼了。 他转头悄悄看季清欢的侧脸,还有精神自言自语。 “季清欢,下次你打我能不能轻点儿,我也轻点儿,好吗。” 你打我。 我也喜欢你。 只要你不走,不从我身边离开。 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 —————— 【一口气爆更5章,求奖励,么么明天见!】 第127章 美好的一天从本世子的香吻开始! 身处军营,没有什么消息能瞒的密不透风。 更何况是两个将军的儿子一同涉险这种大事! 季沧海在天亮之前,披着还染血的战甲从水师营赶回来,一路疾驰风尘仆仆。 因为战事忙碌。 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旁边跟着季清欢喊五叔的山羊胡将领,名叫陈老五。 他们几人翻身下马时,天还没大亮,深蓝色天际隐约泛起鱼肚白,营里兵将们已经起来操练和准备早饭了,大帐篷正中间还燃着篝火堆。 “将军!”陈老五扶了一把下马时险些栽倒的季沧海,安慰着,“将军,莫慌。” “我的儿,儿子.....”季沧海干涸发白的嘴唇颤抖,盔帽底下有几缕黏着血汗的脏发,听见人说他儿子被匈奴逼的跳江,跑这半夜浑身都直冒冷汗,“在哪呢!” “他们住西南角小帐。” 陈老五跟季将军互相搀扶着,脚步仓促朝季清欢的小帐跑去。 “哎?”听见动静的钟都督,披着外袍从主将帐篷里跑出来,“季沧海!你怎么能擅自从前头下来,你儿子没事儿,喂!” 喊了几声那边季家的不搭理他。 钟旭正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几个副将急匆匆出现—— “将军,我几个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匈奴近日暴动的太异常,怕是要憋着干大的!正好趁季将军也回来了,咱不如坐下商议一番?” “那就一个时辰后,叫季家的也来主帐大营汇合。” “是!” “......” * “儿子——” 季沧海撩开帘子。 原以为会看见他生龙活虎的儿子,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急的老泪都在眼眶打转儿。 但没想到入眼画面是..... 点着蜡烛的棕黄色牛皮帐篷里。 两床被子杂乱的混在地上,他儿子季清欢正骑在韩王世子腰间,举着攥拳的左手往韩枭肩上砸! “砰!” “砰!” 季清欢双颊红扑扑的,一拳一拳砸的砰砰响! 底下被压着打的韩枭眉头紧皱,还在低吼:“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季清欢!” 旁边还有个坐在自己床上,正头疼揉脑袋的贺铮。 贺铮嘴里嘟囔:“大早上就打,叫不叫人睡了?你俩真有精神.....” 这俩人受伤跟闹着玩儿似的。 真不知道疼和累啊。 “......” 门口走进来的俩老将军都看愣了,急忙跑到打架的两个少年身边。 季沧海呵斥:“阿元住手!” 毕竟那韩王世子脸色因失血而煞白,也有可能是本来就白,反正瞧着就体弱多病,现在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卷到膝盖的裤腿底下,还裹着纱布。 看着可惨。 许是俩人才刚打起来,纱布还没泌血。 “我今天——老爹?”季清欢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愣,转头望去,眼眸瞬间就亮了,“爹!五叔,你们怎么回来了?爹!” 昨天惊险的山林求生好不容易活下来,看见家里人了! 季清欢从韩枭身上爬起来,红着眼扑到他爹跟五叔中间,用没受伤的左臂搂着俩人告状,在老爹面前他永远都可以是小孩儿。 “昨天可惊险了!上百个匈奴在沼泽林里埋伏我们,把我们撵的满山跑,后来又跳江险些死在江里,吓死我了,爹......” “好了,快过来爹瞧瞧你的伤。” 季沧海揽着儿子坐到旁边床板上,满眼心疼,解开儿子衣领看胳膊那血淋淋的穿透伤。 好在伤的都是肉,过几天就能好。 季沧海说:“没戳到骨头就是万幸啊。” “爹!你手臂也流血呢,”季清欢瞅见他老爹袖口还滴血,再看看老头儿这浑身厚重盔甲上,全是干了的血痂。 明显刚从战场上下来,都没来得及梳洗包扎。 季清欢心疼了:“这儿有药箱你快用.....” 父子俩坐在床板上说话。 那边的贺铮一看俩将军来了,左右他是不能继续睡,只好起身穿衣裳。 陈老五在旁边站了站,弯腰扶起地上的世子。 “世子起来吧,刚才是......” 怎么大早上就开始打架了。 这世子不会上报韩王要怪罪他们阿元吧。 “没什么,”韩枭冷淡的说,起身挪着伤腿坐下,瞥了一眼那边父子俩。 自己抿唇低头捞起外袍,往身上穿。 韩枭朝贺铮那边说:“你去拿些早饭来。” 贺铮也正要洗漱完就去呢,应声:“知道了。” 说完系着腰带往外面走。 少年高大的背影步步沉稳,离开小帐。 季沧海目光从儿子给他处理伤口的手移开,看了看走出去的少年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那是谁?” “贺铮,是骁骑营小兵,从军三年了。”季清欢说。 本来以贺铮的本事早就该往小将升职,但这人脾气古怪,看谁都不顺眼,还总是闹事打架。 功过相抵之下,就留在军营里三年还是小兵。 季沧海点点头:“哦,姓贺.....” “爹,你是不是一会儿还要回水师营?”季清欢眼巴巴看老爹,求着,“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待在这儿养伤还得受韩枭骚扰,特别烦。 刚才他睡醒一睁眼,韩枭的脸就在他胳膊旁边放着。 趁他睡着了坐床边盯着他看? 这神经病简直吓人。 而且不知道除了看还干了什么,季清欢太累又喝了药,睡的沉。 总之—— 醒了以后他猛地推搡韩枭,没等骂出声。 韩枭忽然快速朝他脸颊亲了一口,笑的咧嘴露出大白牙。 ‘早安,美好的一天从本世子的香吻开始。’ ‘?’ 这季清欢能不打他? 没见过韩枭这么贱嗖嗖的人! 比起被韩枭骚扰,季清欢更想跟着老爹出阵,父子俩并肩作战。 此刻他正求老爹:“我昨天表现挺好的,凶险时刻临危不乱,我们五个对上百个匈奴都能活着回来,出阵我也能保护自己,爹,你带我走吧。” “....如此,”季沧海回头看看陈老五,“老五,你说呢?” 历练的也差不多了。 有山羊胡的陈老五笑呵呵:“行啊,咱带着阿元吧。” 否则留在这儿天天跟世子打架,也不太好。 季清欢眼眸一亮:“我能出阵了!老爹,那咱什么时候走?” “我回来还有事要跟钟都督他们商量,待会儿往主帐去一趟,等爹休息到下午,咱再回水师营......” 季沧海想起东岸那边的敌情,面色沉重起来。 哼。 已经被忽略半晌的韩枭,正靠坐在床头,脸色很不好。 他睫毛抖了几下忽然说:“季清欢不能出阵,本世子要罢免他的军职,让他留在北大营做内勤。” 这是想用身份限制季清欢。 毕竟他说过要罢免季清欢的军职,让人留在北大营。 不出去冒险。 “!” 狗韩枭又开始了! 季清欢紧张起来,眼巴巴看着老爹和五叔。 “......” 第128章 狗韩枭换计谋了,依旧卑鄙无耻! “不叫我儿子出阵?” 季沧海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少年,沉笑两声。 老将军扭过头看向小世子,面容是自带的庄重沉稳,浑身气势不怒自威,季沧海又字字清晰的问一遍。 “你不叫我儿子出阵?” .....这老头儿吓唬谁呢。 韩枭却不自觉回避这道严肃视线,强撑出架子,冷酷点头。 “没错,我还要罢职他!” “老夫不知这南部已是你当家,叫你老子来跟我说。”老将军语气干脆。 小小世子还管上他们家的家事了,哪来的底气。 “!” 脏兮兮的臭老头儿如此不给面子。 韩枭脸一红:“我就能当家,就不叫他去!” “你试试这营里有几个敢从我季沧海手里抢人,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做主,世子多歇歇吧。” 季沧海撇眼不看这狂妄的少年,冷哼一声。 “!”我靠。 老爹好帅! 季清欢双眼冒出崇拜的小星星,嘿嘿笑着给他爹擦手。 同时朝那边脸色铁青的韩枭看..... 爽翻了! 死神经病还想摆架子拿捏我老爹,你这年纪都没我爹鞋码儿大,够不够本事啊。 哎嘿。 “......” 小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到底是人在屋檐下,陈老五出来打圆场笑呵呵说道。 “听闻昨日在黑凤谷世子英勇无双,且退敌后,还紧赶着回来深夜带人搜山,救出阿元他们几人,其实我们季家也该跟世子道声谢,啊,将军?” 他说着话推推老将军。 “哦?还有这事儿.....”季沧海看老五。 他一心挂念儿子,没注意后面发生的情况,这会儿才知道是韩枭带人救的季清欢他们。 “是啊将军。”陈老五点点头。 “有什么好道谢的,”季清欢不情不愿,“韩枭本来就得带人救援,难道还能看着钟恒他们遇险却不管?” 只能算是顺便把他也救了。 聪明是挺聪明,知道往西边搜寻。 但要换成是季清欢,季清欢也会带人尽力搜寻同胞,力求营救。 这也能拿来邀功? “话虽如此....” 季沧海正犹豫要不要谢,就听那边的少年虚弱开嗓。 韩枭一改方才的冷硬态度。 他低头轻咳着挡住眸底的算计,语气谦卑。 “....两位将军不必客气,营救他们确实是我该做的,还有方才的事,我不叫清欢贤兄出阵也是担心他的安危,他还有伤呢,若季将军不同意便罢,唉,是我管的太多了。” 季清欢:“?” 你是个狗吧这会儿装上了。 他老爹不会信这人的假模假样吧? “......” 韩枭态度忽然转变,还说的如此谦卑。 脸色又着实惨白且虚弱..... 论说是昨天勇退匈奴落的伤,又带着伤搜山营救。 各方面都做到了世子该尽的本分。 季沧海虽然不吃装可怜这一套,也知晓这个世子并未对他儿子有多友善,但他此刻若再跟小孩计较,就显得没有大人之才。 所以季老爹也敷衍着点点头,语气缓和不少。 “世子如今长进颇大,不论如何也是要跟你道声谢,你昨日表现的着实不错,想必王爷那边知道了也要褒奖世子,多谢了。” “....我不求什么褒奖。” 韩枭又咳嗽两声,眼眶红红的看着季将军。 “将军您是知道的,父王对我管教甚严,从小到大我就只跟清欢贤兄有来往,虽说我俩时常打闹,但我们这个年纪打打闹闹不也正常?” “且,昨日我跟他在马车里——” “!” 季清欢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 韩枭这个时候提马车里干什么? 是要把什么婚事那些混账话,说出来气他老爹? 不可以。 季清欢控制着紧张的表情,抬眼看韩枭。 目露威胁和警告! “....贤兄因发热而癔症突袭,活活将我的腿伤踹的鲜血淋漓,我当时身负重伤没法儿还手,险些....我便没命见父王和将军们了。” 韩枭神情悲怆,说的言之凿凿。 “——竟有此事?” 季沧海和陈老五都面容严肃,听的半信半疑。 “???” 季清欢也听愣了。 这傻哔纯属颠倒黑白! “季将军,您一向刚正不阿,就劝劝清欢贤兄,让他不要再无故殴打我了,从前的小矛盾都暂且放下。” 韩枭说的苦口婆心,满脸都是对局势的着急和担忧。 “咱们眼下齐心退敌,早点打退匈奴让家国安稳,才更紧要,您说是不是?” 是吃准了季家老爹的脾性。 吃软不吃硬。 “......” 这番话说的真不错啊。 季沧海跟陈老五对视一眼,眸底都闪过赞许。 心说—— 世子年纪虽小但觉悟挺高,虽然从前顽劣些吧,如今倒也算是个忧国忧民的孩子,再说,昨日黑凤谷退敌的表现也着实优异。 季沧海转头看儿子,低声问。 “昨天在马车里你无故殴打世子,果真有此事吗?” 他相信儿子清醒时,不会无故殴打别人。 但头脑发热不清醒又看见宿敌。 那就说不准了。 “!!”季清欢瞪大眼睛。 想说他没有‘无故殴打’,是韩枭先找茬儿神经病的要跟他成婚。 可是一旦否定,就必然得说出缘由。 还是快点跳过这个话题吧! 季清欢胡乱点头,只能按韩枭的话说。 “....嗯,在马车里我发癔症来着,以为韩枭是敌人。” “胡闹,”季沧海皱眉,小声教训,“世子千里迢迢赶着救你们,且还负伤,你怎可动辄殴打人家?” 毕竟在季老爹视角里—— 他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跟世子之间打闹都算齐平,没怎么吃亏。 该还手还手。 但不能无故殴打人家啊。 “....我知错,”季清欢点头,瞥一眼韩枭冷着脸说,“对不起,世子殿下!” 这个态度肯定是不服气的。 语气也不算好。 季沧海正要再假装训斥两句。 后面床板上的韩枭,就‘宽容海量’的摆摆手。 “无妨,咳,咳咳,”他咳嗽几声,语气虚弱,“我伤的也不重,就是....不如咱们一同养伤几天,再去前线出阵,啊,不知季将军意下如何?” “......” 话说到这个份上,且俩孩子确实都有伤。 季清欢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 就看他老爹点头了! “也好,就按世子说的,你们在北大营休养三天,三天后我派人来接你们。”季沧海答应了。 陈老五也点头:“只是不知到时候咱是在水师营,还是要往神女城去.....” 季家人觉得—— 匈奴那边估计是粮草不足,才跟疯狗一样多处突袭! 下一步有可能是要围攻神女城,抢粮食。 可要调动兵将,提前驻扎进神女城,这件事说小不小,如今几个方位都有匈奴故意扰乱形势,万一猜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今天回来,就是要跟钟都督商议这件事。 “也无妨,三天后不管在哪儿,我都派人来接你们。”季沧海说。 如此就算说定了。 虽然季清欢很不乐意再跟韩枭待三天,但前线事忙,他不给老爹添乱吧。 三天就三天! 他转头憋着气看韩枭—— 果然从狡诈的韩枭眼底,望见一抹得逞的窃喜。 这狗东西战术变得真快,依旧卑鄙无耻。 察觉到跟他老爹来硬的不行,就装可怜卖乖,换计谋,以达到多骚扰他三天的目的。 并且还要跟他一起出阵? 简直像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季清欢要烦死了! 第129章 季清欢,你怎么总不跟我对视? 陈老五打了两桶热水。 一桶给俩孩子洗漱用,一桶给他家老将军简单擦洗。 他自己送了水就到隔壁帐篷去了,还有几个季家军将领在隔壁处理伤势,要去看看。 小帐篷里只剩下季家父子,以及韩枭。 “......” “爹,水师营那边什么情况?我听说打的很热闹。” 季清欢一袭干净黑武袍站在洗手架子前,肩宽腰细腿长,微微弯腰也正用温水洗漱,间隙里,朝屏风后面擦洗的老爹问。 韩枭从后面木板床上站起身,视线瞥过季清欢的身形。 他拖着伤腿,慢慢挪到季清欢旁边的洗手架前站好,陈老五也给他准备了洗漱的温水。 韩枭扭头看身侧人,忍不住凑到耳边小声招惹。 “....季清欢,你头发翘的像翻毛鸡。” “你无不无聊,残腿儿狗。” 季清欢顺嘴回骂,并嫌弃的离远了些。 韩枭这个人怎么能又歹毒又幼稚,来来回回跟精神错乱似的。 屏风后面有水花声响。 季老爹听不见俩孩子正在外面斗嘴,扬声回话。 “你这孩子哪能拿打仗当热闹看,不像话!” 韩枭听见了,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温水,弹到季清欢脸上,学着季老爹的严肃语气:“不像话。” “?” 你个贱东西。 季清欢忍着没还手,懒得搭理韩枭。 对待韩枭这种无时无刻找存在感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他。 季清欢酷酷的板着脸,冷冽瞥一眼韩枭不理会,只朝屏风后面说:“是,我错了,爹,那水师营战况怎么样?” 据说那边是有三万水师兵将驻守。 就在小渔村附近。 “匈奴此番攻打南部来了十五万辽军,他们想夺小渔村,好跟北边的京城互通物资更方便,这才盯着水师打,近日从东岸水路进攻水师营,打的凶啊,”季沧海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 让外面洗漱的俩少年都安静不少。 屏风后面的季老爹继续说:“水师营伤亡惨重,守的艰难。” “已经有匈奴前锋从吉祥平原摸过来,要绕过水师营去夺小渔村,他们是盯上小渔村了,大抵是粮草不足量。” 否则不会越打越凶,战术都颇显急躁! 那日在黑凤谷匈奴表面是想烧粮,可若只是烧毁又何必来上三两百人?冒那么大的险。 原计划怕是要抢粮呢。 这些情况季沧海他们久经沙场见多了,知道每逢战事,粮草是最缺的! 所以大部分战事都是以战养战。 夺别人的饭,喂自己的兵。 “....我父王当时故意让水师营挪位置,在小渔村附近驻扎,原来是为了守着码头,不叫他们接运粮草,辽兵现在已经饿急了?”韩枭也问。 听见这道跟阿元不一样的声音。 屏风后面的水花声稍作停顿,季老爹不太熟练的跟小世子对话,语气还算平和。 “看眼下这打法儿,该是饿的不轻。” 毕竟冬日里天寒地冻,人太需要用食物暖身。 这个时节山林里能寻的野味又少,哪够匈奴十几万兵马吃用,估计连马都喂不饱。 听着季老将军说话。 韩枭眉头蹙着,忽然想到:“那他们久攻不下小渔村,岂非很快就要朝邻近城池下手?离吉祥平原最近的是....神女城?得早做防范了。” 没吃的就得去邻近城池抢粮食,虽然冒险那也得去。 否则还能十几万兵都饿死么。 “!” 小世子如此敏锐? 韩枭这番话听的里头季沧海都愣怔一下。 因为他们此番回来就是要跟钟都督商议,让大军驻扎神女城一事! 提前预防,也是不得不防。 “喂,你还没出阵就瞎指挥上了,”季清欢习惯性打击韩枭,就跟从前在书信里一样,“我老爹知道怎么做,你一个小孩儿少指手画脚,少说话。” 他板着脸表情很严肃,酷酷的转头训韩枭。 “你真可爱。”韩枭夸的直白,唇角弯弯盯着季清欢的脸看。 就觉得只比他大一岁却总故作严肃的人。 五官冷冷的还模仿大人语气,特别好玩儿。 “——?” 这人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懂。 季清欢飞快低头避开韩枭的眼睛,拿毛巾擦脸。 “季清欢,你怎么总不跟我对视?”韩枭嗓音很低的问,无意识的撩拨耳膜。 季清欢忽然把毛巾砸水里转身就走。 “因为不想看见你。” “......” 里头的季老爹擦洗完了,穿好衣裳走出来,染了血的盔甲也简单擦了擦。 老爹朝季清欢说:“阿元,待会儿你随我去主帐里听一听。” 军机大事也该叫孩子们熏熏耳朵。 “好!”季清欢单手腾桌子,准备吃饭。 韩枭跟在他旁边,拖着伤腿作势也要帮忙,但一顿操作除了用肩膀碰碰季清欢,什么也没干。 惹的季清欢只能憋着气躲开,不好骂出声。 毕竟他老爹在旁边擦脸。 “茶碗放几个?季清欢。”韩枭明知故问。 季清欢被烦的声量稍大:“放一百个!” 韩枭被‘吼的一愣’,转头无措的看了看季老将军。 “....阿元。”季沧海喊了儿子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咋感觉儿子最近暴躁不少? “......”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陈老五和贺铮也回来了。 他俩提着三只大饭盒,里面是军营给他们特供的早饭,不精致却还算丰盛。 韩枭坐旁边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看对面人。 “季将军,我可以跟你去主帐吗?” “啊?”季沧海诧异。 韩王世子想去哪还用向他请示?不大习惯。 季老爹随口道:“世子想去那自然好,就是你这腿.....” “不碍事,”韩枭如今在老将军面前,表现的非常乖巧,“军机大事我也得听听,好跟将军们多学学。” 哟。 这小世子还怪虚心的。 季沧海点了点头:“难得你与韩王爷心性不同,倒是比他谦卑。” “那是自然。”韩枭笑的无害。 “?” 好奸诈的东西。 季清欢在暗处瞪韩枭—— 你个跟屁虫。 我就跟! 韩枭给季清欢回了个浪荡且灿烂的笑,故意气人。 “......” 季清欢低头吃饭,不看他。 笑的魅人。 不想看。 第130章 小韩军师要上线了,撒花! * 吃过早饭,几人来到军务主帐里。 七八只太师圈椅都已经摆好了,两排太师椅后面都有圆茶桌,坐着各营底下的副统领们。 季沧海身后的圆桌前坐着五个人。 分别是—— 陈老五,牛得草,孟不凡,季清欢,以及韩枭。 季老爹早年有一群拜把子好兄弟,有过磕头仪式的共有九个。 其余的比如孟不凡和钱串子他们,那是当年没赶上拜把子仪式,但情谊是有的。 不过随着岁月流逝。 这群老兄弟们死的死,病的病。 如今还跟着季沧海的就只剩这几个。 老五,老六,老九,孟不凡,以及那个钱串子叔在西夏。 陈老五本名陈康,今年有四十出头。 是季沧海多年的左膀右臂,擅长谋略为人冷静。 牛得草就是牛老六,季清欢的六叔。 此人武力超群却有些冲动,但极其听大哥季沧海的话,忠心耿耿很是仁义。 孟不凡是季沧海的副将之一,从京城跟到季州城。 是个性格憨厚的中年汉子,征战多年不怎么爱说话。 还有个九叔名叫卫嘉明,人称卫老九,今年才三十多岁,是个特别有趣的叔叔。 经常带着季清欢骑马打猎,爱吃点野味儿。 季清欢一身好骑术就是九叔教的。 “哎,五叔,怎么不见我九叔?” 季清欢给三个叔叔倒茶,忽略身边的韩枭。 刚才在小帐里是说叔叔们去梳洗吃饭了。 陈老五低声回:“你九叔...在水师营走不开,没回来。” “好吧,我险些丧命他也不回来看看我,还整天嚷嚷把我当亲儿子带,”季清欢开玩笑的嗔怪,又随口说,“九叔是骑兵不擅长水战,你们都回来他倒是留——” 说着说着,他感觉不对劲儿。 倒茶的手腕猛地一抖! 季清欢心揪起来了,又问一遍。 “我九叔呢?” 茶桌上三个叔叔都低头不说话,只剩放在桌面的粗糙手掌,逐渐攥拳。 不想提起来,也不忍心看孩子。 跟从前的几次一样。 “......” 季清欢就明白了。 他也跟从前一样红着眼圈闭嘴,不再问这种让所有人都心痛的话,因为心痛却无奈。 五套盔甲又少了一套。 他九叔没了。 旁边的牛六叔闷声说:“....老九在船上给你养了两条鱼,一路赶的急叫我把水袋颠破了,鱼捂了一夜不大新鲜。阿元,你中午多少吃两筷子,你九叔给你捞的鱼。” 生前捞的最后一回了。 “...哎,哎.....”季清欢连连点头,强忍着不叫眼泪在这么多人面前砸下来。 战争带来的伤害是巨大且无法泯灭的。 除非彻底停止战争。 否则有战争必有伤亡,乱世迭起,尸骸遍地。 倒下的每一个人都是荣誉满身,死得其所。 这些大道理季清欢都明白。 但他还是疼。 他旁边就坐着韩枭。 韩枭想说点什么,可这种时候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侧耳听听那边将军们说的话。 他朝季清欢提醒—— “匈奴要从吉祥平原进攻了,你听。” “......”季清欢红着眼眶抬头,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边军务重机,目光落在旁边宽大的南部牛皮地图上,扫视过每一座城池。 他要快点把伤养好去杀匈奴,给九叔报仇。 杀杀杀! 把这些侵犯他人土地的豺狼,全都狠狠打出去! 不知是从哪一句开始。 那边几个将军忽然吵起来了。 有个姓曹的骁骑将军挎剑站起身,满脸焦急。 “季大将军,你一句调兵驻守神女城,叫我吉祥平原怎么守?兵就这么些,匈奴马上要打过来了你这时候调兵,是不给我部活路?” “曹毅啊,你看你急什么,这不是还在商量吗?”钟都督劝着。 季沧海一言不发,也是稍露愁容。 南部十万兵马折损到现在,还剩不足八万,匈奴那边估摸着折损有四万多,如今也有十一万左右。 八万对十一万。 南部就只占个熟悉地形的优势,粮草暂时不缺。 可这仗也不是必胜的,动辄都得万分谨慎。 季沧海是有心想快速退敌。 可整个南部谁不想退敌? 兵将就这么多,你也要他也要,每个城池都立过军令状得死守不退,这怎么分? “那是谁?”季清欢问。 韩枭也一直看着呢,低声回:“曹承枫他爹,骁骑营大将军曹毅。” 如今南部的兵将划分是—— 水师营将军吴长峰,领三万兵将驻守小渔村。 骁骑营将军曹毅,领一万骑兵一万步兵驻守吉祥平原,就在北大营附近。 步兵将军许盎,领三万步兵留守北大营,随时支援各部。 剩余两万兵将已经分出去,到沿岸城池充当护城军。 神女城此刻已经有六千护城军守着。 可季沧海方才提出: 六千不够,想让曹毅再调五千精骑过去,着重驻守神女城! 曹毅也不是不尊重季将军。 他是实在不敢把兵将调走啊。 “诸位将军请看,”曹毅起身走到地图边,嗓音铿锵,“一旦敌军从吉祥平原突袭而来,我部驻扎的云雾城首当其冲!” 云雾城是个很小的城池,城防建设很差。 甚至连外城墙还是黄土浇筑的,根本难挡进攻。 “神女城作为中部三城首位,已有六千精兵把守,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守云雾,再护神女!” “可你云雾城身后便是北大营,有许盎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吉祥平原匈奴要...便给他们!这种时候保着一片空野做什么?”季沧海说。 曹毅更气愤:“不是要保平原,而是要保小渔村!” 地图上很清晰。 穿过云雾城就能到达小渔村后方,那是能围困水师营的。 曹毅缓了缓语气:“季将军就没想过,匈奴此番进攻平原的意图?” “他们就是想绕路走平原,意图从后方包围小渔村,是要打到水师营那儿去!谁会半路跑到神女城撒野?” 曹毅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小渔村要紧。 虽然争得面红耳赤,但这并不是吵架。 只是将军们分析讨论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季沧海说,吁了一口气,“可也保不准进攻平原只是障眼法,实则是要半路拐向神女城?” 季沧海又说:“匈奴缺粮,打下小渔村一时半会能得多少粮食,哪有直接夺了神女城来的快,曹毅,你说呢?” “......” 两边的担忧都不无道理。 于是决定权就来到钟都督身上,钟都督被众人盯着看,也是面露为难。 就在老将军们短暂安静时,韩枭转头看身边的季清欢。 他问:“你觉得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季清欢面色凝重的望着那边地图,低声回,“我老爹说的有理,曹将军也有理,就不如....把许盎将军的兵马分成两部,守着云雾也守着神女?” 韩枭说:“那岂非叫北大营变成空营了。” “....哦。”季清欢闭嘴不言。 因为北大营驻守的位置是南部要塞。 左侧有西坡山林,右侧是云雾城,而身后就是通往南部内城的路线,绝不能失守啊。 显然遇到这种连老将军们都难以决断的问题,季清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何才能以最少的兵力,同时保下两城? 就在所有人都愁容满面的时候。 韩枭起身了! 他穿着一身普通黑武袍,拖着伤腿慢慢往前挪..... 边走边说话,抬手撩起帘缦进入议事厅。 “诸位将军不如听我一言?我知道我还年轻不该插手军机大事,但如今南部有难,人人得以献计,若我说的不好也请将军们不用顾及身份,集思广益即可。” 在一群老将军面前。 韩枭的脸庞和气势都颇显稚嫩。 但从语气里透出来的自信和坦然,能瞬间引来全场瞩目! “......” ———————— 作者的话: 小韩军师要上线了,撒花! 第131章 叫他们也尝尝火海的滋味儿! 一番客套话过后。 韩枭站到曹毅将军身侧,曹毅将军后退给他让出位置。 宽大的棕黄色牛皮地图前,少年站姿挺拔,气势是少见的端正沉稳,他抬手让指尖从地图掠过。 最后落在水雾城和神女城中间。 一处山谷。 韩枭嗓音清朗:“诸位请看,这里名为暗月谷.....” 往前可直达吉祥平原,左侧可护云雾城,右侧可保神女。 “依我之见,只需各营都分出一些兵马驻扎在暗月谷,便能解眼下燃眉之急,不必担忧两座城池该先保哪处。” 让援兵位居中间同时驻守,随机应变! 几个将军们听的眼前一亮。 “是啊,还可以这么做。” “这个位置好。” “不必调走我部半数,大家都匀出一些兵马集中在暗月谷?” “如此甚好!” “不错。” “......” 毕竟按照他们惯常思维,这种形势都是要争兵夺将的死命驻守,一个兵都舍不得放走,生怕自己手里失了城。 可如今世子提出不调他们的兵。 只是集中兵将聚在附近某一处,随时都能应援。 韩枭这个看起来并不算高明的小提议,却是极为巧妙的逆反思维! 钟都督也点头—— “世子此计可行,你们瞧,若匈奴势猛要攻进山谷,此处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适宜屯兵。” “是啊,如此便能两城都保.....” 将军们交头接耳开始议论。 韩枭没露出得意之色,只转头望向季老将军。 因为坐着的季沧海半晌都没开口。 这让韩枭尽管胸有成竹,却不大高兴。 这老头儿怎么不说句认同的话? 韩枭忍不住问:“季将军有何异议?” “世子提出此举倒是可行,”季沧海眯眼看了看地图,在钟都督他们的注视下说,“可若匈奴同时进攻两城,世子却将援军分散开,压在暗月谷.....” 先不提别处,只说云雾城。 按韩枭这个思路,是要将云雾城的两万兵将分到暗月谷一半,等于城里只剩一万。 一万兵马守城,若暗月谷的援军赶到时。 城池已经被匈奴占了呢? 想夺回来亦是艰难。 坐在后面的季清欢,也同时想到这个情况! 他瞥着那边‘出风头’的韩枭,嘟囔着说:“匈奴若真同时进攻两城,岂非有叫两城同时失守的风险?” “本来兵就不多,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嘁。 “......” 议事帐篷就这么大。 季清欢的话叫前面几个将军都听见了。 显然这也是他们的担忧,只是不好明说。 钟都督打圆场:“看来此计还有待商榷.....” “季清欢,”韩枭转头朝里面望了一眼,似笑非笑,“你当我没想到这一点?” 没有万全之策,他敢出来打断将军们的议论? 以为小孩过家家呢。 “好啊,那您细说。”季清欢从里面走出来,站到他老爹身后。 他倒要看看—— 狗韩枭都没上过战场。 纸上谈兵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我根本不怕他们同时攻两城,我还盼着他们出兵。” 韩枭说着话,挪了挪伤腿往旁边撤身,露出整个地图。 他指着水师营对面的黑水城:“这里是匈奴目前强占的城池,城里有五六万辽兵,季将军在水师营这些天,该对这黑水城很是熟悉?” “是,”季沧海点头,“五万辽兵雄踞黑水城,几番挑衅南部水师,像只爱缩头的大王八,打一场就退回黑水城,着实膈应人!” 三万水师兵加上季家的两万季家军。 五万对五万。 南部这边有季沧海领军,打的稍占上风。 却因为匈奴一有败相就撤回黑水城,导致战况持续焦灼。 实在烦人! “如此,若他们敢同时进攻两城——” 韩枭的手指,在水师营和黑水城之间划了两下。 季清欢脱口而出:“那,黑水城的守卫势必单薄!” 这是要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操。 这一计好像有点东西。 “不错,”韩枭笑了,“水师营三万大军按兵不动,若我们能吸引匈奴来强攻云雾和神女,再尽力拖住匈奴敌阵,就能叫水师营那边,趁势夺回黑水城!” 匈奴想继续住进他南部城池? 做梦! “???” 这怎么还越说越大? 本来只是商议防护两城,怎么说到要夺回黑水城了? “世子啊,”钟都督都忍不住拦一拦,“我等知道,夺回黑水城一直是王爷的心病,可此事万万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啊。” “世子可否想过,若真把几万匈奴逼的没地儿回,他们岂非要胡乱窜逃?”曹毅说。 “若到时候逃到沿途其他村落,不是又多害一城百姓么。” “是啊,还得慢慢打。” “从长计议为好。” “......” 战场上的事牵连颇多,季清欢听的脑子嗡嗡响,做出结论。 “反正你这计太大,行不通就是了!” “哪里行不通?”韩枭猛地转头,脸色严肃又冷凝。 “我给匈奴留了退路,叫他们往最东边的大东城跑,往这儿看——” 地图上。 黑水城、云雾城、神女城,呈现三角之势。 三角最中间有一片青峰山,这座山左侧是云雾城门前的吉祥平原,右侧就是大东城。 韩枭语速飞快:“当匈奴发现云雾和神女一时攻不进去,而后方黑水城又已被水师营夺走,他们便慌了神,该转战其他城池找到落脚地,没错吧?” “而大东城百姓稀少,守城军也少,地势却开阔,只需翻过青峰山即可抵达,会成为他们的首选目标!” 哦,众人大概听明白了。 “你是要把大东城给匈奴?”季清欢问,“夺回一城给一城,何必呢?” “是啊,世子此举......” 一群将军也几乎跟不上韩枭的思路。 “啧,”说话累,韩枭转了转手腕,“给他们无妨,得看他们有没有命抵达!” 众人:“?????” “世子此话何意?”季沧海也坐直了。 虽然是问韩枭,但季老爹的视线已经落到青峰山附近。 多年的战事经验让他有预感,若真到匈奴逃向大东城那一步...... 便可在青峰山上做文章! 果然。 韩枭再次开嗓,并语气沉沉。 “你们不是一直叫苦连天的说兵少么,可知打仗并非是拼人数,曹将军,不知放火烧山需要几个人?你骁骑营出不出的起。” “!”被点名。 曹毅才刚坐椅子里,噌就站起来了。 “殿下,出的起出的起,五十个骑兵足够使了......” 说着话,曹毅脸上有些羞愧。 也是听出世子在不满他们嚷嚷着兵少,仗难打。 那是发发牢骚,不是有心的。 反正在王爷面前肯定不敢发牢骚,就是没成想....世子听见也会心生不悦。 他们都以为世子还是小孩。 “出的起就好,届时你在西边放火,神女城和青峰山脚下的四方镇也同时放火,四面烧山。我看还有多少匈奴能爬进大东城!”韩枭说。 他忽然转头看季清欢,语气缓和不少。 “匈奴不是爱放火么,也让他们去火海走一遭。” “!” 季清欢愣住,呆呆的看着韩枭。 爱放火。 对,没错。 能烧死那些匈奴是最好。 叫他们也尝尝火海的滋味儿! 只是韩枭..... 这是在帮他们季州城出气? 第132章 我家阿元是给一车金疙瘩都不换! 韩枭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将军们。 他妖冶眸底闪过凶光,得意勾唇。 “....若你们还不放心,到时候就叫已占据黑水城的水师营,往大东城门前埋伏一手,不就万无一失了。” 他的计策哪里行不通? 不想办法只会嚷嚷兵少,左担心右担心。 还想打上三五年不成? 没那么多粮食。 韩枭盯着众人,语气坚定的问:“怎样,此计可行?” 既说兵少,他就尽量减少正面厮杀。 担心百姓城池受到残害,他就设法把匈奴困山上烧死。 还不行? “......” “喔。”周围将军们回过神,除季沧海外,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了。 目瞪口呆打量着眼前少年,没有不服的。 小世子这番话里远不止一个计谋,更不是简单退敌。 堪称是夺命连环计! 此计若成—— 可保黑水城这五万匈奴有来无回,耗费多少心计都值得。 且,经世子的嘴一说。 当前战局瞬间就清晰明朗了。 他们再也不用如无头苍蝇一般,被迫等着匈奴进攻。 这世间还当真有人纸上谈兵。 就能做到叫局势逆转! 整个主帐大营都安静了,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中间少年。 南部世子,未来的王。 他们的希望。 “都无异议?”韩枭沉着脸问。 南部众将军抱拳朝世子拱手:“是!” “如此便好,至于后面望海崖里,以及其余小城中分散的五万辽兵,有我们南部十万大军逐个击破,必胜只是时间问题!” 韩枭说完环视一圈,补了一句。 “往后将军们便不用唉声叹气了,白白损我军心。” “!”将军们理亏,都不敢搭腔。 韩枭也不再多说,拖着伤腿打算离开。 不就想退敌么,还是占着地主之位。 双方兵马没差多少,军营里却士气渐弱。 原是这些将领私下还分你我,都担心守不住城只会嚷嚷兵少。 韩枭早听不下去了! 打仗比的是人数? 是计谋。 他正要离开却停住脚步,回身望向还愣着的季清欢。 韩枭嚣张的抬下巴:“你不扶本世子回帐,愣什么?小将军。” “....我?”季清欢张了张嘴。 我爹还在这儿呢你敢使唤我! 但这回季沧海却推推儿子:“阿元快去,照顾好世子,退敌有望。” “......?” 很气。 奸诈也能用在正途了,季清欢不服! 可是不服也没用,他板着脸走到韩枭身边,让韩枭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走吧。” 哎。 韩枭笑了。 两个少年搀扶着离开主帐大营。 众将军和副将们齐声说:“恭送殿下。” “好了,都过来坐.....”钟都督叫人凑近。 主体思路世子已经给出来了。 具体细节怎么干,就得他们再细细商议。 但不管怎么说—— 他们心里已经有数,知道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 今日。 才刚满十八岁的世子殿下,当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啊。 时辰接近午时。 将军们议论着世子果真长大了,王爷教导有方,纷纷离开大营。 身后,钟都督跟季沧海他们走出来。 钟旭摸着圆滚滚的将军肚,笑呵呵显摆。 “看来我们世子略胜一筹,王爷教子比你好啊,季大将军?” “能出谋划策给南部退敌才是好儿子?”季沧海笑着摇头,“人各有异啊,我儿子教养的如何,至少我这个当爹的很满意,孩子好与不好也不是比心计的。” “那是,你满意就行,孩子没有不好的。” 钟都督觉得季沧海是在勉强挽尊,也给面子,引着他们去吃午膳。 “走哇,季家将军们一同去用膳?” 季沧海双手背后,站着没动。 就看不远处的阳光下,跑来一道活泼的少年身影。 季清欢嗓音明亮,喊他们。 “爹!五叔六叔孟叔,我准备好了饭菜你们回来吃啊。” “就来,”季沧海应了一声,转头朝钟旭说。 “瞧瞧,我这儿子就是惦念他老子!只要能顾得上,吃穿都不必我们自己操心,要不是伤了胳膊还给我们洗盔甲呢。” “哎,那我等就不与你一同用膳了?” “钟都督自便。” “......” 季沧海哈哈大笑,领着三个老兄弟朝儿子走去。 一行人走着回帐篷。 “爹,你刚才跟钟都督说什么呢?”季清欢搂着他爹问。 季沧海:“没什么,敢说我儿子不好,领个好的来瞧瞧!” “....我知道了,”季清欢有点失落,低头嘟囔,“刚才在主帐里韩枭说的头头是道,我却没有什么好计谋,他们笑话你。” 他没比过韩枭,没给老爹争脸。 “谁敢!我儿子聪明勇敢孝顺父母,厚待族亲,谁敢笑话我?”季沧海瞪眼,“哦,就非得有通天的大本事才算好儿子?” “他们韩家人有病,你别跟着学坏了。” “哎,”季清欢眼神忽地明亮起来,神采飞扬,“爹,我一定多看兵书,下回比过韩枭给你争脸!” “我儿子就是最好的,不用跟谁比,你就是个蠢蛋爹也稀罕你。” 哎呦。 心里热乎乎的。 季清欢被哄的高兴,蹭他爹肩膀:“老爹老爹老爹!” “儿砸,乖儿子!”老爹搂着儿子揉脑袋。 最近极少见面的父子俩搂着走路,腻腻呼呼的亲热。 旁边跟着的陈老五他们—— “哎呦,快走快走,看不下去了。” “得个儿子跟得个金疙瘩似的。” “显摆多少年了!” “没眼看。” “......” “我家阿元是给一车金疙瘩都不换!” * 小帐篷门口支起饭桌。 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灿烂的洒在饭菜上,热气腾腾。 饭桌是两个长方形木桌拼在一起,摆了不少菜肴,虽然都是家常菜,但也美味可口。 除了季家父子和三个叔叔外,同桌的还有韩枭。 营里当然有小兵专门给腿脚不便的世子送饭,但韩枭叫人走了,说他有地方吃。 这个有地方。 就是要赖在季家人的饭桌上! 季清欢把盛着米饭的碗,力气稍重的搁到韩枭面前:“吃吧。” “多谢贤兄照顾。”韩枭露出大白牙。 视线一直都黏在季清欢身上,盯着横看竖看。 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旁边的季沧海发现这一幕....... 世子怎么总盯着他儿子? 第133章 狗韩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世子?”季沧海喊了一声。 韩枭收敛视线转头看:“将军有话说?” “啊,倒也无事。”季老爹心里有数了。 想到之前韩枭说家教甚严没什么好友,估计是同龄人之间的关注? 看就看吧,又不是大闺女还怕人看不成。 季沧海夹了两口菜肴,想了想又问。 “方才世子在主帐中那番言论,可是来时王爷嘱咐过?” 若说想出一套连环计是这孩子饱读兵书,厚积薄发。 但敲打众将..... 似乎不是韩枭这个年纪能想到的。 “将军好眼力,临行前一夜我父王是嘱咐了些,”韩枭实话实说,也没想着独自揽功,“包括‘请君入瓮’的连环计,父王从前就与我推演过几回,他叫我来了瞧着实况随机应变,大胆在军中说出想法,给众将军做做参谋。” 倒也不是凭韩枭一个人,瞬息就能想的这般周全。 从前在家就有过此等推演。 “原来如此。”季老将军点点头。 这么一听心里踏实多了。 背后有韩王那老狐狸坐镇,想来这套连环计可细细研究,不是少年空谈。 提起军中的事,韩枭嗓音端正不少。 “我父王还说‘纸上谈兵易,贯彻始终难’,具体该如何调兵遣将,还得由您和钟都督仔细商议,力求稳中有序,方可使计谋圆满落实。” 比如哪个将军擅长什么,识人重任。 每支营部灵活调配,分工合作。 才可保证计划的每一环都环环相扣,引匈奴按计划入局,进而把控全局。 这些可不是韩家父子能掌控的。 还得要将军们妥善安排。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施计者与行计者缺一不可。 并不是空口说出计谋就天下无敌了。 重在实施。 “世子如今长成了,倒真能替你父王分忧些许。” 季沧海朝韩枭刮目相看的瞥了一眼,捎带赞赏。 “将军谬赞。”韩枭唇角笑意扩大。 原来被人直白称赞是这种感觉? 他从前没体会过,父王几乎不会夸他,只会无尽的打击。 心底有种被认同的喜悦感。 少年在阳光下,坐着的脊背都挺直不少。 韩枭义正言辞:“其实,我这也是想尽力替将军们分忧,男儿在世要力图一方百姓安稳,以保家卫国为重。” 哟,这觉悟。 对面的陈老五捋了捋山羊胡,不住点头:“世子说的好啊。” 牛得草和孟不凡也跟着点点头。 陈老五朝老将军说:“新一茬的孩子们都长起来了,瞧见他们就像瞧见咱年轻的时候,咱这些老家伙也能放心不少,家国后继有人呐。” “那是,”季沧海应声,又转头跟儿子闲聊。 “我瞧钟家那个孩子也不错,有他爹年轻时候鬼灵精的模样,是叫钟恒?” “钟恒,我喊他猴子,”季清欢把饭菜咽下去才回答,“当时我们被匈奴追的满山跑,全靠钟恒沿途发现山洞,哎,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只瞥几眼就能判断哪有山洞?” “那天领着我们连钻好几个洞,最后才有机会跳江逃跑,我们几个能活下来,钟恒有大功!” 陈老五惊讶:“哎呦,如此说来还真是不错。” “你忘了,他爹钟旭就擅长打山林战,当年咱奉命.....”季沧海停住瞥韩枭一眼,扭头轻咳,“那时候就看出钟大都督的机灵之处。” 这是说当年他们奉朝廷之命打南部。 跟钟旭在山林也有正面碰撞,打的山林战,被钟旭坑了好几回。 不过这话不好当着韩枭的面说出来。 旧仇重提,他们作为胜利的一方不好太嚣张。 韩枭低头吃饭,只当没听见。 只在心底冷笑两声。 当年? 那可是他们南部多年无法遗忘的耻辱! “......” “老爹,你们待会儿就在隔壁睡,隔壁帐篷是空的。”季清欢边吃饭边说。 贺铮去给白檀他们送饭了。 李文也在医帐那边照顾弟弟李武,以及白檀。 钟恒那小子吃了迷魂散,这会儿估计还没睡醒呢。 曹承枫跟他爹待在一块儿,也不会白天回来睡觉。 季沧海自然愿意:“也好,我们小睡片刻就要往水师营去了。” 他得把最新战术带到水师营,跟吴长峰商议一番如何布控,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而且两万季家军还在水师营呢,得去带回来。 “这么急?”季清欢也有点急了。 他老爹也太累了些! “事多且杂,匈奴还在朝水师营进攻,”季沧海说,笑着安慰儿子,“你仔细养伤,等好了爹派人来接你。” 韩枭忽然咳嗽,眼巴巴朝季将军望了一眼。 “哦,还有世子殿下,也要仔细养伤。”季沧海随口补充。 这世子私下里的心思很好猜,捎带孩子气。 想要关注和关心。 “嗯,”韩枭这才高兴,笑眯眯道,“季将军放心,我会替您照顾贤兄的,来,贤兄吃菜......” 他给季清欢夹了一只红烧排骨。 “?”季清欢板着脸没接。 任由韩枭的筷子夹着排骨停在空中。 装装装! 狗韩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清欢咬牙低声说:“这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装这么殷勤干什么!” “贤兄误会了.....”韩枭窘迫抿唇。 他本来肤色就白,在太阳下水灵灵的冒着细绒毛,抿一抿淡粉色的唇瓣就颇显可怜。 声音又弱,活像是被季清欢霸凌了。 “阿元,”季沧海注意到这一幕,严肃蹙眉,“人家好意夹菜,你岂能是这副表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这是韩问天的儿子。 季老爹知道阿元不喜欢韩家的人,但表面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否则传出去...... 不是叫人议论说他家阿元太倨傲? 季清欢憋着一口气,回:“是,多谢世子。” 他端起碗碟,把那只排骨接过来。 但直到饭局结束都没碰过。 季清欢送他爹和三个叔叔去隔壁帐篷,饭桌上只剩韩枭一人。 “......” 韩枭盯着季清欢的碗,暗含不悦的眯了眯狭长眼眸。 方才面对季家人那抹友好的表象,也瞬间消失殆尽,露出有些厌世的阴鸷神情。 事实上,他也觉得憋屈。 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的黑衣少年,在阳光下垂着眼皮,自言自语。 “....就该把你绑起来,只能见着我一个人,等饿上几天就不敢不吃我给的食物。” “还是对你太好了,让你敢屡次践踏我的心意。” “总有那么一天.....” 他要把季清欢囚禁到某处。 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也不给季清欢反抗逃脱的机会。 还可以绑缚住手脚,让季清欢什么都不做,只需好好的每天等候他回家,只跟他一个人说话,吵闹也罢,昏睡也好。 只要人在身边,韩枭就舒心了。 快到匈奴退兵的那天吧。 或者是—— 等他父王不再需要季家人。 到时候,韩枭会把季家人全都送进地牢,戴上脚链关起来,连同那个在西夏的季家长女,也抓回来。 逼着他们参加他跟季清欢的婚宴酒席。 从那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跟他抢季清欢。 如果季清欢表现好的话,韩枭可以考虑叫人从地牢里把季沧海带出来,给季清欢看看。 不听话就不给看。 反正季家永远都是南部的罪人。 谁叫他们当年给朝廷当狗,欺辱南部! 如此绝对掌控,韩枭才有安全感。 此刻,望着季清欢和那几个中年男人的背影,他眸光暗含期待。 只盼望南部跟季家人‘合作’顺利,快快退敌吧。 韩枭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季沧海走了。 季清欢要跟韩枭同吃同住三天,等着老爹接他走。 第二天的清晨。 韩枭躺在隔壁床上,军中药童正给他俩的伤换药,韩枭连着抛出几个话题,季清欢都不理会他。 直到韩枭眸底闪过晦暗,无奈提起:“季将军他们应该到水师营了,听说那边的战况.....” “如何?”季清欢眉眼冷淡的转头看人。 总算搭理韩枭。 第134章 你就不好奇你睡着之后,我还做了什么? 果然。 只有提到季沧海他们,季清欢才会多看他一眼。 韩枭不耐烦的冷哼:“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一样刚睡醒吃过早饭,你有点太操心了,又死不了。” 季家那么多人,一时半会也死不完。 有什么好担心的。 “......” 骂过太多回神经病,季清欢都懒得骂了。 “小心点吧,韩枭,”他收回视线说,也冷笑,“哪天一道雷下来劈死你,劈不死也得变白痴,积点口德。” 喔,旁边两个药童都傻眼了。 这是敢说的吗。 这位可是世子殿下啊。 但韩枭一被搭理就暗爽,半躺在床上语气懒散。 “季小将军,你说这话就跟你有口德似的,动不动咒我死,我死了...你不心疼?” 他暧昧的朝季清欢眨眨眼。 “你死了我会心疼。”季清欢回。 “!”韩枭猛地挑眉,虽然知道还有下一句。 心底还是稍有悸动..... 季清欢:“我心疼给你办葬礼的人们,得忙活许久,倒不如把你丢乱葬坑了事,也别白费丧葬品。” “嘁,就知道没好话。”韩枭不悸动了。 “......” 俩药童对视一眼吓惊了。 悄悄看世子殿下的反应,等着雷霆暴怒。 可躺在床上的阴鸷少年不仅不恼怒,还朝季清欢那边瞥眼发笑。 “放心吧,我死也会拉着你,雷劈下来有你给我挡着。” “....嘶!”季清欢没空搭理韩枭了。 他转头看自己正被包扎的手臂,朝身边药童说。 “麻烦轻点儿勒,我这已经不用止血了。” 刚才纱布忽然被药童勒紧,他有点疼。 季清欢刚说完就感觉不对劲儿。 这药童好像不是为给他止血,是因为他回怼韩枭那几句,而暗戳戳给韩枭出气? 他抬头看着药童,年纪约莫十五六岁。 “呃,”药童故作严肃的回话,“小季将军,包扎伤口是这样的,你忍一忍。” “可我这伤不用勒....”季清欢眉头一皱还没说完。 就听隔壁床的人出声了。 “叫谁忍呢?你做不好就滚蛋,换个人来!”韩枭脸色阴沉下去,示意正给他小腿换药的药童,“你去给季清欢包扎,手轻着点儿。” 他可以折腾季清欢。 别人休想! “......” 这画面让俩药童又是一愣。 刚才不是还吵架么。 他们替世子出气非但没受褒奖,反被训斥了? 于是再也不敢瞎掺和这两人的事儿。 俩药童低头换了位置,这回给季清欢包扎的人,动作轻了许多,颇有些小心翼翼。 “....我等告退。” 等药童慌张离开,韩枭瞪着其中一道背影。 脸他记下了,叫贺铮打一顿扔出去! 小帐篷陷入安静。 养伤的日子非常枯燥,贺铮出去做任务了,白檀住在医帐里。 就只剩韩枭和季清欢躺帐篷里看书。 军营里没有其他活动,所有活动都需要体力加持,但他俩现在不好挪动。 百无聊赖下。 韩枭又忍不住开始犯贱,招惹隔壁的人,他拿旁边洗干净的葡萄砸季清欢胸口。 “喂,我刚才替你说话,你不谢谢我?” “谢谢,祝您早亡。”季清欢盯着书册头也没抬。 韩枭:“......” 半晌无话。 “兵道之诡也,于山谷。第六章.....” 季清欢正在认真学习,就察觉脚边的床铺有凹陷感。 他抬头看—— 只见披着黑熊毛大氅的韩枭,长发披散在肩上,弯腰的动作像是做贼,正掀他脚边的被角想偷偷坐进他被窝里。 “?”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静悄悄的。 季清欢险些气笑了,蹙眉问他:“你有意思吗。”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怎么了,我一个人睡着冷。”韩枭被发现了,索性就要往被窝里挪。 季清欢作势踹他伤腿:“冷就去死。” “季清欢你有没有良心!”韩枭急忙躲开,缩在床角没敢动。 毕竟他腿上的刀伤已经裂过一次,不想再裂第二次。 “我哪儿对你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行不行?” 用得着总是冷脸相对么。 虽然这样的季清欢也挺好看,韩枭也喜欢。 但他更喜欢季清欢对他笑。 “我对人有良心,对畜生没有,”季清欢眉梢眼角都是冷意,抬眼睨韩枭,“你别逼我动手,滚远一点。” 否则他单手也能打过腿残的韩枭。 韩枭不甘心:“是不是你爹跟你说什么了,前天从主帐出来后,你就对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看你顺眼过?”季清欢反问。 他也很疑惑。 高傲嚣张的世子殿下为什么总缠着他。 是他做了什么事,让韩枭觉得两人能发展出暧昧关系? 季清欢愿意改。 并且还愿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所以他补充一句:“我厌恶你许多年,我以为你知道,世子殿下。” “......” 韩枭沉默,心底冒出无名火儿。 要不是这人说踹他是真的踹,韩枭早就死皮赖脸贴过去了。 但现在不行。 他得把伤养好才能寸步不离跟着季清欢,否则会被落下。 烦死了。 该死的匈奴快点滚出南部,他已经急不可耐要把季清欢锁起来,任意磋磨了! 韩枭眼巴巴的僵持半晌,只能慢慢挪回他自己被窝里。 不敢造次。 他也不看书,侧躺着盯紧正看书的季清欢。 既然不敢动作,那就剩言语骚扰。 “季清欢,我今天发现.....” 季清欢没转头,但翻书的白皙手指顿了顿。 听那边韩枭说—— “其实你长的挺好看的,小公子,白白净净。” “?” “韩枭你有病?” 季清欢被膈应的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韩枭叹气,幽幽的说:“相思病吧。” 他披头散发侧躺着,墨发落在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庞上,明明长着无比矜贵的脸,却说着最不值钱的话。 “别恶心我,你睡不着我这儿有药。”季清欢收回视线盯着书,眉头紧皱。 韩枭来兴致了:“是在地窖里你自己吃下的药?” “......”季清欢没说话。 韩枭:“你就不好奇你睡着之后,我还做了什么?” “!?” 季清欢没看韩枭,竭力忍着不追问。 假装听不见。 但他大拇指的指甲已经掐进书页,在纸张表面,留下一道弯弯的月牙印儿。 那一晚,疯了的韩枭除了烧他头发...... 还做什么了? 他敢! —————— 【作者的话:请投喂小礼物,言言爱你!】 第135章 天选老攻! “那晚.....” 韩枭一边慢悠悠说话,一边掀开被子。 两条黑绸裤腿换药时挽到膝盖处,还没放下来。 小腿严严实实缠着白纱布,一直缠到脚踝,好看的人连脚型都瘦长漂亮,常年不见阳光的洁白脚背,颜色堪与纱布比肩。 他赤脚踩在深蓝色被子上,调整小腿纱布系带,系的太松了。 韩枭说的极慢,几个字几个字的蹦。 “那晚你晕过去,我怕你躺地上受凉,把你打横抱到怀里,还让你坐在我腿上......” “......” 然后呢。 季清欢看不进去书了,余光瞥着隔壁床少年的动作。 视线很轻易就落到那两条长腿上,在韩枭光裸的脚踝掠过,最终停留在一双正调整系带的手上。 指如葱白,比纱布更莹润几分。 韩枭的胳膊和腿都匀称修长,肤色冷白刺眼。 小帐篷里没有点过熏香,但木质白梨香的味道经久不散,仿佛是从韩枭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住在哪儿,哪儿就有股甜腻的香。 季清欢捏着书页愈发烦躁,那晚的情况他一直都逃避回忆。 应该说是很多东西,他都克制了不去想。 比如贴近的身体和炙热缠颈。 此刻也一样。 “行了!”季清欢打断,清冽的语气稍显急躁,“不想听。” “我偏就想说。” 韩枭转头看他,懒散着勾唇笑了笑。 “那晚我抱了你好久,看你躺在我怀里睡觉,看着看着我就也困了,这才叫火折子燎了你的头发,我没故意烧你头发玩儿。” 哦。 原来是解释这个。 季清欢动指尖翻书页:“故不故意又有——” “后来我没敢睡,一直举着火折子看你睡,抱的我手都麻了,直到把你背出地窖。”韩枭说。 他嗓音低沉下去,望着季清欢的眸色颇显哀怨,透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邀功。 想来是从未给谁做到如此份上。 “......” “辛苦你了。”季清欢终于转头看他,扯扯唇角送上一枚友好微笑。 这是他近两日首次朝韩枭露出笑脸。 笑意如涟漪晴光显在清冽的面容上,格外温润俊美。 “!”韩枭看的心神一动正要说话。 “其实你把我放地上等小兵拽我上去,也一样,往后别搞这种多余的事感动你自己,我听的膈应。” 季清欢语气凉薄,收起假笑扭回头继续看书。 他盯着书页。 又语气坚定的说了句。 “你做什么都没用,我有喜欢的人。” 他在那个飘渺的梦里看过一句话。 两世情缘,死生不灭。 在现代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来到这异世重生。 应该就是因那个女孩而起? 所以前世拿走他头发的患病女孩,很可能跟他一起穿越异世了,只是他暂时没找到她。 总会找到的。 还记得那个女孩对他很重要,跟老爹一样重要。 更何况,就算他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女孩。 也会另寻他人成婚。 韩枭? 韩枭确实长的还行,但论家世和脾性,在他这儿连备用选项都不配,更别提两家之间的仇怨了。 还是那句话—— 他们暂时不杀韩家父子,只因时机未到。 总之,季清欢嗓音不咸不淡的骂。 “你还是清醒点吧,少做这种既尴尬又无聊的事,天天发神经,脑子有病。” “......” ‘你做什么都没用,我有喜欢的人。’ ‘你清醒点吧,既尴尬又无聊。’ ‘发神经,脑子有病。’ 这些话听的韩枭心底像沤着一块烫疤,又疼又痒,闷着劲儿的难受。 不是他想听的。 明明他是真的喜欢季清欢。 为什么季清欢不可以也喜欢喜欢他? 非要说这些难听的话..... 该死的季清欢! 总是忤逆他的所想、践踏他的心意,凉薄冷血,不知好歹! 这种人就欠一双镣铐,外加几根铁链。 也活该在不久之后,被他像狗一样拴起来,只能跪地上臣服着汪汪叫,等哪天他玩腻了也要两个人一起死,殉情也罢! 啊啊啊啊啊气死了! 韩枭气得要发狂,不自觉咬住唇边的被角噤声。 思绪晦暗阴鸷到近乎绝望,让他眼眶泛红还冒出些水汽,眼睛却还紧盯着隔壁床那人。 琢磨着一些囚禁后的恶念。 好像还可以更过分..... 季清欢正坐在被窝里垂眼看书,气息平稳,却能从侧脸瞧出明显不耐烦。书册摊在他一只弯曲的膝盖上。 在某一刻察觉到韩枭恶心的视线,就单手甩了甩手腕。 让黑武袍袖口盖住他浑身上下仅露出来的那点白皙腕骨。 这是连手腕都不想给韩枭看。 季清欢浑身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像一尊绝对禁欲的少年雕塑,气质干净又庄严。 越是这样。 就越让韩枭想压迫他! 想看季清欢这张冷冽禁欲的脸,因无法摆脱某种欲望而被迫沉溺,以至潮红靡乱,癫狂啜泣...... 啊,单是这么想想就很爽。 不行。 韩枭暗自告诫自己别着急,再等等。 收网要慢。 不能把人吓跑了。 “....季清欢。”韩枭齿间松开被角,依旧是侧躺着,刻意夹出少年清甜懵懂的语气。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很想看着你,很想跟你说话。” 他可怜巴巴的朝季清欢说。 活像一个初踏情网,还感到迷茫的青涩少年。 以此降低季清欢的戒备心。 “......” 又来了。 季清欢已经把最决绝难听的话丢过去,韩枭还不死心? 非跟他说这些话干嘛。 哦,春心萌动了。 “去找个军妓,韩枭。” 季清欢思来想去,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少男上头都是裤裆里那点事儿,亘古不变。 “......”韩枭脸黑了。 “季少主懂的真多,可我部没有军妓。” 季清欢回:“那就出去找,去花楼,你要是喜欢男的还有小倌楼。” 越说越难听! 韩枭咬牙:“我只想要你。” “?”季清欢转头看他,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打量韩枭的脸蛋,以及匀称的双腿和身形。 意料之外! 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季清欢压低嗓音问:“喂,你是天生就想当下面那个,想被别人......” 所以喜欢他? 因为普通妓女和小倌压不了韩枭啊。 “......” 韩枭:“?” 看韩枭愣住没说话。 季清欢却已经恍然大悟,一切都明白了。 难怪这个人妖会盯上他! 除了他之外,韩枭去哪找一个体力好长得俊还不会乱说话的阶下囚? 并且他又不是一般的帅,也难怪韩枭看的要起春心。 操了。 他就是出现在人妖身边的天选老攻! 第136章 吃葡萄吃葡萄 吃吃吃! 但不管怎么说。 得知是韩枭想被他睡,季清欢觉得近几日心口堵的怒火散了些。 因为他一个男的被男的盯上屁股,感觉是很屈辱的。 而现在这种屈辱消散不少。 只把韩枭当成一个稍显疯癫的人妖追求者,季清欢就觉得也不算太煎熬了,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往后靠在床头,稍稍侧身看向韩枭。 “你怎么不说话?” 想被男人压的小人妖。 哈。 韩王儿子其实想嫁给男的,这消息要是传出去...... 啧啧。 他季清欢不直接胜过韩枭千百倍? 爽了爽了爽了! “......” 这种情况韩枭能说什么。 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这样的误解可以让季清欢侧身对着他,并主动跟他说话,眉眼带笑。 那也无所谓了。 “你,”韩枭斟酌着用词,试探着问,“你不反感我喜欢你了?” 季清欢大度的摆摆手:“哎这种事很常见,毕竟从前我家也常有媒婆登门,只是都被我拒了,我一上街,许多姑娘朝我丢手帕呢。” 他追求者本来就不少,再多个韩枭也无所谓。 反正他一样会拒绝。 “那以后有人朝你丢手帕,我都帮你拦住,”韩枭忽然也舒心不少,虽然不太理解季清欢的态度为何转变,“你不可以跟她们成婚。” 那是自然。 季清欢:“我有喜欢的姑娘,自然不会与旁人成婚!” “......”韩枭咬牙。 “她到底是谁?” “她是——”季清欢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一挑眉,“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事关你屁事。” 哟,还真关韩枭‘屁’事。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就韩枭想嫁给男人这件事,季清欢如果告诉老爹,他们季家人能笑话韩王六十年。 不,最少六十年! 季清欢是个很内敛的孩子,他心底狂笑但面上不显,依旧装的清冽端正。 反正养伤也闲来无事,他八卦的朝韩枭打听。 “哎,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王爷爹摊牌?” “摊什么牌。”韩枭不明白。 季清欢嗓音一低再低:“就是你不可能娶妻生子,准备找个男人嫁了这件事。”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跟他说?”韩枭问。 莫名有种季清欢在跟他商量婚期的喜悦感,很美妙。 韩枭眼眸专注的望着季清欢,笑容少见的有几分真心羞赧,坚定保证着。 “父王管不住我,我的婚娶与他无关。” “对了,就该这样,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当然这个想法现在还没有普及,但你可以独门开创啊。”季清欢生怕韩枭想通了。 万一韩枭听韩王的话,去正常的娶妻生子。 他们季家不就看不到这个大笑话了? 韩枭以人妖身份嫁给男人,这简直比杀了韩王还痛快。 滑天下之大稽! 哎嘿。 季清欢说:“你要坚定你的想法,千万别被世俗舆论左右,嫁给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每个人生性不同。且,往后几十年日子都是自己的,你自己高兴就好了。” “说的很对。”韩枭满意的点点头。 这还是十几年来。 他俩首次有意见统一的时刻,更是韩枭喜闻乐见的婚恋版块。 小帐篷里的气氛瞬间轻松。 季清欢伸手拿了葡萄碟,把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往自己嘴里丢。 一口咬下去汁水清甜,吃的开心连眉眼都舒展不少,小小少年神采飞扬。 在这个过程里。 韩枭依旧是侧躺的姿势,静静望着他。 “唔,”季清欢嚼着葡萄往旁边空碗吐皮儿,慢慢的开始皱眉.....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某个瞬间,季清欢叼着葡萄问韩枭。 “我拒绝娶你,你就会跟别的男人成婚吧?” “不可能,”韩枭坚定的说。 这种时候当然要给季清欢表忠心。 他严肃认真的补充:“你放心,这辈子除了你之外,我不会与任何人婚娶。” “......” “?”季清欢嘴里叼着的葡萄掉了。 让我放什么心? 你在放什么屁! 刚才的美好念头瞬间破碎。 他要是娶韩枭,那两家不是得一块丢人? 一起滑天下之大稽! 肯定能气死老爹。 季清欢都快哆嗦了:“我不会娶你的,我家就我一个儿子你赶紧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娶你!” “怎么说呢....”韩枭笑的明艳动人,灼灼望着季清欢。 他又没打算征求季清欢的意见。 反正早晚都是要成婚的。 但现在说出来,季清欢估计能连夜翻山越岭的逃。 所以韩枭不能提前透露,得慢慢来。 他语气随意,慢悠悠的回话:“婚事再议吧,也不一定。” 骗你哒。 这个婚一定会成! “......” 真的假的? 什么叫不一定。 季清欢一时间搞不清韩枭的意图,但他觉得,只要他坚定不娶韩枭,韩枭又能怎么样。 往后几十年,韩枭只要不喜欢女人。 早晚都得找个男人在一起! 这个笑话他季家必看,倒也是不急于一时。 小帐篷里,两个少年各怀鬼胎。 季清欢假笑点头:“哦....你吃葡萄吗?” “吃。”韩枭坐起来,伸手去接葡萄碟。 这个季节能得紫葡萄很不容易,是营里给韩枭特供的。 但此刻的韩枭眼里—— 季清欢在跟他分享水果。 这是季清欢第一次关心他的吃喝。 滋味儿真美妙。 一碟葡萄两个人吃。 哎呀,韩枭有种恋爱了的感觉。 按话本上说,他跟季清欢是小情侣。 这让韩枭心底比葡萄还甜,双颊微微泛粉,眸色尤为专注的看着季清欢。 他说:“爱吃么,明儿我叫他们还送来,其实夏季的葡萄最甜。等到了夏天,我叫人把所有好吃的葡萄都给你送来。” 都给季清欢。 “....哈哈,还行吧。”季清欢又假笑。 因为这么尴尬的场面,除了假笑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啧。 难搞。 吃葡萄吧。 * 两人受的都是皮外伤。 养伤第三天,韩枭腿上的刀伤就基本长平。 季清欢手臂是穿透伤,伤口表面愈合但底下皮肤组织还要再长长,但只要不猛力拉弓,就也无大碍,再有个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第三天的中午。 季清欢收到老爹来信,说是明日午后就派人来接他和韩枭。 下午的时候,钟恒张罗了一桌好菜摆在医帐附近,还喊了曹承枫和贺铮他们。 并邀请季清欢和韩枭也过去,八个人一起聚一聚。 因为这次营里大调兵过后。 八个少年可能要分开了...... 第137章 悬崖上的聚餐 初春傍晚,医帐外面的悬崖附近。 天幕呈现一片橙红色霞光,离悬崖很近,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天空。 霞光将悬崖上的宽台都映成灿金色,包括桌椅板凳,以及少年们或坐或站的身影。 远处鸟啼和军营里的操练声掺杂着,尽显吵闹。 却也压不过这片小天地里的活泼。 “猴子,哪来的野猪肉?” “我从伙营偷....换的,用两只兔子换的,老大。” “管你偷的换的,总归不是我的都照吃不误,切片刷油,烤起来。” “哎!”钟恒笑着应声。 “......” 两簇篝火燃烧的旺盛,上面架着四只烤鸡和一大罐热汤,旁边还就地用砖石垒了个土灶,正烤着肉片和蔬菜。 奶白色鱼汤咕嘟嘟的冒泡,已经快熬好。 季清欢他们八个人正聚集在这处悬崖上。 饭桌还摆着七八碟热菜,够吃了。 身后是军营帐篷交错林立,不远处还种着大片花花绿绿的药草,初春正在冒芽儿,药草也都长出绿叶。 烧烤是钟恒负责,炖鱼汤是由季清欢看着火。 白檀本来想帮忙但被他们赶开了,叫他坐椅子上等着吃就行,不使唤重伤员。 曹承枫和贺铮负责生火,俩人这会儿正一边聊天一边摘菜。 惹的钟恒骂他们:“好叶子也扔?一颗白菜叫你们摘的只剩菜心儿了,还吃不吃啊?” “我来吧!”李家大哥李文在旁边说。 他弟弟李武也伤重,跟白檀一起坐在桌边等着吃,脸色还稍显苍白。 但少年们的脸庞都洋溢着笑容。 即将分别,最后一餐了。 “......” 另一边的篝火旁。 季清欢随意搅动着瓷罐里的鱼汤。 抬眼瞥到对面生疏的动作,忍不住出声。 “你会烤鸡吗?不行让我来。” “没有很难,翻一翻就好了。”韩枭坐在篝火另一边。 天幕橙色光线落下来,给韩枭的轮廓加出一层浮金暗影,眉眼漂亮的不似真人。 而他对面的季清欢,依旧扎着简单高马尾。 戴着一顶银色镂空元宝发冠。 马尾发丝被山风吹散了,额前有几缕散发晃到季清欢眼睫前,估计是痒痒又腾不出手拨开,惹的他轻微蹙眉。 显得英气眉眼更加冷冽,俊美的不像话。 这让韩枭屡屡看他,看季清欢比看烤鸡都多。 总之,身穿同款黑武袍的两个少年相对而坐,不论外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一个守着鱼汤,一个盯着烤鸡。 篝火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不时炸起几道火星儿。 火星还没落下就在半空熄灭了。 空气里除了山风和野草的味道,还夹杂烧烤以及饭香。附近视野非常开阔,橙红天幕与远处山林的起伏相接相映,落日景色令人赏心悦目。 难怪钟恒说找了个好地方,非喊他们来这儿吃饭! 百无聊赖下,身边也只有韩枭。 季清欢朝对面说:“少见,你还会替别人干活。” 本来负责烤鸡的人是李文。 他跟李文说说笑笑的正高兴,韩枭闲得无聊说想烤鸡,就硬生生把李文撵走了,自己坐到他对面来。 烤鸡就烤鸡。 却不时抬头朝他笑,这人春心萌动的架势更强了! 季清欢只能小心应对着。 能避就避。 “谁要替他干活,你只顾着跟他说话我不高兴,你可以跟我说。” 韩枭直白表达他的占有欲和不满,不带丝毫藏匿的。 季清欢吊儿郎当的拨动鱼汤:“我每天都能看见你,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十八年里,咱俩互通书信十二年,再加上这两个月几乎天天在一块儿,还没说够?” 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除非是吵架。 “说不够,”韩枭幽幽抬眸。 他在橙色光影下望着季清欢,眸中蕴含坚定与执拗,嗓音真挚。 “才十八年算什么,若是八十年,便稍稍够了。” “?” 神经病,谁要跟你八十年。 不过提起互通书信。 季清欢盯着火苗忽然笑了,轻声说:“韩鸟木。” “嗯?”对面的韩枭一愣。 这三个字他得有好几年没听过了。 “......” 从会写字开始。 最初两人怎么通上信的,季清欢还能想起来。 他穿越来就在城主府住着,前世记忆太朦胧,糊里糊涂长到五六岁。 六岁那年,某天收到一封笨拙谩骂的信件。 寄信人来自青源城,署名一个枭。 当时韩枭字写的不好,署名写的像‘鸟木’,季清欢就叫叔叔们去青源城的时候,帮他打听打听有没有个小孩叫鸟木。 五叔便问他找一个小孩做什么。 季清欢把信纸递给五叔,五叔认出信封是韩王宫里出来的,再细想正练字的孩子,便知道是韩枭。 原本不打算理会。 却接着又收到两封书信! 还记得—— 那时候韩枭词汇量匮乏至极,给他寄来的信纸时常染有泪渍。 圆圆的眼泪干了以后,会在纸张留下一块硬痕。 信里笨拙的说什么恨他,要把他的手指掰掉,但那时候韩枭还不会写‘掰’,就写了句‘我要把你的手指杀掉’,如此三五封。 大概就能拼凑出完整事件。 前段时间,韩王跟季沧海碰面,季沧海从怀里掏出季清欢临摹的词句,炫耀儿子字写的漂亮。 韩王表面冷嗤,回家却逼着韩枭快点练! 一边逼迫韩枭,一边大肆夸奖季清欢字写的好。 就这样,韩枭便恨上季清欢了,因为他不敢恨自己父亲。 几封信连骂。 季清欢就忍不住了,开始给韩枭回信。 【臭鸟,别给我写信!】 【你爹让你多练字关我什么事?菜就多练!】 【我今天跟九叔出去打鸟儿,回来烤了吃。】 韩枭很快回信:【吃小鸟,掌死你!】 季清欢猜测他应该是想写‘撑’...... 写错了。 于是他回信笑话韩枭功课差! 之后的日子里,韩枭的字就一天比一天好,也没再出过错别字。 他俩开始新的比拼。 七岁时。 韩枭完整抄出的第一篇文章,寄给季清欢。 八岁的季清欢已经开始学水墨画,给韩枭回了一幅画,是猪头。 韩枭气急败坏,闹着找老师学画画。 过了一个月,他给季清欢寄回一幅唯妙唯俏,完整的猪画像。 季清欢不甘示弱,苦练多日给韩枭回了一幅凶狼图。 说狼可以把猪吃掉。 韩枭不服,画了几十次才得一张漂亮的金纹大老虎,赶忙寄给季清欢。 【我的老虎比狼大!】 这一次季清欢没寄画。 他给韩枭寄去两只羽箭,因为他已经八岁了,开始拉弓练箭法。 【鸟木你好,我用两只箭就能射死你的虎。】 住在王宫里的韩枭气疯了。 跑出去开始学箭法! 韩问天当时很高兴,还朝儿子说: ‘怎么父王劝你半个月你都不学箭,忽然想通了?’ ...... 凡此种种,多不胜数。 总之此刻的韩枭听见‘韩鸟木’三个字,心尖狠狠颤了一下! 被对面那人无意识透露出的重视,勾的眸子都直了。 他喉结上下滚了一圈,朝季清欢问:“你还记得?” 他以为那些书信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原来季清欢也..... 第138章 忽明忽暗的恋,更烦恼! “......” “我记性好着呢,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烦最讨厌的,烦我多少年,想让我忘了哪那么容易?”季清欢说。 他盯着鱼汤头也没抬,又拿手里的筷子朝对面人一指:“做梦!” “嗯。”韩枭勾唇,笑容颇为灿烂。 那就不要忘,永远都不要忘。 季清欢,我会是你人生中最难忘的人。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永远忘不掉我。 这样也很好。 不是么。 “快好了吧,这汤——” 某个间隙,季清欢抬眸随意看。 却让视线猝不及防跟对面的人,撞上了。 似乎那人就没移开过目光。 两人中间的篝火火苗攒动,橙红色霞光让周围所有实物都蔓延出虚影。季清欢发现,坐在他对面那人望过来的一双眼睛,情感纯粹且浓郁。 韩枭淡黑色瞳孔倒影中,满满的全是他。 这一刻,云霞与火苗同样炙热。 有些东西愈演愈烈,让少年隐秘的躁动无处安放。 不懂什么是深情。 但季清欢见过韩枭的眼睛。 很烦,这感觉很烦。 烦的莫名其妙。 季清欢忽然转头朝旁边吼—— “钟恒!你撒那么多辣椒熏死我了,咳!” 他挪开视线站起身跑远,去踢钟恒,跟他们笑闹着准备端菜。 把身后的人远远抛开。 他躲的好快。 “......” 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韩枭一个人坐在篝火边,视线慢半拍的追寻过去。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在六道穿着同样黑武服的少年身影中,可以准确无误的,瞬间找到季清欢。 怎么办..... 韩枭好想拥抱这个人。 像中了某种蛊术。 每一次对视他都会有这种冲动,念头越来越盛。 可他抱不到,季清欢不给他抱。 这让韩枭很难受。 暗恋会烦恼。 明恋会烦恼。 如他这般忽明忽暗的恋,更烦恼! “世子?”白檀在旁边喊。 菜都摆好了,该吃饭了。 李家大哥喊:“你们小心烫手!” 篝火上的鱼汤和烤鸡,被曹承枫他们走过来取下。 贺铮依旧是那副拽样儿,瞥韩枭:“你愣什么呢,季清欢都过去了。” 这俩人每天像连体婴,今天咋不连体了。 “他过去关我什么事。” 韩枭起身离开,往远处的饭桌走去。 贺铮端着鱼汤跟在韩枭身边:“也是奇怪,王爷跟季将军斗的你死我活,你和季家的儿子竟然玩儿这么好.....” “你瞎了,他讨厌我你看不见。”韩枭冷着脸说。 已经有二十一岁的贺铮,性格沉稳且冷酷,随口回:“没注意啊,他讨厌你吗。” “?”韩枭蹙眉。 季清欢讨厌他难道还不够明显? 打架都多少回了。 “你就是瞎,白长将近两米的大高个儿。” “......” 但因为这简短两句对话,贺铮有些疑惑。 难道他判断的不对? 于是,贺铮做了个简单的测试。 饭桌上,季清欢身边有个空位,所有人都默认了韩枭的位置在季清欢身边,是特意给韩枭空出来的。 贺铮加快两步把鱼汤放下,一屁股坐到空位上。 季清欢正在接钟恒递来的碗筷,察觉身边的人不对,转头瞪过去:“有病?” “怎么?”贺铮挑衅扬眉。 季清欢语气不耐:“滚。” 不久前还在山谷里打过架呢。 这贺铮很讨厌,揍人的时候不分轻重。 而且脾气硬,性格拽。 季清欢讨厌这种跟他一样拽的人,大概是气场不容。 “哦。”贺铮也没多说,站起身就走了。 后面过来的韩枭看一眼贺铮:“往哪坐呢。” 他说着话,坐到季清欢身边的位置上。 也如之前一样。 季清欢不情不愿的把碗往他面前放,砰的一声! 韩枭没话找话:“你放碗不能轻点?磕碎了我怎么吃。” 季清欢:“吃不了就饿着,你事儿真多。” 韩枭默了默:“....你还让贺铮坐我的位置。” 季清欢:“你哪只狗眼看见我让他坐的?神经病啊。” 韩枭怒了:“反正往后不准!” 季清欢:“你爱吃吃不吃滚蛋。” 韩枭气的攥筷子:“季清欢,你对我能有点好脸色吗。” 季清欢:“真的很烦。” 韩枭:“我做什么了你烦我?” 季清欢:“你的存在就很烦。” 韩枭:“呵,我不高兴了。” 季清欢:“不高兴就去死。” 韩枭:“放心,死了也得拉着你陪葬!” 季清欢:“闭嘴!” “!” 旁边的李文李武兄弟俩:“你们别、别吵了。” 白檀浅笑:“无妨,我们吃饭吧。” 习惯就好。 他一开始在王宫里也常劝。 “......” 那边的贺铮看半天。 季清欢对他就是一个字,滚。 对韩枭就能毫无意义的陪着斗嘴,且乐此不疲。 哪个才是真讨厌? 测试结束。 贺铮觉得—— 韩枭才是眼睛有问题! 第139章 我晚上能不能跟你睡?我怕黑 * 桌上饭菜逐渐进到少年们的肚子里,气氛也稍稍沉寂下来。 附近山风送来伙房那边的饭菜味道,以及营中兵将们开始自由活动,盔甲声吵闹声,还夹杂着马嘶长鸣。 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打打闹闹也罢。 出生入死也罢。 总归相识一程,他日再见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彼此。 曹承枫是桌上最有军营硬汉风的少年。 他坐姿挺直看了一圈众人,率先开嗓告别。 “内个,我爹是骁骑营将军曹毅,他在云雾驻守吉祥平原,我待会儿就要去云雾城报到了,咱们战场上见!” 按照连环计的打算。 接下来,云雾城必然是匈奴首当其冲的目标! 且曹家父子还是苦战,他们要拖延数日,好给水师营夺回黑水城争取时间。 危险系数很高,几乎是拿命守。 桌上几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望向曹承枫的目光带有鼓励,过往的小恩怨都散了不少。 “接粮草那天你跟我大放厥词,说骁骑营未来是你当家,你比你爹强,这话我记着了。”韩枭靠在椅子上,朝对面的曹承枫挑眉。 曹承枫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但也不改其傲性。 “世子放心,我曹承枫来日必成大器!” 众人笑过之后。 李文李武两兄弟拱手说话。 “中午接到调令了,我们两兄弟跟着一千骑兵往神女城去,尽全力守城。” “蚊子小武,保重。”季清欢拧眉说。 他的童年玩伴才刚相遇,就因战事要分开了。 当然会有不舍。 小武苍白的脸庞笑容纯真:“少主,咱离得最近!你站暗月谷喊一声我都能听见。” “......”季清欢也笑了。 但其实没那么近,得翻俩山头呢。 钟恒眼泪汪汪看着他老大:“这可咋整,我爹不放我走.....” 等于是。 钟恒要跟钟都督留在北大营,随时援助各方。 白檀也苦着脸看韩枭:“世子,我这伤还需养几日。” 钟恒跟白檀都不能去暗月谷。 韩枭:“无妨。” 季清欢:“没事儿。” 他俩同时说话都是一愣,转头看对方。 季清欢很快撇开脸,安慰钟恒:“一旦打起来还愁没机会见吗,三天两头的事儿。” “你好好养伤,我在暗月谷等你。”韩枭说。 坐在一起的两人连说话都这么同步。 旁人不觉得有什么,季清欢却感觉别扭,他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韩枭挑眉,膝盖在桌下轻撞季清欢的大腿。 不让挨着就偏要挨着。 “!” 这么多人呢你疯了? 季清欢吓一跳,在桌下要砸韩枭的腿。 但他刚伸手—— 手腕就被韩枭握住了! 触电似的季清欢急忙挣脱。 好在是没人看见。 靠。 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心态跟做贼似的? 都怪这该死的人妖。 “......” 没打招呼的只剩贺铮了。 贺铮没接到调遣令,无所谓的耸耸肩:“哦,我留北大营?” “你留什么北大营,跟我去暗月谷!”韩枭说。 这人一身的本事不用多可惜。 曹承枫也劝:“是啊,你别窝在这儿当小兵了,混到什么时候?” “喂,贺铮,你这么不服管,当初为什么要进军营啊?”钟恒好奇的问。 贺铮语气不耐:“这儿不是管饭么,打架也不会被关牢里。” 他三天两头进衙门,再闹下去得被问斩了。 而且—— 贺铮说:“每次从牢里回家都是空锅冷灶,我懒,不爱自己做饭自己吃。” “等匈奴退了,我们回青源,本世子给你置办院子买仆从,不叫你自己做饭吃,你跟我去暗月谷。”韩枭承诺。 贺铮当然无所谓,他在哪都行。 于是,八个人的去处就分好了。 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在战场相遇。 只是那时的状况...... 钟恒站起身,忽然指着天边抽风的喊。 “老大!太阳要落山了!” “慌什么,明天还能升起来。” 季清欢慢悠悠起身,走到悬崖边看着落日余晖。 太阳的橙色霞光已经变成暗红色,一片寂寥,像在昭示着什么。 比如山河凋零,摇摇欲坠。 韩枭从后面跟上,站在季清欢身侧:“没错,我等不惧日落,终会重生。” 身后的几个少年也都起身了。 慢慢的,他们齐平站在这处可享落日的平崖上。 远处山林都被暗红色的云霞笼罩着,昏淡无光。 彼时正是年少。 面对即将到来的血战,谁都没提过怕字。 他们发泄似的朝悬崖底下喊话,回音响彻在周围。 “我们战场上见!” “要保重!” “老大,你要回来接我——” “你自己不能来?骑马偷偷....算了,你还是听钟都督的话吧。” “世子,你刚说给我买宅子请仆从是真的吗,我想要一座六层小楼,再来几个美妾生崽!” “当然是真的。” “那我贺铮就跟着你干了,卖命干,干这一回保半生富贵!” “卖命?押这么大,三层的行不行?” “行,三层也行!” 悬崖附近回荡着众人的笑声。 “......” 最后—— 韩枭转头看人:“季清欢。” “干嘛。” “要跟紧我。” “?你打算往下跳啊,悬崖?” “我说战场上。” “谁要跟你,我跟我老爹!” “哦。” 韩枭郁闷。 想问是不是你爹不在了,你就会跟着我? 但他不太敢问。 怕季清欢听见这句,现在就能把他从悬崖踢下去。 “......” 天色渐晚,少年们要散了。 * 三天后,暗月谷。 后面大军行路慢,今晚才能到达这片山谷。 季老爹让已经来两天了的儿子,督促营帐搭建,图纸都是准备好的,去溜达几圈检查检查就行。 午后时分。 山谷两侧的树林里,两个并排骑马的少年出现。 韩枭牵着缰绳朝身侧的季清欢说话,毫不脸红:“我晚上能不能跟你睡?我怕黑。” “请你自重,断袖也需要自爱。” “我跟你睡就是在自爱。” “?”季清欢疑惑。 韩枭解释:“自己爱自己,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跟你睡,怎么了?” 这难道不算自爱? —————— 【ps:爆更咯,求小礼物奖励!】 第140章 建造爱巢 整个暗月谷从上方俯瞰,呈现弯月状。 一头一尾分别指向云雾城和神女城,地势得天独厚,前方就是吉祥平原。 山谷里有大片山林,如今已经是郁郁葱葱的颜色。 树木参差不齐让营帐也没法儿扎齐整,只能交错着搭建在林中,就像雨后长出来的一只只棕黄蘑菇,与头顶初春新叶相衬。 稍显湿润的土地适宜扎帐篷。 此刻不少兵将都在干活。 他们按照划分好的区域搭建各部营帐,大的小的都有。 后勤伙营是直接搭出简易的长方形棚架,周围绑上油布,搬来些石头就能充当饭桌。 兵将们的身影来来往往,忙的不可开交。 一眼望去,林中满地都是油布、树干和麻绳。 “起开,我要干活了。”季清欢没空搭理韩枭。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捧着图纸,把整个山谷上下左右都转了一圈,对照着图纸仔细检查。 有搭建超出区域的就及时提醒他们。 省得营区越来越宽,让后面迟来的兵将们没地方住。 一个时辰后。 韩枭自己骑马不知道溜达哪儿去了。 季清欢也没管,他正朝山壁下的兵将喊话。 “哎,你们得往左移回去六米,不能超过这棵树,右边太挤了。” “知道了.....”兵将们正忙的大汗淋漓,忽然看见来人,都猛的露出笑容重新应声,“是!” “咱少主来了!” “少主!” 这会儿搭营的兵大部分都是季家军。 是季沧海他们从水师营接回来的,不到两万。 “辛苦辛苦,”季清欢也朝他们笑,又想起来,“我叫伙房出去打了些野味儿,趁人不多,晚上咱改善伙食。” “多谢少主!” “少主,您可好吗?” “是啊,听说您受伤了.....” “图纸交给我们吧,您回去多歇歇。” “您跟城主大人一定得保重,还指望您领我们回家修房子呢,咱季州城得大修....也正好,盖出您说的那种小楼房,我们天天都琢磨呢!” “对对!” “......” 周围离得近能说上话的小兵,都擦着热汗扭头,细细打量骑在马背上的少年。 多日不见,他们少主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精神俊朗神采飞扬,精气神都好,气色也红润。从正面能看到少年一点点马尾辫儿的轮廓。 跟小时候一样发丝总是乱翘,摁都摁不平。 总之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少年英气,犹如搁在白瓷碗中的绿薄荷叶儿。 看着气势利落齐整,劲劲儿的! “咱少城主是越来越俊了。” “哎呀见着这位,俺就觉得日子有奔头儿!” “少主长大了。” 季家军们的视线和言语,都带着令人暖心的关切。 这是自己家的兵。 “瞧!”季清欢抬胳膊比划两下,“我活蹦乱跳好的很,不用担心我,顾好你们自己多多保重,等打完仗咱就回家盖楼房,家家都盖!” 现代的建筑技术,他早打算传给小城百姓了。 “是,咱们都保重。” “快干活了,来,那边的把麻绳丢给俺!” “给!” “......” 要不是胳膊伤没好透,季清欢就下去跟他们一起干了。 从前在季州城都是大家一起干,一起吃。 远远的还能瞧见主帐大营那边,他五叔和六叔也在干活,正带人布置主帐议事堂。 说是布置,其实也就比其他地方多几套桌椅板凳。 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凑合能用就行了。 “扎营安寨不费什么力气,就是活儿琐碎了些,兄弟们都仔细着点儿,早干完早歇着......” 季清欢转悠半天感觉差不多了。 这才想起韩枭来。 那狗东西好半天没在他眼前晃,还有点不太习惯。 ....人呢? 他骑在马上往林中瞄几眼。 很快就在林中阴凉处,望见那个穿黑武袍翘腿坐在马背上的人,身姿懒洋洋的后背靠着树。 那边是寝帐营区? 韩枭旁边有不少兵将正在干活。 还有人时不时跑到韩枭身边问几句,再回去接着干。 那架势瞅着特别像监工。 “我家的人给你使唤?作什么妖。”季清欢嘟囔着,勒着缰绳往韩枭那边去。 刚骑到近处他就喊了声:“喂,你干嘛呢?” 绿林里枝叶渐密,有稀碎阳光斑驳穿透叶片,落到马背上的少年身上,投出许多耀眼灿黄的光圈儿。 那人懒洋洋的横坐在马背,单脚搭膝。 季清欢嫌弃瞥他:“你倒是会享受。” “...搭帐篷呢,”韩枭回头看人,原本眉眼间的困倦和无聊消散不少,“你忙完了?” “这是——”季清欢望向不远处。 一座差不多已经建好的小帐。 好家伙。 他转着圈儿的跑,韩枭却在这儿指挥人盖私人小帐篷! 而且这帐篷也太大了。 季清欢蹙眉:“你叫他们这么搭的?” “昂,”韩枭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并很快坐直身子骑到马背上,攥着马鞭的手往上抬,指向帐篷。 他朝季清欢说:“你快去瞧瞧!” 示意叫人进去看看他半晌的成果。 “......” 季清欢翻身下马。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帐篷。 帐篷中间隔着一扇红木屏风,左右各摆一张床,床尾是两张书桌。 两个充当衣柜的木箱并排放着,两只洗手盆架也摆的整整齐齐。 另外还有武器收纳架、枣红木雕花浴桶,几双一模一样的靴子,毛巾..... 全都是一式两份! 浴桶中间,仅挂着一张深蓝色帘布。 另外,还有几个小兵正往帐篷里搬东西,都是韩枭平时惯用的物品。 但季清欢瞥见他自己的行囊也在其中。 “?”他没看懂。 这到底是韩枭的帐篷,还是他的帐篷? 领头布置的人倒是老熟人,贺铮。 贺铮面无表情的出来进去搬东西,步伐稳健,按照世子殿下的喜好逐一添置。 虽然气质依旧冷酷,但能看出他还是挺愿意干的。 为了三层小楼和好几个美妾。 外面的韩枭也下马,跟进帐篷里:“不错吧?” 这他跟季清欢白天打仗,晚上回来也能好好休息。 不要跟别的人同居。 他俩单独住!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季清欢瞬间就明白韩枭的意思了,眸底染上愠怒,“我都说好了要住老爹隔壁,谁还跟你住一起。” 他说着话去追贺铮的背影,伸手去夺:“把行囊还给我。” “哎,别抢,你手臂有伤必然抢不走。” 贺铮说完拎着季清欢的行囊就跑,往里面找了位置搁好。 “那就试试!”季清欢眸色一沉便要动手。 就在此刻—— 韩枭一个箭步冲上来,从后面把正要打人的少年抱住了! 毕竟心心念念许久,让他此刻抱的特别紧。 不仅如此,他还快速把下颌压到季清欢肩侧,距离近到,只需稍稍转头就能亲吻人脸颊...... “!” 季清欢咬牙低吼:“你简直找死!”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念去去千里烟波】,感谢宝贝送出的大神认证一枚,加更奉上! 第141章 初吻来了!初吻初吻初吻! 但周围人多,韩枭还是克制了。 他怀里紧贴着季清欢的后背,圈着人往外面带! 同时,饱含威胁的低沉嗓音响在季清欢耳边。 “我就要跟你住一起,你不同意我就住季沧海帐篷里去,闹的你爹睡不好觉.....” “?”我操。 季清欢猛地转头:“你是想——”死吗。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来。 因为他唇角撞韩枭嘴上了。 把唇角撞。 韩枭。 嘴上了。 从韩枭浅褐色的瞳孔倒映中,季清欢能清晰看到自己从盛怒变呆滞。而后一寸寸仿佛龟裂开的表情。 我操,我操我操。 热的软的。 反正贴了一瞬吧。 季清欢猛地弓腰弹开,身体就像虾米一般向后发射出去! 撞上后面抬茶桌的小兵们。 有人扶了他一把:“少主怎么了?” “......” 刚才的事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因为从他们的视角看,就是俩少年日常斗嘴打闹,都干活呢也没人盯着他俩看。 但季清欢和韩枭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枭也愣住了,慢半拍的抬手捂上唇瓣。 是啄吻吧。 他眸中倏地炸出笑意,跟放烟花似的。 “季清欢你——” “喂!”季清欢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趁韩枭还没开口就直接打断,动身扑过去攥住韩枭的手腕,往外面扯! “你跟我出来。” “....哦。”韩枭被他拉着走。 两人在林中步行,脚步匆匆。 韩枭垂眼看季清欢捉着他的这只手。 这是第一次主动牵他。 最终找到一处没有人的粗壮大树后面,绿林樟叠。 “砰。”季清欢动作粗暴的把韩枭甩树上,一路走来也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不对。 就不是怎么说。 那纯粹是个意外! 阳光从树影间斑驳落下,落到两个少年肩颈上,把他们正青春年盛的脸庞照的白里透红,干净的细小绒毛都看得见,彼此睫毛下都聚出浅浅暗影。 青涩、炙热、怦然。 季清欢没看韩枭,目光刻意往旁边的树干上瞄。 “我警告你少在营里搞这些东西,我不跟你住,而且这儿都是我们季家军,你小心点别来惹我.....” “你亲我了。”韩枭嗓音低沉,一对墨眸泛起笑意舒适放大。 殷红唇瓣在阳光下,稍稍抿了抿。 仿佛还在回味被‘啄吻’的感觉。 “!” 季清欢表面依旧淡定。 嫌弃至极的抬袖一抹嘴,语速飞快。 “你知道什么是亲吗就胡说,别提刚才的事儿,那根本不是亲,就意外撞了一下。” “我不知道什么是亲,”韩枭说,挂上一抹稍显痞气的笑,“反正我的初吻被你夺走了,这得负责吧,本世子也不是白被你轻薄的。” “??” “谁要轻薄你,你神经病啊!” 季清欢有点红温了。 “哦,那我去找季大将军要赔偿,走了。” 韩枭说完转身就走,眉眼带笑。 一。 二。 三。 “——你站住!”身后的人果然扑过来拽他。 “哎,”韩枭身子懒洋洋的被拽晃几下,半披着的发丝在阳光下荡起,他转回头勾起一抹慵懒邪笑,唇红齿白的噙着阳光说,“你就是亲我了。” “我没有!” 啊啊啊啊啊。 季清欢咬牙转头,不看韩枭的脸。 但手还紧攥着韩枭的手臂不放。 他清冽脸庞少见的透出窘迫和无奈,毕竟这种事是有理说不清的。 且他也不想跟韩枭议论亲没亲。 这话题太尴尬了。 两人离的近,季清欢身上常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是衣裳清洗晾晒后留下的气味。 很好闻很干净,又叫韩枭嗅见了。 非常喜欢。 他舌尖顶了顶腮,琢磨着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答应跟我住。” “第二,”韩枭顿了顿,朝眼前少年的冷脸凑近并冒出些坏笑,歪着脑袋恶魔低语,“....你让我亲回来,我喜欢这个。” “!”有病有病有病! 觊觎少男的死人妖! 季清欢脑袋嗡的一声要炸了。 “否则我就去找季大将军做主,他要是不管,我就给我父王写信告状,让所有人都知道本世子被你占尽便宜,看你还能娶谁。” 说完,韩枭线条利落的下颌微抬了抬。 表情依旧是该死的嚣张。 “......” 季清欢轮廓线条冷硬,坚定重复。 “那不是亲,我没亲你。” “反正你的嘴撞我嘴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儿,已经造就事实了你别狡辩,况且.....”韩枭歪理邪说,认真道,“我还怀疑你是故意的。” 季清欢:“?” 什么故意的。 “说不定你暗恋本世子的英姿许久,刚才看到双人帐篷便心潮翻涌,憋不住爱意恶念突临,还借着打闹故意亲过来。” 韩枭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毕竟周围都是季家军,你吃准了本世子孤立无援不敢喊出声,意图偷偷的占有我。” “???” 偷偷的占有我。 这几个字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季清欢越听越觉得离谱,淡定装酷的表象要破碎了!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还想打我?唉,其实我也理解,我们这个年纪都会有莫名的冲动,你甚至还想过去找军妓,”韩枭提到这个眸色稍冷,轻哼了一声,“做梦。” “反正没有军妓你就憋不住恶欲了,亲我,你季清欢亲我。” 亲我。 季清欢亲我。 “我没有!”季清欢感觉不能再听下去了。 韩枭现在变得没皮没脸,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他攥了攥拳转身要走:“随便你怎么说,我不认。” “那我就亲回来了。”韩枭的嗓音从身后逼近。 “!” 季清欢双肩手臂被捉住,眼前景色晕眩着一晃,被推到旁边的树上。 “你敢!”他下意识提膝攻击。 却被韩枭不怕死的跻身压过来! “砰,”两个少年身躯一起撞上树干,头顶树叶在晃。 有嫩嫩的绿叶临空飘落下来—— 周围所有景物都被阳光映着,几乎看不清,只剩眼前分不清是谁的黑色武袍肩颈,黑白交错。 皂角清香和檀木气息交织在一起,嗅的天旋地转。 韩枭变粗的气喘声让两人都听的无比清楚,季清欢呼吸也做不到平静了,韩枭妖冶精致的脸庞靠的极近,垂着漂亮眸子冲他呢喃。 一双墨眸专注盯着他的眼睛,嗓音微喘。 “给我亲一下,哥哥。” 恰逢有光影打在韩枭鼻翼附近,映的少年雌雄莫辨的脸庞,肤白近乎透明,而这个角度莫名好看到令人沉醉。 也迷了眼。 季清欢心跳忽然空了一拍,愣住了。 “笑笑.....” “唔。” 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炽烈而又青涩的一枚吻,让外面所有喧嚣都瞬间无声! 韩枭知道什么是亲。 正在亲。 第142章 迷茫、复杂、纠结! 炙热的不止阳光和体温。 还有韩枭明明青涩,却逞能一般撬开他牙关的唇舌。 舌尖扫过上颚带来陌生且怪异的颤栗感。 季清欢垂着的睫毛抖了两下,知道当下正发生的事情极不应该,可他呆滞的没动,韩枭便及时把握住机会。 开始试探着加深这枚吻,愈发沉醉..... 而季清欢会愣住。 是因为刚才从他脑海中陡然蹦出来的那个名字,以及在记忆里忽然清晰了些的、那张跟韩枭很像的脸。 韩笑笑。 韩枭。 跟他在现代相识相守7年的心脏病女孩,韩笑笑。 穿越到异世,是韩枭? 会是么。 女的会穿越成男的? 这个念头比此刻被韩枭认真而沉溺的亲吻,来的打击更大。 甚至让季清欢有种遭雷劈了的感觉。 直到某一刻,韩枭的手开始无师自通往他腰间缠抱,还拖长尾音轻喘着哼唧,动静像小狗。 季清欢才猛地回神! 他蹙眉抬眸,把正哼唧的人狠狠推开。 唇瓣分开时有一缕银线要掉,被韩枭垂眸扫见,忽然往前倾身飞快吮走,来了个回马枪。 这就等于撤开时。 又清脆的朝季清欢嘴唇亲了一下。 且因为早有防备就等着被推开,所以韩枭没被推出很远。 几乎是瞬间就又凑近! 他圈着季清欢的腰身不撒手,贪恋的将脸埋进这人肩侧,气息微喘:“....我们的事,我认真的。” 他是真想跟季清欢在一起。 一辈子不分开。 “......” 季清欢垂在腰侧的双手攥了攥。 心底正经受无尽迷茫。 其实他分不清对笑笑的专注惦念,到底属于爱情还是友情。 毕竟前世跟笑笑认识的时候才六七岁,分开时也不过十三四岁,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就知道两人是很好很重要的朋友。 带着这份感情,他跟笑笑约定十八岁见面。 可是最终也没见成。 还记得现代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只,倒计时闹钟。 在他没日没夜拼命打拳,给父亲攒医疗费的日子里,笑笑是他唯一的期盼与期待。 那段疲惫到极致的绝望生活,他几乎靠一个约定续命。 他喜欢笑笑。 更感激韩家人给季大海的治疗捐款。 他曾经想过找到笑笑之后,将奉献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全都给笑笑,只要笑笑高兴,好弥补上一世两人没能做到的所有。 可那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了。 离他有十八年,记忆模糊。 当真隔世。 甚至都已经不在一个时空。 那么,假如韩枭就是笑笑,他现在是该恨他还是....? 季清欢不知道。 季阳也不知道。 所以他迷茫的站着被韩枭抱住,思维彻底混乱了。 “季清欢,你理理我。” 韩枭迟迟等不到回应,掐着季清欢侧腰的双手收紧了些。 是打是骂总得有个态度吧。 亲都亲了。 哎嘿。 “......” 对。 韩枭叫他季清欢。 他不是季阳,是季清欢。 韩枭也不是笑笑,是坑害他季家人的韩王之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上一世恩怨,不能带到这一世,复杂的恩怨情仇也都不会消散,至少眼前身份才是真。 是这样的。 没错。 季清欢从短暂的迷茫中自诩找到真谛,眸光逐渐清醒。 他开始挣扎:“你抱着我干什么,放开。” “我要是不放呢。”韩枭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直觉一放手就得挨打,并且下次再抱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他舍不得放开,也不甘心放开。 “你再抱下去我就....”季清欢没什么耐心,烦炸了。 他得找个清静地方再好好想想。 “我就拔刀了!如果不想让咱俩都重伤,你离我远点儿。” 果然要动刀。 韩枭气闷又无奈,放手之前嘟囔。 “说的好像我现在放手你就不会打我似的。” “......” 但季清欢还真没打他。 季清欢抬袖朝唇上擦了一下,转身就跑。 跑的飞快像身后有猛兽。 季少主从来没这么仓促过,逃命一般。 “喂?”韩枭没挨上打还有些惊讶,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你要去哪儿?” 不打我? 勾着舌尖儿又吸又舔亲半天,这都不打? 那。 下次还来。 韩枭挪步让自己背靠大树,缓一缓,勾起唇角仰头看树叶。 山林中的风也清爽,人也清爽。 季清欢好甜。 是种有着雪松般清冽的甘甜,尝过一次就能上瘾。 他现在已经又想亲了。 哎呀,做这种混事好舒服,难怪书里说人人都难过情关。 早知道这么舒服..... 进王宫那夜扒光了跪雪地里干嘛。 就应该扒光了跪他床上来! 还有—— “韩枭,你就是个猪脑子。” “地窖那夜怎么不亲?” “嗯??” 白白糟蹋好时机。 韩枭懊悔极了,唇角笑意却愈发扩大。 不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他要亲季清欢一百次。 不。 一万次! “......” 清凉的山风在初春绿叶间打转儿,晃晃悠悠。 方才有风吻过树梢。 他也吻过季清欢。 不是梦。 * 天色渐晚。 晚饭时,季清欢特意躲去跟老爹和叔伯们吃饭,避着韩枭。 可是用过饭之后。 不明真相的季老爹就困倦了,催儿子早早回去睡觉。 “爹知道你不喜欢韩枭那小子,但既然如今咱们身在一个营里,且那边又有意示好,你跟他处的越近,才越能叫韩家放松警惕啊。” “反正只是住一个帐篷你少理他便是了,也不是没住过,啊?” 在季沧海眼里这还是俩孩子。 住一块儿最多拌拌嘴,打闹几下。 却能为不久之后他们离开南部行方便,自然不亏。 “爹.....” 季清欢看着眼前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能当下这种‘不想看见韩枭’的小烦恼,在许多年之后想起来,会很好解决,根本不叫事儿。 但现在的他还理不断这种烦恼。 怎么说呢。 就是一边讨厌韩枭,知道两家是死敌,未来必定要不死不休。 一边却忍不住想继续了解韩笑笑。 因为前世太意难平。 季清欢现在的心绪很复杂,没法儿不纠结。 韩枭到底是不是韩笑笑? 他消化了一下午,还是接受不了穿越后喜欢的人变成男的。 且还是死对头这种事。 特别矛盾! 季沧海却已经起身,打着哈欠:“爹明早还有事儿,匈奴很快就要发动新一轮进攻,咱们必得打退他们尽早往西夏去,你姐姐还等着呢。” 一分一秒都是急迫。 “......” 是啊。 情况这般危急他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能跟老爹一起,竭力保着季家人多活几条命,才是正经事! 呼。 季清欢跟着站起身:“爹,你好好休息。” “去吧去吧。”季沧海摆摆手进入内室。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 那人肯定没睡,正在帐篷里等他。 “....冷静,不理他,不看他,就跟之前一样.....” 季清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硬着头皮往那只双人帐篷走去。 却没想到韩枭的骚是一日千里。 勾引的愈发过分! * —————— 【特别感谢读者【伏特加小熊】对本书的大力支持,礼物不停爆更不停,么么哒!】 第143章 原来你喜欢看我直接脱? 营里没那么多灯笼。 周围每隔几步就燃着篝火,路上还碰见不少吃过晚饭,正准备去洗漱睡觉的季家兵将。 “哎,早睡。”季清欢一路跟他们打着招呼。 磨磨唧唧走到长方形帐篷前。 烛光把棕黄色帐篷映的像一盏橘子灯,牛皮够厚,从外面看不见里头的影子。 “......” 他站在小帐门口侧耳听听,好像没动静。 嗯? 兴许是去吃晚饭了还没回来。 这让季清欢稍稍松了口气,他撩开有杆骨支撑的厚重帐门,往里面走。 果然。 两张床铺都是空的! 季清欢眸色亮了些,自然要把握时间,趁韩枭没回来之前去屏风后面洗个澡,再穿好里衣躺被窝儿里裹严实。 剑也得放枕边,防止韩枭欲行不轨。 总之—— 树林里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了。 “里衣,里衣搁哪儿呢。” 帐篷里一片寂静,少年把挎着的乌啸剑放边上,扯下腰带随手丢到床尾,蹲在木箱子前快速翻找出里衣。 随后攥着干净的黑色衣裳,单手脱下在山林里跑一天还沾着灰土的外袍。 走向屏风的时候又仓促把靴子踢开。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摆明了赶时间。 却不防—— 他攥着里衣刚拐过屏风后,就瞧见一抹白! 韩枭在这儿! 季清欢吓得往后撤一步:“你怎么悄无声息坐这儿?跟鬼似的!” 韩枭一头墨发正湿漉漉披在肩上,又浮在水面。 奶白色的喉结往下淌水珠,一路淌到赤裸着的锁骨附近,眼尾和脸庞都被热水熏的艳如桃花...... 我靠。 季清欢蹙眉撇开脸。 不知道是该转身离开,等过会儿再洗,还是该走到隔壁去洗自己的。 两只浴桶中间只有一面深蓝色的帘布。 就算有布挡着,他现在也不想跟韩枭一起洗澡。 怕被这个春心萌动的狗东西偷窥! 而瞧见季清欢出现,韩枭动身抬起冷白色毫无瑕疵的双臂,当着这人的面,往前懒洋洋挪趴到浴桶边缘。 他抬起那张水汽氤氲的俊脸,神色懒散且困倦。 “可算回来了,我忘记拿换洗的衣裳,起不来。” 方才坐浴桶里一点水声都没有,此刻语气却无辜。 “我都等你很久了,季清欢。” “关我屁事!”季清欢听见他这种语调转身就走。 感觉这样的韩枭有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总之周围热气熏的闷人。 他嗓音也闷闷的:“我过会儿再洗,你快点儿。” “别走啊,好歹给我拿件衣裳?”韩枭懒洋洋的喊他。 季清欢坐到床尾定了定神,胡乱回一句:“自己没长手?” 里面的人很快就说—— “你不拿我就光着出去了,反正也不怕被你看。” 说着就有起身的水花声响起。 “!” 不要脸。 季清欢心跳都突突了:“你别!” 生怕看见什么辣眼睛的画面。 他说:“我给你拿,你衣裳在哪放着呢?” “就你箱子旁边的箱子,你打开找找吧,那什么,”韩枭顿了顿,嗓音低下去,“亵裤也要。” “......” 亵裤就是男子贴身穿的单裤,直接跟某个部位接触的那种。 真的很烦。 啧。 季清欢舔了舔牙根儿,闷声回:“哦。” 打开箱子就一股檀木梨香味道袭来,他用里衣垫着抓了一条白色亵裤,没多看,把脑子里的念头抛出来:“你对梨花不过敏?” “什么是过敏。”屏风后面的韩枭问。 季清欢默了默,起身往里面走。 “就是跟梨花接触会呼吸困难,浑身起疹子。” “小时候好像有过,可我太喜欢梨花接触多了就好了,”韩枭有些疑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因梨花生过病?” 难不成季清欢连他生不生病这种事都打听? 韩枭乐了:“你还挺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我无意间听说的。” 季清欢扭脸把衣裳递过去,盯着屏风一角。 心说—— 因为前世他摘过一捧梨花,险些害死笑笑。 对花粉过敏只需克服就能治好? 神奇。 就像笑笑的心脏病忽然痊愈似的,一样神奇。 身后有水花响起,随后衣裳被人接走,季清欢就不再停留的直接回到外面,坐回床尾等韩枭出来他再洗。 寂静的小帐篷里有布料擦拭声。 “我今天收到父王的来信,”韩枭一边擦拭身上的水渍,一边朝外面说话,“赵钰慈在宫里不安分,爬狗洞想跑,被死羊头他们捉回去了。” 谁? 哦,太子赵钰慈。 季清欢皱眉:“然后呢?” 太子还活着吧。 “被我父王拿鞭子抽一顿,关回院子里了,不过这次派人守门,他连房间都出不去,你说是不是自己找罪受,本来还能到院儿里晒晒太阳。”韩枭在穿衣裳。 “那他——”季清欢因为对话而惯性转头,看向屏风。 瞬间就收回视线! 我操。 浴桶那边点着蜡烛,让不太厚的绢丝屏风能透过人影儿。 韩枭站的离屏风挺近,还是侧身姿势。 让身体部位没有遗漏的投出轮廓来! 凸起部分太扎眼。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出资本雄厚,这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暴露狂! 季清欢嫌恶的攥了攥拳,低头说。 “哦,我明天写信给太子叫他安分些。” “还有个事儿也挺新奇,他不知怎么勾搭上韩修文,就是我那个庶出大哥,哄的韩修文派小厮在外面接应他,险些真叫他跑了.....” 韩枭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白色里衣根本没系,露着几块腹肌大咧咧敞着怀。 还带着水汽的皮肤被热水熏过,粉白粉白的,腹肌旁边的人鱼线很清晰,一路延伸到亵裤边缘,非常引人遐想。 季清欢都愣了。 这人不是怕冷吗。 虽然现在是初春,但刚洗完就不嫌冷? 故意的! 韩枭状似一无所察,抬手擦着头发往季清欢面前站:“哎,你说韩修文为什么想不开要帮赵钰慈?” 沐浴过的皂角热气混合清香,瞬间在周围蔓延开来。 “不知道。”季清欢不自觉的侧头看另一边。 因为只要平视。 就能对着韩枭白花花的腹肌。 以前他不觉得男人身体有什么区别,大家都一样,但仿佛从下午那个吻过后..... 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尤其他发现韩枭大概就是笑笑,还顶着一张跟笑笑越看越像的脸! 男的,女的,男的? 也谈不上有什么感觉吧..... 他就是不想看! “嗯?你为什么不看我,”韩枭擦着头发弯腰凑近,忽然痞笑着打量季清欢的侧耳,嗓音玩味,“我没看错吧季清欢,你耳朵红了。” 红的不太明显但他能看出来。 “?” 神经病啊。 季清欢噌的站起来,抓着衣裳快步朝屏风后面去。 “谁耳朵红了!我在想赵钰慈跟韩子珩为什么勾搭——” “是韩修文,韩子珩被你弄死了。”韩枭挑眉纠正他。 盯着季清欢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笑意愈发扩大。 这是在害羞么。 原来季清欢喜欢看他直接脱? 不早说。 韩枭找到新方向了! “......” 第144章 爱我却不承认,你是打算暗恋我啊? 季清欢这个澡洗的战战兢兢。 总怀疑韩枭下一瞬就得敞着怀扑进来,因为他觉得韩枭现阶段很饥渴,眼眸明明是水润的,却透着明显的炙热与滚烫。 但好在还有一丝人性或道德品质约束吧。 韩枭没干那么下作的事儿,没有偷窥洗澡什么的。 这让季清欢为自己的防备感到一丝丝羞愧..... 好吧。 确实是他人眼看狗低了。 等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第一眼就发现韩枭的床上空无一人。 只有衣裳在,人却不在。 “....喂?”季清欢喊了一声,顿时戒备心又起。 不会是又藏哪了吧。 下一瞬—— 就看见韩枭从他被窝里拱出来,双颊还泛着浅粉色红晕。 “快来,我帮你把被窝暖热了。” “我用你暖,滚蛋。” 季清欢加快脚步想掀被子,可韩枭却一把攥住被角:“别掀,我没穿裤子。” “?”没穿裤子。 光着的? 季清欢心跳瞬间飙升,感觉要炸:“你、你他妈敢光屁股躺我被窝儿里,你就这么饥渴?” 果然。 韩枭哪有什么人性和道德约束。 狗就是低了! “我...饥渴?”韩枭品着这俩字儿,表情逐渐似笑非笑,打量着季清欢包裹严严实实的黑色里衣。 他问:“你刚洗澡的时候脑子想什么呢,啊?” “什么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季清欢站床边攥着一点被子,只剩表面淡定。 他这会儿掀开不是,不掀也不是。 因为韩枭床上还有不久前换下来的里衣,乱七八糟堆着。 反正叫他换床睡是不可能的! “哎,”韩枭手指在季清欢枕头上蹭了蹭,指尖轻点,“....你是不是想了点有关饥渴的事?你一直在想我,所以脑补了我会想着你。” “兴许还怀疑我要偷看你洗澡,嗯?” “!” 季清欢眉心一跳。 这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但他不可能承认。 瞥着旁边摇曳的烛台不看韩枭,他嗓音冷凝:“别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起不起来?不起我出去睡了。” 周围帐篷多的是。 “起起起,”韩枭拖长尾音,慢悠悠的支起上身。 白皙修长的五指抓在深蓝色被褥上,身子宛如蛇精,一摇一晃的钻出来。 又忽然抬眸朝季清欢邪笑。 “那我要掀被子咯。” 嗯?? 季清欢瞳孔放大就要撤退:“喂你穿——” 已经掀开了! “......” 操。 裤子好好穿着呢根本没脱,韩枭纯吓唬他。 这什么恶劣的狗东西? 呼。 但还是松了口气。 相比起季清欢愈发被动,容易被逗着。 那边的韩枭眸底忽然闪过亮光,喉间也跟着溢出低笑声。 他眼尾上挑着瞥季清欢:“呵,我知道了。” 季清欢:“?” 又知道什么了。 “哎,”韩枭往后靠,胳膊架到胸前懒洋洋地倚着床头,在暖色烛光下歪头望向站床边的人,唇角笑意渐浓。 “季清欢,你好像开始在意我了。” 若是从前,他光屁股跑三个来回季清欢都未必看一眼。 现在他只是吓唬吓唬就如此紧张。 还不是在意? “....你做梦呢!”季清欢攥了攥指尖。 干脆转身坐到床尾,背对着韩枭擦头发。 擦拭的动作粗鲁又敷衍,语气竭力保持冷意不理会韩枭说什么。 “赶紧滚回你自己床上去,看见你就烦。” “......” 韩枭笑容僵硬一瞬,眸底泛出些不悦。 不喜欢听这种话。 带着心底的怨气,他索性挪身靠近床尾的人,故意歪曲这话的意思,语气还死猪不怕开水烫,吊儿郎当的。 “烦我不就是在意我?” 还说? 季清欢忍着愠怒回了句:“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你在意我不就是有心思?有心思就是喜欢我,喜欢就是爱.....” 韩枭已经跪行到季清欢身后,没有任何肢体碰触。 他凑过去往季清欢湿润的发丝嗅了嗅,暧昧呢喃着问。 “爱我却不承认,你是打算暗恋我啊?” 知道这人膈应他这种话。 韩枭就是故意的。 他不痛快也要让季清欢不痛快。 不开心大家就都别开心。 就这样。 “?!” 季清欢确实听的要抓狂了。 什么暗恋,什么爱却不承认。 就从来没人能把他心态磨到这份儿上! 忍不住了。 季清欢猛地转身把布巾砸出去,忍着跳动的青筋吼韩枭。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惹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打不行?” 是不是非要打的两败俱伤。 这人才能安静? 才能不说这些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话? 以及—— 衣裳能不能穿好。 膝行几步让裤边儿坠那么低,感觉鸟儿都快蹦出来了! 季清欢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不想看韩枭,转过头嫌弃的骂:“你、你纯放荡,不要脸。” “......” 放荡,不要脸。 谁? 总之是越来越难听。 季清欢厌恶他到这种地步了。 韩枭收敛眸底的气恼,整个人都恹恹的。 其实没想干什么,就想跟季清欢说说话,要是能有个睡前拥抱就更好了,但似乎不可能。 他心脏抽抽着烦闷又难受。 像一只找不到宣泄口的酒罐子,实在憋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韩枭眼尾有些红,颤声道。 “我上辈子肯定是你的仇人,季清欢。” 所以这人才这么厌恶他! 第145章 韩枭就是个骚浪贱! 上辈子是你的仇人。 这话让季清欢听的呆愣住,感觉心脏忽然疼缩了一下。 不是仇人。 上辈子是他的笑笑啊。 可韩枭变成男人了,又好像不是笑笑。 季清欢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韩枭和笑笑。 没办法把他们归成一个人。 “......” 韩枭沉默着垂下一双白净眼皮,也较上劲儿。 “打吧,床上打,下床被窝就凉了。” 他说的很倔强。 白色里衣穿在他身上又衬着这张脸,漂亮且脆弱,宛如一片孤零零的小雪花,根本不用碰触都快融化了。 眼尾和唇瓣在烛光下一样殷红,却还要抬眼瞪季清欢。 韩枭语气忽然又嚣张起来:“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不讨厌你。” “我偏要喜欢,我还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他不要在意季清欢了。 季清欢只会说让他不高兴的话。 等拖回家亲一顿就好了。 锁起来亲! “!” 这狗东西绝不是笑笑。 季清欢瞬间就动手了没有丝毫犹豫! 又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他抬手掐住韩枭的脖子往后压。 语气急迫—— “我说了叫你别惹我我看见你膈应,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匈奴没退之前暂时互不招惹,很难么。 非得逼他! “你,”韩枭喉骨疼。 他低喘一声仰起头,顺势往后倒。 就这么被季清欢压到床单上掐着脖子,没有丝毫要反抗的动作,不知是疼还是气的,总之眼眶瞬间更红了。 脖颈上的手没有继续收紧。 季清欢的身体就悬在他上方,湿润发丝还垂到他身上,这让韩枭心口位置凉凉的。 他强硬道:“我没想惹你!我就是喜欢——” “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喜欢我,”季清欢打断他。 忍着心底的急躁和不知名烦闷,手掌再次施力,逼迫韩枭回答。 “韩枭你听清楚没有?” 就仿佛不顺着他回答,他现在就要掐死他。 “!” 韩枭感觉到杀意了。 因为他颈骨和喉结都很疼...... 季清欢没开玩笑。 季清欢想掐死他。 这个认知让韩枭险些还手! 但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倔强又自嘲的笑。 “不想听清楚又怎样,想叫季家人给我陪葬就掐死我!” 找死。 季清欢咬牙:“你真是——” 这是吃准了他不敢真掐死他。 韩枭太聪明。 他好像威胁不到韩枭什么。 很烦! “.....不吵,别闹了。”韩枭幽幽叹气,有点累。 他抬起手臂将掌心贴到季清欢胸口。 这是心脏的位置。 “滚开。”季清欢晃了晃想躲,但韩枭忽然攥住他衣襟拉近! 两人鼻尖险些撞到一起! “你干什么?”季清欢挣扎了几下想直起腰,韩枭蹙眉沉声道:“别动,否则索性就闹一场,总归周围都是你季家军。” “......” 又威胁。 季清欢只能把脸转开,气息微乱。 “要我怎么说,”韩枭跟着转头,鼻翼稍错几寸就能触碰到季清欢的后脑,他垂眼看着季清欢的头发,睫毛抖了几下还是难过,且委屈。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 带着潮热呼吸,在这片昏暗又寂静的室内轻轻开嗓。 “我这里,总是乱跳。” 说着话。 他弯曲食指顶了顶季清欢的心脏处。 力度不轻不重。 季清欢肩膀抖了一下,没回头。 韩枭继续说:“....它想跟你贴近,抱在一块儿,就像你对它下了某种恶毒的蛊术!是你恶毒,让我喜欢又不喜欢我,还日日在我眼前晃。” “?”强词夺理。 季清欢拧着眉,听这些很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似乎脖子被掐狠了,韩枭急喘了一下:“你不要都怪我!我也没想要自己喜欢你.....我有过想停止这种荒谬,在王宫,那时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儿.....” “有一日你沐浴的时候我闯进去,看到你的身体,同为男子我却有....当时我跑了。” 韩枭知道现在是个说话的机会,可以说任何他平时说不出口的话。 可刚开口就颠三倒四了。 “还有,醉酒的雪夜里你背着我,背我回宫,生辰那天我们一起在郊林雪地里骑马,我给你戴人皮面具,现在想想,戴面具时我就想吻你了。” “!” 我靠。 这种话就不能烂到肚子里吗。 “我不想听你说。”季清欢放在韩枭脖颈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掐的韩枭又是一抖,眼角有湿痕坠落。 韩枭喘的更急:“醉酒那夜、也是我从床上悄悄下来!躺到地上抱着你睡,我看你睡着了,我忍不住、抱你,不,是你抱我。” 但第二天他没勇气说。 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怎么滚到季清欢被窝里的。 “放开我。”季清欢腰背有些酸。 好在披着头发,没人能看到他此刻耳廓很烫。 “我不放,”韩枭的手松开季清欢衣襟,换成双手圈抱住季清欢的腰! 他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所以说的更放肆! “以及地窖里那夜,其实我摸过你...胸前和腹部,跟我摸自己身体的感觉很不一样!很...激动,也很舒服,但我当时没有亲你,真的。” “季清欢,今天在林中是我的初吻,也是你的吧?” “闭嘴!”季清欢急急吼他。 因为韩枭抱过来的动作,他手臂被窝在两人胸膛中间使不上力了,就只能放开韩枭的脖颈。 他翻身挣扎着要从韩枭身上下去。 “不,还有些话!”韩枭双腿分开夹着季清欢的腰,一个使劲儿! 瞬间就将人压到他自己身下。 他腿横放,重重压到季清欢腹部。 知道时间不多了很快就得挨打,韩枭语速加快! “你是我最讨厌的、季沧海的儿子。” 说的是实话。 但下一句更是实话。 “可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离不开了!我能怎么办?” “三。”季清欢沉默着数数。 韩枭眼眶发涩,艰难的抽了一口气:“你逼着我说不能喜欢你,好像我能决定似的,又不是我非要自己喜欢你,我从前也没想过!” 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季沧海的儿子。 造化弄人。 “二。”季清欢数。 韩枭:“!” 这种数数的压迫感太强了。 加上现在的他确实不想跟季清欢打架。 出手轻了他自己疼。 出手重了要是打伤季清欢,他会心疼。 所以在季清欢面庞愈发冷峻,沉着嗓音要数出最后一个数的时候。 本着怎么都逃不过一顿毒打的心思。 韩枭一歪脑袋,对着季清欢的唇就亲过去了! 一边探舌吮吻一边还要求饶。 忙的要哭了。 “....唔...嗯,你轻点...打我,我....你好好亲,我喜欢,嗯......” 他这次亲的急。 像不多亲几下就会死掉,往后没机会亲了。 “滚呐!”季清欢懵了,慌乱躲吻。 攥着拳就朝韩枭肚子砸! 发热的脸颊藏不住了。 但此刻的韩枭顾不上发现季清欢脸热。 因为他亲不到嘴,就开始往季清欢的脸颊以及脖颈,胡乱嘬吻。 嘬的啾啾响! “!” 季清欢有种被牛皮糖黏住的感觉。 又或许是八爪鱼! 但凡这人不是韩枭,他就要拔刀了! “啊,”韩枭被雨点似的拳头砸疼了,开始哼唧。 闷哼声不断响在季清欢耳边,一声比一声的沉哑撩人。 他越喘,就越让季清欢感觉浑身紧绷。 出的拳就越重! 很快,韩枭倒在季清欢身侧,终于顾不得为非作歹了。 他蜷缩着护住脸,开始哀嚎。 “呃!我下次还要亲,我要睡你,嗯啊,啊!砸到腿了,啊嗯,疼,啊哈别伤到我宝贝儿,呃,季清欢......” “!!!?” 我操。 季清欢傻眼了。 这人是挨打呢还是叫床? 待会儿把人引来了! 死啊! 韩枭就是个骚浪贱!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欣陌】,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一枚,加更奉上! 第146章 我要在梦里抱着你睡,季清欢 怕韩枭再喊会把人引来。 季清欢停手,坐床上听外面动静:“你闭嘴。” “....你不打我我自然不喊疼。”韩枭喘着说。 他瘫在床上,气喘吁吁的把自己衣襟扯好,简单动作都疼的呲牙,感觉腹部和肩背都被打的酸疼,脸上估计也挂了彩,颧骨涨涨的。 虽然挨打但不亏,痛并快乐着。 亲了好几下。 韩枭在烛光下朝季清欢咧嘴笑:“嘿嘿。” “......” 疯子。 季清欢不想跟这人待着了。 他麻溜儿爬起来:“你自己睡吧,我去找别人挤挤。” “好,”韩枭跟着坐起来,下床找衣裳。 “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挤别人床上我们就三个人睡!” “?” 季清欢穿外袍的动作停住了,忍无可忍的压低嗓音吼:“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不干这么傻哔的事儿行不行? 小帐篷里,摆着屏风的床边站着俩少年。 气氛又僵持住。 “我很正常,”韩枭抬手揉着颧骨,执拗冷哼,“反正你甩不掉我。” 就偏要跟着。 “....算了,”季清欢头疼的蹙着眉,丢下外袍指着隔壁床铺,“回你床上去,睡觉。” 再折腾下去天就亮了。 惊动其他人也没法儿解释。 万一这个神经病跑出去跟别人胡说八道,只会闹的更难看。 季清欢没办法。 目前只能一次次朝疯子妥协。 “好的。”韩枭欣然同意。 他动身朝隔壁床走去,走了两步又很不舍的转回头,眸色期盼。 “真不能睡一个床?又不是没睡过。” “韩枭。”季清欢冷眸刺过去,警告他别再得寸进尺。 喊名字了。 “好好好,睡觉!” 韩枭说着话扑到他自己床上,顺势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浑身都肉疼,但还要不顾死活的犯贱宣言。 “我要在梦里抱着你睡,季清欢。” 也不管那边听见会不会膈应。 嘴长他脸上。 他爱说。 “......” 有病。 季清欢懒得搭理疯子,回身拽平自己混乱的被褥,把被子翻了个面儿。 就这么睡吧。 同居的第一晚,小帐篷里终于安静下来。 不怎么好眠。 * 接下来的三天非常忙碌。 北大营各部拼拼凑凑,来了约莫两万人,再加上季家军,暗月谷里算是有四万兵将悄悄驻扎。 这中间。 北边的水师营跟黑水城又打了一场,血腥疯狂的战斗持续有六个时辰。 双方各有损失的鸣鼓收兵。 战事焦灼,让暗月谷里的气氛愈发紧绷了! 每个人都穿上盔甲把武器擦的锃亮,做着清数弓箭、镶嵌马钉、整顿军纪等战前准备,随时应战。 约有六千多人的骑兵队一来,山谷里到处弥漫着马粪味儿。 但没人觉得这味道不好闻。 毕竟山风一吹,马粪都比北边的尸臭香很多。 驻扎北大营的第四晚。 韩枭不知从哪弄了几盘檀香,把帐篷里熏的呛鼻子,季清欢一回来就闻到了,但也没吭声。 毕竟檀香味道比马粪好。 “你先还是我先?”韩枭问。 这是在问谁先洗澡。 那个浴帘挂的形同虚设,因为季清欢压根儿不跟他一起洗。 “等等,”季清欢拿着木盆朝浴桶那边去,把韩枭准备的洗澡水舀出一盆,端回来,“你洗吧,我不洗了。” 韩枭挑眉质问:“为什么?” “我爱洗不洗还得跟你说?” 季清欢烦得很,没心情应付他。 刚才吃饭的时候老爹说,估计这两天匈奴就来了,叫他们都别睡太沉。 再加上营里其他人都没有天天洗。 季清欢也不想洗了。 现在又不是夏天,没必要每天都洗澡,今天他啥也没干也没骑马,擦擦就得了。 韩枭却不愿意:“不行,你跟我住一块儿就得天天洗。” “那我不跟你住一块儿行不行?” “也不行。” “......” 操。 战事的紧张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似乎就只有韩枭这个疯子没被影响。 季清欢本来就情绪紧绷,这会儿更难忍。 “凭什么我得听你的,你烦不烦?” “....洗洗睡觉比较舒服,我都把洗澡水担来了。”韩枭望着那边洗脸的人,能听出今天的季清欢似乎有些焦躁。 “你爱舒服就自己舒服去关我什么事,担来了你洗,别跟我说话!” 季清欢不想斗嘴。 只想赶紧擦洗完了到床上躺着。 “喂,”韩枭走到脸盆架旁边站定,推了推季清欢的肩膀,“你要是闷的慌我们去骑马溜一圈?” “韩枭你听不懂人话?” 季清欢对肢体接触的反应特别大,脸上全是厌恶和烦躁。 他猛力朝韩枭肩膀推回去—— “叫你滚开别烦我!” “又打?”韩枭也瞬间冒出火气。 他每天殷勤的准备两人份洗澡水,做错什么了。 他朝季清欢逼近,嗓音含怒。 “我是最近太给你脸了季清欢,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 是谁太给谁脸了。 他本来就没想跟韩枭住一块儿,更没叫韩枭做这些无聊的事! 季清欢攥拳让指甲掐进掌心,竭力忍着。 毕竟随时都要应敌得保存体力。 他深呼吸两下,试图让韩枭洗洗睡吧。 “我没想跟你打,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可以吗?” “不可以,你凭什么不跟我说话!” 韩枭语气强势,也是受够了这人忙碌几天的冷淡和忽视。 如果不是要退敌。 季清欢此刻已经被他锁起来了。 哪有资格对他冷言冷语! “......” 哈。 季清欢感觉要被逼疯了。 如果不是要借韩王的兵暂退匈奴。 他此刻已经把韩枭绑起来浸马粪汤里涮八个来回了。 叫这傻哔洗个够! —— 【作者病了,请假一天,明天见】 第147章 匈奴攻向云雾城了! 昏暗的牛皮帐篷里。 韩枭怨怼又暗含愤慨的眸色,活像个深闺怨妇。 被这种并不是全然愤怒的眼神盯着,季清欢深呼吸后,一言不发的走到旁边。 他刚洗过脸,脸颊上的水渍都懒得擦拭,拽了一条布巾浸水拧干。 把半个月没用过的白鹤长枪横放在腿上。 从头至尾的擦拭几遍! 绑着银甲的黑武衣少年,神情安静又专注的擦着长枪,洗过脸的水渍从俊美脸庞往下落,鼻尖也凝聚出透明水滴。 韩枭就站旁边抱着双臂看他。 盯着季清欢鼻尖那点水珠,忍着气闷忽然嗤笑。 “你除了会不说话还会干什么。” “你除了会莫名其妙的只顾自己发癫,还会干什么?” 季清欢头也没抬,骨节分明的指尖弹了弹长枪。 叮。 刀叶低闷嗡鸣着。 坐着的人表情和语气都太冷漠,韩枭憋着闷气想说自己也很忙,这几天他都在跟各营书信沟通作战细节,以及往王宫那边协商军需,力求有更多盔甲和战马能援助送来,也没闲散过片刻。 但他忙归忙,就不会像季清欢这样冷漠忽视。 归根究底,是季清欢不在意他! 韩枭抿了抿唇,转头撇向一侧语调怪异。 “....还会给你准备洗澡水。” “......” 又来了。 季清欢挠了挠额角很快放下手,抬眼望向韩枭憋屈的侧脸,嗓音漠然。 “我没叫你准备洗澡水,我需要的话自己会叫人送来。” 暗月谷里就有小河滩,洗澡水根本不缺。 且随行的都有后勤军负责这些。 “就不是洗澡水的事儿!”韩枭有些气急,转回头盯着季清欢的脸,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是.....” 坐着的少年额前发缕濡湿,在暖色烛光下的神态都透着冷意,面容冷酷,不带丝毫感情的抬眸跟他对视着。 手里还擦着那柄足有两米的森冷长枪。 对视几瞬,韩枭败下阵来。 “算了。” 这种感觉就像他把一腔热意捧出去,对方不仅没有丝毫回馈,还像只冰块儿似的总朝他泼冷水。 不。 季清欢就是一面冷漠的山壁,刀穿不进水渗不透! 韩枭是想说—— 不止洗澡水。 我想对你好一些,让你可以喜欢我。 你什么都不要我的,而洗澡水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事。 韩枭这种身份和性格,每天去不厌其烦的担热水,洗刷两只浴桶,看着季清欢用他准备的热水洗澡,他就觉得自己能被季清欢用上,心里会稍稍有些快意。 可季清欢今晚不洗澡。 不对,这根本不是洗不洗澡的事儿! 是韩枭有种自己的心意被践踏和忽视了,那种失落又无奈的感觉。 但他又不想说出来。 本来上赶着给季清欢准备洗澡水,就显得他很不值钱,说出来就更不值钱,也怕看到季清欢鄙夷或嫌弃的眼神。 “你说的对,这种事谁都能帮你做。” 韩枭自嘲一声,转身走开自己去洗澡。 几桶水罢了。 “......” 季清欢等韩枭拿完换洗衣裳走远,身影进入屏风后看不见了,他才抬头。 沉默的盯着屏风木杆看了会儿。 眸底浮起些疑惑和迷茫...... 很快就被战意取代! 他低头继续擦长枪,念叨着:“匈奴快来,早打完早结束。” 早点离开南部。 不见韩枭。 过了半晌他站起身,把擦好的长枪立在枕边。 这才心满意足的把木盆端起来,泼到帐篷外,转身又回到帐篷里,脚步顿了顿。 他拎着木盆往浴桶那边去。 “哗——” 他目不斜视的经过黑脸泡桶里的韩枭身边,穿过布帘,去里面的木桶舀出一盆热水。 隔壁的韩枭还在往裸肩擦洗着,反应过来语速飞快的问。 “你不是不用吗!” 说了不洗澡还舀他打的热水干什么。 “我只是不洗澡又没说不用热水,”季清欢语气不耐,“水你烧的?” “不是啊。”韩枭回。 水是季家军烧的。 但是他一桶一桶担进来的。 “那不就得了,”季清欢端着一盆热水又走回去,经过韩枭的浴桶边还是没看他,“不是你烧的水我为什么不能用,谢谢你担过来。” 担都担来了,不用不是浪费柴火。 他也没说不用。 “....哦。”韩枭趴浴桶边,歪着湿漉漉的脑袋紧盯季清欢背影。 肩宽腰细,脊背挺拔。 端水的双臂线条都极为漂亮。 怎么会有人连端盆热水都这么好看? 好吧。 总之韩枭的心情瞬间转晴,语气却随意。 “谁要你谢了,我就是闲着没事儿随便担担,你爱用不用。” 几桶水罢了! “......” 季清欢刚走出屏风外。 听见这话唇角稍纵即逝的勾起一瞬,很快抿唇恢复冷淡。 没搭理韩枭。 他简单擦洗一下又泡了泡脚。 最后穿好袜子和衣裳以及银色盔甲,合衣躺进被窝里。 不久后。 里头洗完澡的人走出来了。 “喂,”韩枭擦着头发直接坐季清欢床边,倒是没看季清欢,后腰抵着季清欢的腿,“你要是每天都说谢谢,我就勉为其难的每天都给你担水。” 神经。 季清欢闭着眼睛,嗓音困倦的回:“你要是每天都担水,我就每天跟你说谢谢。” 一句谢谢换一个粗使小厮,也不亏。 “得是你先需要我,我再考虑给不给你担水,嗯?”韩枭后腰往后靠了靠。 季清欢被他顶的身子轻晃,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你爱担不担。” “嘴硬,”韩枭嗓音低沉,噙着笑道,“你心里巴不得用我担的水,本世子担的水比较香。” 上天入地。 能叫他担水伺候的就只有季清欢一个。 他要是季清欢,现下心里都爽翻了! “滚。”季清欢不用转身,都能想象到他身后的人脸上必挂着得意的笑,“我要睡了,走开。” “......” 冷漠,无情。 韩枭在心底骂,气愤不平忽然攥着布巾俯身,隔着被子用力抱了这人一下! “?”季清欢腰间一紧,还被韩枭的湿发甩脸上。 他猛地睁眼要肘击! 但韩枭已经迅速放开,并蹦着跑回他自己床上。 语气极不耐烦—— “睡了睡了,你别借故又跟本世子说话。” 季清欢瞪眼:“???” 操。 求老天爷一个雷劈死狗韩枭。 现在别劈,睡的太近容易误伤他自己。 啧,抬袖抹掉脸上被韩枭狗毛留下的水渍,季清欢愤怒闭上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 子时刚过。 静悄悄的营帐里忽然响起急号声! “匈奴攻向云雾城了!” “都起来!” “吉祥平原火光冲天!” “!” 季老爹预测的很准。 果真是今夜! 第148章 血战:吉祥平原! 匈奴打来了! 季清欢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就去拿长枪。 “你要跟着——”韩枭也同时起身,本来想说你要跟着我,但直接改口,“注意安全!” 因为说了季清欢也不会听他的。 肯定跟着季老头儿。 “不用你说,走了。” 季清欢没等韩枭,抓着白鹤长枪就往外跑! “喂!”韩枭恨自己睡前嫌硌得慌,没穿战甲。 这会儿绑好甲衣又穿上靴子,稍稍耽搁了些时间。 等他挎剑赶到主帐大营时,幸好来得及,季沧海和几个将军都围着地图紧凑站着,正分配任务。 从睡梦中惊醒的季沧海脸上并无倦意,显然已经习惯惊醒应敌,虽然四十多岁了却依旧精神抖擞,黑铜盔甲穿的威风凛凛。 他面容严肃的朝众人说话,盔帽上的七彩璎珞不时轻晃。 “要打!打疼他们,叫他们知道咱这儿有猛虎埋伏,要他们来!定要引得黑水城倾巢出动,给水师营创造最好的作战时机!” 目标就是调虎离山,协助水师营夺回黑水城。 “是!”众将领大声应着。 耐心等待多日,终于等到匈奴朝吉祥平原进攻! 首要的任务说来简单。 就是围攻匈奴先锋队,最好全员歼灭! 叫匈奴们肉疼心疼。 疼极了就得红着眼尽全力的扑来报仇,要的就是那些匈奴发疯。 等匈奴一次次折在吉祥平原附近,黑水城里的匈奴留兵就得大半离城。 黑水城越空,水师营夺城的胜算才越大! 这计划是在韩家父子的初提议上,又细化不少。 只有先夺回黑水城,才能逼匈奴爬上青峰山,放火焚烧。 让计划按部就班的落实完整。 所以此次围剿匈奴先锋队,至关重要,要打上多久谁都说不准,毕竟战场上的敌军动向瞬息万变。 但不论如何—— 黑水城都必须夺回来! “报!” 帐外有急信兵翻身下马,跑进来噗通跪下。 “前方探报,金国大将耶律乌津带三万辽兵,冲击吉祥平原,已经跟曹毅曹将军的先锋骑兵交上阵了。” “曹将军身边骑兵不过五千,求将军紧急救援!” 三万辽兵正在打曹毅的不足五千骑兵! 晚一步都是好几条人命! 季沧海当即下令:“一万步兵留守暗月谷,其余兵将分三队跟老子走,骑兵当先,速速援曹!” “是——!” 暗月谷有骑兵六千,步兵三万出头。 留一万步兵就等于带走六千骑兵,以及两万步兵。 季清欢、韩枭、以及贺铮,都属于骁骑营前锋队。 但前锋也要分三队。 季沧海带两千骑兵七千步兵,从绕后袭击匈奴后阵! 陈老五带两千骑兵七千步兵,从吉祥平原直攻而上! 韩枭带着贺铮,领两千骑兵和七千步兵,疾速赶往云雾城跟曹承枫他们汇合,驻守云雾。 季沧海领头往外走:“死伤不论,务必歼灭!” “是!” 一群兵将簇拥着季沧海,疾步离开主帐。 韩枭跟季清欢被人群冲散开。 韩枭目光坚毅的望着季清欢背影,眸底有担忧,但季清欢跟在他爹身旁正翻身上马,一次都没回头看。 等韩枭收回视线,贺铮就在他旁边递上缰绳:“世子。” 众人也都纷纷上马。 要出阵了。 一时间,各色盔甲在火把下泛起冷光,是肃杀的光! 韩枭绑着两指宽的乌纱抹额,束缚碎发,眉眼间气势凌人:“出发!” “驾——” 贺铮的宽刀搁在身侧,跟着世子带队离开暗月谷。 身后骑兵步兵都依次离营。 季清欢身穿黑衣银甲,头戴四彩璎珞盔帽,身后背着一柄白鹤长枪骑在马上,紧跟在老爹和牛六叔身侧。 说到底是他头一次出阵,喊了一声。 “爹。” “我儿不慌,走!” 季沧海面色凝重,宽厚背影像小山似的驭马骑到儿子前头,没有片刻耽搁的扬鞭冲出! 身后兵将接连跟上,速速离营! 他们要疾驰二十里绕到匈奴后方,骑马约两刻钟,步兵急行需三刻钟。 此刻刚过子时不久。 头顶夜幕深沉,暗无星光。 “驾!” “快,后面的跟上!” 耳边全是盔甲摩擦和马蹄踏地的声音,响动震耳。 季清欢的双眼被夜风吹拂着眯起来,远远望向底下的吉祥平原,火光乍起! 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闷巨响,他们正以不可阻挡之势。 奔涌向前! * “杀——” 原本寂静的平原,如今满是战鼓和粗嚎喊杀声。 四野腥风和焦糊味儿直冲鼻腔,射断的旗帜燃烧着,地上还有不少烧着的人体正在打滚,哀嚎遍地! 夜幕下的吉祥平原到处都是火光。 随着战马奔腾而至,风尘滚滚,满目皆是正在拼杀的兵将们,他们身影在火光中穿梭,每一次扬起带血的刀刃,都又飞溅出猩红血珠。 两军交阵的密锣,足以震天响! “狗头乌津,拿命来!” 季沧海的威嗓怒吼落下,率先往前冲! 他攥着手中的古铜色霸王枪,带有劲风的左右挥舞。 生生于敌军后方劈开一条血路! 后面的牛老六与季清欢他们也面色紧绷,借辽兵惊慌愣神的功夫,跟在季大将军身后,以重骑开道。 引身后源源不断的步兵冲向辽兵后方。 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另一边的陈老五他们进攻辽兵中部,比季家父子更早一步加入战场。 此刻正打的血热! 陈老五的宽刀也是一刀一个,骑在马上耍起来,让周围辽兵们的胳膊与手腕飞个满天,血雨中,哀嚎声此起彼伏。 陈老五劈开一个辽兵,在刀光箭雨里大喊:“将军!” “城里如何?”季沧海骑过去问,挥枪斩开乱箭。 陈老五回:“世子等人已护在城门附近,正往咱这边杀来!” 平原四面环山,可布三足阵。 季沧海略一思索,迅速做出应对:“传我军令,以‘三足阵’与之困严,再持盾以弓箭射杀,九百退,三筒射完!火油箭中攻,注意射程,要直达辽狗中部!” “是!”陈老五迅速返身传令。 首次出阵的季清欢颇有些手忙脚乱,毕竟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尸,活着的辽兵更多! 耳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刀剑碰撞声。 总之他骑马冲进匈奴后方,遇敌便斩,手中白鹤长枪左右挥舞,跟他老爹使的枪法是同一路数。 无数血花在眼前乱飞,不多时...... 他腿上就挨了两刀! 第149章 少年们算是正式出阵了! 但季清欢没觉得疼! 毕竟这会儿眼是红的脑袋是热的,精神狂躁,浑身紧绷的肌肉只会带来冲劲儿。 肾上腺素在战场中能瞬间飙升! 他发现辽兵箭羽不多,不知是不是在水师营那边耗费过度的缘故。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为今晚的必胜拼杀奠定华丽丽的基础! 他旁边,牛六叔提着宽刀杀的虎虎生风,几乎是跟季清欢寸步不离。 这是季老爹给他儿子的一重安全保障。 吉祥平原上,震天的声浪里夹杂哭喊惨嚎,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重血腥味儿。 无数血泊正浸染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自家骑兵大喊着退后。 这是要按军令行事,开始围困放箭。 “阿元!”牛六叔就喊住季清欢示意往后退,但季清欢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杀麻了,他手都在颤。 此刻季清欢身上腿上全是血,大多数是辽兵的。 牛六叔急了又喊:“阿元回来!” 若困于阵内可是要命的! “哎!”季清欢猛地精神一震,粗喘两声调转马头。 很快—— 我部约五万兵将以三足鼎立的阵局,将中间两万多辽兵围闭,困于这片山野平原! 暂时的停手让季清欢喘息多次,眼前还是晕花的。 就感觉有热气一股股的直冲脑仁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被血腥味儿熏的,眼角也有泪光闪现,焦糊味道太呛鼻。 他在弓箭手身后稍作平息,憋了气脸颊通红! 旁边牛六叔一看,急忙过来猛拍他后背:“不敢憋着,咳一阵儿也无妨,想吐就吐出来。” 头一回出阵都这样,吐几回习惯就好了。 “——呕!咳咳!” 牛六叔话音刚落,季清欢胃部一阵翻涌就这么吐在马侧了。 随着咳嗽和呕吐,胃部腾空。 他沉闷胀痛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 喘息着缓了缓,季清欢攥紧他六叔的手腕,眼眶通红,刚才竟险些憋死自己:“六叔。” “阿元,阿元,受罪了......”牛六叔颤声递去水囊,望着他家孩子苍白的脸,满眼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若非烽火乱世,谁家十几岁的娃娃要见这场面。 要受这种罪啊! 不多时。 新一轮的血腥屠戮开始了。 满地都是残肢和血,在场的谁不是恶人。 火光冲天,哀嚎声一阵接一阵。 他们屠戮了这片山谷里的辽兵,整整三万人! 耶律乌津的头颅被季沧海斩下,挑在霸王枪上,递到季家旗杆之顶端悬挂。 小小的开局算是赢了。 赢的心胸闷燥,只因杀的恶心。 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得天际一片血红。 直到天幕破晓,翻起鱼肚白。 这片经历过血战与火燎的平原,还未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就已是满地残尸黑糊着,许是此后两年都生不出绿芽儿了。 混战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飘散至半空的黑灰烟尘,与低垂的灰白云影混杂在一处,将地上那一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骇人! 到处都是残肢尸体,几乎没地儿下脚。 只能马蹄踩着尸体和血泊往前走,季清欢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灌了一肚子河中凉水,苍白的脸上也糊着几道黑灰。 他的银甲全是血污痕迹,白鹤银枪脏到看不出颜色。 云雾城门前。 曹毅和曹承枫父子俩也是满身狼狈。 可以说,在场所有兵将就没有干净的! “季将军。”曹毅喊了一声。 众将简单行礼后,就随即进城。 季老爹要跟曹毅他们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布局,场场都是血战! 一场接一场,开打就停不下来。 其余人等忙着处理死尸,清点伤员。 洗涮休整。 因为不出意料的话。 此刻暴怒的辽兵,正商议着要如何屠尽云雾城! 城门之下。 “吁,”季清欢翻身下马,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城内角落,随地盘膝坐下。 他抬手摘下盔帽,又扯松了银甲透透气。 随后,抬眼看周围—— 就瞧见不远处坐着韩枭。 对视不过一秒,同样满身血污的韩枭把剑插回血淋淋的剑鞘里,朝他走来:“你受伤了?” 韩枭沉目逐寸打量坐地的少年。 但全都是血,连哪里受伤都瞧不出来。 “没,”季清欢抬手朝他摇了摇,缓了一口气才接着说,“没有大碍。” 他昨夜看见韩枭了。 韩枭跟曹承枫以及贺铮,从城门那边杀到后方。 三个少年如饿虎出笼,所到之处就是一条血路,引得不少人侧目相看,着实够瞧的。 此刻。 韩枭后面就跟着曹承枫和贺铮,几个人算是在云雾城碰面了。 曹承枫手里提着两桶清水,搭着几条干净布巾,示意叫大家都漱口,简单擦拭一下。 “......” 季清欢现下望见他们三个人的脸,心情稍稍有些不一样。 不是血尸,不是残肢断臂。 不是举着刀满脸凶光要砍死自己的敌人。 而是三个我方阵友! 说来可笑。 季清欢现在才意识到什么叫少年人的幼稚。 相信韩枭、贺铮以及曹承枫,也差不多跟他是同样感觉! 从前在北大营,见面就打的几个少年。 就这么默契的不再打架了。 只有上过战场才会明白战友情,不是一同训练的情谊,也不是简单的同吃同住...... 那是癫狂血战过后,看见对方向自己走来。 瞬间有一股能平息血战中颤栗心情的安全感,无法言表! “多谢。”季清欢接过曹承枫递来的湿布,直接整块儿蒙在脸上,使劲儿搓了搓。 搓下来的全是血和灰烬。 “你腿上也受伤了。”韩枭盘膝坐在季清欢身边,垂眼看着季清欢的小腿。 这些刀伤都似曾相识。 就是不久前他在黑凤谷接粮草时,骑马冲阵必然会受的伤。 好在看了一下都是皮外伤,没有割的很深。 季清欢朝韩枭点头:“嗯。” 视线随意在韩枭身上看了一圈,韩枭左膝盖下方,也有一道刀伤划痕。 难怪他要说‘你腿上也受伤了。’ 昂,几个人都是冲锋骑兵。 伤都集中在小腿上。 也没什么好聊的,贺铮从旁边端来一个托盘。 大家都擦洗了脸和手之后,把裤腿撕开,用桶里的清水冲一下伤口,开始包扎。 但小腿上的伤总有自己顾不到的角度。 旁边的曹承枫跟贺铮已经互相包扎了,都是这样的。 于是韩枭朝季清欢眨了眨眼。 他嗓音捎带着疲惫的低哑感,轻笑着说。 “我帮你,你帮我,不许故意勒疼我,季清欢。” “......” 哦。 季清欢点头,接过伤药和洁白的纱布。 清晨云霞逐渐漫天,浅薄的金色晨光缓缓落在土黄色城墙上。 大战后的两人坐在小角落里,互相包扎伤口,少见的没有吵架斗嘴。 周围非常安静。 正如每次血战过后都弥漫死气,除了大胜之日。 总之—— 经此一战,少年们算是正式出阵了!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伏特加小熊】,感谢宝贝的打赏,以及对本书的大力支持,加更奉上! 第150章 乱世之下,鸡犬不宁 等清点完人数,太阳就快落山了。 吉祥平原附近的火势被人为扩大,外面挖出沟渠阻止火势蔓延,里头的万人坑里燃烧着无数具尸体,少说也要烧上三五日。 因着火势阻挡,匈奴短时间内也攻不过来了。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回到暗月谷里休养。 小小云雾城安置不下这么多兵将,且还要回暗月谷,顾及另一边的神女城。 贺铮带两千骑兵留在云雾暂守。 季清欢和韩枭与剩下不足三万的兵将,跟着季沧海他们重回暗月谷,修养伤势。 一晃三日过去。 神女城的气氛愈发紧张! 毕竟匈奴暂时打不了云雾城,很可能会绕山道朝神女城进犯。 李文李武兄弟俩是骑兵,除了协助百姓尽快撤后,还要日夜巡视城防布守,巡逻附近有无可疑探兵。 百姓们携带家里的粮食和金银细软,抹着眼泪纷纷离城。 他们不知这一走还能不能回家。 更不知这场南部与匈奴、赵国与金国的动荡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无辜的百姓以后又该往何处跻身,最怕的是身死他乡。 但也只剩无奈。 乱世之下,鸡犬不宁。 * 五天后。 暗月谷营区,傍晚的血红色云霞即将遮空。 林中枝叶如今是愈发绿翠了,时节已进三月初。 季清欢的腿伤无碍,刚骑着马巡视完山谷附近,叫小兵们先回去了,他找了一处高峰上停马休息。 坐在这里能遥遥望见神女城,以及西边天幕艳红的云霞。 太阳快落山了。 他曲腿坐在大石头上,白鹤长枪搁在手边,身影被即将落下的晚日拉出斜影儿。 心情不佳。 心情不佳的原因是—— 只吉祥平原一战,季家军就死了两千四百三十一名兵将。 血债日益增多。 心痛至极又无可奈何,老爹好像病了。 不知是不是被那夜的黑灰熏着,季沧海最近常常咳嗽。 季清欢喊了军医给老爹把脉,军医又说没病,都是心急所致。 老爹急。 季清欢也急。 季家军越来越少了,谁能不急! 这让季清欢近日的面容愈发冷冽,极少有笑脸。 恰如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山峰上,指尖掐了一根儿野草捻着,深呼吸望了望天幕。 战事太紧张,这种压力很难排解。 忽然。 “嗒嗒嗒——” 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 听见马蹄靠近,他转头望过去。 来人是韩枭和白檀。 白檀的伤已经养好了,昨日才到的暗月谷。 还顺便给韩枭带了不少衣物和用品,都是从王宫里送来的,是韩王对儿子这段时间表现的褒奖。 但父子俩的书信除了正事之外。 几乎没有私谈。 韩枭写信都是规规矩矩的报平安,以及统计军需。 显然还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相处。 有长进的是—— 他信里没有像在王宫时一般顶嘴反驳,或争吵,几乎是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着手操办。 才能叫这些日子的军需用品都按时接送,不浪费也不紧缺。 总之父子俩的关系比以往缓和不少。 算算韩王跟韩枭...... 父子也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吁——” “季少主!”白檀勒停马匹喊了一声。 多日不见,白檀看起来消瘦了些。 骑在黑马上穿着普通的黑武服,瞧着还是那副温润好脾气模样,只是比在王宫里多了些锐气。 季清欢没起身:“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着话他瞥了一眼韩枭。 韩枭今日穿的很扎眼,兴许是要给大战添添彩头。 一身火红色的华丽武衫,黑色束腕和衣襟都绣着金线,腰间黑底金纹的腰带也十分精致,衣裳是韩王着意置办的,自然样样都要最好。 如今这通身气势,也愈发有南部小王爷的架势了。 动时张狂狠厉,静时比从前沉稳太多。 动静相宜才是妙章。 果然战事最能磨练人,少年成长的飞快! 韩枭此刻头戴珍珠宝冠,整个人一出现就是珠光宝气,衬得周围一切景象都黯然失色。 华丽的衣摆下,一双银靴蹬在马鞍上。 身姿利落的翻身下马! “季清欢,你饿不饿?” 韩枭嗓音清冽,笑容却寡淡。 只因看着那边愈发孤僻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而且。 他自己最近的情绪也不妙。 吉祥平原一战,南部死伤约有六千人! 从前的韩枭不会有多大感触。 但他前几日亲眼看见那山堆似的尸体,以及还活着的兵将,哀嚎大哭的从尸堆里扒出自家亲属..... 画面只是想想,就让韩枭怒血沸腾。 恨不得将匈奴碎尸万段! 各有各的仇怨,却都努力自行排解着。 别无他法。 “......” 季清欢摇头,收回视线望向天际。 “嗐,我们来给你送点吃的,午饭就没见你吃。” 韩枭说话,把缰绳系在旁边的树桩上。 白檀也从马背下来,单手拎着一只深棕色包袱,隐约可见里面的食盒形状。 他步伐稳健的走到大石头旁边,弯腰解开包袱。 “少主,这是世子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往日城主府里的饭菜味道,你尝尝。” “哦,多谢。”季清欢垂眼看白檀把饭菜端出来,摆在石头上,确实没什么胃口。 “就你话多,”韩枭从后面过来,盘膝坐到大石头另一边。 眼睛看着季清欢,嘴里却是跟白檀说话。 “厨房做多了我随便拿点儿,谁特意吩咐了。” 啊? 明明就是特意叮嘱要做好吃一点,怕季少主没胃口。 为啥不承认。 但白檀愣愣点头:“哦,是。” 一时无话。 石头边陷入寂静,只有附近山林里偶尔飞掠过的鸦鸟。 “我....”白檀抬手挠了挠后脑,看见后面三匹马,“啊,属下去牵马饮水,你们,你们.....” 也不知道说什么。 白檀嘴里‘你们’着,就转身去牵马离开了。 半晌后。 “咳,”韩枭轻咳,用余光瞥一眼右侧坐着的人,没话找话,“你....腿上的伤还疼吗。” 这几天季沧海总咳嗽,季清欢去伺候他爹了。 听说夜里就睡在季沧海帐篷里,在旁边搭了只小床,必然是睡不好的。 韩枭也几天没怎么见这人。 担心伤势忍不住问问。 但季清欢盯着天上一朵云彩看,像是没听见。 三五秒之后他才回答,语气恹恹的。 “差不多的刀伤,你的都好了我的怎么会疼。”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韩枭挑眉。 季清欢语气不怎么走心:“谢谢啊,爱操心也是病。” “......” 从平原吹过来的山风都还夹杂怪异味道,是焦糊的苦味儿。 “其实,”韩枭嗓音低了些,“你若是不出阵就不会受伤,不如你回王宫修养着,这边我来负责?” 韩枭还是想把季清欢送回王宫。 他怕哪天被焚烧的尸堆里...... 会有季清欢。 第151章 你吻我一次,我立刻就跳 季清欢听出韩枭的意思了。 尽管见识过这人有多神经病,但现在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他转头讥讽的看韩枭:“你意思是在我爹和叔伯,以及季家兵将拼命的时候,我离开他们跑去你家富贵窝儿里避祸?” 他是被老爹养大的。 不是被韩枭养大的一条狗吧。 太迷惑。 “有何不可?”韩枭回。 他看出季清欢不愿意,却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等哪天会彻底看不见你,我的下半辈子都在你身上,你得活着。”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一点都不像在放屁。 “...哎,韩枭,”季清欢单手撑石头上,转身朝着对面狂妄自私的人,“我现在听你说这些话只觉得可笑,不会动气了。” 韩枭的下半辈子关他什么事? 凭什么要论韩枭想不想? 他自己要做什么、要在哪里,全都跟韩枭毫无干系吧。 即便有前世笑笑的光环加持—— 季清欢还是忍不住在某些时刻厌恶韩枭。 正如此刻! 韩枭也沉眸盯过去:“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的安全跟你有鸡毛关系,闭嘴吧。” 季清欢不想听这人说话,起身就准备离开。 却发现他的马匹不见了。 “怎么跟我没关系!”韩枭有些动怒,伸手把人又拽坐下来,“你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你一个人活咱两个人的命呢。” 什么狗屁话。 季清欢烦躁至极:“那就去死行不行?” “真到我季家军死绝的份儿上,我没打算活!” “......” 原来。 季清欢是这样想的? 韩枭愣了愣,攥着眼前人的手腕骤然缩紧。 “不行,他们都死绝了你也要为我而活!” “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你活?” 季清欢也是忍够了这神经病,直接把韩枭的手甩开。 说好了不动气却还是忍不住气血翻涌。 “放手,我要回营了。” “....我算什么,”韩枭双目阴沉,发了狠的双手都紧攥住季清欢手腕,疼的季清欢皱眉。 他语调暴戾:“我也正想问你,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算疯子。 莫名其妙的疯子。 连日来的神经线紧绷,让季清欢心口像堵了只磨盘,尤其是在他老爹还病着的时候,真没心情跟韩枭纠缠。 他使劲儿挣着手腕,烦的咬牙切齿。 “什么都不算,我跟你毫无瓜葛。” “季清欢!”韩枭盛怒低吼,眼眶气红了。 季清欢挣了两下腕骨胀疼,索性反手往韩枭手背抓过去:“你松手。” “我....”韩枭粗喘着,手背几乎是瞬间就冒出血痕了,却还是不放,“你再说一遍,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季清欢。” 季清欢,你不要这么说。 你重新说。 哪怕是骗骗我呢。 韩枭心脏很难受,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了。 疼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想让我说什么?”季清欢眉头紧蹙,极为不耐烦的问他,“能不能不发疯啊,你要是有病就自己去治,非缠着我干什么!” 他每天真的很烦很累了。 不想在这种战事危急的关头被一个男的纠缠。 再这么打下去,他们家人真的要死绝了。 季清欢也很害怕! 他厌恶犯病的韩枭。 这样的韩枭没有在战场上杀敌时可爱。 季清欢一个猛力挣脱出一只手,攥拳就朝韩枭脸上打过去! 砰。 “呃,”韩枭被打的脸庞偏向另一侧。 颧骨热痛,他却没有丝毫撤后就像不会痛。 只觉得心跳愈发剧烈...... 他扑过去死死抱住季清欢的胳膊。 “我没想怎么样!我没想让你怎么样,你就听我的话,你喜欢我,好不好?你去王宫里等我,或者,或者你留在军营不要上战场!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 “替我死也行?” “行!” “......” 韩枭疯的彻底,令季清欢语塞。 他索性歪脑袋低头看韩枭:“真的?” “嗯。” 韩枭坐在石头上死抱他手臂,仰头看他。 眼眶红着又凶又怨又可怜,抱他手臂的力度大到执拗,根本不像是人能使出来的劲儿。 季清欢点头:“那你就去死吧。” “你此刻若是死了韩王必然要与匈奴不死不休,只要他向西夏低头求和,集齐大军反攻匈奴,我季家军就有救了。” 他随手指向十几米之外。 山峰之下便是七八米高的小悬崖。 不算太高,但摔死人是足够的。 “你从这儿跳下去,为我死。” “!”韩枭愣住。 季清欢笑了,伸手摸上韩枭的颌骨抬高,低头与之对视,眸底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癫狂。 他决绝的勾唇问:“怎么,你不敢?” “....季清欢。”韩枭眼眶猩红,感觉心脏越来越疼。 这人叫他立刻跳崖,叫他死。 就是恨不得他去死。 没有丝毫舍不得。 韩枭好疼。 季清欢也眼眶发红,皱着眉:“韩枭,不敢就不要张口答应,说什么为我死为我活,三两句动动嘴皮子的话你让我信,把我当三岁小孩哄?” “哈,”韩枭心口有腥甜翻涌,猛地呛到嗓子眼儿。 尽管知道这有可能是季清欢的激将法。 他也甘愿中计了! 情绪上来就是一根筋的事儿。 远处天际的太阳逐渐落山,即将隐进地平线。 周围昏暗下来,身后军营里的篝火给整个暗月谷带来光亮。 韩枭攥上季清欢的手,十指相扣。 他咽了咽嘴里的血沫儿,颤声说:“跳下去可以,你吻我一次,我立刻就跳。” “当真?”季清欢反问。 话被他俩聊到这个份儿上,双方都没有退路了。 韩枭点头:“嗯。” 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季清欢的脸,猩红且深重,饱含着所有无法言喻的痛楚。 “......” 清风拂过落日下的山岗。 季清欢掐着韩枭的下颌,恶狠狠的低头吻上。 两唇相撞! 彼此都疼的蹙眉,却都没有撤后分毫。 贴了约有三秒。 季清欢狠了狠心启开唇瓣,逼迫自己闭上眼睛探出舌尖,去撬韩枭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会再这样吻第二个男人。 只有韩枭。 “唔.....”韩枭低低出声。 像某种濒死小兽的哀鸣。 没做什么抵抗,就叫季清欢的舌尖与他交触。 “!” 季清欢怔了怔。 怎么从韩枭嘴里尝到腥甜了。 韩枭他....? 像是要给季清欢解惑。 韩枭垂眼吻的认真,却将两人交握着的季清欢的手背,缓缓上抬。 最终。 按到自己心脏处...... 季清欢终于意识到,韩枭正处于心脏病发中。 明明幼年已经竭力熬过去的心疾大难。 于今日。 被激的复发了。 第152章 活着早晚是个祸害! 韩枭心脏病发了。 意识到这点季清欢心底闪过诧异,紧跟着就莫名心慌! 他猛地撤身松开手,抬起韩枭的脸看他瞳膜状态,这人脸色已经有些发青:“.....韩枭?” 刚才被气急了才说叫他死。 可是。 可是这人有心脏病..... 是笑笑,是有心脏病的笑笑。 韩枭是笑笑! 季清欢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前一步,扶住韩枭的肩。 坐着的韩枭便顺势靠在他身前,闷咳不停,唇边有血沫溢出。 山峰巨石上,两人一坐一站。 身后的无数营区篝火在夜风中晃动,映出满谷残光。 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因韩枭病发而终止。 “....季,咳,”韩枭浑身力气都用来按住季清欢的手,捂在他心脏处,心悸的闷痛让他胸口起伏不平,脸色煞白里透着青紫。 他却朝眼前人虚弱笑了笑,自嘲着说。 “看来我不必跳崖了,你走吧.....” 只要季清欢现在离开。 任由他病发倒在这里不闻不问,他便能落个全尸,不必跳崖。 季清欢就是想让他死。 韩枭知道。 “你闭嘴,”季清欢手有些抖,只犹豫一瞬便拽着韩枭的胳膊起身,将人背到自己身后,他说,“我带你去找军医!” 韩枭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死去。 却不能是因心脏病发。 “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韩枭有气无力的挣扎,看到季清欢紧张他眼眶就愈发红了,嗓音虚弱又傲气。 “....我自己死在这儿不用你管,咳.....” 话说的急,他扶在季清欢的肩上又咳了几声。 血沫更多了。 “你别乱动,别说话。”季清欢把人背起来就往山岗下跑。 “白檀!白檀——” 白檀去饮马了。 小溪流那边水声太吵,听不见季清欢的呼喊。 韩枭手臂圈着冷僻少年的脖颈,软趴趴的还要踢腿挣扎。 “....放我下来,你说要我死,我死给你看。” 说着又咳嗽几声。 季清欢蹙眉:“我——” 他深吸一口气,托着韩枭的腿把人背的很紧。 “气话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病了,我最近没心情陪你玩,你还非来惹我。你死了韩王就算打匈奴也要先杀光我季家人,我疯了让你去死?” 所以。 真的是气话。 “....你气话,”韩枭心脏的疼稍稍减轻些。 眼尾却有泪渍往下坠。 一滴泪迎着山风正巧砸进季清欢侧颈,凉凉的,季清欢抖了一下。 韩枭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在不依不饶。 “你气话便要我死,咳,你可知这世间我最在意的、就是你,你盼我死,我最伤心。” 他就是委屈。 “......” 这病秧子好磨人。 季清欢加快脚步往下跑,气喘吁吁:“我收回那句话行不行?你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韩枭听懂了。 季清欢还是不在意他的死活。 一这么想就恶向胆边生。 “反正,”他圈抱着季清欢的肩,埋在这人肩窝里虚声警告,“你再说那种叫我伤心的话,我就不活了。” 好怕呀。 你爱活不活! 但季清欢还没开口。 韩枭就可怜兮兮咳嗽着:“....但我死前、会留遗言叫父王杀了你全家,都给我陪葬。” “你也休想独活,跟我同葬一棺配个阴婚。” “死了也是我韩枭的人。” “???” 靠。 季清欢听的脚下一空险些把人扔地上。 让狗韩枭死这儿也挺好。 活着早晚是个祸害! “凭什么你死了得我一家人给你陪葬?你有病啊。” 难怪韩枭刚才那架势真敢跳崖。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 “么,”韩枭侧头亲亲季清欢的脸。 他垂着的鸦羽长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可恨,亲完还贴着脸颊蹭了蹭。 气息不稳,轻喘着靠近季清欢耳廓。 “我们谁先死都一样,另一个不许独活。” 韩枭不能保证他俩一起生。 但绝对保证会一起死。 不讲道理。 他的所做所想就是道理。 “......” “别亲了。”季清欢咬牙说。 脸颊被风一吹有些发凉,不知道是韩枭的眼泪还是口水。 常说有洁癖。 有洁癖就是把自己的液体到处抹? 膈应死了。 “你真小气,”韩枭又虚弱开嗓,病恹恹的,“我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叫我亲亲怎么了,你脸是金子做的。” 说的好理直气壮! “我脸不是金子做的,但你的脸比牛皮还厚。” 季清欢拿这么半死不活的韩枭没办法。 骂不听,打不成。 稍微不顺心韩枭就要死要活,明明在战场上也不这样,私下里却....人比花娇? 难怪有句俗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确实管用。 太能拿捏了! 被韩枭这么一闹,季清欢的脑子已经想不了其他,低糜的思绪彻底被冲散了。 他背着人呼呼跑进医帐。 “军医快来!你们世子病发了......” 把脉,诊治,开药。 在这过程里,他给老爹煎了一壶治咳嗽的汤药。 忙完这一切也知道饿了。 叫人拿来些饭菜坐在韩枭病床隔壁,风卷残云的填饱肚子。 看着韩枭服药后睡着的脸。 “唉,”季清欢坐在桌边叹了口气。 想着刚才医师说世子不能再动怒的话,陷入沉思...... 这岂不是叫他往后得逆来顺受? 毕竟韩枭一生气就要死掉了。 死了就得叫季家人陪葬。 季清欢这么一想,也有种不想活了的冲动。 太难了。 * 夜色渐深。 炉子里的药煎好了。 白檀吃过晚饭梳洗后,自发来给他家世子守夜,正巧碰上要离开的季清欢。 “季少主。” “你来了,你守着韩枭,我去给我爹送药。” 季清欢说完拎着药壶就要走。 “等等,”白檀撩着医帐厚帘看人,忍不住问,“少主,世子怎么会忽然......” 回头王爷查问,他们不好交代啊。 “他,”季清欢憋了一口气,言简意赅。 “他脑子不正常,自己就犯病了。” 白檀:“......” 用眼神告诉季清欢—— 这个说法儿王爷不会接受的。 “?” 季清欢抬手拨开眼前碎发。 明明是韩枭句句逼迫导致的,怎么像是他无缘无故把人折磨坏了。 但也不能明说两人之间古怪的纠葛。 思来想去,季清欢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当时我们聊到吉祥平原一战的人员伤损,世子过于气愤,于是就病发了。” “原来如此!”白檀点点头。 “世子心怀大义,王爷要是知道了必然感动,也多谢少主相救之恩。” 一路把人从山岗背下来。 季少主真好。 “哦,感动吧。” 季清欢拎着药壶离开,脚步匆匆。 生怕走慢了白檀会察觉他说谎。 甚至心虚的抬手擦了擦脸颊,明明他回来就已经洗过脸,却还记得韩枭气息虚弱着吻他脸颊时的触感。 吻的很轻,但叫人极难忘却。 季清欢不可否认的察觉到自己有些异常,好像不似从前那般,会膈应韩枭的吻。 这让他感到心慌。 再这么亲下去都快接受了。 不行。 他没打算喜欢男人,更何况是韩枭。 得想办法躲避! ..................... 【求小礼物,下章正在生产中】 第153章 季清欢,你还活着么 翌日。 韩枭睡醒已经接近午时。 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大汗淋漓。 还没睁开眼就喊—— “季清欢!” 这动静叫外面熬药的白檀听见了。 白檀放下扇火的蒲扇,一溜小跑进医帐里。 “世子醒了,汤药还没熬好,您先吃点肉粥养养胃。” “哦。”韩枭回过神,缓慢坐起来靠到枕头上。 休息一夜感觉精神好多了。 “世子.....”白檀在旁边规规矩矩站着,似是想说什么。 但他朝床铺里瞄一眼,犹豫着不敢说。 每当季少主不在的时候,世子的表情就有股生人勿近的淡漠感,不论看什么,那双眼眸都如深水幽潭一般,浑身的气息冰冷且疏离。 让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话。 韩枭不耐蹙眉:“说。” 医帐周围并不安静,能听见外面兵将们换药时说话的动静,夹杂着吃痛哀嚎。 兴许就是因为这些哀嚎声,才让他梦到不好的画面。 他梦到季清欢被匈奴围攻了。 满身是血。 这叫韩枭心里不大痛快。 少年冷淡如谪仙般的脸上,一双剑眉蹙起。 “是王宫来信了?” “不,不是,”白檀摇了摇头,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又松开,“....属下去把粥端过来。” 说着话,他将被褥稍微整理一下,转身出去。 但刚走两步就被床榻里的人叫住了。 韩枭指尖揉了揉攒竹穴,随口问:“季清欢呢。” 睁开眼就要找季清欢。 这是自从他跟季清欢在王宫见面后,所形成的习惯。 白檀一咬牙,猛地转身跪到地上! “世子,昨夜三更有匈奴突袭神女城,约有两万兵马,季少主自请带兵增援,夜里就离开暗月谷了。” 这就是他刚才犹豫着没说的事。 因为说出来...... “谁叫他走的!”韩枭忽然心头突突跳,直接掀被子,“你怎么不叫我?” 让季清欢跑了。 韩枭认为季清欢去哪不带着他,就是跑了! 白檀脸色很差,但努力叫语调平稳:“昨夜您服药刚睡下,属下就没叫您,您再睡一会儿别出去.....” “少废话,赶紧备马,我要去神女城。” 不能去! 白檀急了:“您身体还没休养好,不能纵马,要听医师的话才能尽快——” “找衣裳。”韩枭扭头望过去。 毫无瑕疵的脸庞方才还平静无波,此刻瞬间就透出森森寒意,沉眸逼人。 “......” 白檀就知道劝不住:“是。” 完了。 这回全完了。 * 医帐门前。 马背上的红衫少年接过包袱,随手绑在马鞍上,什么话也没说,干脆利落的扬鞭驭马离开。 白檀知道他今天出不去大营,但还是追着跑。 “世子等等,我跟您一起去!” 那边的韩枭已经跑向大营栅栏门前了。 只是—— 他远远的就瞧见站着许多人,其中还有季沧海他们的身影。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不少兵将急的捶胸顿足。 这怎么了? “吁,”韩枭勒停马匹,马腿高扬一瞬在原地打转,“你们干什么呢?让开!” 他的凌厉嗓音破空传过去。 叫前面那些人的躁动都安静不少。 人群自中间往两边散开,露出正午阳光下站着的几个中年老将,面色都难看至极,满头大汗。 为首浓眉紧皱的正是季沧海! 季沧海看看马上的少年,扬声问:“世子要去哪儿?” “去神女城,我不带兵将自是不必跟你说。”韩枭抬了抬下巴。 隐约觉得这群人要拦他。 果然! 不等季沧海开口,旁边一个南部将领就跑出来了。 左锋将军林平安跑着上前,拽住世子的缰绳:“万万不可!世子现下绝不能往神女城去,带兵都不成,又怎敢单枪匹马?” 带兵都不成。 什么意思。 韩枭眸底闪过诧异,抬头看众人:“神女城怎么了?” “回殿下,匈奴朝神女城进攻.....” “先以两万辽兵假意要攻城,后又派遣大军从后方围困,三足阵叫他们学去用在神女城了!” “世子啊,神女城被围了!” “您如今断断不能去!” “......” 韩枭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紧攥缰绳,纵目望向季沧海:“....那季清欢呢。” 季沧海没说话。 但紧绷着表情就能给出答案。 旁边陈老五拽着老将军,扭头朝韩枭回话,语气焦急。 “阿元刚到神女城就被围进去了,苦战已有四个时辰,出不来,也不能出!” “为何不能出?”韩枭颤声了。 旁边有人喊:“我们少主就带了一千骑兵,三千步兵,那神女城里也不过八千步兵,骑兵甚少。” 等于是—— 神女城此刻没有百姓。 只有季清欢领着那一万出头的兵。 而城外至少有三万匈奴辽军,杀红了眼正围着他们攻城,意图歼灭! 就像前几日吉祥平原的屠戮那般,匈奴要把神女城灭在今日。 全城不留活口! 韩枭的凶险梦境成真了。 季清欢此刻生死未卜。 “让开。”他单手扶着挎剑就要往前冲。 但周围的南部兵将瞬间蜂拥而至,十几个人拼命拦住他的马! “世子不能去!” 林平安拽着缰绳不放:“您一个人如何能冲过匈奴大阵?去了就是个死,根本进不到城里啊。” “已经有季家的人去闯过,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那么,就这样看着?” 韩枭整个人气血翻涌,厉声朝周围问。 “看着神女城被屠尽,为顾全大局,弃了季清欢和那一万兵将的命? 是这样么。 就像匈奴那夜为保黑水城,弃了平原上三万辽兵的命一样。 那夜若是匈奴敢叫黑水城驻扎的辽兵,都冲出来,吉祥平原的三万辽兵至少能活命几千人。 但辽兵将领把他们弃了。 因为几千辽兵的命,比不过他们侵占南部的大计。 此刻也要如此? 为顾全大局,不去援救神女城。 “世子,”林平安艰难开嗓,“打进南部的匈奴除开神女城,还有五万,若他们此刻再度攻向云雾城,咱们两城都保不住啊。” “神女城丢了,总好过叫匈奴占据云雾。” “一旦云雾城失守,后面的渔村和水师营都保不住,南部就败了。” “孰轻孰重?” 神女城和整个南部,孰轻孰重? 一万兵将和整个南部比,孰轻孰重? 不忍心弃也只能弃! “......” 旁边的季家军听着这些话,濒临崩溃。 他们粗嗓哽咽着喊:“若能冲进去我们何至于站在这儿,早就去了!” “我们季家军能出战的不足一万,冲不进去啊。” “方才已经有六百多个弟兄去试了,还没靠近城门就被匈奴拦截,白白送死......” “少主啊!” 有季家军仰头喊季清欢。 周围旁的季家军也是呜呼悲嚎,心急如焚! 刚才季沧海和陈老五,就是在这儿拦着季家军的汉子们,别再冒然往神女城冲去送死了。 已经冲过去六百多人。 却还未靠近就连人带马的被砍成碎肉,尸骨无存。 “阿元,”季沧海脸色煞白冒出冷汗,浑身都瘫了,披着盔甲如山般的身躯后退几步,咳疾未愈,猝然喷出一口血,“我的儿!” 陈老五他们吓得大惊失色:“将军——” “......” 韩枭的马鞍被南部兵将拽着卸掉。 他呆愣愣的,被十几双手从马背上硬拖下来,架着胳膊站定。 眼前一阵阵发黑。 “季清欢。” 苦战已有四个时辰,从天黑打到天亮,又到正午。 你。 还活着么。 第154章 季清欢被困神女城! * 与此同时,神女城。 正午春日当空,阳光映在土黄色的城墙上,连反射出来光圈都呈现血红色。 墙面连同被乱石砸断的梯子,全都淋过一场血雨。 昭示着不久前才发生过血战。 “出城!出城!出城——” “南部鼠辈,出城!” “出城不杀!” “......” 密密麻麻的辽兵列队在城下站着,齐声大喊,参差的刀剑直冲天空,在血色阳光下泛起凶恶寒光。 最初的几次拼杀过后。 城中兵将在季清欢的劝说下,不再出城送死。 城墙之上,听着匈奴那边猖狂的叫喊声,季清欢一双眉眼几乎凝出冰霜,侧目看,他左臂正被李武缠着纱布。 原先的纱布被血浸透了,得扯下来缠上新的。 季清欢说:“使劲儿勒。” 勒的紧才能不出血,出血多了会头晕眼花。 疼倒是不怕。 “少主,”李武颤声喊,“咱们眼下该如何啊?” 才十六岁的他额头被匈奴用刀柄砸了个洞,此刻也裹着厚厚纱布,脸色惨白。 城里兵将远没韩枭他们估算的那么多。 不足一万了。 兴许连八千都不够! 墙角下横七竖八倒着的全是尸体,一眼望过去都看不见地面,全是血泊。 猎猎风过,一根南部旗帜的断杆斜插在地上。 有辽兵狞笑着上前举起弯刀。 手臂包扎好了,季清欢反手拽出弓,搭箭瞄准底下想砍南部旗帜的辽兵。 “咻——” 那辽兵应声倒地! 尸体堆在其他尸体上,瞬间融进死人堆里毫不起眼。 因着拉弓,左手臂刀伤疼的愈发剧烈。 也让季清欢疲累的大脑又清醒几分。 他死盯着还在叫嚣的众多辽兵,朝李武回。 “死守,不开城门。” 若他们开城门强行闯出去,兴许能活下来一些身手好的骑兵,弃城闯回暗月谷。 但城里还有将近六千步兵没有马,出去就是必死! 况且一旦弃城。 韩王绝不会叫‘逃兵’活命,为证军法也要斩立决。 总之是不能走的,只能等援军来救。 那也得要有援军才行...... 季清欢旁边有个将近三十岁的武将,是负责驻守神女城的右锋将军,名叫马斌。 眼下的城里。 除了马斌,就属季清欢说话最有分量。 因为剩余的八千兵将里,一大半都是季沧海的兵,有四千多人都是季家军。 城下的匈奴还在挑衅叫骂着。 “季少主,”马斌听见刚才那句‘死守’了,压着焦急低声喊,“劳烦你移步过来。” 两人走到城楼里间的角落,背着光。 马斌小声问:“要不要再派骑兵出去闯一闯?” 城里没有信鸽,他们这边的状况送不回暗月谷。 这便是死死困在这儿。 而骑兵大多都是季家军,他得问过季少主。 “出去就是送死,”季清欢斟酌着说,又皱眉,“方才三队骑兵都折在底下了,难闯,算了吧。” 马斌瞬间焦急:“那该如何是好?援军不知何时能来,而你我心里都明白,眼下这个死局难救,上面的人也未必肯救咱的命,若是——” “若是拖上十天半个月,即便不打咱也得饿死在这儿。” 这句话马斌是极小声说出来的。 不敢叫城里的兵听见。 “....粮草还够吃多久?”季清欢问。 “唉!”马斌心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细细诉出,“早前百姓撤出神女城时,多有孤苦人家无粮米傍身,便来上门讨粮。” “当时王爷传信说补粮这几天就能到,给城中百姓一些也无妨,军粮原就是百姓上供的,不能叫百姓饿着奔逃。” 于是他们便在后城门附近搬出军粮,分发给离城的百姓们。 叫百姓带着路上吃。 “原本这几日就该接到从青源城运来的粮草,可是不防有匈奴围城,叫粮草被拦截到半路,送不过来了。” 马斌愁眉紧皱攥了攥拳,又低声说。 “哪怕是咱紧着吃,也只够五日的。” 等于五天之后若围城困局还不解。 城里就要断粮! 兵将们本就因为被困而心生焦躁,若连粮食都没有,恐会军心大乱,到那时就更没力气守城。 季清欢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境况。 一时之间沉默了。 马斌看眼前人不说话,手都有些抖。 虽然面前的少年岁数不大,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但冲锋陷阵时那架势颇有季老将军的风范,已见威势。 眼下走投无路,他只能抱着希望来问问。 “季少主,我马斌是个粗人,心里有满腔的血性要保家卫国,却是个脑子空空的囊袋货,此番咱们一同落入死局,我是毫无头绪。” “只听闻少主你自小精干,又帮着季大将军主持过不少事宜,你看看这...得拿个主意啊。” “......” 没兵没粮。 现在除了等还能拿什么主意? 季清欢又不是神仙,他忍着焦虑劝慰马斌。 “马将军,如今已经被困在城里就只能守城,想必即便不送信,钟都督和我爹也会知道咱们的困难,定然要设法营救,你务必宽心坐镇。” 这虚无缥缈的话谁能宽心啊。 马斌依旧愁眉不解:“是,我也说是,季将军就你一个独子,必然是会想办法救出去的,可我们余下这些人的命......” “?” 季清欢愣了愣。 马斌这话的意思是—— 在被围困的状态下要救走一人,季沧海他们只要做些什么事与匈奴谈判,开城门放走季清欢自己,兴许有的谈。 季清欢走了,这座城里剩下的人就只有等死。 当然就算季清欢不走,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等死。 但马斌他们心里会好受些。 这就是人性。 也属正常。 季清欢听的有些汗毛倒竖,回神打量马斌。 只希望是他的错觉吧。 假如真有季家独独救走他一人的场面出现。 兴许除了城外的匈奴。 城里的人也不会甘心叫他走...... 第155章 城墙上的梨花香 可是。 那样的场面绝不会发生! 季清欢朝马斌摇摇头:“马将军,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你家主子,但我爹不可能放弃这城里几千名季家军,季家的兵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也不会抛下他们自己活命。”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只救走他一个人。 要救一起救,要死一起死。 “话虽如此,可你是季大将军的独子,王爷又器重季大将军......”马斌垂着眼说。 哈。 好无聊的心思。 马斌这般猜想简直侮辱他老爹,爱兵如子又不是空话。 狗眼看人低。 季清欢勾唇冷笑一声,盯着马斌的脸。 “你也知道我爹是季大将军,那你可知,在他眼里季家军与我没什么不同,都是季州城的儿郎,我没你想的那么特殊。” “我若金贵,那我季家军人人金贵。” “!” 最后这句话如雷贯耳,就像一巴掌似的直接扇在马斌脸上。 把马斌扇醒了。 这可是季沧海的儿子。 季家德行何时愧对过任何人? “季少主,”马斌听的明显一愣,回过神就羞愧低头,抱拳道歉,“...我....是我失言了,被困城中心里焦急,还望季小将军多多原谅。” 几句话间。 他对眼前少年有些肃然起敬。 马斌红着脸赔不是:“叫我马某人汗颜,季将军父子果然重情重义,也难怪季家军个个忠勇.....” 乱世之下。 兵卒的性命比草还贱。 能遇上季家这种负责任的主家,也算死也无憾了。 “马将军,”季清欢按下马斌的手,语气缓了缓,“兵临城下,你我得把心思用在守城上,齐心协力才能谋一线生机。” 话是如此。 马斌又叹气:“是,就是不知生机从何而来啊。” “...我虽在北大营待的时间短,却能看出韩王用兵也是爱惜的,定不会抛弃神女城。”季清欢说。 “打仗就如棋局缠斗,有困便有解,他们此刻必定在想法子解局了。” 马斌兴许会不信任韩王的做派。 但季清欢绝对相信他老爹! 季清欢语气严肃:“马将军,我知道你是个好将军,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守城,绝不能让底下的兵将气馁,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两军对弈,领头的怎么敢乱了阵脚。 “小将军说的在理,”眼前人年纪轻轻却临危不惧,让马斌看到些希望,点点头,但很快就皱眉叹息,“守城,可咱的羽箭已经不多了啊。” 遇到攻城战,最顶用的武器就是弓箭。 羽箭消耗的太快了。 季清欢挪步到阁楼另一侧,抬手招呼马斌。 马斌心生疑惑,跟着他走到窗边往城里望去,看见一排排刚生出绿叶的大树。 “没有箭,就先劈木柴代替,总归是守城也无需计较射程,射下去必能刺中,”季清欢眉目疲倦,又说,“杀伤力虽不敌羽箭,吓吓他们也无妨。” 总比现在束手站在城墙上,只听着匈奴叫嚣好。 守城战役。 全靠你来我往的拖延时间。 只是不知暗月谷那边如何,可否能算到他们粮草不足啊。 季清欢远远眺望暗月谷方向。 却只望到伫立的山峰和野林,离得太远了。 “也好,”马斌再次点头,“那我就叫人去砍伐树木以做支撑,给底下的人找些事儿干。” 季清欢说:“那么,粮草的事将军也看着吩咐吧,想必以往也有过粮草匮乏的时候。” 从前怎么应对的,现在还怎么应对。 力求沉稳。 “以往都是煮糊糊饭,最多可延长到七天,”马斌说,“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季清欢点点头,转身往城墙那边去。 “马将军去忙吧,我盯着城下,若他们再度攻城我就叫人泼开水。” “泼开水,”马斌忽然咧嘴露出些军痞气,挤挤眼,“如此说来,粪汤子金汁儿蘸木箭,也叫城下的狗贼们闻闻香!” 苦中作乐。 季清欢笑着点头:“行,咱就跟他们对着折腾!” 一时间。 城墙上忽然焕发新机。 众兵将不再理会城下的叫嚣,纷纷忙碌起来。 什么臭淤泥拌粪汤,马尿煮开了坐着灶,乱石活虫也弄来一大堆,就等着匈奴顺梯子往上爬了。 办法虽然粗鄙,但肯定是有用的。 这玩意儿不比够不着的刀剑膈应人? 正常人都受不了。 城防间隙里,季清欢靠在角落稍稍眯一会儿。 熬了一天一夜,又累又困。 周围骚臭气冲鼻,他睡着睡着就把脸埋进自己衣裳里,处于梦境中的少年,紧皱着剑眉逐渐放松了些..... 只因嗅见一股白梨檀木气息。 军中有人负责清洗盔甲和外袍,但轻薄的里衣都是各洗各的。 这些日子季清欢手臂总受伤,韩枭洗衣裳时,就会顺手把他的贴身衣物也洗了。 白梨香是韩枭用惯的洗衣凝露。 睡梦中,少年用几不可闻的嗓音轻念一句。 “....韩枭。” 洁白的梨花堆簇在枝头盛放,于阳光下白的刺眼,住院部门前的草坪上,有个小男孩踮着脚给他喜欢的人摘花瓣,摘的小心翼翼。 一朵又一朵的白梨花,开在掌心里。 落在心尖儿上。 梨花香。 人比梨花香。 * 暗月谷。 韩枭不久前在大营门口再度晕厥,被白檀背回医帐。 此刻,主帐大营正吵闹声迭起。 起因是—— 季沧海想调兵援救神女城,被其他南部将军否决了。 林平安拍着大腿说:“季将军啊,不是我等不仁义,是此番不敢仁义!” “我等心向将军,可到底这军中大事......” “我们岂敢擅自调兵随将军冲过去?若云雾城因此失守,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的,唉!” “南部也是命悬一线,莫说是您家公子受困,今日困于城中的就算是....那也不敢莽撞援救啊,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季将军还是想想,有没有旁的法子可解眼下困局?” “除了调兵一切都好说。” “是啊,我们都听季将军的!” “......” 南部将领你一言我一句。 个个都说的好听。 实际全是空话,季沧海一提借兵就全无声音了。 “这....”陈老五他们急的额头出汗,索性起身,直接把季沧海拽出主帐,“将军你来。” 帐外的绿林中。 季家人找了处隐秘地方围站着,低声商量。 牛得草率先提议—— “不如跟韩王就此散伙儿,咱拼着命去神女城把他们带出来,闯他一闯!” “反正阿元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等也没指望了。” “咱跟东边的畜生拼了!” “走啊!将军?” “......” 第156章 主帐大营里的吵闹 绿林里。 季家将领接连开嗓,压抑着的焦急达到顶峰了。 但季家老爹一直没说话。 某个瞬间,满身戎装的季沧海面容深沉颇显思量,抬手制止周围,又回头看看主帐大营那边,低沉开嗓:“咱们、不能硬闯神女!” “?” “将军?” 众人都愣住了,急切追问。 “少主和咱几千季州儿郎都被困在那城里,不闯如何救他们?” “看将军的意思仿佛另有打算。” “可咱除了闯进去还能有什么.....” “......” 陈老五沉默着捋了捋胡须。 牛得草攥住老将军也就是他大哥季沧海的手腕,猛一瞪眼:“是不是因为南部不肯借兵给咱?将军你是知道的,我们不怕死!” 哪怕他们都折在神女城,也得把那群小子们救出来。 否则怎么朝父老乡亲交代啊。 “你们听我说,”季沧海抚着胸口闷咳几声,缓了一口气,“南部的兵有多少咱都心知肚明,此刻借兵他们必不会给,会叫南部更陷危机。” 连自己亲儿子都被匈奴围困着,生死未卜。 季沧海心里比谁都急,但再急,也不能将整个南部的无辜百姓置身险境。 否则他季家与东部畜生何异? 总之一句话。 阿元要救,却也不能让南部失守。 季沧海眯着一双沧桑厉眸,朝周围说:“我早料到南部不会借兵,方才说要借兵不过一步假棋,实际我是想.....” “将军?”陈老五凑近。 其余几个季家将领也凑的更近些,附耳细听。 不时点点头。 “......” 片刻后。 季沧海带着季家众人回到主帐大营。 而大营里的南部将军们也正脸色不好,毕竟王爷看重季家他们都清楚,此番若季家儿子出事,想必季沧海往后也不会再为南部效力,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凭心而论,谁都不想叫季沧海离开。 但神女城已经被围住。 他们也确实不敢把手里的兵借给季沧海,叫季沧海去救神女城里的人。 万一他们把兵借出去之后。 匈奴趁机朝云雾或北大营进攻...... 那后果比失去季家的效力还惨重,整个南部连带着百姓就都危险了。 他们方才商量许久,这个兵不敢借啊。 眼下瞧见季家人回来了。 林平安急忙起身,扶着季沧海说好话。 “大将军,我们钟都督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借兵之事不是我等能做主的,等都督到了,你与他细细商议,莫要心急伤了身子。” “我季沧海就这一个儿子,如何不急?” 季沧海沉着脸一把推开林平安,撩开披风端正坐进圈椅里,冷面示人。 “今天这个兵你们若不借,咱一拍两散,我必叫天下人都看清他韩问天的嘴脸。” “这!”南部几个将军都站起来了。 林平安也是无措:“将军可不敢说气话——” “正是如此!”牛得草气的脸通红。 季家将领们直接闹开了,翻着旧账一顿数落。 “早前我们便要带太子往西夏去,你们王爷非将我等扣下,我季家兵将不计伤亡的给你们帮忙,想着为了百姓打退匈奴,也是应当。” “可如今我家少主遇险你们却坐视不理,这不是纯欺负人?” “再说太子何故会来投奔季州城,你们王爷心里清楚!” “我们季州城被毁可不是天灾,那是人祸,是韩王爷造出来的人祸,天下人也该知道知道。” “还有这些日子各地来的富商世家名门望族,给你们捐了多少粮草和军饷,那都是冲着我家将军送来的,你们认不认?” “我季家军没沾南部一点光,净给你们搭进去人命。” “你们认不认!” “还我们少主来!” 牛得草一个迈步蹿到沙盘上,躺在沙盘上打滚儿。 “这个仗我们不打了,俺老牛是死也要跟少主死在一块儿!” 沙盘被他滚的稀碎,沙子溅了满地。 “!” 反了反了。 季家的人这是要在营里造反! 就在场面愈发控制不住的时候,外面有小兵跑进来大喊。 “都督到了,钟都督来了。” 季沧海斜眸瞥了瞥,坐着没动。 就看南部将领们都大松一口气,都督来了就好。 能压压这群闹事的季家人。 林平安慌忙迎出去,拱手喊着:“都督!” 多日不见的钟都督身形依旧矮胖,气势不减,披着黑斗篷一路走进来脚步稳健,身后跟着他儿子钟恒。 瘦猴儿钟恒面露焦急,刚走进帐篷就望向季沧海那边。 他老大不在这儿。 果真被围了! 但在场的都是两家老将们,没有钟恒说话的份儿。 钟恒只能压着焦急跟在他爹身后,悄摸混进季家人身边,挨着一个人就小声问。 “怎么样,什么时候去救他们?” 被他问到的人恰巧是最不爱说话的孟不凡。 孟不凡沉沉横他一眼,没吭声。 钟恒赶紧换了个人问。 可对方没好气的回:“没兵如何救?净问这些风凉话!” 这一句让刚刚见礼过的南部众人都听见了。 钟都督颔首,站在沙盘旁边指了指。 “老季啊,此等关头还纵容他们这般闹腾,叫底下的兵听见如何去救你儿子?怕是军心都要乱。” 救儿子。 “听你这话是愿意借兵?” 季沧海一抬手,示意牛老六从沙盘下来。 “......” 众将也跟着各自坐回原位,主帐里的闹腾稍作平息。 但肃冷的气氛毫无缓和,两股势力都还在暗流涌动着,随时都能炸锅。 这种场合少不了要拉扯几句。 你来我往的试探几番后,钟都督也看出季家人是非救神女城不可,不由得紧皱起眉。 钟旭语气平稳:“你要借兵是借多少,又如何还,你此时慌着朝神女城去那是必死无疑,到时候我借的兵回不来,你们季家也折进去,你叫我如何向王爷交代?” “如何交代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季家入营后伤亡已然过半,这跟你们王爷的保证可不一样。”季沧海说。 当初韩问天向他保证: 季家军入营后,只要季沧海坐镇带兵,他们瞧不上这区区两万兵将,自会让南部兵马打头阵,力保季家兵将少些折损。 可他们一到北大营,就连连被派遣出去冲锋陷阵! 仿佛是拿他们季家军当死士使唤。 从前战事焦灼,季沧海便没去计较,也有自信能领着兵将打胜仗,时至今日是忍不了了。 南部可以为了大局放弃神女城,他却舍不得。 哪怕儿子不在神女城。 季沧海也舍不得那四千多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一个都不能弃! 就在钟旭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季沧海,叫他们别闹腾的时候。 身后有个副将喊出一嗓子—— “你们季家怕死还出来打仗?哪家打仗不死人?” “!” 第157章 撕破脸的老将们! 这话说的让季家人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就是委屈与极致的愤怒,有些事在心底憋着真难受! 陈老五噌的站起身—— “不怕死的你们怎么不赶往神女城,逼着我们季家军去?” 夜里收到神女城正被匈奴攻打。 林平安他们可是第一时间通知季沧海,又说南部伤亡惨重,又说南部将领无用不懂得守城。 非叫季沧海去领兵打头阵! 但季沧海接连几番战役都未停歇过,累的咳疾加重,当时服了药刚睡下。 身边就只有季清欢守夜。 陈老五和牛得草他们一贯被当成驴马使唤,深夜还在谷外巡视云雾方向,一时赶不回来。 可那边几个南部将领催的急啊。 不愿意等陈老五他们回来,生怕丢了城池王爷要怪罪,有现成的‘死士’不用白不用。 季清欢这才代父点兵,疾驰赶往神女城。 陈老五怒不可遏:“先不提阿元是谁的儿子,他才十九岁的小将,硬生生被你们赶出去冲阵,钟都督,这就是你们南部将领做出来的事儿。” “你们竟逼迫一个孩子去冲阵!” 季清欢独身领着几千兵将,是从匈奴大阵里冲过去的。 当时身后无援军,还是马斌他们见势不妙出城接了一段,导致城里现在只剩不足八千人。 纯靠季家军训练有素,在敌阵里紧紧跑作一团往城里冲。 否则早就被匈奴大阵在城外围死了。 完全是侥幸进城。 捡回一条命! “这些腌臜东西我们原不想提,被韩王算计了我们也认栽,多少军务压过来我们都受着,没日没夜的给你们当牛做马。” “谁怕死?” 陈老五把腰间横刀解下来拍桌上,红着眼框,怒吼声震耳朵。 “归根究底算一算,到底是谁怕死!” 佩刀解了。 这是随时能真刀真枪的干起来。 “......” 一番话怼的林平安他们哑口无言。 这姓陈的老将没说出来之前,他们也没想到季家军过的是这种日子,也确实没有故意的合力欺压季家将领。 只是他们自己手里有军务,就给季家军派过去。 那外来的兵将不用白不用啊。 难道养在北大营吃闲饭吗。 就是没想到...... 他们几个都是这么干的,不约而同,这才叫季家将领忙活成这样。 此刻这‘丑事’被揭出来。 他们略显紧张的转头看钟都督。 “大都督,我们手里的兵也不多,您是知道的......” “糊涂!”钟旭反手抽了林平安一耳光,语气盛怒,“王爷早吩咐过要礼待季家人,你们怎敢如此劳动他们?” “都督恕罪!” 林平安急忙捂着脸跪下,旁边几个兵将也一样。 恕罪? 少叫自家兵将干活有什么罪呢。 “好了,起来吧,”钟旭瞥一眼季沧海的脸色,又板着脸训斥他这几员亲信,“平安,你们还不快给人家赔不是?” 说两句话也就行了。 林平安了然,站起身朝季家那边拱拱手。 “大将军恕罪,往后我们自己亲力亲为,绝不敢劳烦你们了。” 反正此次神女城过后,季家军也剩不了几个。 他们该自己干了。 “......” 季家将领都能瞧出钟旭偏袒林平安他们。 倒也早有预料。 两家都恨不得瞧见对方死完了才好,就算有压榨现象,也必不会训斥自家兵将。 告状有用的话,他们早就揭露林平安这几个人了。 此刻说出来也没想叫钟旭惩治。 只想叫钟大都督少说些虚伪的场面话! 季沧海攥着圈椅扶手,脸色阴沉。 朝那边惯会做戏的钟旭说。 “亡羊补牢的把戏就别演了,既然撕破脸,我就跟你说句明白话,神女城里的兵我是一定要救,钟大都督可要拦我?” “不拦,”钟旭冷笑一声。 盯着这几个他们南部多年的死敌,接过茶水吹了吹。 “可我钟某人确实借不出兵来,大将军你要救人请自便,营门就在那儿,去吧。” 他就不信。 季沧海敢带着营里不到一万的季家军,去闯神女城送死? 最后不还得求到他这儿来。 丧家老犬了牛气什么。 哼。 “想救人请自便,”季沧海要的就是这句话,勉为其难点点头,“韩王爷叫我来北大营打退匈奴,是为南部带兵主将,这话可还算数?” 南部众将一愣,都有些面面相觑。 “.....王爷的话自然算数,”钟旭假装咳嗽着快速思量,瞥眼过去,“但季将军若命我南部兵将随你到神女城送死,那可不行。” 季沧海冷哼:“知道你们贪生怕死,本将军不借兵了。” “......” 南部将领都是一噎,却也没人反驳。 季家不提借兵的事就一切好说。 毕竟王爷还指望季沧海效力呢,不撕破脸是最好。 否则真把季家人逼急了。 到时候罢职军务少了几员猛将,以及各方的捐献,按王爷的脾气必会责罚他们。 南部将领们自然不蠢,知道怎么做才对南部最有利。 要把季家这些人物尽其用! 钟旭敷衍道:“你就直说吧。” 反正借兵不可能。 “先前,”季沧海从圈椅里站起来,走到正堂悬挂着地图前,“南部定下的计划是等黑水城空荡,再派水师营出兵,夺回黑水城。” “而后逼迫匈奴藏进青峰山,放火烧山。” 主帐大营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都等着听季沧海要说什么。 季沧海转头看他们:“我要把攻打黑水城的计划提前,现在就打!” 以围魏救赵之势。 召回匈奴围在神女城外的三万敌兵。 以此解救城内。 “!” 季家要篡改南部计划? 有人率先盲目反对:“不可!此次计划是王爷与世子潜心研制,早就说好了要步步落实,怎敢随意篡改?” 现在就打黑水城。 那后面的连环计不就乱了? “水师营与黑水城早晚要有一战,”陈老五拧眉说,“你们这些年怎么混的,会不会变通?” “哪怕作势要攻城,先把围神女城的那些匈奴骗回来,后再撤军不行?” “......” 听起来有点道理。 反对的那副将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看钟旭。 “都督,您瞧他们这......” 钟旭放下茶盏,抬头看季沧海:“没有作势攻城一说,动兵就会有折损。” “如你所言要篡改计划,我南部有什么损害,若成事我南部有什么好处?这可不是刁难,是你季大将军说过的话。” “军中献计,必瞻前顾后谋个利害清晰,方可动兵。” “否则就是莽谈,恕我们不予执行!” “......” ———— 【投喂小礼物,解锁加更】 第158章 韩枭美照奉上,快来看! 钟旭的话叫季沧海暗自咬牙。 因为—— 此刻攻打黑水城确实不算妙计。 据探报,眼下神女城那三万辽兵是从望海崖来的。 等于黑水城里至少还有四万辽兵。 后面望海崖也还囤积着三万。 季沧海说:“打赢了自是能夺回黑水城,按原计划一举将匈奴逼上青峰山,兴许大胜。” “若是不敌,水师营紧急撤退少说得折损几千人!”钟旭冷笑,“老季啊,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不就是因为你季家那个卫将军吗。” “!” 卫老九。 季沧海和季家人都攥了攥拳。 “听闻那日,水师营吴长峰让卫将军带兵冲阵,援军晚冲一步,叫卫将军去了便没回来,本都督会记着他的功劳,日后嘉奖定赏他一份哀荣。” 就是那位给季清欢捞鱼吃的九叔。 是被水师营害死的。 其实这份血仇得怨到匈奴头上,但季家人没法儿不怨水师营。 卫老九死后,季家的人嘴上没说什么。 钟旭以己度人—— 季沧海是想叫水师营也经受冲阵的惨状。 但其实水师营已经够惨了。 钟都督沉声说:“若按陈五将军所言,此番出兵只为吓唬匈奴,那也得顾及匈奴会不会上当,以及上当后,水师营被两面包抄能不能来得及退兵。” 南部将领宛如醍醐灌顶。 “都督说的对啊!” “若是来不及撤兵,又引来神女城的匈奴回击围攻,岂非要我们把水师营搭进去?” “好啊,季将军为了救儿子,可是不惜咱南部的兵马。” “乌鸦煤炭都是黑,谁也不说谁。” “咱各疼各的兵!” “......” 南部将领愈发叫嚣。 季家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他们想的时候确实在神女城和水师营之间,选了援救神女城。 季家人不能不救自己家孩子啊。 提前攻打黑水城,虽然水师营要折损兵将,却不会造成南部大败之景,还能救出神女城被困的兵将。 这已经是季沧海能想出来的最居中、最顶用的计策。 陈老五嘲讽出声—— “刚才是哪位将军说‘怕死人就别打仗’,此刻怎么不说了?我季家军死得,水师营就死不得?” “你!”那副将不言语了。 钟都督蹙眉捋胡须,隐秘的朝帐外望了望。 心说怎么还不来。 他再抬头望向季沧海时,语气低沉下去。 “季将军,如今战局错综复杂,不救神女城是最安稳的,你以为我就不痛心?” “神女城里不仅有几千南部将士,其中还有一员小将名叫姜啼,那是我家夫人的娘家亲侄儿。” “谁心里不想救他们,谁不得好死!” “......” 一时间,主帐里两家兵将都沉默了。 是啊。 若是能救人谁不想救。 那城里可是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也有南部几千兵呢,是钟旭他们一手操练出来的精兵良将。 谁舍得叫葬在那城里。 林平安肩膀都塌了,往椅子里瘫。 “你们怪我叫十九岁的季家少主冲阵,可知随他去的那里头,还有我家兄弟呢,他才十七岁,不也去了么。” 季家军是季沧海的城中子民。 北大营的兵将还是整个南部的子民呢。 骁骑营里更是各将军的亲信。 多为儿子或手足,才能自小培养担当破敌重任。 有人悲叹:“马斌也在神女城呢,他跟我家妹子成婚不过三年,家中孩子才刚满月,若是此番死在神女城.....” 唉。 就在主帐里彻底陷入僵局时。 门口出现白檀的身影。 “世子到!” “啊?” “世子不是病着吗,怎么——” 南部众将领纷纷起身:“末将等参见殿下!” “起来,”韩枭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手里捏着一封书信就来了,直接找了把空椅子坐下,“你们别吵了,外面兵将已然整装,随时出发。” 钟旭他们:“?” 出发上哪去? “世子你.....”季家人稍显诧异的望过来。 韩枭通通没理会,只阴沉着脸把信摊开。 用力拍到木桌上! “父王刚才来信,他说若敢丢了神女城,叫你们都卸下盔甲回家种地去,不必在营里吃军饷了!” “!!” 众将慌忙又单膝跪下,只有钟都督凑到桌前细细读信。 钟都督脸色都白了:“世子,王爷这——” 信上的内容真是言简意赅。 他们若敢叫神女城被匈奴占去,就是一群无用的蠢材,直接从大都督钟旭开始革职,全脱了盔甲滚出大营,换能给南部守城的顶上。 谁当将军都可以,他韩问天不养废物! 季沧海探身瞥了一眼书信。 哟,还真是那老韩王的笔迹,骂的也脏。 钟旭顾不得面子了,低眉搭眼凑到韩枭身边。 “殿下,借一步说话。” “快点儿。”韩枭赶时间,不耐烦的跟钟恒走到主帐里面。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洁。 钟都督:“殿下,王爷下令不许神女城被占,可如今援助便是叫云雾城受险,我们如何能破局啊?王爷可否有其他指示?” 韩枭:“你是都督,如何带兵救城你问我?” 钟都督:“....您刚才叫外头兵将整装待发,是要去哪?” 韩枭:“我一个幼子说话管用么。” 钟都督:“王爷不在,您就是我们的小主子,谁敢置喙半句?” “那走吧。”韩枭满意的转身离开。 “......” 韩枭身后。 钟旭暗自抹了把冷汗。 心说—— 好在他叫人把信送到世子手里,送的及时。 不是钟都督不想救神女城。 而是神女城已然被困,这种局面无论结果如何,都得受罚,最好叫主家的儿子领事。 不论成败。 他们都可不必担责任,全推到世子身上。 保家卫国要紧,那也得能活着保家卫国才行啊。 王爷动气了。 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王爷的儿子肯定可以活。 唉,不枉他拖延时间等待世子这么久...... 神女城能救了! ———— 作者的话: 嘟嘟求生欲很强,主打一个圆滑。 投喂小礼物助大枭营救欢欢! 柿子美照奉上: 私人稿件,禁止商用 第159章 完了,这下神女城难保! 韩枭回到主帐前堂时。 南部兵将已经跟季家人又吵起来了。 “我们世子定不会打黑水城!” “为何不能打?” “如今根本不是攻打黑水的最好时机,那城里少说也有四万匈奴,整个水师营才两万多人,攻城战就是拼耐力,你敢攻?” “有什么不敢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的痛快,死的不是你季家兵将,你当然不心疼。” “我季家死的还少?” “再多能有我们北大营多?我们保南部多少年了,你们从京城住过来这十几年倒是享福,打仗叫你们上过吗,你们季州城就会给朝廷告黑状,帮着朝廷一起压我们。” “如今我们北大营是熬出头了,先皇已然故去,看你季家还能向谁告状!” “就是。” “我们北大营保你们十几年,此番叫你们冲个阵还发起牢骚来,我们上哪发牢骚去?” “这话好笑,南部的王爷姓韩又不姓季,若是姓季,我们季家军自当保你们平安!” “哎呀得了吧,季家的纯属强词夺理,惯会讹人。” “哟,你们北大营的好光明磊落!” “那也比你们季家强。” “强你自己打,放我们和太子去西夏。” “你们走啊,谁拦了?哦,怕是走不了,你们少主困在神女城了。” “你!北大营的尽是无耻之徒。” “季家军有本事,有本事叫你们的兵长翅膀飞出来?” “懒得理你们。” “我们也懒得理你们!” “哼。” “哼!” “呸。” “呸!” “呸!!” “......” 谁能想到,在场的每一位出门都要统军挂帅,威风凛凛。 凑到一起却能吵成口水战。 韩枭从里面走出来险些被口水喷着。 他紧皱着眉挥挥袖子,脸上难掩嫌弃和讥讽。 “好有本事的大将军们,还用领兵?喷几天口水就能把神女城淹了,困境迎刃而解。” “!” 世子说话的口吻简直跟老王爷如出一辙,歹毒的很。 众人面露羞愧,当即安静。 纷纷站回自己的位置朝对面瞥眼,彼此不服。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瘦猴钟恒忍不住了,大声问:“殿下是否要带兵直攻神女城?” 韩枭还没开口,周围众将的脸色就变了。 靠什么直攻? 就靠暗月谷里这区区两万兵? 还是要从他们手中调兵? 那不是留出缺口给匈奴突防吗,后果不堪设想。 后面跟出来的钟都督呵斥:“住口,众将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下去。” “爹!”钟恒急了。 来的时候他爹让他别乱说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这群老将商量这么久都没个主意..... 钟恒怎么能不着急。 李文李武和他老大都在神女城呢,还有几千个南部兵将,以及骁骑营的兄弟们。 所以钟恒没听他爹的叮嘱,从角落跑出来凑到韩枭面前。 “世子打算怎么救他们?快拿个主意啊,我打头阵!” “你下去!”钟都督把儿子的嘴捂上,按到身后。 又朝周围众将看了一圈。 钟都督为难的说:“王爷下令要保神女城,此事事关重大,咱们都听世子的吩咐吧,不论是直攻神女还是围魏救赵,全凭世子下令。” 这两步棋的后果都是死伤惨重。 走哪一步都差不多。 全听世子的? 周围众将领都张了张嘴,却很快就明白过来。 “是,我等单凭世子吩咐。” “......” 看北大营这些人的架势,陈老五俯身小声问季沧海。 “将军,你说这世子.....” 世子尽管聪慧却年纪尚轻。 他若是独断专裁的下令,敢不敢听啊。 “世子殿下,”季沧海嗓音温和不少,轻声提醒韩枭。 毕竟是在商量给神女城解困的事。 而整个北大营,也就这世子一人能担责任做实事。 季沧海说:“若要从直攻神女和围魏救赵中,选出一计,打黑水城要稍稍稳妥些。” 兴许都不必真的开战,只等神女城脱困就当即退兵。 “比直攻神女城的伤亡小很多,战局可控。” 听见这话,钟都督也轻轻点头。 觉得季沧海说的对。 得打黑水城。 玩一手围魏救赵。 “多谢将军们提醒,”韩枭一抬手,示意叫人把正中间的沙盘整理好,话锋一转,“但我不想打黑水城。” “?”众人愣住。 躲在大都督后面的钟恒蹦出来,利落的拿起木杆整理沙盘。 整理好了就站到韩枭侧边。 站这儿说话,他爹想捂嘴也够不着了。 钟恒迫不及待的问:“世子,不打黑水城要怎么救他们?” “走这条路!”韩枭站在沙盘前,拿起木杆往沙盘里拨出一条线。 只见沙盘上。 他画出的路线从暗月谷,一路往东南方向走。 绕到神女城后方...... 竟是绕开神女城,顺着青峰山抵达大东城! 钟都督问:“世子想从大东城左侧,攻打黑水城?” 显然不是。 因为韩枭画的路线已经绕过大东城左侧。 直直往右上方的..... 望海崖去。 就在韩枭想说话时,外面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有个季家军小兵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将军!” 喊的季沧海心里一惊:“怎么?” “少主身在神女城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那小兵焦急说,“辽将恨极了您,此刻又加派一万辽兵冲、冲着神女城去了!” “辽兵还放话说要活捉少主,只要城里的人把少主交出来,他们便不屠城,否则就要放火烧城了.....” “将军!您快去救救少主啊。” “!” 季家人身子都晃了晃,险些没站住。 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个还不足万人的小城,竟引来四万辽兵攻打。 且还抛出诱饵,正挑战那城中兵将的人性。 真饿极了谁不交人? 若南部兵将在此时跟城中季家军打起来...... 那就全完了。 牛得草咬着牙喊:“我去冲一冲!” 等不得了。 这如何敢耽搁下去? “完了,这下神女城难保!” “里头的兵也.....” “唉。” “......” 第160章 重新洗盘,局势逆转! 就在大帐里所有人心凉半截时。 韩枭却掐了掐掌心,问那小兵。 “追加的一万辽兵是从黑水城来,还是从望海崖来?” “从望海崖来的。”小兵不明所以的回答。 “......” 望海崖? 季沧海跟钟都督同时想到什么,猛地异口同声。 “——望海崖!” 怎么把这个犄角旮旯忘了! 难怪世子要把路线画到望海崖去...... “哎呦,”两个老将军扑到沙盘上,拿起旁边的绿豆红豆,颇显默契的往沙盘里撒出界限来。 开始紧密盘算。 “好,”韩枭眉眼间的戾气散了些,朝帐外冷嗤一声,“如此甚好。” 但除了忙活的俩老将军之外,旁人还都是一脸迷惑。 尤其是旁边的瘦猴儿钟恒:“?” “世子你说什么呢,神女城的辽兵越来越多,这好从何来啊?” 韩枭垂眼看着两位老将撒出来的地形,嗓音冷厉。 “围攻神女城的辽兵越多,望海崖就越好打!” “!” 这条路线长且难行,距离最远。 是所有人都未曾设想过的。 毕竟打仗都是找捷径赶路,通常不会七拐八绕。 但此刻,众人恍然大悟。 没错。 季沧海撒出代表南部的绿豆,熟练演习动兵步骤。 “瞧!如这般打过去,先抢占望海崖,我部从黑水城后方强攻,同时叫前方的水师营,与我部一同包抄黑水城——” “届时,”钟都督把代表匈奴的黑豆子撒过去,语调直接有了底气,“黑水城里的四万辽兵,将会被我方前后....共计六万大军包围!” 众人听的直惊呼吸气。 韩枭悠闲插话:“不止六万,北大营里许盎将军的两万兵马也可调动。” 他又在沙盘上拨出一条线。 这回瘦猴儿钟旭就看明白了,惊呼:“如此说来不止许将军,西边云雾城里的曹毅将军也能助阵,云雾城还有两万兵马呢!” 黑水城四万辽兵,对上南部的十万大军。 这何止是围魏救赵。 直接灭魏! 陈老五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惊喜的拍拍手:“你们别忘了,南边儿!神女城和后头四方镇里加起来,还有两万呢。” 众人忽然躁动起来,纷纷发言。 “是啊,如此说来——” “等围攻神女城的四万辽兵察觉不对,要回过头去救黑水城——” “咱们水师营、云雾城、神女城、四方镇,加上望海崖,齐齐进军,给他们玩儿个包饺子!” 东南西北的南部驻军集齐,原本一盘散沙、只能被迫防守的局势。 瞬间就逆转成反包围了! 看起来简单,不过是朝望海崖转阵。 但战场如棋局,一子定胜负。 这极有可能是南部驱逐匈奴的终极大战。 只在今朝! “诸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韩枭说完憋不住咳嗽一声,丢开木杆,两只冷白色的手腕也撑到沙盘边缘。 他心疾复发还未痊愈。 此刻的脸色虽说冷凝严肃,却尽显苍白。 韩枭朝季沧海说:“季将军,暗月谷的三万兵将都随你去,你们务必得尽快抢占望海崖,你快一步,季清欢就能早一步脱离危险。” 季家人目露激动和希望,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重重点头! 此去路途稍远,地势复杂。 但他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抢占望海崖! “都督,”韩枭往左边看,气息有些不稳,“大局统帅还交给你,吴长峰、许盎以及曹毅三位将军,你得叫他们知悉计划、配合得当,此番不许有任何纰漏。” “若再有援军晚到的现象,不论职位高低有何贡献,一律革职,由本世子亲自监斩。” 钟都督拱手:“决不轻饶!” “没有轻饶重判之说,斩立决。”韩枭重复道。 在他面前还想耍花招儿。 季家人要是被南部害的死绝了,季清欢回来会闹的。 季清欢一定能活着回来。 一定。 “......” 南部众将瞥了季家人一眼。 “是,”钟都督又点头,朝身后的将领们低声警告,“都听见了?做事小心点儿。” 别再搞些小动作急于泄愤。 仇怨都等到战后再说。 林平安他们连忙应声:“我等谨记!” 韩枭看了一圈,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 只是—— 季家人还没出发去望海崖,像还犹豫着什么。 哦。 韩枭这才想起来,朝他们说:“你们安心去吧,我会在暗月谷里等待时机,把季清欢和城中其他人都平安带回来。” “......” 真的假的。 不会偷偷杀掉再告诉他们去晚了,没来得及救吧。 已经被这些人坑过好几回。 季家人没吭声。 “?” 韩枭不耐烦:“城中还有我南部兵将,我自不会叫他们出事。” “...如此,”季沧海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相信韩枭,“那就多谢世子了。” 韩枭看着他们转身离开,喊了一句。 “你们快点儿,粮草卡在半路上,季清欢再过几天就得饿着了。” “知道了。”季沧海脚步匆匆,拎着霸王枪头也没回。 心底冒出疑惑—— 韩王世子看着还挺关心他们阿元? 难不成真打出交情了。 * 此番动兵有了韩枭提前敲打,一切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韩枭虽在暗月谷修养,却每日都严密监督战事进展,观察各部动向,也要跟青源城那边通信。 他多数时间都待在暗月谷的山岗上,朝神女城方向眺望。 身边的探兵来来往往。 整个暗月谷里除了白檀,就只剩留下来的三百人骑兵小队。 韩枭派他们去把运往神女城的粮草,接到暗月谷了,还囤积了不少食物。 只待时机,就去接回他心心念念的人! 三月初九。 季清欢被困神女城第三天晚上,季沧海他们赶到望海崖。 正如他们所料,望海崖里驻守的辽兵并不多。 甚至比他们预估的一万辽兵更少。 细查之下才知道,辽兵缺少粮食和伤药,住在海边就只能下水捕鱼,致使风寒病传染了大半,死了不少人。 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就算是天佑南部! 季沧海领着一众老将冲的猛,还不到两个时辰,成功抢占望海崖。 匈奴俘虏直接填海,以此震慑黑水城里的辽兵。 战后,他们坐在海边给各营传去捷报。 筋疲力尽的季沧海写信问韩枭,神女城如何。 韩枭给他回:【无碍!你儿子假意出城虚晃一招,绑走两员辽将,拿他俩换了两头活猪,辽兵气的嗷嗷叫,紧跟着被淋了满头金汁。】 从辽兵的怒气渐浓里能看出来。 季清欢做的很好,从没气馁过。 这让季老爹他们几个老哥们儿,坐在日出的海岸上迎风大笑,笑中带泪...... —————— 作者的话: 求小礼物,欢欢帅照奉上! 图不完整,来围波看:胡言yy 第161章 死了也不配有怨言! 三月初十。 季清欢被困城中第五天的傍晚。 随着各部嘶马长鸣,身在望海崖的季家人与水师营吴长峰,六万兵马前后夹击,同时朝黑水城发起进攻! 当北边的狼烟和火光直冲天幕。 神女城中爆发欢呼声! 这显然是外面的人正在设法破局,解救他们,顿时都真的看到了希望。 “就知道大都督不会弃了咱。” “少主!咱们有救了!” “......” 季清欢正站在神女城上,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他收回望着北边的视线,恶狠狠盯着底下的匈奴们放声喊话。 “你们来围我,如今黑水城里的辽兵也要死绝了,就看这两城的人谁先死!” 连着喝了几天的粗粮糊糊。 神女城中的兵将都没多少力气了。 粮草再不来,他们连砍树的劲儿都没了。 这几日季清欢叫他们趁着还有力气,将城中树木砍倒许多,造出更多的木箭和长桩备用。 季清欢的想法是—— 假如真到绝路那一步,长木桩兴许能为闯出城去,派上用场。 他跟马斌聊过: 我们也不能只等待救援,凡事都要做出最差的打算,真到绝路咱就从后城门闯个试试,能活一个算一个。 这是绝境里没有办法的办法。 马斌通通依言照做。 城里的人都在苦熬着,今晚终于看见希望了。 此时此刻。 听见城墙上的人喊话,以及城里那些兵将的欢呼声。 城外,匈奴们的脸色都慌张起来。 “季小将军,”底下的匈奴主将名叫森拓,身形壮硕,眸如凶狼一般紧咬牙关,“你还不知道吧,南部派去攻城的人是你父亲,季沧海!” “什么?”季清欢瞳孔一紧。 身边的季家军们紧张攥拳,纷纷怒吼。 “我们将军病势未愈,北大营那些人竟还叫他去冲阵?” “少主,北大营根本拿咱们不当人!” “卫将军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 看着城墙上那些人的反应。 森拓脸色闪过得意,接着说话挑拨离间。 “所有季州城的兵都在黑水城拼命,这可是南部将领的主意,你们季家还要给南部守这神女城?” “他们正拿季沧海的骨头当武器呢!” “倒不如快快打开城门,我森拓放你们季家的兵离开,我们双方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不叫你们夹在中间给南部王爷卖命,如何?” “!” 马斌和李文李武两兄弟,生怕季家军被挑拨了真打开城门,急忙安抚。 “季家的兄弟们,我们北大营调兵遣将素来是有规矩的,叫季家军冲阵也属常理,谁都有冲阵的时候不是?” “绝没有故意害你们,咱不得齐心协力吗?” “是啊,我们也冲过阵。” “打仗不就是得要人领头阵吗,你们别慌!” “季大将军骁勇善战,定能平安无事.....” “够了!”有个季家军哀嚎着怒喊。 “当初在水师营你们也是这么说的,卫将军就没能回来,你们非得等季家军打的死伤过半,才会往上冲,又不是第一回了!” 卫老九就这么死的。 他们季家军都记得那日的惨状。 “哎呦。” 马斌急的朝城下大喊:“森拓狗贼,你休要胡说!” 但喊也晚了。 城墙上面的季家军已经激动起来! 听见这些话没法儿不激动啊。 “少主!” “将军定然是为了救咱们,才答应去黑水城冲阵,这、这我宁愿死了,也不叫将军舍命来救!” “咱开城门吧,冲下去跟他们拼了!” “少主,是死是活我们都认了。” “我们保着您冲出去,您快去帮大将军!” “少主!” “......” 怎么办。 要如何做? 季清欢心头满是绝望,怔怔望着北边有火光的位置,低喃着:“爹......” 你们还活着么。 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从季州城受难,他们被迫进入青源城那天起。 季清欢就知道他们都是韩王手中不被珍惜的刀具,可如今真被物尽其用,心底的悲愤和怒气,又怎能轻易平息。 他们季家和韩家,从来就不是结盟。 而是逼迫、利用、压榨! 南部将领那么多,为什么偏要季家人去冲黑水城。 为什么。 季清欢和城里的季家军都想不通。 李武眉头紧皱,在旁边朝季清欢说:“其实,其实叫季将军他们去是最....只有他们会拼命赶路,不计后果的往前冲。” 因为季清欢在神女城。 季家军一定会不要命的往黑水城冲! 当然其余南部的将领也可以,但缺了这份心,劲儿就不会那么足。 李武不知道是谁下令叫季沧海去冲阵的。 但显然下令的是个极聪慧之人。 “小武,”季清欢望着黑水城方向,颤声说,“你看我们,像不像系在驴眼前的萝卜。” 他们是不是成了老爹的累赘? 老爹和几个叔伯是为了他们,才拼着命去冲阵的。 季清欢指尖收拢按在城墙砖块上,嗓音冷然。 “你们南部的人为了不丢神女城,真是物尽其用,把一个父亲的怜子之心都算计上了。” “季小将军,话也不能这么说,”马斌插话,他斟酌着用词,“那咱们是一同打匈奴,谁去冲阵不都一样?死伤的都是人命。” “不能因为怕死就不叫季家军往上冲,我们北大营的兵也是兵啊。” “不一样,”季清欢嗓音带着绝望,嘲讽勾唇,“....你们自己人去冲阵,身后必会有援军接应。” 而他老爹和叔伯们去冲阵。 身后北大营的兵总有爱看热闹的,恨不得季家军死绝。 这怎么能一样? “......” 马斌沉默了。 这事儿论起来是北大营不太规矩。 但也很正常啊。 谁愿意看着宿敌平安顺遂? 他们使点小绊子又有何不可,不影响战局就行了。 当年季沧海替朝廷打南部。 杀了南部多少精兵良将? 这要算起来—— 此次季家才死了多少人,入营的时候也不过两万。 再说季州城的人逃难进了青源城,都是他们南部接收难民,季家军本来就该感恩,就该替南部的兵将冲锋陷阵。 死了也不配有怨言! 当然这番话,马斌没直接说出来。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等战后再论。 马斌假模假样的朝季清欢安抚。 “小将军就放宽心吧,此次情况不同,我部必然会全力协助季大将军。” “或许吧,因为你们怕匈奴把神女城占了。”季清欢说。 若非如此。 季家军早晚会被北大营的兵将,斩尽杀绝。 但有马斌的话,季清欢在绝望中可怜的找回一点点希望,马斌说的对。 这次,北大营应该会给季家军援助的。 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们季家军越来越少了。 “......” 旁边的季家军们还在慌乱,眼眶都红了。 “少主,我们护着您闯出去吧,您去黑水城找老将军.....”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他们宁死也不信北大营的做派。 不如拼死一试! 第162章 神女城要丢了! 就在季清欢开始思考带人冲出去的时候。 就看城下的匈奴兵—— 忽然拽起缰绳调转马头,哗啦啦的朝黑水城方向跑走了。 森拓边跑边喊:“金王有令,速速回援黑水城。” 不过片刻间。 那些围城的辽兵连帐篷都没拔,直接跑远了。 城墙上众人:“?” “!!” “匈奴走了,不围咱了?” “这是回去救黑水城了吧。” “...咱们得救了?” “黑水城那边打的必定激烈!” 马斌的副将问:“那,咱们现在是追出去,还是先回暗月谷?” “回暗月谷吧。”马斌说。 毕竟这几日众人连顿饱饭都没吃,回暗月谷简单填饱肚子,再去黑水城。 且还不知道此刻计划如何,得回去接军令。 但跟他们不同的是—— “走,”季清欢猛地转身跑下楼梯,去牵马,“季家军跟我走!” 他们要赶去黑水城跟其余季家军汇合。 把老爹他们换下来! 整个神女城瞬间人影攒动,兵将们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城门,纷纷跑出城外。 周围全是马蹄声和忙乱撤退的呼喊声。 炸的人脑袋嗡嗡响! 李文把脑袋受伤的弟弟李武推走,自己骑上马。 “欢子,我跟你去援助季将军。” “...好!”季清欢顾不得多说了。 他领着四千骑兵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 忽然听见从左侧山道,传来一阵马蹄踏地声。 “!” 什么情况。 莫不是森拓他们杀了个回马枪? 那就全完了! 就在众人忐忑绝望的时候。 只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一队骑兵,鲜艳的南部旗帜在夜色里迎风飘扬,月光下的铠甲闪烁着银亮光泽。 是南部的骑兵队,领头的正是韩枭! “季清欢——!” “——跟我回暗月谷!” 韩枭鲜衣怒马而来,拉着缰绳大喊。 他身上艳红色武袍如烈火般炙热,自远处快速驾马奔来,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鼓起,姿态优雅却热烈,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夜幕下,韩枭双眸期盼且担忧的紧盯前方。 找到骑在马上那小将军的身影。 季清欢在那儿! “不,”季清欢却只扭头看了韩枭一眼,决绝扬鞭,“我要去找我爹!” 他带着人纵马往黑水城方向去。 正是森拓他们离开的..... “你停下!”韩枭眉心一跳,马头在夜幕里堪堪擦过季清欢的。 却没来得及伸手捉住季清欢身上、那一缕红斗篷。 韩枭急促大喊:“季清欢,回来!” 但他的声音被几千匹骏马奔跑的动静,盖住了。 毕竟此刻—— 季家所有人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去援助老将军! “马斌,你带人回暗月谷休整。”韩枭头也没回的说。 马斌都愣住了:“世子您不走?” “森拓若是有心眼儿随时都能杀个回马枪,世子,此地不宜久留啊。” 季家军他们走就走了,世子可不能追去。 但显然韩枭知道危险。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要把季清欢追回来! 马斌自然拦不住韩枭。 “世子!” “......” 夜幕下的山风里,带有令人窒息的危急感。 季清欢他们前面必有森拓的伏击。 那是四万人的军队啊! 韩枭攥着缰绳的手指有些颤抖,心脏超负荷:“白檀,追。” “是!”白檀大声应,“跟我走!” 只有百人的骑兵小队,跟韩枭一起,奋力朝季清欢他们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季清欢——回来!” “季少主!” “别往前跑了!” “回来!” “......” 而已经带着骑兵跑走的季清欢,自然听不见后面的呼喊声。 只是他跑着跑着—— 忽然瞥见地上有新鲜的马蹄印儿。 是森拓他们刚留下的。 森拓。 “!” “不对,不能跟着森拓跑。” 季清欢顿时寒毛竖起,感觉周围全是‘恶狼’盯着他们。 “李文!分散开绕回神女城!” 不能往前跑了。 其实季清欢这瞬间也想过要直接往西去,从云雾城方向绕一圈,抵达黑水城。 但他意识到,他能这么想。 森拓也能想到! 儿子脱困必然要去救爹啊。 万一森拓在西边通往云雾城的山谷中,埋伏着辽兵队伍,那他这四千骑兵就得被包围。 先回神女城再做打算。 季清欢陡然绕圈回马,嘶声大喊。 “快退,拉开距离!” “是!” 李文李武和季家军都对少主无条件服从,当即听话的左右分散。 “......” 季清欢的紧急撤退,叫前方不远处藏在林中的森拓,失望叹气。 鱼只上钩一半,当即也不藏了。 除去设在西边的一万辽兵之外,林中的三万辽兵把无数火把纷纷亮起,照的光线通明。 森拓狞笑着举刀冲出来—— “东部儿郎们,他们开城门啦,抢占神女城,冲啊!” “杀了季沧海的儿子!” “四方镇里的好酒好肉等着咱!” “杀!” “......” 不是回马枪。 这是森拓早有预谋的假意回援,就为骗神女城里的兵将离开。 一万兵将他们可以不屠。 但神女城必占! 眼下黑水城已经被困,只要森拓占下神女,金辽合盟军就还能有落脚地。 最重要的是—— 神女城后面有个四方镇。 北大营的粮草和伤药,都在四方镇里周转、分发到各部。 韩王下令不许神女城落入匈奴手中。 就是要保护四方镇! 而森拓现在带兵夺占神女城,杀穿四方镇,就能给金辽合盟军抢到伤药和粮草。 南部使出围魏救赵,匈奴也能声东击西。 设局、解局、困局、再度破局。 双方你来我往。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 “匈奴没走,杀回来了。” 李文他们又惊又怒,脸色都发白。 季清欢带的季家军只有四千骑兵,但身后追来的可是三万匈奴! 这如何能打? 并且,此刻再跑回神女城那也守不住了。 双方兵马差距太大。 神女城要丢了。 南部危险! 他们这些人更危险! “......” 第163章 韩枭怎么可能为救季家军而死? 夜幕下,季清欢带人往神女城退逃。 身后的辽兵大将森拓紧追不舍。 命悬一线! “......” “——季清欢!” 韩枭总算跟季清欢碰面了。 烟尘滚滚中,他胯下的黑色骏马长嘶一声,两只前蹄扬高,几乎要直立起来,火红色的衣装在一众兵将里十分显眼。 堪称活靶子。 季清欢紧蹙着眉喊他:“你来干什么,跑啊!” “你跟我来!”韩枭说。 他跟季清欢都没停马,众人纵马骑行,飞驰着朝神女城方向退回。 而不久前还跟在韩枭身边的白檀,忽然不见人影儿。 不知是不是掉队被马蹄踏死了。 周围月黑风高。 总之是跑作一团什么都顾不上了。 李文大喊:“世子,咱这四千骑兵如何守住神女城啊,城不能丢——!” “——我知道!”韩枭回。 他转头看旁边跟他并排的季清欢,多日不见,季清欢又瘦了一圈,脸部轮廓更加清晰锋利。 韩枭盯着这人的侧脸喊:“你往暗月谷跑,别回头。” “?”季清欢猛一愣怔。 这话什么意思。 韩枭不打算守神女城了,要带他们跑回暗月谷? 但下一瞬—— 就见韩枭抽出长剑,带着他那百名骑兵小队猝然回马! 横挡在四万辽兵和四千季家军中间。 确确实实成了活靶子! 把季清欢都看惊了,却没停马。 身后,无数辽兵的暖光火把映照下。 “...你叫森拓?”韩枭苍白脸庞被映出一层暖意,神态却依旧嚣张。 他抬起长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剑尖儿指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匈奴兵,朝森拓他们扬声挑衅,语气带着大无畏的感觉。 “我乃韩王世子韩枭,你们想不想捉我?” 这抹嗓音穿透了被马蹄践起的尘土,清晰透到对面去。 “!?” 辽兵们狐疑细看。 前面忽然拦住他们的那个少年,年纪约莫十八九岁,一身艳红色武袍被他穿的灿烂夺目,头戴缕空金冠,满身矜贵的装束一看就价值不菲。 尤其是那眉眼长相,跟韩王确有几分相似。 果真是韩枭! “将士们,”森拓一双狼眸都惊喜的发亮,凶吼声渗人,“韩王的儿子在这儿!” “捉了他可拿捏南部命脉!” 活捉韩枭,比杀十个季清欢都顶用。 南部必能大乱。 “......” 季清欢瞳孔一点点瞪大,骑在疾驰的骏马上回头看。 这时候亮出世子身份? 找死啊! 却发现韩枭也正回头望他。 在匈奴火把的光线里,韩枭笑着咧嘴,朝季清欢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就是背光了季清欢没看清。 也不懂唇语。 李文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世子!” 他甚至想回马去救韩枭。 “别回去,”季清欢喊李文,嗓音透着一抹冷冽,仿佛被冰雪覆盖的湖面毫无波澜,“他不会找死。” 韩枭是那么歹毒自私的卑劣心性。 怎么可能为救季家军而死? 摆明了会有后手! 那么—— 季清欢一边朝神女城方向逃,一边视线掠过两侧树林。 韩枭是在哪儿埋了伏兵? 会有什么后手? 总不能真的只是要送他们先走吧...... 第164章 背水一战,奔赴死地而后生! 直到季清欢骑马都掠过神女城了,身后也没有任何‘伏兵’出现。 难道韩枭没设伏兵? 那他就领一百个骑兵拦住森拓三万辽军? 靠。 搞什么! “李文,去果子林——” 季清欢简短下令,攥着缰绳的一双手不由得收紧。 果子林就在神女城和暗月谷中间,是一片地势稍高的山坡,能望见神女城门前的大概状况。 季清欢此刻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妙。 连困多日又缺水少粮,还要苦熬着应对森拓的攻城战,等于是没吃没睡好几天,精神紧绷都到极致了。 包括其他被困城中的兵将也一样,他们离筋疲力尽只剩一步之遥。 此刻全靠援助黑水城这个念头硬吊着。 否则早就跟马斌他们一样,连骑马的劲儿都没了。 他领着季家军们在果子林的山坡上,停马眺望。 底下的神女城正岌岌可危。 季清欢知道,有韩枭拖延时间,让他这种时候领着季家军冲回暗月谷,先填饱肚子再赶去黑水城,是最好的。 可是神女城的安危以及..... 韩枭呢。 他视线一转。 就看见韩枭也骑马奔回来了! 韩枭一袭红衣黄铜甲,单手拎着剑,骑行在夜幕里非常显眼。 身后还有发了狂正兴奋的森拓他们,紧追着韩枭和那一小队骑兵,似乎要往神女城去。 韩枭到底要干什么? 山道,神女城正门,神女城,神女城后门。 韩枭若是要逃就只有一条路线可选。 危急时刻想不了太多,季清欢的嘴比大脑更快下令。 “还有力气的骑马跟我来,去神女城后门!” 若韩枭真是为了叫他们先走,才猪油蒙心的自己挡在那儿。 他得救韩枭。 否则韩王能对着季家军大开杀戒。 “是!”李文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心急如焚骑马就跑,“快,世子要进神女城了!” 顿时,果子林山坡上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 “驾——” 就相当于。 季清欢带人从神女城侧边绕过,却没跑回暗月谷,又折返到神女城的后门救援韩枭了。 双方兵马人数差距太大。 刚从神女城脱困的季家军,正在夜风里疾驰。 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韩王世子。 不知道近乎是无人驻守的神女城,能不能在森拓的猛攻下坚守住。 不知道今夜能不能活。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日初起的太阳。 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空思量。 只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少主后面抽剑,生生凝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杀气,往前冲! “......” 夹杂着铁锈和马骚味儿的猎猎劲风里。 季清欢骑在马上的身影,从后城门拐角处闪现,他身上脏污的银甲和暗含劲力的英眸,落在后城门处的几十个人眼中。 “等等,”白檀正要拔刀的手腕停住,惊喜大喊,“是季少主!” 季清欢他们也猛地停马。 只见—— 后城门外面的暗影里,有四五十个韩枭的骑兵小将,都在焦急搬运着一只只沉重的木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白檀,你们怎么在这儿?” 季清欢都没下马,急的蹙眉,拎着白鹤长枪朝他们喊。 “辽兵很快就要穿城过来了!你家世子正被他们追着,咱就这么点人肯定打不过,我留下接他,白檀,你赶紧回去叫钟都督派兵,守住四方镇。” 此刻只能先救走韩枭。 神女城若守不住就先弃一弃,往下一个城镇关卡重守。 这样才能拖出时间叫北大营援兵赶来。 是季清欢片刻间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怎料,那边的白檀却蹦出一句话。 “世子让我们往这儿搬火油,他说把神女城炸了也不留给匈奴!” “?” 好陌生的词汇。 得有十八年没听过了。 季清欢呆滞问:“....炸了?” 被困在城里多日,他的思维险些没跟上。 白檀点头:“对!世子就是故意引他们进到城里,前城门很快就会紧闭堵死,要把他们围到城里都炸了。” “我们来神女城的时候,世子准备了足足三辆牛车的火油,他说如果森拓杀回来,就能留下尝尝他秘制的火油炮,若是森拓走了,那这些火油桶就全丢进黑水城。” “总归不会浪费!” 今晚来神女城韩枭早有预谋,准备的很充分。 他是一定要把季清欢平安接回去的。 不惜炸城。 “......” 季清欢:“??!!!” 我操。 我操! 韩枭保不准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古代人的思维就能想到拿火油桶炸人了? 啊? 季清欢反应过来,猛地想起什么眸中有精光浮动! “白檀,我们这些日子在城里砍了许多树,根本没用完,木材都在城中空地堆着呢,能给森拓的烤炉再添一把柴!” “啊,真的吗?”白檀眼神也亮了。 城中若有大批木材,岂非是如虎添翼? “没有假的,”季清欢也没想到砍树还有意外收获,转头朝身后喊,“李文牛大兴,你们都知道城里木材堆在哪个位置,快带人去埋油桶,动作要快!” “是!”季家军们当即兴奋。 他们亲手砍伐的木材,自然知道在哪儿堆着。 季家军有筋疲力尽的留在果子林一小半,此刻跟着季清欢的还有约莫三千人,搬搬油桶根本用不完,足够使了。 有了他们的加入,白檀搬桶的任务顿时瓦解。 毕竟人多好干活啊。 不出片刻,顺着神女城墙根儿就回来不少季家军,都是满脸兴奋。 “少主,都放好了!” “城中的木材堆沿途塞了一路火油桶。” “咱等着听响儿吧!” 季清欢正撕衣裳,头也没抬:“拿布料缠木箭上,蘸了火油,待会儿只等森拓他们进城,就射进城内木材堆上,叫火油桶同时炸开。” 保证那群辽兵连避火的地方都没有。 “是!”众人激动干活儿。 在韩枭的炸城计划基础上,季清欢给小小升级了一把。 连人一起炸! “......” 月黑风高。 南边的神女城这里,即将炸出人肉烟花。 而北边黑水城的激战也还在继续。 没过多久,两处都会火光冲天。 夜幕下,南部就像一位被打到遍体鳞伤的年迈老人,抖落着满身黑乎乎的灰烬,力图用最后一丝气血顽强抵抗,以此护佑着生长在他膝下的子孙们。 这最后的一丝气血。 正是此刻不惧生死、誓要驱逐外敌的所有兵将们。 他们背水一战。 奔赴死地而后生! * 后城门处。 “少主,世子他们冲过来了!” “前门已经堵住了。” “辽兵都进城了!” “白檀,要是来不及就推辆牛车横挡进去,再迅速把城门关上,门柱塞死。” “是!” “准备——” 第165章 你很厉害,世子殿下! 伴随着辽兵的凶恶喊杀声。 韩枭他们纵马从城中大道冲向后门,面色都是焦急的。 有骑兵喊:“世子您先走,快!” “不用回头拦他们.....” 韩枭他们的马蹄音迭踏交响,越来越近。 骑马立在城门两侧的季清欢等人,眼眸灼灼的盯着里头城道,等待时机。 三。 二。 一。 就在韩枭队伍中最后一个小兵,骑马冲出后城门的瞬间。 季清欢稍哑的嗓音迸现:“动手!” “起——”收到指令,季家军们齐力把沉重的牛车半抬半抛,横着砸到城门下,拦在辽兵们的马前。 就趁这个空档。 “森拓。”季清欢沉眸暴喝着陡然现身,叫马匹横着飞掠过城门间! 他腰背往前倒下,俯身抬弓。 利箭疾速射出。 咻—— 一支真正的羽箭闪烁寒光,刺中了毫无防备冲在最前面的辽兵大将。 箭法精准的穿脖而过! “呃季....”森拓还举着刀呢。 却瞪大眼睛瞳孔瞬间涣散,脖颈喷涌出大量血泉,根本说不出话。 当场毙命! 在季清欢泛着恨极了的猩红眼眸中,屠杀无数季家军的森拓,尸身跌落坠马。 这个塌天变故叫辽兵们胆颤惊呼。 “森拓将军!” 就在他们错目查看森拓尸身的时候。 “关门,快......” 白檀带人迅速关闭后城门! 且把铜筑的门框塞死,保证从里面也打不开。 与此同时。 守在城池附近的季家军齐齐拉弓,一同放出火油箭。 无数支火油箭自城墙两侧,斜飞上天! 成了,成了。 季清欢盯着火油箭没回头的喊。 “韩枭你看——” “吁,”骑马冲出十多米的韩枭肩背一僵,好像听见季清欢的声音了。 他勒着缰绳惊喜回头:“你没走?” 是季清欢! 不仅没走,还在这里等着他。 韩枭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奔回去。 下一瞬。 他艳红的武袍就被漫天火光映亮了。 “砰!” “砰砰砰砰砰——” 炸了。 真的炸起来了! 神女城里接连发出砰砰的爆炸巨响。 紧跟着,城中不同位置的二十几片金色火光,窜天而起! 映的周围城池建筑亮如白昼。 韩枭都看惊了。 他的火油桶能烧出这么烈的火海? 而季家军们满脸都是解恨与兴奋,激动的振臂高呼,眼眶猩红! “烧起来了,少主!” “好啊!好啊!” “少主,匈奴也被咱们送进火海了!” “......” 后城门外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夜空中。 季清欢骑在马上,一双疲倦到泛红的眼睛紧盯着正在燃烧的城池,眸中有泪花浮动。 他喃喃的说:“兄弟们,你们听啊.....” 城中有好多辽兵在哀叫。 是被烧疼了。 有人求饶,求着打开城门放他们出来。 有人咒骂,骂中原兵不得好死。 “这求饶和惨叫.....” 季家军们抬头望着这片冲天火海。 听着城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都蓦地想起什么。 瞬间泪眼朦胧! 那些屠杀他们手足、烧毁他们家园、死困他们许久的该死的辽兵,全都被炸了个漫天肉香。 既仓促又匆忙的计划,宛如神助一般的成功了。 真成了。 “少主.....”季家军们紧紧攥着拳头,胸膛不停的颤抖。 在某个瞬间。 忽然有人哇一声哭出来了。 “少主——” “我们给他们报仇了!” “报仇了。” “爹!” “叔父啊。” “先生,大兴给您报仇了!” “娘!” “阿姐。” “......” 季清欢周围。 季家军们从马背上翻落下来,齐齐跪向右侧的季州城方向。 他们此刻战袍破碎,满身狼狈。 却都张开双臂冲着星辰夜幕,热泪横流的喊爹喊娘喊先生。 喊的撕心裂肺! 那夜,季州城也是这样被毁的。 那夜,他们的亲友手足也是满城人肉香。 那夜,哀嚎尖叫的人是他们。 那夜,季州城外的匈奴都在笑。 相同的场景再度发生。 此刻季家军们也在笑,他们笑的癫狂扑跪到地上,仰天长嚎、泪流满面! “少主,我们死而无憾了。” “....报仇了。” 季清欢望着火光,胸前染尽血污的银甲都在轻颤着。 就感觉胸腔里有一根极其痛苦的仇弦,连日紧绷,终于在今天被拔了出来。 拔的并不轻松,带出大片大片腐烂的血肉。 疼的他眼泪也瞬间喷涌。 报仇了。 季清欢抬袖擦着眼泪,耳边响起清浅的马蹄声。 余光是一道火红色身影骑到他旁边。 “没想到你能亲眼看见,我还以为.....”韩枭骑着马,慢行到满身浴血的季小将军身侧,让两匹黑马并排站着。 他陪季清欢一起望着漫天火光。 韩枭嗓音带着一股被砂砾蹭过的低哑感,低哑却不坚硬。 捎带有丝丝温柔与得意的语调,在夜风里响起。 “生辰夜你陪我看焰火,今夜我还赠你一场焰火,不过,我以为你会先带他们回暗月谷......” 没想到在这群人又累又饿的时候。 季清欢会领着季家最宝贝的季家军,来舍命救他。 要知道。 季家这些人并不知道计划。 冲回神女城来救他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希望,全都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不管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韩枭都很舒心。 他自己舒心,却要装作不在意的跟季清欢说话。 也没指望季清欢会搭理他。 “我帮你给季州城报仇了,要怎么谢我?这回你高兴了吧,我这几日可是——” “高兴。”季清欢毫不犹豫的转头看韩枭。 不仅肯定了韩枭今夜的所作所为,还破天荒的主动跟韩枭说话。 “你弄出的火油桶...你确实挺有本事的,真的。多谢你今夜能来神女城,韩枭,森拓他该死,他当着我的面剐了十几个季家军,逼我开城门,我站在城墙上下不去,那些挨刀的兄弟喊我别看别管,说他们不疼。他们流了很多血才死去,那满地的血我心疼,像剐在我身上一样。我险些从城墙上跳下去,这几天要被森拓整疯了,韩枭。” “刚才我冲出去差点中计,很后怕,但确实没法儿冷静了。” “我怕森拓去捉其他人。” “怕我爹他们会落到森拓手中。” 季清欢说:“韩枭,谢谢你来。” 换了其他兵将,未必敢火烧神女城。 未必能在今夜就让他有机会弄死森拓,狠狠出了口恶气。 是无比悲痛的恶气。 “......” 精神紧绷又乍然松懈之下,季清欢说了很多话,句句真挚。 但韩枭似乎一句都没仔细听。 只因从季清欢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愣住了。 在他面前一贯冷傲凌人的季少主,此刻眼眶殷红,瞪着处于火光中的神女城,不自知的往下砸了几颗泪滴,说着这些天有多憋恨。 是大劫过后,无比真实的反应。 仿佛挡在他俩之间的冰壁,有了一些要融化的迹象,季清欢不跟他遮掩情绪了。 眼前这个人韩枭看过无数遍。 却从没有哪一刻,能叫他如此怦然。 他喜欢季清欢这样跟他说话,就像两个人关系很亲近,是能倾诉心绪的朋友。 韩枭睫毛晃了两下,装作没听清的往左边倾身:“什么?” 地面上。 骑在马背上的两个少年,影子被拖长。 缓慢交融在一起。 “我说,你这回准备的火油桶.....” 季清欢还带着些鼻音,抬袖蹭了一把眼睛。 是该说谢谢。 但他刚才说过好几遍谢谢,再说就别扭了。 季清欢清冽的眸底凝出笑意,索性抬手握成平拳,朝韩枭的肩头轻碰了碰,嗓音绵哑倦懒。 “我说你很厉害,世子殿下。” “......” 几近窒息。 光影下,韩枭要溺死在季清欢的眼睛里。 * —————— 【月初冲冲礼物榜可以吗,宝宝们,我们排在五十多名,么!】 第166章 韩王来了! 右肩膀传来很妙的轻撞感。 像带着某种欢悦激流,这股劲儿能一路麻到心脏里,让韩枭心头软乎乎的。 他呼吸稍窒,侧目去看。 季清欢的手骨瘦长匀称,肤色被光线映成暖色,握拳时能清晰看到白白的指骨关节,轻碰在他肩膀上。 这是个他只见季清欢对别人用,却从没对他用过的、足能表达友好和肯定的动作。 季清欢的眼睛看着他,肯定他。 并朝他表达夸赞和友好。 啧。 这让韩枭原本已经疲累干瘪的身躯,仿佛接收到从这只拳头涌来的清流,瞬间浸润五脏六腑,脑袋和经脉都舒适放松下来。 四肢也轻飘飘的。 好似随便一阵清风就能把他扬起来,吹到旷野里去。 “我不厉害,季小将军才厉害。” 韩枭笑着回,正要抬手攥住这只骨节白白的拳。 可那边的人就已经收手了。 就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绝没超过三下。 好少。 韩枭是贪恋的。 他一直都贪恋这个人,不论嬉笑怒骂他都想要。 不过无妨。 以后有的是时间。 南部和匈奴的战争快结束了! 想到这里韩枭眸光稍亮,嗓音带着明显的欢悦。 “跟我回暗月谷吧,你该休息休息。” “....森拓已经被我射杀,等城里的火熄灭你叫人骑马进去刺一圈,就差不多了,”季清欢盯着火光冲天的神女城说,眸色逐渐坚定。 “我回暗月谷拿些食物,要赶去黑水城。” 战斗还未结束。 黑水城那边还有五六万辽兵,老爹他们正顶着夜色拼杀。 “不用担心,”韩枭忍不住蹙眉,解释道,“黑水城至多不过六万辽兵,我已经叫钟都督、许盎、还有曹家父子带着兵都围过去了,旗鼓相当且我们占优势,你先睡一觉等明天再去,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睡不着。”季清欢少见的没跟韩枭吵嘴,没力气吵了。 他说:“看不见我爹他们,我睡不着。” 旗鼓相当又占优势,那也是要出阵的。 他得看一眼老爹和叔伯们,才能彻底踏实。 否则这股心慌压不下去。 面对季清欢肉眼可见的疲惫状态,韩枭没再坚持:“那先回暗月谷吧。” 吃了饭再说。 他朝旁边吩咐:“白檀,你在这儿等着钟恒,钟恒会领三千步兵赶来围住神女城,四方镇的驻兵将领也会来帮手。” “等城中火势稍减,你们找时机一同冲进去,全歼不留,若无把握便守住前后城门多等几天,也不碍事。” 等辽兵无粮无水都饿虚了,再进去。 “是!”白檀明白,大声回应着。 季清欢招呼季家军们起来,眉眼坚定:“叔伯弟兄们,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快回暗月谷整装赶去黑水城,去拼去战,去把那些老将换下来。 等把匈奴打出南部,咱回家祭祖,痛痛快快的哭他一场。 哭过之后重建家园,指日可待!” “没错,”韩枭跟着喊,语气铿锵有力势如破竹,“此番匈奴必败无疑,胜利的曙光已经亮起来了,南部的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 这话听到耳朵里,众将士是累也不觉着累了,顿时连腰杆子都挺起来,拾起武器翻身上马! 季清欢举起白鹤长枪领头:“走!” “驾!”韩枭策马跟在季清欢旁边。 马蹄声重新踏过果子林,接上其余季家军。 但没跑出多远。 就碰上叼着烧饼赶过来的马斌等人! 马斌骑在马上看见韩枭的身影,眉头一松险些哭出来。 “世子啊——” “你们跑回来做什么?”韩枭喊。 “我等刚到暗月谷就听见森拓杀回来了,瞧见神女城的火光险些吓死过去,以为您被......” “啊呀先不说这个,王爷来了!” 季清欢一愣,韩王来了? 马斌说:“王爷叫我们先赶来支援,他也正集兵往这儿来.....” 韩王刚到暗月谷就听说儿子正被森拓追击。 眼前发黑险些没昏死过去。 当即提着鞭子把先回暗月谷的马斌他们都抽了一顿,勒令马斌速速来援,若世子出事马斌就不必回营了。 马斌这才塞着烧饼又骑马冲过来,吓得半死不活。 万幸的是世子还在。 否则今天所有人都得没命! 马斌哭丧着脸,死里逃生又死里逃生。 “您快回暗月谷亲自给王爷报平安吧,世子啊。” 可吓死他们这些人了。 “......” 韩枭没说话,只攥紧缰绳愈发加速。 他父王来了。 季清欢眸光闪了闪,韩王离开青源城来到暗月谷。 那么..... 太子赵钰慈呢? 若能绑走赵钰慈,他们季家军就可直接离开南部,按照老爹的计划赶往西夏,一举召集京部大军,再与西夏王合盟或取代。 做他们季家该做的事,不再受韩王压制! 呼。 季清欢隐约有预感。 天真的要亮了。 * 众人还没骑到暗月谷,远远的就望见山谷前,被火把照的通明。 密密麻麻的韩王兵将都整装待发,正要赶往神女城。 韩枭骑着马弓腰疾驰,朝山门前放声大喊。 “父王——” 少年这一嗓子喊出去,就如同砸进鱼池里的巨石。 那边的韩王兵将都愣住,反应过来瞬间欢呼。 “是世子!” “世子平安回来了!” “王爷您瞧!” “!” 骑在马上的韩王一愣,抬头直直望向远处奔来的骑兵们。 领头的两个少年其中就有韩枭。 他数月不见的顽劣儿子,比从前多了不少气宇轩昂,穿着他亲手置办的红色武袍,身配金甲,腰侧那柄长剑在侧边颠簸的活泼,骑马那架势也精神。 相比从前病病歪歪还阴鸷小性的儿子。 韩枭此刻这副模样,叫韩问天怎么看怎么爱! “哎呀我的儿。” 韩问天翻身下马,拖着繁复的王袍往前迎去。 “枭儿,快叫父王瞧瞧——” 十八年来,他们父子间从没这么亲昵的喊过。 “吁!”韩枭也莫名激动。 勒停马匹,马腿朝侧边高高扬起。 等落地时他直接跳下马背,朝靠近的父亲紧跑两步,噗通跪地。 身上的金色铜甲也随着少年身躯呼啦作响。 看的韩问天又是一喜,瞧这英气劲儿! 韩枭抬头看人:“父王。” “哎!”韩问天弯腰半蹲下,颤着手臂把孩子搂到身前细细打量,不住的点头,“瞧着你是比从前精神多了,快起来,随我进去歇歇.....” “父王,您受累了。” 韩枭眼睫颤动,跪在地上攥着他父亲的手。 火把照亮下,韩问天鬓边的几缕白发很是显眼。 他这些时日前要退敌,后要安顿受战乱惊吓的百姓们,处理内务,熬心费力,整个人看着都苍老许多。 韩枭记得—— 自己从王宫离开的时候,父亲鬓角还未见白发。 从前的韩枭不知南部事务多如牛毛,没体会过。只怨怼父亲日日严苛他,既不亲近也不疼爱,每逢见面就是训斥他,随后急匆匆离去。 可如今,韩枭负责处理北大营的事务。 只这几万人吃喝拉撒与装备武器,都繁杂到叫他焦躁难安,吃不下饭。 只觉得总也料理不完,放着又牵肠挂肚,十分熬人。 这才体会到他父亲这些年的辛劳。 外要谋略得当,保南部疆土一寸不少。 内要操管数十万百姓的吃喝拉撒,生养活息。 再往前,除了每日治理南部的方方面面,还要应对头上的朝廷剥削,该有多忙碌? 而这般忙碌,父王也不曾忽视他的学业。 日日都召他说话检查功课,训斥或教导。 那都是牺牲了休息时间,特意为他挤出来的时辰,紧赶慢赶的力图顾全所有。 所以,韩枭是懊悔的。 在这几个月里的许多时刻,他对父亲的愧疚越来越多。 身为人子,未能替父分忧却多增烦恼。 甚至没规矩到..... 随意发卖他父亲的女人,讥讽父亲背叛母亲是为偷欢。 桩桩件件浮上心头。 韩枭从前的叛逆简直愧对先生礼教。 也意识到,父亲对他已经足够宽容和疼爱了。 最重的一回是抽他一耳光。 只因他当时气愤上头,说韩问天不如季沧海。 可是要知道,父母再有滔天的错处和计不如人,外人可以议论嘲讽,亲儿子能指着父亲的鼻子去评判吗。 岂非罔顾人本,不仁不孝? 受一耳光也是应该的。 总之再见到父亲时—— 从前那个叛逆幼稚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啊呀....”韩问天可谓是惊喜,手里还捏着细长的马鞭,回握住儿子的双手险些泪湿眼眶,“枭儿不跪,我枭儿快起来。” 韩枭被拉起来,贴着父亲恭谨问询。 “父王此番赶来是.....” “......” 那边的一对父子团圆,眼含热泪。 季清欢却心底不屑,觉得他们装模作样好没意思。 从前一见面就吵闹不休轮番讥讽,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现在分别一段时间就亲热了?耽搁时间。 他索性往前走两步,朝韩王拱手。 “王爷安好,我们先去休整了。” 可谁都没料到—— 韩问天忽然放开韩枭,站直了。 抬手朝季清欢重重甩出一鞭子,怒骂道:“你个蠢材!” 第167章 你能比我儿还金贵?狂妄自大的蠢材! “啪!” 清脆的鞭声响过,正抽在毫无防备的季清欢前胸。 顿时火辣辣的肉疼弥漫开。 “!” 季清欢被抽的后退两步,鞭尾似乎朝脸颊也带了一点,下颌都疼麻了。 他愕然抬头,“王爷?” “这!”周围季家军差点窜动着一拥而上,硬生生忍住。 有人喊:“王爷这是何意?我家少主可是尽全力守城......” 被困神女城这几日,若不是他家少主领头坚守,出谋划策。 城池早就被攻破了。 凭什么挨打! “父王,”韩枭也惊了,按住他父亲要抽第二鞭的手,“为什么打他?” 韩问天面庞冷沉,盯着季清欢斥责道:“连座城池都守不好,险些丢城,此番若不是我儿放火烧城他焉有命在? 原以为你跟着我儿可保他安稳,却敢叫他挡在匈奴阵前换你的命。 你能比我儿还金贵?狂妄自大的蠢材!” “......” 山门前一片死寂。 有南部兵将看热闹的纷纷投来视线,戏谑讥笑。 这让季清欢脸庞都烧起来了,方才炸掉神女城的傲气都被骂散不少,很是难堪。 大庭广众下,他没被人这般辱骂过。 韩枭看季清欢脸色不对,连忙解释:“您别骂他了,神女城已然保住,且还是季清欢带季家军回马接应我,一鼓作气把森拓他们全困死在城里,季清欢是有功的。” “天大的功劳也不该叫你涉险!” “父王,是我要去引匈奴进城,不是他害我涉险。” 不再叛逆和幼稚的韩枭,却又想吵起来了。 他父王简直偏颇的不讲道理。 韩问天冷脸回:“引匈奴进城这种事就该叫他季家人做,为何要叫你去?你少替他们开脱。” “书信送不出去,他们岂能知道我的计划?”韩枭皱眉。 “你过去的时候他们就该团团围护着你,怎能留你挡在后面,这群季家的兵没把你的安危当回事儿,只顾护着季清欢逃命!” 老狐狸如韩问天,顷刻间就能想到这些细节。 “这也实属常理,”韩枭忍不住辩驳,“季清欢是季家少主.....” 季家军自然围护季清欢,危难之际怎会围护他? 但显然这就是韩王动怒的原因。 韩问天整理衣袖,斜睨着那边面露怨气的季家军们。 “本王叫你们入北大营做事,你们便如此忽视我儿子,敌方阵前不知道护着韩枭,本王要你们何用!” “?” 季清欢觉得韩王是在胡搅蛮缠! 他此刻只想整顿一番,尽快往黑水城去找老爹。 不站在这儿被韩王责骂了。 就在季清欢想离开时。 从韩王父子身后的人群中,忽然走出来几个没穿盔甲的男人。 除了腿脚稍瘸的赵钰慈之外,还有个陌生的公子哥。 季清欢一眼扫过去。 就瞧见穿着暗红色太子常服的赵钰慈! 赵钰慈正如骄傲的公鸡一般高仰着头,身形更显枯瘦,却满脸倨傲瞧着季家人:“哎呀,难怪韩王生气,你们做事也太不精干了,守城都守不好。” 死太监,你守个试试。 季清欢被他老爹点化过,已经不会因阉人动气了,只拱拱手保持冷静:“....殿下训斥的对。” 敷衍赵钰慈的时候。 他目光朝陌生公子哥望过去。 那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穿一件黑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袍,外面披着深紫色貂皮大氅,身姿卓然,气质温润却在眉眼间又暗含劲势,一看就身份不俗。 长相也是没得挑。 站在那儿就如春风携雨,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 季清欢陡然跟他对视上了,陌生男子的眼眸深邃漆黑,像浸了墨,凝视着都叫人望不到底。 能感觉到那人也正在打量他。 但目光没有半点恶意,甚至还带了些...关切? 直叫季清欢心生疑惑。 这是谁啊。 “云琦贤侄,你瞧瞧——” 韩问天换上温和面孔,朝那年轻男子说。 “你们西夏只以为本王收了季沧海,是捡了大便宜,可不知都怪本王仁善,救了这一城自私自利的,连我儿都险些搭进去,叫人寒心呐。” 季清欢震惊扭头:“?” 这说的是人话吗。 傅云琦也从季少主脸上移开目光,浅淡笑了笑。 “是么,一路来我便有猜想,王爷素来仁善治下,外面那些北大营苛待季家军的传言,必不可信。” 他说话的语调不急不慢,带有令人安心的抚慰感。 “正是如此,”韩问天丢开马鞭,“传言岂能当真?今日你正好撞见也省得本王向天下人辩解,真是跳了金陵江都洗不清,哪有苛待这回事。” “......” 韩枭随意瞥一眼傅云琦,就收回视线。 莫名的厌恶这人。 他朝季清欢使眼色:“你们别站着了,进去休整,一个时辰后出发去黑水城。” 挨那一鞭子也不知伤的如何。 韩枭心疼。 “我儿宽宏大量,”韩问天赞许的点点头,又朝季家军说,“虽然你们无能险些害死世子,但世子不计较,本王也不可罔顾你们的些许辛苦。” “去吃吧,好肉好菜都还供着。” “......” 韩王语气带着十足的优越感,就像施舍一群要饭的。 可分明季家军们吃的都是应得的,他们为南部冲锋陷阵死伤无数,出尽了力气啊。 谁不堵心? 哪儿还吃得下去! 季家军本就疲惫难忍,又被韩王在西夏的人面前讥讽一通,垂头丧气的围到季清欢身边。 “少主,我们走吧。” “唉。” “...真憋屈啊,老子心口堵成一团真想跟他们拼了!” “谁不是呢。” 有人声音大了:“当初若不是——” “别说了,走吧。”季清欢打断他们。 人在屋檐下。 抱怨没用,尽快脱身即可。 不过他也看明白了。 难怪韩王刚才不由分说的抽他一鞭子,又胡搅蛮缠的责骂他们无能。 这是要在西夏使者面前做戏,想编排个好名声? 看来外面的人也都知道。 北大营用兵不爱惜季家军,处处苛待折辱..... 想必这关乎到富商望族给南部捐东西了。 韩王这才带着西夏使臣来营中逛逛,想借西夏的嘴破一破谣言? 刚才那人—— 能让韩问天喊贤侄,又带出‘云琦’二字。 季清欢就知道身份了。 那便是西夏王的嫡出长子,傅云琦。 西夏小王爷! * 嘈杂的饭棚里。 韩枭追过来拉着季清欢,低声说:“鞭伤疼么,我给你拿了伤药你——” “不劳世子费心。”季清欢端着饭碗走开。 韩枭追过去:“我父王也是太担忧我的安危,情急所致,你不高兴不理会他便是了,何必迁怒于我?” “......” 第168章 他要吃掉季清欢 “我没迁怒你。”季清欢端着碗说。 先前挨鞭子时的怒气不剩多少了。 他端着饭碗重新找了个位置,坐在石板上往嘴里吞咽肉粥,得尽快填饱肚子。 韩枭跟过去,蹲在季清欢身边:“...你真没迁怒我?” “我不能让你抽回到他身上,但你心里有气就冲我发,你悄悄拿鞭子抽我一顿,我不告状。” 这是韩枭能想到的弥补季清欢的办法。 既不会伤了他父王,又能让季清欢出气。 因为他太清楚了。 季清欢根本不是个心胸多豁达的人,表面装的端庄大气,但实际上冷硬傲慢爱面子还小心眼儿的很,必然要记仇。 好不容易因为神女城的事,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一些。 韩枭不想让他有气憋在心里。 “我抽你干什么,韩王对我们季家的态度又不是一两日了,至少他骂完还会给我们饭吃,我们进青源城不就是要饭的吗。” 季清欢朝韩枭笑了笑,也就一眼。 低头继续吃饭。 饿了好几日,此刻的汤粥很是可口。 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你....?” 身侧的人这般豁达懂事,反倒让韩枭有些疑惑。 感觉摸不透季清欢的心思了。 周围兵将们嘈杂哄闹都在吃饭,也没人注意他俩。 韩枭凑近了搂住季清欢左臂,语气亲昵。 “反正你记恨他可以,别记恨我,我是向着你的。” “我真没记恨,”季清欢拨开韩枭的手,往旁边坐远了些,“惹不起但躲得起,你离我远点儿,否则你有个头疼脑热的韩王都怪在我们头上,这种时候我不想节外生枝。” 这种时候不想节外生枝? 这种时候是指攻破黑水城、驱逐匈奴吗。 可节外生枝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像是除了攻打黑水城之外,季清欢还有旁的事要做,韩枭愣住了。 “世子,您也吃点东西吧。” 李文忽然出现,端来一碗肉粥递给韩枭。 “哦,”韩枭接过来搅动两下,状似无意的问季清欢。 “对了,打完黑水城你打算做什么?南部可能要休整几个月再往西夏去。” 刚才听傅云琦说,西夏那边的匈奴已经停战了。 好似要有别的幺蛾子。 他父王说先静观其变,南部最要紧的是休整一段时间。 季家军和太子也都要留在南部囚禁起来。 当做南部逐鹿天下的筹码。 不过,季清欢跟其余季家人可不一样,会被他带回王宫锁起来。 韩枭已经盘算好了。 如果琢玉殿里的雕花小楼是囚笼,他注定离不开,那么囚笼里就要多出一个季清欢陪着他,想必父王也不会阻拦。 因为他会跟父王一起励精图治,带领南部走向兴盛。 而季清欢是他自己的独属物。 哪都不能去。 “......” 韩枭在试探他。 季清欢咽下最后一口粥,拿了只烧饼大口咬下。 “我跟老爹重建季州城啊,回家休整。” “重建季州城.....”韩枭思索着。 心说你们估计出不去了。 但这个答案他还算满意,勾唇笑的灿烂又殷勤。 “好!到时候我帮你重建城池,让季州百姓都回去继续耕种,受南部庇护。” 因为等季家将领被他父王囚禁后,季州城就是属于南部的城池了。 再也不会直属于朝廷,让他父王如眼中刺一般难受。 韩枭没觉得他父王吞了季州城有何不可。 自古以来,疆土扩充都是如此。 韩家要吃掉季家。 他要吃掉季清欢。 “......” 季清欢咬烧饼,点着头称赞韩枭。 “不错嘛,你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还知道要帮百姓重建城池。” “季少主教的好,近朱者赤,”韩枭眸色一软,顺嘴又说,“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的,我要跟你最亲近.....” 正要说说贴心话,旁边有季家军跑过来。 “少主,热水和伤药都准备好了,您吃饱了去包扎一番,换身衣裳。” “好,就来。” 季清欢应着小兵,回过头随意朝韩枭笑了笑。 “我去收拾收拾,待会儿见。” “啊,”韩枭惊讶于季清欢竟然会跟他说待会儿见? 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他站起身跟了两步:“你那鞭伤擦药不方便——” 旁边等着少主的季家军说:“我们会照顾好少主,不劳世子。” “?”韩枭攥了攥拳。 眸色极力隐藏着不悦,瞪着这些季家军。 该死的小兵没一点眼力见儿。 谁要他们给季清欢擦药了。 季清欢是他的! 赶紧击退匈奴就把季家军都关起来,留着实在碍眼,季清欢身边怎么这么多人。 韩枭有些烦躁。 他最近总是越来越烦躁。 因为很少跟季清欢待在一起,经常被打扰。 心里有股患得患失的..... 错觉吧。 “......” 而跟着小兵转身离开的季清欢,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只剩眉目冷沉。 他要重建季州城跟韩枭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韩枭会帮他建。 难道在韩枭眼中,季州城已经是韩王的了? 哼。 那就走着瞧。 * 季清欢简单擦洗换了套衣裳。 外面有季家军守着,他垂眼快速擦干头发,视线落在胸口已经红肿有淤血的鞭痕上。 他刚才是懒得跟韩枭掰扯,才敷衍着装出不在意。 一是太累。 二是掰扯了也没意义。 首先儿子不会觉得爹有错,只会劝他忍一忍。 显然韩枭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其次,就算掰扯赢了季清欢也没机会抽回去,韩王更不可能会向他道歉。 因为—— 在韩家父子和北大营这些兵将眼中,丧家犬如季家军,根本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存在。 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在他们眼里都是季家军应该的。 赢了没功劳,输了就会被放大错处加以责罚。 其实说实话。 季清欢心底有憋屈和想报复的心,却没有太过愤怒。 因为从他进入王宫再到今天,看懂了很多事。 尤其是跟老爹那夜促膝长谈过后。 季清欢就明白了。 假意受韩王挟制,这是他老爹选择的一条并不轻松的路。 季家人想从当年离开京城的劣势里,重新站上朝堂。 就得咬牙忍过这一段。 这是必经之路! 季老爹并非不明白太子来到季州城求助,是韩王的手笔。 他选择打开城门救太子,完全是将计就计。 国本显然保不住,就顺势利用韩王大军给季州城死去的弟兄报仇,而后脱离南部去往西夏,正式开启逐鹿之争。 从他们进入青源城的那天起。 季家军就做好了被韩王等人欺凌的准备。 明面上说是季家人给韩王当刀使,但其实双方各怀心思各有盘算,才共同造就的今日局面。 但刚才他被韩王抽鞭子时—— 第169章 梦醒了,该忘了 季清欢是有一瞬间的冲动和怒火,险些没沉住气。 但抬头望见赵钰慈和西夏的人。 就顿时回神! 脱离南部的计划很快就要实施。 西夏的人都来接应他们了,他又何必跟韩王为一鞭子闹起来,影响季家大业? 此刻的里间。 季清欢手边伤药托盘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是那位西夏小王爷塞来的。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 【望西林后坡山崖下,巨船静候,太子无忧。】 意思是—— 傅云琦会设法带走太子。 战船就等在望西林后方,季家军可随时离开! 该结束了。 季清欢低头看手臂,仿佛还存在着被韩枭掌心握住时所产生的温度..... 他抿了抿唇,本就冷冽的少年轮廓更显锐气和果决。 单手撩起温热的水花,盯着水面上胸口一条红肿的鞭痕,季清欢彻底将韩枭在他手臂残留的触感,洗干净。 洗到想不起来那点温度。 也斩断了他们之间模模糊糊、还未成型的羁绊。 不可否认,某些瞬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曾在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有过似要萌芽儿的势头,那些瞬间足够让季清欢暂时忘记韩枭是韩王之子。 甚至他还梦到过许多次。 少年气血方刚的梦境,实在谈不上干净。全是韩枭伏在他身上的粗喘,闭着浓密的眼睫躺在他怀里厮磨,韩枭的双腿会勾缠着他的腰,软软的蹭着他脸颊,抬起矜贵且漂亮的眼眸挑逗他,笑盈盈的啄吻他的唇。 一次又一次喊他名字,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很混乱,很沉溺。 让季清欢在梦醒后总是慌张无措,愈发拒绝韩枭的靠近。 有时候被韩枭无意中碰到手臂和肩膀,他都能翻脸骂着跳开,转过身再懊恼的蹙眉,提醒自己少看韩枭的脸,韩枭是个妖孽。 面对韩枭的蓄意勾引,他装作无动于衷。 可就像是天总会亮,梦也会醒。 这一点点情愫在两家恩怨和逐鹿大业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且他们隔着的矛盾太深,季清欢也没有时间去理清头绪,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 不管是今世的韩枭,还是前世有过交情的笑笑。 他都没法儿要了。 不能要。 否则就对不起在北大营丧命的这些季家军,死了都没脸见他们。 他跟韩枭是不可能的。 除非...... 季清欢独自在里间盯着水面,第一次正视他对韩枭的感觉。 低头看着韩王毫不犹豫抽在他胸口的这条鞭痕,还在辣疼,仿佛是冥冥之中对他的指引和启发。 季清欢用极其无所谓的语气,低声做出总结。 “在梦里或许喜欢过,但梦醒了,该忘了。” 贱狗。 季清欢,你就是我一个人的贱狗。 我是你的主人,季清欢。 “....除非,你当我的狗。”季清欢盯着水面笑了笑,少见的有些邪气。 若往后季家势大,能叫他扳回一局。 或许他还能收了韩枭这个美丽至极的妖孽。 毕竟有时候确实被撩拨的险些把持不住,比如韩枭不穿好衣裳在他面前晃..... 韩枭虽然嚣张可憎,但实在漂亮。 没人能不心动。 但季清欢必须先处于高位。 再以碾压的方式凌驾于韩王父子之上。 到那时收了韩枭,季家军只会拍手叫好,就不会怪他了。 思量好该走的每一步,季清欢脸色归于冷淡,把衣袖放下来,快速扎了个高马尾并攥起白鹤长枪。 帐外有人喊—— “少主,我们该启程了。” 去到黑水城。 完成他们季家军在南部打的最后一场战役。 即刻脱身! * 天色朦胧中涌现一抹湛蓝,就要亮起。 暗月谷外。 韩枭被他王爷爹拉着,不许他上马。 韩问天瞥着季清欢他们,语调低沉:“枭儿,你休息一夜等到明天,父王跟你一同去黑水城观阵,今夜且叫他们折腾去。” 仗又不是今夜就能打完。 凭这几千个筋疲力尽的骑兵跑过去,有什么用,去了也是待在营里跟季沧海大眼瞪小眼。 无非是说什么不看见季沧海就心存忐忑。 韩王很不屑,离了季沧海这些兵崽子们还不活了? 哼。 又不是世间只有季沧海一个主君。 他韩问天是差哪儿了? 韩王瞥着季清欢那愈发冷峻的小脸儿,气冲冲骂他:“不聪明的兔崽子,就惦记着你爹,本王抽你一鞭还板起脸色来了.....” 方才他想着给季清欢送些伤药,说几句话哄一哄,毕竟也不是真心要责骂他们。 那都是做戏给傅云琦瞧。 否则他真要攒劲儿抽过去,这季家崽子岂能好好的站着? 可谁知这崽子冷着脸不接他给的药,说要赶去黑水城找季沧海。 他关切的问两句鞭伤如何? 这崽子就阴阳怪气的说:一点都不疼,王爷抽的鞭子都是恩赐。 话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但从季清欢嘴里说出来,韩王能听不出是怨怼? 真是气人呐! 果然半大的小子都不好管教。 “父王,我想去黑水城。”韩枭拽着缰绳说。 他换了一身兔毛白袍子,外面穿着跟季清欢一样的银甲,脸庞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干干净净,神色透着几分乖巧。 韩问天板着脸:“父王说了,明日跟你一起去。” “儿臣告退,父王早些休息吧。” 韩枭直接翻身上马,骑到季清欢身边。 韩问天:“?” 他儿子瞧着乖了不少,实际还是不听话! 一个两个的都不好管教。 罢了罢了。 “季家的,若是再护不住世子,你们就别回来了。”韩问天威胁了一句。 季清欢唇角微扬,眸色如冰山浮动着暗光:“是。” 那就不回来了。 韩问天拂袖离去,摆摆手叫他们走吧。 “季清欢,”韩枭迫不及待的转头看人,眸底映出季小将军英气挺拔的身影,眸色晶亮的打趣他,“你越来越....帅了。” 每战一场,季清欢都有着脱胎换骨的变化。 此刻单手拎着白鹤长枪,骑在马背上,一套银甲穿的干净利落,马尾在夜风里微微飘荡,双目坚定尤胜寒星。 额前发缕被黑布巾拦束着,愈发显得五官英气冷峻。 总之是帅的令韩枭眩目! 季清欢视线在韩枭脸上多停留一瞬,这才转开眼,没理会韩枭的夸赞。 “出发。” 几千名季家军骑兵齐声应:“是!” “驾!” “驾!” 韩枭当即骑马跟上:“季清欢,你等等我——” “......” 即将黎明破晓的天幕下。 他们的马蹄踏过绿草茵茵的山谷野地,飞溅起湿润春泥。 韩枭和季清欢身后艳红色的披风,被吹鼓起来,春天到了,仿佛于旷野间开出两朵艳红色花苞。 将于下一个时节,热烈盛放! ............................... 【作者的话:他俩即将分别咯, 再见面就是:风光无限的季小王爷vs落魄可怜的韩王世子。 地图会开展到西夏去,市井小巷的篇幅甜滋滋。 双向勾引才好玩儿。 小礼物砸我,明天见!】 第170章 他们少主忽然变市井泼赖了? “爹——” 季清欢都等不及马匹停住,蹿蹦下来一个急跳,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头扎进他老爹怀里。 冷硬的盔甲铜臭和血腥味产生臊热气,直扑鼻腔。 这熟悉的臭老头味儿简直上头! “哎呦,”季老爹险些喷出两汪老泪,抱着儿子的脑袋揉搓一番,又从头打量到脚,“哪伤了?站直了我瞧瞧。” 季清欢摊开双臂,转了个圈。 “没伤,就手臂叫刀刮了一道,快好了。” 伤的时候挺重的,但现在已经不疼。 旁边陈老五迎上来,拽着几个季家军小将:“都饿狠了吧?快进营里吃些饭食。” “五将军不忙,我们在暗月谷吃过了。” “将军!” “你们这里如何?” “都还好,匈奴被困在黑水城里翻不了天!” “好啊。” “我们把神女城烧了,森拓和他那三万辽兵全军覆没!” “啊呀,果真吗?” “嗯!” “......” 季家人们兴奋带泪的说着话,抱成一团。 被忽视的韩枭自己翻身下马,看季清欢搂着他爹那亲热劲儿就不高兴,不屑的冷哼一声:“怎么没人迎迎本世子?” “?” 众人声音稍稍凝固,回头望他。 “老将军,”韩枭朝季沧海走去,脸上有一股少年得意邀功的劲儿。 “本世子也记挂你们呢,紧催着北大营的兵赶来援你们,还亲自带人去神女城把他们救回来,本世子也有大功劳。” 季沧海一愣:“啊,世子也——” “你有功劳找你爹邀去,跟我爹说什么,”季清欢搂着老爹圆鼓鼓的将军腰,不耐烦的瞪韩枭,“我爹可没东西赏你。” “怎么没东西赏,大将军也抱抱我吧。” 韩枭说完,带着破坏欲的心理猛地往前扑! 就看不得季清欢跟他爹的腻乎劲儿。 非得撞开他们。 “啊哟,”旁边牛得草瞧见这世子张开双臂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行刺呢,险些抬脚踹出去,好在忍住了。 于是—— 原本搂在一起的季家父子俩,此刻被少年世子冲撞过来,非要挤到人家父子俩中间也搂着,三人团抱。 季沧海虎躯都被韩枭撞退一步:“你这孩子......” 一身牛犊子的劲儿。 但这可不是普通孩子,是那韩老贼的儿子。 所以季老爹后半句没说出来,只敷衍着拍拍韩枭的后背。 虽然搂着仇敌儿子感觉陌生且怪异,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拱怀里了也不好踢开,且不过是小孩子闹性儿罢了。 季沧海笑着敷衍:“世子也有功,都有功。” “多谢老将军夸奖,”韩枭单臂搁在季清欢肩上,用力揉了揉季清欢的后脑勺儿,恶劣勾唇,“一起抱。” “有病。”季清欢低骂一声。 真觉得韩枭癫病更重了。 不是说洁癖吗。 季清欢忽然也有些吃醋,是对父亲的占有欲。 他皱眉猛地推韩枭:“你不准抱我爹。” “凭什么?”韩枭倒反天罡的推开季清欢,不嫌弃的搂住季沧海的将军肚,“你十几岁我也十几岁,你能抱为何我不能抱?” 就不爱看季清欢抱着季沧海。 有种季清欢心里季沧海最最重要的感觉。 他早晚要把这父子俩分开。 季清欢都快气笑了:“就凭我是他亲生的!” “那谁知道呢,兴许你是捡来的也说不准。”韩枭言之凿凿。 季清欢习惯性回嘴:“你才是韩王捡来的,狗东西。” “?!” 气氛猛地凝固。 因为季家军是头一回瞧见他们温润端庄的少主,有这般反唇相讥骂人的时候,而且对象还是韩王世子。 什么情况。 他们少主忽然变市井泼赖了? 而且原以为这世子要动怒什么的,毕竟估计没被人骂过。 却不成想—— 韩枭压根儿没生气,只是把搂着季沧海的手臂放下来,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互骂。 “随你骂,反正本世子在这儿就不许你们搂搂抱抱,大敌当前成何体统?” “你还成何体统上了....呃......” 季清欢后知后觉的噤声。 他悄悄瞥一眼季家军和叔伯们古怪的神情,当即抿唇,恢复端正与体面,站到旁边闭嘴不吭声了。 险些暴露真性情。 “......” 确实古怪。 季家军和季家将领们也都沉默,他们怎么有种错觉。 仿佛少主跟韩王世子很熟悉似的? 这俩人不该是陌生且敌对的吗。 有季家将领凑身,到陈老五耳边低语一番。 陈老五脸色变了几变,迈步到季清欢面前仔细看侧脸:“....果然有鞭痕!” “什么?”季沧海眸色一沉。 这是知道韩王朝他们阿元抽了一鞭子。 顿时,几道将军们严厉的视线都望向韩枭! “!”韩枭莫名有些心虚,双手背到身后挺了挺肩膀,“...是我父王打的,不是我。” 你们怨就怨我父王,别瞪我啊。 “罢了!”季沧海憋着一口气,确实这笔账得记韩老贼头上,与韩家小儿不相干。 “走,进去叫爹再瞧瞧伤,此刻攻城战稍作停歇,你们都先睡一觉。” “是!” 众兵将应着。 季清欢乖乖跟着老爹他们回营。 攻城的营区有三处。 一处是北边的水师营,有吴长峰他们。 一处是西边的钟旭父子,以及许盎将军等人。 这里是南营。 暂住的有季家军和赶来支援的—— 等季家军都散开了,后面曹毅、曹承枫、贺铮三人,这才踱步上前。 “世子安好。” 韩枭一愣:“你们刚才怎么不出来?” 刚才他被一群季家军怨恨瞪着,这几个人怎么不出来替他挡一挡怨怼? “呃.....”曹毅父子俩都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后面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酷壮汉贺铮,就没那么多顾忌。 贺铮说:“世子您偏要钻季家的人堆里挨埋怨,我们凑过去做什么?找不痛快啊。” 明知道两家兵将不对付,自然是泾渭分明的避开为妙。 世子非要过去缠搅人家父子团聚。 这不是找骂吗。 “......” 第171章 好哥哥,你叫我亲亲 “你俩过来。”小伙伴许久没见,韩枭喊着曹承枫跟贺铮过来说说话。 三人并排往营里走去。 韩枭随口问贺铮:“你家人有音讯么。” “我是野孩子,哪有音讯。”贺铮无所谓的回。 曹承枫安慰他:“也甭着急,只要还活着早晚有消息,你娘说你爹姓贺?” “也兴许是姓何,大字不识的乡下婆娘连遗言都说不清,随便吧,反正这些年我也长成了,没饿死。” “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铮的这一本更难念。 三岁死了娘,五岁死了表亲舅舅,六岁流落街头当小叫花子,守着家里两间土屋野蛮生长。 吃不饱穿不暖,个头却蹿的奇高。 还别说—— 这眉眼长的也不似中原人。 韩枭随口安慰他:“等战后,我派人帮你找。” “谢了。”贺铮嘲讽式的勾了勾唇。 刀削般的冷峻下颌线在周围火把映照下,隐约沁出一股寒意。 韩枭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这人依旧野性未驯。 若是一头受圈养的狼,绝对是能反噬其主的货色。 危险的很。 “......” * 攻城战持续了四天。 三处营区同时进攻,城内的辽兵早就接到命令要撤出南部,但韩问天不想放走他们这群必败之军。 韩王下令围城死困,势要全歼。 好能扬扬南部的威名! 季清欢睡饱了以后,第二天就跟着老爹他们一起攻城了。 他跟在老爹和叔伯们身边,精神愈发抖擞,冲锋陷阵像一只初显锋芒的小豹子。 每次冲城回来,少年锐气都叫人看的挪不开眼。 当然。 这个挪不开眼的人就是韩枭! 韩枭也想跟着他们冲阵啊,不想待在营里。 但第二天韩王就赶到黑水城南营了。 强行拖着韩枭不许他冲锋陷阵,说是怕城里的辽兵狗急跳墙,把韩王世子捉了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现在也不缺兵将,很快就能大胜。 韩枭尽管不情不愿,但也知道轻重。 这个关头确实得避免节外生枝。 于是他待在营里除了观阵,就是盯着季清欢在战场上的身影。 活像一块儿望夫石。 等季清欢回营了,韩枭就立马贴心的送上伤药和美食,几天下来两人倒是没再吵架,关系勉强凑合。 只要韩枭不贱嗖嗖的想‘非礼’季清欢,季清欢都能敷衍他。 毕竟就要离开南部了。 但显然韩枭盯着季清欢冷峻无双的身影,已经憋了好几天。 做梦都想亲一口! 急的抓心挠肝。 尤其是第五日傍晚,随着胜利的号角声吹响。 军务大部分都是清理周遭尸首,匈奴彻底大败,几乎全变成一缕黑烟消散在南部城池里外,只剩一小部分还在周围流窜。 这让营中欢喜的氛围渐浓。 南部安危无忧,所有人的心情都明媚不少! 没了战火的压迫感。 韩枭就愈发按捺不住...... 终于在第六日的傍晚,火红色云霞布满天空。 季清欢被韩枭堵在小帐里了。 彼时他衣衫半褪,正给侧腰新鲜的小伤口上药,很轻的皮外伤。 韩枭就借着送药的名堂闯进帐篷! 外面的季家军被他使小计调走了,换上他的亲信白檀守门。 白檀因神女城一战,被授封了一个小将头衔,最近也算小小风光了一把,正式从王宫侍卫变成能带兵的小将领了。 “——谁?” 季清欢还没来得及穿好里衣,就听见身后传来鬼鬼祟祟的动静。 回头望,就瞧见穿着一身轻薄春日红衫的韩枭,半披着墨发,头戴精致的金缕发冠,面容俊美如玉,用修长的素白玉指撩开里间的帘子,绝美现身。 韩枭笑容灿烂:“本世子来给你送点伤药。” “出去,”季清欢警惕抬眸,“....你日日都送,我用不完。” 他心叫不好。 被这人‘逮’着机会了。 怎么逃? 那边红衫美人开始步步逼近,稍显暧昧的氛围感一触即发! 韩枭语调悠扬,目光打量季清欢腹部奶白色的薄肌,喉结动了动。 “用不完就留着,多少都是我一番心意啊,我瞧瞧伤?”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季清欢敷衍说着就要拽起里衣,往外跑。 千钧一发之际。 刚才那鬼鬼祟祟的狗东西猛然上前,直接攥住他手腕!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白梨檀木的香气在周围浅淡蔓延开,甜腻的春日气息更浓。 季清欢反手要动:“放手,你有病啊?” “别这么凶.....”韩枭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眉眼间却噙着笑,衬得面颊风流韵味艳若桃花,“你都不想我?” 这几天有韩王的上佳补品调养着,叫小世子的气色愈发好了。 恢复了些吊儿郎当的纨绔气息,此刻又身着矜贵艳丽的红衫,慵懒气势尽显浪荡。 他嗓音慢悠悠的凑近季清欢耳畔,另一只手摸上这人腰侧,指尖浅浅摩挲,引得季清欢睫毛一阵颤抖。 “都避我好几天了,总算叫我逮着机会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季清欢......” 说着话还轻嗅了嗅。 刚洗过澡的人身子泛潮湿润。 有股薄荷味儿的皂角清香气,这是季清欢身上的味道。 “嘶,”季清欢腰侧的伤被韩枭用指尖探触,皱了皱眉,饱含威胁的低语道,“挪开你的手。” 这是军帐! 虽然几乎胜利了只剩清扫战场,但..... 但也不可以。 “偏不走,”韩枭混不吝的倾身压过去,让季清欢后腰抵着桌案,双方气息在你来我往的拉扯中,都愈发潮热。 韩枭哼唧:“我有话问你。” 季清欢蹙眉忍耐着他的靠近,极不耐烦:“说。” “....火烧神女城那夜,我背对着森拓朝你说了句话,你还记得么?” 什么。 季清欢定了定神,垂着眼皮转开脸:“不记得。” 是不记得,不是没看清。 “哦,是么,”韩枭轻笑,鼻尖若有似无的蹭过季清欢脸颊,缓慢的,一点点的朝唇瓣挪去,“....那时我说,我想你了。” “此刻也一样。” 韩枭说他想季清欢。 “闭嘴。”季清欢不喜欢听这种肉麻的话,太别扭。 可韩枭下一句就是—— “好哥哥,你叫我亲亲。” “!” 意识到韩枭要做什么。 季清欢猛地抬手捂住自己口鼻,憋闷的嗓音从掌下传来。 “你敢!再不走我喊人了。” “喊吧,你爹去黑水城里扫荡活口了,营里只有我父王坐镇,你说他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保不齐还说是你勾引的我。” 韩枭故意逗弄季清欢,趁这人稍稍转移注意力。 他攥着季清欢的手腕直接移开! “....只要我一声令下,外面的小兵就能跑进来帮我按着你,反正今日我必要得逞,你越反抗只会叫咱俩的动静更大,被发现。” 韩枭的唇蹭过季清欢的唇角,伸出舌尖舔了舔。 碰到两个人的唇。 同时,他的腿开始往季清欢的腿间蹭,轻慢且磨人。 小帐里。 两个少年的红衫和黑武衫,愈发纠缠贴近...... 第172章 早点回来,我乖 季清欢已经被抵的退无可退,耳廓稍热,只得仰着头极力躲避眼前这位香喷喷的人,咬牙提醒韩枭。 “你要脸吗!叫你父王知道你冲进我的帐篷对我做这种事.....” 什么喊小兵进来按着他。 这狗东西简直有病。 “那怎么了,我是被哥哥勾引着犯错的无辜世子,我才十八岁,按季老将军的话说,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韩枭勾了勾唇。 到底没忍住,嗓音黏糊低磁的说完最后几个字。 就朝季清欢嘴唇印上湿漉漉的一吻。 唔。 季清欢眸子放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又被亲了。 眼前的人撤开,有炽热的光线从窗外酒进来,照进斑驳的光影落在韩枭身上,金灿灿的迷蒙红光映在季清欢瞳孔倒影里。 韩枭依旧放浪,毫不掩饰的表达出欲念体感。 “季清欢,你嘴唇真软,比你说出来的话软多了,我好喜欢.....” 他亲一下就撤开。 盯看季清欢被他直白放荡的话震惊到、似要动怒的眼睛。 后者突然不敢看他,强忍着心慌瞥开视线。 韩枭就又笑:“你好像脸红了。” 南部的匈奴已经无力作乱,一想到很快就能把人带回王宫为所欲为,他丝毫不怕季清欢,噙着笑的凑过去继续亲亲。 还故意吮出暧昧不明的吻声。 这动静。 季清欢头皮都麻了,美人在怀谁骨头不酥? 不行。 不能被勾引。 他猛地动弹:“唔!” “别挣扎,你也不想提前被季将军知道我们要成婚吧。”韩枭笑道。 真是迫不及待想领着季清欢回王宫。 开始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虽然甜蜜小日子会囚禁季家所有人,但韩枭又不在乎他们。 他只在乎季清欢。 “......” 什么成婚。 做梦! 韩枭这人简直—— 季清欢被他颇显挑逗的动作,导致心跳加剧有种偷情的紧张感,瞳孔稍稍放大。 唇上热热的触感带来陌生又熟悉的激流,散发到四肢百骸。 韩枭摸他腰腹,那指尖不轻不重的撩蹭他腹肌,好痒。 是该推开的。 但他胸膛里也有一股属于少年旺盛的火气啊,似乎被勾引出..... 不行! 现在还不可以。 季清欢彻底回神了,拧动手腕挣扎。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 “嗯?”韩枭指尖勾起白色的刀药药膏,轻覆盖在季清欢腰侧的伤痕上,打圈涂抹。 惹的季清欢腰腹又猛地紧绷! “....这个反应很妙,哥哥。” 韩枭眸底闪过笑意,再度覆上季清欢的唇,逐渐加深。 不许这人说出拒绝的话。 季清欢则是紧张蹙眉,脸色更显冷峻。 猛地咬下牙关。 但韩枭躲的快没被他咬着,季清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顿时又是一阵恼怒:“走开。” 就听见身前,这不要脸的捎带有几分恶劣的闷笑声,阵阵传来。 韩枭撤开唇瓣,嗓音诱哑。 “我就当你是要回吻,喏,给你亲,可不许咬我。” 他探出一点点殷红的舌尖,朝季清欢脸颊舔了一下。 舌尖香香凉凉的。 “!” 我操。 季清欢暗骂一声,血气方刚的少年得把指尖都掐掌心里。 才能克制着不脱裤子*死这个妖孽! 谁能受得住此等撩拨。 柳下惠啊。 季清欢眸色晦暗的凶狠几分,忽然攥住韩枭放他腰侧的手腕,翻身把人压到桌案上! “哦?”韩枭稍有些惊喜的挑眉。 毕竟是季清欢第一次主动压向他,这是要做什么? 正当季清欢呼吸急促盯着这妖孽的脸,打算‘收拾’一番的时候,就听外面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季清欢跟韩枭都是一顿。 “——少主!”外面有人喊。 白檀他们拦着:“你们少主包扎伤口呢,怎么了?” “少主!”那季家将领带着急促的闷哭腔,噗通一跪,“您快来啊——” “出事了。”季清欢脸色一变,猛地推开韩枭。 他快速把衣裳和头发都整理好,扣上腰带转身就走! “喂,”韩枭心里发慌,伸手拽他胳膊,“季清欢。” “别拦我,我爹他们好像出事了!” 方才旖旎暧昧的气氛,顿时降入冰点。 韩枭极其不甘心,后腰靠着桌岸攥着季清欢袖子,似要动怒的沉着眸说:“什么时候你才能只把我放心上,你就这么忙?” 匈奴已经溃败还能出什么事。 动不动就要走! 季清欢急着离开,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你少无理取闹,乖点。” “?”韩枭愣住。 季清欢让他乖点? 好奇怪的用词,很不习惯。 或者说亲昵的令他有些惊喜...... 就在季清欢拎着白鹤长枪要钻出帐篷时,身后人又喊:“等一下。” “怎么?”季清欢蹙眉回头。 就看那边,身着明艳红衫的少年靠着桌岸,修长双腿优雅而随性地交叉站着,抱臂望他。 韩枭勾唇笑了笑:“早点回来,我乖。” “......” 季清欢眸子加深的望他一眼,转身走掉。 刚出帐篷就听见—— “老将军被一队匈奴兵偷袭,下落不明!” “!!” 季沧海被那群狗急跳墙的匈奴散兵劫持走了,此刻正不知去向。 闻言季清欢肩背一晃,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就连声音都颤抖了。 “去、去找!” * 天黑了。 一入夜,春日里的风还带有些凉寒气。 整个黑水城附近灯火通明,就连水师营和小渔村那边,也几乎是全员调动了。 所有人都在寻找季沧海。 南营门口,韩家父子和南部将领们望着骑马回来的季清欢等人,纷纷停下议论,起身喊话。 “找到大将军没有?” 牛得草焦急大喊:“未见得踪影啊!” “啊!还未得见?” 顿时议论声再度喧嚣! 曹承枫脸色很差,不停的转头看韩枭。 韩枭也紧皱着眉攥了攥椅子扶手,起身朝季清欢走去:“你先别急,再派人找找,一定能找到他们.....” “....他们?”季清欢脸色已经僵白了,准确捕捉这个词。 韩枭抿唇,说:“一同失踪的还有贺铮。” 贺铮! 季沧海跟贺铮同时失踪? 这两个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不是一起做事的,怎么会一起失踪? 就在此时,有季家骑兵队扛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回来了。 “少主——” “我们找到孟将军了!” 是孟不凡。 午后跟季老爹一同出去做事的孟叔。 季清欢猛的回神:“孟叔!我爹在哪儿?” 可那边还在马上的小将却来不及回话,只扯着粗哑的嗓子喊。 “快喊军医,孟将军要不成了,军医,军医!” “!” 季家众人惊诧忙乱,四下奔走着去找军医。 夜幕阴沉,风很冷。 季清欢仰头盯着夜幕,脸色僵白的吓人,肩膀被周围兵将奔走着推搡撞动,他却像是要死掉了,手脚无力一阵阵发软。 孟不凡话少却极其忠义,若他回来老爹却没回来。 心底只剩绝望....... 第173章 季沧海不死也得死! 众人围在医帐里。 板床上躺着血淋淋、气息微弱的孟不凡。 孟将军的盔甲被辽兵围攻着挑破了,肉体就像被践踏过的碎壳蜗牛,从肩膀到小腿,到处都是翻卷出血肉的刀伤和箭伤,数不过来。 医师说没有包扎的必要了。 “孟叔....”季清欢跪在床边攥住孟叔满是鲜血的手掌,不停的搓着,想叫他的掌心暖起来,不敢细看那些伤口,每一道都像疼在自己身上。 记忆中孟叔话少,却会在许多时候悄悄往他手里塞冬瓜糖,喊他元儿。 每次伸过来揉脸的掌心粗糙宽厚,厚茧子能扎的季清欢脸疼,掌心温度却很炙热。 但现在,他孟叔的手好凉。 孟不凡长相普通却生有一双鹿形圆眼,忠厚仁义,从前他眸色是凌厉发亮的,此刻只剩僵直涣散,极力颤动着指尖,想握住季清欢的手。 一说话唇角就有血沫子涌出来,眼神直梗的瞪着床幔。 “...元儿...咳,元儿.....” “孟叔!孟叔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季清欢挪膝跪的更近,强忍着哭腔呼吸颤抖的不成样子,心疼的快要崩溃,“你别走,你们别走,你们不要我了,孟叔。” 二叔,三叔,四叔,七叔,八叔,九叔..... 现在又要离开一位叔叔。 好多人,疼爱季清欢的好多人都找不到了。 都走了。 这叫人无力回天的乱世。 季清欢是真恨呐! 床边围着的还有陈老五和牛得草,这老哥俩儿眼眶猩红泛出泪意,盯着床上的老友。 季家将领后面,还有跟过来的韩问天和韩枭等人。 他们是过来听听季沧海此刻的下落。 “...回营遇伏....箭多.....”孟不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拼命吞咽着翻上来的血,竭力把每个字都说清楚,“...有个猛将,将军认得他,叫、叫贺铮......” “....那贺铮武力极强,我方、疲累不敌。” “将军...中箭昏厥,我没能救、救他....” “他们往东...望海崖下.....” “元儿....” “——快去!” 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孟不凡一双泌血的眸子彻底暗下去。 “孟叔?”季清欢只觉得掌心这只手忽然散了力,任凭他抓都抓不起来。 血太多了,腻滑的很。 “孟叔!” “老孟!老孟!” “孟将军——!” 季家军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哭嚎声乍起。 但显然此刻不是哭灵的时候。 “孟叔.....”季清欢颤抖着又握了握孟叔的手,拽起薄被子盖过叔父头顶,陡然转身挤开人群往外去,直直冲到韩家父子面前。 他眼眶红的吓人,怒视他们。 “贺铮是你们南部的兵,是你们的人。” 他素来就不喜贺铮,那人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偏偏韩枭非说贺铮有本事,可重用,提拔到小将位置。 重用的后果就是领头刺杀他爹? 季清欢盯着韩王问:“是不是你,指使贺铮埋伏我父亲,再送到匈奴手里......” “!”众人也猛地回神。 对啊。 匈奴已然退出南部,季沧海又遇埋伏生死不明。 当下谁最得利? 韩王! 更何况贺铮还是韩王的兵! 顿时,医帐里所有人都对韩家父子怒目而视。 到了这一步,他们的生死早就抛之脑后了。 若真是这王爷授意的...... 他们今日就杀了韩家父子,给老将军报仇! “放肆!” 韩问天沉着眼眸凝视众人,察觉危险。 一把将儿子韩枭护到自己身后。 两边的南部兵将也当即抽刀,纷纷护在王爷和世子周围,大喊:“你们季家军想干什么?” 季家军怒吼:“贺铮是谁的兵?韩王爷,你得给我们个交代!” 宽大的医帐里,两方人马硝烟乍起。 季清欢展臂挡着身后的自家兵将,忍着焦急又问一遍。 “王爷想让我父亲死?” 卸磨杀驴,是韩王能干出来的事! “你胡说,”韩王怒斥季清欢,又骂,“你们这些蠢材要把人冤死了!他季沧海在我南部出事,你当本王是傻子么?杀人还不知道把自身摘干净。” “这摆明是本王也叫人泼脏水了!” 叫外头拥护季家的子民知道,不一定给南部添什么乱子呢。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韩问天没那么蠢,他想过要软禁季家人,却从没想过要杀了季沧海。 “......” 季清欢脑袋一片混乱,血气翻涌。 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叫他短时间内不能辨别韩问天的话是真是假。 这老狐狸惯会演戏。 不。 南部的人他都不能信! “季清欢,你听我的,”韩枭从他父王身后出来,语速飞快,“贺铮那人的脾性我还算了解,你也清楚,他不愿做的事没人能胁迫,这背后兴许另有隐情.....” “总之你先冷静,快听孟将军的赶去望海崖看看!” “!” 没错。 望海崖。 季清欢恍若大梦初醒,拔腿就要往外跑! “慢着,”韩王却忽然抬手,示意南部兵将拦住他们。 紧跟着就眯起狐狸眼,慢悠悠的说。 “你这一去若再中了辽兵埋伏,传出去本王可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不让走? 季清欢看着挡在身前的刀剑,太阳穴胀疼着回头望韩王。 “王爷什么意思?” “清欢贤侄啊,”韩王低笑两声,捋了捋胡须,“他季沧海已经被匈奴杀了,你此刻追出去也无用,就这么着吧。” 让季沧海死在匈奴手里..... 嗯。 这样他韩家就能有说法儿了。 既能除去心腹大患季沧海,又可以杀人不脏手。 这局势是对韩问天有利的。 季沧海不死也得死。 哪怕有机会救,他也不给这个救回来的可能。 不叫季家人往望海崖去! 杀父夺子。 “...让开,让开!”意识到韩王想叫老爹死,季清欢耐心瞬间耗尽,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低吼着往外冲,反手抽出身后背着的长枪,“都滚开!” “放我们走!” 季家众人也猛地暴动,纷纷抽出武器跟在少主身后往外冲。 韩问天凌眉拧起—— “本王为护季家血脉不损,不容他们离营,给我围住!” 两方冲突一触即发! 第174章 天,亮了 当一道血花从季清欢眼前飞过。 他转头看,有个年纪还不过二十岁的季家小将,腹部被南部兵将用刀穿透了! 死尸骇然倒地。 杀人的南部兵将握刀的双手轻颤,嘴里嗫嗫着说。 “...是,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孟叔死在眼前,老爹生死未卜,自家兵将还被韩王的人屠杀。 一桩桩,一件件。 都令季清欢心如刀绞,几欲疯狂! 少年将军一双黑眸里,酝酿出极度危险的冰裂风暴,闪现寒光。 正当他要把长枪对准韩问天时—— “季清欢!”韩枭忽然冲出来靠近,张开双臂作势要扑他,语气极低且迅速,“挟持我。” “!” 电光火石间。 季清欢来不及思考,抽出小腿绑着的匕首直接横到韩枭脖颈上! “叫他们退后!” “呃,”韩枭很配合的转身挡在季清欢身前,被他挟持,当即朝韩王和南部兵将喊,“都退后,退后.....” 啊。 韩问天看的呲目欲裂:“枭儿!” “都住手,不可伤了世子!” 所有南部兵将都不敢动了,小心翼翼打量着,缓慢往后退。 “韩枭,”季清欢一手攥着长枪横挡韩枭胸口,另一手的匕首刀片就搁在韩枭喉结处,用膝盖撞着他往前走,“走,让我走。” 韩枭心里清楚,今日是一定要让季清欢去望海崖看一眼的。 否则季清欢会怨恨他一辈子。 “父王,”韩枭喊,“你就叫他们去看一眼吧,否则接下来也不好.....” 不好收场。 韩问天恼怒的瞪了一圈季家人,抬手放行。 “叫他们去!” 都这么久了,去了又能如何。 要么看见季沧海的尸首,要么就是被匈奴杀死后抛尸海域,什么都找不见。 等找不见也就死心了。 但这群人着实可恨,竟敢劫持他的枭儿...... 他韩问天何时被人威胁过。 更何况是这群丧家犬! * 夜深霜重。 季清欢挟持着韩枭,从医帐里走出来。 外面站了许多人高举着火把,大多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有李文和脑袋缠着纱布的李武,匆忙赶来的瘦猴钟恒,满脸复杂的曹承枫,以及眼眶发红的白檀。 白檀看着自家世子被少主用匕首劫持,心急又纠结,想劝:“少主您——” “滚开。”季清欢面无表情。 李文李武是直接就让开了,毕竟他们小时候是在季州城长大的。 但钟恒和曹承枫还在站着,得救世子。 曹承枫憋了几憋,说:“季清欢,你把世子放开,挟持我吧。” “老大,”钟恒攥拳,担忧的紧皱着眉,“老大你别这样,否则往后就没法儿.....” 挟持过世子的人,还怎么能在北大营行走啊。 不能回头了。 季清欢眼眶充血,瞪着他们重复一遍。 “滚开。” “......” 最终,营里的季家军都顺利翻身上马。 季清欢收起匕首,单手用长枪指着身侧站立的韩枭:“....我再谢你最后一回。” 谢谢韩枭愿意被他劫持,送他们走。 “季清欢,”韩枭脖颈有一道细小伤口,是无意中被匕首割伤的,他却没觉得疼。 只仰头盯着骑在马上的人,眼眶发红。 “不论你能不能找到季将军,你早点回来,可以么?” 季清欢抿了抿唇,没说话。 韩枭脸色苍白,感觉心脏隐约有些难受,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叫人把季清欢绑了...... 但见识过季家父子感情有多深。 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可以这样做。 韩枭有很多话想跟季清欢说,比如哪怕所有人都离开你,但我不会,我永远都钟情你一人,我以后会对你很好,连同季家叔伯们的那份。你不要伤心,不要为死去的任何人难过,我看着也好难过,心很疼。 时至今日韩枭才明白——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跟他感同身受的。 季清欢不开心,他就不开心。 季清欢难过,他会更难过。 不能罔顾季家军的生死,因为季清欢会难过。 但最后,韩枭站在季清欢的马匹旁边,咽下心痛和冷风,就只说了一句话。 “我乖,我在这里等你。” 你要做的事就去做,这次我放手,不跟了。 你早点回来。 “......” 季清欢转开脸不看韩枭,仿佛没听见这句捎带有乞求的话。 他收回长枪,紧夹马腹如利箭一般冲出去! 没有回头。 “驾!” 后面的季家军都迅速跟上,营门前越来越空荡了。 直到韩枭只能瞧见一片马屁股,前方尘雾浓浓,夜色逐渐连马带人全都吞没了,什么都看不见。 曹承枫他们从后面跑过来。 白檀围到韩枭身边,打量脖子和身上:“世子您没事吧?” “....季清欢。”韩枭却直愣愣的望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感觉心都空了。 身后还有追出来的韩王他们。 韩问天先是朝一队兵将低声吩咐了什么,让这支队伍背着箭筒翻身上马,在夜色里跟上前面的季家军! 韩枭还在僵直站立着。 “枭儿,”韩王迈步上前,在马蹄声中拽韩枭的红衫衣袖,“回营叫军医给你把把脉,那季家的胆大包天,竟敢拿你的命威胁本王.....” “!” 韩枭蓦地觉出不对劲儿。 目光回神,盯着后面那一队正远去的南部骑兵。 他转头问:“父王,您叫他们干什么?” “哼,”韩王冷哼,桀骜的勾唇笑了笑,“自然是给他们些教训,看他们下回还敢胆大包天的挟持你!” “......” 夜色下的南营门前,就看一身红衫的少年忽然动身了。 韩枭随手夺来一匹马,翻身而上。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的直接骑着冲出去! 韩问天吓一跳:“枭儿,你做什么去?” 那红衫少年脸色苍白如鬼怪夜行,根本没回头,顷刻间就跑出很远。 “快!”韩问天急忙挥手,示意旁人跟上。 “去把世子带回来,不许叫人误伤了他,快去!” “是!” 曹承枫、李文李武以及白檀钟恒他们,几个少年都牵了马,紧紧追在韩枭后面,一同朝望海崖奔去。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前方拼命骑马追过去的韩枭,苍白面庞上唇瓣紧抿着,心脏砰砰的都快要跳出来。 他只知道—— 季清欢的状态已经承受不了更多打击。 他都不敢将人强行留在营里。 可他父王却在这个时候派兵去‘教训’他们,若季清欢先看见他爹的尸体,再遇季家军被伏击...... 只怕是要疯! 望海崖旁边就是悬崖,仿佛要出事。 绝不! 与此同时。 韩问天走在回营的路上,烦躁摸了摸发冠。 忽然嘶了一声。 他转头望望左右,营里还能走动的兵将几乎都出来了,毕竟今晚动静这般大。 先是季沧海失踪,后是世子被劫持。 可是—— 仿佛少了两个人啊。 那个西夏小王爷,以及太子赵钰慈呢。 他们连热闹都不出来看? 也不关心季沧海的生死了? “不好!” 韩问天脸色一慌,小跑着招呼人去傅云琦的小帐。 * 海边夜幕下,红衫少年的吼声撕心裂肺。 “季清欢。” “季清欢——” “停下!” “不许放箭了,不许放箭!” “本世子的话你们听不见吗,是都聋了吗!” “住手!” “......” 韩枭骑在马上不停叫喊,唇边已经有血沫要往外溢出,肺部像一片残旧破抹布,鼓着包的发疼。 海边的风真凉,阴寒刺骨。 从望海崖到西坡山脉的这条路,更冷。 两个多月前,他们两只小帐里的八个少年,在这条山谷里合力埋伏匈奴探兵,嬉笑怒骂,还误打误撞杀了金国四王子。 那时虽然是冬天,阳光却是暖的。 但此刻—— 山道里,最前面是宛如丧家之犬的季家军,骑着马狼狈奔逃,一路都有尸体从马背上跌落坠地! 中间是奉韩王之命,要射光三百只箭筒的南部骑兵。 再就是韩枭。 他的嘶吼和阻拦都没有作用。 他的呼声被淹没在箭雨和马蹄声中。 他隐约能看见,季家军正在尽全力对抗南部骑兵射出的箭雨,保护季清欢。 而季清欢身后,背着两把长枪。 一把是季沧海扎进海边礁石里的霸王枪,一把是白鹤长枪。 此刻都被季清欢一个人搁在后肩背着。 未见季沧海的身影。 季家军正被南部骑兵追逐着射杀! 韩枭喊的肺部生疼,可他的声音并没被几个骑兵听见,那些骑兵没有停手。 身后,白檀和曹承枫他们加急赶上。 曹承枫想拽韩枭的缰绳,把韩枭带回南大营去。 “季清欢.....”韩枭语气绝望的喃喃。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清欢了。 在季清欢痛失叔伯和父亲后,又被他父王派兵射杀追逐,像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被追击,还不知这些骑兵何时能停手。 也不知最后季清欢会被追逐到哪里。 即便能活着被带回来。 韩枭知道,那个曾经骄阳恣意的少年季清欢,要死掉了。 就死在今夜无数的痛击中。 怎么办。 他要他的季清欢,要季少主。 “停手....停手......” “不要射杀他们。” “....还给我,把....还给我。” 随着季家军被射杀,坠落马匹的人越来越多。 韩枭看的气血攻心以至双眼晕眩,终于在高强度的纵马疾驰下,强忍不住的让一口血雾喷出来! 随后。 穿着轻薄红衫的少年陡然坠马,衣袍在空中翻飞,身躯就如一只红色死蝶,不知死活的被惯力甩向旁边野沟隙里,滚落砸出。 后面白檀他们亲眼看着这一幕,瞳孔放大。 惊魂大喊—— “世子!” “......” 天,亮了。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念去去千里烟波】,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精彩加更奉上! 第175章 一碗手擀面 季清欢找不到老爹了。 五天前那一夜,他带领残余不到八千人的季家军,狼狈溃逃着弃马登船,在船上见到西夏小王爷傅云琦,以及昏厥被带出来的赵钰慈。 一番交谈后。 傅云琦靠在船窗下剑眉紧蹙,朝他说。 “我带着太子赶来西坡时,远远瞧见有一队匈奴兵往望海崖跑去,万万没想到他们是带走了老将军,否则哪怕我这里只有十几个护兵,也是要追过去与之相拼的。” “少将军,你追到望海崖只捡到老将军的兵器?” “......” “少将军放心,若匈奴把老将军带走而不是就地斩杀,说明他们还是想拿老将军谋利的,片刻不会有性命危险。” “等咱们到了西夏派人跟金辽交涉,瞧瞧他们想要什么,再设计救人。” “少将军如今急也无用,得先到西夏处理......” 傅云琦的暗示,季清欢能听明白。 西夏那边也不是多平和的局势! 数月前,京州皇宫被匈奴强占去,导致西夏王的封地被迫涌入大量京军。 而领头的赵王叔近日愈发鸠占鹊巢了。 意图吞噬西夏的封地,自立阵脚。 毕竟赵王叔想起势,总不能一直以客人的身份驻扎西夏,在面对匈奴虎视眈眈的关头,赵王叔还想另夺地盘站稳脚跟,目标就是西夏。 这样哪怕夺不回京都。 至少他赵王叔还能当个王爷,有自己的地盘。 但如此一来。 西夏岂不是白白遭祸? 因为好心接纳逃过来的京军,却连自己地盘都被盯上了,活脱脱是引狼入室! 傅云琦的父亲也就是老西夏王,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 虽说底下还有两个庸碌无为的小庶子,但全都不顶用啊,只有嫡子傅云琦可担重任。 可是十年前,西夏王的身体就较为虚弱,当时的傅云琦才十岁出头,不能担政。 于是,西夏事务只能交给表亲王叔傅伯文打理,一打理就是十年整。 通过跟傅云琦的长谈。 季清欢也明白西夏王此番着急叫嫡子跑来接他们,是为什么。 因为—— 他们最近发现,傅王叔与那位赵王叔交往甚密。 似乎有暗通款曲的意思! 两位王叔一个有兵一个有权,两方一联手,便能架空傅云琦父子的势力。 西夏王已经火烧眉毛了。 情急之下,只能冒险派嫡子傅云琦赶来南部。 尽快救出季家父子。 按照西夏老王的打算,只要有季沧海出面坐镇西夏军营,首先兵将们就有了主心骨,不会轻易被一个表亲王叔撼动。 这就能给西夏王室稳住保命的资本。 其次,季沧海的根基原本就在京军里。 可以说有季沧海一声令下,赵王叔手中的兵权也是唾手可得。 那么,傅云琦和他老父亲所处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也不必再寝食难安。 但现在问题是—— 季沧海下落不明,被匈奴捉走了。 单靠季清欢这个少将军,他能镇住西夏军营,再召集京军统帅为己用吗? 就这个问题很焦灼。 让傅云琦最近在船上都愁眉不展,几次三番的问季清欢。 “少将军,你有几分把握?” 他问出这句话时,正是傍晚。 三艘巨大的战船安稳行驶在水面上,这是一片海域和金陵江江水交界处,水质浑浊又广阔,远处的橙红色夕阳造就出海天一色,入眼尽显苍茫。 季清欢穿着一件单薄黑衫,脸色比手中的白瓷杯盏还冷。 神态冷冽到几乎没有表情。 他沉默的临窗而坐,透过端着杯盏的几根指间,能叫傅云琦望见远处海面的景色,橙红色落日即将归入地平线。 傅云琦心说,这少将军身上有股森冷的煞气。 分明前些时日他初次与之相见时,只道少年疾色匆匆,还未见如此的气势骇人啊。 怎么说呢。 就仿佛是约束着他的刀鞘不见了,锋芒毕露! 对于傅云琦不知第几次的发问。 季清欢只垂眼盯着杯盏,看茶汤倾斜着倒来倒去,似乎随时都能翻过去淌个一滴不剩。 半晌,他才幽幽开嗓:“试试吧。” 老爹已经是九死一生。 那么。 他季清欢和这不足八千人的季家军,前路是刀子还是油锅,又能怎样呢? 试试吧。 大不了就如这杯中茶汤全然颠覆,淌个一滴不剩。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正如昨夜。 陈老五和牛得草实在强忍不住,老哥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拽着季清欢的手说—— 阿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咱就剩这条烂命了,豁出去干吧。 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他奶奶的。 只管搅狗贼们个天翻地覆! 很默契,季清欢也是这样想。 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季家军忠君为国,从没做过一桩坏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什么仁义厚德,什么无私奉献。 都见鬼去吧! 此番他们一无所有的进入西夏地界,没有其他目的。 就四个字: 夺! 抢! 争! 占! 他老爹若是死了,那夺天下就是季沧海给季家军留下的遗命。 季清欢这一遭是打算提着脑袋冲的,其他季家军们也一样。 赢了完成遗命,光耀门楣。 输了就是给季沧海殉葬,也算尽孝了! 季清欢若知道对面文质彬彬的傅云琦,暗自腹诽说他煞气浓,只怕会无畏一笑。 季家这群人都被世道糟蹋的形如恶鬼了,满腹怨恨。 煞气怎能不浓? 跟恶鬼都没什么两样! “船上没有什么好吃食,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也是不易,来,”傅云琦把其中一碗推过去,亲手给季清欢摆上筷子。 “贤弟凑合着吃一些,等上岸回到王宫,我父王必要备厚宴款待。” 傅云琦的态度十分亲和礼让。 显然季沧海不在,已经把季清欢当成救命稻草了。 “多谢。”季清欢拿起筷子,垂眼看面碗。 平平无奇的一碗手擀面。 倒是让他有些...... 他也会做这样的手擀面了,曾经做过的。 细算算也就几个月前。 怎么此刻想起来,恍如隔世了呢。 冬日午后的王宫厨房里,坐在门口迎着光的漂亮少年,痞气的勾笑威胁他。 ‘季清欢,好好揉面。’ ‘本世子就要吃你亲手做的手擀面。’ ‘往后每年你都给我做,我也给你准备生辰礼.....’ “清欢贤弟?”傅云琦伸手在走神的少将军眼前晃了晃,关切着又问,“不合胃口?” 季清欢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筷子的指尖在抖。 他沉默的冲傅云琦摇摇头,低头吃面。 “......” 那一夜。 登船时回头,他看见韩枭坠马了。 一道在暗夜里都非常醒目的红衫身影,轻盈到宛如破败残蝶,狠狠从马背上掀飞出去,似乎撞到石壁又滚落进杂草沟渠里。 那个人。 胎弱又心脏病发的病秧子,应该已经死了吧。 即便没摔死,大抵也不剩几口气...... 因为他离开南部了。 季清欢知道,气焰嚣张的韩王世子看他极重。 在山岗上不过几句话,他就能把韩枭惹的吐血病发,要死要活。 每一次韩枭望着他的眼神,季清欢都记得。 那般纯粹的黏人,霸道,意图独占,眷恋不舍。 韩枭是韩枭,韩王是韩王。 韩鸟木永远是季少主心头的一点朱砂痣,明艳嚣张且烦人。 即便此生永不得见,至死难忘。 一碗手擀面。 季清欢不再是季少主。 可是,少将军也会想起韩鸟木。 * 与此同时,南部王宫。 第176章 世子,季少主回来了! 琢玉殿外。 大大小小的医师聚集三十多位,跪了一地。 “启禀王爷,老朽实在是.....” 领头跪着的,是六十岁的老医师张华。 世子的身体他悉心照料近二十年,非常熟悉。 但这回别说是身子胎弱的,即便是身体骨壮如牛,那也是回天无力啊。 张华几乎是抱着必死之心,一个头磕在地上。 “王爷,您、您得接受这个噩耗啊,好好的为世子操办身后事,也算不辜负这二十年来的父子之情,世子能熬到今日已经是造化了.....” “什么狗屁造化!本王不听也不信!” 短短五天,正咆哮医师的韩问天像是苍老了十几岁,鬓边白发更浓。 韩枭昏迷的这几天里,韩王也跟着衣不解带都没梳洗过,衣衫脏乱蓬头垢面,哪还有之前辉煌华丽的样子。 南部事务都交给幕僚梁樟处理。 反正儿子要是活不成,他韩问天也不想活了。 韩王踉跄着后退,推开要搀扶他的侍卫白檀等人,喃喃道:“不过是、是追击敌军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摔了一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回王爷,世子身上共有十三处骨折,头骨侧边迸裂,内脏出血又伴随心疾症状发作,那是神仙来了也难....”有人回。 “况且,泥人想活还得要三分生愿呢。” “是啊王爷,世子已经没什么活着的念头了。” “我等也不知世子是如何心伤到此等地步,他打从心底就没想活过来,药石无医啊。” “啊?”白檀扶着门框眼眶充血,回头望着里间,整个人都发抖了。 从没想过世子会这般年轻就...... 韩问天焦急怒斥:“到底为何,那是为何?我枭儿才刚有几分长进,正是实现他雄心抱负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想活了?你们这群庸医!” “王爷恕罪!” 医师们扑簌簌跪了一片,都不敢抬头。 就在韩王忍不住悲声要喊‘天不垂怜’时,旁边的白檀攥了攥拳,忽然冲王爷跪下。 白檀一贯性情温和。 不惹事,避祸端。 从来没有这般大胆主动质问谁的时候。 他拱手问:“卑职敢问王爷,回青源城的马车里,您、您跟世子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韩问天愁苦的闷腔颤抖着。 也细细思索,但很快就肯定的点点头。 “本王就是安慰他匈奴已然歼灭,叫他安心养伤,所有的事都不用他操心,本王等他好了就给他褒奖,要什么给什么!” “......” 仅是如此? 白檀忍不住又问:“世子清醒必然要问询...季少主的下落,不知王爷您是如何作答的?” “那该死的小畜生坠海死了啊。” 白檀猛地抬头:“!?” 您就这么跟世子说的? 怪不得世子听完直接闭气晕厥,都不想活了! “可是,”白檀急的蹿起来,“明明季少主是坐船离开南部,您怎么能诓世子,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啪!” 韩问天反手抽了这小将一巴掌,把白檀的脸打偏出去。 紧跟着,他怒斥白檀。 “你个狗东西胡说八道,本王岂会害自己的儿子?” 同时浓眉一皱。 什么意思,枭儿昏厥是因为听见季清欢的死讯? 不能吧。 那小白眼狼能有这般紧要? 屋里有侍奉汤药的药童,连滚带爬的跑出来。 “王爷!世子呛咳汤药又吐血了,怕、怕是要不成了!” “枭儿。”韩王悲鸣一声险些昏死过去。 猛地转身往内室里跑! 白檀顾不得被打的眼前晕眩,也喊着‘世子’冲进去,甚至还险些将老王爷撞到一边儿去,他是顾不得了。 琢玉殿内室的床边。 地面上有药童失手打碎的药碗,以及泛着苦腥气的汤药,还有一滩明显能看出血水的痕迹,床单上也是血迹淋淋。 躺在床铺里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出气多,进气少。 才五日,韩枭就消瘦的吓人,双颊苍白形如鬼魅,也不知此刻是清醒还是昏迷的,低沉缓慢的闭着眼睛闷咳。 每咳一声,唇边就有暗色的血沫溅出...... “世子!”白檀扑跪到床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韩问天也挤到床边探头看儿子,心疼的直颤抖,拿干净帕子亲手给韩枭擦拭嘴角的血沫儿。 “儿啊,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快快把药服下.....” “世子,我.....”白檀此刻伏在床边,又急又怕。 怕老王爷因为他说的话,就砍他脑袋。 可是他更怕世子就这样一命呜呼,那还不如砍了他的脑袋,换世子活。 打定主意,白檀猛地掐韩枭手指! 保证能把人掐的暂时清醒,听进去他的话。 白檀冲床上大喊—— “世子,季少主回来了!” 韩问天一惊:“?” 韩问天:“来人,把这疯癫了的小将拖下去,一刀攮死。” 叫他胡说八道! 第177章 只待重逢时! “世子!世子醒醒!” 白檀拼命大喊着,被几个侍卫往外拖拽。 “你这小将....”韩问天看白檀死到临头还在呼唤韩枭,又转头望向床上昏死躺着的人,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拖出去打二十棍。” 不杀了。 毕竟是伺候他儿子近十年的贴身侍卫,做事也算勤恳。 白檀却仿佛未闻,一直盯着床上忽然大喊:“世子睁眼了,医师!快。” “我儿?”韩王猛地一喜,俯身靠近唇瓣还带有血沫儿的韩枭,听他要说什么,“你说,你说,父王在这儿......” 疼。 韩枭眼皮沉重,全身骨头都跟断了一样,抬不起来分毫。 事实上也差不多。 他眼前有一层迷蒙的白光,睁不开眼睛,耳朵也听不太清,就知道隐约有谁念了一个名字,说是回来了。 凭借直觉,他虚弱颤声喊:“季...清欢.....” “枭儿,”韩王顿时又急又怒,攥着被角,“你喊他作甚,那小畜生——” “王爷!”白檀瞪着眼睛喊。 可不能再说那种话,否则世子的命...... “!” 某个瞬间。 韩问天陡然愣住了。 他眼神古怪像是寻摸到什么意思,随即就迸发出暴怒之色,似是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儿。 盯着床上....... 他这生死关头还在喊季清欢的儿子! 又回想起从前那些事。 比如: 在王宫里,儿子被他打完一巴掌后重病不起,也是点名要叫季清欢侍疾。 季清欢被困神女城,他儿子不惜放火烧城。 季清欢跟着季沧海去北大营打仗,他儿子素来不喜血腥战乱,也破天荒的跟着去军营,一步不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儿子的注意力就全在季清欢身上了。 不管是喜是怒,每天都要盯着、跟着、喊着、问着,字字句句都是季清欢。 仿佛还能追溯到更远之前..... 他曾无数次的在儿子面前提起季家孩子,大肆夸赞。 两个孩子站在一起,他儿子总是侧头看身边。 并排骑马,步步跟随。 总之,这些画面就像一本不为人知的禁书,此刻被骇然狂风猛地掀开,呈现在韩问天的脑海和眼前。 一页页的,全都是他儿子追逐着另一个男孩的身影。 不。 不会的! 他的儿子怎可能是断袖? 这奇耻大辱! 不,绝不会是这样! “你....”韩问天气的几乎要吐血,却不得不俯身猛掐住自己手腕,忍着不斥骂和质问韩枭这个混账,咬紧牙关哄骗。 “那季家的儿子,季清欢。” 床上躺着的韩枭紧闭睫毛颤了颤,似有要睁眼的迹象。 韩王又是一阵气急,忍着燥怒说。 “你若活下来,便能见他。” 先保住命。 等他秋后算账! “......” 完了。 白檀忐忑焦急的偷瞥王爷侧脸,能瞧见有几条压着暴怒的颤抖青筋,王爷动气了。 这是也意识到了吧。 没错。 白檀早就看出他家世子可能是..... 钟情季少主! 却也明白这两位根本不可能啊。 因为他家世子喜欢的那位。 是井中月,叶上霜。 不仅性情冷冽傲人,且还携带家口的全都摇摇欲坠,随时被颠覆灭门的可能! 处于这种飘忽不定的情景下,且又隔着仇怨矛盾。 人家季少主怎么可能会回应世子的心意? 世子注定要满腔情谊,付诸于流水。 白檀心底清楚,自己得规劝世子,趁早断了这个注定没结果的念想。 可他看着一贯沉默孤寂的世子殿下,对待季少主那般上心,眼巴巴的瞅着瞄着,偷看或去送殷勤,只需说上几句话,世子回来便能高兴许久,像是整个人都有了生机。 他就...... 不太忍心规劝了。 哪怕是叫世子做一场美梦,梦的久一点呢。 可是现在,梦醒了。 王爷压迫季家、残害季家军,逼的季少主逃离南部,季老将军也生死未卜。 世子即便醒了也得大病一场! 尤其是—— 白檀此刻看着老王爷的神情,心底就愈发绝望。 “世子.....” 季少主,您到底在哪? 即便您要走,为何不把世子也带走呢。 只要您一个眼神,刀山火海他都跟您去,他为了您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您就当留一条狗在身边不行么。 他家世子要活不成了。 求菩萨保佑,渡过这一劫吧。 * 三月的末尾,是匈奴暂时撤出南部,百姓欢呼,南部的血肉和疮痍正缓慢恢复。 三月的末尾,是季沧海被辽兵擒获掳走,下落不明。 三月的末尾,是季清欢率领八千季家军,在傅云琦的帮助下逃离南部,登上去往西夏王宫的战船。 三月的末尾,是青源城季州百姓为老将军痛哭哀嚎。 三月的末尾,是王宫里几十位医师奔前跑后,日夜竭力尽心,为韩王世子续命。 三月的末尾...... 是两个灵魂相伴着长大的少年,天各一方。 旷野中,草木宽大的叶片上凝聚白霜,带走初春的仅存寒气,换来日益渐暖的晶莹朝露。 金乌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霞光洒满大地。 橙阳从西山落下,只留一片残夕。 日出与日落交替,预示着万物皆会重生,世间也将要有一场新的初启。 他们。 只待重逢时! ...... 第178章 季家军跟我走,去抢人! * 四月初结束水路,开始步行。 预计在四月后旬就能抵达西夏王都,四锦城。 南部地势位于海域附近,气候阴寒,山峦峰岭大多都呈现棕绿色,灰蒙蒙的叫人视野枯燥。 但当踏进西夏地界。 眼前的所有景色都豁然明媚起来! 树木山川呈现出嫩绿色,阳光暖洋洋的,周围淡水溪流清澈见底,山林里的小鱼小虾和蝴蝶也多。 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颜色,叫人看着都觉得身心舒畅。 尤其是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 南部房屋多为棕黑色的泥筑瓦房,坚固防潮也耐寒。 但西夏这边气候温暖,四季如春。 百姓喜欢用缠裹着各色布料的木头,堆砌房屋,亭台栏杆都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多彩还绣着古朴华丽的花纹。 叫季家军们望的眼花缭乱。 房子还能如此建? 行军路上,傅云琦多次给季家军购买马匹和装备,能买来的就买,买不到的也传信回西夏王都,叫人加紧赶制。 什么弓箭、盔甲、马鞍、兵器,季家专属的银纹旗帜,以及季清欢和八千季家军的吃喝拉撒。 傅云琦奉西夏王之命,全都承包了! 他们几乎是竭尽所能,给出西夏王室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物资,还生怕季清欢不要。 于是—— 步行着的八千人队伍,越接近王都就越强悍。 逐渐的,大家也都养好了伤势,有了自己的马匹盔甲和武器,雄赳赳气昂昂的扛起了季家大旗! 季家军的旗帜是一颗狼头。 獠牙锋利,闪电银纹! 这气势起初叫西夏百姓们唏嘘不已,只敢远远的望着,却恐于威势不敢上前。 直到看见自家小王爷也在队伍前面骑行...... 这才欢呼着跑过来打听。 每当这个时候。 傅云琦就朝百姓们笑着介绍—— “这是季沧海老将军的儿子,季少将军,后面的都是季家军将领,不错!他们是来保咱西夏平安的......” 随后一传十十传百。 季家军所到之处,西夏百姓欢天喜地的夹道欢迎! 这架势让季清欢都没想到。 自他穿越来被养在季州城这十九年,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从前只听说他老爹名声在外,颇受赵国百姓拥护,却也没想过民心如此强盛啊。 简直是—— 鲜花掌声欢呼声,齐齐爆响! 季清欢这才知道‘民心所向’四个字,有多贵重。 也难怪韩王这么多年都不敢明着动季沧海一根头发,事事顾及百姓民心。 季家军受苦受难,本来是满腹戾气。 却不曾想。 刚进城就被百姓们的动作给暖着了。 有那些步履蹒跚的老者,一边夸大宣扬着当年季沧海跟先皇征战番邦的英姿战绩,一边呼唤着儿孙,给季家军儿郎们塞东西。 什么野兔子咸鸭蛋,手缝的布鞋和里衣,帽子软衬布头。 甚至还有抱着棉被厚袄子的大娘,跑着把被子袄子砸向季家军! 季家军儿郎们红着脸推辞,大喊着。 “入夏了,我们不穿棉袄!” 但谁管他呢。 百姓们还是一窝蜂的,把家里好东西都塞给他们。 就这么一路被欢迎着行军赶路。 每个季家将领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是骄傲是兴奋,却又想起老将军还下落不明,不由得热泪一阵一阵的涌现出来。 总之—— 终于在即将进入五月时,他们抵达四锦城! 不愧是西夏的王城啊。 一座座彩色楼阁拔地而起,营造出满城欢脱的繁华光景儿。路上行人也都穿着夏季薄衫,男女老少衣着都色彩鲜亮,真就应了这处城名。 四锦城,繁花似锦。 八千人的队伍骑马进城,道路两旁有王室兵将开路,约束着百姓不要乱跑乱扑。 周围人声嘈杂,都在兴奋议论着季家军的精神劲儿。 也有人问季大将军在哪儿,怎么瞧不见。 这让季家军们刚有些兴奋的心,又沉沉坠了下去。 季清欢领头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方。 身后是披着重甲的陈老五和牛得草。 这两员老将从前护着老将军,如今护着少将军。 忠勇无双,如虎添翼。 再后面就是扛着季家旗帜的小兵们。 “好热闹的地方。”季清欢看着周围百姓说。 想当初季州城也这般热闹欢喜,只是没有四锦城的百姓富裕罢了,气氛是差不多的。 他旁边是身穿紫色华服的傅云琦。 傅小王爷转头,笑问一句。 “贤弟,你喝过橙子酒吗?” “没。”季清欢想,应该就是橙汁味儿的果酒吧。 但他穿越过来也有近二十年,没喝过橙汁。 不对。 他好像就没见过几次橙子。 南部的气候不太适合种植水果,结出来的柑橘类滋味儿酸苦,吃不成。 得是如韩家那般的有钱人,才能派小厮在夏季,往西夏来采购青橘运回青源城,端给韩枭...... 呃。 季清欢猝然敛眸,终止思绪。 旁人不过提一句橙子酒,他就莫名其妙想起那个人了。 “......” “我殿里有,等晚宴时叫人拿来一些,给贤弟尝个鲜。” 傅云琦今年二十二岁,仪表堂堂。 肤质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光泽,是英俊不凡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朝季清欢说:“你若是喜欢,我就叫人都送你府上。” 这一路上,季清欢和傅云琦算是各自礼待,关系谈不上亲近。 但因为年纪相仿。 这将近一个月的枯燥赶路,让两人熟悉不少。 季清欢话少,通常是傅云琦说些西夏的闲闻趣事,他就偶尔点头应声。 傅云琦起初觉得无趣,但实在找不到人说话。 后来也就习惯了季清欢的冷淡。 此刻眼见就要进王宫,季清欢问了一句:“我有府邸?” “那是自然!”傅云琦说。 “你的将军府就在王宫旁边,府邸后面连着好几块阴凉地,我父王已经叫人扎好营帐盖好饭棚,供季家军休整歇息。旁边也有水井和溪流,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贤弟,你与几位将军可放心在将军府住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说到这里,傅云琦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朝季清欢那边倾身,似有深意的提醒着。 “只是有一点,你可要约束好兵将,别去招惹我王叔,他似乎对季家军入城很是不满呐,你也得好好防范。” 这是暗示季清欢。 有傅王叔在,季家军在四锦城就不得安生。 “......” 季清欢点点头。 心说西夏老王爷和傅云琦,还真是叫那位傅王叔磋磨的不轻。 否则能这般下本钱的笼络季家军?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傅王叔。 等他明日去接回阿姐季清凝,安顿好,就谋划一番,先拿这位傅王叔开刀。 迈出他们入驻四锦城的第一步! “这儿就是将军府了,贤弟,你先领着兵将们进去休整,等到傍晚时分,我派马车过来接你赴宴。” 傅云琦陪着翻身下马,笑盈盈的朝季清欢说话。 “多谢,小王爷慢走。”季清欢说完就要转身进府。 但傅云琦没离开,似乎在犹豫什么。 很快就朝季清欢急追几步。 傅云琦说:“贤弟,宫中如今还是我与父王把控,贤弟安心赴宴就是,况且,今晚王叔并不会参加宫席,听说他要娶第三十七房妾室了。” “?”季清欢脚步稍停。 这小王爷又不是市井长舌妇。 跟他说王叔纳多少房妾室做什么? 傅云琦打量着季清欢的脸色。 “他这回要纳的女子,好像是从哪个山头果园里抢的农户女,年方十九。” 果园,农户女,十九岁。 季清欢瞳孔猛地放大,回头紧紧盯着傅云琦的脸! “也是奇怪,那果园竟是京军钱统帅的儿子把守,你说那女子是何等身份?”傅云琦状若无知,又说,“听闻是我王叔带兵过去,强行抢来的。” “贤弟你可要去......” 不等傅云琦继续试探那女子重不重要。 季清欢喃喃一句:“...阿姐,阿姐!” 他刚下马就又返身急跑两步,翻身骑到马背上。 同时举起长枪大喊—— “季家军跟我走,去抢人!” “!” 第179章 绝不与这王叔善罢甘休! 四锦城郊外。 一座披挂着红绸的山庄,热闹极了。 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来的都是西夏文官和富商们,恭贺傅王叔纳妾之喜。 虽说是在山庄举行喜宴,却连什么鞭炮和迎亲队伍都没有。 毕竟是纳妾嘛。 能摆一场酒席都是想收些贺礼和黄白之物,否则一抬小轿也就打发了。 山庄后院。 几个婆子看着被绑在红色床铺里的女子,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听说是山上好人家的姑娘,可怜啊。” “嘘,可不敢说这话!能伺候王叔才是她的福气呢,吃香喝辣......” “可别提了,她这不吃不喝已经有三天,要不咱们给她灌些米粥?” “不敢去!这姑娘看着纤瘦性子却烈得很,谁去靠近不是挠就是踹,一不留神若是叫她寻死了,咱们怎么跟外头交代?” “唉,那好吧.....” “......” 季清凝双臂被麻绳绑在两边床柱上,红盖头下,嘴里堵着白布不许她咒骂出声。 这是一张跟季清欢五官极其相似的脸庞,整个人都消瘦极了,脸色煞白。 她眼眶红肿如桃,眸色却柔韧且暗含坚定。 有两行清泪缓缓落下,闷声呜咽着。 季清凝绝望的想—— 若在洞房之前,钱志远不来救她。 她就寻个机会一头撞死也罢。 死了都不嫁那年近五十岁的恶王叔! 只是,她不甘心啊。 还未能见到父亲和欢弟,她把庭院布置的很好,说好了要一家团圆,父亲和欢弟如今在哪儿,是否平安,是否还能再见...... 短短几个月就消瘦至极的季家嫡女,悲从心来,逐渐的泪流满面。 “咚。” 某个瞬间。 忽然听见身后的墙壁有异样声响,像是谁拿指骨敲了敲。 “嗯?” 季清凝泪眼滂沱的愣住了,凝神侧耳细听。 只听墙外传来熟悉的男子低嗓—— “大小姐,别怕。” “......” * “驾!” “快点儿!” 城郊,季清欢正领着季家军疾驰! 时辰接近正午,当看见前面那处飘着红绸的山庄,他心底愤怒已然到达顶峰! 这些人怎么敢动他阿姐! 季清欢反手扯下背后的白鹤长枪,眉眼间的气势比从前更为冷煞。 他怒声喊—— “围住直冲,挡路者,杀!” “是!”身后盔甲齐备的季家军大声应着。 “驾!” 不多时就骑到山庄门前。 守门小厮远远看见有大批兵将围过来,连滚带爬的冲进院儿里禀报。 “不好了,王叔,王叔!” “何事惊慌?” 里头的人们正推杯换盏。 “......” 不久后,许多文官和富商都跑出来焦急张望,一看那批兵将的架势心里就咯噔一声,纷纷道别着打算离开了。 乱世之下谁不懂保命之道? 不掺和才能活得长久。 “王叔啊,我等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告辞了。” “告辞告辞。” “薄礼已经送到,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哈哈哈。” “告辞。” “......” 好好的喜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正门前,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就是傅王叔。 他穿着暗红色的锦袍,身材枯瘦如干巴巴的木棍,皱着眉分辨那是谁的部将...... 但不论是谁。 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冲他动兵吧? 很快就有探子来报—— “王叔,来的是今日刚进城的季家军!” “哦?”傅王叔却更加疑惑,捋着花白胡须,“那季家的与我无冤无仇,老夫还说要等他们来了好好笼络一番,为何要这般气势汹汹的冲过来?” 周围众人哪里知道呢。 有人犹豫着猜测:“想必是...听闻王叔您要纳妾,特来恭贺的?” “竟如此客气?”傅王叔半信半疑。 有幕僚说:“总之是贵客临门,快快去迎!” “......” 一小队护兵约莫有十几个,骑着马就去了。 傅王叔他们站在门前远远望着。 只看那边—— 小队护兵才刚靠近,季清欢目露怒容,首枪一挑当胸刺过去。 能强抢民女的死了也是活该! 顷刻间,十几个护兵便命丧季家军马蹄下。 “!!!” 傅王叔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快来人,”他急忙召集更多护兵挡在山庄门口,疑惑又胆颤,“不、不是来恭贺的,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吁,”季清欢勒停马匹长枪一指,骑在马上暴呵,“把我长姐交出来!” 今天不管这群人在西夏有多位高权重,哪怕是要丧命。 季清欢都得竭力把他阿姐带走。 “?” 山庄门前的众人面面相觑,都听不明白。 长姐? 那岂不是季家嫡女! 早听闻季大将军膝下有一对龙凤胎儿女,且季家人都宠爱嫡女,女儿看的比儿子都重。 谁敢招惹啊。 他们又上哪得见去? “....这位便是大将军的贵子吧,少将军,你、你这是何意啊?”傅王叔皱着眉问,很快又说,“咱们无冤无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幕僚也听出不对劲儿了,上前急忙说明。 “少将军先切勿动怒,容我们细说,季家嫡女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如何让我们交人啊?” “狡辩!”季清欢直接翻身下马,往里面院子走,“先前家中变故,我与父亲安排长姐来西夏避难,便是叫她住在山林果园中......” 果园? “不可能!”傅王叔诧异大喊,“老夫纳的只是一个农户女,怎会是季家嫡女?” “......” 身后的陈老五他们对视一眼。 陈老五下了马,快步拽住季清欢并使了个眼色。 又回身朝傅王叔这群人说话。 五叔的语气比季清欢更圆滑些,却也暗藏怒意。 “听闻王叔今日要纳一女子为妾,不如把人带过来给我们一观?也算沾个喜气。若不是我家大小姐,今日我等惊扰喜宴实在莽撞,便与王叔赔礼道歉。 若果真是我家大小姐...... 傅王叔这般不吭不响的便要强娶我季家嫡女,季家军是不依的!” 绝不与这王叔善罢甘休。 “五叔你跟他.....”季清欢想说还跟这种老色鬼废什么话,直接进去把阿姐抢出来便是。 他阿姐在这山庄里多待一刻,都觉得这腌臜地方是委屈她。 老色鬼的庄子。 脏! 但显然做事不能莽撞,再着急也得有个说法儿。 有陈老五的一番话之后,场面稍稍平缓些。 “如此.....”傅王叔一边回想着他在果园‘一见钟情’的梦中天仙,一边心惊肉跳的打量季清欢的五官,“就叫婆子把人带过来吧。” 越看这少将军的脸,傅王叔心里就越是发凉。 保不齐这回倒大霉—— 当真不开眼的错绑了季家嫡女? 哎呀,这要如何收场。 他还未能按着跟赵王叔的谋划,拉拢季家军呢。 若真是季家嫡女..... 就算是把季家人彻底得罪了! “......” 第180章 阴险至极 “慢着!”季清欢怕这群心眼子多的人,把他阿姐藏起来,偷梁换柱。 他说:“我跟你们一起去,不动刀兵。” “......” 傅王叔还处于晴天霹雳的震惊中,哪敢反抗。 当务之急是怎么平息季家军的怒火,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二。 “老夫与少将军一同往内宅去,少将军这边请......” 傅王叔亲自引路,众人脚步都飞快。 一路上,他擦着汗朝季清欢解释,试图稍稍脱罪。 “若真是季家嫡女,此事当真是个误会啊,老夫的发妻早亡,此后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前些日子在果园里碰巧看见一女子,白裙飘然,与我那发妻有几分相似,老夫便一见倾心。呃,少将军的嫡姐隐姓埋名住在西夏,这事儿老夫当真不知啊,绝不是有意......” 季清欢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辩解,直接问出一句话。 “若里头的不是我季家嫡女,就能任由你强行掳来,纳为妾室?” 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给半截入土的老头当小妾吧。 这种行为就令人发指。 况且,他听傅云琦说这已经是三十多房。 老色鬼打着发妻的名号,强行霸占了三十多个良家姑娘! 这种人即便想拉拢季家军—— 季清欢都嫌他恶心! 断不会与之来往。 总之他那句话问完之后,老色鬼就自知理亏的不吭声了。 “到了,就是这间。” “砰!” 季清欢一脚踹开木门,冲着往里面喊:“阿姐?我来救——” “!” 屋里非常安静。 地上躺着四五个身穿红裙的婆子,床铺凌乱,床边还掉着两根麻绳。 后窗户是开着的,窗棂上有几只鞋印。 人呢? 季清欢愣了一下,回头就揪起老色鬼的脖领子,咬牙切齿:“你把人藏起来了!” 一定是这老色鬼看他们冲过来,就叫人把他阿姐带走。 怕他们季家军跟他对峙! “哎呦少将军,”傅王叔也慌了,扭头不断看着屋里的满地凌乱,“你当真是冤枉老夫了,方才你们来的突然,老夫可不曾吩咐人藏起谁啊。” 季清欢不管这些:“我要我阿姐!” “你把她绑来的,我就问你要人!” “!” 很快,整个山庄都哄闹起来。 无数护兵和季家军,几乎是把山庄翻了个底朝天,陈老五他们带着兵马顺着窗棂往后山跑,沿途追寻。 可是—— 山庄后面是一片绵延山脉,东南西北都可通。 这要到哪里去寻人? 季清欢急的骑马在后山跑了十几圈,喊的嗓子都哑了。 “阿姐!” “阿姐我是阿元,你在哪儿!” “阿姐——” “......” 找不到了。 老爹下落不明,阿姐也丢了。 这个傍晚,季清欢失魂落魄瘫坐在山巅上,一个人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背靠巨石,压抑不住的呜咽了许久,直至天黑。 有傅云琦的小厮去将军府接人,没接到。 找来山庄后山了。 “少将军,王爷和小王爷在宫里等您赴宴......” 没有半点喘息的时间。 承受着心底无尽的压力和绝望,季清欢爬起来擦掉眼泪! “知道了,我这就进宫。” 他肩上还有八千多季家军的性命在。 还要跟匈奴交涉救回老爹,寻找阿姐。 他不能倒下,也不能崩溃。 只能强撑着往前走。 就像是下山这一段崎岖坎坷的路,得忍着疼,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可是。 什么都没有了。 季清欢连哭都掉不出眼泪。 只觉得,前路比头顶的夜幕还昏暗。 没有尽头。 * 西夏王宫的装潢比南部还华丽。 宫宴很无聊,就是简单的接风宴。 主位上的老王爷看着命不久矣,这是季清欢的感觉,简单而直白。 老王爷咳嗽不停,宴席还未结束就先回寝殿了,吩咐傅云琦招待好不容易接来的贵客。 季清欢面无表情吃完这顿饭,就打算回将军府了。 “贤弟,”傅云琦拉住起身要离开的人,屏退衣衫半露的舞女们,低声问,“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季清欢看他一眼,又垂眸。 “除掉王叔,与匈奴交涉救回我爹,搜寻我阿姐的下落。” 呼。 傅云琦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保证着。 “咱们如今是在一条船上,只要贤弟能帮我和父王除去心腹大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要尽全力救回老王爷,也加派人手替你去寻季家嫡小姐。” 他笑容温和,语气和表情都很仁义。 君子如玉,仪表堂堂。 季清欢却说:“我季家寻找嫡女的事无需小王爷操心......”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傅云琦。 晴明的眉眼间噙着一层冰霜,语气冷极。 “只要小王爷往后,别再设计引着谁去果园,我阿姐就不会被歹人见色起意,继而绑走。这便是你对我季家人手下留情了。” 傅云琦:“!” 这少将军看出来了? “......” 没错。 季清欢是在下山的时候,看见傅云琦的小厮才想到的这一环。 季家军跟傅王叔结仇,谁最得利? 傅云琦父子啊。 先前在将军府门口,也是傅云琦试探着向他透露出阿姐消息。 显然,傅云琦知道他阿姐就住在西夏,所以蓄意做局。 引好色的傅王叔掳走季清凝! 再装作一无所知的跟季清欢称兄道弟,一同斥责傅王叔的罪行。 这一局摆的十分精妙。 一,防止季清欢跟两位王叔联手,合谋对付傅云琦父子。 二,傅王叔行事不正,强娶季家嫡女。 此刻,这个消息正在城中传扬着,惹的百姓都议论纷纷。 季清凝的名声受害,季清欢更记恨傅王叔。 三,傅王叔失了西夏民心,赵王叔也必然要疏远他,省得沾上骚气。 综上所述。 傅云琦父子俩真是好处多多。 而这些好处—— 都是用季家嫡女的名声乃至性命,换来的! 毕竟季清凝此刻还没有踪迹,生死未卜。 季清欢都怀疑...... 是不是傅云琦把她带走了? 因为只要季清凝一日不出现,季家军就要多记恨傅王叔一天,对傅云琦父子有利。 经此一事,季清欢心底也算是看透了。 傅云琦此人就是个笑面虎。 阴险至极! 第181章 小王爷依旧很会玩啊 其实—— 季清欢理解傅云琦摆的这一局,是为了他们西夏王室的兴旺打算,人之常情。 但如果是季清欢自己。 他不会卑劣到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名声,去成全计划。 季清欢也明白,他带着季家军脱离南部来到西夏,不过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其实傅家和韩家没什么不同,只是傅家的人更笑面虎一些。 韩王至少没派人动他阿姐..... 在这乱世里,人人都想利用别人成就自己。 季清欢也感谢傅云琦的卑劣。 这让他对接下来完成老爹原本的计划,更果断、更不会有愧疚感。 老爹在南部王宫里跟他促膝长谈那一夜。 就告诉他对于西夏—— 要么强行夺权,要么杀! 季清欢唯一感到心疼的人,是他阿姐。 他阿姐何其无辜?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过,却已经成了外人口中‘老王叔的第三十七房小妾’,这种污名是洗不掉的,要贴在季清凝身上一辈子。 往后别说是正常嫁夫生子,只怕走路上都得被人议论纷纷。 他阿姐这辈子..... 就毁在傅云琦这个笑面虎手上! 笑面虎是不吭不响的咬了季家人一大口,咬了季清欢一大口,咬的季清欢很疼。 可是看着面前表情还笑语盈盈,张口闭口喊他贤弟的傅云琦。 季清欢知道不能撕破脸。 忍着血和疼,他装作无所谓的抛出一段话。 “不过小王爷放心,比起我阿姐一人的生死,我自然知道西夏和季家大业才是最紧要的,只是想提醒小王爷.....” “贤弟请说。”傅云琦的脸上露出愧疚。 心里真有些懊悔了。 他懊悔的是—— 没能做的更隐秘些,竟然被少将军发现了。 再来往就少不了要有些隔阂。 唉。 季清欢冷淡的看着他:“我们双方结盟,季家愿意当你的刀,为你冲锋陷阵。但你往后对我季家人不许再随意坑害,否则我季清欢即便在你眼中蠢笨无比,也总会有发现的那天。” “一群丧家犬被逼急了,鱼死网破也说不准。” “!”傅云琦挑眉。 忽然被眼前的少年惊艳到了。 他没想到这少将军年纪轻轻不仅武力超群,做事也张弛有度。 先是提出季清凝一事。 表明他季清欢什么都知道,但为了两家大业才不计较,没傅云琦想的那般好坑害。 紧跟着又表态—— 西夏和季家的联盟还能继续。 但唯一的条件是,需要傅云琦不许再动他季家人。 一番话进退有度,简洁明快又精彩。 做到了谈判该有的所有要素。 傅云琦素来伪装成正人君子的眼眸,首次闪过几分真实欣赏。 他单手支着下颌,温润如玉的脸上挂出些浅笑,看着灯烛下的少年。 “少将军说的,傅某都记下了。” “那便好,告辞。” 季清欢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准备回将军府。 傅云琦没有起身送他,指尖慢转着酒杯,抬眸幽幽望着少年将军的背影。 他喊住季清欢—— “少将军先等一等。” “还有事?”季清欢停步,扭头不耐烦的看他。 少年穿着单薄的黑色武袍没有配银甲,显得身姿挺拔且清贵,整个人就如同一块儿上好的冷色玉石,站在装潢华丽的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却更吸引人。 傅云琦说:“长夜漫漫,我刚才叫人往你府上送了几位美姬,还望少将军回去好好享用,不必谢我。” “多谢小王爷好意,我会叫人连夜送回来的,不喜女色。” 季清欢转身就走,脚步还加快了不少。 他身后那笑面虎傅云琦,嗓音噙着笑的念叨一句。 “哦,那是喜欢男色?” “......” 季清欢身影一晃,忍着想辩驳的冲动直接离开! 自己喜男色还是女色,都跟傅云琦没有半点关系,懒得跟他废话。 傅云琦看着杯中的橙子酒,叹了口气。 “....你没尝呢。” 白叫人去地窖取来了。 他嘟囔完,撩着华丽的紫色长袍站起身。 长夜漫漫得找点乐子啊。 傅云琦溜达着往内宫某个宫殿走去。 还未靠近房间,就听见房里传出嗯啊哦哦的淫浪叫喊,却是一群男人的欢场,未闻女声。 守门侍卫面不改色的拱手:“小王爷。” “嗯。” “您是要进去?里面脏。” “不进去了,太子殿下过的可好?”傅云琦声线平淡。 侍卫低声回:“您放心,烟膏隔三差五的都给他用着呢,已有月余,保证成瘾,如今就是将他赶去京军里,他都得偷着跑回来享受呢,对于您叫他寻到这种极乐,太子更是感激涕零。” “如此甚好,传信叫赵王叔过几日进宫,来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侄儿吧,让赵家人再做做当皇帝的美梦。” “是。” “送两条藏獒进去,想必太子会更高兴?” “呃...是!” 他们小王爷依旧很会玩啊。 不过也怨不得小王爷,谁叫那太子头一回见面,就不知死活的让小王爷给他下跪穿靴呢。 一个阉人废物,他也配! “......”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季清欢见到了传闻中的赵王叔。 年纪约莫不到四十岁,体型还算孔武有力。 赵王叔看起来很关心赵钰慈,提了好几次想接太子殿下回他们袁州,并邀请季清欢带着季家军,也去袁州跟季家曾经的旧部相认一番,好叙叙旧。 袁州是四锦城隔壁的城池,现在是被京军占领了。 但季清欢还没表态,赵钰慈就先哈欠连连的拒绝了。 说是西夏跟京军结盟,两家交好。 他这个太子住哪儿都行,就不去舟车劳顿的赶到袁州了,住西夏王宫里更享福。 赵王叔劝了许久都劝不动太子。 他只能纳闷儿的遗憾叹气,略住几日就告辞回袁州了。 毕竟袁州城外—— 还有虎视眈眈的十万匈奴大军! 赵王叔近日都在忙着跟匈奴谈判,不好直接跟傅云琦翻脸抢人,只能过后再伺机周旋。 想着尽快把太子和季家军都带回袁州去。 季清欢私下找了赵王叔,透露季沧海被一队匈奴掳走了。 赵王叔听了非常惊讶! 并表明一定会帮着季清欢质问匈奴,若老将军真在辽兵手中,他一定不留余力的救回老将军。 这些话都说的很到位。 但季清欢知道...... 第182章 韩问天和韩枭都疯了! 他还是得尽快拿下袁州,亲自去跟匈奴交涉!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 赵王叔才是最不想让季沧海活着的人。 赵王叔能亲眼看着他的兵造反,全都去拥护季家? 自是不可能的。 但这些事都得慢慢打算,比如:陈老五给季清欢出主意,让他先设法去联系钱串子。 就是那位赵王叔手下职位最高的猛将。 京军统帅钱如意! 也就是老爹跟季清欢提起过的串子叔。 但是钱串子叔叔没跟着赵王叔来四锦城,季清欢想见他还得另外联络,秘密见面,谋划策反京军的事儿。 赵王叔来西夏王宫住的五六天里。 让季清欢见识到—— 这里的所有人都好会演戏啊。 明明傅云琦他们已经跟京军硝烟渐起,面上却还是一团和谐。 傅云琦能跟赵王叔坐着把酒言欢。 而且赵王叔走的时候,傅云琦还亲自给赵王叔穿披风。 甚至傅云琦眼眶都泛红了,口口声声说着。 ‘云琦真是舍不得您,当真一见如故,视您为第二个父亲啊,赵王叔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一幕看的季清欢又震惊、又敬佩! 傅云琦才是真忍者啊。 赵王叔领着大军来西夏鸠占鹊巢,白吃白喝还白抢,傅云琦都能忍着让着,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还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啧啧。 这种人是能成大事的,不可小觑。 就在季清欢斗志满满、紧锣密鼓的跟傅云琦合作,一边刺杀傅王叔的部下,一边安排文官架空傅王叔的势力时。 南部王宫里却黑云密布,惨叫连连。 只因—— 韩问天和韩枭都疯了! * 某个深夜,月黑风高。 时节已经进入盛夏,六月艳阳天。 养伤足足将近三个月的韩枭,总算能拄着拐杖下床了。 他身上的骨头奇迹般的一处接一处愈合。 这让所有医师都感到惊奇。 简直是神迹啊。 就连最容易致命的心疾,也忽然就没大碍了。 仿佛有神仙给韩枭施展了【绝对不死】的保命符,总能让韩枭侥幸活命,甚至能在鬼门关里反复横跳! 没错。 就一句‘季清欢还活着’,韩枭就也活了。 但还不等韩问天高兴...... 他就发现自己儿子好像魔怔了。 比如此刻。 夏季的夜晚总伴随着蝉鸣和蛙叫,寝殿里放着冰块儿也不顶用,窗户都大开着。 近日重建南部各个城池,韩王真的太累了。 傍晚随便翻了个小妾的牌子,就叫人把小妾送过来侍寝,都懒得多走几步到小妾院子里去。 今晚侍寝的妾室是花姨娘。 长相如花似玉,年纪刚满二十,性格温柔小意又贴心。 十八般武艺都给韩王用上了。 伺候的老王爷满脸餍足,舒舒服服进入梦乡。 只是深更半夜里....... “吱。” 房门慢慢的被谁推开了。 床铺里的老王爷和花姨娘,正甜梦打鼾。 韩枭身穿一套艳红色的轻薄夏衫,披头散发形如恶鬼。 一张消瘦太多的脸庞也鬼魅惨白! 他单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蹒跚走到父王床头,眼眸猩红还挂着一副灰青色的黑眼圈儿,是多日都没睡好的缘故。 他就这么慢慢、慢慢的俯身,半死不活的歪着脑袋,黑发低垂。 在深夜殿中只留两盏灯烛的昏暗里。 凑近盯着他父王的脸...... 这动静要是搁在平时,老王爷早就惊醒了。 但最近太疲倦,今晚还折腾许久。 韩王搂着美妾睡的太沉,根本没察觉到身边来人。 直到某个瞬间。 韩枭嗓音嘶哑又低沉,气若游丝的喊。 “父王.....父王......” “谁啊。”韩问天迷迷瞪瞪睁开眼。 “!!!!!” “啊——” 寂静的后殿,被小妾一声惊悚哭嚎划破天际! 很快,各处的灯烛一盏盏亮起来。 殿里也瞬间灯火通明,许多侍卫都揉着眼睛赶来了,却很快就被韩王赶出去。 毕竟家丑不宜外扬。 美妾吓得昏过去了,还在他身边躺着呢。 韩王不停的抚着心口顺气,端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灌进肚子,还是气不过。 猛地砸了茶盏到坐地上的人脚边! “你个孽畜!” “......” 啊,久违的骂句。 韩枭想着,得有小半年没听父王骂他是孽畜了。 床榻对面的地上。 清瘦的红衫少年神情凄凄惨惨,面容阴鸷且憔悴。 “父王,我又做噩梦了,我害怕。” 韩枭两条还有骨伤的腿不能盘坐,他就伸直了双腿比出剪刀架势,坐姿让衣袍像个打开了的红扇面儿,丝毫没注意形象。 “什么噩梦?”韩问天压着极致的怒气问。 他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 不能打、不能踹。 这病歪歪的孽畜一踹就散架了。 “嗯,”韩枭吸着气呜咽了一声,哀哀的说。 “我梦见季清欢成婚了。” “......?” 韩问天的胸膛憋不住颤抖,胡子也在颤抖。 他问:“就因为这事儿?” 就因为梦见季家那小畜生成婚了。 所以半夜鬼鬼祟祟来他寝殿、偷窥他和小妾的睡眠,还装神弄鬼的折腾人,摆出一脸半死不活的鬼样儿?? “不是的,父王。” 韩枭伤心欲绝的摇摇头,脸色愈发惨白和焦急。 呼。 不是就好。 得到否定答案,韩王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总归不至于如此疯癫,深夜来了还是有要紧事的。 韩问天追问:“那是怎么?” 韩枭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桌腿儿,抬起左手,朝他父王比了个‘耶’。 语调猛然凄厉的喊—— “他还跟外面的野女人生了两个儿子,两个!” “......” “......” “滚出去!孽畜,孽畜!你给老子滚出去!” “父王,我要季清欢。” “滚!” 韩问天从床边站起身,趿拉着木屐往前冲两步,一脚踢开韩枭的拐杖! “要你娘个腿儿!” 韩枭没了拐杖,也决心不改。 他趴在地上往前爬行,僵直的伸着胳膊去够拐杖,在军营熬一遭是彻底把洁癖治好了。 爬到一半,地上的红衣男鬼扭回头。 语气执拗的冲韩王说—— “我要给西夏写信,说南部愿意用一切东西换季清欢回来。” 老王爷瞬间暴怒:“你敢写老子就断了你的手!” “......” 韩枭露出一抹苍白惨笑,豁出去了。 “我用脚也能写。” “???” 韩王猛地瞪眼,盯着在地上乱爬的儿子。 疯了,疯了。 那季家小畜生是怎么灌的迷魂汤? 他矜贵无双又叛逆桀骜的儿子,活脱脱被迷的疯癫了。 真是要了他这条老命! 第183章 让韩枭跟女人欢好,弄出个孩子来! 老狐狸如韩问天。 他思前想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自己假装看不出来,就能逃避儿子是个断袖这回事,只当因为童年‘玩伴’那点情谊,儿子放不下一个故人罢了。 就跟从前一样。 他选择对韩枭的情感视而不见。 因为这是为了韩枭好。 并觉得只要这样逼迫下去,总有一天韩枭会放弃,会服从,会懂得什么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韩枭自己忘记季清欢。 或者等哪天传回季清欢死了的消息。 只要不见面的时间够长。 韩枭就会顺从他的意思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嗯? 娶妻生子。 这一刻,韩问天猛地精神一振! 他细细打量坐在地上的儿子,已然长成,不是小孩子了。 又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不。 可以说是纰漏! 韩枭时至今日越长越歪,他这个当父亲的是有过错的。 就是他从前忽略了儿子已经长大,只顾着自己忙于政务,忘记给韩枭纳些美妾和通房丫头了。 若是能找几个如花美眷、温香软玉。 在他儿子床笫间伺候着...... 就如同花姨娘这般小意温柔。 韩枭一个男的,还能有心思去惦记另一个男的? 这毛头小子就是没尝过女人滋味儿。 叫男人给唬了! “嗯,”韩问天心底生出思量,也就不恼怒了。 他捋着胡须低念:“看来,本王得给你选几个漂亮贵女,送进琢玉殿伺候你,她们谁先有孕谁就是世子妃,乃至未来的王妃。” “我不愿意!”韩枭惊愕过后直接拒绝了。 韩王冷笑一声:“传宗接代的大事,还能论你愿不愿意?” 这坚定的语气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毕竟老王爷一贯都说一不二,说出口的话就必然要做到。 执拗,偏执。 不撞南墙不回头。 撞了南墙也得捂着头说自己不疼,强撑着等没人的时候再哭。 韩家男儿向来如此。 韩问天知道儿子不可能乖乖听话。 到时候如果韩枭抗拒,他有的是能叫男女欢好的药,高僧来了都得金枪竖立,夜御十女。 不管怎么着。 都得尽快让韩枭跟女人欢好,弄出个孩子来! 可韩问天忘了—— 韩枭也是韩家的男儿。 韩枭也一样执拗、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听出父亲的意思了。 这是要逼他跟好几个女人同房,传宗接代? 简直可笑。 坐在地上的韩枭绝望勾唇,抬眸望着他父亲。 “若我心底有了一个人,至死都不会招惹第二个。父王,您滥情的后果太痛了,我痛了十余年。” 父亲身后那个盖着被子只露出脸庞的女人。 他没见过,又是新妾。 “何为滥情?”韩问天听出儿子话里有话,瞬间暴怒。 “你少在这儿含沙射影!你母妃是狭隘小性儿,自寻死路,男人出门在外有几个解闷儿的外室,理所应当!怪她自己想不开!” “......” 韩枭眼眶稍稍泛红。 这是他们父子多年以来,头一回直白的提及他母妃之死。 内殿里除了他们父子,就只有昏死过去的小妾。 周围很安静。 韩问天沉默半晌,低声对着儿子说出一句。 他这些年都极不愿承认的话。 “本王从未对除了你母妃之外的女人,有过任何情感,只是当年.....” “只是当年没经受住诱惑。”韩枭帮他说完。 “!” 韩问天脸色阴沉的厉害。 首次体会到—— 他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谈吐间已经有了能跟他对话的内容,不见稚气。 “我去找过当年伺候母妃的婢女,婢女说你与母妃相爱至深,我起初不信,相爱至深怎么会闹到阴阳两隔?” “但后来,当我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我就渐渐明白了。” 提起季清欢,韩枭唇角微扬。 “您兴许不是故意背叛母妃,只是一时的放纵。但被她发现后,久久不能取得她的原谅,所以你们就互相置气,其实您那时是恼羞成怒吧。” 韩问天的眼睛逐渐瞪大。 韩枭说:“父王,你早就知道你错了。” “只是我母妃性子要强,她不给你台阶下。” “本王没错!” 时隔多年,韩问天再次恼羞成怒。 “她爱你时全心全意,被你辜负后也伤的彻底,”韩枭戏谑的笑了笑,“....不错,她至死都爱你,但她宁死都不要你了。” 这是他母妃留给负心人的态度。 我爱你,但你背叛与我的誓言,就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绝不原谅。 “!” 韩问天不敢置信的盯着儿子,嘴唇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儿子把他看透了。 “父王,其实您也很煎熬吧,在我母妃死后,您找的所有女人都有她的影子。” 韩枭抬手指了指床铺里。 这位新姨娘的脸型,跟他母妃有两三分相像。 “却都不是她。” “......” 韩问天紧攥着拳,想说些什么辩驳不是这样的。 想如从前一样告诉所有人。 他根本没爱过任何女人,也没被任何人伤害过。 以此遮掩他曾经做过的蠢事。 一辈子狡诈精明的男人,栽在女色上。 害死了他最珍重的嫡妻! “您说....”韩枭把真相全然剖析,只为了他接下来的这句话。 “有您这么一桩血淋淋的蠢事为例,我不愿与女子亲近也是必然,对么?” 韩枭总记得母妃死在他怀中的模样。 她的脸庞原本也如床铺里那位,一样的珠圆玉润,娇艳美好。 可她去世的时候趴在韩枭怀里。 脸色青白枯瘦,攥着韩枭的手流眼泪。 这一幕深深印在那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心里,时至今日都忘不掉。 让韩枭对男女之间的婚娶生子。 甚至是跟女人接触。 都有着本能的、难以言喻的畏惧和反感! “够了,够了!什么不愿与女子亲近,你就是被季家那个小畜生勾引了!我与你母妃的婚姻竟能影响到你的婚娶?不,不会的!” 在韩问天呆滞、崩溃、迷茫、痛苦、懊悔,种种复杂心绪交织的视线里。 韩枭扯了扯衣襟,懒散的曲起一条腿。 他披头散发面容惨白,笑的却愈发欢快甚至有些疯魔。 “别骗自己了,父王。” “你儿子是个什么混账东西,你不知道?” “要说勾引,也是我强行勾引季清欢,他无时无刻的都在拒绝我,倒也是拜你所赐。” 韩问天:“!” 韩枭勾引季清欢。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过.....” 韩枭自嘲的笑了笑,眸色惨淡。 “您真该感谢有季清欢的出现,否则我必然要出家当和尚,终身不娶。” “也可能哪天活腻了,就自斟一杯毒酒、魂散西天。” 胡说! 韩问天大惊失色:“....你竟想过要寻死?” 第184章 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是自由 韩王冷凝的脸庞乍然一慌,拳头攥的更紧。 “不许胡说了!看看外面都是本王留给你——” “您怎么还不明白,我根本不眷恋您要给我的所有,权势、名声、财宝,乃至坐拥天下,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骨子里跟您一样自私自利,想要的只有我自己。” 韩枭顿了顿,说:“但我眷恋季清欢。” “我眷恋有他在的每一天,他吵我、打我、骂我,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根被您任意钉在地上的木桩。” “枭儿,你怎能这样想?”韩问天有些老泪翻涌。 他从没想过要把儿子变成木桩啊。 “父王,您知不知道我也险些做错事?”韩枭忽然俯身,说完又靠回桌腿儿上,“我原本想着要当您的傀儡,认命了,就困在这王宫里一辈子,子承父业,强迫自己接受并担起什么南部重任。” “抱着这个绝望的念头,我甚至想要把季清欢也囚禁在王宫,让他陪着我,当我下半生枯燥生活的调味品。” “但您刚才要我与许多女人欢好,传承子嗣!” 韩枭坐直了猛地往前一冲,掌心摁地,激动的仰着头。 他狭长的眸子瞪着父亲,眼眶里有压抑许久、极重的红血丝,语调充斥惊悚。 “——我忽然就惊醒了!” “你不许我有自己的生活,甚至不许我有活人的情感,你还要把畜生们强制繁衍的伎俩,用在我身上!” “哈哈!原来你是不把我当人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夜的内室里。 坐在地上的红衫少年癫声狂笑,流着眼泪,形同疯魔的放声大喊。 “我了无生趣啊父王!我活着做什么,一根木头为什么要活着?” “父王!我是一头被你圈养的畜生吗!” “!” “枭儿,枭儿!”韩问天彻底慌了神,他连鞋都没穿的扑跪到地上,安抚的捉住韩枭的手。 “父王没有这样想,什么强制繁衍,父王没想强行让你跟女人......” 他。 真的没想么。 “......” 韩枭不管不顾的嘶吼着。 忽然站起来了。 他双眼猩红,开始砸周围所有手能够到的东西。 拽下桌布,茶具碗碟摔了满地! 靠墙的花瓶也用还没长好的腿骨,踹翻踢碎! “我又不是木桩子,被你放在哪就是哪儿.....” 他的心会叫嚣啊。 叫嚣着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韩枭觉得,他对父亲已经做到最大的孝道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灭绝自己的喜好,强迫自己接管南部事务,甚至还计划着要囚禁自己喜欢的人,就为了做一个能让父亲满意的儿子。 到底是哪里还做的不够好? 他每次被逼狠了都说不要父亲,放弃父亲,可有哪一次真的舍下过? 季清欢走的那夜,他有机会能抛开一切的找船跟上去。 可韩枭知道自己走不了,也不能走。 季清欢走了,他心痛。 他走了,年迈又操劳的父亲会心痛。 韩枭宁愿叫自己急的吐血,跌落马背,都没想过要离开南部。 许许多多的事,他一次次的原谅。 作为一个人子,够了吧。 够了吧。 可他父王却说—— 你不许跟喜欢的人见面。 你喜欢的人早晚要被我杀死。 你要跟一群女人日日夜夜的繁衍后代。 下半辈子你都要待在这王宫里,按我的规划活着。 一桩桩一件件....... 是积年累月的在熬他的命! 韩枭怎么能不疯? 他已经绝望到不想活了,压抑到了极点。 他是个人。 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可以吗。 他想跟季清欢一起在旷野里骑马,看路边的野草摇枝儿,在冬天让雪花飘在脸上,夏天一同淋着雨去采莲,是打打闹闹也好,是挨着季清欢的骂也罢。 他想去嗅嗅南部以外的风,想要自由! 天很大,土地绵延万里。 他想去到季清欢的身边,哪怕是风雨飘摇着浪迹天涯,都好过被死困在这里当畜生! 说不通。 说不通...... 就都别想好过了! 满室凌乱,能砸的东西都让韩枭砸了个遍。 眼睛能看到的不论是什么,他身上骨头还没长好,却要拼尽全力的砸个稀巴烂! 疯了,疯了。 韩王已经惊得脸都白了,急忙跟在旁边护着儿子。 不让儿子发狂伤了身。 “枭儿你停下,枭儿!” “啊——” 韩枭悲戚的吼着,摔砸不停。 “我从小就不喜欢霸权,也厌烦坐镇朝堂!” “我的前路原本可以很宽广,我也可以像季清欢或别的孩子一样,朝气蓬勃。” “我困在王宫里好多年!” “谁理会过我。” “为什么就非要逼我、踩在您的脚步上!” “您自己也说,先皇的心思本就不在朝堂,国破家亡是必然,为什么要逼我走先皇的路?” “您与先皇的父亲,有何区别!” “不许胡说,”韩问天急的抱着儿子往怀里搂,眸色僵直的念叨,“枭儿你醒醒啊,快醒醒,别发疯了,枭儿?” 韩枭听见这话却更暴怒了,吼的无力。 “是谁该醒醒?” “这座王宫里到底是谁该醒!” “......” “砰!” 韩问天出手,击打后颈让韩枭昏过去了。 他粗喘着大气,一双浑浊的眼眶泪意朦胧,紧紧抱着浑身软下来的儿子,瘫坐在地上,手心摸着韩枭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庞。 韩枭的一双手掌在流血,是刚才砸东西的时候被划伤的。 “....为何会如此啊,我的儿,枭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韩问天洒着泪,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儿子掌心。 忽然想到多年前—— 那时的儿子约莫三四岁,生的又乖又漂亮,某天他忙完了回到内殿刚坐下,疲惫的直叹气,儿子羞怯的踉跄走过来,摊开小小的掌心。 那是几瓣已经枯了的橘子。 他的枭儿把最甜的半只橘子,藏在掌心里,从早上藏到晚上,留给他吃。 父王,您吃橘子。 父王,我长大了定要好好念书,帮您的忙,不叫您累。 枭儿会努力比过季家哥哥,不叫您丢脸。 枭儿心疼父王,捶捶背。 父王,母妃说您是天底下最、最英武的儿郎。 枭儿理应崇敬您。 “......” “我的儿啊。” 寝殿里,老王爷抱着双手淌血、浑身骨头都折腾到零碎的儿子,擦着韩枭眼角无意识滑落的泪,又忽然想起这些伤是如何来的。 仿佛是在季家人离开南部的那天。 韩王愣了一下。 若..... 若韩枭心底早就喜欢季家的。 那天他下令射杀季家人,韩枭煞白着脸急慌慌追出去。 不是旁的什么。 是害怕啊。 害怕他喜欢的人,会死在他敬爱的父亲手中! 那一夜韩枭去追骑兵时,骑在马上望着前方季清欢的背影,心底该是何等滋味儿,才会让他悲愤绝望的吐了血,摔的几乎断气...... 韩问天不敢再细想!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行为险些断送儿子性命。 还不止一次。 “父王是个混账东西,枭儿......” 时至今日,一辈子自私执拗的韩王,看着已然被他逼疯了的儿子,总算是撞了南墙后,生平第一次知道回头。 也知道疼了! 他懊悔的难以自抑,抱着儿子悲泣不停。 “父王老了,你看这、错也不知道错,明明是一心想为你.....” “却叫我儿、我儿伤心了。” 是不是该放手..... 韩问天在迷茫与悲痛中反思。 他曾经那番强势的雄鹰理论,是正确的吗。 【您这样教养,世子往后就算身居高位也不会跟您共享天伦,如何能报养育之恩?】 【我的儿又不是羊,何须他跪乳报恩?他是鹰,只要将来有本事能飞得高,哪怕拎着本王的骨头去劈山凿路,又有何妨!】 其实,也未必要让每个孩子都变成鹰吧。 天空上明明有许多鸟儿。 欢跃的小麻雀,悠闲自得的鹤,畅游山水的鸽,哪怕是忙忙碌碌却也高兴的小蜜蜂....不也无妨么。 它们飞起来,扇动着独一无二的翅膀,身影在湛蓝天空上翱翔游走,造就出独属于自己的画卷,脚上可没绑着绳子啊。 绑着脚强行飞上天的,那叫风筝。 松开线必然坠毁,比如先皇。 天空不可能只出现一种鸟儿。 所以该醒悟的人。 不是韩枭。 “......” 片刻后。 背着儿子出来的老王爷,哑声朝侍卫说。 “去请最好的医师给世子诊治,等伤好了.....” “他要出趟远门儿。” 去飞吧。 父王既然盼你好。 你想怎么好,就怎么好! * ———— 【ps:他俩快见面啦,求求小礼物】 第185章 窗外的凌霄花 * 西夏,四锦城。 即将进入七月盛夏,老爹和阿姐还是没消息。 将军府里,季清欢内室窗外的一棵凌霄树开花了,花团簇在枝头也散爬在墙上,就如挂了一层橙色的火绒球儿,是那样华丽艳美又有生机。 装潢鲜艳的布廊下。 有季家兵将正送傅云琦派来的文士离开,边走边聊。 “少将军的头风病好些没有?” “日日都服药,却也总是恹恹的,不大好。” “哦,那夜里睡的可好?白日进食如何?啊,大人勿怪,是小王爷叫下官来问的,少将军这病了有四五日,小王爷挂心的很呐.....” “我们老将军和大小姐都寻不得踪迹,少将军自然是睡不好也吃不香!你回去多跟小王爷提一提,毕竟西夏地势你们较为熟悉,若能尽快寻回大小姐,我家少将军也可好的快些。” “是,这是自然。” “那就提前谢过小王爷了,您也慢走。” “留步、留步。” “......” 屋里。 季清欢盘腿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云锦绸缎薄衫,衣裳色泽艳丽,头上戴的虎头金簪也显得少年俊俏不凡。 就是周身太冷寂了。 他眉眼间总有一层愁云缭绕,挥散不去,隐隐泛出病态感。 将军府一切物品都是西夏王置办的。 后来傅云琦说季家军连着帮他除掉七八个政敌,实在有功,什么好物件儿都流水似的往将军府送。 季清欢也没拒绝,叫人都收下了。 以此表明两相交好。 如今整个西夏都知道—— 小王爷身边最得力的红人,就是季家那位少将军。 “唰。”季清欢把手里的竹简兵书丢到矮案上,转头望向院内。 又看见那棵凌霄树,枝繁叶茂的。 就在他抿唇盯着树走神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阿元。” 来人是陈老五,手里端着一些清淡小菜和白粥。 这位老将军在短短几个月里,满头黑发变花白,鬓边的银丝也日益增多了。 季家军里的每个人都不好过。 此刻,牛得草还领兵在外寻找季清凝,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只有传信说寻不见。 季清欢作势要起身迎人。 “五叔,您怎么来了。” “你坐着,”陈老五的山羊胡几乎纯白了,脚步还算硬朗,端着手里的乌木托盘放到桌案上,另一手拿开兵书。 “头是不疼了?少看几眼也不碍事,医师叫你修养呢。” 季清欢浅笑:“闲来无事,随便翻一翻。” “那钱串子来信,说是傍晚就能从后门进府....”陈老五顿了顿,又说,“虽然是咱家的旧相识,却也有十年未见,昂?” 这话的意思是提醒季清欢。 就算是曾经跟着老将军的旧人,但十年未见,谁又能料准这人的性子会不会变呢,得留个心眼儿先瞧瞧,不可直接交心。 五叔也忙碌,特地回来跟季清欢提上一嘴。 季清欢明白这份苦心,眼眶就更酸:“五叔,你说我爹跟长姐......” 在外面他可以表现的成熟了,遇事不悲不喜。 但面对这位看着他长大的五叔叔。 季清欢就不太能忍住心绪。 他憋的难受,每日心里都跟油煎似的。 “阿元,”陈老五长叹一声,坐到软榻另一边。 一双明显苍老的眼眸沉重又心疼,望着侄儿的脸。 “不论如何,你得顾好你自身周全,万万不能还没寻到他们,就先把你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底下一群人都指着你领头啊。” “咱还得回家修城呢,阿元。” 回家修城。 可要是老爹跟阿姐不在了,他修城又...... 季清欢忍着悲意,静默着点点头:“我知道,头疼是老毛病了,阿姐给我留的有药,我再吃几颗就好了。” “那好,你先吃点汤粥小憩一会儿,傍晚等钱串子来了我叫你。” “您也别太劳累,五叔。” “哎。” “......” 季清欢望着五叔已见佝偻的背影,目送他离开内室。 又只剩自己了。 桌上饭菜看着是熟悉的手艺,应该是季家人亲手做的。 头风病发作实在没胃口 但他也强迫着自己喝下小半碗粥,吃了些菜。 其实这头疼在现代就有。 当时为了给爸爸筹集手术费,只能没日没夜的备战,高强度的压力和拳击运动,导致他时不时的脑神经就会爆发剧痛,一疼就得两三天才能好。 这处异世医药不济,也没个止疼药,疼起来就更没完没了。 这回竟疼了足足有五六日。 病发时会一阵一阵的做噩梦,睡着了也能惊醒。 最近几日。 他总梦到老爹出事,阿姐出事。 梦见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梦到在青源城外的百姓们,于寒风中瑟瑟发抖,被大雪覆盖。 梦到韩枭叫他跪雪地里。 那夜真冷啊。 可是没一会儿,就开始梦到冒着黑烟的火海! 梦到战场上的哀嚎,以及季州城火海中的那些哀嚎,既惨烈又恐怖。 等他拼尽全力冲进季州城..... 却发现是神女城! 好多辽兵看见他进城了,就全部一窝蜂的围上来,冲他举着锋利的弯刀! 那个辽兵将领依旧可怕,狞笑森然。 又当着他的面剐人。 这回是把他绑在木桩子上,一片片割掉他的肉。 很疼,季清欢很疼。 他在梦里一会儿冷一会儿又热,浑身都疼的急躁难忍,要熬死了。 醒来却发现身边围着医师。 说是他起了高热。 总之—— 这些时日,季清欢就是这样熬着过的。 熬的不知今夕何夕。 有几次.... 他还梦见韩枭了。 醒来望着窗外的凌霄花。 有人说。 世间万物,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和预兆。 他身在西夏的将军府,窗外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凌霄树。 这是不是预兆韩枭已经死了。 因为凌霄花又叫死人花...... 就是胡思乱想。 可他没听说南部有大丧,若韩枭当真死了,韩王怎么也得大疯一场,不会如此寂静无为。 既然没动静,是不是韩枭还活着呢。 季清欢想过要给韩枭写信。 因为多年来两人写信,互相谩骂着已成习惯,唯一中断的就是见面后的这大半年。 可如今他提笔踌躇很久。 竟不知该写什么。 就像是,心底有了沉重复杂、不可言说的许多东西之后,就连咒骂韩枭快点死的话也不会写了。 以前明明能变着法儿的骂,骂韩枭、骂韩王。 骂人不带脏字,还能字字扎心。 现在忽然就不会写了。 很烦,很闷。 季清欢吃完饭,迷迷糊糊的想躺着睡一会儿。 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少将军!有人给您写信了,是从南部那边寄来的......” “?!” 南部寄来的? 是阿姐? 还是青源城里的百姓? 又或是—— 会是韩枭么。 第186章 韩枭的十三封信 “说是发过来很久了,一直不知道往哪儿送,近几日才听说您住在将军府,这才送来.....” “拿过来。” “是。” “......” 季清欢原本以为只有一封。 却没想到是十几封。 而且,每一封信的落尾都印着‘韩’字,跟他从前在季州城里收到的一模一样。 他数了数,足有十三封。 信纸依旧是用的金黄色牛皮信封,还如从前一般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摆在木桌案上都铺了好大一片。 季清欢沉默敛着眸,把这些熟悉的信封一封封摆好,才大半年没收到过,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连拆封的手指都生疏了。 手指在发抖。 信封外面没写时间,顺序也早就打乱了。 他随意拿了离手最近的一封,慢慢展开,里面的信纸是洋洋洒洒的四张,字迹比以往任何一封都工整。 能看出来写的很用心,也很认真。 【季清欢,你在做什么? 琢玉殿的梅树结果了,我想出去看。 但是腿断了,不能动。 要是你在就好了,你摘给我看。 你定然不会听我的话,但我总有办法可以吓唬你,你总是仁心厚德,愿意为了季州城的百姓给我跪下,如今想来我是后悔的。 若还能相见,你罚我跪。 白檀的瞎眼老娘进王宫了,送来许多土方子和伤药,什么屎啊虫的,说是糊在腿上能医我的骨。 父王叫人都丢掉了,还把她撵出宫去。 她走的时候竟然问起你来,说你曾经救过白檀的命。 这是哪一年的事? 我竟不知道,白檀口风真紧。 她养的蜂产出槐花蜜,很甜,还备了你那份。 你肯定不喜欢吃。 我替你吃了,不必道谢。 我腿疼的厉害。 一想到你就不疼了,你真好。 可是怎么办,我腿不疼的时候,也想你。 四月十六,盼回信。 ——韩枭。】 “四月十六?”季清欢盯着这个时间。 这是他离开南部的半个月后,韩枭腿断了。 是那夜摔的么。 第二封。 一整张信纸快写满了,字迹潦草。 【季清欢,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还活着么,回信,给我回信,回信啊!四月二十。——韩枭。】 密密麻麻的你在哪里,字句暴躁。 季清欢看了好几眼才放下。 第三封。 很短。 【对不起。——韩枭。】 没写时间,但季清欢能猜到是哪天。 应该是三月末尾。 他离开南部没几天的时候。 那时他在船上颠簸着,信自然是压在驿站里,不知道往哪儿送。 事实上。 韩枭寄的这十三封信,都是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季清欢手里的。 他不管,他就写。 不写会疯,写了还是疯。 【季清欢,你回来,我要杀了季州城养在青源城的百姓,我真的会杀.....你不回来,你带我走吧,求你了,求你了。四月初六。——韩枭。】 【我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你,你是不是死了,那我给你殉葬!四月二十八。——韩枭。】 【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错了,真的错了,明明是我被禁锢,却总想拖你下水,我活不了了,季清欢。五月二十三,记得给我多烧冥纸。——韩枭。】 【季清欢,我梦到小时候的你了,好奇怪。我竟然是个光头,坐在一面透明的墙壁里看你,嫉妒你能打拳习武,我在梦里手脚很重,我骂你,你还笑着给我喂饭.....算了,你看不见这封信,你不会回信的,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见不到你了,傅云琦把你接走了,他会给你自由么,你在西夏,我要去西夏!你等我!五月初五。——韩枭。】 韩枭要来西夏? 季清欢漠然的看着这行字,觉得韩枭是痴人说梦。 韩王不会让他来的。 【我好痛,身上痛,想到你更痛,四月初二。——韩枭。】 【季清欢,你是否跟我一样痛,对不起。四月初六。——韩枭。】 “......” 随着牛皮信封一个个的拆开,整个软榻全是信封和信纸。 大部分内容都是韩枭的发疯、质问、威胁、道歉、日常小事,喊痛、以及沉重的思念和担忧。 直到季清欢看见某一封信。 他愣了愣。 【父王答应了,他允我伤好了便去找你!六月初五。——韩枭。】 嗯? 季清欢忽然感觉头疼症状减轻了。 他扭身从旁边拿来笔墨纸砚,把桌上堆着的信封都推远,腾出一小片地方写字。 【别来找我,傅云琦会拿你胁迫南部.....】 季清欢丢了笔,沉默一瞬。 “呲。” 他把写出来的这张纸撕掉,放在蜡烛上烧毁,重新另拿一张纸。 【我并不想见到你.....】 “呲。”又撕掉。 他重新写。 【别来。——季,七月初六。】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季清欢匆忙喊人进来去寄信! 等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他慢慢交叠双臂趴到桌案上,侧头枕着胳膊看窗外凌霄花,凌霄花在风里轻晃,吹起一阵清香。 少年修长的食指,自然垂落在桌面信纸上。 无意识的压了一行字。 ...我腿不疼的时候,也想你。 季清欢埋首在臂弯里沉默许久,正当窗外的凌霄花以为他睡着了时,少年先是低笑两声,又很快就抽泣起来。 闷在臂弯里。 嗅着信纸的苦油墨香,寻到一丝丝的梨花檀木气息,多了许多苦涩的药味儿。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哭。 凌霄花也不知道。 * 半个月后,南部王宫。 韩枭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恢复每日清晨早起练拳的习惯,精神也一天天的见好,还会叫人炖些补汤给他老父亲送去。 最近韩问天跟儿子的关系,前所未有的达到新高度。 甚至父子俩都能坐一块儿下棋了。 “嘿,看你小子往哪儿逃.....”韩问天手执黑子,坐在盛夏的凉亭里。 走完这一棋就朝对面的韩枭得意扬眉,笑的满脸褶子。 “怎么样啊,你老子还是你老子!” “是,父王厉害着呢。” 韩枭抿唇笑了笑,哄老头儿的话又不要钱。 某个瞬间。 凉亭外忽然传来白檀的声音,欢喜至极! “世子,世子您快来看啊!世子!” “看什么?”韩问天不耐烦的抬头望去,就见白檀手里捏着什么。 像是信封? 背对着外面的韩枭则是头也没回,斟酌棋步:“下棋呢,别吵。” “世子,世子.....” 白檀小心翼翼的捧着信封,脸上少见笑的像个傻子,甚至眼眶都要发红了。 心说—— 世子啊,您要知道这信是谁寄来的。 您只会嫌我跑得慢! 第187章 老狐狸心中自有盘算 季清欢的来信! “噌!” 韩枭站起身的动作太大,把软凳都带的向后倒去。 “你还等什么呢,快拿过来!” 白檀欢喜应声:“哎!” “瞧你慌张个什么,不就那季家的——”韩问天真是没眼看儿子,气的老脸通红想训斥几句,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说。 憋了半天只憋出几个字。 “....造孽啊。” “......” 老王爷双手背后溜达着走了,脚步悠闲。 他叫儿子往西夏去,又没说同意儿子跟季清欢那什么。 老狐狸心中自有盘算! 韩枭不是说过么,都是他一心勾引或骚扰季清欢,季清欢并没有理会韩枭,再加上两家之间的仇仇怨怨,以及他韩问天曾经做过的好事....... 韩枭能不计较的一头热贴上去。 季家那边能愿意? 哦,就因为是令人不齿的断袖。 为了这点情情爱爱,季清欢就能原谅南部曾经害死过季家那么多人,踩在季州城那片废墟上,踩在他父亲和叔伯们尸骨上,美滋滋的跟韩枭苟且到一起? 若真就这么原谅。 那他也不配当季家的领头人,底下早晚得夺权! 就算季沧海已经死了。 在九泉之下都得气的吐血几大海碗。 老脸都能丢尽! “哎呀,”韩问天扭头看看凉亭里,那边韩枭正欢喜的拆信封,冷笑着摇摇头,“还是年轻啊,想的太简单。” 等他这个傻儿子追到西夏去。 对着季清欢百般献殷勤却都不能如愿,自然就知道回头了。 到时候韩枭死心,孤零零的返程回来。 他再设法给韩枭娶妻纳妾! 如此一来,便不必叫他此刻来当这个坏人,强行反对只会跟儿子又起争执,反而伤了稍有复合的父子情分。 就叫韩枭自己受挫去。 退一万步说—— 若韩枭果真追过去缠成功了,季清欢猪油蒙心的愿意跟季家断绝关系,以男妾身份住进韩家门下。 这无疑是往季沧海那老狗身上戳刀子! 哈哈。 那他韩问天也无所谓了。 不是不能接受季清欢这个男儿媳妇,总归又不会拜堂什么的。 左不过是关在王宫的内宅里,随便给碗饭吃。 叫韩枭当个小倌养起来便罢! 等再过几年,韩枭二十多岁总会成熟,跟一个被玩烂了的小倌又能有多恩爱? 不就那么回事嘛,早晚会腻的。 他一样能找机会劝儿子娶妻,再给那季家小倌丢一纸休书,爱去哪去哪吧。 也算往季家人的脸上糊了一泡臭狗屎。 所以不管怎么算,韩问天放儿子离开南部这步棋..... 都是不赔本儿的买卖! 唉。 “说句稍有慈悲心的话.....” 韩问天站在花坛处,自言自语的嘟囔。 “季家贤侄啊,你也算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千万别叫猪油蒙了心,本王也不愿往后糟践你,你可自重些,别听这混账追过去卖惨装乖的哄哄,就自甘下贱迎了他。” 若季清欢坚持不理会韩枭。 让韩枭能回来娶妻生子。 那么,等日后季家人还能活着回来南部,韩问天也愿意继续用用他们。 养在南部给口饭吃,就当喂狗。 否则—— 季清欢这个俊杰儿郎算是毁了。 往后一辈子在韩问天眼里,都是个自毁前程的蠢货! “......” 凉亭里。 白檀站棋盘旁边提醒:“世子,世子,您快回信啊。” 信里这短短两个字加上日期和署名,韩枭捧着信纸翻来覆去的看过好几遍,皱了皱眉,但脸上也是高兴的。 不管回的是什么内容。 只要季清欢能回信,他都松了一口气! 韩枭咬了咬食指的指背,狐疑着琢磨:“他不让我往西夏去,你说是不是....嗯?” “(⊙o⊙)啥?”白檀听不懂。 韩枭脑子里却惦记着那个梦。 就是梦见季清欢跟外面的野女人成亲,还生了俩儿子。 在梦里他气的吐血,险些掐死那两个小孽种! 首先韩枭就极讨厌小孩。 也是源自于父母婚姻带来的恐惧感吧。 他怕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会照顾不好、教养不好,让孩子像他这么多年来一样遭罪。 所以何必呢。 韩枭压根儿就不想有孩子和后代,太麻烦了。 就像他跟老父亲说的那样。 世间没有季清欢,他也绝不会娶妻生子。 这话是真的。 “白檀,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初九,世子。” 信中落款是七月初六。 等于是足足送了一个月零三天! 韩枭细算算日子,就更珍惜的抚摸着这封信。 “我,我不给他回了,他只会不容我去。” 倒不如直接出现在西夏,季清欢想拒绝也晚了。 那时他死缠烂打往将军府门前一躺..... 季清欢应该不会叫人打他吧? 那就装可怜。 只要他又乖又可怜,季清欢总会愿意把他留下的。 嗯! 韩枭把信珍惜的叠了两下,贴身放好:“我的腿还有多久能骑马?” “医师说还要九十天。” “五十天,本世子等不得了。” “是。” 白檀早有预料,点了点头。 凉亭外面,一片新栽种的合欢花树长势正旺,花朵颜色清新好看。 韩枭想着季清欢,望着合欢花。 唇角就忍不住的微微扬起。 怎么办。 若能长翅膀飞过去就好了。 “......” 羊咩咩走过来:“世子,王爷说趁您没出远门之前,叫您过去多熟悉熟悉南部事务,王爷年纪大了,近来愈发疲倦.....” “知道了,就来。”韩枭起身往外走。 这次他父王的改变当真明显,竟然同意放他离开南部。 虽然不敢置信。 但韩枭心底还是有些欣慰和感动。 没想过父王能应允。 毕竟—— 他之前是做好了等伤势痊愈,就直接逃走的准备。 连王宫内外的一众人等都打点好了。 不知他父王是不是猜到他要逃..... 索性就同意了? 不管如何,韩枭都是决意要去西夏的。 越快越好! * 西夏,四锦城。 稍凉的秋风吹向凌霄花,季清欢每天都能看到地上一层层的花瓣。 但最近太忙碌,也很少能临风窗下了。 他跟钱串子叔叔的会面还算圆满。 钱将军膀大腰圆,就跟老爹形容过的一样,年轻时国字脸长相憨憨的,如今当了京军统帅,气势大增。 但一看见季清欢就红了眼眶,扑着抱个满怀。 惹的季清欢也鼻酸。 同时,也从钱将军口中知晓一个挺意外的消息! 那就是...... 第188章 谈谈如何送你归西! 钱将军的独子名叫钱志远,曾被傅王叔当成季家小将捉进山庄过,就是在色鬼王叔纳妾的那几日。 钱志远跟他阿姐一起失踪了! 这个消息季清欢不知道是好是坏,毕竟算外男。 再说又孤男寡女...... 但钱将军言之凿凿的保证,说他那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有几分品性和能耐,季清凝若是被他救走逃出去的,只要钱志远一条命还在。 就能保季清凝安全无忧! 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两人一起逃的。 但季清欢听了钱将军的话,就像是溺水后的幽魂抓住一根稻草,多少心里舒了口气...... 只盼望他阿姐是跟那位钱小将军在一块儿。 又连忙打听有没有他二人的消息! 钱将军摇摇头,说他一直在袁州城被赵王叔压制着,贸然派兵搜寻儿子的踪迹,叫那些坏心肠的人知道了,只怕反要截杀钱志远。 好重击他这个当父亲的心志。 钱串子叔叔只有钱志远一个儿子,儿子失踪,眼下也非常焦急。 季清欢只能安抚,说是会接着派人追查他们二人的下落,定不会放弃寻找,若有消息就第一时间派人通知钱将军。 随后,两人又聊起十万京军如今的状况。 得知有三万是赵王叔的亲兵。 若要策反还需时间...... 但钱串子叔至少能叫来五万京军! 这个消息季清欢是高兴的,现在最缺的就是兵马。 而后又聊起匈奴那边。 钱将军已经知道季老爹被掳走的事,脸色严肃的说,他已经在跟匈奴那边的小军师打交道,看能不能拉拢一二,打听些消息。 总之—— 有多方同时努力,季清欢在西夏暂时还能坐的住。 局势正一点点变好! 唯一烦人的不稳定因素,就是那个小王爷傅云琦。 正如此刻。 九月中旬的傍晚,将军府里依旧忙碌。 最近季清欢忙着对付傅王叔,那老色鬼虽然是文臣,却有着笼络人心的好本事。 四锦城里的名门望族与富商们,大多都跟老王叔有来往。 轻易不好铲除其党羽。 季清欢正坐在书房里看密信,都是安插出去的暗桩寄回来的,一封封书写着最近四锦城里的暗流涌动。 某个瞬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少将军,小王爷那边又送来请帖了!” 季清欢披着一件玉色薄衫,头也没抬:“什么事?” 虽然连日消瘦,但他的身形和气质都愈发挺括。 坐在书桌后面是极沉稳的模样。 “这回是喊您游湖.....” 傅云琦已经是第六次派人送来请帖了。 今日想喊着季清欢去登画舫,跟他在湖上吹吹风。 最近正是大闸蟹产出的日子,品蟹的同时还能夜赏湖景,美不胜收。 最重要的是—— 傅云琦想看见季清欢,说说话也是好的。 “太忙,不去。” 季清欢照常回绝,眼睛还盯着书信。 门口的侍卫还没应声。 后来走廊就传来一阵脚步。 “贤弟也太绝情了些,我可是备了好酒好菜邀你游湖,这便头也不抬的拒绝了?” “......” 门外,一身华丽紫色锦袍的傅云琦出现。 竟是不请自来! “小王爷,”季清欢抽出暗屉,迅速把面前的书信都放置起来,心底不耐的起身往外迎,“你怎么过来了,劳你跑动一趟。” 明明正事都有傅云琦的文士在私下沟通。 可傅云琦总时不时邀请他出去。 什么意思? 烦。 “我啊,特来喊贤弟一起尝个鲜,一年可就这一回。” 傅云琦拎着手里十几只鲜活螃蟹,笑着朝季清欢抬起网兜晃了晃,端的是君子如玉。 呵,笑面虎。 季清欢把人往外面的凉亭引,声线冷冽边走边说。 “这螃蟹属阴寒之物,吃多了伤身,医师叫我要在饮食上多注意,否则头风又要发作。” “....啊,既如此,是愚兄思虑不周了。” 傅云琦看着走在他身边的人。 暖色的灯笼光线里,少将军穿着浅玉色的薄衫,肩背挺直、腰身精瘦,好似最近肤色更雪白了些。 就如同冷玉砌出来的人儿,实在好看。 他傅云琦在四锦城什么美人清倌没见过。 就缺这么一位称心的!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傅云琦的目光隐约透出些炙热,周围又安静到只剩夜风阵阵。 “......” 季清欢心底就有些了不妙的预感,感知愈发灵敏。 遍地都是断袖? 他以为只有韩枭是这等奇葩。 本来还不确定,直到某个瞬间他礼貌的给傅云琦斟茶,推过去杯盏的时候...... 傅云琦的手往他手背上摸! 故意的。 “?”季清欢飞快敛眸,心底闪过浓重恶心感。 若不是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他现在就想拔出匕首,剁了这小王爷的脏手! 这几个月,季清欢在四锦城安插的暗桩不少,自然也收到许多关于傅云琦的传闻。 很脏,很乱,男女通吃。 连王宫里的小太监都玩儿,恶心巴拉。 而且这人好像有点慕残癖好.... 就是,他会故意设计,将他认为合眼的男女胳膊或腿砍断,过后再装好人的出现,表达深切关心和厚待。 陪伴温暖,并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等到看着已经残废的男男女女,视他为救赎和神光,满心依赖。 他再将人亵玩于床榻间! 到那癫狂极乐时,他会俯身在又羞臊又崇拜爱慕他的残人耳边说。 ‘其实,你的残缺是我叫人做的,断肢就在你枕边......’ 然后—— 欣赏惨绝人寰的哭嚎和哀叫! 这怪异癖好残忍恶心到令人发指,都不是普通的恶劣。 简直心理扭曲。 随着季清欢猛地抽回手,蹙眉不语。 “啊,”傅云琦表情僵了一下,紧跟着就语气懊恼,“抱歉,来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实属误碰。” “......” 误碰? 季清欢除了恶心之外,还警惕心乍起! 假如傅云琦对他感兴趣。 那是否表明—— 等季清欢的利用价值稍稍减弱,傅云琦这个变态就要设法砍掉他的四肢? 喔。 不行,这样不行。 季清欢心底打鼓似的开始琢磨,他得把计划提前了。 早点夺取西夏。 还要弄死傅云琦这个变态。 为民除害! 他不动声色的板着脸说:“哦,那小王爷不如早点回宫歇息,过几日咱们再饮茶。” “也好,”傅云琦眼眸就像盯着猎物的豹子。 很快转为轻松笑意,随口扯开话题。 “近来王叔那边夺走我不少柑橘生意,贤弟若有空,便想想该如何夺回来,他也太猖狂了些。” 傅王叔。 傅王叔..... 敌人的敌人,有没有可能是朋友? 季清欢眸色稍微闪过亮光,抬头看傅云琦。 “好,我替小王爷去跟傅王叔谈。” 谈谈如何送你归西! “......” 第189章 父王,我去接个人! 深秋的凉风打着旋儿,吹落凌霄花。 院子里每天都有人清扫落叶,说是冬天要到了。 十一月初,季清欢又一次收到韩枭的来信。 距离他上次写信让韩枭别来,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这是..... 到了? 展开信纸,一行简短有力的笔锋。 【你再等等我,再等等。十月初三——韩枭。】 “?” 等什么? 彼时的季清欢坐在窗台下,已经裹上加绒的玉色棉衣,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封信。 但很快就明白了。 应该是韩枭想来西夏,韩王表面答应却另出计策阻止? 所以韩枭根本出不了南部。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随便吧,来或不来都没干系。 季清欢把信纸照常收起来,放在一个枣红色的木匣子里。 从季家军里提拔上来的贴身侍卫,名叫石头。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长的虎头虎脑肤色黝黑,脑袋也粗憨不聪明,却是个认死理儿的忠勇心肠。 在人员逐渐杂乱的将军府里,季清欢用这样的人比较放心。 石头端着托盘走进来,说话时唇边已有呵出来的白雾了。 “将军,这是西夏今年最好的一批青柑贡茶,那边...特地送来的。” “放着吧。”季清欢说。 他回神望着桌上这壶茶,热雾袅袅,周围空气里泛着柑橘和普洱的醇厚茶香。 石头立在旁边看他发呆:“将军?” “...哦,王宫可有异常?”季清欢问。 近来他与傅王叔的合作非常顺利。 总结就是—— 抢傅云琦的钱,占傅云琦的地,杀傅云琦的人! 却都是打着傅王叔的旗号。 外人只以为是叔侄俩的血战,殃及池鱼。 与将军府毫无瓜葛。 但傅云琦还是对季清欢心生几分猜忌,多次试探问询。 却由于季清欢早看出这里的人都擅长演戏,他也演上了,跟小王爷来回拉扯好几次。 傅云琦试探无果,一时间也不好撕破脸质问。 就只能往将军府里不断安插细作,派人严密的盯着季清欢一言一行。 这导致最近的将军府,气氛紧张到每个人神经线都是紧绷的。 看谁都像细作。 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最有趣的是上个月,刚进十月底。 那时候傅云琦还存着异样心思,不断邀请季清欢去他宫里饮酒作乐。 本来都以为季清欢不会去。 但季清欢却忽然答应了! 哎呀,那一夜。 季清欢一反常态,拽着傅云琦大诉苦水,不停的念叨说想念老爹和阿姐,感谢小王爷出手相助。 这画面让喜欢玩救赎的傅云琦,看的惊喜连连! 情绪上来他正要把季清欢搂到怀里安慰。 可是忽然—— 季清欢就开始耍酒疯了! 当时那场面,他迈着醉步拎着老爹的霸王枪,一口气把傅云琦后殿里的园景盆栽、金贵草木、乃至贵重摆件,甚至还有精心雕琢的亭台、玉石、屋檐小角,全都砸毁个干净! 造的一团乱! 如土匪过境似的打砸。 嘴里还含糊骂着狗匈奴,天杀的! 傅云琦和殿里几十个侍卫都摁不住他。 毕竟是从战场下来的小将军,模样凶悍极了,招式又快又狠! 季家的霸王枪舞起来虎虎生风,没人敢近身啊。 直到砸的整个宫殿都没地方下脚...... ‘酒醒了’的季清欢才从屋顶蹦下来,捂着脑袋,懊恼的朝傅云琦告罪。 ‘实在太痛恨匈奴,多喝几杯砸了些东西,小王爷不会怪我吧。’ ‘......’ 傅云琦重用季家,自然不能责怪季清欢! 他只能看着满目疮痍的宫殿,既心疼又愤怒,却还得咬着牙安慰季清欢:‘贤弟别急,早晚会找到季老将军和季家嫡小姐。’ ‘嗯嗯。’ 季清欢朝他感激的点点头,拎着长枪就走了。 从那之后—— 傅云琦再也没邀请过季清欢去他宫里饮酒。 毕竟单是房屋修缮、重新购置,都叫注重生活品质的小王爷忙活了两个月,也没空骚扰季清欢了。 随着城里的两股叔侄势力,交割愈发激烈。 傅云琦也看出这里面兴许有季清欢的手笔,可他没证据啊。 又不能打杀季家军逼问。 还得跟季清欢维持表面的友好关系。 总之。 若再给傅云琦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必不会把季清欢的名声捧得如此高! 高的叫百姓们愈发爱戴季少将军,大街小巷都流传着季清欢一进四锦城,接连惩治十几个恶官的事迹,造福西夏百姓。 就连傅云琦这个西夏小王爷,都活活被季清欢的风头压下去了。 而傅云琦此刻若再设计除掉季清欢。 必会兵愤民怨! 还真应了那句话—— 请神容易,送神难。 西夏四锦城这边。 季清欢不论权势或名声,都越走越高。 傅云琦和傅王叔的争斗还在剑拔弩张。 袁州城里,钱串子还在游说京军准备策反,他们偷偷藏了赵王叔不少弓箭和盔甲。 准备自带装备的跟随季清欢! 愈发逼近年关了。 将军府门前有许多百姓自发送来年礼,五花八门,堆的院子都放不下了。 季清欢溜达一圈儿看了看,喊石头。 “把所有贵重的礼物都退回去,手工做的食物和衣裳可以留下,拿到后山分给兄弟们,不许哄抢。等开春了闲着也是闲着,帮百姓犁地去。” 建立民心,拉近关系。 “是!”石头应着。 季清欢仰头看看似要落雪的天空,又问:“今天什么日子?” “回少将军,腊月初九。” “......” “哦。” 日子过的真快,那人十九岁了。 季清欢站在廊下抿了抿唇,抬头望望天空,拢着暗红色的兔毛大氅转身回后院儿。 近日收到消息。 上个月,他老爹好像在京城附近出现过...... 也不知真假。 等春三月就让钱串子叔动手! 到时候夺了赵王叔的京兵,他就有资本跟匈奴对话。 老爹。 您再等等我。 * 南部,王宫门前。 韩问天裹着厚厚的貂绒大氅追出来,一把薅住韩枭的缰绳。 “你、你要往哪去?今日是你的生辰!宫里宴席都备好了为何要走?” 近几个月...... 韩枭忽然就不提要往西夏去了。 他整天待在宫里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写写画画的叫人往外送,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韩问天还以为儿子已经放弃离开南部了,心底正高兴。 怎知听说韩枭午后收到一封信。 这便骑马要离开王宫! 也不跟他这个父亲说上半句,到底干什么去? “父王!”韩枭一袭黑色绵服,披着厚重的白狐大氅。 脖颈还缠着季清欢曾戴过的兔毛围领,毛短短的很暖和。 他语调高兴,笑容更灿烂。 “我去接个人!您在王宫等我,不出五日也就回来了。” “?”韩问天听的满头雾水,“谁啊?你要接谁?” 叫旁人去接不行么。 带着这三十多个侍卫以及白檀,一群男儿都挎着剑还背着箭筒,甚至连盔甲都绑上了。 这是要做什么去? 第190章 季清欢不得爱死他? “暂时保密,父王,多谢您给我筹备的生辰宴,长寿面很好吃。” 韩枭温情的摸摸他老父亲手背,拿着从自己的缰绳上移开。 “啊,”韩问天愣了一下,“你要爱吃,父王明年还——” 话没说完呢。 就见韩枭一夹马腹喊着驾,咻的冲出去了! “父王留步!” “儿啊,”韩问天急的往前追两步。 “你可早点回来!” 韩枭带着人已经骑马跑远了,消失在宫门前街道上。 “不行,虎兔牛蛇你们四个悄悄在后头跟着,可别叫世子发现了,等看清他要接的人是谁,速速回来禀告本王。” “是!” “......” 别是季家的人回来了吧。 可那西夏老王和阴险的傅小王爷,能叫季清欢回来? 韩问天疑惑不解,站在冷风里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啧。 他总觉得眼皮子直跳啊。 * 望海崖。 当初季沧海就是在这儿消失的,只留下一柄带有血迹的霸王枪。 时隔八个月,大半年的光阴里。 曾经插过霸王枪的石壁上,还残留着明显的小洞,有蜘蛛在里头织了网。 穿着名贵华服的贺铮在后面停船,把绳索系在枯树根上,踩着脚下的乱石堆小跑两步,跃上石壁! 贺铮还是那副冷僻模样,嗓音雄厚不少。 “老将军,走啊,咱回南部了。” “哎。”季沧海正佝偻着腰身,探出满是茧子的手指摸着这只洞,默默道,“你放这里了?枪不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阿元拿走了。 唉,老伙计。 季沧海没想过自己还能踏上这片故土。 若不是身边这个年轻小将,估计在匈奴埋伏的当夜,他就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这大半年里。 他被囚禁在京中地牢,也是这个小将以‘审讯’的借口。 偷偷给他送伤药,又送好吃的。 终于在今日逃出来了! “您可享福喽,回南部就能跟儿子团聚,我怕是要被一群人活剥了。” 贺铮搀扶着老将军往崖壁上爬,表情并不算好。 他蔫蔫的又说—— “早知是那样的父亲,我何必盼望多年。” “......” 季沧海扭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从第一次在北大营小帐里,看到这个孩子,季沧海就觉得气势有些眼熟。 又听见说是姓贺。 便隐约想到多年前,北境那边的一个故人。 那是北境的寒熊部落。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多年之前,季沧海还在京中任职时,寒熊部还是老贺家主坐镇,与赵国交好,也跟大将军季沧海打过交道。 共同维护两国之间的交界处。 当时寒熊部落的少主名叫贺木吉,也就是贺铮的生父。 贺木吉受先皇邀约,在京中游玩半月。 某天晚上饮了酒,在宫门口拽过一个貌美‘宫女’抱进马车里,行了混账事。 那女子正是贺铮的母亲江氏! 酣战过后。 贺木吉的脑子清醒几分,看着身边哭哭啼啼的女人还以为是普通宫女,便提出他愿意负责,纳了江氏带回北境当妾室,给个名分。 可江氏却哭着说她名节不保,打算一头撞死在马车里! 贺木吉大惊,急忙拦住要寻死的女人。 这才尴尬得知—— 江氏并非未婚姑娘,她相公是两个月前意外身亡的宫中锦衣卫。 先皇仁心,替她在宫里谋了份好差事...... 给太子赵钰慈当奶娘。 她白日在宫里给太子喂奶,晚上还得回家奶她跟前夫的孩子。 这才深夜出宫叫醉酒的贺木吉撞见了! 当时的江氏十八岁,刚生下锦衣卫的孩子不到四个月。 脸蛋娇美,胸脯鼓鼓的,身材凸凹有致,满身溢着少妇韵味甚是动人,否则能叫醉酒的贺木吉看痴了么。 但再漂亮也是有夫家的寡妇。 不能嫁给贺木吉。 最后还是江氏哭着求贺木吉,叫他忘记马车里的事,放她一条生路,否则传出去她是活不成了,必得被婆家人浸猪笼里淹死。 贺木吉舍不得美人丧命,却又带不走。 就只好顺了江氏的意思。 当做没发生过。 后来贺木吉回了北境,而江氏身上忽然没奶了。 她怀了身孕! 江氏不敢叫别人知道,只能说自己得了病,不敢再给太子喂奶,急忙辞去奶娘的活儿回到婆家。 回到婆家不久。 她肚子便开始显怀。 江氏也算聪明,知道叫人发现了就是一死。 趁着天黑,她拿些细软就逃了! 这种事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最后就从京都一路逃到南部,在青源城附近的小山村里隐姓埋名,产下贺铮....... 所以,贺铮并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他母亲是不能说、也不敢说。 直到临死之前,江氏欲言又止的攥住儿子的手。 说他姓贺...... 有些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 二月份的时候,贺铮奉命去云雾城支援曹承枫父子,驻守云雾,抵抗攻来的匈奴。 此番侵占赵国的军队浩大,并不止有辽兵。 其中还有跟金国联盟的一些北境小部落,就包括北狄的黑熊部人! 儿子长大了自然像爹。 更何况贺铮的身材高大健硕,眉眼不似中原人,他站在城墙上提着手掌宽的长刀,披着厚甲。 一些黑熊兵看着看着就晃了眼。 哎呦,这守城的小将军怎么越瞧..... 越像他们主子呢? 于是就有人私下打听贺铮的身世! 某个傍晚,黑熊部落的文士乔装打扮,悄悄拦住正在巡逻的贺铮....... 贺铮这才知道他爹是谁。 原本想等到战后,他再孤身一人前往北境认亲。 可又得知他父亲贺木吉眼下就在京城里。 还跟那金国大汗同吃同住,共同策划着侵占赵国。 等于是贺铮那位没见过面的父亲。 正在侵略他的同胞,和他生活多年的土地! 贺铮心里就一直憋着这件事。 也不敢告诉韩枭他们。 毕竟他是异族啊。 后来匈奴被迫退出黑水城,又有北狄的文士来招呼贺铮,想让贺铮跟他们一起回京城去,也好认祖归宗。 这是看中了贺铮一身好本事。 贺铮当然不愿意。 可他正要拒绝的时候就听见—— “我们已经派人去埋伏季沧海,今日必得杀了他,好好出口恶气!” 这是要对季老将军动手? 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根本没时间叫人。 况且叫了人贺铮也解释不清啊。 少说也是个通敌罪名! 于是,他就只能先假意答应,要跟他们去京城认亲。 心想着能不能伺机救老将军...... 谁知道在那夜山道里,埋伏着的匈奴兵刚冲出来,季老将军就舞着长枪根本不叫他近身! 贺铮假装是围攻老将军。 实际帮着老将军挡了不少暗箭! 因为匈奴根本没想绑架季沧海,他们是要置季沧海于死地,当场诛杀。 眼看着季家军小队死光了。 季老将军也愈发脱力。 贺铮为了救季老爹,只好大喊着: ‘此人有大用,留他性命带着进京,我们快走!’ 其实—— 当时匈奴根本不知道留着季沧海有什么用。 又不能威胁韩王,又不能震慑西夏。 他们掳走老将军干啥啊。 除了叫百姓更恨辽国兵将之外,半点用途都没有,季老将军也不会帮他们杀赵国兵。 但场面乱哄哄的都着急撤退。 谁能有时间确认? 最后稀里糊涂还真带着老将军走了,没有当场杀死。 那一夜,是贺铮扛着肩上昏死过去的季老爹,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就这么被坐上了匈奴的撤兵船只,往京都方向去。 临走之前,也是贺铮把霸王枪插进山壁里。 就此离开南部! 直到三个月前,贺铮在京城一场比武中大放异彩。 吸引他亲爹的注意了,也得到金国大汗重用。 在取得京城的人们信任后。 贺铮这才有了资本,偷偷设法联系韩枭...... 当时韩枭正准备出发西夏,去找季清欢。 却忽然收到贺铮的来信。 说是贺铮能把季沧海活着带回来! 韩枭就琢磨—— 季清欢因为离开南部那夜的事,必然怨恨他。 可他若能把季老爹平安带到西夏..... 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季清欢不得爱死他? 嗯? 于是在韩枭十九岁生辰这天。 他匆忙出门就是为了接回季沧海,讨好未来老丈人。 只是可怜韩王。 一把年纪辛苦筹办生辰宴,还在王宫里眼巴巴又狐疑的琢磨着。 儿子是去接谁了啊..... 不能是季清欢吧。 “......” —————— 【ps:热烈庆祝宝宝们过周末,五千字大肥更新奉上,求小礼物,么么哒!】 第191章 我要与天下人站在一起 王宫到望海崖有三四天的路途。 路上韩枭弄了一辆马车,垫了软软的厚垫子,还叫人准备了热茶和糕点,将沿途最好最舒服的客栈也包下来了,特地留出天字号最好的房间,准备叫老将军住。 世子这些行为,白檀看着惊讶却也心底高兴。 总觉得前后才一年时间。 世子改变尤为巨大,肉眼可见的成长了许多。 腊月十二,傍晚的山谷里。 骑在马背上凉风刺骨。 “好冷的天儿。”韩枭虽然戴着一副皮手套,手指却还冻到僵凉了。 兔毛围领被风吹着把他脸颊扫的发痒,抬手蹭了蹭下巴,又撸一把软软的兔毛。 白檀纵目看向前方,那是望海崖高耸的山坡。 “世子,马上就到望海崖了,等接上老将军就能回四方镇的客栈休息,能暖和些。” “我倒是无所谓,冻不坏....”韩枭忽然问,“把医师都喊来了吗,得给季老将军请个平安脉,保他安稳。” 白檀点头:“是,早就安排妥当了。” “世子,您从前不是不喜欢季老将军吗,属下跟您讲述老将军在季州城有多爱民如子,事必躬亲,您都不乐意听,怎么如今对老将军这般敬重?” 只因为老将军是季少主的父亲吗。 “从前我以为季沧海的美名皆是传言,虚假造势给脸上贴金罢了,”韩枭说,薄却优美的唇型抿了抿,“可是季沧海失踪后,许多百姓赶来望海崖......” 当时那场面。 海边沿岸全都是跪地的百姓! 上至八十多岁的老妪,下至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被母亲抱着的婴孩。 全是从季州城逃到青源城里的妇孺老幼们。 他们喊着季家军儿郎的名字,哭着老将军,寻着季少主,跪地磕头的求上苍保佑,喊着要以自己的寿命换这些人平安归来。 叫闻者都忍不住落泪。 小渔村里的南部百姓们,也纷纷送去了饭食和热水。 从前针锋相对的两边百姓,在大难后也不分你我了,共同祈祷着曾保卫家园的他们平安。 幸而是夏天。 否则单是跪在那儿的半个月里,都得熬死那群妇孺老幼们。 最后还是韩问天派人骗百姓。 说是季沧海没死,并且已经有了下落,季清欢离开南部就是去救父亲了。 这才劝着季州城百姓们停止痛哭,抹着眼泪回到青源城,日夜不安的期待着好消息能尽早到来。 后来没过两个月。 就有养好重伤的残缺季家军们出现,他们组织起微薄的人力,在非常艰难的境地里从青源城离开,回到季州城被烧过的那片废墟上。 他们开始一点点的收拾季州城。 人少,力气也小。 像蚂蚁搬山似的清理城池,把城里厚重的黑灰和骨灰都铲起来,一点点的移出城外埋掉。 把脏脏的季州城,用他们衣衫和汗水擦洗干净。 这群伤重过的季家军和妇孺老幼们,并没有什么都不做的只等待青壮力回来,他们靠自己的双手,想让孩子回来了能少忙碌些。 季家军为身后的百姓奋战,舍生忘死。 季州百姓也竭尽所的,想在他们回来前能把家收拾干净。 你为我厮杀拼命,我给你温饭添衣。 这种感情谁见了不心有所悟? 如此兵民一家的温暖氛围,连韩问天看了都忍不住目露敬意,还别扭的吩咐季州城周围乡镇,也尽所能的去给季州城百姓搭把手,把季州城拾掇干净。 韩问天可不是帮季沧海。 他是疼惜这些灾后的百姓们。 总之季沧海失踪后,百姓的反应都被韩枭看在眼里。 韩枭是震撼的。 他读过很多治世圣言、兴兵之道、城邦围建,也学了许多的利民之术,只不过都如纸上谈兵。 他不知道季沧海有没有读过这些书。 但季沧海都做到了! 有如此一位民之爱将,从骨子里真正忧国忧民的父亲,也难怪会生出季清欢那样的孩子。 韩枭在给季清欢写的信里曾写过一句话。 ‘你为了季州城百姓给我跪下,如今想来我是后悔的。’ 那就是他看到百姓们的反应之后,有感而发。 韩枭并不是后悔叫季清欢下跪。 因为当时他们是死对头。 他讨厌季清欢,见面折辱是必然。 韩枭是后悔那夜,他不该用季州城受难百姓去威胁一位少城主,这是卑劣到不顾苍生死活的行为。 难怪当时季清欢明明处于劣势。 望向他的目光却总有鄙夷,尤为不屑。 韩枭醒悟的晚,却也不算晚。 他跟贺铮密信谋划几个月,送去路线和接应的人马,齐力合谋逃过匈奴一次次的拦截,把季沧海活着接回来,也是替那些百姓去接人。 并非全为了要季清欢高兴才这么做。 所以刚才白檀说,他家世子真的不一样了。 韩枭的嗓音飘在夜风里,却非常坚定。 “季家人心怀天下,我要与天下人站在一起,他们才能不与我为敌。” “其实世子您对百姓也很上心,属下都知道。” “......” 韩枭转头看看白檀。 这个跟了自己有十年的侍卫,是仆从,也是曾经唯一的朋友。 白檀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性格温吞却心性善良,忠心又义气。 韩枭问他:“白檀,你想与我去西夏,还是留在南部帮我照顾父王?” 若是从前。 韩枭会直接命令白檀留在南部,守着王宫。 但他现在会问问白檀的意思。 天大地大,这个年纪的儿郎谁都想出去看看。 他想离开去长长见识,白檀这个年纪也是想的。 “...属下很想步步追随世子,”白檀说,他胸口常年斜挎着一条黑布袋,里面是世子平时出行要用的绢丝手帕和皂叶,“属下的使命是照顾世子,忧世子所忧,急世子所急。” 韩枭点点头,白檀这是想跟着。 也行。 可他寻不到另一个能真心替他看守王宫、照顾老父亲的人。 他身边只信任白檀。 “所以这次,属下就不跟了。” 白檀笑了笑,还是如从前一般敦厚贴心。 他愿意留在南部照顾老王爷。 好叫世子安心出远门,去跟季少主见面! 第192章 来,季叔叔张嘴.... 好。 韩枭忽然觉得风也不冷了。 “好兄弟,”他转头看白檀,承诺着,“等我回来给你寻一门亲事,在青源城赐你一座别院,封你为护城上将,你把老娘也接来,下半辈子就跟着本世子吃香喝辣。” 忠心侍奉十几年,该得此褒奖。 白檀惊喜的眼眸都亮了:“当真么?” 当年他十二岁,老娘就送他进王宫当差,是家里实在穷的吃不起饭了。 做梦都没想过。 他会有如此光耀门楣的一天! “自然当真。”韩枭说,他是不亏待身边人的。 “好,好,”白檀笑呵呵傻乐,又随口道。 “上一次世子许出这样的好处,还是对贺铮说的,也不知贺铮会留下住他的三层小楼,还是回北境.....” “......”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骑到望海崖坡上。 远远的能看见坐在石壁底下的两人,是贺铮和季老将军。 韩枭攥着缰绳:“是走是留都随他,只怕他留在南部会耽搁前程。” 毕竟贺铮被骂成‘叛徒’大半年,本身也是异族长相,性格又暴戾古怪,很难相处。 虽有大将之风。 可若是留在南部,这辈子不会有出息。 许多人都不会容他往上爬。 韩枭心底有预感—— 尽管以君主的立场非常喜爱贺铮这位猛将,却是留不住人。 想到从前他们坐在夕阳下,八个少年一起吃饭。 对未来抱有美好憧憬。 如今看来,多少会有些遗憾。 韩枭只能尽自己的力量,护住贺铮的命,却管不住那成千上万张嘴。 更何况他很快就要离开南部了。 贺铮就..... 来去自由吧。 白檀大喊:“老将军!您一路辛苦,快进马车里歇歇。” “......” 一行人接上老将军就往回走。 奔着四方镇里的客栈去。 * 季沧海隔壁的客房里。 韩枭跟贺铮坐在一张桌上饮茶。 两个少年的气势不相上下,尽管有着身份差距,但贺铮从没在任何人面前卑服过。 确切的说—— 他总有种桀骜不驯的气场,这也是强者气息。 白檀在隔壁陪着老将军被医师诊脉,厢房里只有韩枭跟贺铮两个人。 简单的寒暄后。 韩枭问贺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哦,世子也嫌弃我为异族血脉,要撵我,”贺铮混不吝的耸耸肩,只是眉眼落寞,“天下之大,没有我贺铮一方落脚地。” 大半年不见,这人在京中当了几个月的北境四皇子,身上比从前多出不少贵气。 韩枭却不同他说笑,算是推心置腹的替贺铮筹谋。 “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留在南部当守城小将,兴许能吃饱穿暖却要遭人白眼和议论,活的不痛快。” “第二,回你的北境去。” “我的北境?” “你的北境。” “......” 北境是一处并未有人踏足过的乱地。 气候不好,数十个部落鱼龙混杂,都在为争抢资源而厮杀。 那是真正腥风血雨的部落之战。 韩枭觉得如果他是贺铮。 已经是孤家寡人、不畏生死的状态,倒不如披着四皇子的身份回去拼一场。 毕竟贺铮有这个本事,他能战! 若贺铮回去真闯出一番大造化,兴许在多年后,新的城邦建立可抵达东南西北,融会贯通。 两个少年相对而坐。 未来的南北两位君主,相对而坐。 韩枭从怀中掏出一枚锦囊,他说:“这个给你,当做你此番为南部出战伤害族亲,后又救回老将军的补偿,你收下,随后你的路就自行决定。” 是留在南部,还是去北境闯一闯。 “里面是什么?”贺铮眼眶红了。 他不想走。 他在南部是异族。 去到北境也是异族。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都容不下他。 韩枭站起身,深深的看贺铮一眼。 “这是不管在哪儿,都叫你站稳脚跟的东西。” “......” 韩枭离开厢房后。 贺铮打开这只浅蓝色的云纹锦囊。 里面直白的搁着十万两银票! 还有一张纸条。 【无论何时,南部都有你一座三层小楼。】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若在贫苦的北境,至少可以建立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买三百匹马,五百把刀,也足够置办军需和粮草。 无论何时,南部都有你一座三层小楼。 韩枭给了贺铮去闯荡勇气。 也给了他回来的底气。 没人知道韩枭这一举动,给如此境地的贺铮带来多大的激荡。 直到几年后。 那位统一北境疆土的杀戮之王,铩羽而归。 在旁人畏惧的目光中步步逼近龙椅,却是领着部将单膝跪到韩枭面前,自愿领朝廷俸禄和官衔。 并齐齐喊了声—— 我主万岁! 自此,终于叫天下归一。 * “世子,贺铮不见了。” “哦。” 彼时,韩枭正亲手端着一碗汤药,站在客栈走廊里,准备端进去送给老将军。 白檀从隔壁厢房走出来,告知他这个消息。 显然韩枭早有预料。 就知道,贺铮不会甘心留下当个守门小将。 他点点头示意白檀开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打扮,这才端着药碗,仪表堂堂的迈进厢房里。 韩枭走进门就笑的灿烂夺目,语气活泼。 “季叔叔,这是我亲手熬的补药,喝下去您必然康健的更快!” “?” 这人谁啊。 季老爹靠坐在床头儿,正想着儿子和闺女。 却一抬头瞧见如此诡异的人。 韩王世子疯了。 喊他什么,季叔叔? 烛光下,在地牢里关了八个月的季沧海,面庞枯瘦不少,一双虎目却还是晶亮的,狐疑望着走进来的小世子。 他勉强保持平淡的问:“世子这是何意?” 莫名其妙转性了。 “我与清欢交好多年,如今他不在,我自然要替他好好孝敬您,”韩枭说的冠冕堂皇,走进来把药碗端到床边。 “此番也是我与贺铮共谋,出财出力的将您从京都救回来,您踏实的养好身子,万事都不必担忧。” 这么大的功劳,韩枭可不会藏着掖着。 “......” 韩王世子救自己逃出京都,这季沧海是知道的。 他只是疑惑—— 不是为了继续拿捏季家军么。 怎么这世子的态度跟从前不一样了? 韩枭拨了拨汤勺,贴心的坐在床沿上亲切喂药,笑的乖巧可爱。 “来,季叔叔张嘴......” “??” 季沧海身子没动,瞪圆了眼睛把脑袋一直往后仰。 怕是下毒了吧! 第193章 得此子,苍天薄待! 韩枭:“叔叔?” 怎么避开了,他的动作不对么。 “季叔叔,怎么不喝?” 韩枭笑的更甜,脸庞在烛光下显得眉眼精致而妖艳。 “这里面全都是强身健体的好药材,最能补血气亏损,其中有一味还是从我药库里挪出来的,特别好。” “......” 越是这么说,季沧海就越觉得有诈! 他不动声色的伸手接过来:“哦,那便多谢世子,世子若有用到我季家的尽管直说,我儿在西夏稍有建树,这一路我便听说了。” 这是怀疑韩枭要涉足西夏那边。 季沧海自然不会帮韩枭,他就是问问。 毕竟得知道这小子安的什么心...... “我啊,”韩枭险些脱口而出说想跟季清欢在一块儿。 强忍了忍,怕季沧海扇他。 “我...就是感念您对季州城的建设实在用心,真正做到了兵民一家,作为长辈您给我当了个好榜样,每每想起都令人感动啊。” 感动。 季沧海:“啊。” 话是好话。 是韩家这小子能说出来的? 他老韩家就没有说好听话的基因,没长这种嘴。 “您还不知道吧,季州城百姓已经自发去修缮城池了,”韩枭再次邀功,“您不必担忧,此番修缮城池我们青源城也出了一份力,目前正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听见这话,季沧海表情稍稍正色几分。 青源城也出力了? 不太信。 季沧海试探道:“如此,老夫明日想回季州城瞧瞧,不知百姓们.....” “不忙着去看,”韩枭打断他,“等回头修缮好了再看也一样。” 不让回! 季沧海浓眉一皱:“这是为何?” 莫不是要把他关着,不许他往季州城去..... “我要陪您一同去西夏啊,半刻都等不得了,”韩枭说,又补充一句,“此行山高路远,路上都得耽搁近两个月,快一步就能早些见到季清欢!” “?” 季沧海眸底闪过迷茫和疑惑。 他怎么感觉—— 这世子比他更想见到阿元呢? 莫不是错觉。 他不动声色的又打量韩枭。 “哦,世子对我阿元倒颇为上心?” “那是自然,我与清欢贤兄可是一同长大的,”韩枭原本就不想隐瞒,随便老将军猜不猜的到,“我们两个情比金坚,私下关系非常密切。” 都亲过嘴儿了。 三回。 可是殊不知..... 他这么说,就更让季老爹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是故意在他面前假装跟阿元交好。 背后一定另有所图。 是什么? ....难道韩家也盯上西夏这块儿肥肉了。 想假意交好。 再从他季家手中夺食? 不行,得尽快见到阿元仔细应对! 季沧海心中有了盘算,想来这韩王世子若要带他往西夏去修复关系,又费尽苦心的救他回来,那便不会下毒谋害他。 这才放心的喝下汤药。 韩枭也放心了:“您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咱就回王宫跟我父王辞行。” “好,劳烦世子了。” “叔叔叫我韩枭便是,再亲切些喊枭儿也无妨。” 韩枭扭头,端着空药碗笑的愈发甜美。 “......” 这孩子是有些毛病。 也不怪阿元糟践他精神不似常人。 季沧海脸色都僵了一下,犹豫着点头:“....哦哦。” “叔叔安睡。” 韩枭转身离开。 * 另一边。 青源城,王宫。 韩问天正坐在桌案后挑灯处理政务,听见底下跪着的暗卫说完,噌的就站起来了。 “此言当真?你们可看清了那人真是季沧海?” 那老东西还能活着? 可真是命大! “是,”十二生肖里的虎王应声,拱手又道,“属下等跟了许久,看的仔细,一同被世子接回的还有贺铮,就是北狄第一部落黑熊部,近来刚认下的四皇子.....” 韩问天不屑冷嗤:“那算个劳什子皇子。” 一个不足五万的部落还当真自封为王了,乌合之众。 也就缺兵少将的金国狗汗,能瞧上这种不入流的小部落,给他韩家提鞋都不配。 “呃,王爷,”暗卫兔仙插话。 “后来过了不久,那贺铮就离开客栈了,看样子是要回京都去,咱们可要派兵把他捉回来?” “......” 韩问天站起身,踱步几息。 “不必!到底是黑熊部的人,捉回来万一惹的那群乌合之众过来要人,我南部岂非再起纷争?先缓缓,放他离开。” 大战后不到一年,百姓也得喘口气啊。 韩问天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几个暗卫点头。 殿内,老王爷却还是紧皱着眉。 心底盘算着—— 那季清欢近来在西夏混的风生水起,得了不少好处。 若能把他爹攥手里..... 何愁西夏他们南部分不得? 西夏那么大的地界儿,分得三五个城池也是好的。 嗯。 妙哉! 季沧海这算是又撞他手里了。 难怪儿子要把人秘密带回来...... 儿子长大了,会替家里争东西了。 韩问天欣慰着不免有些老泪翻涌,感动的眼泪汪汪。 连忙朝外面吩咐—— “来人!严密盯着季沧海可别把他放跑了,却也不必打扰世子,配合世子将人带回王宫来。” “是,王爷。” “......” * 韩枭刚领着马车进王宫,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他父王辞行。 父子俩在老王爷的书房暖阁里见面。 原本还父慈子孝乐呵呵。 可一杯茶盏坠地,叫韩问天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了! “枭儿,你再说一遍。” 韩枭眉眼坚定:“儿臣不能把老将军留在南部,要带他一同往西夏去,跟季清欢团圆。并替父王向他们季家军认错,为从前的事赔礼道歉。” 这个‘从前的事’。 是指季家军帮助南部打退匈奴后。 韩王却没有善待人家,反而派了骑兵去射杀。 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 韩问天简直听的眼前发黑。 “你、你要向季家赔礼道歉?你个混账脑子叫驴踢了!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如此,”韩枭从太师圈椅里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狐毛大氅,自信道,“儿臣已经决定了,午后就启程。” 原本韩枭还打算明天启程。 可是看他父王这个状态,多耽搁一夜就是夜长梦多。 得赶紧走。 “.....畜生啊。” 韩问天这回听明白了。 不是季清欢要背叛季家,是韩枭要背叛韩家。 韩王额角青筋直蹦,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一根血筋,疼的彻骨。 他不敢置信的也站起身,紧盯着儿子的脸。 问的痛心且悲愤! “你是要本王忘记当年季家在南部造的孽?韩枭,你对得起死在季沧海刀下那四万将士么,你若敢跟季家赔礼道歉,你让本王如何向他们的族亲交代,是要本王!拔剑自刎在他们面前、以告罪生灵么!” 说到最后一句都已经吼起来了。 可见当真气极! “......” 死在季家刀下的四万将士。 韩枭浑身一震!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 他父王痛恨季沧海,不单单是战略和勤政的比拼。 中间是隔着尸山血海的仇恨啊。 当年季沧海为了替朝廷招安南部,率大军压到韩问天脸上,足足打了三年。 打仗没有闹着玩儿的。 每一战都是有兵将死伤的血仇! “....父王......” 韩枭懵了。 他以为只要把季沧海带到西夏。 求得季家军原谅。 他就能跟季清欢在一起。 可是...... 怎么身上还背着四万人的血债呢。 都是死在季沧海和季清欢那几个叔伯刀下的,那也是当年,对南部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啊。 所以北大营的兵将们。 恨季家军! “...枭儿,枭儿,不如你先拔剑杀了本王,再将季沧海带走,你们好好的团圆去......” 韩问天一双眼眸都气到煞红了。 他双手撑着桌面,往前俯身看着他悉心养大的儿子,含泪颤声问。 “为了你与那男子的断袖情爱,你今夜先弑父,明日再杀光你的族亲,也杀了你的授业恩师与师娘,可好?” “你们去苟且厮混吧,南部这么多人都活该死去,活该成全你的情爱。” “倒也不必顾及南部日后的死活,你都拱手让给季家去。” “叫那些季家军踩在本王的尸骨上欢呼,踩在你族亲头上撒尿,这是你想要的吧。” 韩枭一寸寸的愣怔住。 耳边嗡嗡响。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带着本王的头颅、带着南部的死灵,去讨好那些季家人,拿走我们的命去成全你的断袖情爱,如此你可顺心了?我的儿。” “我的儿啊......” “......” 韩枭已经愣成一根木头。 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书房里,韩问天首次在人前泪如雨下。 今夜当真是被儿子的话给伤透了。 赔礼道歉四个字。 伤人至深啊。 白养了,这样的儿子养来何用?叫他韩问天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怎么面对当年为南部战死的将士们。 他养出的好儿子—— 要去跟仇人赔礼道歉! 道歉。 何错之有? 是哪里对不起季家人和季州城的百姓..... 韩问天从未恶伤无辜。 再痛恨季家,也没屠戮过无辜百姓啊。 怎么他的儿子像被鬼迷了心窍,一心要与季家亲近,就未想过自己家里的血债么。 得此子,苍天薄待! “......” —————— 【ps:不出意外的话,他俩明天或后天见面。宝宝们中秋节快乐,大肥章加更奉上,求小礼物奖励!】 第194章 两家互相残杀都不活了? 书房里。 冬日的午后阳光照进暖阁,映在父子俩身上。 韩问天给韩枭下了最后通牒。 “你若要去找那个人,你就去,随便你怎么折腾,本王决意用季沧海换西夏几座城池,你不屑要,我南部子民愿意拿!” “......” “父王,”韩枭无奈且困惑,憋出一句自以为颇显正义的话,“您想分得西夏,也可堂堂正正去夺,为何偏要拿季清欢的父亲威胁.....” 其实韩枭知道为什么。 但他此刻的心绪全是要和季家人结新仇了。 因为要害季家的是他亲爹。 不是旁人。 若换了其他任何人,韩枭都会另行计划保证将季沧海带走。 可是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 韩枭很为难。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韩问天的语调失望且愤怒,“白得的城池不要,偏要折腾自家兵将出征去夺?” “你如今是愈发向着仇敌了,自家的兵将生死你看不到眼里,本王生你这种一心向外的儿子,也是败了门户!” “......” 是。 理智告诉韩枭他父王说得对。 他不能因私人感情,罔顾南部的利益。 可感性告诉他。 他是当真不想与季家再次结仇啊。 想到远在西夏,此刻正苦苦盼着父亲的季清欢。 一边是家业,一边是喜欢的人。 韩枭后退几步跌坐进椅子里,声线沉沉的再次请求。 “我愿为父王分忧,将南部建设的更好,叫百姓都能吃饱穿暖,您可不可以不用这种...朝季家横刀的伎俩,父王,我此后要如何与他......” “你少说这种没脑子的蠢话!” 韩问天暴怒着打断韩枭。 “你看重你自己的情感,就要让南部痛失几座唾手可得的城池?为了你的情爱想遏制南部疆土扩充,你配当韩家子孙吗,你去,你去跪到祠堂向列祖列宗说!” “你去北大营跟那些兵将商量,为讨好季家人,你打算叫他们带着伤去往西夏血拼,只要你有脸张这个口!” 韩问天对儿子很失望。 儿子为了情情爱爱不想夺权,他得夺啊。 这乱世里。 争到谁手里就是谁的! 此番西夏被京军鸠占鹊巢,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韩问天简直苦口婆心,拍着桌子低吼。 “我的儿啊!未来南部疆土扩大,咱家百姓能捡食儿的地方更多,这不比你的情情爱爱紧要?你怎么就偏要糊涂呢,枭儿啊。” “......” 韩枭想说他没有糊涂。 他深知道要让南部发展的更好,要让南部疆土绵延,要让百姓更好。 西夏的城池他也想得! 他没想遏制家业。 就只是—— 不想叫父王挟持季沧海,威胁季清欢。 换个法子。 可否换个法子..... 韩枭正在思索。 但韩问天的耐心已经耗尽,不想再看儿子这副‘沉迷情爱’的模样。 心底咒骂着那个季家该死的小畜生。 老韩王红了眼眶,违心的朝儿子恨恨驱赶。 “你想走就赶紧走,记得灰溜溜静悄悄的,可别叫人知道你是为一个男人跑出去,本王的脸也不是脸了。” “我南部子民这些年的供养对不住你,养出个季家的儿子!” “....父王,”韩枭被说的无地自容。 “儿臣分明没有半点想叛出南部的心,您何必如此挖苦?谁要给旁人当儿子了,旁人再好也不是我亲爹啊。” “......” 韩问天:“嗯?” 这几句话听着还算顺耳,他擦了把老泪。 眸色稍亮的望着儿子。 半辈子都硬气的老头儿眼巴巴望过来,表情看着还有点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韩枭叹了口气:“您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如此尖锐的讥讽儿臣?都不给我留个琢磨的时间,句句拿您的性命、和百姓利益相逼。” 就为提醒他不可以忘记家业。 这跟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些年许多误会都败在您这张嘴上,于母妃是,于儿臣也是,您吃的亏还少么?” 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儿了。 情绪偏激成这样。 韩枭板着脸:“嘴上说叫我赶紧走,等我走了指不定您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背着人哞哞哭,哭我要给旁人当儿子了。” 他父王就是这种人。 别扭至极。 “......” 这个孽障! 被数落的气归气,但儿子这几句话还是听的韩王老眼一湿。 同时感觉,孩子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都能掐准他的脾性了。 老王爷别扭半天的委屈,终于压抑不住。 “你、你还不想叛出南部?你处处都为季沧海一家打算,可想过你父亲这半辈子的峥嵘与血汗啊,你要是把家业拱手送出去,本王即便死了都不瞑目!” 说完老头儿还哞哞的泣了两声。 韩问天真委屈啊。 他一心为了南部利益着想,儿子却向着外人。 换做谁能受得了? 不止委屈,还有极尽的担忧。 就怕儿子未来被人骗着,脑子糊涂,会把他这番家业送给季家。 那他是死了也要从坟里爬出来! 不给。 谁都不给! “儿臣都明白,”韩枭语气加重,极力从一堆乱麻中理出头绪,“首先,我此生必不可能将南部拱手让人,父王放心便是。” 他跟季清欢的私情无关家业。 家业都是他父王和将士们打拼来的,不可能当做情爱的祭品奉送出去,韩枭也没这个资格奉送。 再说,人家季清欢也不见得稀罕要。 一个不会送,一个不会要。 所以—— 根本就没他父王想的这般功利,实属把两个少年同时看扁了。 这个情况不可能发生在韩枭和季清欢之间。 刚才那一声声悲愤的质问,把韩枭都听懵了。 当他是个满脑子情爱的蠢货么。 谁要损害家族利益了。 他韩枭自然是情爱与利益,二者兼得。 还不与季家结新仇! 至于从前复杂的旧仇怨,难管就不管,放着又能如何。 要说报仇雪恨。 季家也恨呢。 那怎么办,两家互相残杀都不活了? 第195章 启程,奔赴他的梦! 韩枭没那么傻。 这十几年来两家都稳定着,凭什么他这一代要负责平息怨恨? 理都理不清,如何彻底平息。 韩枭不当冤大头。 也不想让季清欢为上一辈的仇怨烦忧。 往后再设法慢慢权衡便是。 取个平衡,维持稳定! 想到这里。 韩枭稳了稳心神:“再说此番,您不就是想趁机谋一谋西夏么?这实属应当,儿臣也没要忤逆您,您怎么自己就气成这样了?” “......” 一番话又把韩问天听愣了。 谁是爹,谁是儿? 这臭小子翅膀硬了,竟然还说教上他了! 但韩问天的老泪是彻底风干,狐疑打量坐在圈椅里的儿子:“那,那你什么意思?” 反正西夏他是必要分一杯羹的。 季沧海也得留在南部! 窗棂外投进来的暖阳光圈,逐渐聚集到披着狐毛大氅的少年脸上,从前还有些青涩的眉眼,如今是愈发坚定和自信,多了不少谋事的锐利感。 显得气势沉稳,不急不躁。 某个瞬间。 韩枭在光影里朝老父亲一抬眸,眼睫幽密,他勾唇道:“父王,您也说过西夏如今是两股势力的纷争,赵王叔和西夏王室。” “季家正从西夏王室入手,纠缠着小王爷和那位傅王叔,既如此,咱们便不与他们相争,只管在赵王叔身上做文章。” 若整个赵国是一碟子菜。 他和季清欢各凭本事夹菜,互不争抢。 谁夹的多或少,两家将士也不会有异议。 这就是权衡! “哎呀,”韩问天嫌弃的扬了扬头瞥儿子,“还当你多聪明,说了半天就这种烂招子?” “儿啊,那赵王叔手里的兵将除去季家旧部,多说有个三四万,他能作什么风浪?眼看都要被西夏和季家瓜分了,枭儿你糊涂。” 韩枭哭笑不得:“父王,您糊涂了。” “啊?”韩问天猛地一敛眸。 韩枭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赵王叔被季家和傅家逼上绝路,难不成还能投了匈奴去? 只会视他们南部为救命稻草! 到那时—— “啊呀!” 韩问天猛地惊喜起身,双手拍桌! “先皇已死,黄袍当立,赵王叔一封皇诏下传,我韩家便是帝王正统!” 季家想走的路是先夺西夏,直攻京都。 他韩家就来个半路截胡! 哎呀。 妙! 总算回过神了,我糊涂的老父亲。 韩枭笑了笑。 他不跟季清欢抢西夏王位。 他只是利用季清欢想杀死的那位赵王叔,来一手借尔东风。 那咋了? 逐鹿之争,各凭本事。 “哎呀,”韩问天惊喜的双眸发亮。 咚咚的从书桌后面小跑过来,一把搂住韩枭! 这架势恨不得朝韩枭这俊美小脸蛋亲上几口,俯身灼灼盯着他的宝贝心肝儿。 “我的儿,你真是叫父王爱极了!” 他搂着韩枭又摸脸蛋儿又揉头发,激动得很。 “可别,”韩枭得意的往旁边躲,拖长语调哼笑,“有我这种儿子叫您败了门户,没脸见列祖列宗.....” 刚才老王爷亲口说的。 “哎,”韩问天听的老脸一红,“父王糊涂,父王认糊涂还不行么!走,我的儿,吃顿饭便送你离宫。” 韩枭又问:“那老将军呢?” 季沧海? “他自然是留——”韩问天话音猛地顿住,拧眉思索着,“你的意思呢?” 独断专裁的老王爷。 首次在这种事上问询儿子的想法。 韩枭想了想,说:“送去西夏,一是能叫赵王叔亲眼看着,季沧海身在西夏也不会管他,他才能死心塌地的投奔南部。” 说的不错。 韩问天听的美滋滋眼眸放光,饱含期待又追问:“二呢?” 韩枭羞赧抿唇: “二是,季清欢高兴。” “!” 就不该多问半句,就不该问。 老王爷眼前一黑。 这孽障! 还是孽障! * 怀揣着这种‘儿子被季家拐走了’的心理。 韩问天板着脸皱着眉,目送儿子跟季老东西离开王宫。 临行时双手背后,他走到季沧海的马车窗口。 “老不死的,命真大!” “王爷都还能喘气,老夫怎么能死?” 韩问天:“你个老东西!” “王爷年长季某人两岁,这老东西一词.....” 还敢还嘴? 韩问天压着怒气:“姓季的,你少得意。” “世子?老夫有些口渴了。”季沧海朝外面喊。 “来了,”韩枭翻身下马,噔噔噔的提着茶水冲过来,“季叔叔您喝茶,我亲手泡的......” 韩问天歪头往里看:“?” 这伺候茶水的人是他儿子? “好吧,老夫勉为其难的尝一尝。” 季沧海说着话点点头,斜眼瞥着正吹胡子瞪眼的老王八。 心说—— 气不气?想喝儿子的茶喝不着哟。 “???” 韩问天看的怒极攻心、气急败坏的重重哼了一声。 转身回宫! “......” 韩枭收起茶盏钻出马车,回身望向站在宫门边的白檀。 大声喊—— “白檀,替我照顾好父王!” “是!”白檀大声应,“世子您放心去吧,早点回来。” 刚走到白檀身边的老王爷,听见主仆俩这话。 他忍不住回头目送儿子..... 不似当初儿子往北大营去的那天,那天不好意思看,这回他是紧紧盯着韩枭的身影,都舍不得错开眼。 是他的种儿,他的娇娇宝贝崽。 长大了。 要自己出远门走进西夏的恶斗场了。 韩枭已经骑到马背上,扭头看见他父王的身影,忽然大喊。 “父王保重,等我回来——” 臭小子。 你可早点回来。 韩问天眼眶发湿,却不耐烦的挥臂摆摆手。 “赶紧走吧,走吧!” “......” 腊月十六。 在还有十五天就过年了的关头。 韩枭护送着季老将军,启程奔赴西夏。 启程。 奔赴他的梦。 骑马五日,坐船二十多天,登岸后还要赶路一个月,才能抵达季清欢所在的四锦城。 这个年关是韩枭在船上陪着老将军度过的。 除夕夜。 他们在船上也张罗了一桌好饭,虽然只有两个人,窗外飘着夹杂寒风的苍茫雪花,片片飘坠。 韩枭在船舱摇曳的灯烛里,笑盈盈朝对面敬酒。 “老将军!季叔叔,枭儿敬您一杯,祝您在新的一年里事事如意,身体康健,并跟清欢贤兄一同带领季家军走上新的巅峰,齐聚花团锦簇,共享暖阳沐风,可好?” 即便是再有宿怨。 今天这个日子,季沧海也被哄的满面红光,哈哈大笑。 “你啊,你不愧是韩家的小子,嘴甜的很!” “您高兴就好,我是真心盼着天下安定再无战乱,能叫百姓安居乐业的,我也不爱权势,往后您就知道了,韩枭绝不与季家作对。” 说的好听。 季沧海沉默几瞬:“你从前——” “叔叔,”韩枭正色道,“新的一年,曾经混账顽劣的孩子都会长大的。” “......” 是。 孩子们都长大了。 季老爹喝了韩枭这杯酒,恍惚间看着他念叨:“阿元.....” “阿元。”韩枭笑容乖巧跟着念。 季沧海愣了一下,又笑了。 这孩子。 倒是没他父亲那般惹人厌...... * 西夏,四锦城。 —————— ps:特别感谢读者【念去去千里烟波】的豪爽打赏,感谢感谢,么! 宝宝们中秋快乐! 第196章 时隔一年,重逢相见 二月十六,冬末初春。 将军府。 夜幕下的后院里,身穿黑武服的俊美男子正在打拳,他动作干净利落,不时带起劲道的拳风飒飒作响! 片刻,季清欢旋身抬脚,勾起旁边的白鹤长枪,提到手里唰的刺出去! 一连几个漂亮的枪式舞出来。 让不远处的侍卫们忍不住拍手叫好! 石头从假山后面咚咚小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信。 “将军,有您的信——” “——喝!”季清欢一个回马枪扎到假山上,收势吐息。 挺直的影子被灯笼投射到地面上,英俊不凡。 每晚睡前都要打拳练枪。 这是他近一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从前那位冷冽的少年城主,已经长成男人了。 他站在这里比石头还高一些,身高约莫有一米八五左右,肩背和腰身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 劲腰被黑皮束带勒的精瘦好看,显得一双腿比谁的命都长。 “哇,”石头把信递过去,双眼放光的盯着他们将军看。 “将军,俺长的要是能有您一半俊,俺娘就不愁给俺说媳妇儿了!” “......” 季清欢刚运动完,冷白色的面庞在冬日里热腾腾冒着雾气,视线落到手里这封信上。 并不是沉甸甸的棕黄色牛皮信封。 这是一封看着很普通的信。 他撕开,随口问石头:“哪送来的?” “好像是从邻近城送来的。” 石头走到旁边,双手抱着长枪从假山上硬薅出来,险些跌个屁股墩儿。 【明日辰时,城门口见。】 信里只有八个字。 季清欢却一眼就认出这是韩枭的笔迹。 果然,韩枭来了。 西夏王宫里知道么? “明日辰时.....” 季清欢拿着信皱了皱眉,稍显犹豫又别扭。 城门口见。 去,还是不去? “啧。”他不耐烦的把信揉吧揉吧,攥手心里,转身往内室回。 心说—— 那人又不是没长脚,随便写封信喊他去接他就得去?当这是在南部呢,爱使唤人是吧,闲着没事儿跑来西夏干什么,来就来,麻烦死了要人去接,傻狗。 有什么好接的,还城门口见。 不见! * 翌日。 石头抱着好几套衣裳,打哈欠问:“将军,您起这么早去城门干什么?” 他家将军从来不看重吃穿,哪怕去见西夏老王也是穿上就走。 但今天都试三套衣裳了还在照镜子。 发簪也换了两个.... 石头忽然喊:“您心上人来了?哪家的——” “!” 季清欢被这话惊得险些蹦起来,抓着手里腰带就抽过去了。 “再多嘴我踢你!” “哎嘿,”石头躲了一下,憨憨笑出声,“不说就不说,反正俺也要去看看是谁!” “哎...这套紫色的袍子华贵,配上一条白绒斜坎肩儿就显得您尤为英俊潇洒帅气逼人,就算天仙来了都得迷上您,哭着喊着给您当媳妇儿.....” “!!” 越说越不像话。 “你话真多,”季清欢听‘媳妇儿’听的燥热且烦,胡乱指了一套衣裳,“穿这个,嗯。” 指的是一件橙黄色锦袍。 石头还有些不甘心:“这套紫色袍子是衣柜里样式最好的,将军?” “不穿!” “哦。” “......” 石头纳闷儿,自家将军这是咋了。 莫不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 难道—— 真是要接姑娘去? 啊? 哪家的啊!! * 辰时刚到。 四锦城里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摊贩已经开张了,人群熙熙攘攘都是晨起买菜的,赶路的,车马来往的动静跟叫卖声掺杂融汇。 季清欢骑在一匹白马上,站在朱红色的城门前。 橙黄色锦袍外面,斜绑着一条风毛很软乎的白绒坎儿,头上缕空银冠是西夏的发冠样式,繁复而华丽。 几条银链子从他发簪穿过,长长垂下,垂在胸口晃荡的烦人。 怎么还不来..... 早知道就晚一点再出门,但他也没提前来啊。 是韩枭误时竟然让他在这儿等。 季清欢想想就有些恼火。 主要是面子挂不住。 靠。 “回府。” 他才不站这儿傻等! 显得他是多盼韩枭来呢。 就在季清欢调转马头,真准备回府的时候。 旁边的石头忽然喊—— “将军您瞧,是那辆马车吗,怎么顶上挂着韩家的旗帜?” 韩家有适婚的姑娘? “......” 季清欢指尖捏了捏缰绳,表情冷漠的又转回来。 前方出现一辆通体深蓝色、四角都悬挂着彩罩琉璃灯的金贵马车,铺张浪费,是韩枭的品味。 这队人马并不多,约莫就四五十个人。 但骑在前面开路的十二个侍卫,每一个都气势逼人。 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其中一个是..... 羊咩咩! 季清欢挑眉,心里就有数了。 老韩王果然疼儿子,为保韩枭安全,这是把十二生肖死侍都摆明面上亮出来了,只为给韩枭护航。 这十二个人的本事有多大? 大概是—— 韩枭此刻假意进王宫拜见傅王爷,一剑把傅王爷刺死,有这十二个人在侧,可保韩枭冲出王宫,活着逃回南部。 哪是十二死侍,这是十二道保命符。 “吁。” 驾车的侍卫把马车停住。 这是顶替白檀的贴身侍卫,名叫豹子,是老韩王调教出来的人。 豹子朝身后说:“世子,到了。” 没等侍卫说完。 马车里的人已经推开车门,弯腰站出来了! 清晨的朝阳升起,霞光晕染市井周围,恰逢一阵清风拂开晨雾,叫天幕金灿灿的阳光如倾泻般洒落下来。 石头看见自马车里出来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心说—— 是个男的。 又心说—— 难怪他家将军要拾掇! 拾掇一番都险些要被比下去,怎么会有人长成如韩王世子这般? 不是天仙。 是妖孽! 季清欢的视线微一抬眸,撞进那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韩枭眼眸盈盈地望着他,在嘈杂并一点都不缠绵的晨曦市井里,眸底泛出浅浅一层水光,神情专注的看着季清欢。 许久未见,看呆了。 一时间他俩都没说话。 季清欢也在打量韩枭。 一年未见,韩枭似乎也长高了些。 从前外溢的桀骜感稍稍褪去,艳丽的五官变得稍显硬朗和利落,身型依旧高瘦挺拔,在周围西夏鲜艳的城屋装潢里,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袍和黑绸披风。 这是为了赶路方便随便穿的。 可颜色这么沉寂的衣裳,也没能敛住韩枭那张恣意浓艳的脸。 整张脸只有唇是红的。 像一颗坠进砚盘里的艳极红豆,好看的惊人。 四目相对,耳畔静谧到像是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可明明他们是身处闹市中。 石头碰碰将军:“....您是来接韩王世子的?” “......” 第197章 针锋相对,硝烟乍起 短暂的对视被打断。 季清欢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凉薄垂眸,攥着缰绳的指尖紧了紧。 “石头,回吧。” 韩枭长脚了,跟不跟过来都随便。 他正要调转马头—— 就听韩枭身后忽然冒出另一道嗓音。 熟悉的、久违的、期盼的。 宛如石破天惊一般,猛地砸在季清欢心头! “阿元啊。”季老爹喊。 韩枭侧身让开,叫老将军从他身后乍然走出来,好给季清欢一个惊喜。 但显然这个惊喜有点太巨大了! 骑在白马上的季清欢,不敢置信的钝钝掀起眼皮,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他日盼夜盼、都苦苦寻不见的臭老头儿。 他眼眶里瞬间冒出水雾:“老爹?” 是真的还是梦啊。 “阿元,”季沧海走下马车,褐色长袍在他加快的脚步中微荡,又喊,“我的儿啊。” “——爹!” 季清欢意识到不是做梦! 他猛地下马快跑着迎上去,激动到都要蹦起来。 “爹,真的?爹!您怎么在这儿啊!啊?” 他找了将近一年啊。 老爹还活着! “哎呦,”季老爹把儿子紧紧抱到怀里,父子俩抱在一起竟然快同样高了,这让老父亲又是一阵感触和感动,不停的摩挲着儿子后背。 “可苦了你,苦了你......” 他儿子也不过才二十岁。 一个人领着季家军从南部逃出来,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西夏王城,日夜要跟一群玩心眼儿的老东西们较量周旋,必然是苦熬心神,受了不少累。 “哎?” 季清欢从他老爹怀抱里挣出来,急促的上下打量他爹。 “....黑了也瘦了,身上哪儿伤了没有?是那夜被匈奴掳走的吧,掳去哪了?过的怎么样,您怎么会跟韩枭一起从南部来?!” “这是——” 季老爹正要说是被救出来的。 季清欢却忽然想到什么,浑身一震。 他跟老爹说话,却转头暴戾瞪向韩枭:“又是那该死的韩王?” “?”韩枭刚跟过来就听见骂他父王,脸黑了大半,语气也无奈颇多。 “季清欢,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 分别一年才刚见面,非得骂他父王么。 季清欢看他这个态度,就要动气。 “让我如何往好处想,你那父王要置我季家于死地!” 那夜追击的南部弓箭手他都还记得。 从望海崖到船上那一段山路。 死了许多人。 是从马背上中箭摔下去的。 季清欢却没想到,连他老爹都是被韩王秘密扣留在南部,难怪他这么久都寻不到..... 该死的韩问天。 他早晚要杀了那老贼! “哎,你别往我父王身上泼脏水,”韩枭看季清欢脸上有杀意弥漫,愈发心惊,也皱眉了,“是我跟贺铮从京城救回的季老将军,从头到尾,都跟我父王没关系。” 他知道季清欢要提那夜被射杀的事。 可他不是尽力替父王弥补着,把季老将军救回来了么。 一功一过只能相抵。 毕竟—— 他父王做都做了,还能叫他父王给季家军赔命不成? 韩枭必不可能答应! “好一句从京城救回来的,”季清欢冷笑,显然不信,“老爹,您是怎么到的南部?” 不信任我? 韩枭脸色更难看:“季清欢。” 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不上两句话就又成这副样子。 针锋相对,硝烟乍起。 “你少跟我说话。”季清欢瞥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开脸。 若他老爹当真是被韩王扣留在南部。 他此番必不会善待韩枭。 等京军到手打完匈奴,季清欢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挟持韩枭,正式向南部宣战。 弄死韩问天! “......” 季老爹拽拽儿子,低声说。 “世子说的不错,此番为父是被他们救回来的。” 说完,他望着儿子比从前锐利许多的眉眼。 心底更加痛惜啊。 若非他的阿元饱经生死与苦难,岂能叫从前活泼有礼的孩子,变成如今这事事谨慎、敏锐多疑的模样? 唉。 环境总是最磨砺心智的,也最容易改变人。 吃亏多了就会记住一步一防! “当真如此。”季清欢垂眸。 韩枭则是抿了抿唇,嗓音沉默:“听见了?我救的,与我父王无关。” “那又如何?”季清欢歪脑袋看他,语气挑衅,“....就不是好东西。” 你那父王就不是好东西。 “!” 若非是韩枭还有些理智,顾及着季老将军在场。 他必得跟季清欢理论一番! 谁又是好东西? 大家都并非纯善吧。 季家纯善? 那还来夺西夏做什么。 嘁。 “好了阿元,我们回去再说,”季老爹拽着儿子往城里走,目光望着许久没来过的西夏城池,“与十几年前的变化颇大,城池如此,人亦是如此.....” “嗯。”季清欢走了两步,扭头看韩枭。 韩枭一袭黑衣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也望着他。 “......” 季清欢在等韩枭自己跟上来。 韩枭在等季清欢喊他。 一步,三步,六步,十步....... 季家父子俩走没影儿了。 没人管韩枭。 呼。 哈哈,不稀罕去。 韩枭憋屈烦躁的直皱眉,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再抬头就看见羊咩咩那张死人脸。 丑的出奇! “你看什么看,本世子脸上有花儿?进城!” 羊咩咩:“?” 世子怎么还跟疯狗似的。 逮着人乱咬。 羊咩咩皮笑肉不笑,在韩枭坐进马车的时候大声问。 “殿下,季家的将军府必不会叫你入住,咱们进城去哪呢。” “......” 故意戳刀,嗖嗖的。 韩枭气急败坏,险些抬脚踹这死羊头身上,挑眉凝气。 “这么大个四锦城能没本世子落脚之地?就非得住他将军府?他季清欢的地方镶金边儿了!就算八抬大轿来请,本世子都不见得要去!” 呵呵。 羊咩咩冷着脸—— “属下记住了,回头将军府若是来请,就这么回他们。” 韩枭:“?” “你现在就滚,本世子不用你护卫,滚!” “告辞。” 羊咩咩一点都不耽搁,骑着马就往前走。 旁边跟羊卫关系还行的兔卫喊他:“喂,你上哪去?” 这羊的臭脾气! 羊咩咩骑在马上头也没回,语气冷漠的半死不活。 “我去将军府任职,那边知人善用必不会亏待我,请你们转告王爷,是世子叫我滚的,整天嫌弃我还苛责谩骂,懒得伺候。” 死羊头骑着马跑的飞快,真去追季清欢了! 韩枭:“?????” 反了。 暗卫一出门就造反了。 “死羊头,你回来!” “......” 第198章 美人美酒,风花雪月 韩枭半威胁的话喊出去也没用。 羊咩咩纵马直奔将军府,是打定主意不跟着难伺候的世子了。 “这该死的,算了。”韩枭也不太在意。 他又不缺暗卫,丑成那样走就走吧,总归是去将军府任职,也没叫别人家捡便宜。 只是—— 他心里琢磨要不要听父王的叮嘱,进城先去拜会西夏傅老王爷。 毕竟表面还是得做足礼数...... 就看从城门后,忽然冒出一队西夏王宫侍卫。 领头的正是傅云琦! 傅云琦身穿一身黑纹暗紫色锦袍,头戴着颜色鲜艳的如意簪花君子冠,活像在头顶扣了只花篮子。 总之是按西夏迎客标准,打扮的仪表堂堂。 哦,傅家来迎了。 傅云琦在马车前面翻身下马,满脸喜悦和愧疚,跑上前喊着。 “世子贤弟!哎呀,都怪手下这群愚钝的通报不及时,害我拾掇着迎的晚了,贤弟可别怪罪啊.....” 韩枭是直接来的四锦城,特地没跟西夏知会。 否则他早死在半路了。 但此刻不一样。 韩枭已经到了四锦城,那傅云琦是拼了身家性命也得保韩枭安稳,否则老韩王得找他要人! 呵。 论心眼儿,谁能玩的过韩家父子啊。 傅云琦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接人。 本来自己家就一团乱糟还没处理好,现下又来了个更棘手的。 这要是搞不好..... 他们西夏王室得鸡飞蛋打! 傅云琦心里发愁,面上却亲热的挽住韩枭胳膊。 “贤弟快随我进宫,可要多住几日,上回我父王病重,我们走的匆忙没能跟韩王爷辞行,我这心里正有愧呢,这回必得仔细招待贤弟一番,好给韩王爷赔罪。” 说的是—— 他夜里偷偷把赵钰慈带跑了的事儿。 “哎,小王爷哪里的话。”韩枭把胳膊挣出来,脸上挂着浅笑演起戏来得心应手,“令尊病重自然是大事,着急返程不告而别也是应当,何来愧疚一说?” “本世子闲来无事到贵宝地游览一番,不好劳小王爷出城相迎,也来的匆忙,还望小王爷原谅。” 你走的时候不跟我说,我来也不必跟你说。 你不要脸我也不要。 就这做派。 “......” 傅云琦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很快就更热情。 “贤弟可是我西夏贵客,岂有不迎之礼,不知老王爷可好啊?走,咱们回宫里叙叙家常话,一路远来可是辛苦。” “也好。”韩枭招手叫送来一匹马,翻身上马。 跟着傅云琦往宫里去。 他就没想过要住什么客栈里。 来西夏自然吃好的住好的,还要连吃带拿,否则岂不是白来了? 骑行的路上。 两人看着沿途街景,随意聊了些匈奴动向。 但当初南部被匈奴进攻,西夏没来援助就只给了几车粮食,如今韩枭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问几句,不会插手。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西夏王室已经摇摇欲坠,内有傅王叔和季清欢联手夺权。 外有匈奴虎视眈眈。 还有一位京城来的赵王叔,领兵八万,占走了西夏面积最大的袁州境三城。 傅云琦被这三头饿狼齐齐盯着,是吃不好也睡不香。 愁都愁死了。 “世子贤弟啊,你来的也正是时候,西夏与南部素来交好没起过纷争,看南部能不能搭手帮我一把......” 不管是帮他平息两位皇叔或季家军。 都是解西夏燃眉之急啊。 “果真如此焦灼?”韩枭叹了口气,“可惜本世子年纪尚小,此番出门只为游览,小王爷的愁苦跟我说,可谓是白说一场。” “你不如速速写信与我父王相商,南部是我父王做主。” 韩枭语气很客气,笑眯眯的。 “!” 又踢球似的拉扯上了。 傅云琦直皱眉,脱口而出。 “实不相瞒,信件早已给韩王爷去过几封,只是.....” 只是那贼精的韩王爷—— 回信驴头不对马嘴,已读乱回! 本来就离得远,信件紧赶慢赶都得月余才能往返一次。 傅云琦写信借粮草。 韩王爷给他回如何播种小麦和水稻。 还插着鸡毛又急送三封信,提醒他要在春日播种。 傅云琦写信想买些战马。 韩王爷回信说南部正在开荒修路。 傅云琦问:买战马跟修路有什么关系? 韩王爷回信:等修完路,本王就让战马快些下出小马驹,为了西夏特地训练马驹,长成了必定只卖给西夏。 傅云琦写信问南部借钱,承诺战后还两倍。 韩王爷给他回:钱都被匈奴抢走了,你们西夏一定要狠狠打匈奴,把我们南部的钱抢回来,你们随便用,咱这关系,还不还都无所谓。 这不是废话么? 傅云琦要是有钱打仗,还问南部借什么! 总之是—— 南部替西夏着急的态度都有了。 事儿就是不办。 傅云琦心骂姓韩的老东西懂装不懂。 写信? 写了也是白写,浪费时间! 所以他此刻急着跟韩枭提一提,想从这个小世子入手。 小的总比老的好对付些? 傅云琦皱着眉说:“世子看能不能帮——” “小王爷,”韩枭抬手打断他,端着一脸浪荡模样,笑的糜艳,“我从家里跑出来好不容易消遣消遣,你就别提这些事了,我也听不懂。” “若聊些美人美酒、风花雪月,本世子倒能与你畅谈几句。” “......” 小世子的相貌绝艳。 傅云琦被这少年艳色迷了眼。 但很快就惊醒! 若说对季清欢他还能悄悄起些心思,这韩王世子他是万万不敢的。 毕竟韩枭身后是整个南部和韩王。 一想到季清欢,傅云琦脸上的苦笑更浓。 原本他对季清欢是有些..... 现在也没心思了。 因为他觊觎季清欢的身子,季清欢可是觊觎他的家业! 危险的很。 “哎,”傅云琦忽然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听闻韩王爷跟季家素来不和,怎么此番是世子把季老将军送过来?” 难道季韩两家要联手? 不能吧。 否则他傅云琦不如一脖子吊死,也省得折腾了。 这两家若是联手夺西夏..... 他没有胜算。 “哦,季家那老东西先前被匈奴捉走,折腾的半死不活,后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南部,”韩枭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如今养好身子也很难再现昔日神武,废人罢了,我南部懒得用他。” “万一有个差池叫老骨头死在南部,这罪名我家担不起。” 说到这里。 韩枭转头看傅云琦,眨眨眼又低声说..... 第199章 劣根性 “听闻小王爷跟季家关系不错,本世子就把人送来了。” “!?” 一番话把傅云琦听的愣住。 合着是—— 你南部担不起,就把老骨头送我西夏来? 他僵笑两声,咬着牙说:“也对,世子贤弟可真聪慧啊。” 不能叫季沧海死在南部。 那也不能死在西夏! 季老骨头要死只能死在匈奴手里,否则沾上谁就是谁倒霉,会被天下人所指。 傅云琦心里有数了。 “跟贤弟一见,甚是投缘。” “......” 韩枭扭头看这个小王爷,陪着笑了笑。 心说—— 季清欢,你要怎么感谢我才好。 我又救了你爹一命。 因为傅云琦这厮往后若被逼急了,必要设法擒住日渐枯糜的季沧海,用来威胁季清欢。 韩枭提了两句,傅云琦心底便会有盘算。 日后不管是什么境地,他都不敢轻易动季沧海。 动了就是得不偿失。 季清欢。 想到这个人,韩枭气的牙痒痒。 得设法单独见一面! * “贤弟先在此休息一番,晚上宫里给你准备接风宴。” 傅云琦给韩枭安排的住处离宫门不远,毕竟是外男,不好住的离内宫太近。 这是一座挺别致的庭院,建筑风格跟王宫相同。 隔壁紧挨着宫墙。 韩枭挺满意,因为他来的路上打听过将军府的位置。 跟他这处院子只隔着一条街道。 眼见傅云琦要走,韩枭坐椅子里喝茶叫住他。 “小王爷,今晚的接风宴可否不在宫中举行?宫里没什么好玩的。” “什么?”傅云琦不理解。 这就好比家里来客人了,不在家里接待。 难不成还要出去? 韩枭解下黑绸斗篷,转了转脖颈解乏:“这四锦城就没有能玩的好地方?本世子在南部拘谨极了,出来想看点新鲜的。” “等明日我再进宫向西夏王问安,可好?” “......” 哦。 这意思是嫌宫里拘谨。 也对,小世子好不容易能不被韩王管着,自然想到好地方长长见识。 城里最大的欢场名叫月华楼。 傅云琦也不在意,应酬着接个风罢了。 “自然可行,贤弟怎么舒心怎么来吧,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傍晚到月华楼一见,近日来了几个西域舞姬。” “都好,”韩枭随意点头,嗓音悠然的又补了一句。 “我许久没见季小将军了,叫他来作陪吧。” 傅云琦:“?” 寻常的酒楼季清欢都不去,更何况是欢场! “贤弟啊,”傅云琦斟酌着说,“这恐怕不行,贤弟你不知道,那季小将军脾性冷淡的很,从不往好地方去,得空就待在将军府里也不出门走动.....” 真的? 韩枭心里忽然舒服了,垂眼笑道。 “他还挺洁身自好。” “....那不如换个人作陪?”傅云琦问。 心里还是憋着想跟韩枭搞好关系,能叫南部在物资上支援他一些。 韩枭摇摇头:“不,就要他来。” “恐怕不好请啊。”傅云琦满脸为难。 韩枭不耐烦的挑眉问:“怎么,在小王爷的地盘上你还拿季家人没办法?” 眸底摆着一句—— 你窝囊成这样,我南部岂会帮你? “!”傅云琦惊了。 “好,我必然把他叫来,世子贤弟等着吧。” “有劳小王爷。” 韩枭笑着点点头,看傅云琦离开。 他要吃点东西再补个觉。 傍晚收拾收拾,神采奕奕的去见季清欢。 再吵一架或者打起来都行。 只要能见到就行! “......” 临近午时。 将军府。 季沧海的归来让整个季家军都沸腾了。 挂红绸的,放鞭炮的。 弄的像季清欢要大婚似的,总之这喜事传的半个四锦城都知道了,傅云琦也派人送来贺礼,祝贺老将军平安归来。 季清欢心疼他老爹舟车劳顿。 没折腾老头儿太久,就把人送回内宅休息了。 又陪在床边说了半晌的悄悄话,这才看他爹沉沉睡去,季清欢就靠在旁边也睡了会儿。 只是天色刚近傍晚。 将军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傅云琦。 ....... * 月华楼。 二楼正对着舞台的天字号厢房里,坐着韩枭,以及几个跟傅云琦交好的世家公子。 几个人都是浪荡的,在这种地方如鱼得水。 韩枭十四五岁的时候出于懵懂好奇,经常跟酒肉朋友在青源城里的花楼玩耍,也就是喝喝酒听听曲儿,没干别的。 首先是不敢。 他父王管的严,不许他在欢场染指任何人。 怕欢场的女人身上不干净。 其次是韩枭不喜欢女人。 他那时候倒是看花楼里的清秀小倌比较多,只是看看,对于男人之间...... 比较好奇。 最好奇的时候,韩枭曾包养过几个小倌。 他把他们养在花楼后院,叫他们生活在一起,打闹玩耍,他们会不时搂搂抱抱亲个嘴什么的,韩枭出宫去看的时候,就在旁边假装下棋。 悄悄打量男子与男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直到有一次。 他误入四个小倌在床上互相进攻的场面,人体串的像糖葫芦,一眼望过去恶心的头皮发麻! 是恶心也是膈应。 还有点别的什么恐惧感..... 总之韩枭跑出门在转角处吐的昏天黑地。 随后大怒,直接把几个小倌都发卖了,从那以后也对花楼彻底丧失兴趣。 韩枭一度认为情事很脏。 他连自亵都很少。 也对未来的伴侣不抱希望,不管是男是女,他都觉得脏。 直到去年在王宫里跟季清欢见面。 季清欢很干净。 重点是不愿意给他碰。 还比他更抗拒男人之间的异样接触和情感,这让韩枭感觉找到同类了,愈发感兴趣。 毕竟韩枭不喜欢倒贴他的。 他看见主动讨好他的人,不论男女都觉得恶心。 就喜欢季清欢厌恶他、嫌弃他的反应,或打或骂都让韩枭感到舒适,很有趣。 简而言之就是贱。 韩枭喜欢被人钓着,喜欢这种好像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最后黯然伤神,只能‘被迫’强制对方的感觉,自虐又舒爽。 季清欢要是顺从他,他只会玩两天就厌烦了。 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天天惦记着。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受家庭影响,韩枭的劣根性尤为明显。 韩枭神游天际的盯着舞台方向。 身后传来声音—— “世子贤弟,瞧瞧我把谁带来了。” 傅云琦从门口让开,身后是满脸不耐烦的季清欢。 季清欢忍着对这种地方的厌恶,抬头看进屋里,就顺着韩枭的视线,落在那几个近乎赤裸正跪地扭屁股的西域舞女身上....... 哦,韩王世子的口味变了。 既然如此。 非把他叫过来干什么? 第200章 苟且偷欢 “世子贤弟,瞧瞧我把谁带来了。” 听见声音韩枭就回头看。 却只看到傅云琦,以及季清欢转身就走的背影! 傅云琦扭头一看人没了,慌着喊:“贤弟,清欢贤弟?你上哪去啊,不是都说好了吗......” 他拔腿追出去再劝季清欢。 韩枭眸底划过怒意。 指尖攥了攥扶手,坐着没动。 厢房外面是长长的木制走廊,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走廊里都能听见许多淫靡艳声。 月华楼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寻常百姓消费不起。 两边不时有衣衫轻薄的女子进进出出,就从季清欢身边走过,走廊不算宽敞,季清欢得裹着大氅稍微侧身,才能叫楼里的女子从身边经过。 胭脂水粉的香气在周围弥漫着。 香肩半露的女子咯咯笑着,冲季清欢抛媚眼。 “公子坐哪间厢房?若要人陪,我定把旁的活儿都推了......” 季清欢没理会。 他垂着眼,脸色冷凝至极。 “小王爷,家父今日才到四锦城,我怎么能在这种地方长留?” 季清欢穿着一套浅青色的锦袍,银纹腰带简单却贵气,披着月白色的斗篷,斗篷带子系在颈下,领子是一圈稍长的白绒毛儿,能把下半张脸都埋进去。 冷冽,干净,一尘不染。 傅云琦看他这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心里就痒痒。 忍不住凑近了,伸手拽季清欢的胳膊。 傅云琦低语:“跟你说了今夜有正事!你出门在外这种应酬必不可少啊,你想想,南部这个时候派人来......” “不打听清楚韩家意图,你我能睡得着?” “......” 劝了半天,季清欢是忍了又忍。 这才一屏息转身又回厢房里! 不就是套话么。 速战速决。 刚迈过门槛,抬头就对上那边韩枭眼巴巴盯着房门的视线,但一跟他对视,韩枭就飞快转开脸,嘴里哼着什么小曲儿假装根本不在意。 他不在意,季清欢就更不在意。 包厢里招呼他俩。 “小王爷好啊。” “季将军可是稀客,快坐快坐。” 除了季、韩、傅,还有另外三四个世家子弟,都是傅云琦叫来陪韩枭喝酒的,他们得心应手的招呼着季清欢,说些寒暄的话热热场子。 季清欢坐在韩枭正对面,中间是傅云琦。 能看见底下还在扭着的西域舞姬们,她们穿着金黄色的小肚兜,外面披着一层在光影下是透明的薄纱。 腰肢细软纤细,每一次扭腰抬臂都能引来不少看官叫好。 傅云琦转头跟韩枭笑谈闲趣。 那几个公子也随声附和,酒桌上气氛还行。 季清欢是个例外。 不说话也不笑。 昏暗灯烛下,众人耳边都是丝竹管弦的暧昧乐声。 韩枭有问必答,一身玄色团虎袍穿的华丽又矜贵,神态慵懒恣意的靠在椅子里,不时点头轻笑,举杯跟他们碰一碰。 视线若有似无的带过对面那人。 季清欢坐的浑身不自在,但身姿还是挺直的,也不跟众人聊天,就显得在酒桌上格格不入,只把目光透过雕花红木栏杆,望向底下的舞台上。 舞女们已经下去了,独留一个美艳女子正搔首弄姿。 旁边有小厮抬上来一条黄金蟒蛇。 蟒蛇? 季清欢好奇的盯着那条蟒蛇看。 这是要与蛇共舞? 世家公子里有个戴棕皮抹额的年轻男人,好像姓张,发现季清欢盯着蛇看之后,暧昧的朝他眨眨眼:“小将军也爱瞧这个?” 季清欢不明所以的回:“一条蛇罢了。” “哈哈,这可不是普通的蛇.....”有些淫话不好对着这位小将军说,棕抹额男人笑着举杯,“来,小将军干一杯,咱还没跟您喝过酒呢,今日是为世子接风,这个面子您得给吧。” “......” 别说是为世子接风,就算是给世子他爹接风。 季清欢不想喝也不必给任何人面子。 但这棕抹额男子一朝他敬酒,桌上另外几个人都不闲谈了,假装看表演却实际悄悄瞥他,毕竟都没见过季清欢喝酒。 坐到酒桌上了,季清欢也不矫情。 主要是不爱被这么盯着看。 “一杯。”他拿起酒杯冲人迎了一下,仰头倒进嘴里。 这一下可就不得了。 酒桌上素来是要么不喝,要喝就不可能只一杯。 有一个人开头,剩余的收到傅云琦眼神暗示,都纷纷坐到季清欢身边开始敬酒! 好听的劝酒话说出一箩筐来。 喝了他的就得喝我的。 灌酒并非韩枭示意,这是傅云琦自己存着什么私心,想把季清欢灌醉。 季清欢没经历过这种场合。 他说了两句不喝,这些人却还在笑着劝,就有些不耐烦了。 心里估摸着自己的酒量...... 左不过这里才三四个人,索性就又喝了三杯。 省得这些人老缠着他。 “哎呀,季将军好酒量!” “听闻季老将军酒量也好,果然虎父无犬子!” “来来,再饮一杯,这酒不错吧?” 还在劝。 季清欢用手挡着酒杯,板着脸不说话了。 一人一杯,多一口他都不喝。 “......” “那是做什么?”韩枭视线被舞台上吸引过去,嗓音好奇。 傅云琦有些‘羞赧’的笑道:“世子不是说想看些新鲜的吗,近日楼里训出一条淫蛇......” “?” 季清欢转头瞥了一眼。 变态! 一女一蛇正在舞台上做些辣眼睛的事,猎奇的恶心。 我操。 他腾地起身,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出来。” “!” 一桌人都愣住了。 敢用这态度冲韩王世子说话? 傅云琦握住季清欢手腕,想把人拽坐下来:“贤弟你这是.....” 就算套话也没有这么硬来的。 这可是南部世子啊。 “过时不候。”季清欢甩开傅云琦的手,沉着脸转身离开。 “......” 显然两句话都是对韩枭说的。 其实傅云琦不知道—— 季清欢能主动喊韩枭出来,就已经算‘低头’了。 傅云琦被甩开手有些没面子,僵笑着劝韩枭。 “哎呀,世子贤弟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脾气素来.....” “我比你了解。”韩枭瞥一眼傅云琦的手,冷笑着喝空酒水,起身把酒杯往桌上一掷,“失陪。” 跟着就快步追出门外! 只留厢房里几个人面面相觑,猜测着俩人是旧相识吧。 那刚才见面怎么各自冷脸。 连个招呼都不打? “......” 外面走廊里。 季清欢站门口等着韩枭。 片刻,见韩枭身影跟出来,他转身往外走准备下楼。 身后却忽然扑来一股白梨檀木味的香风,横拦着他脖颈,同时踢开一扇空厢房的门! 韩枭等不及出去坐进马车了,就这样把人半搂半拽的推进厢房里。 反手关门! 强势压在门板后..... “放手!” 季清欢推他身前的人。 空厢房里没点灯烛,昏暗的紧。 有甘醇的酒香自两人呼吸间溢出,在周围昏暗中弥漫交缠,诱人沉沦。 “好狠心,”韩枭圈着他的腰不放,脸庞落在脖颈处像续命般深嗅,气息微喘,“你都不想我?一年了。” 被抱的太紧一时不好挣脱。 “想你做什么,”季清欢只能把脸转开,嗓音冷凝,“想你们南部要杀我?” “是我父王做的,与我无关。”韩枭说。 季清欢冷笑:“那我未来杀了他也与你无关?” “不行,你若敢杀我父王,我必杀了季沧海。” 韩枭嘴里说着狠话,手臂却拥的更紧。 “那你就滚开!” “不滚,我不滚。” “......” 场面滑稽,两个心存杀了对方父亲的人,身躯紧贴在一起。 韩枭这就是耍无赖。 季清欢没耐心了:“放手,懒得跟你废话。” “那你刚才叫我出来做什么?”韩枭笑的痞气,“喊我出来不是想我?嗯?” 他朝季清欢侧脸亲过去。 表面轻佻,只有韩枭知道自己是苦苦盼了一年的。 他很想念面前这个人。 “!”季清欢抬手挡住韩枭的脸,往外推,嗓音含怒,“谁想你了,韩王为什么叫你来西夏,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非要来......” 韩枭在昏暗中眼眶有些热意,顺势啄吻两下眼前人的掌心。 “我想你。” “你少说废话,”季清欢掌心被软热的唇亲过,像被烫了似的放下手,提膝要把人抵开,“你们盯上西夏了,要来跟我抢?” 是又如何。 韩枭佯装轻佻的低笑两声:“怎么会呢,你总把人想的这么坏。” “季清欢,我终于抱到你了,真好。” “我警告你,西夏我季家势在必得,你们若来掺合——” “别说这么扫兴的话,给我亲一口。” “亲你大爷!” 季清欢抓住时机踹向韩枭大腿,把人踹开,总算得到自由,他抬袖狠狠擦了一下脸颊,刚才被韩枭的嘴蹭到了。 “嘶,”韩枭疼的弯腰,身子往后靠到装饰柱上。 “我那夜为了追你摔的一身骨头都碎了,养了大半年,你还踢我?你想废了我啊。” “少跟我提那夜,没人叫你追!”季清欢站在韩枭对面,靠着门板攥了攥拳,脸庞在昏暗光线里神色不明,“你来西夏到底干什么?” “你今晚能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韩枭气笑了,疼的气喘吁吁。 “你走过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做梦,不说算了。” 季清欢懊恼蹙眉。 不该来。 “......” 厢房里陷入短暂安静。 某个瞬间韩枭忽然捂住肚子,疼的弯腰:“....怎么,疼,酒里有毒?” 他说着话,身子缓缓滑落到地面。 “季清欢,你跟傅云琦下毒害我.....” “?” 什么。 周围太暗了,季清欢看不清那边人的表情。 就听见什么有毒之后,韩枭就靠着柱子坐地上了,半天没动静。 屋子里也陷入寂静。 不会吧。 几个呼吸之后,季清欢试探着不耐烦的喊:“喂,你别装。” 傅云琦会给韩枭下毒? 有那个胆子吗。 毒死韩枭,韩问天不会放过西夏。 傅云琦没这么蠢。 “季....季清欢....”那边的韩枭嗓音听起来气若游丝,单腿曲起,坐在地上疼的呻吟,“呃,救我.....” 靠。 犹豫不到三秒。 季清欢在昏暗中迈步朝韩枭靠近。 他蹲下身子去捉韩枭的手,顺着摸上手腕脉搏,疑惑低语。 “应当不会有毒,那酒我也——” “!” 骗子! 韩枭猛地翻身将人扑倒在地。 他压着季清欢往脸上一顿乱亲,带有酒气的嗓音低哑又得意。 “没有毒,骗你的。” “我就是想你。” “——韩枭!”季清欢怒了。 该死的,他就不该管这人的死活。 韩枭把额头贴在季清欢肩上,胸膛闷笑几声:“...你若不在意我,又何必管我中毒与否,我死就死了,反正又不是你下的毒。” “!” 季清欢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扑腾把人推开:“滚啊。” “其实你也很想我,对吧,”韩枭说,嗓音低沉下去有些难过,“明明,你都来城门口接我了。” 当时并不知道季沧海在马车里。 季清欢还是来接他了。 就像他曾纠结家仇与钟意的人该如何取舍,同理,季清欢也该是纠结的。 越是这样,韩枭才越难过。 他在季清欢耳边低语:“你也对我动心了,是因为南部和季家的仇怨,所以不表现出来,对么.....”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没对我动过心?” “没有!” 酒意上头,季清欢浑身发热挣扎的更厉害,既然问不出韩家意图。 他得尽快离开,不能被勾引。 “....我就当你没有,”韩枭掐住季清欢的手腕攥紧,顿了一下,用极复杂语气问,“这辈子没有,上辈子呢。” “什么上辈子。” 季清欢愣了一下。 就听韩枭喊他—— “季、阳。” “!” “你想起来了?”季清欢瞳孔猛地睁大。 酒意让他大脑晕乎乎的,整个人都被这句话砸懵了。 “......” 他的反应让韩枭知道,自己养伤那段时间反复做的梦,都是真的。 他跟季清欢果然在前世就相识! “我做了许多梦,梦里我在透明的玻璃墙后看你,你喂我吃饭,逗我开心,给我讲故事......” 韩枭把他手腕攥的更紧,质问他。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清欢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上一世就相识。 却瞒着他! “若非我自己梦到这些,你永远都不会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季清欢浑身卸力,吐息着转开脸,整个人就像被晾在案板上的一根韭菜,恹恹的,“我只活今生,不看前世。” 他得活季家人的今生。 在意前世就活不成。 毕竟前世的季阳,对韩枭是极其热烈专情的喜爱。 可现在的他不可以喜欢韩枭。 因为两家隔着血海深仇。 他得先报仇,踏平南部,才能设计圈养韩枭。 否则就是对季家人的背叛! “......” 所以,季清欢也很为难。 季清欢在家仇与韩枭之间,选了家仇。 韩枭手指有些发抖,把脸颊又贴到季清欢肩窝里:“...给我点时间,我会,我会努力......” 努力把两家的地位变成平等。 互相挟制,保持平衡。 “我要走了。”季清欢听不懂韩枭在说什么。 因为他做不到如韩枭这般没心没肺,只顾私情。 两人想法不同。 不能互诉。 韩枭却舍不得把人放开,他牵着季清欢的手,强行挤进掌中,十指交扣! 身处在昏暗的环境里就如苟且偷欢。 他朝季清欢保证着:“你信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能坦荡的跟我在一起。” “不可能.....”季清欢挣了挣手腕,酒意昏沉让他竟然没反驳‘在一起’三个字,只低低的说,“不可能,我永远坦荡不了。” 因为季家军死去的人不能复活。 可韩枭嗓音却更坚定。 “你的为难我都明白,我来做。” “只要你心里有我。” 就够了。 “......” 第201章 假如你只是你,我只是我 季清欢没回应韩枭这句话。 就只离开厢房时,嗓音平淡的留了一句。 “下次约这种地方别叫我。” 韩枭一路追到门口,看着在走廊光下愈发冷冽俊美的少将军,语气混账:“那什么地方能叫你,我的寝帐好不好?” “......” 简直不要脸。 季清欢转身离开。 韩枭抱着双臂看他背影,许久后才沉沉低语。 “假如你只是你,我只是我......” 那该多好。 * 三月初。 季家父子在将军府筹谋几日,动身前往袁州。 傅云琦没拦着他们,毕竟他盼着季家快跟赵王叔斗起来,不管谁输谁赢,都对西夏王室有好处。 三匹饿狼其中的两匹,要开始相争了! 所以他不仅没拦着,还决定带着太子赵钰慈跟着往袁州去,帮季家一点小忙。 但让傅云琦意外的是—— 韩枭竟然也要去! 众人浩浩荡荡前往袁州的这天,春暖花开,阳光大好。 傅云琦跟韩枭并排骑马,走在季家军后面。 他疑惑的试探韩枭:“世子去往袁州是为.....” “看热闹,溜达溜达。”韩枭回的简短有力。 “啊,哈哈,”傅云琦干笑两声,“此番季家跟赵王叔争兵夺将,确实热闹,不知世子有什么打算?” 韩枭烦的皱眉:“本世子能有什么打算?难不成京军统领还能弃了季家和赵氏,来投奔我韩家?” 跟傅云琦这种心思诡异的墙头草说话,挺费脑筋。 弯弯绕绕太多了。 “......” 傅云琦的表情很复杂。 几天的相处让他看出韩枭并非等闲之辈,也没比那老韩王好应付。 “世子贤弟啊,我是当真羡慕你,世道大乱你们南部却能稳如泰山,屡次化险为夷,若我西夏有你们半分硬朗,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今日过后,季家在我西夏算是扎了根,下一步便是要对付我。” 这番话说的挺通透,有自知之明。 韩枭转头看傅云琦:“小王爷对我倒是推心置腹,有话不妨直说?” “我....”傅云琦骑在马上,转头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人,却也压低声音,“傅某自知势单力薄,难以守住西夏,若大厦将倾,还望南部多多提携啊。” 提携。 这两个字一般是上级对下级的。 韩枭心里有数,浅笑着不置可否。 “小王爷忧思过重,哪就到如此地步了。” 傅云琦听出韩枭言语间没有拒绝的意思,稍稍放心,跟着苦笑两声。 “人嘛,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 这番话的意思是—— 若季家稍后要置傅云琦于死地。 傅云琦愿投身南部,得韩王庇护,效犬马之劳。 至于这条狗南部想不想收。 如今都在韩枭一念之间。 队伍前方。 季清欢骑马跟在老爹身边,递给老爹一条手帕擦汗。 老爹接过手帕拿到掌心看了看,稍稍吁出一口气。 “如此便好。” “嗯,我早有安排。”季清欢笑了笑。 手帕是季清凝绣的。 约莫半年前,季清欢就已经找到阿姐和钱志远了。 但他对外一直都说没找到长姐。 因为四锦城里太危险,傅云琦是个能对弱女子下手的畜生。 季清欢不得不防。 本着‘灯下黑’的理念。 他让钱志远跟阿姐隐姓埋名,早就悄悄坐船回南部了。 此刻—— 季清凝就在季州城里重建城邦! 眼看着前方就要抵达袁州。 季沧海眯眼望了望,随口问。 “儿啊,韩枭此番来西夏必不是游玩的,你可有防备?” “......” —————— 【ps:这两章有改动,段评可能被吞了,求小礼物,好累哟今天,生病了有点晕眩。】 第202章 下毒 听见老爹这么问,季清欢抿了抿唇。 “爹,我不知道我考虑的对不对,如今咱们没有后路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力争着尽量多的从赵王叔手中带走京军,但是.....” 他们有张良计,未必那赵王叔就没准备过桥梯。 否则钱串子怎么近日来信都说再等等? 可见是京军里出问题了! 钱串子难以脱身。 或是他策反的其余京军都难以脱身...... 等明日进入袁州城,见到钱串子密谈一番才能知道原委。 总之不会好办啊。 季沧海颔首,初春暖风吹起他已然花白的胡须,抬手捋了捋。 “我的儿,若二十年前,为父一人领十兵都敢出阵叫嚣,匈奴岂敢来犯。” “若十年前,为父自领八千季家军也敢围城,追着数万敌军撵。” “如今倒是不中用了,昨日...颠一颠霸王枪,竟觉得腕骨颇为酸胀,”季沧海无奈又纳闷的笑了笑,低声说,“枪也抖了。” 老将军嗓音携裹着二十余年来,驰骋山河,走到如今却徒留老无力的悲戚感。 是啊。 年纪相仿,韩问天都已经许久不上战场了。 季沧海冲锋陷阵却未停歇过。 人得服老。 “......” 不中用? 老爹得是心里多气馁。 才会说出这种话! 季清欢听的心头一紧,指尖揪着缰绳。 “不是的!您在京中阴冷的地牢里戴镣铐锁了一年,腕骨被铁链坠伤,气血也亏了,等过段时间一定会养好的,我天天给您按摩活血,您还年轻着,哪儿就不中用了!” “......”季沧海叹气摇头。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征战多年本就遍体鳞伤,此番又被囚禁在地牢一年。 囚禁的何止是他这副老骨头? 那是日夜担忧外面的劳心费神,心神伤了是亏体的,实际在匈奴没把他掳走之前,他在望月谷的时候就不大好了。 当时全靠送儿子离开南部那口气撑着。 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匈奴掳走。 季沧海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如今还坚持骑马陪在儿子身边,是实在舍不得,想多瞧一眼,看一看。 他当真舍不下儿子啊。 前行的马速并不快,季沧海也被冷风扑的咳嗽起来。 “儿啊,此后家里便是你做主,为父老了只要不拖累你,便是给你搭手了,莫嫌弃你老子没用,人这一辈子,时也命也。” 当初他若没从京城离开。 若没拖家带口的来到南部,住进季州城。 若是—— 那是不是就不会有遗憾? 人老了,总爱琢磨从前的事。 好的坏的,遗憾的,不甘心的。 季沧海近日是越琢磨越难挨,像钻了牛角尖,精神郁郁不振的,甚至开始梦见先皇,以及死去的孟不凡和其他兄弟们。 心里隐约有预感,这是自己大限将近吧。 老兄弟们要来接他了。 “您别说这种话,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季清欢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勉强露出笑容,“爹,阿元还小呢,还想指望您。” 求您再多撑撑,别倒下。 他受不了。 季清欢不求别的。 从头到尾都只求家人安康。 怎么这么难呢。 季沧海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咳嗽的厉害,摆了摆手,骑在马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了。 季清欢大惊失色,抬手喊:“停!” “原地扎帐休整两个时辰,不许乱走。” “是!” 后面的队伍都跟着停下。 牛车上的油布帐篷被搬下来,将士们动作很快的在林中用绳索搭起小帐,连同饭棚也撑起来了,午饭就在这片林中解决。 绿林枝影斑驳,山野间的清风吹动嫩叶。 “爹,慢点儿,”季清欢快速下马,到他老爹的马匹前把老头儿搀下来,“慢点儿,我扶您进去歇歇,骑行一上午了疲惫也是必然,是我考虑不周。” 季沧海苦笑:“若是从前,疾行三天也未必如此孱弱......” 不中用就是不中用。 季清欢忍着泪意:“五叔!五叔,把医师带过来煎药,我爹咳嗽的厉害......” “......” 一群人都忙活起来。 后面的韩枭隐约望见季清欢他们下马,朝傅云琦说:“我去前面瞧一眼。” “哦,我与世子同去?” “不必,你留下准备饭食,本世子可不跟季家的吃一锅饭。” 省得他万一中毒,再被傅云琦推到季家头上。 韩枭是打定主意吃傅云琦的,喝傅云琦的,活着相安无事,死了就是傅云琦杀的,简单直白。 “也好。”傅云琦笑容很勉强。 从前他在西夏也是尊贵的小王爷,可自从韩枭来了以后,他竟然得负责这世子的吃喝拉撒睡,像佣人似的被使唤。 不过为了大业,傅云琦也是能忍的。 “世子贤弟,等饭好了我派人叫你。” “知道了。” 韩枭骑着马往前奔去。 * 临时驻扎的帐篷里。 季清欢坐在床边给老爹拽拽毯子,问刚把完脉的季家医师。 “怎么样?” “这....”老军医面露难色,转头看看周围几个大将们,又朝季清欢说,“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牛得草性子急:“你就如此说吧,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忌讳的?” “六叔别急,”季清欢站起身,朝老军医伸手迎到一边,“您过来说。” 他绝望的想着—— 或许是老爹的情况实在不妙? 医师不好在老爹面前说。 季清欢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他老爹正双眸无光的望着他..... 指尖掐进掌心里稳了稳心绪。 他跟老医师撤开几步。 简短几句对话后,季清欢脸色大变! “怎会——” “嘘,将军不可声张啊。” 老军医叹气摇摇头,转身出去煎药了。 “......” 陈老五他们焦急的对视几眼,纷纷朝季清欢围过来。 “阿元?” “怎么回事?” “啊?” “没什么,就是,”季清欢嘴唇有些哆嗦,眼眶也红了,“.....不太好,得养着,只能慢慢养着。” 这个答案是几人早有预料的。 牛得草瞬间就崩溃了,血红着眼睛咒骂贼老天,落着泪往外跑! “阿元,莫急,”陈老五也浓眉紧皱,叹气说,“你、你陪着你爹说说话,我去看你六叔,他性子急,怕是要做傻事.....” 季清欢僵硬的点点头:“嗯。” 陈老五他们都追出去了。 等到帐篷里彻底安静,季清欢快步走到床榻边扑跪在地,紧紧握着老爹的手。 忍了又忍,红着眼说。 “是、是下毒。” “季家军里,有人给您下毒!” “!” 第203章 季清欢才是恋爱脑! 季沧海本来灰暗的面色,猛地一变:“不会,怎么能是......” 这群兄弟都是出生入死多少年的。 怎么可能给他下毒? 季清欢眼泪已经砸出来了。 不管下毒的人是谁,他都心痛啊。 他一边翻出银针,一边嗓音颤抖着跟老爹低语。 “...人,人都是会变得,五叔说,人性最难维稳,咱们如今被逼上绝境,一无所有,若有心思活泛的人想出头,踩着咱们的尸骨往上爬,也不是不能......” 他用银针刺进老爹食指,挤出一滴过于暗红粘稠的血。 银针浸润血色不多时便发黑! 一股凉寒爬上心头,季清欢垂着眼把银针擦干净,抖着手指收起来。 “老军医没有说错,就是中毒,这话不好跟除了我以外的人说,他才把我拽到一边去,还叮嘱我绝不能声张,爹,会是谁啊.....” 这次是赖不着旁人的。 因为他们也一直防范着,就没吃过别家的东西。 尤其老爹身体不好,他每天的食物都是季清欢让季家后厨单做,搭配着补品力求营养,根本不会经过外人的手。 季清欢也不想怀疑跟他一路出生入死的兵。 可这毒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过度的紧张如同暴风骤雨,朝季清欢本就紧绷的神经线来了一场惨烈洗礼。 他麻木的颤抖着问:“老爹,六、六叔给您送过外面买的吃食,是不是?” “!?” 季沧海先是愣住。 回过神就险些一巴掌抽季清欢脸上! 这是第一次对儿子动气。 季老爹气的闷咳几声,掐着儿子的手,厉声说:“我知道你如今多疑,但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你五叔和六叔绝不会害我!” 这是多少年的老弟兄了。 他宁愿相信这毒是天上掉下来的,都不会怀疑自家兄弟! “是,”季清欢翻身跪地,低头抽泣几声。 老爹没打到,他自己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怪我,太急了脑子糊涂了,爹,我该怎么把这个奸细找出来.....” 季沧海急促吸气,提醒儿子:“外面咱家兵将,不远万里的从南部跟你过来,你不能疑心他们,你再仔细想想,近来有没有外人找过你?” “可别忘了,那姓韩的狗贼灭咱家之心不死!” “......” 外人,韩家的外人。 某个瞬间。 季清欢肩膀一颤,陡然抬眸看他爹。 季沧海眯眼:“想到了?” “....是,但应该不......” 季清欢想说应该不会是那个人。 可怎么不会呢。 季沧海追问:“何人?” “....你们进城那日,午后您睡下了,韩枭身边有个暗卫过来见我,一见面就给我跪下,说是,是韩枭叫他来给我当暗卫......” 是羊咩咩。 季清欢越说,脸色越是发白。 季沧海气的额头青筋突起:“你收下了?” 那可是韩枭的人! “没有,我说了我不需要他,让他赶紧走,可那人武功高强直接飞上屋檐坐着,不愿意离开,我、我就没再管他。”季清欢说。 只因是韩枭派过来的暗卫。 当时又碰巧傅云琦忽然来到将军府,拽他去月华楼,他没顾得上驱逐羊咩咩。 可也是他太信任韩枭的缘故。 换做旁人的暗卫。 他定会即刻将人撵出府去! 就是做梦都没想到,韩枭的暗卫会给他爹下毒啊。 季清欢迷茫无措,且因老爹中毒而心慌,喃喃着问:“爹,你是说,毒有可能是韩枭派人....可他不是救了你吗。” 不是说费了很大力气,帮他把爹救回来了吗。 他以为韩枭不会。 因为那些口口声声的喜欢他,就不会伤害季沧海。 是他太相信韩枭了么。 或者说—— 他太自信韩枭对他的喜欢? “你糊涂啊,你就这般相信韩家的人?”季沧海急的叹气,又是一阵闷咳,“那韩枭是救过为父,可你焉知不是他们怕我死在南部,脏了他们的名声?” 如此浅薄的事,他儿子当真看不出来吗。 “阿元,你是怎么了!” “......” 季清欢哑口无言,只觉得太阳穴都涨着疼。 会是韩枭让羊咩咩下的毒吗。 还是韩枭知道羊咩咩要来下毒,也知道韩王想毒杀季沧海的打算,却没阻拦...... 否则按照韩枭的脾气。 他怎会叫身边的暗卫随意离开? 季沧海又说:“若配不出解药,你这小小疏忽险些害死你老子的命,元儿,你似乎很信任韩枭,千万不敢如此啊。” “他韩家是天下头一个盼着咱家、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记住了。”季清欢满脸都是无地自容,他已经很少有这么无措和懊悔的时候。 老爹说的对。 小小疏忽,他险些害死老爹! 前几日还在心底腹诽,说韩枭是恋爱脑,能不顾家仇的一次次跑来跟他说喜欢。 可原来,韩枭该做的事一件都没手软啊。 反倒是他自己。 不知不觉就开始相信韩枭。 竟然还敢以为韩枭会因为那些喜欢,不伤害他爹。 可事实是—— 韩枭亲眼看着韩王射杀季家军数百人,那日在月华楼里,言语间也是偏袒着韩王的。 父子俩一脉相承。 韩枭喜欢他,却不会因此违背他父王的意愿。 更不会放弃南部的分毫利益。 季清欢却因为心底对韩枭的某些心思,就逐渐不对韩枭的人设防了,害的老爹中毒,奄奄一息。 直到此刻的季清欢,才恍然大悟般确认。 韩枭来西夏,根本不是因为他。 是韩枭领了家里老王爷的命令来的,要跟季家夺西夏! 恋爱脑。 季清欢才是满脑子情爱的蠢货吧。 他以为韩枭句句都真。 却忘了韩家人最会的就是演戏。 季清欢,你到底要在韩家人手里吃多少亏,搭上多少条人命。 才能记住韩枭不是韩笑笑。 韩枭是韩王世子。 是会帮着他爹屠杀季家人的刽子手啊。 能不能清醒一点。 否则真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蠢还害了老爹...... 中毒。 季清欢陡然回神,眸色匆忙:“爹,医师说这种毒非常阴狠,会慢慢掏空人的精气神,所以您最近才愈发虚弱......” 季沧海是因为中毒才愈发孱弱,需要解毒! 可是自从月华楼那夜之后。 羊咩咩就不知何时从将军府消失了。 不愧是韩王手下数一数二的暗卫,做事确实干净利落,季沧海进将军府第一天,他就果断追过来下毒。 还是挑季清欢不在将军府,跑去跟韩枭见面的时候。 这让季清欢此刻想起来..... 没脸跟老爹对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孝顺,惦念父亲。 却在老爹被人下毒谋害的时候,还在花楼里跟那人纠缠,那是宿敌之子,残杀过季家无数条人命的狗贼。 甚至还信了韩枭说的在一起。 总之,老爹被下毒这件事,就像一记毒辣的巴掌把季清欢抽醒了、抽疼了,抽的铭心刻骨。 他心底冒出滔天的愤怒和羞愧,猛地站起身。 “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我派人去找那个暗卫,把他抓回来!” “无用,”季沧海摇摇头,眸色愈发灰暗,“都八九日了,想必他早已经逃回南部,找到又能如何?” “爹,找到不就能逼韩王交出.....”季清欢说着说着就没音儿了。 他整个人脸色是僵白的。 季沧海冷笑一声,否决儿子没说完的话。 “儿啊,韩家宁愿将那暗卫处死,都不会叫他出来认了下毒一事,更别提给为父解毒。” “......” 没错。 韩王那人的手段何其狠毒。 他怎么会叫羊咩咩给季沧海下毒之后,怀揣着这个韩家会被天下人所指的秘密,继续活下去呢。 这种死士做完不可言说的秘密任务。 一般都会找个地方自行了断。 此后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爹....”季清欢满心绝望。 若老爹果真因此丧命,那他自己这条命也该到头了。 没脸苟活。 也就在此刻。 帐篷外响起韩枭欢悦的嗓音—— “季老将军,季小将军,本世子来瞧瞧你们.....” “!”竟然还敢来。 季清欢抬手扶住腰间乌啸剑,眸子猩红,嗓音恨恨道:“韩枭,你来的正好!” “......” —————— 【加更加更,大肥章,求小礼物鼓励,么么!】 第204章 林中争执 “阿元,”季沧海稍微起身拦着儿子。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 来西夏这一路,足足两个月里韩枭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在他起热呕吐时,韩枭能垫着帕子来接他的呕吐物,侍奉那般尽心。 以及除夕夜的船舱里。 韩枭酒后跟他说往后要和季家一同建设南部,把季州城恢复到从前模样。 那时的神情都不似作假啊。 季沧海在俗世沉沦几十年,能看出来。 韩枭这个孩子,跟他爹韩老贼是稍有不同的。 或许..... 季沧海朝儿子说:“...或许,韩枭也未必知情,咳、你传信...叫钱志远查、那个暗卫有没有回,南部....咳咳!” 虽然已经晚了,但若能找到羊咩咩。 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寻一寻解药。 但身子已经亏伤成这样。 就算有药又能如何呢。 唉。 “爹,您先躺下。” 季清欢把老爹扶着躺好,掖了掖毯子。 “季清欢?”门外韩枭被侍卫拦住,还在喊,“我能进来吗?” 季老爹把脸转向床铺里侧:“...你们出去说吧。” 他这副孱弱模样不想被外人看见。 “好。”季清欢紧攥着老爹的手,心疼的抿了抿唇。 这才收敛心绪起身往外走。 韩枭不知情? 未必吧。 否则羊咩咩是怎么来的将军府...... * 门帘外面。 韩枭穿着一身光彩夺目的浅金色华服,胸口用银线绣着虎头,在阳光下整个人都透着神采奕奕,相貌又俊美,一看见季清欢就勾出笑容,眸色专注又欢喜。 他嗓音是惯常的傲慢,还带着点暗戳戳的关心。 “是不是老将军哪里不好,西夏的药能行吗,我父王给我随行塞了许多好的东西,给你拿点?” “不必了!”季清欢没看他的眼睛。 身边两侧有季家军在值守,他忍着想质问的话。 拽着韩枭往树林里走去。 “跟我来。” “喂,”韩枭被拽的发丝在身后晃来晃去,自然没反抗,他瞥了旁边两眼,有不少季家军在悄悄看他俩,噙着笑低声问,“你不与我避嫌了?” 他倒是不介意。 可季清欢不是很介意被季家发现他俩的私情么。 这么着急攥着他手腕往树林里拽..... 韩枭压着眼皮看两人相连的手,感受到季清欢掌心的温度,嗓音戏谑。 “季清欢,你想对我做什么呀,何必拽着我,我又不会跑掉.....” “闭嘴,我有话问你!” 季清欢强忍着怒气,把他拽到一棵大树下。 这是一片杨树林。 春风微暖,正是白絮飘飞的季节。 韩枭视线落在眼前人的发侧,那儿有一团树絮白毛毛,被风吹着。 他松散的笑:“你问啊。” 有光影落下,白毛毛在他眼前人头上一直晃。 惹的韩枭抬手想去捉。 却被季清欢一巴掌拍开手腕! “哎,”韩枭吃痛皱眉,但被打习惯了也不会恼,甚至又朝季清欢笑了笑,“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羊咩咩,是你叫他来的将军府。” “是啊,”韩枭不耐烦的转转手腕,转头往身后看,“他人呢?长的是丑了点但也有些本事,你要不嫌他丑就用一用......” “果然是你。” 季清欢眸底有一小簇光,暗了下去。 “什么果然是我?”韩枭听出不对劲儿,稍微侧头看季清欢的脸色,“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必弯弯绕绕。” 许久不见。 季清欢这副冷淡模样还是很合他的眼。 韩枭越看越喜欢。 他忍不住想捏捏季清欢的脸:“做什么板着脸,笑一个?” “走开!”季清欢冷笑着打开他的手,语气讥讽,“嘴上说不必弯弯绕绕,实际净干一些弯弯绕绕的勾当。” 嗯? 这叫什么话。 韩枭疑惑皱眉:“你说什么呢,我干什么弯弯绕绕的勾当了,我对你还不够坦白?喂,你是不是跟傅云琦待久了学的血口喷人,在城门口就胡乱冤枉我父王......” 亏他还真心诚意把季沧海救出来。 翻山越岭的往西夏跑。 韩枭用手背朝季清欢胸口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我救了你爹你还朝我甩脸子?你没心啊。” “我没心?”季清欢咬牙切齿,攥住他手腕再次甩到一边去,往前一步压近距离,“你听你父王的话下毒谋害我爹,又假模假样的来跟我装痴情,你耍我呢韩枭!” 什么在一起,什么等着。 什么努力。 这就是韩枭的努力? 季清欢最后一句嗓音压的极低,垂着的指尖都攥进掌心里了。 当真怒极! “你说什么呢,”韩枭愣了一下,距离挺近让他想抱季清欢,“谁下毒谋害你爹了?” 季清欢按下他的胳膊,盯着韩枭这张疑惑的脸,冷嗤:“你才是跟傅云琦一样会演戏,羊咩咩给我爹下毒,这件事你敢说自己毫不知情?” “!” 韩枭脱口而出:“那死羊头给你爹下毒,此话当真?” 死羊头是死士,定期会服用韩家特制的毒药,受毒药挟制,绝不会为他人所用。 所以假如季沧海真的中毒。 是谁指使的羊咩咩...... 一目了然! 季清欢气的眼眶发红:“你说呢,我爹身体愈发虚弱已经病倒了,挺聪明啊,世子殿下,一路忍到西夏才动手,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留我爹活到今天,就为不脏了你韩家的地界?” 不管韩枭知不知道这件事。 都别想撇清干系! “不是,”韩枭听的眼前一黑,努力消化这个消息,“我从来没想着害你爹,我一路伺候他比伺候我父王都尽心,不信你问他啊。” 季清欢嗓音颤抖:“是么,那又是你父王的主意,跟你无关?” “本来就跟我无关,我毫不知情!” 韩枭心说完了。 好不容易在季老将军面前建立起来的好感。 又被家里那急功近利的老父亲毁了! 他走的时候都说了别急别急,会带回南部想要的利益。 怎么就非要自作主张。 下什么毒啊! 韩枭烦躁的单手叉腰,另一手拍着额头。 急的在原地转了半圈跟季清欢解释。 “是,进城那日我说了死羊头两句,他就骑马追着你跑了,我以为他是要去给你效力,就没阻拦,换旁人我定是要拦着的....” “韩枭!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跟他素无交情他能主动来给我效力?” 季清欢眼眶发红,薄唇都抿成一条线了。 “可我——” 韩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好像怎么说他都逃不开。 毕竟毒是他父王下的啊。 第205章 翻脸 眼前人冷白色的脸庞从没这么紧绷过,气的眼角都红了,看的韩枭心疼不已。 他耐着焦急伸手拽季清欢,想抱一抱。 “你别生气啊,我真是冤枉的。” “死羊头被我父王严训多年,他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这种人到谁手里都是保命符,只有给你用,我才不觉得是被占便宜,否则早喊回来了。” “而且我以为你们有交情呢,在王宫的时候,他不是还偷偷帮你给老将军传信吗。” “季清欢.....” “你别动我!”季清欢又把韩枭的胳膊打开,往后退了两步。 不给抱,韩枭更急了。 “我真不知道父王给他布置了别的任务!” “好,我就当你不知情,”季清欢抬眼看他,猩红的眸子视线冷冽。 “你是不是又想说,这是你父王做的跟你没关系,就像那夜他叫骑兵射杀——” “又翻旧账,不然呢?” 韩枭不喜欢被季清欢这么冷冰冰的瞪着。 心里一急,语气就也急了。 “父王背着我给暗卫下的任务,我毫不知情,错也能归到我头上,话说你们就没一点防备?叫他进将军府下毒还得手了,呵,你们季家军到底干什么吃的?” 一群人防不住一个死羊头。 出事了跑来怪他? “......” 骂的真好。 “是,”季清欢眼眶更红的抿着唇点头,转开泛酸的视线看向旁边树木,“....我的错,我没防备。” 确实是这样的。 他若处处防着韩枭或韩枭的人。 就不会留羊咩咩坐在屋顶。 也不会让羊咩咩有机会给他爹下毒,害得他爹如今命悬一线。 他确实不该怪韩枭。 只能怪自己。 不该太信! “....哎,我没说是你的错,”韩枭挠了挠额角,看季清欢眼眶红了又心疼,皱着眉低声说,“事儿都出了总得解决,老将军现在如何?” 季清欢抿着唇没说话。 “呃,”韩枭小声说,“我出门带了很多药,还有南部名医,看能不能给他解毒....我再立刻写信叫人把羊咩咩抓回来,啊?我替我父王向你道歉。” “又是道歉,”季清欢垂着眼,如同有一口血哽在心头。 “韩枭,我爹若出事,你一句道歉可抵不了。” 韩枭急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他做都做了我只能道歉加弥补......” “够了。”季清欢抬手制止他的话。 对韩枭这种习惯性给韩王擦屁股,乃至不痛不痒的道歉,感到厌恶和憎恨! 也不想多说废话了。 两家本就是血海深仇,谈什么在一起呢。 山林远处有清脆的鸟鸣声,春风拂过树梢,树影摇曳着晃下漫空的白杨絮,有小枝在他们头顶发出簌簌声响。 记得第一次接吻,也是在这样一片树林里。 说实话。 当时季清欢是有过心悸的。 时至今日,韩家屡次要置他们于死地,这份死仇容不下什么悸动和私情。 不能再留了。 季清欢垂着眼说:“毒是韩家的,让你的医师来给我爹诊治,能配出解药最好,从今天起咱们季韩两家互不相干,有利益相争也不必手软。” “若配不出解药,我爹因此丧命。” “我必叫韩问天给他陪葬!” 说到这里,季清欢讥讽的抬眼笑了笑。 “韩枭,若韩问天死了,我也给你道歉。” “季清欢!”韩枭听他说什么互不相干,心里就猛地一紧。 他抬手攥着季清欢的手腕把人往后推,抵到树干上,喘了两声压着急躁。 “你何必做这么绝?那是我父王!” “韩枭你简直可笑!” 季清欢被这句话气的险些拔刀。 索性抬膝把韩枭踹出去! 韩枭没防备,踉跄着往后退开好几步。 季清欢冷声说:“难道你家做的不够绝?帐篷里躺的是我亲爹!” “我父王确实有错,”韩枭被他踹中肚子,疼的弯腰,抬起头语调急促的解释,“我知道,也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喊人给老将军诊治,帮他解毒,你别起什么动我父王的念头,否则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要他怎么跟杀父仇人在一起? 不。 绝不能走到这个地步。 “彻底完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自私,”季清欢无所谓的笑了笑,嗓音嘲讽,“....你父王随意射杀我的兵,给我爹下毒,这些在你眼里都没关系,我都必须接受你的道歉,并原谅你,继续跟你不清不楚。” “而我一说要动你父王,你就觉得咱俩之间会无法挽回,你不可能原谅我。” 季清欢抬眸直勾勾的盯着韩枭。 “所以,你是从心底觉得你父王比我季家的人金贵,对吧。” “我没这么想,你少给我扣帽子.....” 韩枭嘴上这么说,但眸底闪过清晰的慌乱! 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就像季清欢也不会把他父王的性命当回事。 反过来—— 韩枭不仅救过季沧海的命,还处处以礼相待。 他只是下意识把自己父亲看的更金贵。 不可以吗。 但此次父王也实在过分..... 搞的一团乱麻! 韩枭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脸色为难的又凑近季清欢。 “你别生气,我是觉得....你不必把事情想的这么绝,现在也没严重到要我父王给你赔命的地步,他们两个本就是多年仇敌,我父王就算做了,我替他道歉并弥补,我给他写信叫他不许再伤害老将军,行吗。” “道歉,弥补,”季清欢平淡的看着韩枭的脸,问他,“一次两次,你父王要把季家人赶尽杀绝你都看在眼里,你让我等,等什么?” “季清欢,你相信我,会好的,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韩枭也不想让两家关系再度紧张。 他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以及无奈。 但说出口的保证也确实苍白无力啊。 “算了吧,你一句等,就试图用你我之间这点微薄的纠葛,胁迫我不记恨你父王,容忍他一次次伤害我的家人。” 季清欢心底可能是喜欢韩枭,但他确实做不到。 “你不必等我去找韩王报仇的时候再跟我翻脸,因为从今天起,我们就可以翻脸了,谁动我老爹,我就跟谁是死仇。” 季清欢抬手摸上剑柄,陌生且冷峻的目光盯着韩枭。 “毒是你们韩家的,你去叫人帮我爹解毒,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你的手,寄给韩问天逼他拿解药,不信你试试。” 就这样吧。 私情注定抵不过家族仇怨。 他跟韩枭完了。 “......” 第206章 哈哈哈老子不活了 季清欢的话冷漠到不带有丝毫情感。 一身黑衣配着冷冰冰的银甲,腰背绷直的站着,单手扶着乌啸剑像是下一瞬就能抽出来。 是真要对韩枭刀剑相向! “呵,”韩枭打量他的动作,失声颤笑,泛出水意的眸子近在咫尺凝望着季清欢,语调森然,“你这便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 “......” 在这静谧的对视中。 仿佛周遭空气都静止了。 季清欢不由自主地屏息,稍有仓促错开眼眸,不看韩枭。 ‘呲’的一声当真把剑抽出来,嗓音孑然。 “少废话,你答不答应?” 他手持锋利剑尖直指韩枭,剑刃平搁在韩枭肩上。 把华丽漂亮的浅金色衣袍都压出一块褶皱小坑。 足可见其用力! “....你要我答应什么?” 韩枭抬臂,用手指搭住颈边冰凉的剑刃。 绷起的手背筋骨分明,指节清瘦修长,关节处仿若雕刻般骨感十足,跟银色剑刃一同泛出冷白色的光。 他虚虚握着。 用掌心攥住这柄长剑。 韩枭的眼睛一贯漂亮,有着令人无法抵抗的蛊惑力,笑是一种模样,沉寂悲伤的时候又是一种模样,此刻苍白脆弱的特别惹人怜。 这模样映在季清欢眼底,让他拿剑的手都险些抖了一下。 再度咬了舌尖提醒自己这人是韩枭。 不是前世的笑笑。 季清欢忍着心底的烦躁,催促他。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去给我爹解毒,否则......” “你说完了可我没听懂,死都不走,着急你杀了我。”韩枭语气低沉。 季清欢哑然。 耍无赖是这人惯用伎俩了吗。 反正韩枭攥着剑,就这么盯着季清欢。 “你是要我答应给你爹解毒,还是答应与你互不相干,再见既为死仇?” 前者就算季清欢不说,他也会主动做。 但后者不行。 “都有,你以后别再纠缠我,我不想跟你有半点牵扯。” 季清欢答的很快。 语气够冷淡也够不耐烦。 “好,你很干脆,”韩枭忍着暴怒抿唇。 握住剑刃的指尖缓缓收紧。 吸了口气他忽然笑了,嗓音发狠。 “所以你已经决定,不管此番季沧海的毒能不能解,你都不会再跟我好,你要忘记我们前世今生的所有,只与我做仇敌?” 这番话问的咬牙切齿。 每一句都让韩枭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烦。 让他这近一年的期盼和惦念,以至自身的改变,和对两人未来的打算,全都成了无用功,季清欢又打乱他的计划了。 这人还是一块儿冷硬的石头。 就跟从前一般对他的感情寡淡至极,随时都能不要他! 可恨的季清欢。 这么难哄。 韩枭就不想哄了! 他手指攥着季清欢的剑,抬起下巴。 “你真要与我互不相干?你重新说。” “让我说几遍?没错,就是要跟你一刀两断!” 季清欢对韩枭即将崩溃的心态一无所知,再次肯定答案,并且表情愈发不耐烦。 心想着—— 韩枭从前是有些神经病,但分别一年好像治好了。 此次重逢,韩枭在他面前一直是冷静的,甚至还会示弱和稀泥。 又道歉又主动伺候他老爹替韩王赔罪。 稍微有点人样了。 应该能说通? 他就是想终止这段本就不该有的、不清不楚的关系,跟韩枭一刀两断。 让两个人干干净净的只当仇敌。 这样...... 季清欢抿了抿唇,这样可能自己做事就不会乱吧。 不知不觉他已经被韩枭影响了。 否则不会害的老爹中毒。 没办法,季清欢心底很自责,他唯一能想到弥补老爹的方式。 就是跟韩枭划清界限。 这样心里会好受点。 应该吧。 “......” “很好,季清欢。” 韩枭神情彻底阴郁下来。 一年未见季清欢,他原本想来软的,劝着哄着,直到他‘权衡’的计划达成,毕竟从前在南部来硬的季清欢不吃。 可现在察觉软的更不行,这人只会得寸进尺! 竟然还敢提一刀两断。 “谁跟你一刀两断,季清欢,我最近对你们季家太好了,蹬鼻子上脸是吧。” 韩枭伪装多日的好脾气装不下去了。 又恢复他韩王世子的本性。 他阴鸷的怒视季清欢,语调桀骜森冷。 “我若不答应呢,你又想杀了我?” “......” 又想。 季清欢分神一瞬,他从前有过要杀了韩枭吗。 似乎是有。 韩枭都知道? 季清欢垂着眼否认:“我没说杀了你,我只想拿到解药。” 许久不见,这人依旧疯癫善变。 明明刚才还冷静着能说话。 这会儿就又出现‘哈哈哈老子不活了’的疯癫状态。 任凭韩枭性情再多变。 相识这么多年,季清欢也早就习惯了。 想想也是,不可能因为养伤一年。 这人就转了性。 什么伺候他老爹、情深几许,优柔寡断和稀泥,就根本不是韩枭吧,不知道装成这样是又打什么主意。 反正—— 此刻这种阴郁强势的模样才是韩枭本性。 似乎又恢复到从前那样。 韩枭发疯。 季清欢只能小心翼翼防备他。 季清欢打量着韩枭,把话别扭的放软了些。 “你若非要反抗,会不会伤了你可就说不准,你父王在你眼中是金贵,但我爹对我来说也一样,我爹要是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完顿了顿,手持剑柄试图抽出剑刃。 “乌啸剑很锋利,你放手。” “不放!你今天敢跟我一刀两断,我保证季沧海活不过明天,他不是中毒了么,”韩枭倔强且烦躁的抿着唇,咬牙说,“不信你试试。” 没办法,韩枭只能又威胁。 因为威胁比较好用。 屡试不爽。 他盯着季清欢的脸,开始收紧握拳的手指。 攥住锋利的剑刃! “喂。”又发什么疯。 季清欢当即停下抽剑动作,却也不敢立刻丢开剑柄。 他的乌啸剑吹毛立断啊。 稍有不慎,韩枭的手就废了。 如果变残废..... 韩问天不得活吞了西夏。 “你还管我的手?你不是要把我的手砍了去给季沧海换解药吗,砍吧!” 韩枭一点都不在意这只手。 他此刻怒极攻心,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神经线胀着疼! “哈,我终于明白了,季清欢,其实我父王未必全错,他有件事就做的很对,这回就不该放季沧海离开南部,就该把他关起来好能威胁你......” “?” 季清欢的火气瞬间爆表! 第207章 一刀两断 “韩枭!”季清欢怒极。 可他此刻拿着剑抽出来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因为韩枭攥着剑刃不放啊。 有鲜红的血已经从他指间溢出,正顺着剑身往下淌...... 很快就染红地面上几簇嫩绿色的野草。 淡淡血腥味儿弥漫在周围。 韩枭红着眼圈仿佛都不知道疼,竟然还攥着剑刃往前走! 他朝季清欢靠近,焦躁又故意轻蔑。 “我就不该把季沧海带来西夏,囚禁在南部也不错!我何必呢,像只哈巴狗似的跑过来见你,受你这般冷脸,下毒是我父王授意的,与我何干?可你要杀我父王我又不能不管!身为人子你想让我如何?” “季清欢,平心而论今日若是你爹给我父王下毒,你知道了会跟我道歉?你会找人配解药救我父王?你不会!你只会骂一句我父王该死,死的好。” “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而我处处在意你。” “我若是按你的行事风格来处理这件事,那我父王乐意给死敌下毒,下就下了,你爹死就死了,又能怎样?” “我本来可以不管,却站这儿被你怪罪,你还动不动要与我一刀两断.....” 季清欢口口声声说他自私。 可他已经爱屋及乌的,想着要如何平衡两家关系,为两人的以后做打算。 而季清欢呢? 就只想把矛盾不断扩大。 还巴不得两家彻底干起来,好能跟他一刀两断! 这让韩枭怎么能不气? 时至今日。 季清欢从没想过他俩的以后。 韩枭也不想管了! 烦了! “...不就仗着我喜欢你,知道我非你不可,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讨厌你满脸冷漠无所谓.....” 韩枭脚尖几乎抵住季清欢的。 他气息颤抖着,眸色难过的问了一句:“说丢就丢。”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季、清、欢。” “......” 离得太近了季清欢往后退。 低头就看见韩枭哗哗淌血的手,耳边还回荡着韩枭说的话。 要素太多,没空琢磨。 这是倒打一耙还是苦肉计啊? 韩枭由于深爱便过于透彻的脑回路,季清欢暂时跟不上。 他愣怔着:“你.....” 语气带有显而易见的犹豫。 似乎是被韩枭血淋淋的手惊着了。 “竖起耳朵听,我告诉你现在该怎么办,”韩枭不顾惜自身的攥着剑,轻而易举就夺走了,丢到地上,嗓音强势而决然。 “解毒的事我去做,不用你管,我保证你爹活着就是了。” “至于我跟你——” “不论前世今生我都没想放过你,你也休想摆脱我。” 韩枭情绪激动,用血淋淋的手掌掐住季清欢下颌,抬起来,目光凶悍且凌人的死盯着季清欢。 掌中血瞬间就把季清欢脸颊染红了。 抹出几只血指印儿。 “...想跟我韩枭一刀两断,只要我活着,你做梦!” 他红着眼,猛地侧头亲在季清欢嘴上,恶狠狠的一口。 亲完用力推开季清欢。 一抹嘴就走了。 走的飞快头也不回。 “......” “?” 若非唇上还有刚才那抹温热湿润的触感,季清欢会以为这个吻是幻觉,怎么就亲上嘴了。 他后知后觉的捂住唇瓣,摸到脸颊大片黏滑。 也顾不上擦拭血渍。 他大声朝韩枭那梗啾啾的背影喊。 “解药——” “我去找!季沧海若死了我也不活了,不用你说什么不想活!” 什么啊。 季清欢愕然:“那是我爹...你不活了?” “关你屁事我韩枭爱活不活,你们谁管过我!!” 韩枭暴怒的嗓音远远传来。 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边。 “......” 这不神经病吗。 他还生气了? 他生气? ? “靠。”季清欢愣着站了好一会儿。 随后,弯腰捡起地上血淋淋的剑,拿帕子捋着擦干净,凑近看这点剑面反光,瞧见自己双颊都是被染出来的血指印..... 一阵蹙眉,指尖用力的把脸也擦干净! 寂静的树林里只剩他自己站着。 现在怎么办。 他来找韩枭要说法儿。 韩枭说季沧海要是死了,韩枭给季沧海陪葬。 所以—— 就这样了? 一刀两断还断吗。 ‘想跟我韩枭一刀两断,只要我活着,你做梦!’ “......” 什么人啊。 我操。 怎么还像是他们一群人都对不住韩枭似的。 韩枭哪来的气性和道理? 纯纯有病! 季清欢把乌啸插回剑鞘里,抬手朝脸上扇了扇凉风,就当是驱散血气吧。 才春天,就热了。 * 等季清欢烦躁的砍了几棵树,再回到帐篷时。 就见好几个南部医师正围在他老爹床边。 韩枭满脸不忿的坐在门口位置,翘着血淋淋的手。 既不清洗也不叫人给他包扎,就手肘搁在膝盖上,翘在半空。 地上有一滩脸盆大的血泊! 这架势让季沧海都皱眉,忍不住说他。 “那手包一包,你要是流血死了,旁人还以为我把仇报到你身上,冤有头债有主,我季沧海可不对小儿动手。” “不包!您中毒了都是我的错,叫我流血死了吧。” 韩枭手都在发抖,失血多过唇瓣都苍白了。 倔强的眸子还在泛红。 “....爹。”季清欢从外面走进来。 韩枭肩膀一紧,忍着没回头看。 季沧海正被医师把脉,索性喊儿子。 “阿元,给世子的手包上,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不用问也知道。 韩王世子这手是他家阿元干的。 何必呢。 白白落人口舌啊。 “......” 季清欢本来克制着不往韩枭身上看。 但他爹一说,他就瞥了一眼。 嚯。 好大一滩血。 韩枭皮肤本来就白,血液顺着手背和手腕蜿蜒乱流,看着更渗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 韩枭直接扭头不看他,还板着脸。 季清欢走到旁边把手洗干净,但想了想还是别扭,转头低声问韩枭:“我给你包,还是你们家医师给你包?” “你随便,本世子多稀罕似的。”韩枭不屑冷嗤。 季清欢挑眉,直接点头朝韩家医师说。 “劳烦几位谁给他包扎一下,顺便做个证,韩枭流血死了跟我季家无关。” 本来就不是他弄的。 是韩枭自己要攥住剑刃不放,割成这样。 老爹误解是他动的手,他懒得解释。 狗韩枭还装上了。 就是—— 季清欢不知道韩枭在委屈什么,气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 —————— 【ps:求求五星好评和小礼物,宝宝!】 第208章 我就有病 有医师听见季清欢的话,第好几次拎着药箱过来想给韩枭包扎。 但这回也一样。 都不用韩枭张口骂,只瞪几眼医师就缩缩脖子退回去了。 那山羊胡医师小声朝季清欢回话。 “将军您瞧,世子不.....” 不许他们上前包扎啊。 季老爹听见了,略一思索:“阿元。” 别叫这世子流血死这儿了。 “哦。”季清欢怕老爹操心,急忙应了一声。 这才伸手去接过医师递来的药箱。 他又端了一盆清水,撕了一截干净的白纱布。 “手给我。”季清欢声线压的很低。 单膝蹲在坐着的韩枭面前。 他们两人位置在门口,旁边就是落下来的棕色牛皮门帘,外面还有守门的侍卫。 床榻那边有三个南部医师围着,以及四个季家军里的军医。 帐篷本来就不大。 人这么一站,就显得稍稍拥挤。 医师们在床榻附近议论脉象,周围并不安静。 韩枭身边都是血腥味儿,季清欢单膝落地但没贴着地面,膝盖和地面还有几寸距离,黑色的绸缎里裤贴在他腿上,紧绷出腿部肌肉线条。 小将军的黑色长筒靴也弯出整齐折痕了。 韩枭红着眼眸打量他,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季清欢主动蹲在他身边。 忍了忍,还是把血淋淋的手递出去。 他嗓音透着不情愿:“....我不用你管。” “你当我多稀罕管你。”季清欢极小声回嘴,怕被旁人听见。 正要用浸湿的纱布去擦韩枭的手。 怎料韩枭听见他这几个字就跟应激反应似的,直接把血手又缩回去了,还攥了攥拳,血流的更猛。 韩枭咬牙:“不稀罕算了。” 反正流这点血也死不了。 “?”季清欢挑着单侧的剑眉,抬头看他。 要搁从前他主动伺候一回,韩枭得美滋滋的把手递过来给他擦洗,今天挺反常,还在闹。 韩枭也正桀骜不驯的睨他。 “你包不包?”季清欢耐着性子问。 韩枭拧着眉毛:“不用你管。” “过来。”季清欢没耐心了,眼瞅着血流一地。 他强行捉住韩枭的手腕拽过来,扯到水盆上方,用湿纱布往血手背上淋水。 韩枭里衣纯白,手腕那处的白绸袖口翻卷着,露出一截细白骨感的腕骨,手腕皮肤被血染脏了,袖口也有几片血痕。 春日里的溪水虽然干净。 却是才融过冰雪不久,凉的刺骨。 冰冷的小水流顺着纱布淋在韩枭手背上,这只湿润的手翘在水面半空,手指形状修长,一根根清白如寒玉似的。 手骨被冻的透出粉红色。 自指尖往下滴落一串串半透明的血水。 韩枭垂眸看着季清欢用拇指和食指捏他手腕的动作,就只用两根手指接触他手腕,像他是什么脏东西,拿手腕都不好好拿。 他鼻音稍重的哼:“凉。” 缩手,不想冲了。 “忍着吧。”季清欢反手,指尖抵住韩枭的手腕往上抬,叫韩枭几根手指搭在他掌心里,又拽过来接着淋水。 虽然掌心没有贴在一起。 但这次的凉水是冲到两个人手上。 水太凉,韩枭指尖接触到季清欢掌心的温度,暖暖的很明显。 他心底酸涩浮起,开嗓找茬儿。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热水,本世子都不配用将军一点热、水、吗。” “还在出血的伤怎么用热水,嫌血流的不够多?”季清欢纳闷儿回他。 他不是第一次给韩枭处理伤口,上次是在云雾城的城门后面。 当时吉祥平原苦战一夜。 众人身上都有负伤和血污,尤其是小腿。 那天的晨曦很好,似乎也是三四月份,曹承枫提来几桶凉水,他们围坐在云雾城后面互相冲洗伤口,用纱布包扎。 韩枭小腿线条挺好看,腿毛儿颜色很淡也稀薄,显得几道刀伤血腥骇人。 当时他几乎没有触碰到韩枭的皮肤。 跟现在不一样。 “......” 韩枭看着蹲在他面前的人。 季清欢做事时很认真,眉眼微沉着眸色专注,左手掌心被他几根手指搭着,右手拿着纱布一点点把血污擦拭干净,过程中睫毛偶尔眨动,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暗影..... 搭在季清欢掌中的几根手指,轻戳戳掌心。 韩枭盯着季清欢眉眼,嘴里不满意的朝他抱怨。 “可这水也太凉了,兑点温水不行吗,你就是懒得对我用心。” 话里有话。 “闭嘴!”季清欢吓得转头看周围怕被谁听见,他掌心发痒,胡乱攥着韩枭手指摸了摸,“有那么凉?你这世子麻烦死了。” 手指确实冷的像冰疙瘩。 可在季清欢记忆中,这病秧子的手脚就没热过。 “水就是凉,冻的我都不知道疼了,等包扎好了放....”意识到周围人多不能说放季清欢怀里,韩枭说到一半紧急改口。 “本世子找个暖和的人,放怀里暖暖就不凉了。” 这话听的季清欢一愣。 他陡然垂眼,嗓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你随便。” “......” 韩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他不是要去找别人暖手。 他朝季清欢:“我——” “哪瓶是给他用的药啊?”季清欢转头喊医师。 那边医师抽空过来摆了两瓶交代顺序,转身又走开了。 季清欢把韩枭掌心翻上来,没让他再搭着自己的手,快速且熟练的撒上两瓶伤药,动作利落的把纱布一圈圈缠好。 剑伤是两根整齐直线,割的很深。 “疼!你不能轻点儿勒?”韩枭疼的皱眉。 季清欢没放轻多少力度:“止血。” “...你生气了?”韩枭俯身靠近。 几缕披着的散发垂下来,荡到季清欢手上,他歪脑袋打量季清欢的脸,还是那副冷淡无波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韩枭试探:“我不找别人暖手。” “找不找关我什么事。”季清欢瞥他一眼,利落的起身退后。 包扎结束。 “跟你随口念叨罢了,暖就暖,谁管你会不会吃醋,我待会儿就找人去。” 韩枭轻蔑冷笑几声,收回包好的掌心自己揣怀里,动作稍急的拽过月色云锦披风,还负气扯了好几下。 这么多人在场跟他聊什么吃醋,季清欢恼了。 “闭嘴,你有病啊。” 非得宣扬这点私情是吗。 韩枭吼:“我就有病!” “!” 好几个医师被这一嗓子惊着了,扭头看他俩。 靠。 惹不起躲得起。 季清欢状若无事朝床铺那边挤进去,查看老爹状态。 身后韩枭自己坐那儿踹木盆。 把水踹的撒了一地。 “......” 第209章 好狠毒的心肠 临时帐篷里。 几个医师拱手朝他们说话。 “老将军征战多年,身骨存有多处旧伤,此番是被毒物催动旧伤以致毒发的迅猛,来势汹汹啊。” “此毒名叫酥骨醉,是用九种至阴至毒的蛇虫蝎蚁入药,只需活血化瘀的药物即可成为药引,加速毒物运行全身,极难配制。” “中毒后会全身血液逐渐凝固,五脏受损,骨骼也涨大数倍以致酥毁,最后....所以名为酥骨醉.....” “若不仔细诊查,很容易误判为气血瘀堵。” “好在这位季家军医实属尽心,才能发现是中毒所致.....” “但我观过脉象,老将军服用活血化瘀的汤药已有好几日,毒物侵入脏腑,若想解毒也实在棘手啊。” “......” 从毒药成型,再到中毒后的症状。 医师们说的很仔细,语气还带着些骄傲..... 季老爹确实脸庞愈发肿胀了,指尖挤出的血都粘稠发黑。 之前的医师给他把脉,只道是气血瘀堵。 开了许多活血药方。 季清欢越听越心惊:“就是说,原本这毒还不会见效这么快,是我们给他用了过多活血化瘀的汤药,催动毒物扩散到全身?” 难怪他爹病的凶猛。 才几天而已就虚弱到如此地步。 “正是啊。”医师捋着胡须点头。 所以这些天—— 季清欢喂给老爹的每一碗汤药,都是老爹的催命符。 下毒之人是要他亲手害死他的父亲! 好狠毒的心肠。 季清欢坐在床边,怒目微抬,视线落到门口位置看着韩枭。 “可见用毒的人严思缜密,连我会给我爹吃什么药都算计好了,非要我爹去见阎王,还是借我的手.....” “喂,”父王干的好事韩枭听不下去了,朝几个医师喊。 “你们跟他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快点配出解药来,治不好老将军本世子要你们陪葬!” “!” 几个医师扑簌簌跪下。 拱手看看季清欢,又看看韩枭。 “我等惭愧,在南部这些年从未见过这种毒,配制解药不仅得反复推演琢磨,还需数十种珍稀药材,这都需要时间啊。” “......” 装什么呢。 这几人都是韩家心腹医师,不仅把毒分析的丝毫不差,甚至连毒名都说出来了。 现在又说没见过这个毒? 有季家军医瞪他们一眼,转头朝季清欢说。 “咱老将军的身子已经耽误不起,为今之计还得找.....” 找下毒之人拿到解药。 才能最快解毒。 “...韩枭,韩枭!”季清欢猛地起身冲到韩枭身边,攥着他衣领,“我要解药——” “我知道,”韩枭用没受伤的手拨开他,看向医师们,“我现在就写信叫家里把解药送来,你们务必尽心把老将军的命保住。” 信可以飞鸽传书。 他们南部养的有自家信鸽,八天就能飞到王宫。 但解药送过来最少也要一个月。 就是不知..... 季沧海的身体能不能撑一个月。 “阿元,”陈老五和牛得草回来了,在帐篷外面喊,“你出来一趟。” 季清欢就在门边,抹了把眼睛撩开门帘子:“五叔?” 不久前,季沧海喊了陈、牛两人。 叫他们去查查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虽然他们已有猜测,但也得查清楚,确定下毒的人就是那个韩王暗卫。 按医师给出的时间推算。 应当是他住进将军府的第一天。 陈老五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负责给季沧海煎药的药童。 韩枭跟着起身,站在门口往外看。 牛六叔气的吹胡子瞪眼,把小药童踢的跪倒在地:“你说!” “...是是,”知道自己犯下大错,药童吓得脸色苍白,“老将军住进将军府的下午,先生开了药方,是、是叫小的负责看火,中间屋里不知怎么,飞进来一只毒蜂.....” “正巧有个兵哥儿进来问汤药什么时候好,我说要他帮忙捉住毒蜂,我得看炉子,他说替我看炉子,毒蜂他不敢抓。” “当时毒蜂就在屋子里,小的眼皮子底下,小的没有离开过屋子啊。” “来的又是季家军.....” “后来,后来小的把毒蜂抓住,他便催促两句快些,就走了。” 季家军都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盔帽。 小药童怎能都认得呢。 老将军平安归来,他们就忙着给老将军熬药,也按吩咐亲力亲为的做事,从配药到煎煮都没经过旁人的手。 可许多事情就是这样。 防不胜防啊。 季清欢蹲下问他:“那个人长什么样儿?” “....旁的也记不清了,就是、脸,特别瘦长...看着古怪.....” 韩枭扬声问:“是不是脸型长的像羊,嘴巴又长又扁,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几乎不动的盯着你,眼圆的渗人?” “对!就是那人!”药童激动起来。 “......” 这个长相除了羊咩咩还能有谁。 果然是韩王。 第210章 韩王的警告 季清欢转头看韩枭:“解药给不出来,我就带兵回南部去取。” 取韩问天的项上人头给他爹陪葬。 “我一定拿回解药。”韩枭说。 只要他父王手里有解药,就必须交出来。 可此番...... 唉。 旧怨未消,又添新仇。 韩枭站不住了,经过季清欢身边撞他胳膊。 “我现在就给青源城写信,你进袁州城忙你的,不用管了。” 说完走向不久前绑在帐篷门口的马匹,单手拽着缰绳翻身而上,朝傅云琦那边跑去! 季清欢抬手抚上自己被撞的手臂,不疼却心烦。 抿唇望着韩枭单手策马的背影。 若有所思。 陈老五从旁边走过来:“阿元,这世子能真心.....” 能真心替他们向他王爷爹拿药吗。 “五叔,您教过我的我都记得,不把希望压在旁人身上,”季清欢低头思索,确定下一步的目标。 “等稍后进了袁州城,我们得尽快从赵王叔手中带出兵来。” 有兵就能有权。 有了权,就能有财势和地盘。 到时候不管医师们需要什么药材,他都可尽力叫人寻着去买。 这样就算韩王耍花招.... 他也能拼力救一救老爹,竭力解毒。 还是那句话。 他老爹若死在韩问天手里。 不管韩问天是谁的父亲,季清欢都不能留他全尸。 韩枭...... 他跟韩枭就这样吧。 顾不得了。 山林里的风携卷着树木味道,这是春季临夏,昂扬生长中的绿叶那股苦涩气息,多嗅几下,能一路苦到心里。 季清欢转身往帐篷里回。 心说—— 时也命也,前世今生他肩上都有不可推卸的重担。 都不能为自己活。 前世要给父亲赚医药费,他也自知配不上笑笑,韩爸来警告他,他就忍着不搭理笑笑,不影响笑笑的学业。 约定顶峰相见,一分别就是永别。 今生要带季家军谋生计,韩问天又死死相逼。 他能做的只有爬的更高,有资本在这异世里站住脚,才能有资格求娶韩枭。 在这之前。 他还是不能回应韩枭的感情。 因为他不知道如蝼蚁一般的季家,连同他自己,会在往上爬的过程中死在哪一处。 只要他斗不过韩问天。 那他跟韩枭的私情,就会给季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比如今天中毒的老爹。 很明显,这又是韩问天给他的警告。 让他离身在西夏的韩枭远一点! 韩王不要儿子当断袖。 季清欢怎么敢回应韩枭,拿家人的命去追自己的爱?只能一刀两断。 停止纠缠是对两个家庭最好的解脱。 就跟前世一样。 韩王又让他当绝情的恶人! 时机不对,强行在一起会是新一轮的惨剧和遗憾。 其实他知道韩枭为什么生气。 韩枭的眼睛说: “前世今生,每当我们面临困难的时候你总是最先抛弃我,你一点都不在意我,我很难过。” 可韩枭怎么不想想。 他们面临的困难都是韩问天编织出来的网,网在季清欢身上,韩枭不知道疼。 季清欢没想指责韩枭什么。 韩枭无辜。 老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很无辜。 是不是只有季清欢不无辜。 前世今生当两回恶人,他最不无辜? 季清欢没办法瞬间解决老爹的毒,只能先远离韩枭,保住自己家人的命。 否则能怎么做。 有没有人来教教他,他要怎么做。 他不敢看韩枭的眼睛,也不敢看地上那一滩血,先天体弱的病秧子能有多少血这么流。 可是不让韩枭流血,他老爹就要丧命。 季清欢心里..... 好难。 * 第211章 待宰的羔羊 午后,队伍再次启程。 傅云琦跟韩枭从后面追上来,骑到季清欢身边一左一右,并排前行。 离袁州城不远了。 顾忌着老爹身体不能受颠簸,整个队伍的前行速度并不快。 季清欢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季老爹就在马车里休息,棕木色的车轱辘在官道上吱扭扭的晃,跟某人马鞍底下悬着的银叶子一起,轻奏出悠闲悦耳的动静。 但整个黑压压的队伍里。 也就韩枭一个人看起来悠闲。 他骑马走在季清欢左侧,嘴里不时哼过小曲儿,姿态就像跟着众人来春游的,满脸闲散。 “小王爷,袁州城里有什么好玩的?” “啊?哈哈,从前再好玩如今也没有了,我也将近一年没逛过袁州城,如今成了那位赵王叔的地界儿.....” 傅云琦跟韩枭也不管中间隔着一个人。 旁若无人的闲聊着。 某个瞬间。 季清欢不耐烦的打断他俩:“管管你的衣裳,再飘过来我拽了它。” 第六次把韩枭的白绸披风从身前拂开! 傍晚的山野间,风是有些大。 他们骑在马上往前走,韩枭的披风总飘到季清欢腿上和手腕上,飘过来好几次了。 本来季清欢就心烦。 被骚扰的更烦。 “哎,”傅云琦骑在季清欢右边,马速也慢,开嗓笑劝着,“贤弟你可不能怪世子啊,这春日里衣衫轻薄,风也不正经,总盯着我世子贤弟痴缠不放。” “......” 姓傅的满嘴骚话。 周围马蹄踏地声杂乱,季清欢淡淡回了句:“就你们最不正经。” 少有这种能跟季清欢打趣的时候。 傅云琦笑而不语。 “季将军好大的威风,”韩枭冷哼,拖着懒洋洋的腔调耍无赖,“春风拂我薄衫,将军容不下,你敢拽我就敢脱,到时候光着身子骑马走在你身边,看谁丢脸。” 他午时袖口被血染脏了。 出发前,换了件傅云琦给他准备的衣裳。 傅云琦素来喜爱美人儿,自然知道什么人合适什么颜色。 一袭浅粉色的合欢锦衫搭配白绸披风,春日的披风没有夹绵,薄薄一层拢在韩枭身后,头顶斜簪着一根彩蓝色珐琅簪子,坠着两颗血滴红宝石。 跟随马匹脚步,红宝石随他一起吊儿郎当的晃。 半披着的头发也被晃的松散,整个人更添许多浪荡气。 小世子长的漂亮也不是一两日了。 今天穿上粉色衣衫又实在出挑,招来不少人侧目。 就连过路百姓都盯着他瞧。 重点是,在季家军们都穿着黑武服且气势精猛的队伍里。 韩枭惹人注目的骑在前头晃荡。 一如既往的嚣张! 所以季清欢说他俩都不正经,这会儿又听韩枭说要光着身子骑马。 季清欢冷嗤:“世子要骑马裸奔,丢脸的又不是我。” “裸奔?”韩枭忽然勾唇,歪着身子去瞥季清欢的脸,嗓音很低,“做梦呢,本世子必不能叫你饱眼福,你也就梦里想想了。” 我靠。 季清欢咬牙:“我多稀罕看你?” 还梦里想! “你的梦那谁知道呢,”韩枭贱气啷当的笑,又道,“我多香饽饽啊,闺阁少男少女的梦。” “?” 季清欢哑然,险些被气笑了。 “是,韩王世子的脸皮总叫我叹服。” “不止脸皮,本世子还有许多地方能叫你叹服,嗯?” 韩枭说话间拎着披风一扬,白绸又被风吹到季清欢胸口了。 这回还从他眼前蒙过去。 扑了个满脸香风。 季清欢抬手按下白绸披风,转头瞪韩枭。 韩枭盯着他笑,身子被马匹颠的一晃一晃,笑容愈发轻佻。 季清欢:........ 妈的,烦死了。 “哎呀,”傅云琦在旁边听他俩斗嘴。 心说季韩两家不愧是死对头。 韩枭来了竟能叫季清欢连连吃瘪,他眸底闪过惊喜和有趣,哈哈大笑的拍手。 “世子贤弟果然快人快语!” 瞧瞧,在他西夏猖狂多日的季小将军,被气的脸都黑了却毫无办法。 这是头一回见性格冷硬的季清欢,如此败退和哑然。 傅云琦感到新奇。 “....小王爷,”季清欢转头看人,语气冷冽平淡,“你是跟韩枭一见如故了?” 听闻近几日,傅云琦跟韩枭形影不离。 看来韩家确实要插手西夏...... 季清欢不得不防。 这是试探?傅云琦连忙表态。 “季贤弟,袁州城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你进城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愚兄愿意尽全力援助季家!” “当真?”季清欢浅淡笑了笑。 心说这个姓傅的如果选择跟韩家为伍。 那只会死的更快些! 与虎谋皮啊。 “傅云琦,”韩枭状似不高兴了,微微俯身,视线略过季清欢看向那边,“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世子贤弟!”傅云琦急忙打断他,使了个眼色。 暗示在季清欢面前有些话不能说。 他是说过要跟韩家合作,联手除掉季家。 但这话能当着季清欢的面说吗? 傅云琦懊恼腹诽—— 世子怎么忽然蠢成这样,连做戏都不懂,比老韩王差远了。 这个纨绔子! 他勉强笑笑:“咱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能容下我清欢贤弟,西夏与南部一切好商量,季家我西夏是必保的,没得商量。” “哦。”韩枭冷笑两声没说话。 就瞥了季清欢一眼。 暗含挑衅。 “......” 原来如此,季清欢看明白了。 现在的局势是: 傅云琦已经察觉到危险,开始朝韩家靠拢。 但他这人素来逐利,在韩家和季家中间游弋着想当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 谁强他就帮谁。 傅云琦自作聪明,以为给自己留了两条活路。 殊不知在韩枭眼里..... 傅云琦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刚才韩枭挑衅季清欢。 意思是—— 咱俩之间新的赛局开始了。 我们都想吞西夏,那谁吞的多或少,各凭本事! 领悟到韩枭的挑衅和宣战。 季清欢自然应战! 他跟韩枭从小比到大。 小时候比诗书、武功和骑射,长大后还在比。 但不得不说..... 有韩枭在侧,他要走的路好像也没那么无趣了。 就如这昏暗的官道里。 两旁绿林森森密布,一众黑武衣的沉寂队伍中,身边这个穿粉色衣袍的人总是亮眼,仿佛叫周围所有景色都鲜活起来。 傅云琦一说话就被他俩同时质问,这会儿也不敢再擅自开口。 三个人骑马领队向前。 沉默无话。 某个瞬间转过山谷,一座门前点着火把的高大城墙出现在眼前。 傅云琦抬手指着:“这便是袁州城!” “......” 第212章 韩门贵子 * 袁州境内有三城,以袁州城为首。 后面还有两座城池,分别是瓷城和白鸟城。 如今三座城池都被京军占着。 这让傅云琦屡屡叹气,咒骂赵王叔那个鸠占鹊巢的老土匪! 意在表达他的痛心疾首。 暗示季韩两人快帮他把城池弄回来,好处多多。 总之此番袁州一趟。 他们务必得解决赵王叔,夺回袁州境! “......” “季贤侄!韩贤侄、傅小王爷,三位青俊同时登门真是罕见,一路辛苦啊.....” 赵王叔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迎他们的语气就像主家似的。 季清欢打量这场面—— 赵王叔名叫赵卓,年纪不到四十。 身材膘肥体壮,脸上留有一指长的络腮黑胡,穿着棕色的绸缎袍衫,一根明黄色龙纹腰带兜住肥肚腩..... 这倒不是僭越。 龙纹腰带是当年先皇赏他的,赵卓日日都戴着。 赵王叔两侧,京军兵将们披甲戴盔手持火把,把擦黑的城门口照的亮如白昼,气氛颇显森然。 季清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心底发凉。 没看见钱串子叔的身影。 人呢? 莫不是叫赵卓扣在哪儿了。 他跟韩枭正要下马,还没开口。 就见骂了赵卓一路的傅云琦麻溜下马,一路小跑着去到赵卓身边,搀扶上赵卓胳膊了。 “王叔,云琦当真想您呐!” “......” 韩枭正单手下马,听见傅云琦这话落地的时候险些踉跄! 震惊的望向那道华紫色狗腿子身影。 论虚伪谁比得过傅云琦? 怪不得在傅王叔的压制下,还能占据西夏小王爷之位多年呢。 确实有一手。 相比韩枭的震惊。 季清欢就显得淡定很多。 毕竟他是见过傅云琦刚悄悄问:能不能刺杀赵卓? 下一瞬就噔噔跑去伺候着赵卓穿披风! 还情深意切、眼眶泛红的搂着赵卓说:云琦视您为第二个父亲啊。 惹的季清欢当场反思。 是不是出门在外都得演一演,否则融入不了这些人。 后来季清欢就学会了演戏。 当时一出‘将军醉酒’,把傅云琦的寝宫砸得稀巴烂,也算首战告捷! 那边的傅云琦拉着赵王叔窃窃私语,不用听都知道在说什么。 肯定是说—— 季韩两家住进四锦城,都吃他的用他的。 这是傅云琦扮猪吃虎的老套路了。 韩枭跟季清欢一起下马,并排朝城门走去。 季清欢嘟囔:“这架势,不让老爹现身吧。” 他们这趟是来召回京军旧部的。 此刻就叫京军们知道老将军中毒了危在旦夕。 恐怕对召回不利,有损军心。 “嗯,”韩枭很顺口的回,声量只有他俩能听见,“你就说醉酒睡着了,让马车直接拉回住处。” 季清欢:“?” 季清欢:“我问你了?” “你离我远点儿!”韩枭用没受伤的手,忽然推季清欢肩膀。 把季清欢推的一踉跄! 韩枭扯扯披风,语调嫌弃:“就你、也配跟本世子走一块儿。” “韩枭!”季清欢猛地挑眉,“你是不是得疯狗病了?” “姓季的你再骂一句?”韩枭作势要恼。 “!” 旁边赵卓和傅云琦对话结束,刚好看见这一幕。 “哎!”傅云琦冲过来拉住季清欢,小声劝他,“贤弟,贤弟别动气,一个被家里宠坏的纨绔子你何须跟他浪费时间,快来见过赵王叔,得客套一番。” 那边赵卓则是迎上韩枭,把人拉到侧边说话。 “贤侄你消消气,可不能打啊,季家的在我袁州城里名声大噪,威势重的很。” 表面劝人消气,实际是在拱火儿。 “行了,”韩枭不耐烦,轻蔑瞥着季清欢的身影,“还能有什么威势,丧家犬罢了!” “嘘!可不敢说。”赵卓连忙又拦。 实际这胖王叔听见韩枭的话,心里都乐开花儿了。 只想鼓掌称赞说的好! 真当他赵卓是无脑蠢货呢? 看不出这八千季家军跑到袁州城想干什么? 不就是想接回旧部吗。 做梦! 先皇死后,京军在钱串子的带领下虽然没散,却也是群龙无主。 赵卓以王叔身份出面,把这些人拢到麾下又带来袁州,虽然是捡了便宜,但这已经是他赵卓的兵了。 凭什么季家的说要回去就得要回去? 更何况,若不是南部韩王扣下玉玺,傅云琦这厮又攥着赵钰慈不给他,他赵卓早就拥护着新皇登基,自封为摄政王了。 江山唾手可得! 而且等哪天赵钰慈病故,赵卓说登位就登位。 甚至他偷偷连龙袍都做好了。 总之—— 谁来抢他的京军,就是来抢他的皇位! 赵卓是不可能答应的。 季家父子、韩枭、傅云琦,这几个人都得尽快死在袁州城里。 但不能死在他赵卓手里..... 赵卓心里已经有了非常完美的连环计。 一,先让季家父子和韩枭互相残杀。 若杀不起来他就添把柴,挑拨几番拱拱火儿。 必要时可悄悄出手。 杀人栽赃! 二,等韩枭死后,他再编个谣言放出去,就说韩枭的死傅云琦也插手了。 自会有老韩王赶过来给韩枭收尸,顺便拾掇西夏王室。 他赵卓只用坐山观虎斗。 三,等西夏王室落入老韩王的手。 他赵卓就可以打着‘韩王残杀西夏无辜,我赵氏匡扶正义’的名头,一举围攻身在西夏、势单力薄的老韩王。 到时候,西夏和南部都落到他手里。 他再领着西南两部的大军,杀回京都。 夺回皇城,一统天下! “哈哈哈哈哈——” 城门口。 韩枭跟季清欢正要‘互厌’的打起来。 就听见旁边赵卓忽然一阵狂笑! 他俩同时扭头看赵卓:“?” 这络腮胡胖老头儿瞎乐什么呢。 季清欢推开挡着他的傅云琦,懒得陪韩枭玩儿了。 他走过去朝赵王叔拱手,语速不急不慢。 “王叔好,听闻后日是您的寿宴,我爹特地带我赶过来祝寿。他还说与您是老相识了,呃,只是不巧,来的路上碰见几个故人,我爹陪着饮了几杯,此刻还在马车里睡着呢,请王叔见谅。” “哎!贤侄太见外了,”赵卓亲切的拍拍季清欢胳膊,满脸慈爱。 “你我叔侄之间还需如此客气么?赵、季本就是一家人,你父亲与先皇和我,那可是绾角兄弟!打小我们就在宫墙下跑着长起来的,这份情谊你这小子可不懂。” “快!府邸都给你们备好了,快快进城。” 赵卓还朝马车喊了一声。 “季老哥,你赵卓兄弟来了,咱可十年未见啊!” “......” 若非老爹午时跟季清欢说: ‘那赵卓自小仗着皇子身份,没少跟你老子打架,每每都是先皇出来劝架,儿啊,你可莫要信他那张嘴,鬼话连篇。’ 季清欢这会儿—— 说不定就真被赵卓这口口声声的兄弟情感动到了。 啧。 都太会演! 赵卓这是演给京军兵将们看呢。 “啊呀,”赵卓转头看向韩枭,上下打量着点点头,“世子也长这么大了,早年老夫还登门喝过你的满月酒呢。” 从前在朝堂根本说不上话的纨绔王爷。 如今先皇死了摇身一变,就成手握重兵的赵王叔了。 切。 韩枭懒散的扯了扯衣裳,瞥着胖老头儿。 “嗯,这事儿我父王说过,我满月宴上,您酒后调戏宗室妇人被我父王打出门去,先皇以此为由,罚了我南部不少税银呢。” 后来韩枭就有个‘韩门贵子’的名声。 可贵了。 “!?” 这话是能大庭广众说到赵卓脸上的? 傅云琦尴尬拦他:“世子贤弟——” “怎么了!难道是我父王记错了?”韩枭吊儿郎当的看赵卓,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喊他,“赵王叔?” 季清欢就站旁边看戏。 “......” 赵卓一张胖老脸都生生憋红了。 心骂: 这姓韩的死崽子。 跟韩王那个老不死的一样惹人厌! 第213章 后窗偷窥 最后还是傅云琦出来打圆场。 “....这夜深霜重的咱们莫要站城门前叙旧,还是早早进城歇息吧,啊,王叔,你给季老将军安排了府邸,不知我和世子的住处.....” “哈哈哈,自然是亏待不了!”赵卓顺势接话。 跳过什么调戏妇人的陈年旧事,直接领着他们往城里去。 “贵客都快快上马,跟老夫来......” “......” 季清欢跟韩枭又返身走向自己的马。 过程中。 “推疼了?”韩枭压着声音问。 季清欢知道刚才是演戏,被推的顺势往后踉跄也是配合。 听见韩枭问,他抬手推了韩枭肩膀一下,拽着缰绳上马坐好,目视前方:“疼么。” 韩枭一笑,还是这般有仇必报不吃亏。 就非得推回来。 但他确实心里舒服不少,隐秘勾唇。 “...切,你就这点劲儿能疼到哪去,舍不得推我是吧,心疼我?” 有病。 季清欢被腻的直皱眉:“你别跟我说话。” 他骑马缓慢往前走,等着赵卓领路。 傅云琦没有回来骑马,直接跟在赵王叔身边走了。 只剩韩枭他俩并排往前骑着进城。 对话声音也只有两人能听见。 韩枭目不斜视的回,语调懒洋洋:“算我错了还不行吗,别不理我啊,对了,我午后把暗卫都派出去找死羊头了,今晚你得保护我的安全,那个死胖子赵卓....算了,我今晚到你屋里细说。” “?”季清欢诧异挑眉。 今晚到谁屋里? 韩枭却不给季清欢拒绝的机会,嘴里不耐烦大喊:“喂,你什么表情,还敢瞪本世子,想挨收拾是吧?” “赵王叔,本世子的府邸得离季家远一点,我怕他们害我!” “!?” 前面不远处的赵卓猛地回头,眸底闪过精光。 “....城中府邸有的是,但贤侄你交代晚了,老夫安排的两座府邸是紧挨着,已经打点妥了,这样,稍后加派人手到你府中守着,保护你的安全,可好?” 赵卓盼的就是他们互相刺杀! 自然要给他俩创造机会。 安排的两座府邸是紧挨着的,就跟左右院一样。 中间连小巷都没有,只有一面薄薄的墙。 谁想刺杀的时候只需翻爬墙头,尤为方便。 韩枭很不情愿的回:“那好吧!派人守的严密些,本世子就怕这个不要脸的会爬我的墙.....” 不要脸的,谁? 赵卓瞥一眼浪荡世子旁边那位,坐姿端正、气势正派的季小将军。 两两对比谁不要脸啊。 赵卓敛着鄙夷,敷衍韩枭。 “韩家贤侄放心吧。” “......” 季清欢没理会他们的对话,转头往马车里看了看。 不知道老爹现在怎么样。 军医说吃了南部医师配的药之后,目前老将军脉象还算稳。 可见—— 连老爹病发后,他会逼韩枭请出南部医师会诊,这也在韩王的预料之中。 连暂缓的药都准备好了。 其实季清欢午后也给韩王去了一封信。 内容简单直白。 韩王不拿出解药,他就在西夏杀了韩枭给老爹陪葬! 尽管韩枭身边有十二暗卫。 但韩王心里应该清楚..... 季清欢要是真想杀韩枭,百分百能成。 所以现在就只能等。 等着韩问天派人把解药送过来。 * 袁州城内的将军府,灯火通明。 季清欢礼节性的送走赵王叔,返身回到院内,先去看老爹。 伺候着老爹洗漱完,也服了药。 老头儿脸色看着好一些也说骨头不发麻了,呼吸稍稍顺畅。 可见—— 南部医师的药,比季家军医开的管用很多。 季沧海靠在床上:“不揉了,儿,你去歇歇。” 儿子正在给他按摩膝盖骨。 但赶路颠簸了一天。 爹疼儿子呢。 “...好,那我明天早上陪您吃早膳,牛叔说想过来搭个小床,就睡这儿,让不让他来?” 季清欢拿帕子擦擦手上的药油,待会儿再洗。 他起身给老爹掖被子,照顾的非常细致。 寂静的寝房里。 父子俩又说上悄悄话了。 “叫他来,说说话也好,他瞧不见我心里不安生。你牛叔是我当年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我哪天若是不在了,你得孝敬他,跟你牛婶婶。” 牛婶婶现在在季州城呢。 季清欢垂眼点点头,静默抿唇。 老爹又说:“还有你陈五叔,你五婶婶去的早,留下的孩子也早早夭亡,是咱家对不住你五叔,叫他没见着孩子最后一面,我要是不在了,你也得对他好,啊?” “....这话您说过许多遍,我都记得。” 季清欢坐在床边,低头趴在老爹胳膊上听他说话。 季老爹摸摸儿子的头发,叹气:“唉,爹最疼的,是你九叔,太对不住他,爹这辈子有许多老兄弟,净对不住人家.....” 九叔,卫老九。 死在水师营,还给季清欢捞鱼的那个。 “爹。”季清欢红着眼睛皱了皱眉,心里难受。 季沧海目露疲倦,却还提醒儿子。 “我儿,那赵卓虽是个酒囊饭袋,却有几分阴毒心思,你得多加防备,我瞧他是要在你跟韩枭身上做文章,必要时....先下手为强啊。” “您是说让我设局杀了赵卓?”季清欢凑近问。 季老爹沉眸:“不,是韩枭杀的赵卓。” 不能脏季家人的手。 “....好。” 季清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袁州城里,赵傅季韩这四方势力凑到一块儿,彼此都心怀鬼胎。 龙争虎斗的激烈碰撞。 拉开帷幕! * 入夜。 月上柳梢,初夏夜已见蛙鸣争叫。 安静的内室里。 季清欢刚洗过澡,披散着发丝正坐在软榻上伏案写字。 从后窗小洞口往屋里看...... 软榻上的小将军盘膝而坐,脱掉银甲和黑武袍,只穿着一件黑绸薄衫,领口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脖颈。 喉结与锁骨在黑绸衫的衬托下,凸凹清晰,叫人看着都想把手掌覆上去。 脱下银甲后,季清欢的体型并不健硕。 削薄的肩部线条在放松的状态下,稍微有点肌肉,身形清隽很是好看。 两盏放在矮案上灯烛,映照着他光洁白暂的脸庞。 如今眉眼是愈加浓烈了。 从骨相里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尤其是认真写东西的时候,他淡粉色的薄唇微抿,显得侧脸线条锋利。 总之一看就知道很不近人情,冷冷清清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 季清欢挪笔蘸墨,头也没抬的朝空气问。 “不进来?” 要躲在后窗偷窥到天亮么。 “......” ———— 感谢来自读者【寂辰兰】的大神认证生日祝福,言言爱你。 ps:今天生日,吃个蛋糕先。 晚点更下一章,么! 第214章 好哥哥,我要掉下去了 话音刚落。 就听屋子犄角旮旯里的雕花后窗,‘吱’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就有衣裳摩挲窗棂的动静响起。 还伴随着韩枭那道、故意端出来的低哑性感磁性腔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在等我?” 无聊。 季清欢盯着纸张没吭声。 “......” “......” “咚、吱!” “吱!” “咚砰!” “?” 什么鬼动静? 季清欢好半天没看见人过来,就听后窗那边跟有老鼠似的。 他坐软榻上正要扭身—— “....季清欢,我好像卡住了,你可不可以来薅我一下。” 韩枭绝望的小声喊。 “......” 是的。 因为没有爬窗经验。 韩枭卡窗户上了。 卡住了。 “靠,”季清欢丢开笔从软榻下去,趿拉着木屐朝后窗走,脸都黑了,语调嫌弃,“你为什么不从门走?” “我不是怕人家说你夜会情郎吗。” 又说这种腻味的话! 季清欢脚步一顿:“那你卡着吧。” “别别!你快救我,好哥哥,我要掉下去了....” “......” 刚转过衣柜拐角,眼前的画面就让季清欢一愣。 他冷峻面庞上嘴角抽了抽。 “...我真服了,韩枭。” 朱红色的雕花窗台上。 白花花一片腹肌。 韩枭从来没爬过窗户,他是腿先进屋的! 兴许是想来一个帅气的鱼跃动作? 结果因为后窗这种雕花小台,尺寸都很小,导致臀部和腰身卡在窗台上了。 现在上窗沿只到韩枭胸口位置。 他纯白色的丝绸里衣也被窗棂往上捋,直捋到胸口位置,腹肌和胸口被上窗沿生生蹭出一道破皮红痕,看着都疼。 韩枭惨兮兮的悬着后腰。 单手在外面扣着窗棂才能不掉下去,狼狈极了。 “救救我,快。” “......” 这怎么救啊。 季清欢能看到两条正蹬踩柜子背板的长腿。 韩枭一看就刚洗完澡,没穿靴和袜,纯白色的亵裤和里衣都堆在窗棂上,刚才咚咚的声音是他两只木屐掉了。 此刻,两只削薄脚背白的刺眼。 在乌木衣柜背板上,踩出几只带水的脚印儿。 韩枭喘了两声,懊恼的压着声量。 “我以为能进来....你快点啊!” 要是待会儿被巡逻侍卫发现了。 更说不清。 “嘘,别吵。”季清欢真不想管他。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低头就是韩枭白花花还泛着红痕的腹肌。 以及往下。 松松垮垮的白色亵裤边缘..... 而且这样大幅度的挺腰动作,就显得那什么很明显一大团,都他妈的快顶他脸上了! 但已经是这种情况。 不管不行。 他走过去拍拍韩枭的腿,跟着抬膝,语气很不耐烦。 “你先滑坐到我腿上,我试着把你拽出来,疼也别叫,一会儿把侍卫招来了。” “哦。”韩枭胡乱应着。 就觉得他在外面抠着窗台的几根手指头,酸疼发麻。 快没劲儿了...... 韩枭说:“不行,我要掉下去了。” “!!” “喂。” 季清欢刚挨过去正要抱韩枭的腰,猛地瞳孔放大, 因为韩枭没骨头似的把腿分开。 缠他腰上了! 随后的动作都顺理成章。 韩枭双腿勾着季清欢的腰身,环住圈紧,同时把自己上半身往屋子里坠! 电光火石间他后脑就要磕到窗棂上! “!”季清欢反应很快的俯身下去,一手搂腰,一手护住韩枭后脑,把人往怀里捞过来。 等他再直起腰—— 韩枭就像八爪鱼似的吊在他身前了。 若换个骨架小的,这么圈着季清欢的腰,吊在季清欢身上,那这个画面就会很唯美,兴许还有点小暧昧。 可重点是韩枭一点都不娇小啊。 一年没见,他摔断的骨头仿佛刺激再生长了。 比季清欢都高一点点。 就算体型不胖,韩枭也是个精瘦有肌肉的男人。 他现在将近一米九,体重一百五十斤左右,就这么直接挂在季清欢胸口! 这重量! 季清欢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 “谢谢,”韩枭腿圈着季清欢的腰身,手臂抱着人脖颈不松手,还有脸问,“....我重吗?” “......” 重! 季清欢太阳穴两边的青筋直蹦:“下来!” “啧,我木屐子甩丢了,地上脏,你先把我抱床上,抱不动你背着也行。”韩枭皱眉说。 不是他想这么劳累季清欢。 光着脚怎么下地啊。 刚洗干净的。 “你是个男人吗这么矫情。”季清欢咬了咬牙,就几步路也不耽搁了。 硬是费力保持绅士手的圈住韩枭后背。 往软榻那边走。 说实话,韩枭腰挺细的。 就是身板和肩背骨头都太硬,没什么肉感,抱着直硌手臂。 这要是一块石头季清欢能抱起来。 但却是个没穿多少衣裳的活人。 他又不好用手掌贴着韩枭的身体,所以纯粹是坠着一百多斤,一步步往软榻那边走。 韩枭靠他怀里,在他耳边哼哼着喘息。 “我疼,胸口和下面都疼。” “?” 什么虎狼之词。 季清欢眉眼凝固,险些把这人丢出去。 韩枭改口:“...我是说肚子啊。” “就腹肌那一块儿,被窗沿磨破皮了,季清欢....” 季清欢不理他。 韩枭又哼道:“我火辣辣的疼。” “你、你能不能,闭嘴!” 季清欢说完最后一个字。 带着韩枭筋疲力尽的往前扑倒,韩枭原以为后背要疼,却发现自己摔进软乎乎的床榻里。 因为软榻中间放着矮桌和墨盘,打翻了会弄脏一大片。 所以季清欢多走了七八步。 把韩枭带进内室了。 “砰。” 两人抱着摔到床上。 韩枭腿是松开了,但手臂却搂着季清欢肩膀不放:“你这儿有药么。” “有。”季清欢压着粗喘。 悬在韩枭身上,单臂按着床铺回回力气。 韩枭指尖轻摩挲着季清欢的后颈,皮肤温度暖暖的,他歪头眯眼,打量这个角度的季清欢:“那,你帮我拿过来?” “....哦。” 季清欢习惯性转开脸,不跟韩枭对视。 但正要起身。 耳垂就被韩枭捏住了! “......” “季清欢,你耳朵怎么又红了。” 韩枭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季清欢扭向旁边的脸,强行转过来。 食指捏着季清欢发热的耳垂揉了揉,似是好奇。 “喂,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韩枭笑的好开心。 如果季清欢一害羞就耳朵红。 那么之前—— “可能是.....”季清欢抬手,指甲抵在韩枭胸口被蹭破皮的伤口上,屏息盯着身下人的眼睛,语调缓慢,“可能是被你勒的,放不放手?” “哼。”韩枭不信。 他反手覆住季清欢落在他胸口的这只手,快速拿到唇边亲了一下。 韩枭逗他:“你真有劲儿,下回你挂我身上试试,但我可能走不了这么远,我尽力。” “——操。” 季清欢骂脏话了。 猛地闪身从韩枭身上滚下去。 两人各自占据半边床,面对面的侧身躺着。 下一瞬就猝然对视! 韩枭:“门外有人!” 真刺客来了。 “!” ———— ps:感谢读者宝宝【茗江水.】和【石柟】的大神认证,过生日好幸福啊,甜晕了。 我决定明天剧情接着甜! 宝宝们明天见。 第215章 春意昂然 但还不等他俩反应。 门外忽然脚步声大作,紧跟着就是刀剑出鞘的动静。 牛得草狂笑:“你牛爷爷早料到进城第一夜有人要不老实,哈哈,等你们许久了!” “牛将军,咱这么多人就等来这七八个刺客....” “先杀了再说!” “哎!” “哪里逃!” “哈哈哈——” “......” 有刺客,但牛叔早有预料一直都防着呢。 难怪今晚要搭个小床睡老爹身边。 “牛叔!”季清欢喊了一声从床上起身,打算拎着乌啸剑往外去帮忙。 却听见门外。 牛叔的粗犷嗓音传进来。 “元儿你莫动,不过七八个贼人已经被我们弄了,你好生歇着,俺老牛守着你爷俩儿,踏实睡!” 季清欢往前走两步,还有些不放心。 “都死了?我看一眼吧。” “哎呀,”门口牛得草脚步声忽然靠近,打算推门进来,“既然你没睡,我索性跟你说件事.....” “!” 进来? 牛叔现在要进来! 季清欢愣了一瞬猛然回头,就看韩枭还衣衫不整、懒洋洋的在他床上躺着! “躲起来。”他急的压着嗓音朝韩枭摆手。 韩枭:“?” 躲哪儿。 耳听着脚步声已经到门口,现在躲哪都来不及! “你挡着我。”韩枭小声说。 一个打滚,掀开被子滚进被窝里了。 还把被子拽上来蒙头盖过! 可是床铺里—— 一团人形凸起非常明显啊。 季清欢就站在床边,很明显能看出被子里有个人。 没办法了。 他快速吹灭床边的灯烛,焦躁掀开被子,在韩枭惊讶挑眉的视线里覆身而上。 直接压韩枭身上了! 韩枭:“!” 季清欢比韩枭趴的稍高一些。 穿着黑绸里衣的手臂肌肉紧绷,手肘撑按在枕头两侧,臂弯和散落的头发刚好能挡住牛叔视线,从外面看不到韩枭脑袋。 可是。 韩枭的脸正被他压在胸膛底下! 过分贴紧让被窝里瞬间有了两个人的温度。 热的暖的,骨骼相触。 被子里,季清欢身上有花香还带着体温的清新皂角味,这是沐浴凝露的香,香味从他白皙平坦的胸膛散发出来。 胸口紧致皮肤正若有似无的,跟随呼吸蹭着韩枭鼻尖儿。 韩枭直接懵了。 耳边全是季清欢正在加速的心跳声。 砰,砰,砰..... 可能也有他自己的心跳! 也许是季清欢身上的冷调麝香味儿太重,韩枭脑袋陡然被熏晕了,就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开始发麻,过电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被季清欢主动压住。 韩枭呼吸瞬间灼热,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的声音在被子里几不可闻:“你.....” “!”季清欢把手掌压在韩枭头顶,示意他别出声,佯装镇静的扭头朝门口喊人,“牛叔,你找我说什么事儿?” 这时,披着武袍的牛得草刚迈进房门。 正往床边走来。 “......” 季清欢不是木头人。 他身体中部就压在韩枭肚脐稍上的位置。 现在还好,暂时没什么反应。 但必须快点把牛叔支走! 否则——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年龄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贴的这么紧,彼此身上好闻的雄麝味道一触即发,正放浪形骸的裹挟着他俩,鼻息间都是彼此独特却又互相熟悉的气味...... 并且韩枭身上越来越热了! 这让他俩很难不起动静,早晚的事。 那会很尴尬。 牛叔问:“你咋还没睡?” “正要合眼,听见有刺客.....”季清欢硬着头皮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被子里,他脚尖在韩枭脚踝处稍稍踮着。 大概是平板支撑的样子,好让身体中部能悬空一点点,尽量不贴那么紧。 但其实作用不大。 他俩浑身肌肉都很紧绷,谁都不敢轻易乱动。 毕竟这姿势。 真的很容易擦枪! 外间和里间隔着一扇苏绣的白鹤屏风,进房间之后一眼只能看见屏风,但牛得草自然是要进里间说话的。 牛叔一边走,一边叹气。 “元儿,就是咱军中粮饷...先前那傅小王爷拨来两万两银票,咱们买了不少粮草和马匹......” 银钱有些不足用了。 得跟傅云琦要。 否则就另寻他法,不敢耽搁。 “嗯,您说。”季清欢嗓音有些抖。 是过度紧张。 也是韩枭呼吸正吹在他胸口,特别痒痒,痒的他焦躁难安。 被子底下,季清欢腹肌都在颤抖。 韩枭看他撑的辛苦,忍不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季清欢侧腰,想着给他支点力气。 “!”这动作却让季清欢险些蹦起来。 心骂韩枭也太—— 男人的腰能随便摸? 总之韩枭摸腰的动作让季清欢瞬间卸力。 他脚尖在绸缎被单上一滑,整个人往下沉,彻底砸在韩枭身上! 呃。 韩枭强忍着没闷哼出声。 贴在季清欢腰侧的指尖都蜷缩起来,痒的蚀骨,快忍不住了。 总之这一下的挤压。 足够叫两个人同时头皮发麻,春意昂然! 季清欢心下懊悔。 就不该让韩枭躲起来。 兴许直接现身也没什么,藏起来干嘛。 这会儿要是被发现才是真说不清了。 不能被发现! “牛叔,军饷的事我另有打算,等明天....”季清欢放在韩枭头顶的五指收紧,攥住头发扯了扯,提醒韩枭别乱动,他吸了口气,“明天我想好了跟你们说!” 里间的灯烛已经被季清欢熄灭。 床铺里光线昏暗。 “那行,”牛叔刚走进里间,正扭头往窗外院子里看,“你快睡吧,几个兔崽子要把尸体抬走,我得去翻翻刺客身上有没有东西.....” 牛得草脚步利落的转身往外走。 “元儿,你踏实睡!” “好。”季清欢苦笑着答应。 这还怎么踏实睡。 被子里的温度能把人烫伤,但他腿根儿更烫。 因为韩枭的...... 正抵着他。 等房门被关闭的瞬间。 季清欢猛地从韩枭身上往旁边滚! 却忘了顾及小韩的存在,刚刚苏醒的小韩被他平挪开的腿,别了一下。 “嗯,”韩枭这回能闷哼了,疼的弓腰,“....想把我变太监啊。” 他开嗓,染着浓重情欲的嗓音沙哑至极。 过度暧昧的氛围在床铺里。 直接爆表了! “...滚蛋,”季清欢一脚踹在韩枭腰上,面色涨红好在光线昏暗看不出来,他压着嗓音吼,“你摸我腰干什么。” 怎料门外牛叔还没走远。 牛得草凑近门板喊:“元儿,你说什么?” “!” 季清欢急忙回:“没,我、我说梦话!” “以为你叫我....哎,还没睡着就先说梦话了.....” 牛叔脚步声远去。 “......” 韩枭被踹的肉疼。 也不斗嘴,眸色晦暗的直接扑向季清欢! 撩拨这么久。 也该他压回来了! 第216章 两情相悦 “你干什么。” 季清欢眼疾手快抱住一团被子,厚厚的挡在腰腹处。 让扑过来的韩枭没跟他身体贴近。 床铺里光线昏暗,两个人的心跳还在肆意窜蹦。 春潮就如屋角的野草,蛮横生长。 “外面很多人....”季清欢吸气,单膝曲起夹住被子像是在遮掩什么,语气强行保持镇静,“我警告你别乱来。” “可惜你的警告没有用,我偏要乱来。” 最后两个字被韩枭绕在舌尖念出来,沙哑嗓音呵气如兰,他距离季清欢的脸庞很近,呼吸都要交融在一起。 季清欢又倒吸一口气。 却只嗅到从韩枭身上散出来的甜梨香..... 受不了了。 狂乱的心跳分不出是谁的,彼此呼吸也都愈发失了节奏,越来越急! “季清欢,”韩枭包扎着的伤手搁在身下人脸颊侧边,另一只手落在季清欢胸口,指尖从小将军冷峻的脸庞往下滑,滑到脖颈处,轻点了点锁骨小窝。 他嗓音低黏的问。 “...你有没有自己、那个过?” “......” 什么。 哪个啊。 季清欢快速偏过脸庞,避开韩枭的眼睛。 一贯清冷的眸底闪过难为情的慌乱,攥着被子的指尖也忍不住蜷缩起来,可身体里有股无法言说的悸动与灼热,正丝丝缕缕的往外冒,似是要被勾出来。 这是生生被韩枭撩拨的,很烦! 他闷声回:“听不懂。” 韩枭稍微挑眉,要说出更直白的词汇。 “就是.....” “你!”季清欢语速仓促的打断他。 抬手推韩枭穿着纯白里衣的胸膛,指尖被温度烫的抖了一下,话语间却还在保持冷静。 “你要是怕有刺客就睡软榻上,或者我睡软榻上——” “我想要。”韩枭浓黑的眼眸紧盯着他。 语气淡然又直白! 喷吐出的气息却灼热不减。 “!?” 这话题不能继续了。 否则没法收场。 季清欢攥着拳打算起身离开,嗓音坚定:“那我去隔壁睡。” “不准,”韩枭手肘撑着身子往上挪,把他的重量都压到季清欢身上和腿上,“我跟你好好商量,你别害羞。” 他知道这人能听懂。 “....你帮我,我也帮你,我保证不做更多。” 韩枭嗓音蛊惑,动作也够撩火。 他按着季清欢锁骨的手掌轻移,掌心覆到白皙脖颈处,往下滑,略过胸膛最后来到腰侧,捏了捏这人一直都绷紧着的腰身。 季清欢咬牙忍着。 但腹部还是没能克制的抽了一下。 “其实....”韩枭笑了,他低头用鼻尖碰碰眼前人的侧脸,继续勾引,“其实你也很想,对吧。” “好哥哥,我们试试。” 他亲亲季清欢的脸颊。 发出细碎吻声。 “......” 很蛊人。 没谁能扛住这种邀约和勾引。 季清欢呼吸重了些,脑袋昏昏沉沉的半闭上眼眸。 “我来。”韩枭压抑着悸动,心神荡漾。 放在季清欢侧腰的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从小将军黑绸衣角处,试探着伸进去,几根手指抚过小腹..... “!” 过度的刺激让季清欢陡然睁眼,下意识按住韩枭的手! 他艰难拒绝:“不行。” “行的,哥哥,我的小太阳,”韩枭凑近他颈窝不断啄吻,指尖被季清欢手掌按着,只能缓慢碾揉过掌下灼热源头,嗓音哑到极致了,低声诱哄着过于禁欲的人,“没关系,就一次,我们都很想,不会有人知道的.....” 单纯的偷偷欢愉一场。 怕什么。 季清欢往后缩腰,眼眸都憋红了:“不行。” “嗯?”韩枭开始吻向他的唇。 但两人唇瓣几乎是蹭着交错开,没亲上。 因为季清欢侧头躲避了。 他眸色清明很多,轻喘道。 “...解药还没来,我不能跟你做这种事。” “......” 破坏气氛。 韩枭忍了忍,把手从季清欢裤子里抽出来。 “我来找你之前,审问过那几个医师,确定毒药就是他们几个做的,但解药只有一份,在死羊头手里,你不用担心,暗卫已经去抓他了。” “三天之内,我把解药喂到老将军嘴里。” “当真?”季清欢神色微动。 韩枭闷闷的应:“嗯。” “好。”季清欢稍稍松了口气。 听见这番话,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不少。 还是难忍,韩枭轻飘飘的吻落到季清欢脸颊处。 他又问一遍。 “....你真不要我,嗯?” “......” 很难抵挡。 但季清欢硬是咬牙挤出一个字:“不。” 在老爹没解毒之前。 他不想跟韩枭做这种事。 “那我要,你帮帮我,”韩枭起身把两人之间的被子拽开,贴上季清欢的腿叫他感知到,低声带喘的说,“求你了。” 堂堂韩王世子。 因为这种事向死对头低头了。 季清欢正要拒绝,可韩枭已经开始蹭他。 还把上身贴过来硬挤到他怀里,既黏人又磨人。 韩枭胡乱亲着他脸颊和脖颈,断断续续的密语。 “我们分开这一年,我没亲近过任何人,连梦里都是你,可你走了以后我自己....不太舒服,把我憋坏了,医师说我阳气太旺,叫我纳妾。” “可我除了你,谁都不想要。” “我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这么憋下去.....” “今晚过后,你要我的命都行,阿元,”韩枭轻喘着喊他,耳鬓厮磨,“阿元哥哥,你就当是可怜我,我真的太想你了,救救我.....” 阿元,阿元。 “......” 季清欢要疯了。 就感觉手腕被磨人的妖精捉住了,放在邪恶的源头。 他呆呆的没缩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 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嗯,就这样,”韩枭额头贴在季清欢肩窝里,像个要吸人魂魄的精怪。 他灼热吐息,黏糊糊的散发热气,带着季清欢的手侍奉他自己。 心底的欢喜无法言表。 舒服着又忍不住决绝开嗓,凑到季清欢耳边,喘的低沉。 “我韩枭这辈子,死都要死在你手里。” “!” 被子重新盖过两人头顶。 韩枭难耐的喘息,每一声都喘到季清欢耳朵里。 让季清欢本来就薄的衣衫,愈发汗津津黏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也算是个忍者,忍得快爆炸了都没让韩枭碰。 其实也不知道在坚守什么。 毕竟都已经这样了。 可是..... 因为韩王的存在,季清欢没法儿对韩枭彻底敞开心怀,宁愿忍着,连亲吻都会避开,就是不想被碰触。 显然韩枭也明白。 所以在简单疏解的过程中。 他没强行碰触季清欢,不给亲就不亲。 韩枭聪明。 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暂时,这样就够了。 “呃.....” 一直到结束。 季清欢都紧抿着唇没说过一句话。 “帕子。”韩枭小小餍足一把,靠在床头摸索,拿出干净帕子想给季清欢擦手,但他一只手不太方便擦干净。 糊了许多黏唧唧的东西。 季清欢垂眼夺过来,攥着帕子跳下床就跑了。 看方向是去浴房。 “......” 韩枭靠在床头,眉眼忽然舒展开。 深深的吁了一口气。 不单是因为这场他蓄意勾引、祈求来的单方面亲密行为。 更是因为—— 假如季清欢不喜欢他。 别说什么勾引和祈求,就算他把剑横在季清欢脖子上,季清欢都不可能帮他做这种事。 意识到这一点。 心底有小火苗儿砰的一声,开始激烈燃烧! 韩枭抱着被子在床上狠狠滚了两圈。 “嗯哼,我就知道.....” 他依旧嚣张的嗓音还带着欲哑,埋进被子,溺在今晚这场悸动春风里。 “是两情相悦吧。” “季清欢。” “......” 是两情相悦吧,季清欢。 怎么办。 我是真想死在你怀里。 * ———— 【ps:营养不良了,需要小礼物补补身体!】 第217章 是他引诱我 季清欢从浴房出来时。 韩枭已经换了一条干净床单,还把两只金线鸳鸯软枕摆的整整齐齐,等着人跟他排排睡。 他盘腿坐在床上,旁边点了一盏灯烛。 在昏黄光线里乖乖等着季清欢。 “....你饿吗。”季清欢没话找话。 毕竟屋子里太安静了。 如果不说点什么,挺尴尬的。 毕竟两人刚搞过那种坏事,季清欢洗了一个温水偏凉的澡,可他耳廓温度直到现在都没怎么消下去。 擦着半干半湿的头发,他垂眼往软榻那边走。 软榻上有只窗户,能看见院子里。 夜已经深了。 牛叔处理完刺客尸体回到季老爹房间歇息,其余兵将也散了,院子里悬挂着灯笼,环境挺静谧,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偶尔传来夜啼声。 韩枭看着右侧方的软榻,语气跟做贼似的。 “不饿,但你要吃的话给我来一碗也行。” “那不吃了。”季清欢说。 韩枭点头:“好。” 坐在软榻上的人换了一件浅蓝色寝衣,正在擦头发,整个人看着都冷冽清爽。 但他能感觉到。 季清欢这会儿好像很紧张。 为什么? “......” 房间里又陷入寂静。 季清欢开嗓:“还是吃吧,我叫人煮两碗面。” “?”韩枭饶有兴趣的打量他,没说话。 就感觉季将军这会儿晕乎乎的。 比平时可爱。 “...哦,”季清欢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抿着唇语调不自然的纠正,“煮一碗,一大碗。” 否则会暴露房间有两个人。 沉默几瞬。 韩枭起身趿拉着季清欢穿过的木屐,走到软榻旁边。 他单膝曲着扭身坐好,纯白里衣也穿的松松垮垮,连裤腰带都没系。 “哎,”韩枭指尖点了点软榻上的矮桌,轻声问,“你怎么不敢看我,而且耳朵比刚才还红,怎么了。” 季清欢猛地坐直:“没,你看错了。” 他把擦头发的布巾拿开,头发就随着落下来搭在肩上。 意在挡住耳朵。 “真的?”韩枭俯身凑近,眸底浮起笑意缓慢猜测,“难不成你刚才洗澡的时候....想我了?” 紧跟着有些皱眉,他打量季清欢。 “你身上怎么没热气,冷水澡?” “!” “热水。” 季清欢噌的起身,指甲压了压掌心佯装淡定。 “我饿了,出去叫碗面。” 他走下软榻朝门口去,外面有当值的季家军。 “...去厨房说一声,大碗阳春面不要葱花,两只煎蛋.....” “......” “啧。” 韩枭盯着这道清隽挺拔的背影。 感觉眸底又要涌现燥热。 他伸手拿过矮桌上季清欢喝过的茶水,直接用壶,仰头悬空着往嘴里倒,喝下约有大半杯,这才放下小茶壶一抹嘴。 压住腹下又想窜出来的火气。 没办法,他年轻。 容易被撩拨。 尤其是—— 脑子里想到季清欢这种冷清禁欲的人。 会因为他,而在浴房里懊恼的靠着浴桶,唇间叼住衣角噤声,忍着混乱的气息自己动手溺淫...... 还会在脑子里想着他,意淫着他的身体或声音。 直至情潮叠涌。 单是想想这个画面韩枭就受不了。 多希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就不会让他的小太阳时刻遮遮掩掩,不得见光。 回想今晚的一切,对于季清欢的隐忍和坚守。 韩枭没觉得遗憾。 只觉得心疼。 懂得季清欢的顾忌,体会季清欢的无奈,理解季清欢的难处,尊重季清欢的意愿。 这是今时今日的韩枭因为感情到达某个深度,才能明白的道理。 从前他是不懂的。 面对喜欢的人只会一味强求,或威胁,或强迫。 如今想来,他对季清欢感到抱歉。 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他从前不懂,但以后都会好的。 无比幸运的是—— 季清欢也喜欢他。 这让韩枭对接下来会面临到的所有险境,都不太怕了,心里踏实。 不管怎么样。 季清欢是喜欢他的。 就算会在家人面前选择放弃他,他也是季清欢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更何况。 不论季清欢会不会放弃他。 他都会死缠到底。 绝不放弃。 “......”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季清欢已经跟侍卫说过了。 却没着急返回房间。 他站在廊下,静静吹了一会儿夜风。 今晚的星星挺好,悬在夜幕上闪闪发亮,月亮也圆如玉盘,散发着清冷枯寂的银辉。 想到房里那个人.....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 却陡然想起这是不久前触碰过韩枭和他的手,猛地放下! 想想还是不够。 又蜷缩着指尖背到身后去,也跟做贼一样。 都不敢看那边当值的季家军们。 说实话。 季清欢心底的背叛感很浓。 当自己的私情与家族兴亡挂钩时,压力太大了。 甚至有种只要他对韩枭稍微好一点点,就是背叛家人的感觉,这很难受。 不知道韩枭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但应该是差不多的? 韩家对季家,也是心怀仇恨。 此局无解。 经过今晚,好像事情又超出季清欢的计划内了。 说好的要跟韩枭一刀两断。 没断成。 还连的更紧密了。 如果韩王知道他没拒绝帮韩枭那个,会有什么后果? “...老登,不能全怪我,是你儿子引诱的我。” 静默一瞬。 季清欢盯着月亮小声说。 “是他不断、不断的引诱我。” 眼前的困局几乎无解,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他得争气。 他一定得争气。 为家里争,为自己争。 也为..... 总之是要争的! * 一直等到面送来了,季清欢才接过托盘返回房间。 进门就看见—— 韩枭倚在软榻上。 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缝儿。 从窗户缝隙里,隐约能看见他刚才在廊下靠着的那根廊柱,韩枭一直在看他。 难怪他看星星那么久。 韩枭都没催促。 “......” 季清欢表情恢复冷冽,稳步走到软榻边把面碗放到桌上。 “星星比我好看?”韩枭嘟囔一句。 这话问的有股拈酸吃醋的腔调。 季清欢挑眉:“是的。” 他动身坐到软榻对面,跟韩枭盘膝相对。 桌上的面刚煮出来还冒着滚烫热气,却只有一双筷子。 这两个人怎么吃? “星星哪里比我好看?”韩枭杠上了。 又开始了。 季清欢感觉好笑,随口道:“...比你多。” “哼,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你只看我就够了,”韩枭顿了顿,意有所指,“以后不许一个人盯着星星看,我替你冷的慌。” 方才那道浅蓝色的身影让他心碎。 沉寂到都快要跟夜色融为一体,韩枭看的心里不舒服,隐约想着是不是因为今晚做的太多了,早知道..... 这兴许就是感同身受吧。 他会心疼季清欢。 季清欢没抬眼:“我用你替我冷?” “我是心疼你,不识好人心呢。” “用你心疼?” “否则你还想让谁心疼?” 季清欢嫌弃道:“闭嘴,你很烦。” “骂我?我就当你是对我撒娇了,季清欢。” 韩枭悠闲自得的搅了搅面。 “......” 操。 什么人呐这是。 ———— ps:感谢读者【永不倦】送出的大神认证打赏,疯狂比心! 第218章 轻浮 等待汤面能入口的时间。 季清欢朝对面说话,该聊聊正事了。 “进城的时候你跟我说赵卓....你是知道些什么?” “我随便猜的,”韩枭单手支着下巴,仰着一张慵懒恣意的漂亮脸蛋,过度殷红的薄唇开开合合,“你来抢他的京军,我和傅云琦又随行看热闹,有这么多人凑在一块儿,总归是乱的。” “不管是借刀杀人或者栽赃陷害,哪怕煽风点火,都对赵卓好处太大了,单看他安排的这两处府邸就知道.....” 他俩鲜少有这种静坐说话的机会。 韩枭几乎是逐寸打量小将军的眉眼,要把缺席的一年都补回来。 越看就越想碰触,总想有点肢体接触什么的。 他包扎着的伤手往前伸,用食指点戳季清欢的手背,语调天真无邪。 “那个胖王叔好期待你会杀了我,但你肯定舍不得,我可是你最忠诚的好弟弟,对吧。” 韩枭朝季清欢眨眨眼。 好哥哥,好弟弟。 “......” 聊正事呢又起腻! 季清欢挪开手让韩枭碰不到,干脆藏到桌下去。 他思索着:“难怪我老爹说赵卓要在你我身上做文章,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管他跟韩枭会不会互相残杀。 赵卓都会出手,秘密杀了他们其中一人再推到另一个人身上,这就叫栽赃陷害。 想着刚才的刺客,季清欢忽然意识到。 “他今夜派了刺客来我这儿,那你......” “没错,所以我今晚来了你房里,”韩枭垂眼笑了笑,抬起自己包扎着的右手晃荡,“否则身边没有暗卫,我手上有伤又不能提剑,岂非必死无疑?” 季清欢院子里会来刺客。 韩枭那边必然也有。 刺客们寻不见韩枭的踪迹,只能跟赵卓自己安排的护院碰面,空跑一趟。 韩枭在城门口说要睡季清欢屋里,这话可不是借口。 他当真是来避祸的。 “暗卫大约三四天才能回来,我的手也差不多那时候才能痊愈,这几天你可得保护我....”韩枭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哎。” 又怎么了。 季清欢抬眸看他:“?”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韩枭挺腰坐直了。 并且还把双手都搁在桌上,表现的很正式。 季清欢直接低头:“不可以。” 鬼知道这不要脸的会问什么。 “别急啊,大不了你拒绝回答....” 季清欢打断他:“拒绝回答。” 这是一整个油盐不进的状态。 “......” “不行,”韩枭起身,用膝盖挪跪到季清欢身侧。 他单手撑着桌子俯身凑近,嗓音执拗的很。 “我还没问呢,你可以拒绝回答但不能不让我问。” “喂,你先离我远点儿,”季清欢往软榻边沿挪了些,侧身对着韩枭,“话真多,不行你回去睡吧,想必今晚也不会有刺客了。” “撵我走?”韩枭说着话就上手了,“这可是关乎我性命的!你到底听不听?” 季清欢早有防备一把按下他的胳膊,冷淡的板着脸。 “那又如何,不想听。” “——行。” 想到这人吃软不吃硬。 韩枭把手臂撤开,使了一招天下无敌至尊耍赖铁头功。 “季清欢,你让我问,”他直接把脑袋抵到季清欢肩上,嘴里哼哼唧唧,“否则我不让你睡觉....你身上好香,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吧,嗯?我把枕头都摆好了......” “???” 靠。 这个人真的好烦。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人妖啊,”季清欢忍着想把韩枭嘴捂上的冲动,猛推肩上这颗脑袋,语气很不耐烦,“走开,像个男人一样行吗。” “你别推我脑袋,会掉头发,刚才你在床上就揪我头发了,扯掉了六根。” “我没有。” “你有。” 韩枭用脑袋把人顶的左摇右晃。 “哎呀!”季清欢被烦的无奈,敷衍点头。 “那你快点儿问,面能吃了。” “嗯,就是....”韩枭没从季清欢身上离开,甚至还伸出双臂圈抱住这人的腰身。 他跪着半趴在季清欢怀里,脸颊也贴着季清欢的肩窝儿。 斟酌半晌,才嗓音很低的问出口。 “假如某天因为季家利益,季老将军让你杀了我,你会动手吗。” 韩枭能确信—— 他跟季清欢不会被外人挑拨。 但若是哪天面临季家利益,季沧海命令季清欢朝他动手,那就不一定了。 季清欢太听他爹的话,又孝顺又重亲情。 韩枭没有自信能跟季家任何一个人比。 因为季清欢肯定会放弃他。 他只是想知道,除了放弃之外,季清欢会不会对他下杀手。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头顶的季清欢在沉默。 “...好吧,”韩枭丧气又懊恼的发出鼻音,额头轻蹭着季清欢的脖子,手臂把人抱的更紧,“那算了,我不问了。” “只要你心里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好了再动手。” “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认了。” “死在你手里,我甘心。” “......” 季清欢原本想敷衍的说: 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手软。 可是韩枭窝在他怀里,足够依赖和黏人,他忽然想到一个词叫‘温香软玉’,似乎是形容姑娘的,可用在此刻的韩枭身上正合适。 总之很烦,心底不断冒出焦躁感。 他皱起好看的眉,稍稍侧过脸去没贴着韩枭:“那你呢。” “我什么?”韩枭反问。 季清欢说:“假如某天因为南部利益,韩王让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他难以取舍。 难道韩枭就能很果断? 季清欢不信。 “父王么,他不敢这么跟我说,即便有心他也不敢动你,”韩枭回答的很快,“且从老将军中毒这次之后,他会连你们家的人都不敢随意伤害。” 韩枭说这些话的语气很笃定。 季清欢疑惑:“为什么?” 连推开韩枭都忘了。 韩王那种人会不敢再动季家? “其实也没什么,你看——” 韩枭把披在肩后的头发拨过来,示意季清欢低头。 摸索着很快找到一缕断发。 缺口很整齐,大概是用匕首割断的。 约有两指宽的一缕。 韩枭嗓音很低:“他不敢了。” “......” “....韩枭。” 季清欢心跳停了一瞬。 他仓促抓住韩枭这截断发,抚摸缺口。 除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外,韩枭从小就比常人更在意头发! 刚才被季清欢攥掉的那几根,他换床单时都有捡着,仔细包好,打算带走保存起来。 兴许连韩枭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 季清欢知道! 曾经在另一个时空,有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孩常年做化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他只能24小时戴着帽子,不敢交朋友。 笑笑是去过贵族学校的。 但他入校第一天,就有几个小男生质疑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们把他拽进厕所里,强行拽掉帽子! 嬉笑着,嘲讽着。 围观他因化疗所致的光头。 那是韩家父母第一次听到儿子尖锐的哭叫声。 笑笑做化疗那么多次,包括动手术开刀时。 都没那么哭过。 当场病发,险些丧命。 意志完全崩溃了。 医生说笑笑得了抑郁症,才六七岁的小孩。 自那以后,就连最看重儿子学业的韩爸爸,也绝口不提再让儿子去学校的事,是真被吓着了。 韩枭这样一个宁愿流血都不愿意掉头发的人。 时至今日。 他自己拿匕首把头发割了。 割了这么多。 季清欢哑声问:“...你干了什么。” “我给他写信的时候,往信封里塞了一截我的头发,”韩枭把被截断的发缕,从季清欢掌心拽出来,自己抚摸着缺口,沉声说。 “再有下次,他往后就得睹发思人了。” “我就真不要他了。” 虽然那是韩枭唯一的亲人,也是最疼爱韩枭的人。 但韩枭还是决定:“我不能允许他再伤害你,你离开南部那夜的情景,此生绝不再有第二次,这话我曾向你保证过,我会做到。” 答应季清欢的事,韩枭都有做到。 每一句。 “......” 季清欢指尖缓慢掐进掌心里,有忍着,却还是感觉心脏被触动了。 在韩枭心里,似乎他很重要? 仿佛韩枭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喜欢他。 而且还是那种挺重的喜欢。 这份来自顽劣浪荡世子的情意,好像跟季清欢以为的不太一样,没他想的那么轻浮啊。 他没忍住,问了句会让韩枭暴怒的话。 “那个,你是跟我玩真的?” 第219章 季清欢吃醋了 “玩?”韩枭品味着这个字,单侧眉峰抬起。 黑衫少年缓慢的动身往后撤开,盘膝坐到矮桌另一侧,冷白色的手腕平搁在棕木桌面上,等再抬起头时,眸底稍带有愠色的望着季清欢。 一双眼珠子黑得纯粹,带着暂时还不算太浓的戾气。 韩枭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他跟家里闹的要死要活、不远万里从南部跑来西夏,浑身负伤不断,隐忍按捺..... 凡此种种,到底是哪里好玩。 又哪里像是在玩? 季清欢最好认真给他一个解释,否则他是要闹的。 这个帽子扣的挺伤心,咽不了。 屋子里附近陡然陷入寂静,瞬间就把刚才的甜腻气氛冲散了,只因韩枭变脸变得太快,又自带压迫感。 季清欢放在腿边的手指蜷了蜷,没吭声。 大约有三四个呼吸后。 韩枭状似没听清的开嗓了,唇角是挂着浅笑的。 “请你再问一遍刚才那句话,我再听听。” “...没问什么,”季清欢垂眼看着面碗,认真道,“可以吃了。” 韩枭薄唇抿了抿,没说话。 至于吗,季清欢近乎无声的嘟囔。 余光能瞥到他侧边坐着的人,不用看过去,都能感知到韩枭身上忽然冷彻下来的气场,阴森森的。 他抬手用指尖推推碗,推到韩枭面前,动作冷静淡然。 “你吃吧,我晚膳跟我爹他们吃过了。” “我也想跟我父王吃饭,我家里就一个老头儿,没有‘他们’,”韩枭语气冷极,透着丝丝凉意,“可我若是不追来西夏,你大约永远不会想起我。” 韩枭晚膳没吃,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赵卓那些小厮们的眼皮子底下。 熟悉的暗卫都走了,白檀也不在身边。 吃不下去。 “......” “又来了,阴阳怪气的。” 季清欢笑了一声,听见韩枭提起韩王就烦躁。 并且—— 怎么感觉韩枭像是在指责他? “世子能否讲讲道理,我叫你来西夏了?” “我写信告诉你不要来你非要来,来了又说想跟你父王吃饭,想他就回去啊,你不往我身边凑我爹也不会中毒,我们各自安好。” 不得不说,季清欢这番话很有道理。 只是听不出有半点情意。 “...对!”韩枭被他冷漠的语调,气的攥拳,连连点头,“也对,是我自己跑来的,在南部待着太安稳了不舒服,跑来西夏以身涉险,就为了跟你玩,玩假的。我还是个不祥之身,连累你爹中毒了,中毒的就该是我!” “我就是在玩,很好玩!” “你小点声儿嚷嚷行不行?别发疯。” 季清欢伸手把碗挪回来,筷子戳进去搅了搅,深吸一口气又说。 “有病,你不吃我自己吃。” 他是骂自己有病。 知道韩枭没吃晚膳就特意出去叫的阳春面,不放葱花。 什么人啊。 以后不管韩枭了。 “谁发疯?”韩枭压着声量,攥住季清欢的手腕不许他吃,“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玩?” 其实按他以前的脾气这会儿早踹桌了。 毕竟心口都气的胀疼。 “好,”季清欢扭着左手腕挣脱出来,力求情绪稳定。 “我不跟你吵,那句话你就当我没问吧。” 这人有病他惹不起。 随便吧。 “......” 韩枭:“不可能。” 都已经问出来了怎么能当做没问! 韩枭也不想吵,他压低嗓音试图平心静气的问。 “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是假的,我哪里不真?” “每句话都不真。” 季清欢随口又丢了一枚炸弹。 “!!” 韩枭已经盘膝坐不住了。 他起身跪坐着,面对着正小口吃面的季清欢,很严肃:“哪句?” “没哪句。” “哪句!” “没。” “说!” “初吻。”季清欢被问烦了。 树林里那个不是韩枭的初吻。 韩枭的初夜都没了。 骗子。 他没说介意韩枭有过别的人,倒也不必瞒着他,还一直装。 说什么是两个人的初吻。 是韩枭跟他的初吻,不是韩枭的初吻。 韩枭吻过别人。 “......” “季清欢,你什么意思。” 韩枭愣了愣:“初吻哪里不真?” “你跟我的时候不是初吻,”季清欢真不想说,可韩枭还在装傻他就烦了,“你碰过其他人我不介意,但没必要遮掩,两座城紧挨着我有什么不知道?” 其实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以前没细想过。 但刚才韩枭跟他在床上的时候..... 咳,就感觉韩枭动作挺熟练的。 不管是从勾引,诱哄,还是到握着他的手自己动。 季清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就是忽然想起来,又忽然在意了。 仅此而已! “是。”韩枭蹙眉。 季清欢眸色顿时又冷下去几分,嘴上却说:“你承认就好。” “我承认什么?”韩枭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忽然转到这里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我跟你的所有,都是第一次,没有半句假话。” 但季清欢会这么怀疑,肯定是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难怪会说他是玩...... 韩枭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别不信我啊。” “那就是我有,”季清欢是真烦了,“面你吃吗,不吃我端出去了。” 他不想纠结这个话题,显得怪怪的。 就像他很在意韩枭似的。 他才不在意。 “......” 韩枭:“吃。” 季清欢把自己刚吃过两小口的面,推到韩枭手边。 自己起身下了软榻,往床铺那边走。 看见新换的床单。 他冷笑:“可以,还知道事后换床单。” “?”韩枭听见了。 季清欢没上床,转身走到软榻对面的茶桌边,倒出一杯还温着的茶水,眉眼冷凝喝下半盏。 浅蓝色单薄寝衣穿在他身上,就像附加了一层冰雪。 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 “吸溜。” 韩枭吃面偶尔会发出声音很小的动静。 季清欢不耐烦:“吵死了。” “哦,那我不吃了。” 韩枭刚好也正不想吃。 晚上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半饱就行。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离开软榻坐到茶桌边,跟季清欢中间离着约莫半米的距离。 伸手给自己也倒出一杯茶,喝了两口。 就不吭声。 “......” “......” 季清欢指尖点了点桌面,不想主动问。 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 ????…… 韩枭悄悄瞥他,察觉到季清欢可能是在吃醋。 季清欢吃醋了! 意识到这点,韩枭心里正美滋滋放烟花。 所以季清欢不问他就不说,就吊胃口,看谁能绷的时间更长。 谁让刚才季清欢跟他吵架来着。 于是—— 气氛微妙的僵持着...... 这也是分别一年再度重逢,两人不掺杂外界,首次流露真性情的相处。 今夜还很长! 第220章 龌龊 喝了两杯茶。 韩枭遮唇打了个哈欠:“睡不睡啊?” “我管你睡不睡。”季清欢语气带着淡淡的嗤笑。 韩枭手肘放桌上支着下颌,歪脑袋看他:“我想跟你睡。” “做梦。”季清欢没跟他对视。 韩枭在茶桌下用膝盖碰碰季清欢的腿:“嗯?嗯,嗯?” “你烦不烦?”季清欢不想等也不想听了,按着桌面起身,“我去隔壁睡,这间屋子让给你。” “?” 让人现在走了韩枭才是一晚上睡不着。 “季清欢,”他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强行从后面抱着小将军的腰身,在人耳边示弱,“别气了,你真误会了,我们一起睡,明天还有事呢。” “是不是误会我心里有数。”季清欢把他手臂拿开。 “喂,”韩枭返身挡在季清欢面前,双臂交叠抱胸,语气有些无奈的盯着他眼睛问,“....说吧,你到底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 “你自己做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 季清欢后腰靠着茶桌,眸子安静的跟韩枭对视。 韩枭压近一步:“比如?” “比如?”季清欢学他歪了歪脑袋,眸底挂着明晃晃的讥讽。 说话不好好说,跟他拉扯上了。 有意思么。 “......” 眼前人靠着茶桌,前身微凸,清凌凌的站在这儿。 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冷香气息。 韩枭忍不住靠近,双臂落在季清欢身侧把人禁锢在臂弯里,保持距离没贴上身子,只有两人的衣袖稍稍擦蹭着。 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隐约听见心跳声。 “好将军,给我挑个亮儿?我真想不到。” “想不到就慢慢想,”季清欢扭头,望了一眼床铺,“想想你还给谁换过床单.....” 一想到韩枭可能也这么引诱过旁人。 耳鬓厮磨,腿股交缠,被翻叠浪。 比跟他更多的..... 季清欢就忍不住攥拳。 但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韩枭觉得他很在意这件事。 他敛起眸底的闷火,一扭头就—— 韩枭的脸已经贴到他面前! “!”季清欢呼吸僵停,仓促垂眼。 视线就落在韩枭的嘴上。 殷红唇瓣沾染着茶渍,晶亮水润。 “没有,”韩枭呼吸近在咫尺的扫在季清欢脸上,唇齿间带着浅淡的茶叶香气,抬起左手按在浅蓝色寝衣侧腰处,触手温热。 他嗓音低沉的轻哼:“就给你一个人换过床单,只跟你把床弄脏过,没有别人。” “少来。” 季清欢按住侧腰这只手背,用了些力气拿下去! 韩枭身上的热度夹杂雄性麝香味儿,不断攀升,引得周围温度都高了不少。 他再度朝季清欢靠近,语气暧昧低哑。 “其实我更想把你弄脏,而非床单....”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韩枭眸色晦暗,红唇跟着就落下。 “啧,”季清欢偏开脸,韩枭的唇贴着他唇角蹭开。 但这枚轻柔的吻只稍作停顿,就顺势印在他脸颊上,连着亲了两三下..... 暧昧的啄吻让气氛愈发升温。 韩枭呼吸重了不少。 由于早些年的阴影,他一直认为自己不重欲。 可怎么看见眼前人就...... 食髓知味似的。 他拢着季清欢的身子贴近,没受伤的那只手顺着腰身,往后背摸。 浅蓝色丝绸布料很光滑,薄薄一层能感受到掌下的温度。 韩枭呼吸不稳:“不如我们...嗯?” 再来一次。 “不如你去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季清欢忍着被撩拨出的悸动,用力推开身前的人。 他没这么好糊弄。 走到旁边吹灭了屋子里的所有灯烛,只留下床尾一盏。 又打开衣柜抱出一床新被子,往床榻走去。 浅蓝色身影在屋子里轻盈穿梭。 “哎呀,”韩枭跟在他身后像只小尾巴,眸色眷恋的盯着这抹背影,几次伸手都只碰到季清欢的衣角。 因为小将军脚步敏捷身法灵活,他抓不住。 “....季清欢你好恶毒,”韩枭压着嗓音小声指责,崩溃的叹气,“把我勾的心痒痒,我怎么睡啊,也无需抱被子了。” “那你就坐茶桌边待着,不要打扰我睡。” “不行。” “......” 最后,两个人还是上床了。 一人一个被窝。 季清欢睡在里侧,面对着墙壁背朝韩枭,被子盖的很严实。 只留给韩枭一个散着头发的后脑勺儿。 韩枭侧身对着同床的人,枕着自己手臂,另一只手轻拽拽季清欢的发缕:“你要睡了?” “滚。”季清欢的回应很简短。 “哦。” 韩枭不情不愿的松开发缕,躺平,喘了口气。 在昏暗的室内盯着床幔。 他真的很不愿意回想,过了许久才皱着眉说。 “...早些年,我确实包过几个小倌,但我没碰过,挺恶心的,所以不想跟你说。” “......” 呵呵,还是有咯。 季清欢心底闪过嫌恶,又往墙壁挪了挪。 恨不得把自己黏在墙上以此远离身后的人,恶心,下流,龌龊! 都不是一个。 是几个。 “我当时十五六岁吧,隐约觉得自己对姑娘没什么冲动,满心疑惑,正巧结识了几个富家子弟,他们带我玩,去了烟花柳巷。” 季清欢不吭声。 但韩枭知道他肯定没睡着,在听着的。 韩枭说:“...四个,都是头牌,挺清秀,看着也文质彬彬,我把他们养在青源城一处宅子里,有时候出宫就去找他们,喝茶下棋。” 放屁! 包几个小倌就天天坐着喝茶下棋? 季清欢抬手捂住耳朵:“我要睡了,闭嘴。” “后来,”韩枭忽然翻身。 都说到这里了就非得让季清欢听,不是爱问么。 “我意外看见他们滚在床上.....” 他把当时的场面,用很低的声音描述给身侧人听,每一个词汇都是番茄不允许展示的。 ! 季清欢听的瞳孔放大,震惊到呼吸都停了。 “我当时又惊慌又恶心,夺门而逃,再也没见过他们。”韩枭顿了顿,把季清欢捂耳朵的手腕拿下来,攥在自己掌心里,“....还很害怕。” “我曾以为....” “男子之间是那样的,我怕我也会变得那么恶心。” “不敢接触任何人,男的女的都不想理会,我也不出宫跟他们玩了,就自己待在琢玉殿那座小楼里,只有给你写信。” “一开始喜欢你,我也是害怕的。” 所以误闯进季清欢浴房那回,他察觉自己竟然身热。 当时韩枭是落荒而逃。 就是害怕。 觉得‘季清欢’是恶魔。 其实是他自己的欲望在作乱,与季清欢无关。 韩枭拖着被子挤季清欢,可怜兮兮的隔着被子也要紧挨着。 “我保证,我真的没碰过任何人。” 那些人也不配叫他碰。 “......” 第221章 逼婚 韩枭就这么握着季清欢的手腕,断断续续说了很久。 只是已经半晌没听到回应。 “所以我是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除了你,我找不到另一个心上人。” “你呢,我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季清欢....” “嗯?” “季清欢?” “喂。” “你睡着了?” “......” 韩枭轻握着季清欢的手腕没放开,用掌心虚扣着,也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睡着,反正他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不给回应也没关系,他会等的。 室内唯一一盏烛光缓慢摇曳,寂静的夜晚发生了许多事。 但是现在。 他们该睡觉了。 * 翌日清晨。 初夏的第一缕阳光从窗隙里投进来,落在没有合上床幔的铺里,晃了季清欢的眼睛。 他迷瞪了有三秒,朝身侧转头看。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清甜的梨木香,但身侧已经空着,被窝摸过去也是凉的。 想必韩枭在天亮之前就悄悄回去了。 否则等到天亮,人多不太好走。 枕头位置有张字条儿。 【哥哥早安!季州城的重建图纸画的很好,但你的寝屋不好,没给我留温泉,待会儿见。——鸟木】 最后一个字写的是枭,但字迹太过奔放潦草。 “偷看我的画。”季清欢攥着纸条从被窝坐起来,朝软榻那边望。 矮桌旁边摆了一叠纸张。 是昨晚韩枭卡窗台上时他正画着的东西。 城池重建。 虽然遥遥无期,但他闲暇时候总爱提前想想。 起床! 昨晚分开时。 傅云琦说今天有安排,要带他和韩枭逛一逛袁州城。 不过,季清欢得先去陪老爹吃早膳,顺便聊一聊粮饷不足事件。 得想个办法让傅云琦继续出钱啊。 最紧要的是—— 打听钱串子叔的下落! “要是能设法去京军军营走一趟就好了......” 季清欢从衣柜拎出一套类似飞鱼服的春衫。 西夏的衣饰颜色都很鲜艳,几乎没有黑色和纯白,年轻公子们都是穿浅蓝、浅黄、浅紫、浅金、浅绿色居多。 大概是年纪或身份越大,穿的越鲜艳。 这里的衣裳都是赵王叔叫人置办的,布料和做工都挺好,彰显王叔实力。 很快,镜子里出现一道小将军身影。 冷峻飒爽,玉树临风。 浅绿色的飞鱼服上用银线绣着一条过肩锦鲤,黑底元宝银纹的窄腰带只有两指宽,衬得他肩背挺直,身段好看。 左侧腰上还坠着乌啸剑,随身挂着几只鲜艳的香囊。 “将军,您起身了吗。” 季清欢刚把衣裳穿好,门外就传来石头的声音。 昨夜他提前吩咐了不让石头守夜,所以石头跟交好的兄弟们睡觉去了,踏踏实实歇了一夜,精神抖擞。 一大早就在他家将军门外等着呢。 “进来。”季清欢回他。 石头端着洗漱的水撞开房门,一路走进来都在念叨。 “将军快洗漱吧,老将军已经往膳厅去了,昨夜那几个刺客身上啥也没搜出来,牛将军出城埋尸.....” 不能证明身份的刺客,只能当成土贼处理。 留着尸体也没什么用处。 “哦,”季清欢洗漱着把盐水吐痰盂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隔壁有动静吗。” 这是问韩枭。 虎头虎脑满脸憨相的小石头,噗嗤一笑。 “将军您怎么知道隔壁大早上就闹起来了?我趴墙头看了会儿,险些笑死我!” 韩枭大早上闹? “出什么事了。”季清欢拽下布巾擦脸。 “哎呀,”石头往水盆架凑近,八卦的小声说,“那个韩王世子也太胡来了!清晨沐浴时竟对人家小丫鬟起歹念,把丫鬟的衣裳扒了按进澡盆里,欲行不轨。” 季清欢:“?” “结果丫鬟是个贞烈的,宁死不从啊。” “大声呼救把赵王叔的侍卫喊来了!” “现在丫鬟的爹娘、姑嫂、姨母,十几口人都找上门来,非让韩王世子给个交代,娶了那丫鬟,否则他们一家人就撞死在门口,你听,正闹着呢!” “....将军?”石头纳闷儿。 怎么好好的说着话。 他家将军手里的布巾掉了? “......” 季清欢按下心里的不舒服,很快理出头绪。 很明显—— 韩枭被坑了! 这是有心人做的局,否则普通百姓敢惹韩王世子? 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肯定背后有人撑腰啊。 会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让韩枭娶丫鬟? 还是想坐实韩枭品行不端,好叫南部丢脸? 靠。 不会是韩王那个丧心病狂的老逼登疯了。 着急想抱孙子吧! “不行,”季清欢挑眉,直接动身往外走,“石头我出去一趟,你去跟我爹说叫他们先吃早膳,不必等我了。” “哎,哎?”石头追了两步没追上。 奇怪了。 他们将军管这破烂事儿干什么。 “......” 隔壁,嘈杂吵闹的庭院里。 十几个穿红披绿的婆子正扯着嗓子喊。 “我家是穷苦些,可养的女儿也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出来谋个活计,就这么被一个外男看去身子了,天老爷啊,活不了了!” “今天南部世子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是娶还是纳,少说也得是个暖床的吧?” “街里街坊的都来看看啊,给我们评评理!” “没这么欺负人的。” “还是世子呢,羞不羞!” “怎么了!敢做还不敢叫我们说?” “瞧瞧我家女儿这脖子,都被掐红了,不行我们上衙门告去,这不算强占民女?” “......” 旁边地面上。 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丫鬟坐在地上哭泣,面容清秀,哭的梨花带雨。 她粉红色的裙衫都湿透了,肩上披着韩枭的浅金色外袍,脖颈上有被掐过的青紫指痕。 袖口也被撕烂了,露出半只白皙纤细的手臂。 季清欢拨开门口围着的百姓人群。 刚进院子就听见—— “你们别嚷了!是她偷偷溜进我家世子的浴房,世子根本没有叫丫鬟伺候沐浴的习惯,且都说了不娶,你们怎么不讲理呢!” 韩枭身边的暗卫都派出去找羊咩咩了。 就剩这十几个普通侍卫。 平时负责赶车喂马,洗洗涮涮的粗活。 一个个都笨嘴拙舌的,不会吵架。 这会儿憋的脸红脖子粗! 根本没有应对一群姑嫂婆姨们的经验。 就只能拦着她们,不叫冲进内宅打扰世子安宁。 可这会儿哪还有安宁啊? 无非是韩枭躲着不出来罢了。 “哎,季将军!”有韩枭的侍卫瞧见季清欢,急忙打招呼。 毕竟也算是熟人。 他们守琢玉殿的时候,跟季清欢打过几个月的交道。 虽然两家在政治立场上不合。 但这种时候—— 他们能看见熟脸真的太好了! 季清欢收回盯着那小丫鬟外袍的视线,压低声音问。 “你们世子呢。” “在、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侍卫苦着脸说。 季清欢语气淡然:“先拦住她们,我进去看看。” “是,您请。” “......” * 屋里。 季清欢抬脚踩在韩枭坐着的圈椅上,冷眼垂眸看人。 “你碰她了?” “是她碰我!”韩枭气闷的抬头。 气的眼眶都红了。 第222章 你亲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屋里隐约还能听见前院的吵嚷声。 季清欢上下打量坐在椅子里的韩枭,穿了一套火红色飞鱼服,赵卓给他们准备的衣裳款式差不多,不同的是韩枭这件飞鱼服有过肩蟒龙,三爪的。 龙鳞纹路鲜艳清晰,矜贵大气。 一身衣裳衬得韩枭肤色白里透红,艳若桃花。 他还戴着镂空金饰的花冠,两侧的两条金穗子一直垂到肩上,正布灵布灵的轻晃着。 “不如就娶了吧,穿成这样刚好进洞房。” 季清欢扭头朝前院方向望了一眼,又听见什么纳妾暖床的话。 脸色愈发不好。 “不娶,”韩枭急了,抬手摸上季清欢穿着黑皮靴的小腿,就踩在他腿边,搂腿的动作很顺手,压低嗓音——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如何能娶旁人?” “放手,”季清欢收回腿往旁边走,坐进边上的圈椅里,目视前方的房门处,“那你还惹出这种事儿。” 就算丫鬟被人授意要去勾引,怎么就搞成这副局面。 不仅脖子留了指痕,还披着韩枭的衣裳。 根本说不清。 “不是我惹的,我正洗澡忽然闻见胭脂味儿,就知道不对,慌着披了件衣裳把她逮住了,她就....”韩枭顿了顿,嫌恶的搓了两下手臂,“她死抱着我,我只能掐脖子把她摁浴桶里。” “本来想淹死她,外面的人就闯进来了。” 可见是早有准备,听见屋里的动静就赶来救人。 直接冤成他要对丫鬟不轨! 韩枭阴沉着脸:“是我被占便宜,她们还有脸哭。” 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 要在南部那丫鬟早被当成刺客砍成八段了。 韩枭能亲手淹死她。 都算她死的痛快,祖坟冒烟! 事情跟季清欢猜测的差不多,总之是棘手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姑娘披着你的衣裳坐院里哭呢,你不出去她们也不会走。” “我的衣裳?从脏衣篓里偷的吧。”韩枭更烦了。 这不仅仅是他个人名声。 连同南部他老父王的脸都得丢,说不准还得损失南部利益。 现在就算杀了外面闹事的一家人,也来不及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 沉默良久。 季清欢眸底闪过烦躁:“娶了吧。” 没有别的办法。 先娶了再说。 “不可能!”韩枭斩钉截铁的拒绝。 就在这时—— 前面院子里忽然有人喊:“王叔到!” 顿时婆子们又是一阵哭嚎委屈,喊着什么让王叔做主,给她们个说法。 很快就有小厮跑过来的动静。 “世子,赵王叔来了,叫您出去一叙。” 韩枭凶相毕露,冷声道:“让他等着!” 说完提了剑就要出门。 “喂,”季清欢起身拽住他,挡在韩枭身前,“你干什么去?” 韩枭冷笑:“都已经这样了我索性恶名担到底,一剑杀了那丫鬟,他们还能逼我娶个死人?” “那不是彻底中计?”季清欢拦着人扭头往外面看,低声说,“赵卓能来的这么快,想必幕后主使就是他了,一计坏你名声......” “赵卓,我知道了。”韩枭脸色阴鸷,语气颇有些恍然大悟。 “昨夜我在城门口揭了他调戏宗室妇人的丑闻,他想用这件事报复我!” 季清欢点点头,想必正是如此。 门外又跑来一个赵卓的小厮。 “世子,我家王叔有请!” 韩枭再次猛冲! “别,”季清欢拽着韩枭,“你先别动。” 这会儿提剑出去不也是正中人家下怀? 巴不得韩枭杀人呢。 “你想都别想。”韩枭看出季清欢想让他娶了那丫鬟,息事宁人。 可他最恨被人威胁,咽不下这口气! “今天娶是一定得娶的,”季清欢攥着韩枭手腕,把剑拿下来,“娶了以后你能玩出什么后招,动脑子想想。” 顺势而为,黄雀在后。 给赵卓回一份大礼...... 半晌。 商量好了以后,韩枭还是不太情愿。 他指尖勾着季清欢的细腰带往自己怀里拉近,一把抱住,语气极度不满的狐疑着。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娶别人,好能不缠着你?” “讲点道理,世子殿下。”季清欢也烦。 他能想让漂亮小世子被其他人冠名么。 季清欢占有欲也挺强的。 确实是形势所迫。 韩枭鼻尖蹭过季清欢耳垂,黏黏糊糊指责他。 “我怎么讲道理,我都要被你利用着送给人家当夫君了,你都不疼我.....” “少废话。”季清欢推开他,转身出门。 再听这人哼唧一会儿他就心软了。 早膳都没吃就跑过来帮忙。 还要他怎么疼。 韩枭在身后不甘心的叹了口气,咬牙切齿。 “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戴禄帽的,你真大方,好样的。” 季清欢:“闭嘴。” “你亲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韩枭!” 乱七八糟的废话真多。 “......” *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宅出来。 前院里果然站着赵卓,以及十几个京军侍卫。 傅云琦也到场了,正好奇的打量坐在地上的小丫鬟。 他蹲在那儿给小丫鬟送温暖。 递帕子叫她擦眼泪,嘴里都喊上弟妹了。 “弟妹莫哭,哭坏眼睛世子该心疼了,你放心,我世子贤弟品行端正,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认,必会给你个说法。” 其实傅云琦是觉得—— 韩枭不可能负责。 他是故意把这些话提前说出来,好给自己立个端庄名声,待会儿韩枭死活不娶,才更显得韩枭道德败坏! 见缝插针、落井下石。 这都傅云琦是最拿手的。 赵卓站在旁边,连连叹气:“若世子肯负责是最好,否则本王叔也无能为力啊,南部家大业大,人家来西夏又是做客的,咱也不好勉强.....” 围观群众里有人喊:“南部家大业大,就能肆意凌辱我西夏民女吗?” “若是如此,我家商行往后不做南部生意了!” “没错!” “就看这南部世子怎么说。” “哎!出来了.....” “......” ———— 【ps:宝宝们动小手点点五星好评,国庆准备爆更啦!】 第223章 登徒子现身! “哎?” 傅云琦一转头看见季清欢的身影,眸色稍亮。 他当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凑过来语气亲热的喊。 “欢弟,你也在这儿啊。” “......” 季清欢双臂叠抱,走到旁边看戏。 地上坐着的姑娘还披着韩枭外袍,低头小声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浅淡的蹙了蹙眉,这才移开视线看傅云琦。 “小王爷刚才叫我什么?” “啊,”傅云琦迎着眼前人这副惯常的冷凝面孔,干笑两声急忙改口,“....清欢贤弟。” “你来的挺早,消息灵通啊。”季清欢随口道。 院子里已经围满了各家侍卫,人影攒动。 隐约能看到大门外还有不少西夏百姓。 都是住在附近的,赶着来看热闹。 傅云琦拽着季清欢一点点衣袖,往后退两步。 他小声表衷心:“听闻赵卓布局,我是担心波及到你这才赶着来的,早膳都没吃。” “是么,真是辛苦小王爷了。” “此事与咱俩无关,嘘,且看那世子如何破局,不过怎么着他韩枭这回都得蹭些灰,这下有好戏看了。” 傅云琦笑的温润如玉,仪表堂堂。 就是不说人话。 季清欢懒得搭理他。 后面姗姗来迟的韩枭终于现身,侍卫给他让了条路。 婆子们谩骂许久的登徒子总算出现。 却一现身就让她们愣住了! 这少年鲜衣倾城,身姿绝艳,通身的矜贵气势叫人都不敢直视他,说是惊为天人都不过分。 嚯,看年纪还不足双十呢。 如此的气势和相貌。 莫说地上这满身狼狈的小丫头。 只怕寻遍西夏,都找不出能与之相配的天仙! 甚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丫鬟虽然有几分姿色,但绝不是这位爷能瞧上眼的,主动爬床人家都未必看一眼...... 啧啧。 在场的人群由于韩枭出现,所有喧闹都静止了好半晌。 连十几个婆姨都看直了眼。 地上那小丫鬟也不哭了,仰着红肿如桃的脸呆呆盯着韩枭,羞怯又娇柔的抽噎两声,轻喊:“世子殿下.....” 韩枭轻蔑瞥她一眼,直接看向死胖子皇叔。 “咳!”赵卓重咳一声。 那些闹事的婆子顿时回神! 有个岁数稍大的婆子,壮着胆子问韩枭:“就、就是你欺负我、我家丫头?” 这是地上小丫鬟春杏的祖母。 旁边还有春杏的娘。 韩枭薄唇冷情的抿着,神色悠然。 根本不理会这婆子。 都不正眼瞧。 主子在场,他身旁跟着的韩家侍卫也有气势了,猛声呵斥。 “放肆!凭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与我家世子搭腔?” “!”老婆子吓得一颤,闭嘴了。 闭嘴之前她脸色发白的望向赵卓,试图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此刻在场的都是大人物。 她们确实害怕。 “好了,”赵卓心骂家里这老嬷嬷不顶用,还得他自己来,“韩贤侄啊,不是我赵某人多管闲事,你看这....” “若你当真喜欢这丫头怎么不说一声?强来可不好,毕竟西夏婚丧嫁娶都有个规制,比不得你们南部民风随性。” 这话是给南部泼脏水。 暗指他们南部民风浪荡,不如西夏有规矩! 赵卓并非西夏人士,可他句句都捧着西夏踩低南部,叫外面西夏百姓听的很舒心,纷纷竖起大拇指又开始夸赞赵王叔。 可见赵卓占据袁州三城这段期间,对百姓还不错。 挺会邀买人心。 傅云琦站在旁边,朝季清欢悲惨凄凄的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唉,叫我亲眼看着我西夏女儿受此折辱,当真是......” “?” 你演不够是吧。 季清欢满心烦躁还得听他演,笑了笑回话。 “这般心疼不如小王爷把人收了,反正你妾室多,听闻强抢来的西夏民女也有十几位,应该不在乎多这一个?” 离得近的婆子们:“!” 这些话是她们能听的吗? 傅云琦也一愣,但反应很快:“贤弟莫要说笑,没有的事。我那些妾室都是家里双亲安排,皆是自愿,我也好吃好喝养着,可都是有文书凭据的。” 意在说明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跟即将不负责任的‘登徒子’可不一样。 季清欢没再搭理他,眸色稍凉的看着韩枭。 “王叔才是我见过最随性的人,三月一选妃,”韩枭正朝赵王叔回话,想着那句南部民风随性,冷笑勾唇,“色字头上一把刀,王叔还是小心些吧。” “可别再叫谁家夫婿按着打,一大把年纪了。” “?” 又提这事儿! 赵卓脸色不妙,黑着脸抬手。 “贤侄可别提当年那个误会了,否则咱俩有的说道,此刻只说眼前,好好的姑娘被你糟蹋成这样,这是大家亲眼目睹的,你可还有话说?” “没什么想说的,”韩枭抬手整理衣襟,语气散漫。 “留下给本世子当个暖房吧,也算抬举她了。” “!!” 第224章 韩枭开大,秒杀全场 春杏包括春杏的家里人都是一喜。 没想到她们还真能攀上韩家这个高门,听赵王叔的话果然没错。 “丫头,暖床也行啊。” “....春杏,春杏!这世子是独子,年龄尚小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他日等你诞下麟儿,你就是南部的主母夫人了,可是大造化。” “是啊。” “暖床也可。” 名叫春杏的小丫鬟脸蛋羞红,心中却兴奋。 压抑着眸底的贪念,稍稍抬头看韩枭。 又急忙低下头。 美色和权势当前,她已经忘了刚才险些被韩枭掐死的事了。 满心美梦。 “......” 十几个婆子交头接耳,面露喜色的小声盘算起来。 但傅云琦和赵卓对视过后—— 眸底都闪过诧异! 韩枭竟然认了。 认栽了? 怪异。 按理说韩枭的脾气不应如此啊,血溅当场都是小的。 可此次就这么认下了? 他俩满头问号且满心疑惑。 赵卓反应也挺快,直接另起波澜! 他满脸横肉乱抖的笑着,暗示道:“....只是暖床么,贤侄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既然喜欢到不顾礼数,最少也得是个侧妃啊。” 暖床的,那是连酒席都没有,更别提凤冠霞帔、拜堂成亲。 寻常人家都是直接留下就得了。 也不会有什么文书下聘。 说白了还是丫鬟,白天干活,偶尔给主子解解闷儿。 能有个自己的房间都算待遇很好了。 赵卓思量的是: 若能逼着小世子给出侧妃之位。 等消息传回南部,韩问天最看重的儿子明媒正娶一个丫鬟,那可得狠狠叫韩问天憋屈一场。 想想就美妙! “......” 侧妃。 做梦呢,暖床丫头都是委屈韩枭。 季清欢听见这两个字,唇角溢出冷笑。 他给不了。 韩枭更给不了。 果然。 韩枭面露不耐,目露狠厉的缓慢咂摸:“...侧妃?” “如何呀?这姑娘容貌清秀想来也——”赵卓的话还没说完。 “呲!” 韩枭直接拔剑了。 他抬手,锋利的剑尖直指赵卓! “啊!”周围婆子们吓得惊呼着,连连后退。 赵卓勉强淡定抬袖问:“贤侄,你这是何意?” 他就不信有这么多人看着。 韩枭还敢对他动手? 那就是挑衅朝廷! 挑衅正统! “你说是何意?”韩枭桀骜的微仰着头,俾倪着比他矮一些的胖王叔,“你竟敢凌辱本世子到如此地步,撺掇我找一个丫鬟当侧妃,真当我南部无人了?” “死胖子,先皇都不在了我韩枭还尊你一声王叔,你少给脸不要脸!” 棒呆。 季清欢抬手摸摸鼻子,遮掩笑意。 韩枭的嘴他素来是认可的。 毕竟被他一手调教。 “!!” 除了季清欢之外。 在场周围所有人都听惊了,院子里鸦雀无声,只剩倒吸冷气的动静! 这些话是能大庭广众骂出来的? 啊? 赵卓也惊了。 没人告诉他韩枭脾气这么怪,喜怒无常。 刚才不是还认了要留下当暖房吗。 怎么拿捏住一句话就翻脸了! 老王叔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个黄口小儿简直放肆,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本王叔是先皇的亲弟弟,亲弟弟!” “那又如何,先皇在世时都没给你册封个亲王之位,给你脸才叫你王叔,否则你充其量是个皇叔,区区皇戚罢了。” “按朝廷规矩你见了本世子还得行礼呢,你怎么不守规矩?” 韩枭语气极为不屑,当真鄙夷。 赵卓的脸都黑了:“你、你——” “闭嘴,你还没资格打断我。” 韩枭的话没说完呢,他转身面朝众人。 “既然今天人不少,本世子就聊聊这位赵王叔。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先皇为什么不给他封亲王?谁不知道他赵卓在京城私收贿赂、欺男霸女、买卖官职,还跟后宫妃嫔私通过,名声早就臭大街了,先皇觉得丢脸。” 众人:“?” “若非国破,能叫他捡走几万京兵跑来西夏逞威风?”韩枭笑了。 “还敢在我韩枭面前提规矩,凭你也配?” “呸,老废物。” 若非韩枭没口水,这会儿都能吐赵卓身上。 说实话—— 跟赵卓站院子里,他都感觉掉档次。 确实恶心。 “!” 我操。 季清欢眸色都亮了。 这几句他没教,韩枭临场发挥的。 “......” 整个庭院一片哗然,连外面的百姓都听惊了! 这种秘闻大瓜不比什么小丫鬟更爆? 尤其是跟着赵卓的京军侍卫们。 脸色神情都恍惚了。 什么。 他们是被王叔.... 不,皇叔。 捡来的? “!!” 被揭老底到这个程度。 赵卓呼吸急促,肥脸憋的通红。 “怎么没给亲王之位,先皇病重时曾许诺过——” “诏书呢?空口说啊?”韩枭嗤笑一声,转头看了看众人,“本世子还说先皇要立我为皇储呢,只是先皇没来得及写下而已,怎么不算真的?” 所有人:“!” 假传圣旨。 这小世子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如今先皇都不在了,四州藩王得势。 谁敢追究韩枭说的话? 说就说了。 赵王叔恨的牙痒痒,脸色彻底阴沉,目露杀意。 “韩枭!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当这是你们南部吗,是谁跑西夏逞威风?” “哦,”韩枭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多谢提醒。” 他转头看傅云琦:“傅小王爷,说起来袁州城是你西夏地盘,你管不管?若任由本世子在你的地盘被旁人欺辱.....” “世子贤弟——”傅云琦懵了。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他头上来了! 救命。 这韩王世子可别揭他老底啊。 “......” 第225章 生活很苦,他在就甜 傅云琦慌了。 袁州城早就被赵卓占据,这南部世子不是不知道。 这会儿提他干什么? 可韩枭不管这些内幕,他本意就是把水搅浑。 “你这个小王爷今天敢坐视不理,叫这胖皇叔欺负我,我就写信回南部叫人了,我南部将士也很想来西夏逛逛。” 这个逛逛可是扛着刀剑来逛的。 傅云琦:“!” 这不是晴天霹雳、无妄之灾吗。 他来看个热闹招谁惹谁了。 这种事他怎么管? 天塌了。 “......” 韩问天很早就教过韩枭: 当规矩对你有利,你就强调规矩。 当事实对你有利,你就强调事实。 当规矩和事实都对你不利.... 你就掀桌子把水搅浑,多拽几个人下场! 韩家的门风就这么混不吝。 看不惯你弄死我啊。 你敢么? 今日的事,从大面上看是韩枭‘登徒子欺负小丫鬟’,可现在他揪住赵卓一句‘侧妃’,说赵卓逼他娶丫鬟当侧妃,祸水东引。 把傅云琦拖下水。 所以此刻—— 傅云琦已经站不住了,也看不得热闹。 他比韩枭还慌:“贤弟!贤弟你万万不能冲动,就为一个小丫鬟惊动韩王爷,实在是不值当啊,这丫鬟....是暖床还是不要,你一句话,在我西夏地界我替你操办。” 韩枭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他说写信叫人就真能干出来! 这个年纪天不怕地不怕,正是混账的时候。 傅云琦怎么敢让韩枭叫人? 他的西夏眼看已经要被各家瓜分了,若再来个老韩王,他还玩什么? 不如一脖子吊死呢! “哼,”韩枭冷哼一声,顺利把被动的局面变成主动,他睨着胖老皇叔,“你还有什么话说?寄居在西夏的尊贵客人?” 正经西夏主子在这儿呢。 他就算真‘欺负’西夏的丫鬟了,也轮不到胖王叔出面做主,合该是他跟傅云琦相商。 搞什么鸠占鹊巢的把戏。 真当西夏是赵卓一个人的? 轮不到赵卓当家! 赵卓一张胖脸憋的红如鸽子血,从齿间挤出几句话。 “本王叔是、是见不得有百姓受屈!你韩枭欺负良家女子是真,三言两语就想遮掩过去,不给人家个说法儿?” “本世子又没说不理会,王叔,皇叔,您确实有点...拿耗子了。” 赵卓:“?” 狗才拿耗子呢。 这该死的韩家小畜生! “傅小王爷,”韩枭朝傅云琦问,“我想收你西夏一个丫头当暖房,还需要文书下聘、八抬大轿么?” 傅云琦瞪着眼摇头:“自然不需要!” 事实上。 这种事本来就不值一提。 莫说王侯将相,就算普通人家要抬个暖房丫头,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没听说过暖房丫头还得下聘的。 韩枭挽了个剑花,利落收剑。 “那好,都散了吧。” “......” “......” 这就完了。 不散还能怎么着? 人家都说收了。 堂堂韩王世子,能因为一个丫鬟站在院里说这么多话,也算够给他们西夏脸面了,不算猖狂。 比强占他们三座城池的赵卓客气多了。 季清欢悠悠开嗓—— “王叔啊,来我府上吃早膳么,我父亲想跟您叙叙旧。” “!”赵卓并不想私下见季沧海。 没话讲,怕季沧海提出叫他转交兵权,他不好拒绝。 更是因为..... 不能说。 赵卓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友好的朝季清欢摇头。 “多谢贤侄美意,本该早些登门去拜会老将军,可明日是老夫寿宴,现下得先回府筹备呢,等寿宴过后再去跟老将军叙旧吧。” “也好,”季清欢浅笑着伸手,“那我送皇叔出去。” 赵卓只能跟着季清欢离开。 身后,韩枭正冷眼盯着瑟瑟发抖的丫鬟一家人。 给她们撑腰的人走了。 现在韩枭说怎样,就得怎样! 傅云琦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 府外。 百姓们被侍卫劝散。 季清欢送赵卓进马车之前,拽着人说话。 “听闻京军统领钱如意也在袁州城?钱将军与我家是旧相识,我爹想见见他却寻不到人,王叔,还得由您安排啊。” 提到钱如意。 赵卓的脸色僵硬一瞬,抬手捋了捋胡子。 “...哦,他啊,他那人就爱钻山涧野谷,近日不知又领着小兵去哪打猎了,老夫派人去找找吧,你们找他有事?” “皇叔以为我们找他能有什么事?”季清欢反问。 赵卓语气生硬:“呵呵,叙旧么。” “......” 不对劲儿。 季清欢眯眼,瞥着赵卓惴惴不安的神色。 怎么感觉—— 赵卓是害怕他们见到钱如意呢。 这是在怕....? 若是怕钱将军会带着京军来投季家麾下,那钱将军就算消失了,他底下的京军该来也还会来。 所以除了京军之外。 赵卓心里还憋着其他事儿! 会是什么? 反正钱将军肯定是知道了赵卓某个秘密。 现在被赵卓藏起来了。 或是—— 已经灭口! 不行,季清欢得回府跟老爹商量商量。 还得寻个空在赵卓眼皮子底下脱身,偷进军营看看。 “王叔慢走。” “好,贤侄留步吧。” 赵卓灰溜溜逃进马车里,擦了擦冷汗。 季家的不好应付。 韩家的更不好应付! “......” 季清欢正要回他府上。 身后韩枭和傅云琦就追出来了! 傅云琦说:“清欢贤弟,我们去你府上拜会季老将军吧,也不知他身体如何了。” “你打算空手去?”韩枭脸色不好的瞥傅云琦。 傅云琦愣住,打量着两手空空的韩枭。 “难道韩贤弟你不是空手去?” “自然不能空手去,”韩枭说的气定神闲,“所以麻烦小王爷你去买礼品,也替我买一份,我先跟季将军回府喝盏茶,等着你。” “??” 傅云琦又成韩王世子的跑腿奴了! “......” 片刻后。 季清欢跟韩枭并排回府。 身后远远跟着十几个韩枭的侍卫。 季清欢问:“你那位暖床丫鬟呢。” “绑起来丢柴房了,”韩枭不喜欢季清欢把给他‘暖床’这个词汇,加在别人身上,不耐烦道,“什么时候甩手?摆在我府里碍眼。” 季清欢笑了:“明天,你再忍十几个时辰。” “好吧。”韩枭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 季清欢挑眉:“叹气什么意思?” 韩枭说:“那我今晚只能勉为其难的,还去你房里睡了。” “你非得这么贱嗖嗖的说话?” “贱也只贱你,季清欢,我饿了。” “吃。” “我能跟你一起吃饭?不想等傅云琦。” “嗯。” “你同意?” “我不同意你就不跟来吃早膳了?” “那必不可能,赖也赖着你。” “闭嘴,烦。” “那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打死我.....” 韩枭用手肘戳季清欢,边走边戳。 哪有刚才霸气提剑骂人的模样。 季清欢不理他。 但唇角轻弯了弯。 生活很苦,他在就甜。 “......” 后面的侍卫们只当看花眼了。 不是说政敌么。 他家世子用手肘轻飘飘的攻击.... 这是打架?? ———— 【ps:喜迎假期加更啦!求小礼物鼓励,国庆节快乐!】 第226章 清醒识趣,愿赌服输 回府之后。 季老爹已经吃过早膳回了内宅,正叫医师把脉。 他俩到膳厅简单吃些东西。 席间韩枭问起:“你刚才跟赵卓说什么呢?” “说——”季清欢正要说他在找钱如意,却停顿住,“没什么。” 事以密成。 可以告诉韩枭,但不能告诉韩王世子。 索性不说吧。 韩枭吃蟹汤包的动作停住,语气颇显幽怨。 “阿元哥哥对我有秘密。” “否则?”季清欢喝了一口粥,盯着勺子慢悠悠开嗓,“你对我没秘密,那你父王叫你来西夏做什么?” “......” “好吧。”韩枭随意笑了笑。 背地里厮混闲聊打趣玩闹都可以,但彼此不泄露家里的事,也不互相打听。 追求一种短暂的表面和谐。 但韩枭还是说了句:“我来一趟西夏若空手而归,没法儿给家里交代,所以我们互相体谅,公平竞争,你可不许生气。” 比如他若是做些什么夺走有可能属于季家的利益。 季清欢可不能因为这个疏远他。 同理,季清欢若使手段抢了他韩家的,韩枭也不许生气。 在这一点上两人也挺默契。 “愿赌服输。”季清欢回了四个字。 本来他就没指望韩枭能背叛南部,彻底向着季家。 因为换做他—— 他也不可能因为喜欢谁,就背叛自己家。 互相都不用情感绑架彼此。 清醒且识趣。 两人的意志再度重合! 韩枭眸底闪过赞赏,悠然点头:“很好。” 他压低嗓音又说:“不过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也可开口,我以哥哥枕边人的身份,能帮即帮。” “?” 枕边人的身份,要脸么。 “不必了,”季清欢没什么需要韩枭帮的。 但凡韩枭能帮的事,他自己也会有办法。 不想欠这种可有可无的人情。 但有另一件事是他要求韩枭必须做到的。 “...你若有空还是尽快催催我爹的解药,这事儿你答应过,羊老八还没踪迹?他是回南部了吗。” 提起解药。 韩枭面容正色几分,摇摇头。 “我还在等父王的回信,最多四天,我给你个答复。” 放出去的暗卫也有三四天就能回来。 韩枭给季清欢夹来一只蟹黄包,提醒他:“有点烫。” “哦,”季清欢扶碟子接了一下,思索着,“傅云琦跟赵卓似乎有牵扯,刚才的场面,未必没有傅云琦的手笔....” 韩枭挑眉:“你也看出来了?说起来傅云琦算是个聪明人,不过时也命也,如今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时,一举一动都浅薄的很。” 赵卓跟韩枭并不熟悉。 应该不会莽撞的用这种小儿科手段,草率进攻。 恐怕是赵卓昨夜怒极攻心时,傅云琦在旁边故意给赵王叔想的歪招儿,以此达成他傅小王爷一石二鸟的目的。 就是一石二鸟。 首先,不管韩枭今天留不留丫鬟。 傅云琦都能看南部跟赵卓撕破脸,防止他们联手对付西夏。 其次,若韩枭跟赵卓结仇。 未来韩枭势必要着手清理赵氏,再加上季家正觊觎赵卓手中的京军,季韩两家同时动手。 傅云琦就能借这两家的手,一举把袁州三城收复。 灭了赵卓! 傅云琦如今游走在季家、韩家、赵氏之间。 不止是竭力当着几家的墙头草。 他最终目的是叫这三家互相残杀,他好浑水摸鱼,来一招釜底抽薪。 韩枭浅笑:“任凭傅云琦再精通心计、左右逢源,西夏大势已去就如太阳注定西沉,回天无力。” “你.....”季清欢捏了捏勺子。 有种危机感涌上心头。 季家的打算是将西夏整个吞噬。 可韩枭却把傅云琦和西夏局势看的这么透,想必下一步就要动手。 西夏的兵权,基本在季清欢把握之中。 那么韩枭想得的无非是钱。 季清欢还指望用西夏的库银,给他的季家军和京军打装备,怎么能让韩枭抢走? 但韩枭刚才提过一句: 好处都叫你占了,我没法儿向家里交代。 所以—— 他跟韩枭势必要抢一波! 这导致季清欢有些难受的蹙了蹙眉,私心里并不太想让韩枭难做,估计韩枭也是如此,但他们都不能放弃家族利益。 难受归难受,手是不会软的。 那就各凭本事吧。 季清欢的优势在于: 韩枭来西夏,加上暗卫身边可用的也才不足百人。 他的兵比韩枭多,能走的路就多。 心说自己还得盘算盘算。 先盯紧韩枭! “......” “再来一碗?”韩枭拿起肉粥木勺,问季清欢要不要喝。 相比起季清欢心底的紧张,如临大敌。 韩枭表现的就很闲散。 不知是不在意结果,还是早就胸有成竹。 季清欢摇摇头:“饱了。” “才吃这么点?”韩枭又夹过一只蟹黄包,放在身侧人碗里。 季清欢直接放下筷子:“一笼包子有六只,我自己吃掉四只,还给我夹?” 到底是谁才吃这么点啊。 “是么,我看你消瘦的厉害。”韩枭也放下筷子,拿帕子擦嘴。 韩枭这就不吃了? 季清欢本来想说你不再吃点,一碗粥才刚喝两口。 但想了想还是没吭声。 韩枭老大不小,未必吃饭都要人哄着吧。 就在此时—— 门外传来傅云琦咚咚咚的脚步。 “两位贤弟!呼,礼品买回...呃,你们吃完了?” “......” 第227章 季老爹催婚了 “两位慢走,不送。” “老将军仔细身子。” 韩枭跟傅云琦一起探望生病的季沧海。 并没什么话好说,略打个招呼就退出门外了,只留季清欢在里面跟他老爹说两句话。 季清欢扶着老爹靠在床铺里。 言简意赅说出钱串子失踪的消息。 “嘶,”季老爹眯了眯眼,“赵卓不敢杀钱串子,就算想,他也没这个本事,否则早把钱串子从统领位置拽下来了,所以,人必然还活着。” 是这个理儿! 季清欢心底冒出希望,虽然他已经算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遇事还是习惯先问过老爹。 这不是依赖,是对他老爹的尊重。 “你先设法打听京军里有无动乱,若钱串子真是被赵卓囚禁起来,底下的人必然正想办法救他,”季沧海捋了捋胡须。 “阿元,你得去搭把手,也叫京军将士认识认识你。” 季老爹在给儿子指路。 季清欢问:“若不是被囚禁呢?” 钱如意莫名其妙失踪..... “那就是他自己跑了,兴许有其他事务要安排,”比起被囚禁,季沧海更喜欢这个可能,“我们就无需找他,只等他寻着机会自己露面。” “总之,你此刻不必再找钱串子,直接设法往军营去。” 叫京军知道季家人到袁州城了。 季清欢点点头:“好!不过等明天过后吧。” “因为我给赵卓准备了一份大礼,对咱家有利.....” “哦?”季沧海目露慈爱。 就像饱经沧桑的雄狮正看待小狮子,他摸摸儿子的脑袋。 “放手去做吧,我的儿,心中莫有负担。” “咱家已经一无所有,输得起。” 这意思是—— 即便季家夺不来皇位也无妨。 季沧海只要儿子平安即可,怎么活都是活。 “你爹不像那韩老贼,非逼着儿子成材....” 季老爹说着扭头瞅瞅窗外,又压低声音跟季清欢念叨。 “你瞧韩枭,一副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劲儿,走起路来那腿脚都直打晃儿,可见亏虚,听说早上还欺负丫鬟了?” “那个混账东西,你可别跟他学。”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得气死韩老贼? 季老爹笑呵呵看热闹。 “......” 季清欢表情古怪。 没欺负丫鬟,是昨晚用他手那个..... 但韩枭不是虚吧。 是他走路就那样儿,体型过于修长,身姿还总是懒洋洋的散漫着,春衫又宽松,就衬得身形步伐飘飘荡荡,浑身透着一股荡漾艳色。 大概是春意盎然骚里骚气的模样,素来如此。 只是老爹见的少。 而季清欢早就看习惯了,纯属艳鬼姿态。 “阿元?”季沧海喊儿子。 季清欢回神:“昂,我不跟他学。” “那就好。” 季沧海满意点头,不过也想起来一事。 “按说你年龄也到了,若非咱家遭祸,这会儿大约已经成亲,我们顾不上你,你出门若遇上喜欢的女子,就带回来瞧瞧。” 季清欢:“!” 怎么忽然催婚。 “可要记住,”季老爹叮嘱儿子,“门第高矮都无所谓,但家世必须清白。性子得是安分守己的,能体贴照顾你就行,可别叫那水性杨花的迷了眼。” “不是正经姑娘啊,咱家不要。” 季老爹怕儿子是愣头青,被哪个欢场女子诓骗了。 “......” 老爹。 一定得是姑娘吗。 季清欢坐在床边低着头,沉默几瞬才开嗓。 “我没想这么早成亲,往后再说吧。” “还早呢?你都双十了。” 季沧海只当儿子是不好意思,呵呵笑着。 “嗯,”季清欢抬手挠了挠额角,站起身,“外面那两个还等着我,我走了啊。” “那个傅云琦名声好像也不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便罢。” “知道了,您好好休息。” 等走出房门,季清欢才稍稍松了口气。 想着老爹对儿媳妇的标准。 安分守己,家世清白。 不能水性杨花..... 他一抬头就瞧见身穿火红春衫的韩枭,正抱臂靠在廊下柱子上,笑盈盈歪头盯着他看,恣态风流。 啧。 丝毫不符合。 季清欢皱眉低骂:“不正经。” 直接略过韩枭往院子里走。 “?”韩枭愣住。 是说他吗。 他又哪里不正经了。 傅云琦从韩枭身后走出来:“世子贤弟,小将军这是骂谁呢?” “不知道,口头禅吧。” “哦哦。” “......” 第228章 你再看她,我就要她好看! * 三人一同出府,听傅云琦的建议去城中茶楼坐坐。 其实此行并非闲逛。 季清欢是想找机会跟傅云琦提银钱不足的事,榨取傅云琦的价值。 韩枭目的暂时不明。 但傅云琦目的却很清晰..... 早上他跟赵卓的妙计未成,反而让赵卓惹了一身骚。 赵卓就把错都怪在他头上了。 刚才傅云琦出去买礼品的时候,在暗巷里被赵王叔逮住,指着脑袋谩骂好一会儿。 于是,为了弥补过错。 傅云琦只好答应帮赵卓做点事。 比如: 挑拨季清欢和韩枭。 让这两人打起来,最好血溅当场! “......” 季清欢已经做好要跟韩枭争抢一波的准备。 却没想到首次‘争抢’来的这么快。 将近午时。 袁州城最豪华的茶楼里。 顶层露天木台上,屋檐悬挂着玉石风铃和白纱,纱影层叠间,一位妙龄女子身段纤巧,穿着洁白飘逸的长裙穿梭在白纱之间。 只观她藕臂轻抬、腰肢细软。 正随着小间乐队的弦鼓声翩翩起舞,赤足上还系着红绳银铃铛,极为诱人。 舞姿更是灵动飘逸。 正对面的凉亭下,摆着三张木桌。 旁边还有脚踏和吊脚小炉正烤着茶。 韩枭坐在中间,傅云琦和季清欢一左一右。 三人坐在太师圈椅里,悠闲的喝茶看姑娘跳舞,不时闲聊几句。 傅云琦正在说—— “...太子不愿意出门见人,怎能是我的过错?这还是世子贤弟的手段啊。” 说的是太子赵钰慈。 此番傅云琦来袁州城,把太子也带来了。 这是他在赵卓面前的保命符。 赵卓已经提出好几次想把赵钰慈接走,却屡次失败。 毕竟有傅云琦献上的烟膏,让赵钰慈终日沉迷欢事,恨不得吃喝拉撒都抱着男人不撒手,没了根也能快活似神仙。 赵钰慈根本不想回王叔身边过苦日子。 更不想面对自己没了根的事。 现在完全沉溺烟膏了。 彻底废了。 方才韩枭说有人给太子下了迷魂药..... 傅云琦心虚至极,自然要诡辩! “清欢贤弟,你来评评理,若不是世子贤弟一出手就断人子孙根,太子怎会郁郁寡欢不愿见人呢。” “别问我,你们聊。” 季清欢不想掺和这种话题,视线随意落在正对面,盯着屋角风铃看。 风铃下。 白纱里的女子正扭着细腰。 傅云琦只好又朝韩枭说:“你们都瞧着的,是太子不愿意跟着赵卓,不是我强绑着不放。” “知道了,本世子不过随口一问你急什么......” 韩枭嘴里跟傅云琦说话,余光却瞥着季清欢。 看看看! 那女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耐烦点了几下,讥讽开嗓。 “....季将军似乎很喜欢那位美人,看的目不转睛,怎么,你是没见过女人跳舞?坐这儿过瘾来了。” 季清欢:“?” 瞥了一眼傅云琦忽然来精神的脸。 他转念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场地,傅云琦只安排一位舞姬了。 这是想挑拨离间他跟韩枭,设局拱火。 好叫他俩争抢唯一的美人。 最好能直接打起来。 吹着顶楼的悠闲清风,季清欢百无聊赖跟韩枭斗嘴,逢场作戏演死对头。 “好看爱看,关你屁事。” “......” 很好! 爱看女人跳舞。 韩枭憋着心底这股酸气,往后斜靠进绑着软垫的椅背里,红衫被他穿的可谓绝艳,踩着金靴的右脚蹬在圈椅边沿,单膝竖起。 坐姿愈发懒散,语调也浪荡气十足。 “小王爷,既然如此就叫美人现身吧,本世子瞧瞧是多美的天仙儿,能把季将军迷成这样.....” 说话的同时,他冷睨着季清欢。 意思是—— 你再看她,我就要她好看! 但季清欢理解错了。 他以为韩枭这么甩脸子是在跟他演戏,演一出他俩为争抢美人大打出手,把死对头的架势摆出来,毕竟不是第一次演。 不能让傅云琦看出他俩关系还行。 所以季清欢一扬手,故作期待的挑衅道。 “好啊,叫她出来吧。” “......” 韩枭脸色更黑了。 “!”傅云琦眸底划过欣喜。 这两位终于注意到他特意安排的美人了。 快。 打起来! 否则他怎么跟赵卓交代? 傅云琦拍拍手—— “嫣儿,你过来,快见过世子和将军。” “......” ———— 【ps:礼物不停,每天爆更!】 第229章 争抢美人 天台上乐曲未停。 但因为舞者已经停下,所以换了一首悠扬放松的曲子。 名叫嫣儿的姑娘款款现身,婷婷袅袅的提着裙摆从白纱后面走出来,玉面粉腮,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看着就惹人疼。 她走到近前,朝亭下三人福身见礼。 “世子殿下安好,小王爷,季将军好,奴婢名唤嫣儿,是仙乐坊的舞娘。” 姑娘声音婉约动听,如黄鹂鸣翠。 “哎,这位可是乐坊里的头牌姑娘,还未许客干净着呢,嗯,”傅云琦点头打量,语气温和带笑,“果然是难得一遇的佳人,两位贤弟觉得如何?” 嫣儿双颊羞红,垂着眼被三位青俊客人打量。 不论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季清欢视线清淡扫过去,他对女子甚少接触却也知道好看,点点头给出评语。 “白裙飘逸,佳人如斯。” “是么,我也觉得这美人不错,”韩枭一眼都没看是故意这么说,嘴里跟姑娘说话,眼神却挑衅睨着季清欢,“你过来伺候本世子。” “!” 嫣儿闻言心中一喜,就要过身过去。 但傅云琦忽然抬手制止。 “哎!我季贤弟对嫣儿也是青睐有加,嫣儿,你去伺候季将军品茶吧。” “是。”嫣儿脚步停住。 乐坊的幕后老板就是傅云琦,她主子发话了。 嫣儿朝季将军走去。 季清欢早有预料会是这个场面,指间端着一杯清茶晃了晃。 他朝姑娘笑:“嫣儿姑娘会泡茶?” “是会一些的,将军不嫌弃也罢.....” 姑娘香香的站在季清欢身边,弯腰净手,开始优雅的持起茶具。 她不时悄悄偷看这位英姿俊俏的小将军。 双颊就更羞红了。 嫣儿泡茶的动作非常娴熟。 能当上头牌,那自然是有绝技的。 只见她指尖轻巧拨动几瞬,茶盖就在盏上快速飞旋,茶汤却丝毫不漏。最后将茶盖浮空搁置,露出干净又完整的茶叶片儿。 这在茶道中叫展茗环节。 嫣儿柔声道:“展茗招福,奴婢祝将军福如东海。” “好。”季清欢眉眼清润的笑了笑。 看姑娘纤细白嫩的手指在茶具间忙活,随口称赞。 “嫣儿姑娘茶泡的好,手法很厉害。” “将军哄奴婢,”嫣儿看见他的笑容有些心动,忍不住娇嗔两句。 “不过雕虫小技博将军一笑罢了,哪就这般厉害呀。” “你刚才是怎么弄的,为什么能转起来?” “是这样,您瞧.....” 两人凑近研究泡茶技巧。 头对头。 “......” 坐旁边的韩枭:“?” 季清欢当他是死的吗。 这就开始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了! “傅云琦,”他脸色阴沉,转头盯着傅云琦的脸,“你今日是给季清欢引荐美人的?” 这姓傅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哎呀,”傅云琦稍微欠身,压低声音挑拨道。 “世子贤弟,其实这位美人是我特地为你寻来的,可你也瞧见了,季将军捷足先登啊,不是愚兄不向着你,眼看季家就要得势手握重兵,我当真不敢得罪。” 总之好人坏人都叫傅云琦当了。 傅云琦还假模假样的劝着。 “你暂且忍忍吧,我再为你寻别的美人,唉,可惜袁州城里没有比嫣儿更——” “你不敢得罪,我来。” 韩枭攥着椅子扶手,手背青筋直蹦。 他朝那边都快贴季清欢身上的舞姬喊:“你!叫什么来着....你过来,他季清欢穷的都付不起你一套首饰钱,你陪他还不如陪我。” “啊。”嫣儿诧异看着季清欢。 季将军这么穷吗,看着不像啊。 若是如此她就..... 嫣儿稍稍提起裙摆,抱歉的看了季清欢一眼。 当即转身朝韩枭走去! 季清欢:“?” 谁穷的付不起一套首饰钱了。 事实上季清欢真不穷,除了季家的财产之外,光是从傅云琦那儿要来的钱都还有将近一万两。 牛叔说银钱不足,指的是傅云琦承诺季家军花销他傅家全包,没钱就问傅云琦要。 有傅云琦这个提款机在。 季家不想动用自己的钱罢了。 不过。 季清欢确实‘付不起’姑娘的首饰钱。 因为他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不像韩枭似的。 能随便给姑娘买首饰。 呵呵。 但—— 这是演戏啊。 季清欢面不改色的瞎扯:“季家确实比不得世子财大气粗,但听闻世子还未自立,银钱都得走家里的帐,且老王爷又不是好相与的。” “若日后给你许一门凶悍王妃,嫣儿跟着你不得受委屈?倒不如跟了我。” “好歹我季家门风正派,必不会叫女眷辛苦。” 季清欢歪着脑袋喊:“嫣儿姑娘?” “....将军,”嫣儿双颊更红。 竟然都说到婚后待遇了! 她细琢磨—— 韩王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嫁给世子未必会好过。 可是眼前的季小将军自己有本事,未来必定有出息,家里季老将军的名声也好,她嫁过去不必看谁的脸色..... 嗯,她还是选将军吧。 嫣儿羞涩道:“刚才教的不好,嫣儿再跟您说说。” 姑娘拎着裙摆踩着小碎步,又返身回到季清欢身边。 带来一阵并不刺鼻的玫瑰脂粉香。 “嗯。”季清欢随意应她。 扭头朝韩枭那边挑了挑眉。 没钱也能抢的过你。 服不服? “......” 还真跟他抢上了。 抢女人? 韩枭舔了舔后槽牙,暗笑季清欢还是太天真啊,没见识。 他直接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五百两,银钱现结。” 嫣儿泡茶的动作一顿,眸底闪过精光。 季清欢不屑嗤笑:“五百两而已.....” “嫣儿姑娘,”韩枭抬着下颌,姿态慵懒,“什么婚事成不成的都还两说,可这现成的银票摆着,就看你想不想拿。” 季清欢不懂,跟欢场女子打交道还得是银钱现结。 什么婚娶的许诺她们听多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根本不吃画饼那一套。 所以—— 这一轮是季清欢输了。 “将军恕罪。”嫣儿再次朝季将军抱歉。 她提着裙摆优雅转身。 羞红着脸投进韩王世子的怀抱! “......” 第230章 初他妈什么夜! 当然这个‘投进怀抱’指的是站队。 嫣儿把五百两银票揣进怀里,规规矩矩的站在世子身边。 本来想碰世子的茶具好展示她的绝活...... 可韩枭却制止她的动作,笑容耐人寻味。 “你站着吧,别动我的茶盏,本世子怜香惜玉不忍劳动美人。” 实则是—— 这双手不知给多少男人泡过茶。 韩枭嫌弃。 他暗骂:亏季清欢喝的下去,还美滋滋的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昨晚他就该强行让季清欢也爽一回。 省得看见女人稀罕成这样。 没出息,没见识。 小土包子还敢沾花惹草。 呵呵。 等回去他再跟季清欢算账! “......” 傅云琦借着添茶动作,起身溜到季清欢身边。 心说这位怎么还如此淡定? 他压低嗓音:“清欢贤弟,你好不容易有个能瞧上眼的姑娘,就这么被那世子夺走了,怎么回事?你的钱不够买她一夜?” 这么轻易就把美人让给韩枭,看样子也不会打起来。 傅云琦不甘心啊。 “谁让世子有钱呢,”季清欢往后靠进椅子里。 不冷不热瞥一眼那边的韩枭,指尖在桌上烦躁点了几下。 “再说五百两就能买一夜,这种女子我不要也罢,让韩枭享受吧。” 享受吧,毕竟钱都给了。 去享受吧。 “我特意给你寻的干净姑娘,没接过客,”傅云琦皱眉,又引诱着说,“也别提什么娶妻纳妾,初夜你要不要?没钱我给你,跟那世子争一争。” 不想争呢。 季清欢不耐烦了,声量放大。 “好啊,小王爷若是给钱,这姑娘的初夜我就要了。” “你想都别想!”韩枭听见这句话直接炸了,猛地拍桌,“傅云琦你什么意思?” 初夜。 初他妈什么夜! 要他命呢。 旁边嫣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眉眼惊喜。 原来世子殿下竟这般看重她? 不惜跟这两位翻脸呢。 她羞答答的伸手搂世子胳膊:“殿下不要生气。” “滚开,”韩枭暴躁甩开她的手,“再勾引他我弄死你。” 嫣儿:“?” 这、这是吃醋吗。 不许她跟其他男人走得近? 世子好凶啊。 “......” 傅云琦站在季清欢旁边,尴尬的脸都黑了。 “啧,季将军啊.....” 非得这么大声让韩枭听见吗。 他悄悄给钱帮他争不行吗。 搞的他里外不是人! 傅云琦朝韩枭干笑着解释:“误会,误会。” “我是跟清欢贤弟说——” “这个宝贝就归世子贤弟你,待会儿城中有场拍卖会,我打算出钱让清欢贤弟高兴一回,在拍卖会上给他争一争。” “什么拍卖会?”韩枭语气不善。 想带季清欢回府了,姓傅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子。 季清欢无所谓。 韩枭有所谓! 他见不得季清欢跟女的说话。 男的也不行。 还有,他没来西夏的这一年里,傅云琦这个尿性天天领季清欢去什么地方了? 季清欢有没有背着他找别人? 女的? 刚才跟这舞姬打情骂俏熟练的很,不像没接触过女子。 韩枭现在很是怀疑..... 还有昨天晚上季清欢不给他碰,那到底是因为家里,还是季清欢根本就不喜欢他,对他没感觉。 难道季清欢不喜欢男的? 跟他逢场作戏呢。 韩枭眼红了。 就是疑心病,就是烦! 本来他俩隐秘的关系就非常不稳定,傅云琦还在这儿奉献美人勾引季清欢,季清欢还不拒绝。 不行。 越想越烦,韩枭要闹了。 随着韩枭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却不是瞪着季清欢,而是瞪着傅云琦。 傅云琦有些后颈发凉,快速转移话题。 “呃,我们现在就下楼吧,下去吃顿午饭,刚好去参加拍卖会,清欢贤弟?” 季清欢早觉得无聊,起身就走。 “......” “哈哈,世子贤弟?”傅云琦硬着头皮喊韩枭。 韩枭冷眼盯着季清欢的背影:“走。” “殿下....”嫣儿在旁边柔柔的喊。 韩枭却没理她,追着季清欢的背影径自离开。 嫣儿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快跟上?”傅云琦不知该怎么叫韩枭消气,只好喊着美人一起吃饭。 心想—— 有美人作陪,那小世子也能消消气吧。 别因为发现他挑拨离间,就往他身上撒气,傅云琦现在的处境真是脆弱到受不起一点打击了,各方势力都压他。 唉,难啊。 嫣儿往前走,下楼梯。 傅云琦黑着脸,恶趣味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屁股。 “!”嫣儿吓得一颤。 怕被前面的季将军和韩王世子发现。 傅云琦痞笑:“怕什么。” 其实他对女人没多大兴趣,更喜欢男人。 但就是手贱想摸摸,吓唬比他更弱小的姑娘。 坏到令人发指。 傅云琦今年有二十二岁,长相斯文俊秀,却是个十足的斯文败类,今天穿着一件浅紫色金边锦袍,痞笑起来也很撩人。 姑娘羞红了脸,低头不敢言语。 他们走过楼梯拐角处。 某个暗间,有一神秘男子阴恻恻盯着傅云琦的背影。 刚才也看见傅云琦摸姑娘屁股了。 神秘男子攥拳,片刻又松开。 闪身消失在暗处..... * “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季清欢。” 下楼梯过程里,韩枭已经憋不住怨气了。 季清欢冷着脸不理他。 到底谁没见过女人? 毕竟花五百两买舞姬初夜的人是韩枭。 钱都给了,还要领着姑娘吃饭。 韩枭有什么脸来质问他? 有病。 韩枭快步下楼贴近季清欢后背,压着声音问。 “你是不是心里喜欢女人?你男女通吃啊。” “你有病吧。”季清欢皱眉。 韩枭憋屈的不行:“我就有病,你、你很好,你骗我,你这一年里都跟着傅云琦干什么了?” “干你妹。”季清欢抬手把韩枭推开。 他跟这个嫖虫势不两立! 后面傅云琦喊着问他俩想吃什么菜,没人理会,他俩都沉默着不吭声。 不得不说,傅云琦这招挑拨离间也算是成功。 虽然没打起来。 但也叫两个愣头青都憋着气。 已经下到二楼。 有小厮过来引他们到包厢去:“几位这边请。” 季清欢率先进门。 小厮站在走廊里没跟进屋子。 韩枭跟在季清欢身后迈进门槛,冷着脸回:“我没有妹妹。” 季清欢陡然转身像是压不住气了。 跟韩枭脸对脸的站着声线很沉,眸色漆黑吐出几个字。 “那就干你。” 要不是身后傅云琦他们跟过来。 韩枭盯着眼前挑衅的人险些拽开自己腰带,再咧嘴说一句—— 谁不干谁是我孙子! “......” 第231章 风流还得看少年 那就干你。 这话换做任何一个人跟韩枭说,韩枭都得手起刀落。 偏偏说出口的是季清欢。 且还是这种容易令人想歪的荤词儿。 “你随时来,”韩枭难耐的朝季清欢侧腰拍了一下,能听见身后傅云琦他们的脚步声,嗓音低的让人耳洞生痒,“就怕你不敢。” “......” 季清欢没再接着回应,转身走了几步坐到饭桌前。 他身侧就是棕黄色的客栈窗户,隐约能听见外面街道上百姓熙攘的烟火气息,正是吃午饭的时辰。 后面。 韩枭看人走掉,自嘲的勾了勾唇。 似乎季清欢不是不敢。 是没兴趣吧。 哪怕他躺床上任君采颉,季清欢都不爱碰,还总嫌弃他。 韩枭觉得这人对他没性趣。 并不是错觉。 季清欢就是对他没性趣。 这么久了,韩枭感知不到一点点季清欢对他有欲念,一次都没有,甚至没有主动亲过他或抱过他。 记忆中—— 唯一一次主动亲他还是在悬崖那回? 当时他说: 只要季清欢愿意亲他,他就跳下去。 季清欢才很勉强的皱着眉,凑过来闭眼生硬噙住他的唇,没多久就撤开,亲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以及韩枭总会忍不住握季清欢手腕。 伺机抱抱,又或者碰碰手指,故意制造两人近距离的肢体接触。 但季清欢从来没有过。 甚至一找到机会,还得竭力把他推开。 季清欢跟他说过最多的话: ‘走开,滚,别动我,你有病,烦死了,离我远一点.....’ 凡此种种。 应该不是什么克制或害羞,毕竟真喜欢是忍不住想靠近的。 归根究底—— 季清欢就是没那么喜欢他。 甚至根本不喜欢他? 所以韩枭没安全感,容易吃醋,占有欲强且暴躁,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某人连一点点安全感都没给过。 他只能靠自己努力霸占,提心吊胆的。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慌了。 韩枭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处于劣势,他很清楚的明白按常理来说他得反击,让季清欢处于劣势,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喜欢捣乱的父王。 让他在季清欢面前屡次势弱。 季清欢可以一言不合转头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韩枭拿这个冷情的人没办法。 如果是图身子就很简单,只需下个药,他就能把人拐到床上春风一度。 问题是—— 韩枭越来越贪心了。 他想要的是人。 啧,怎么做才能让季清欢喜欢他呢。 季清欢喜欢什么样的? 韩枭这才惊觉,他好像从来都没问过。 也没做出过什么实质性追求恋人的举动,只会黏着季清欢强行蹭蹭抱抱,也难怪人家对他喜欢不起来,还嫌他烦。 因为不是自愿的啊。 哦..... 韩枭若有所思。 “世子贤弟?”傅云琦走过来,看站在门槛边不进去的人,“怎么不进去?” 韩枭回神,状若无事的瞥了一眼嫣儿,上下打量。 很清淡的衣裙。 季清欢是不是喜欢这种小白花打扮。 “等你呢。”韩枭随口道。 傅云琦:“?” 这么叫人受宠若惊吗。 嫣儿则是羞涩的嗯了一声,低着头乖顺柔软的提起裙摆,迈步跟着世子往里面走。 “!” 傅云琦看看这一双璧人恍然大悟,当即拍手笑起来。 “风流还得看少年,世子贤弟也有如此绅士风度的时候,知道站门口等等咱嫣儿姑娘,季贤弟!你瞧瞧人家世子多有手段。” “怪不得咱们两个都争不来姑娘欢心呢。” 嫣儿双颊浮现桃粉色,羞怯道。 “小王爷,别打趣奴婢和世子殿下了。” 说着话,她往韩枭身后藏了藏。 韩枭正看着坐在桌前的人,没注意身后。 毕竟连衣袍都没挨着。 “......” 目睹整个过程的季清欢,听见这番话眉眼更冷。 视线在韩枭和他后面的姑娘身上打量。 一个素雅白裙,一个烈焰红袍。 韩枭生的高,往那儿一站就把姑娘挡住了,只露出些许白色裙角。 画面像是在宣示主权。 不许别的男人跟他抢嫣儿。 季清欢夸这两人:“...确实般配。” 说出这四个字时,为了不叫自己语气听起来别扭,他手指在桌下掐紧桌布,过了好几秒才松开指尖。 无所谓,他不在意。 演戏罢了。 再说韩枭就算真喜欢这个嫣儿,那不是刚好免了他俩的纠缠么。 很好,这样也省心了。 “...你说什么般配?”韩枭在季清欢身边坐下。 嫣儿跟在他身边入座,之后是坐在季清欢旁边的傅云琦。 一张圆形木桌坐着四个人。 等于季清欢跟嫣儿是面对面的。 季清欢抬头,目光淡然看着对面的姑娘,笑了笑。 “小王爷说世子有手段,我和他都比不过你,争不来嫣儿姑娘的芳心。” “哦,”韩枭心不在焉的随口应,朝他对面的傅云琦惯性回嘴,“本世子用你夸?” “......” 第232章 金童玉女 是,不用我们夸。 季清欢沉默了。 垂眼拨弄着放在瓷碟上的两根青玉筷,筷子很缓慢的发出叮咚声响。 像在玩什么很好玩的物件儿。 其实是转移注意力。 不至于失态。 傅云琦浅笑着又恭维两句。 “是是,还得恭喜咱世子抱得美人归,嫣儿可是有福气。” “小王爷别取笑奴婢了,还得多谢小王爷引见,否则嫣儿怎能结识殿下和季将军呢。”嫣儿只觉得饭桌上气氛不太好。 就跟她主子一起说说场面话,融和气氛。 傅云琦朝走廊里的小厮喊:“上菜吧。” “是,小王爷。” “......” 韩枭忽然问季清欢:“季将军喜欢玩玉石?” 他可以送。 “?”季清欢压着心底那股酸涩的闷气,回了句,“就那样吧。” 傅云琦少见的能跟季清欢挨着坐。 看着小将军这张清淡冷冽的脸,他还是喜欢的紧。 此刻连忙献殷勤插话! 他问季清欢:“这玉石相击的脆声是好听,你若喜欢,我叫人去寻一寻玉做的风铃,赠你两串玩玩?” 季清欢烦躁:“不用了。” 对面的嫣儿忽然抬手,巧笑倩兮的在韩枭面前晃了晃皓腕。 她手腕也系着红绳小银铃铛,一晃就响。 “殿下,您听,好不好听?” 挑逗男人是舞姬的必修课。 她拿捏的分寸刚刚好,手腕细白的想叫人掐一掐。 傅云琦暧昧笑着,朝季清欢眨眼。 “贤弟,你瞧那两位.....” “......” 姑娘洁白手腕晃动着银铃铛,发出悦耳声响。 但听在季清欢耳朵里,心脏就像是被戳了不少细小针孔,密密麻麻的难受,是一股令他非常烦闷的不适感。 很明显,这是某种代表诱惑的暗示。 季清欢不想用勾引来形容这个姑娘的动作,却也差不多了吧。 他垂着的眼眸轻抬,面色波澜不惊但眼眸中却有两片冰花,溺在两团稍显幽寂的怒火中,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等着看韩枭是什么反应。 “你——”韩枭正要不耐烦的骂人,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过头状似无意的问另一个人,“季将军觉得好听吗。” 这个动作不错。 他也可以买串带铃铛的手链,天天晃。 “......” 季清欢不耐烦的舔了舔牙尖。 他抬眼凝着韩枭,冷淡开嗓:“世子是觉得我找不来人在我面前晃铃铛么,用这种事挑衅我,你确定要这么玩?” 他若是想找,恐怕不会比韩枭找的少。 只是觉得没意思。 那韩枭这会儿是什么意思? 如果还在演戏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因为这金童玉女的画面—— 让季清欢很烦。 “...谁跟你玩了,”韩枭挑眉,暗示季清欢消气,“我就问你一句喜不喜欢听铃铛响,季将军脾气真大。” 奇怪,怎么忽然就恼了。 韩枭怪异的转头看一眼嫣儿,不能因为这个女的吧。 这般在意? 单是这么想想他都憋不住,冷笑着回季清欢。 “难道季将军是吃醋了,你喜欢她?” “是,”季清欢漠然点头,直勾勾对着韩枭的眼睛,“喜欢的很,世子舍得给吗?” “......” 韩枭愣住了。 竟然当着他的面,承认喜欢这个舞姬。 还问他要! 傅云琦总算闻见想要的火药味儿,顿时兴奋。 他朝嫣儿投去一抹鼓励视线。 “将军,”嫣儿直接挪着椅子,几乎贴到韩枭身上,“...奴婢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恕奴婢不能侍奉将军,将军莫恼,您如此英姿不凡,必然能找到比嫣儿更好的,何必非要夺世子所爱呢。” 韩枭懒得听舞姬说废话,直接朝季清欢嚣张抬了抬下颌。 “听见了吗,她说不想跟你。” “...听见了。” 夺人所爱,听的很清楚。 季清欢搁在桌下的手彻底攥成拳,指甲压着掌心,掐的生疼。 他看看韩枭,又看看与韩枭一致对外的漂亮姑娘。 忽然就露出笑容了。 季清欢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 “没错,我能找到更好的,何必夺你所爱。” 就这么一会儿,金童玉女就爱上了。 简直可笑。 季清欢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在意。 随便韩枭爱谁吧。 爱去吧。 毕竟连初夜都买了,不是么。 今夜过后,两人直接断个干净往后也不再牵扯。 也挺好。 省得季清欢总觉得韩枭早晚会喜欢别人..... 在没有实力之前。 拿不稳的,他就不想要了。 因为会费心。 影响他做事的情绪。 这对家里的现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季清欢不想因为谁再分心了,他今天出门是来问傅云琦要钱的。 等拿到钱就打道回府,照顾老爹。 再想想怎么设法往京军营去..... 嗯,不知道傅云琦愿不愿意帮他。 毕竟若季家得到京军。 傅云琦就能反向压制赵王叔,这对傅云琦来说也是有利的。 季清欢思索着。 待会儿他得跟傅云琦商议一番。 “......” “你说什么呢,谁夺谁所爱,谁爱了?”韩枭纳闷儿追问。 门外小厮开始排队进来上菜。 一碟碟菜肴摆到桌上,几个小厮在周围穿梭。 季清欢没说话。 垂眼看着自己在桌下的指尖。 用桌布蹭掉掌心那一点点冒出的血珠,掐破皮了有些疼,指甲该剪了。 他很浅的叹了口气,唇瓣紧抿着。 脸色不太好。 “季清欢.....” 韩枭皱眉想继续追问。 “殿下,”嫣儿起身伺候世子吃饭,贴心的柔声说话。 “嫣儿给您盛一碗鸽子汤,这个时节最滋补了。” “你再瞧瞧这是鸽子吗?”傅云琦明知故问。 嫣儿惊讶:“啊,像、像是鹧鸪鸟.....” “世子贤弟?”傅云琦笑着喊韩枭,暧昧眨了眨眼。 韩枭:“?” 叫我干什么。 “看来南部世子的才情也不怎么出众,”季清欢撇开心绪,懒散开嗓,“瓦舍青台,鹧鸪双飞,这道汤是小王爷准备的吧,有心了。” 鹧鸪汤,送给这对金童玉女。 真好。 第233章 浪荡又不讲理的混蛋 “哎呀,”傅云琦满意点头。 “清欢贤弟与我是知音!没错,鹧鸪是缱绻的鸟儿,象征爱侣间的甜蜜,我特地叫人准备的。” 他倾身朝季清欢低语:“原本是想献给贤弟你,没想到叫世子美人在怀。” 说完又坐直了,笑着朗声道。 “也罢!两位贤弟都是我的好友,给谁都一样。” “......” 爱侣间的甜蜜。 嫣儿双颊已经红透了,含羞带臊的瞥一眼世子。 “殿下您瞧呀,小王爷与季将军好不正经,总是打趣我们....” “吃你的饭,少说话。”韩枭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这么做确实是把舞姬从季清欢身边拖开了。 但傅云琦在这儿搞一出又一出。 季清欢不会—— 以为他真喜欢这舞姬吧! 啊? 韩枭屏住呼吸,打量季清欢的脸色。 却只看见季清欢正跟傅云琦说笑,聊起诗词歌赋了。 看样子是没有误会。 而且,季清欢应该知道他不喜欢女的吧。 不能误会他跟舞姬。 否则就不妙! 嫣儿不再插话,乖顺的给韩枭夹菜,用的是公筷,做着寻常婢女的活儿。 “你吃你的,不用给本世子夹菜。” 韩枭为保险起见,开始跟这个女的保持距离。 那边的季清欢一边吃菜,一边听傅云琦说明日赵卓寿宴,会请来京军将领。 琢磨着明天在宴席上他得找个将领打听打听..... 某个瞬间。 忽然就听嫣儿哭了! 姑娘哭起来嗓音软软的,听着都惹人怜惜。 “呜呜,殿下是嫌嫣儿伺候的不好吗,您想吃什么就说嘛,布菜的活儿往后就交给奴婢来,您不要嫌弃奴婢.....” “......” 季清欢跟傅云琦同时转头看他俩。 傅云琦笑了两声:“世子贤弟啊,怎么把美人惹哭了?还不快哄哄。” “我没惹她。”韩枭看着季清欢。 他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接了一块烫手山芋。 接的容易,烫的惊人。 当着傅云琦的面,有些话他还没法儿直说。 得到三个男人瞩目,嫣儿哭的更加梨花带雨,倾身想扑进韩枭怀里。 “殿下,您不要凶嫣儿.....” “!”韩枭抬臂把舞姬跟自己隔开。 忍着膈应没有站起身,墨眸直盯着季清欢的脸。 舞姬都这样对他献殷勤了。 他想从季清欢脸上找到一点点异样,比如吃醋。 一点点就好。 傅云琦:“哎呀,如此情意绵绵,幸好有我陪着清欢贤弟,否则贤弟怕是吃不下饭了。” “嗯?”季清欢抬头看情意绵绵的两个人。 金童玉女的手臂正缠搂着。 他垂眼收回视线,唇角泛起讥讽。 “小王爷少来牵扯我,又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吃不下的。” 韩枭爱叫谁搂着都跟他没关系,韩枭愿意。 他为什么要吃不下饭? 要吃。 还要吃很多。 “......” 季清欢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一点都不。 韩枭眸底有怒气开始酝酿,笑着点点头。 “好!既然季将军如此大方,那我也不必拘着了,嫣儿布菜,你来亲手喂本世子吃,叫他俩看着好好羡慕一番。” “不是爱打趣吗,索性看个够。” 韩枭想看季清欢是不是当真不在意。 又不在意到什么份儿上。 哪怕这场试探有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也认了。 “是,”嫣儿破涕为笑,拿帕子擦擦眼泪,“殿下喜欢吃什么?” 韩枭靠坐在椅背里,仰起头笑的浪荡。 “你夹的本世子都爱吃。” “哎呀殿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当真甜蜜起来了。 可能是吃的急。 季清欢越吃越觉得反胃。 心口像是压着石头,明明告诫自己别在意,但耳朵像是无形中放大许多倍,一直都能听见那边的动静。 直到啪一声响起。 他余光瞥见,似乎韩枭拍了一下嫣儿的屁股。 嫣儿羞得跺脚娇声喊。 “殿下您——” “砰!” 季清欢起身太快,险些把椅子带倒了。 傅云琦一愣:“清欢贤弟?” “抱歉,我去方便一下。” 季清欢一眼都没看韩枭那边,肩膀僵硬,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他走了以后。 韩枭瞬间挪椅子往后撤开,又拿湿帕子擦手! 刚才舞姬伸手要搂他,被他拍开胳膊,仅仅是触碰舞姬衣袖也难受的很。 嗓音直接就不耐烦了。 “滚开,别挨着我。” 舞姬:“?” 姑娘吓得不敢动。 傅云琦也看出来了,韩枭根本不喜欢这个舞姬,是故意假装甜蜜就为了刺激季清欢,是以刚才争取舞姬胜利者的身份。 “世子贤弟,好手段。” 傅云琦竖了竖大拇指,把季清欢都气走了。 厉害! “......” 韩枭却在琢磨,刚才季清欢猛地起身。 是着急入厕还是吃醋了? 嗯? 啧..... 他得过去看看。 “我也方便一下,你们继续。” 韩枭起身快步出门。 他俩一走,厢房里就剩傅云琦和嫣儿两人。 傅云琦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半天假笑的脸都僵了,神情阴沉下来单手搓了一把脸。 “主子,”嫣儿跪地,小声问,“奴婢今夜是否要陪世子?” 她是愿意的,世子长的那般好看。 身份也属实贵重。 就是脾气..... 善变。 傅云琦胜利在握的笑了笑:“他若要你自然得陪,但恐怕他瞧不上你。” “......”嫣儿尴尬的脸色涨红。 “还不打起来,”没关系,傅云琦还另有妙计。 “你去传话,叫我们在拍卖行的人准备一番,待会儿安排一些.....” “是。”嫣儿应声。 傅云琦冷笑—— 今天这两人不打也得打! * 这是城中最豪华的茶楼。 连单人客厕都装潢的宽敞奢华,分外间和里间,门口还有专职小厮守门。 小厮刚把一位穿着浅绿色飞鱼服的俊俏公子送进去,走廊就出现一位更加漂亮的小公子,两位气度都很不凡。 他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拦人。 “公子,里头有人了。” “起开。”韩枭是看着季清欢进去的,自然知道有人。 小厮瞧着眼前红衣公子更不好惹,犹豫:“可是我们这儿.....” “识相点儿。” 韩枭从腰间抠出一只银锭,抛到小厮怀里。 小厮接住银锭,这才往后退。 “是是,小的瞧二位也是一个包厢出来的,想必是好友,您请进.....” “......” 单间的木门打开,又关闭。 里间是每个客人出去都会换上干净马桶,马桶里还撒着香料,并没有半点异味。 韩枭迈步踏入,转头就瞧见外间。 外间有休息的桌椅板凳,还有一扇干净的雕花大木窗。 季清欢单膝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正侧坐在窗台沉默望着街道。 少年倚着窗台,浅绿色的衣衫低垂在窗棂底下。 半扎着的长发被清风吹动着。 屋子里非常安静,就显得他气势死寂。 是会叫人一眼心疼的程度。 韩枭径直往窗边走去。 “!”听见脚步声,季清欢很快回头并打算起身。 但看见来人是韩枭,他愣怔一下,匆忙坐回窗台又转头望向街道。 这个姿势是背对着韩枭。 他深呼吸,眨眼速度放快了。 韩枭脚步在距离窗台一米远的位置站定,双手背后,嗓音别扭的试探着问。 “那个,你是不是生气了?” 季清欢坐在窗台上,没转回头:“你问的奇怪,我生什么气。” 这抹嗓音平静到—— 让韩枭想解释的话都咽下去了。 人家都不在意,他上赶着解释什么。 “我....”韩枭移步,靠在干净的墙壁上,“我哪知道你会生什么气,你爱说不说,但你如果问的话.....” 季清欢:“不说,你滚吧。” 韩枭脸色一沉。 “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你对我根本就没有心。” “是,”季清欢终于转头看他,嗓音和眸光都很凉薄,语调稍微有些颤抖。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心,别再招惹我。” 韩枭是个浪荡又不讲理的混蛋。 季清欢已经快气死了。 不想再受这种气了。 停止吧。 “......” 第234章 久违的吻 从来就没有心。 这是承认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或者根本就不喜欢男的。” 韩枭抿直唇线,假装无所谓的嗤笑一声,散漫嗓音夹杂着竭力克制的怒气。 “并且我早就知道了!” 呵。 你知道个屁。 坐在窗边的季清欢低头拍拍衣袍,懒得看他,用更轻蔑的语气回复。 “对,你知道就好。” “我就是不喜欢男的,更不喜欢你。” “!” 本来两人就都憋着气。 心情宛如两只饱满鼓胀的炸药桶。 此刻简单几句欲盖弥彰的气话,就足够互相引爆了。 不算宽敞的长廊型屋子里。 一个站在中间,一个坐在尽头的窗口。 两边墙面贴着宝蓝色绣白云纹的布织墙纸,大片大片的鲜艳颜色。 冲击视觉,也恰巧挑动神经线。 “季清欢!”韩枭率先动身,黑底金纹的靴子踩着深灰色地毯,步伐急促,一路冲到窗台附近眼睑下垂,紧盯这个坐着的人。 他怒气冲冲,泛红双目几欲喷火。 这架势—— “怎么,你还打算把我从窗口推下去?”季清欢坐着不动。 他浅绿色衣袖松散搁在曲起的膝头上,眸色死犟死犟瞥着韩枭的脸,语气冰冷。 “推吧,反正这个高度摔不死。” 就是无所谓。 你干什么我都无所谓。 聊天也句句捡你不爱听的说,气死你。 谁让你先气我的! “......” 韩枭也确实被气到了。 并且已经是气昏头的状态,下意识反击。 他拽着季清欢的手就往自己小腹按,架势嚣张混蛋极其不要脸。 发狠的脱口而出—— “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昨晚给我做这种事,就想哄着我拿解药救你爹是吧!” “!”我操。 季清欢手指触到一团软肉顿时像被火燎了,又难堪又暴怒。 挣脱手腕直接揍到韩枭脸上。 快速且迅猛的一拳! “砰!” 攥着的拳头砸在韩枭嘴角附近,唇瓣把口腔磕破了直接溢出血来。 韩枭被打的偏过头去,也下意识再次攥住季清欢手腕。 眼眶瞬间闪烁生理性泪花,牙冠酸疼。 “你打我?” 毫无预兆的想打就打。 韩枭为数不多挨的几次打都是季清欢给的! 他忍着想还手的冲动,嘴里还在追问。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为了解药, 那你碰我干什么?” 碰了又说不喜欢男人。 玩他呢。 “....咱俩的事不要牵扯家里人,如果牵扯家里,我不杀了你都是对不起季家,你不杀我也是对不起韩家,算了吧。” 季清欢掀腿从窗台下来,打算离开。 气到极致连手心都是抖的,转着手腕想从韩枭掌中挣脱出来。 “放手,别逼我——” “不放!你说得对,我们不牵扯家里,”韩枭把人抵在墙壁和窗台之间,嗓音沉沉的轻喘着,“所以你回答我,你不喜欢我昨晚为什么要碰我?” 他用膝盖顶在季清欢腿侧,绝不让路。 掌心也像螃蟹的钳子那般死死掐着,就是不放手。 把季清欢手腕掐红了也不放。 就想要个答案! “——拿解药啊,你刚才说过的话你忘了,我为了拿解药就人格无下限能给你做那种事,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 季清欢气到有些想笑,连连点头。 原来在韩枭眼里是这么看他的。 韩枭,很好。 强忍许久。 季清欢眼眶还是红了。 他蹙着眉转开脸,不让韩枭看见:“我再说一遍,滚开。” 不想跟这个人共处一室。 不想看见韩枭。 “好,我就当你是为拿解药,为拿解药你什么都能干.....” 韩枭顺着季清欢的话,讲季清欢的理。 他一手攥着季清欢的手腕,另一手拽下自己腰间的黑皮腰带,顺手把腰带塞季清欢衣襟里。 韩枭把人往墙上顶! 重压过去挺腰撞了一下季清欢的手。 他咬牙笑道:“那就再来一次,证明你是为了解药。” “?” 在这儿,厕所里。 季清欢惊得瞳孔放大:“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你不是为解药什么都能干吗,这点小小的辛劳你不愿意?否则那药我扔了都不给你!”韩枭一句句的逼他。 又扯到给老爹救命的解药。 季清欢颇有些气急败坏,暴怒着压低嗓音。 “我说了你别用这种事牵扯我家人!” “我也说了,不牵扯家人你昨晚为什么碰我?”韩枭就要问。 问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就不行。 “......” 季清欢气的额角直跳,偏开脸半晌憋出一句。 “是你勾引我。” “哈,”韩枭笑了,倾身凑近,把鼻尖几乎贴在眼前人侧脸上,视线低垂盯着季清欢正泛红的耳廓。 “你不喜欢男人我还能勾引到你?” “我贴近蹭几下你就动情了,我在你眼里很有魅力?还是说,随便哪个男人蹭蹭你,你都能软着躺倒被人借用手心占便宜?” “但据我了解,你不是这么没定力的人吧。” “你看,你耳廓又红了。” “这次是热的还是气的?我懂,也就这两个理由,反正绝不可能是你因为我的靠近所以紧张了,害羞了,甚至有感觉了。” “弄脏你的掌心我很抱歉,所以你去浴房洗了小半个时辰,我知道,就只是洗手,你什么也没干。” “季清欢。” “你还说不喜欢我,是吧?” “......” 一连串的问题,自问自答。 韩枭把季清欢能狡辩的话全说了。 让季清欢说什么? 季清欢只能又憋气几瞬,咬着牙挤出一句。 “你要不要脸,非得说这么露骨?” 每说一句他心跳就加速蹦跶好几下。 到此刻呼吸都憋急了,耳廓和脸颊都是红的,活像秋日枝头挂着的流心火柿子,窘迫无处遁逃。 “我不要脸,我要你。” 韩枭衣袍没了腰带束缚,散开些许。 他松开掌下的手腕用双手碰住季清欢的脸,偏头亲了过去。 距离上次亲吻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方才那些还未诉尽的争吵、别扭、委屈和不甘,都淹没在这枚满怀情意的深吻里,温热的两副唇瓣相触,彼此熟悉的体温贴紧,密不可分。 这瞬间的悸动嗡鸣震耳。 似乎什么喜不喜欢的确切答案也都不重要了。 人在他眼前。 是他的。 “唔.....” 第235章 没尝过没见过,好容易被勾引 “......” 韩枭吻的认真。 闭着眼睛把季清欢的手放到他后腰,非要人抱他。 他则是抬手抚摸季清欢的脖颈,又顺着滑落到后颈处,掌下扯了些头发让季清欢抬头,承接他的吻,不许躲开。 “唔。” 季清欢后颈皮肤被韩枭指尖带有热度的轻轻摩挲着,很痒,痒意一直麻到头皮上。 惹的他呼吸又急了几分。 低唔两声叫韩枭亲就亲,别这么多小动作。 但是韩枭不理他。 “......”季清欢被放到韩枭后腰的那只手掌,顿了顿。 别别扭扭贴在韩枭腰后放着。 连搂腰都不好意思。 更不好意思顺着衣裳去摸韩枭的身体,就老老实实放在那儿。 慢慢的,他虚握着拳揪住韩枭的衣裳..... 艳红布料,白皙指背。 韩枭穿着的红衫衣裳被他皱巴巴揪在一起,这感觉好磨人。 季清欢脑海发出警报声。 亲的好慢,呼吸不够了..... 因为不习惯接吻这种事,他整个人是越被吻着就越僵硬,后背紧贴着墙壁,唇瓣微张,半闭着眼睛任由韩枭在他嘴里折腾。 被挑舌撩狠了才会唔一下,无措的轻皱着眉。 韩枭好喜欢他的反应。 平时的季清欢冷冽沉静,剑到眼前都不吭一声。 接吻的时候却像是被下了什么定身术,从唇舌到身体都一动不动,反应特别呆,垂着的鸦羽睫毛还会颤来颤去。 韩枭很有耐心的吻他,并不急促。 启舌一遍遍的撩他教他,想要些回应,但是迟迟没有,韩枭也不急。 亲密接触时季清欢给不给回应都没关系。 不给是海天盛筵,给了是锦上添花。 吻到最后。 韩枭在他下唇轻咬了一下,撤开距离,唇瓣湿漉漉的勾出一抹明媚笑容。 “哥哥,你现在的表情好乖。” 脸颊红红的,像个手足无措的笨蛋。 “!”季清欢恍然回神猛地推开韩枭。 但亲都亲完了,推也晚了。 韩枭被推的浪荡后退一步,直接抬手臂按在季清欢肩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散着的外衫,嗓音绵哑:“帮我系好腰带吧,麻烦你。” 刚才是吓唬季清欢。 他没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 腰带。 腰带在哪呢。 季清欢低头愣了半晌,从自己胸口衣襟里把韩枭的腰带拽出来,是一条很软的黑皮细腰带。 他递过去低咳一声:“你自己系。” 说话时语气微喘,惊魂未定。 “有伤。”韩枭翻平自己手心,攥剑割出来的伤口还在呢。 季清欢犹豫一瞬,认命的抖开腰带给他系。 “...早上谁给你系的?” 接吻过后。 别扭着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停止吵架,还聊起家常了。 韩枭站直身子微抬起双臂,委屈叹气说。 “没人管我,我自己勉强系好的。” “没关系,”季清欢垂着眼。 随着理智回笼想起刚才饭桌上的场景,火气又冒出来了。 “等明天就有嫣儿姑娘帮你系,不用委屈。” 韩枭:“?” 嫣儿是谁。 哦,那个舞姬。 看着正虚抱他腰身拽着腰带的人,韩枭皱了皱眉。 “关那个舞姬什么事,我不要她碰我。” “呵,”季清欢低头冷笑,指尖绕着把腰带系好,“碰的还少,屁股都摸了。” 这话奇怪。 韩枭听的一头雾水:“我没让她摸屁股。” 什么时候有人摸他屁股了。 “是你摸她。”季清欢刚才余光瞥见的。 “?” 韩枭满脸问号。 “我亲眼看见的,装什么傻,”季清欢把腰带收紧打个结,嗓音是别扭的冷淡,“逢场作戏也不必做那么真,我不要你了。” 腰带已经系好,他抬步就走。 “站住,”韩枭追了两步拽季清欢胳膊,把人拽的转身看他。 季清欢挣了两下:“干什么。” “不知道你怎么看的,但我绝没有碰过她,最多是她想搂我胳膊那一下被我拍开了。” 韩枭压低嗓音,索性说实话。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女人,连碰触都难受,更何况是个出身不干净的舞姬,我刚才忍着反感跟她说话...都是为了气你。” “......” 季清欢蹙眉,狐疑着打量韩枭。 韩枭有跟他说过不喜欢女人? 有说过么..... 呃,好像还真说过。 昨晚解释包养小倌的时候刚说过。 可是—— 季清欢听见另一句:“我做什么了你要故意气我?” 有病啊。 是嫌他每天心理压力太小了。 故意给他增压? “谁让你跟她在那儿眉来眼去学泡茶,你还说要把她初夜...想想我都要一脚踢死她!你喜欢那样的?我也可以为你穿白衣裳。” 韩枭想了想感觉不太够,又诚恳的补充一句。 “...白裙子也行,但裙子只能穿给你看。” 季清欢:“?” 谁喜欢那样的。 那不是演戏给傅云琦看吗。 “我还可以也买一条带铃铛的手链,在你面前晃,你刚才盯着她手链看了好几眼,”韩枭说的很认真。 “并且,她能做的我都能做,她不能做的我也能做,至少就像这一拳....” 他抬手指指自己唇角的新伤。 季清欢:“?”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生气爱打人,她那么弱不禁风的挨你一拳就死了,我可以被你打很多次都不死。” 韩枭说的神采飞扬。 竭力证明自己性价比很高,还朝季清欢胳膊推了推。 “所以我是有优势的,比那个舞姬好很多,你不要看她。” 季清欢:“......” 原来韩枭心里是这么想的? 气消了一点点。 但他又别扭的问:“....那你还给她钱买她一夜。” 上赶着跟他竞争初夜价钱。 他甩开韩枭的手:“一出手就是五百两,世子殿下真有钱。” “我给她五百两是不想让她跟你走!” 韩枭想到这个可能,拳头都硬了。 他挪步又站到季清欢面前拦着路,非得把话说清楚。 “她就算脱光了我都懒得看一眼,但你不一样。” “我哪儿不一样?” 季清欢对自己的定力很自信,不是那么容易被勾引的。 但韩枭下一句就是—— “季将军被养的太干净,没尝过没见过,好容易被勾引。” 被贴着蹭几下再软声求几句,就会晕乎乎的躺着被人占便宜。 这点韩枭深有体会。 所以他冷哼着睨季清欢:“我必不可能叫你落到那个女的手里,她一看就很会勾引你,随便泡个茶就把你勾走了,我也可以学泡茶。” 心里酸的直冒泡泡儿。 他又指责季清欢:“你跟她头对头的泡茶,理都不理我,我还不出钱把她从你身边叫走?” “八百年没见过女人,季将军。” 韩枭现在想想还是气。 “......” 第236章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 没有! 季清欢被他过分形容说的恼羞成怒。 “谁八百年没见过女人,我那是逢场作戏,我又没出钱买——” “就是你。”韩枭忽然用额头轻撞季清欢的额角。 脸庞陡然缩近距离,嘴都差点碰上。 季清欢噌的后退直接转身。 “我要出去了。” 厕所有妖精,气氛太暧昧。 他待不下去了。 “你去哪儿?”韩枭像小尾巴一样黏着他。 季清欢没回头:“回厢房吃饭。” “....你刚才是有吃醋吧,你以为我要跟舞姬如何如何了,自己闷着生气?” 躲在这儿坐到窗台上看大街。 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生气? 这可是季清欢啊,韩枭想想就忍不住勾唇。 觉得反差感很可爱。 “我没有吃醋。”季清欢语气坚定的否认。 韩枭并不拆穿他:“反正你就记住,除了你,我对任何男的女的都没兴趣。” 他一边说话,一边撩起衣裳下摆顺便拔下亵裤露出小韩,扶着对准马桶。 “哎,你尿尿吗。” “我不——” 季清欢不知道他脱裤子了,一回头。 “?”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 “......” 一直等韩枭解决完毕,两人站在一起洗手。 韩枭视线落到身侧人掌心。 有四个很明显被季清欢自己掐出来的指甲印儿。 破皮处已经不出血,也几乎愈合了。 但能看出攥拳过。 韩枭陡然出声:“对我多一点信任,或者直接问我,不要这样自己躲起来闷着。你知道你素来冷冷的,伪装的太好我很难发现你在生气。” “!” “我没有躲起来闷着。” 季清欢再次否认,烦躁的搅了搅水花。 因为被揭出来吃醋这种事很羞耻。 他是不会承认的。 韩枭却没有嬉皮笑脸,垂眼盯着洗手的黄铜盆,嗓音里有淡淡的难过。 “而且,你刚才又说不要我了。” “......” 季清欢没吭声。 “每次一有点风吹草动我就提心吊胆,生怕你不要我,”韩枭笑了笑,转头看季清欢,“而你每次都会、真的想到不要我。” “你这个习惯很过分,面临选择的时候抹杀我,闹别扭了直接抛弃我。” “....我是能被你随时丢掉的包袱吗。” 最后一句,韩枭问的咬牙切齿。 “不承认喜欢也罢,可你就这么不在意我?” 说不要就不要。 季清欢给他的安全感是负数。 “......” 季清欢洗手的动作慢下来。 感觉心脏发麻。 以前他自己没意识到的行为,此刻被韩枭承载不住的委屈给爆出来了,一点点愧疚感缓缓浮上心头。 让季清欢哑口无言。 “不过没关系,”韩枭嗓音坚定又温柔,是少见的温柔。 “我可以原谅你说不要我,因为我会安慰自己,默认为你在说气话。” “只有一点——” 他站在黄铜盆前,拿过季清欢的手。 翻过来摊平,低头吹了吹掌心那几只浅粉色的月牙印儿。 随后掀起狭长的漂亮眼眸,望着季清欢,嗓音认真就像开导小孩子的大人。 “以后就算再生气,也不许弄伤你自己。” “我可以安慰自己不疼,却不能替你疼,总不能你一生气就伤害我们两个人吧。” 韩枭握着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季清欢,你不许这样了。” “......” 季清欢已经愣住了,呆呆望着韩枭。 不知道从哪一句话开始就愣住了。 现在不是心脏麻一下。 这就好比是爱神丘比特拎着一块儿板砖,把爱心箭矢库库往他心里砸,绝不是简单的射箭击中。 似乎没有人会不心动。 但被亲了手指的季清欢尤为心动! “....你很烦。” 他匆忙错开视线不跟韩枭对视,把手也从对方掌心挣脱,指尖还滴着干净的清水,取出随身的帕子擦干手指。 擦的很认真,就像擦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不烦,”韩枭已经习惯这人的躲避。 心想—— 可能还要努力很久,才能让季清欢这么冷淡的人喜欢他更多一点。 他把自己的手递到季清欢面前,动作很自然。 让人顺便把他的手也擦干。 又把脑袋靠在季清欢肩上,额头抵着肩窝。 韩枭语调软软的,垂着眼轻哼:“我一点都不烦,我喜欢你喜欢的都要死掉了,你多看看我,不准看别人。” 为防止季清欢装傻,他描述的更具体。 “不准看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 有些话季清欢之前不会说出来,最多回应一句你少管我。 但听完韩枭刚才那番话..... 他拿帕子擦着面前这只骨骼特别漂亮的手,语气随意稍显别扭,也算是安抚。 “其实你不用介意,我不喜欢她。” “我相信你不会喜欢她,毕竟我胜出她千百倍,”韩枭眸色稍亮,直接得寸进尺,“但你看她我会吃醋。” 他说的理直气壮又霸道。 唇角还带着刚被打过,已经有些青紫的淤痕。 “我要占据你的眼睛,所以你尽量少看别人,否则我可不会偷偷躲起来,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闹腾,让你很丢脸又甩不掉我。” 就像大街上生气的小孩满地打滚那样。 家长不能直接走掉。 只能窘迫红着脸哄孩子快起来。 “?” 季清欢输就输在—— 他不好意思说吃醋,韩枭好意思。 虽然是威胁。 但季清欢唇角却很轻的弯了弯。 他把擦干水渍的漂亮手丢回去,动作粗鲁又嫌弃。 “闭嘴,你好幼稚。” “我一直都不成熟,为了你才学着装大人,否则就找个小城钓鱼养花去了。”韩枭凑近飞快亲了一下季清欢的脸。 “帮我擦手的时候很温柔,奖励你被我亲一下。” 又亲。 季清欢都快被脸颊吻亲习惯了,推着他往外走。 “谢谢,我不需要这种奖励。” “那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可以不惜清白之身满足你,或者你出钱把我的初夜买了吧。” “!!” 季清欢听的呼吸一滞。 这不要脸的简直口无遮拦。 幸好开门开的慢,否则就被外面小厮听见了。 “......” 房门打开。 外面—— “!” —————— 【ps:今日份甜甜加更奉上,小礼物送一送,下章更精彩】 第237章 季清欢也太猖狂了 房门打开。 有道黑衣身影嗖的从门外闪过! 转瞬消失在走廊尽头。 “谁?”季清欢拔腿疾速追过去,扑到走廊尽头拐角处的窗台上,却只看到窗台留有一只灰蒙蒙的脚印,明显有人刚翻越下去。 他探头往外看—— 可二楼的窗外是后巷,巷道四通八达早就不见人影了。 韩枭从后面追过来:“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有个黑影,”季清欢声音很低,话说出口心里就咯噔一下,“被听墙根儿了。” 虽然刚才没跟韩枭聊什么正事。 但那番对话足够暴露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假如偷听的人传出去叫外面知道..... 光是这么想想季清欢就脸色发白。 直接愣住了。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解释。 解释他是个断袖,对象是韩枭。 仇人的儿子。 “这脚印....”韩枭弯腰看,在脚印上发现一撮很不起眼的白羊毛。 季清欢也注意到了,盯着白羊毛:“像是地毯。” “有人一直跟着你我。”韩枭断定。 这个天气,整个客栈就只有顶楼木台上铺着羊毛地毯,是让舞姬跳舞时踩的。 所以—— 他们在天台喝茶时就被人窥视着! 季清欢有些烦躁:“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 会不会把他们刚才在厕间的事传出去? “笨蛋,慌什么,”韩枭抱着胳膊靠在窗边,丝毫不紧张,“真传出去也是口说无凭,没人会信的。” 以他俩的家族恩怨。 就算被人撞见正在亲嘴。 都得是怀疑他们嘴里藏毒了要毒死对方。 谁能相信他俩爱上了? “哦。” 这倒也是。 季清欢稍稍放心,却还是想知道偷窥他俩的是什么人。 他打量韩枭:“难道是你爹?” 否则韩枭看着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为什么不能是你爹?”韩枭转身离开,嘴里嘟囔,“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传出去更好.....” 索性逼季清欢跟家里坦白。 那他就不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还卡窗户上。 丢人。 “......” 一直都站在门外的守门小厮,正抱着一锭银子啃咬着试试真假,见红衫公子走回来小厮愣住,急忙把银子塞进怀里。 他讪笑着朝韩枭点头:“公子还要入厕....” “刚才有人来过?”韩枭冷眸问他。 小厮连连摇头:“没有啊,小的一直守在这儿一个人都没见。” “噌!”后面跟过来的季清欢直接拔剑,剑尖指着小厮质问,“少废话,刚才那黑影就从你面前跑走,你没看见?” 诓谁呢。 “哎呀,”小厮吓得浑身发抖,险些跪地。 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刚塞进去的那锭银子,双手捧着递给季清欢。 “...这,小的就顾着去捡银子,捡的时候还被风迷了眼,跪地揉了好一会儿才能瞧见东西......” 等于是有人先朝走廊丢出一锭银子。 又趁守门小厮跪地去捡的时候,撒出药粉,趁机趴门口偷听。 手法很熟练,看刚才跑走的架势轻功也不错。 是个高手。 韩枭见小厮这架势就知道问不出东西。 正想喊着季清欢回去,慢慢追查,就看他们的包厢门打开了。 “哎,”身穿浅紫色衣袍的傅云琦从屋里走出来,目光落在季清欢拔出的剑上,有些诧异的问,“两位贤弟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过来?” “......” 韩枭按下季清欢的剑:“别打草惊蛇。” 会是傅云琦的人吗。 或是赵王叔? 季清欢收剑回鞘,按捺住焦虑转身:“没什么。” 他率先回厢房。 傅云琦在后面跟着韩枭走,歪头看看韩枭嘴角:“....打起来了?” “嗯。”韩枭随意应。 视线跟着前面那道浅绿色的飞鱼服身影看。 刚才是开玩笑的。 现在还不能暴露他俩的关系。 关系暴露了他倒是无所谓,毕竟南部那边就算有争议,也无人能越过他父王夺权,而他父王已经知道他对季清欢有心了。 但季家那边不好办。 如今季沧海病重,季清欢又年轻。 若季家兵将听闻少主是断袖还跟韩王世子牵扯不清,怕是要出大乱子,也难免季清欢会紧张。 韩枭有些懊恼的蹙了蹙眉。 其实不该在外面乱来的,忘了隔墙有耳。 可这种事防不胜防啊。 “季清欢也太猖狂了!瞧给你打的,都是傅某保护不力叫世子贤弟受辱.....” 傅云琦跟在旁边悄悄打量韩枭,嘴里挑拨离间。 就看见—— 韩枭正懊恼瞪着季清欢的背影,唇边还有被拳头打出来的淤紫,很是显眼。 这两人果真要干起来了。 傅云琦心下窃喜,如此也算能给赵卓交代。 只是打的太轻,还不够狠。 他又朝韩枭挑唆:“贤弟打算如何报仇?愚兄可助你一臂之力啊。” “你方才说吃过饭要带季清欢去哪儿?”韩枭若有所思的问。 哦? 傅云琦会心一笑:“明白了,愚兄也正有此意!” “......” 这人明白什么了? 韩枭只是想问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看能不能找机会捉住那个听墙根儿的人。 姓傅的这厮说什么呢。 “两位贤弟,嫣儿姑娘,咱们这就出发吧?马车在外面等着.....” 傅云琦一进厢房,就朝里头的季清欢和嫣儿喊。 韩枭随意往屋里瞥了一眼。 季清欢正站在窗边往街道上眺望,看楼下有没有可疑的人。 嫣儿姑娘还坐在饭桌前,柔柔弱弱冲韩枭笑了笑:“殿下。” 韩枭平淡移开目光。 傅云琦喊了一声:“清欢贤弟?” 季清欢这才动身往外走。 “是。”嫣儿急忙起身跟在他们三个后面。 毕竟小王爷朝她使眼色了。 暗示叫她黏着世子,再给这两人添点火儿! 走廊里。 季清欢随口问傅云琦:“去哪?” “瑞荣拍卖行。”傅云琦回,“是袁州城里最大的拍卖场,好东西多得很。” 瑞荣。 韩枭睫毛飞快晃了一下,面色如常。 “......” 第238章 傅云琦美滋滋了 茶楼门前。 一辆深蓝色的宽敞豪华大马车,八人位。 但现在只坐了四个人。 车蓬里还算松散,两两相对而坐。 韩枭倒是想坐季清欢身边,但有外人在场不可以,又因为刚才被听墙角的事现在务必得保持距离了。 白裙子姑娘跟韩枭坐在一排,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马车里很安静。 能听见外面小商贩叫卖、以及百姓们逛街的喧闹声,刚过午时街市还很热闹。 嫣儿试图跟韩王世子增进感情,软声开嗓搭话。 “殿下喜欢什么物件儿?瓷的还是玉的?” “你要给本世子买吗。”韩枭没转头的问。 呃。 嫣儿尴尬道:“殿下说笑了。” 她要是买得起还当舞姬吗。 “那就闭上你的嘴。”韩枭语气不冷不热,目光落到对面。 对面的季清欢和傅云琦中间也隔着空位。 季清欢跟嫣儿姑娘面对面。 傅云琦摆弄着手里的青玉九连环,笑着给嫣儿解围。 “你只管陪好世子殿下,好处少不了你的,待会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瞧上眼了,叫殿下买给你。” 嫣儿是傅云琦的人。 接到的任务就是亲近韩枭。 刺激季清欢这个没能争抢舞姬成功的失败者。 如果能得到韩枭青睐留在身边养着,替傅云琦当细作。 那就更妙! “奴婢知道,”嫣儿娇羞一笑,转头看看她旁边的小殿下,“....殿下想送嫣儿什么东西?嫣儿不图旁的,总之,今晚嫣儿就是殿下的人了。” “?”韩枭挑眉,不得不多看这个女的一眼。 打扮的如此清纯。 比他还敢说。 “啧。”马车里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动静。 是季清欢。 傅云琦扭头明知故问:“清欢贤弟怎么了?” 是不是看见韩王世子跟舞姬亲热,想到自己方才没能抢过韩枭,心底憋气了,准备再次大打出手什么的..... 但显然要叫傅云琦失望。 “没怎么,”季清欢正为刚才被听墙根儿的事心烦。 对面舞姬还这么直白的勾搭韩枭,大庭广众说这种私密话,听的更烦了。 心底冒出一缕火气。 他清冽如玉的眼眸看看韩枭,又看看满脸娇羞的姑娘。 纯属抹黑,故意造谣。 “你变不成他的人,韩枭数月前受过伤已经不举了,不能行房事。” “!!?” 不举? 傅云琦眼睛猛地瞪圆。 这种词汇是一贯清冷自持、端庄沉稳的季小将军能说出来的? 但确实是说出来了。 如此秘闻! 没给韩王世子留一点点脸面啊。 这还不打起来? 傅云琦和嫣儿两个人,动作很整齐的直刷刷扭头看韩枭。 都做好了看暴躁世子拔刀的准备。 “......” 韩枭眉心一跳。 能感觉到季清欢身上的火药味儿。 他极力藏起眸底的无辜,故作嚣张和不耐烦。 “是,暂时不行,怎么了。” 季清欢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刚才确实不该在厕间胡来,否则也不会被听墙根儿。 抬眼望向季清欢—— 我认下还不行吗。 你消消气。 “可惜嫣儿姑娘满腔热切,辜负了,”季清欢嗤笑,抱着剑闭目养神,“到地方叫我。” “......” 嫣儿倾身想问问韩枭什么时候能行,还能不能治好。 但傅云琦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 示意嫣儿别吭声。 因为按韩枭的脾气一定会把气撒在她头上,说不定直接把她从车窗扔出去,傅云琦都救不了场。 嘘。 一主一仆的求生欲很强。 韩枭求生欲也很强。 于是—— 接下来的路上,季清欢闭眼假寐。 马车里再也没人开嗓过。 空气凝重。 * 瑞荣拍卖场。 这边算是袁州城内的富人区,街道两侧已经没有小摊贩,来往的马车都非富即贵,前面还有侍卫和小厮开路。 傅云琦撩开车窗帘子,轻声喊季清欢。 “贤弟,咱们到了。” “这瑞荣拍卖行三月一开,弄来的都是奇珍异宝,有不少人数着日子盼呢,只等开市,你瞧,多热闹.....” 外面。 一辆辆马车在宽敞的青石板路面慢行,缓缓排着队往前走,在拍卖行门前停下。 等马车里的人下来,车夫才会把马车赶走。 非常井然有序的入场画面。 一点都不吵闹。 有个身穿暗红色衣裳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大门口迎宾,看起来像场子里的管事。 季清欢觉得无趣:“我是穷光蛋,买不起。” 不明白傅云琦为什么带他来这种场子。 以为这个关头,他会把钱拿出来买什么金啊玉的摆件?必不可能。 傅云琦也早料到季清欢的想法,豪爽一笑。 “贤弟不必担心,你身在西夏难不成逛个场子愚兄还叫你掏钱?你尽管喊价,我出钱。” 如此阔绰吗。 季清欢睁开眼睛扭头看傅云琦:“...当真?” “自然是真的。” 傅云琦笑的温润如玉,浑身散发着宛如救世主的纯善光芒。 季清欢破天荒也朝他笑了笑。 “小王爷人不错,我季家来西夏,你招待的很好。” 让他们连吃带拿的。 “哎呀,贤弟跟我还客气什么,”看到小将军好不容易朝自己笑一回,傅云琦心花怒放的凑近了,抬手搭着季清欢肩膀。 “喜欢什么就喊价,放开了喊,愚兄给你兜底。” 目的是—— 以竞价这种很容易起火的方式,让韩枭跟季清欢互怼互骂,最终大打出手。 如果他俩能打个两败俱伤,胳膊腿儿乱飞。 傅云琦今天花多少钱都值了! 韩枭转了转脖颈,视线盯着傅云琦搭着季清欢的那只手,冷笑勾唇。 “小王爷确实大方,财大气粗?” “世子贤弟,”傅云琦连忙放下手,“我哪有南部财大气粗啊?” 跟季清欢保持距离,以表示他跟季清欢只是逢场作戏。 心里是向着韩枭的。 他还朝韩枭丢了个眼色: 我这不是为了叫你杀杀季清欢的威风么? 哦。 韩枭故作了然的点点头。 看傅云琦的目光,就像看马戏团里的猴子。 他配合着:“好吧,本世子也想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宝贝,如果不巧跟季将军看中同一件,还希望将军手下留情,别跟我抢太狠。” “做梦呢,”季清欢不屑瞥他,“没钱不如别进去,在马车里等我们吧。” 韩枭挪脚,姿态散漫的踢踢季清欢靴尖儿。 “季将军这么嚣张?那就试试。” “试试。”季清欢应下对面的挑衅。 毕竟傅云琦说了。 待会儿他喊价,傅云琦给钱。 他可不会替傅云琦省钱,不花白不花。 机会难得。 “......” 旁边傅云琦听着他俩对话,心里逐渐兴奋。 这两人的火药味儿简直一触即发。 待会儿不得打个你死我活? 而他可以在韩枭把季清欢打到重伤的时候,悠悠现身,朝季小将军伸出温暖的援助之手,把人抱到怀里悉心安慰一番。 根据过往经验。 难保季清欢不会当场爱上他。 傅云琦琢磨着,那到时候季家军就变成他的了,一家人都好商量。 守住西夏也是有希望的。 还能抱得美人归! 美滋滋..... —————— 【ps:投喂小礼物,有可能掉落加更哦】 第239章 败家子韩枭! 瑞荣拍卖行二楼,天字号包厢。 屋里有四五个小厮和丫鬟添茶倒水,从屋内延伸出去三米的木台上,摆着长方形茶桌椅,位置和视野都是最好的。 三个人往桌后一坐,能把底下展示宝贝的木台看的清清楚楚。 季清欢安静坐在桌子最左侧。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翻起展品册页,眉眼间透着清冷的静谧。 “殿下,您尝尝葡萄.....”坐在桌子右侧边挨着小王爷的嫣儿,还在借机献殷勤。 但因为韩枭位置在长桌正中间,让她连递葡萄都得稍稍起身。 嫣儿又喊:“殿下?” 韩枭正凑头看季清欢手中的册子,不耐烦一抬手。 “喂给小王爷。” “......” 嫣儿委屈撇嘴,只能坐回椅子里。 她身边挨着的就是傅云琦,坐在桌子最右侧。 傅云琦不忍美人委屈,俊美风流的勾唇笑了笑。 “没听见么,殿下叫你喂我。” “您还真要奴婢喂呀,不怕殿下瞧见了更不喜欢我。”嫣儿声线软软的。 他俩说话的声音很小。 傅云琦闲来无事,跟小姑娘聊天解闷儿。 “他本来就没看上你,你今儿算是白跑一趟,不如跟了我,伺候的好你往后也不必陪旁人了,小王爷疼你。” 这趟来袁州城,傅云琦身边没带能侍寝的。 三五天的榻上无人可把他憋坏了。 嫣儿是他手下嬷嬷新调教出来的舞姬,从前没见过,长相确实千里挑一,打扮和气质也是他喜欢的,顺手收了也行。 傅云琦不挑男女,好看即可。 怎么舒服都是舒服。 “...哎呀,那刘嬷嬷要把鼻子气歪,她还指望能把我卖个好价钱呢。”嫣儿娇笑一声,眸底闪过极难察觉的精光。 她把指尖的紫葡萄递过去,喂到傅云琦口中。 “回头我把银票给刘嬷嬷,不叫你难做,”傅云琦几乎是吮着她指尖叼过来,咬下去甜滋滋的,“葡萄都没你甜,可人儿。” “您坏.....”嫣儿倚在他肩上娇笑。 如此一来,便是终止了嫣儿单方面勾搭韩枭。 她光明正大的陪着傅云琦观展了。 四个人面向展台而坐。 身后门框暗处,有一道阴狠毒辣的视线原是盯着季清欢和韩枭,此刻目光稍稍偏移,晦暗的落在傅云琦背上..... 嫣儿的手搁在傅云琦后腰处。 隐秘做出一个手势。 意思是: 成了! “......” 身边的人借看册子越凑越近。 季清欢低声说:“坐好。” “你先说你没生我的气,”韩枭抬手倒茶,后一句声量放大,“这个瓷瓶不错.....” 季清欢稍微抬眸,看那个跑走的神秘人有没有在附近。 “得想办法把那个人引出来。” “你别管了,交给我。” 韩枭说完,直接扯走季清欢手中的册子,顺便朝人手背摸了一把。 在季清欢挑眉要怪的时候—— “看这么慢,给本世子瞧瞧,小王爷,”韩枭直接喊傅云琦回头,“你瞧这个瓶子插红梅正合适.....” 这样季清欢就不好骂他摸手的动作。 季清欢:“......” 韩枭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要脸。 “哟,抱着呢,”韩枭一回头就看见嫣儿被傅云琦搂在怀里。 他当然不介意,还笑着打趣一句。 “这姑娘心思挺活泛,是个聪明人。” 出门一趟货许三家,这会儿又跟傅云琦勾搭上了。 聪明的古怪。 胆子也大。 因为按常理来说,舞姬接了韩枭的银子就算给她十个胆,也不敢当着韩枭的面再投进其他男人怀里,这是欢场大忌。 除非这舞姬有十足把握不会被韩枭报复..... 不过—— 在韩枭看来虽然怪异,却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反正是傅云琦接触这舞姬又不是他。 嫣儿表情怯懦的往傅云琦怀里藏,不敢应韩枭的话。 傅云琦却挺直白:“世子贤弟既然无意,我也不好叫美人寂寞,贤弟不怪罪吧?” “随你。”韩枭抬手喝茶。 心说这傅云琦仇家不少啊,西夏才刚有落魄之势,寻仇的就来了。 偏偏傅云琦还一无所察。 似乎有好戏看? “......” “感谢各位贵客登门到场,今儿个咱瑞荣拍卖行可谓是蓬荜生辉,老朽给贵客们准备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珍品,还请各位诚信至上.....” 底下展品开始了。 先前在门口迎客的暗红衣袍老者,正站在台子上说话。 等老者下场,就有年轻漂亮的女子手端托盘,按部就班的开始置宝竞价。 “这是一尊金座红玛瑙血燕,雕工精细.....” “八百两!” “我加一百。” “一千两!” “一千二百两,承让啊。” “......” 韩枭他们坐着的木台两侧,还有七八只木台,木台上坐着非富即贵的人们已经开始叫价。 但先拿出来的物件不算太罕见,压轴藏品都在后面。 所以季清欢跟韩枭只是看着。 暂时没打算出手。 整个场子灯火辉煌,热热闹闹的喊价议论声不绝于耳。 季清欢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的新鲜。 “讲真的,要有喜欢的我买给你。”韩枭侧头压声说。 季清欢坐姿不动:“有人付钱不用你。” 这说的是傅云琦。 “那不算,最喜欢的一件得让我买....” “不用。” “怎么不用,你得这么想,钱是我父王的你不花白不花。” 歪理邪说。 季清欢:“败家子。” “那又如何,败给你不算败。” 韩枭在桌下蹭着身侧人小腿,搁在下颌处的手指好看到炫目,笑眸尤其明艳。 季清欢不小心咬了舌尖。 当即扭头不看他。 “......” 某个瞬间。 身后房门处传来动静。 刚才在木台上发言的暗红衣袍老者来了。 此人名叫华九,是瑞荣拍卖行老掌柜,也就是管事的。 华九一进包厢就拱手笑道:“您三位能来真是给足我们面子了,招待不周,见谅、见谅啊。” “华掌柜?”傅云琦侧身看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瑞荣,却是第一次见华掌柜进包厢打招呼。 “小王爷好,老朽也没什么能招待的,只有拿出镇铺的好茶叶叫几位尝尝,千万可别嫌弃啊。”华九说着话,叫后面跟着的拍卖行丫鬟给几人添茶。 长相俏丽的蓝裙丫鬟倾身倒茶。 错身交影间。 “等等,”韩枭忽然从怀里抽出张一百两的银票,笑着塞到丫鬟脖领子里,动作和语气都颇为轻佻。 “拿好了,小爷赏你的。” “......” 第240章 偷到腥的狐狸 “是。”蓝裙丫鬟荣辱不惊的点点头,躬身退后。 季清欢:“?” 随手打赏一百两,这败家子。 他侧目瞥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看错。 那一百两银票里好像夹着纸条? 正想细看,银票就落进丫鬟衣裳里瞧不见了。 “啧,”韩枭弯起手指朝季清欢额头弹了一下,语调嚣张,“往哪儿看呢,眼珠子不老实就抠出来。” “!”蓝裙丫鬟下意识捂住胸口。 仿佛季清欢是个盯她胸脯看的登徒子。 “我不是....”季清欢尴尬的脸都要红了! 他不是故意的。 但确实没法儿解释,气得拍开韩枭的手。 “你抠个试试。” “小将军不经逗。”韩枭笑的开心。 轻飘飘斜了丫鬟一眼,蓝裙丫鬟急忙退下。 旁边傅云琦正跟管事的寒暄,很快华九就恭敬朝三人又拱拱手,这才领着人离开。 仿佛过来就只为送一壶茶。 “嗯?”韩枭在桌下戳季清欢大腿外侧,“真生气了。” 贱嗖嗖的贱。 季清欢不想搭理他:“别动我。” “......” 嫣儿忽然惊呼:“好漂亮的簪子!” “哪呢,喜欢啊?”傅云琦跟着往台上看。 一根宝蓝色的合欢花簪子看着还行,不贵也不便宜,属于她说想要,傅云琦精虫上脑会舍得给买的价格。 起拍价是二百两。 傅云琦参与喊价:“三百两。” “四百两。”旁边有人喊。 傅云琦自信的笑了笑:“五百两。” “六百两。”那人又加价。 已经是这簪子三倍的价钱了,不太划算。 这让傅云琦有些不耐,他扭头往隔壁看了看,了然的说:“哦,是那人。” 韩枭随口问:“认识?” “姓周的,袁州城首富家的二公子,纨绔子弟,竟然不给我面子。”傅云琦冷哼。 嫣儿在旁边欲拒还迎的蹙了蹙眉,依依不舍往台上望了望。 “小王爷,若是....嫣儿便不要了。” “一根簪子能买不起?”傅云琦来了脾气,再次举牌,“八百两!” “......” 隔壁安静了会儿。 就在傅云琦以为周二公子不会加价时,隔壁又传来一声。 “一千两。” 这..... 傅云琦略一思索,扭头看韩枭。 “这是要与咱们作对啊,周家攀上赵卓了?” “不知道,我对西夏不熟,”韩枭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点了点桌面,“小王爷不能被小小周家镇住吧,又不是叫不起,跟他杠!” “?” 傅云琦呵呵两声。 心说敢情不是你掏银子。 但韩枭话都说出来了,傅云琦要是不跟这个周二公子争一争。 显得他这个小王爷很没面子啊。 傅云琦只能求助另一边的季清欢,指望能得到一个台阶下。 他为难的叹了口气:“季贤弟,你说呢?” “我?”要季清欢看,一根簪子而已没必要竞价。 但韩枭忽然转头看他还眨了眨眼。 嗯? 什么意思。 韩枭的架势—— 似乎很想让傅云琦参与竞价。 思索一瞬,季清欢朝傅云琦说:“小王爷争不过他?不行就算了,回府吧。” “!!” 这就好比是裤子都脱了又让傅云琦提上,灰溜溜退场。 肯定不行啊。 傅云琦一拍桌,举起价牌:“一千五百两。” 这回隔壁的没再加价。 嚯! 底下坐在木台前的散客们纷纷发出惊呼声。 二百两的簪子叫到一千五百两成交。 瑞荣拍卖行抽走两成交易费..... 这不是赚翻了? 包厢中。 嫣儿娇笑着窝进傅云琦怀里:“您真疼嫣儿。” 韩枭也朝傅云琦扬扬手,由心夸赞:“小王爷果真财大气粗。” “唉,博美人一笑罢了。” 傅云琦心里肉疼但嘴上不显,搂着嫣儿腻歪。 季清欢打量韩枭的神情,略微挑眉:“?” 怎么感觉韩枭像是偷到腥的狐狸呢。 人家买个簪子。 韩枭在这儿得意什么? “喝茶。”韩枭朝季清欢说。 “......” 季清欢按下心底的疑惑。 宝蓝色簪子没多久就戴在嫣儿头上了,还是傅云琦亲手戴上去的。 底下木台又捧出新的展品。 这次是一只造型精巧的黄金匕首,可能不那么锋利,但镶嵌满满的宝石珠子绝对有收藏价值,金光闪闪的。 起拍价两千两。 “这匕首不错啊,”韩枭首次摸了价牌,“三千两。” 总算等到韩枭出手! 傅云琦急忙回神,朝季清欢抛个眼色。 “季贤弟不喜欢这只匕首?做工如此漂亮,不如拍回去送给老将军把玩。” “....哦。”说实话季清欢不太喜欢,奢靡无用。 但看傅云琦似乎很想花这个钱。 好吧。 他勉强喊了一声:“八千两。” “噗!”傅云琦刚入口的茶吐出来了,呛咳几声惊愕的看着季清欢。 这。 一下翻四倍的喊啊! 季清欢无辜回望:“怎么了?” “.....无事,无事,”傅云琦忍着要吐血的感觉,只能期待韩枭再加价,以致两人争抢着打起来,“世子贤弟你.....” “算了,”韩枭往椅子里慵懒一靠,摊摊手。 “想了一下感觉也不是很好看,金器太俗,就让给季清欢吧。” 随着定锤落下。 木台底下的人们都站起来了,纷纷往二楼张望。 想看看是谁如此大方。 两千两的匕首直接加到八千两拍下! 属实有些太壕了! 拿钱当纸玩啊? “......” “......” 傅云琦的心在滴血。 白白扔了八千两,这两人连架都没吵。 “啊,”季清欢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稍显歉疚的朝傅云琦说,“抱歉,第一次喊价没经验,让小王爷破费了。” 傅云琦勉强摆摆手:“无妨,无妨。” 嫣儿在旁边都看愣了。 原来有钱人都是这样败钱的吗。 “......” 韩枭扭头朝季清欢笑了笑,没说话。 就是笑。 “干什么。”季清欢被他笑的发毛。 但因为白得了傅云琦一柄两千两的黄金匕首,等他转手卖出去,就是季家军一个月的伙食费,季清欢还是高兴的。 今天这一趟没白跑。 紧跟着,黄金匕首就被小厮珍重万分的摆到他眼前。 季清欢看了两眼,满意点头。 “小瓶子来了。”韩枭望着木台露出些兴致。 这是不久前他说可以插红梅的羊脂玉瓷瓶,贵就贵在技艺精湛,一圈白瓷一圈羊脂玉,若插着红梅再遇阳光打下来,肯定好看。 起拍价三千两。 这次是季清欢先举牌:“三千五百两。” 他朝傅云琦看看,示意他这回没乱喊。 呼,傅云琦稍稍踏实。 下一瞬韩枭就道:“六千两!” 同时挑衅的看着季清欢。 “季将军敢再加价么?” “......” 季清欢颇显无辜的往前倾身,扭头看傅云琦。 意思是—— 这怎么搞,我还跟他抢吗? “......”傅云琦的天塌了。 隐约感觉他整出个馊主意。 小金库要大出血! 第241章 靠,让狗韩枭赚麻了! 但现在情况已经是这样。 傅云琦如果此刻放弃计划,两人不会打起来,那他刚才的八千两就是打水漂。 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咬咬牙,朝那边身穿浅绿色飞鱼服的小将军轻一点头。 季清欢当即举牌:“七千两。” “八千两。”韩枭跟他,且还嚣张挑了挑眉。 底下散客们爆发惊呼:“嚯——” 季清欢面不改色:“九千两。” 散客们:“喔!” “一万两。”韩枭再次举牌。 “!!” 周围惊呼声到达新高度。 大堂里的散客们都站起来了,纷纷冲着二楼踮起脚尖看。 “这是哪两家的神仙?” “那包厢里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 “什么来头儿?” “不会是喊着玩的吧。” “怎么可能!” “......” “啊。”嫣儿忽然痛呼,白净瓜子脸上一双眼睛红红,“小王爷,您掐疼我了。” 她旁边的傅云琦面色呈现土灰:“抱、歉。” 包厢里沉默片刻。 季清欢脸色也不太好,扬起木牌跟上,语气稍冷:“一万两千两。” “一万三千两。”韩枭跟他杠上了。 季清欢咬牙:“一万四千两。” “两万两。”韩枭不耐烦道。 季清欢:“......” 这败家子干什么呢? “......” 两万两! 起拍价仅有三千两的瓶子啊。 底下的散客们已经愣住了,整个场子鸦雀无声。 就连木台上扶着瓶子的漂亮姑娘都不敢动。 生怕惊扰这两位财神爷!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你们,”傅云琦的手指都在颤抖,忍不住想制止两个疯子,“那个.....” “两万一千两。”季清欢皱着眉喊。 韩枭疯了吧。 要是直接把他的提款机吓萎了,他接下来怎么玩? 他才刚得了个匕首而已。 转手卖出去也才只挣两千两银子。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傅姓提款机,他转手卖匕首,人家只会按匕首的价值买走。 季清欢怕韩枭无底线的加价,会把他的提款机吓跑了。 肉包子得慢慢吃。 “喂?” “......” 韩枭却不知在想什么,再次举牌。 “两万五千两。” “靠。”还加? 季清欢忍不住了,在桌下踩韩枭鞋尖! “!”韩枭这才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看傅云琦的脸色已经青了。 ——嘶。 得给小王爷留口气。 韩枭佯装烦躁的喊人:“季清欢!一个破瓶子你非得跟我争?” “嗯。”季清欢敷衍的应。 韩枭骂了句什么,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行,给你吧。” “...两万六千两。”季清欢举牌。 这回韩枭没再跟。 呼。 周围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傅云琦。 但他也遗憾拧眉,因为韩枭就这么简单的让了。 他怎么看两人打架? 还是说—— 就此放弃今天这个馊计划? 不行。 再看看吧,否则他三万两银子就白花了! 傅云琦脸色是越来越阴沉。 “小王爷,您喝茶。”嫣儿在旁边小心翼翼陪着。 包厢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最终。 白瓷瓶被放在季清欢手边,用锦匣包了好几层。 韩枭拽过匣子,盯着线条优美的瓶身左右转着欣赏好一会儿,这才满意的朝季清欢小声说。 “等琢玉殿的梅花开了,就用它插,放在我们的寝房里,你跟我一起看。” 刚才走神的原因。 “......” 季清欢语塞。 倾身看看傅云琦那明显黑了的脸。 好家伙。 韩枭这一走神。 险些把他的傅姓提款机整熄火儿了! 他压声提醒韩枭:“别乱来,我要拿几件东西。” 韩枭只需配合他稍微喊喊价。 让傅云琦出钱给他拍几件展品,他好转手卖出去,落点银子进兜。 “....让我白出力啊?”韩枭懒洋洋的噙着笑。 想伺机从身侧人这儿换些好处。 但显然。 季清欢没那么容易被拿捏。 他垂眼思索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搁下茶盏的同时淡然回话。 “小心我掀桌,叫你今晚也鸡飞蛋打。” 这几句对话。 听起来像是两人在对着打哑谜。 “哟,”韩枭却听的来精神,眸底笑意更浓,“我家哥哥就是聪明。” 这是看出来了。 “......” 果然如此。 季清欢恨的咬牙切齿:“你少来。” 他还以为今天这一趟是他坑傅云琦,韩枭只是陪衬。 结果是韩枭赚麻了。 他成陪衬了! 因为—— 瑞荣这场子是韩家的。 没错。 从刚才韩枭给丫鬟的银票里塞纸条,季清欢就觉得不对,再到后来傅云琦竞拍簪子,隔壁的人那般配合竞价。 随后,韩枭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如此种种就只有一个可能。 幕后老板是韩枭! 说不定连隔壁周家人也是韩枭安排的,否则敢跟傅云琦叫板么。 这么一想,今天韩枭不得赚死? 这就好比是: 季清欢看中三千两的展品,让傅云琦花一万两买下,待会儿季清欢再卖给拍卖行的人拿到三千两。 季清欢就只赚这三千两了。 而韩枭能获得的利益是—— 先吃七千两的差价! 再吃一万两中足足两成的交易费,就是两千两。 过后,展品会毫发无损的留在拍卖行。 韩枭从中净赚九千两! 这不比抢劫来的快? 我靠。 季清欢暗骂,韩枭这狗东西是土匪吧。 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而刚才。 韩枭以为季清欢不知道场子是他的,还假装无辜受累,想借机问季清欢要好处,做梦呢? 季清欢说的掀桌是—— 韩枭不配合他,他就告诉傅云琦这场子是韩家的。 傅云琦兜里的钱他俩谁都别拿! 季清欢确实眼红了。 这狗东西,不吭不响吃这么饱还敢装无辜? 难怪叫价叫的眼都不眨。 不管叫多少银子,最后还得落回韩枭口袋里。 左手挪右手。 他自然敢随便叫! “......” 接下来的几件展品都按他俩商量的那样。 韩枭稍微加价,随后东西就被送到季清欢手边,付款人是傅云琦。 整场下来—— 尽管季清欢赚了约有三万两银子。 但韩枭挣得更多! 粗略估计都有六万多两的差价,这还不算交易费。 季清欢烦的直抠椅子扶手。 他旁边的狗世子笑容愈发明媚动人,凑头哄他。 “我把交易费给你?我赚个差价就够了。” “滚。”季清欢很不想搭理他。 还在眼红。 “......” 而那边的傅云琦脸色已经白了。 莫名其妙被‘抢劫’出去十万两,他连追回的说辞都没有。 毕竟—— 来拍卖场是他喊的。 让季清欢来玩是他拽的。 撺掇着小阴谋想让韩枭跟季清欢打起来的,也是他。 只是计划失败..... 白白砸出去十万两! 甚至连他安排的假富商工具人都没用上,白安排了。 “让我们再次恭喜小王爷拔得头筹!” 在全场欢呼惊爆声中。 傅云琦被所有人夸赞财大气粗,但笑容全是僵的硬挤出来。 季清欢正盘算面前的七八个值钱物件。 偶尔抬头:“小王爷破费了。” “...贤弟高兴就好。”傅云琦笑的更僵硬。 “呵呵。”韩枭双臂交叠在胸口,坐在椅子里随着笑。 他不会告诉傅云琦..... 瑞荣是他父王在赵卓刚占据袁州时,就斥巨资买下的一处暗桩驻点。 毕竟赵卓是南部重点关注的京城旧势力,很有可能会归属季家,他父王不派人盯着怎么能放心? 瑞荣就是南部在袁州三城的秘密驻点,只是为了盯着赵卓。 其实不止袁州三城。 他韩家在五州各处都埋有暗桩! 韩枭也是借着暗桩,才配合贺铮从京城里把季老将军偷出来..... 当然。 他不会轻易暴露瑞荣是南部势力。 否则傅云琦怕要当场吐血。 啧啧。 天知道他听见傅云琦要带季清欢来瑞荣时,心底的感觉有多精彩! 韩枭从没见过像傅云琦这样的人。 说他蠢吧他挺有心计。 说他聪明吧,误打误撞干的全是败家事。 还是那句话。 时也命也。 老天不叫西夏活! “......” 滑稽的一天,从傅云琦跑腿帮韩枭给季老将军买礼品开始。 在傅云琦颤抖着站起身说—— “咱们回府吧,明天参加赵卓的寿宴。” 而结束。 但显然傅云琦给完银票,搂着嫣儿离开后。 这一天还远远没结束。 * 正坐在瑞荣后院账房里分钱的两个人,忽然收到消息。 华九跪地朝韩枭禀告: “殿下,您刚才递纸条让我们盘查的可疑人,被我们堵在后巷了。” “!” 疑似偷听墙根儿的神秘人被堵了。 季清欢抱着一堆有板砖厚的银票,咻的抬头:“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银票就先放这儿吧,”韩枭坐在旁边支着下颌看他,眸底透出宠溺,“我稍后叫人把银票送到将军府,哥哥你是个财迷。” 季清欢:“?” 谁财迷。 谁吃得多? 韩枭这狗东西有脸说他,得了便宜装清高。 狗东西! “......” —————— ps:特别感谢读者【方糖洗到临头】送出的‘大保健’,祝宝宝阅读愉快。 感谢宝贝们送出的小礼物,超肥加更奉上! 第242章 你对我的喜欢露出马脚了 走出屋子才知道外面在下雨。 初夏时节雨水来的湍急又突然,雨势很大,顷刻间就打湿屋檐和街道。还没到傍晚天幕就被灰白色阴云蔽空,周遭的一切都宛如开了灰白滤镜,显得阴沉死寂、毫无生机。 拍卖结束,门口的马车已经离开大半,街道空空荡荡。 “在哪儿?” “后巷!” “殿下,我们二十多个人撒出天罗网,那人好难对付!” 韩枭还没说话。 后面巷道里就传出惊呼:“来人,要被他逃了!” “殿下有令留活口!” “别叫他跑了!” “!” 听着远处的对话就知情况不妙。 “走。”季清欢跟韩枭踏着光滑湿亮的青石板路,脚步匆忙,溅起一连串细小的水珠,砸在屋角湿漉漉的青苔野草上。 他们都没顾得上打伞,雨水兜头而下。 没过多久韩枭的发缕就黏在脸颊和额头,连衣袍都洇了雨水,显出大片的暗红色,还非要跟在季清欢身边跑。 逼仄的巷道本就不宽敞,被这么多人蜂拥而至。 “别跟了,”季清欢扶着乌啸剑头也没回,“你找个屋檐等我,躲开点儿。” 显然是跟韩枭说的。 “几个人?”韩枭朝旁边跟着瑞荣侍卫们问。 “回殿下,就一个。” “季清欢!你快点把人逮了——”韩枭喊着。 他伸手接过身后侍卫手里的棕色油纸伞,举在头顶,迅速叫侍卫搭个人梯踩着爬高,站到墙头上。 这个视野能瞧见前面的情况。 狭窄巷道里,十几个身穿棕黄色武服的瑞荣侍卫拥挤着,手里拎着类似渔网的东西。 渔网底下绑着无数小铁钩,正围着一个男人数次挥网。 在山里逮野猪也这架势。 要留活口又怕被逃了,只能出动天罗网。 那‘野猪’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看身型极为瘦高,步法灵活穿梭在无数网子里,颇显敏捷。 偶尔被网挂住就提匕首刺破,屡屡叫他脱身。 明显这些侍卫并不是他的对手。 快要逃了! 季清欢正靠近黑衣人。 “把巷子围起来。”韩枭沿着墙头往前走,在雨幕里单手举着油纸伞。 视线追着那道被雨水淋湿的浅绿色身影。 底下华九带小厮们仰头跟着他家世子,亦步亦趋,看的直揪心。 “殿下,您多注意脚下,那墙头可滑.....” “知道了!”韩枭不耐烦道。 他手掌有伤不能提剑。 现在过去就怕被黑衣人挟持住,所以只能站墙头看看。 “让开,”季清欢已经到了近处,面前堵的全是侍卫,又眉眼冷彻喊了声,“闪开!” “!” 侍卫们这才应声而散,给他让路。 雨幕太大。 季清欢抽出乌啸剑攥在掌中,动身加入围捕! 眼前全是雨水,视线并不清晰,近在咫尺的‘野猪’身穿夜行衣还蒙着面,季清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人捉住。 这个卑鄙无耻听墙根儿的东西! “呃!”野猪左手攥着匕首,右手也拎着长剑。 瞧见季清欢出现他似乎稍有愣怔..... 但很快就提剑迎击! “呲、砰!” 巷道里响起激烈的长剑相击声。 韩枭在墙头上喊话,嗓音比雨声还暴躁。 “你们瞧着点儿,别把季清欢网进去了!” 那网子底下全是铁钩。 钩季清欢一下他得心疼半年。 有世子殿下这句话,侍卫们顿时停手,纷纷把天罗网收起来。 毕竟撒出去的网子不长眼。 于是,巷道里就剩季清欢自己跟‘野猪’拼剑,两人剑法都超群,拍卖行的这些侍卫根本插不上手。 他们只能提着剑靠墙根儿站着,动作跃跃欲试。 想找机会冲上去。 雨幕里—— 两道缠斗的身影愈发焦灼! “看剑!”季清欢蹬着墙壁飞身落下,剑法凌厉,又是两个剑招过后他朝这人冷呵,“赵卓派你来的?” 嗓音在暴雨中透着冷锐。 黑衣人闭口不答,沉默的提剑应对季清欢。 “喂,你是谁的人?”韩枭踩着墙头逐渐接近,眯眼透过雨帘打量黑衣人。 怎么瞧着身型有些眼熟? 他眸底闪过诧异,心下带着几分不确定,又试探道。 “放下剑把话说清楚,我们可以不杀你!” “......” 黑衣人对韩枭的话也毫无反应。 面对季清欢过于凌厉的剑招他一直后退,不时看看两侧,打算伺机逃走。 “剑法不错。”季清欢夸了一声。 他许久没这么酣畅淋漓的跟谁斗剑了。 这是谁的手下? 等等! 不对劲儿。 季清欢陡然质问:“你认识我?” 这人出剑怎么像是点到为止,不对他用杀招呢。 正常来说,有刺客被围堵自然是会使出杀招,避免自己被擒住,有的死士宁死都不让自己被逮住逼供。 可这个神秘人刚才有几次剑尖都指到他脖颈了,却仓促移开! 似乎只为逃跑不想伤他? 两人在雨幕里又过了十几招。 某个瞬间。 “你是、”季清欢忽然勾身拉近距离。 他猛地盯住黑衣人的眼睛,想问是不是自家人。 “季家.....” 这一对视,就让他把接下来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阴狠、毒鸷、毫无感情,像活着的死人。 这双眼睛他见过! 可眉眼看着跟那人不一样啊。 就在他愣神之际。 “呲。” 黑衣人忽然拿出三颗烟雾弹,全砸在季清欢脚下。 逼仄的巷道顿时大片浓烟升起! “保护世子殿下——”韩家的人们都慌了,纷纷惊呼。 因为若按常理。 这种情况他们世子站在墙头凶多吉少。 刺客被围攻难以脱身,必会挟持在场位高权重的人。 甚至是夺走韩枭性命的大好机会! “!”韩枭。 听见周围人都在大喊保护世子,深陷浓烟中的季清欢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韩枭出事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淋在他眼前的雨滴仿佛凝固悬空。 季清欢瞳孔克制不住的放大,踩着几个侍卫肩膀噌的蹿上墙头,朝不久前余光瞥见的暗红色身影所在位置,疾速冲去! 雨水如瓢泼,白烟升散到墙头根本消不去。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看不见,看不见。 “韩枭......” 季清欢沿着墙头往前狂奔。 听见自己喉咙里嘶哑凝滞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喊出声。 只觉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心脏近乎超负荷。 直到某一刻。 在雨帘升起的浓白烟雾里。 他提着剑,撞进一个散发潮意的梨香怀抱! 是韩枭。 季清欢眼睛被浓烟熏的睁不开。 韩枭在这儿。 “别动,”韩枭一手持伞,另一手圈着季清欢的腰把人拦在胸口,像是接住一个天外来物,他挪转脚步抱着季清欢旋了一圈,卸掉冲击过来的力度,但还是被撞的晃了晃,好不容易才搂着人站稳。 韩枭揪着季清欢腰侧衣裳,惊魂未定的骂他。 “你是一头牛啊?险些把我撞飞出去,乱蹿什么!” ...嗯。 季清欢没说话。 一手紧抓在韩枭伸过来的胳膊上,淋过雨的暗红色布料潮湿,他手指有些发抖。 墙头这片浓雾里只有他们俩。 那个黑衣人没朝韩枭下手已经跑走了。 可他还紧攥着韩枭的袖子,就这么僵直站着,雨水滑进眼眶里一阵涩疼,垂眼看着韩枭胸口的衣裳喘息不已。 是在等待骤然加速的心跳回笼..... 周围白烟最浓时。 “你,”韩枭感知着抓在他手臂上的这只手,后知后觉,眸底缓缓浮现出惊喜,“....季清欢,你担心我?” 所以提着剑冲进浓雾里。 就没想过万一神秘人还埋伏着,一剑刺出来呢。 季清欢是奋不顾身的冲过来救他。 这让韩枭怎么能不惊喜! 虽然看不清季清欢此刻的神色,但他在浓烟里紧紧搂着人,再度追问:“是不是,你很担心我?” 哎,小将军从不宣之于口的心意。 好像露出马脚了。 “......” 第243章 我要打破一面墙 头顶的油纸伞被雨滴重击,震耳欲聋。 季清欢喉结滚了滚。 “没有。”他松开韩枭的袖子,往后退开几步。 动作沉稳的把剑放回剑鞘,抬袖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渍,露出一双已经恢复清冷无波的眉眼,负手而立站在旁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有。”韩枭肯定道。 随着周围白烟散去。 底下的人们视线也能瞧见墙头了。 华九焦急大喊:“殿下!那人虽然跑了但此处不宜久留,先送您回去吧?” 几十个侍卫跑动着收剑,列队站好。 动静乱糟糟的。 “你们再搜一会儿,”韩枭朝他们吩咐,“就说瑞荣丢东西了,即刻封城。” 众人应声:“是!” 不过韩枭跟季清欢心里都有数。 以刚才那黑衣人的武功,只怕搜城也是白搜,找不到的。 另作打算吧。 “......” 等巷子里安静下来。 只剩墙头站着的两个人,以及巷子口等待的马车和小厮们。 “季清欢?”韩枭眸色软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他灼灼望向这个表面淡漠的人,走近两步,把伞倾斜过去分给季清欢一半。 头顶雨声还在持续。 天色暗下来,周围是苍茫雨帘和亭台楼阁,灰色暗影纷叠。 他们静站在雨幕里,打着同一把油纸伞。 雨水冲不走已经满溢出来的情意,却会把衣衫溅湿,在两颗其实同样灼热的心脏炙烤下,烘出许多朦胧遮掩不住的暧昧潮息。 “衣裳被雨淋湿了,风好凉。” 韩枭嗓音低哑掺杂眷恋,伸手摸到季清欢的袖口,顺势牵住掌心。 心脏像是裹了一团蜜,甜到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只要你想,我随时愿意被你带回家。” 你也是喜欢我的。 因为有顾忌所以不能说。 那你不必说,我的回答一定是愿意。 至于季清欢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韩枭在雨帘里凝重道:“季清欢,我要打破一面墙。” “我会打破它。” “......” 打破它。 季清欢很轻的捏了一下韩枭的手指,随后放开。 他沉默的说:“刚才那个人我好像——” “我也有猜测,待会儿在你房间等我。”韩枭打断他。 估计就是那个人了。 季清欢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话音落下。 他没就着韩枭的伞。 浅绿色的身影直接跳下墙头,孤身一人往巷子口走去。 可是,雨还很大。 “季清欢。”韩枭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心脏骤然发紧。 他追了两步一抬头。 看见季清欢背在身后的手,朝他打手势不许他追。 韩枭攥了攥伞柄:“季清欢。” 站了半晌,他默默打伞跟在淋着雨的季清欢身后。 因为—— 巷子口有很多人看着。 所以他不能给季清欢撑伞,季清欢不许。 更不会接他的伞。 而且他们在巷子口还要分开,坐进不同的马车,走两条不一样的路。 尽管目的地一样。 但路途绝不可以同行。 是仇敌。 两家是仇敌。 不可以被别人发现他俩的私情。 雨好大。 这条巷子好长,幽暗无光。 韩枭盯着季清欢被雨淋湿的衣衫,心里憋了一团繁重浓黑的雾,那是横挡在他俩之间的宿仇,已经结出难以翻越的壁垒。 亦是他们必须打破的墙! 韩枭不知道走在前面的季清欢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假如季清欢也喜欢他..... 那此刻就一定不会比他好过。 很烦。 雨水是苦的。 韩枭讨厌下雨天,更愧疚让那人在他眼前淋着雨。 甚至讨厌自己是姓韩。 “......” “将军,”石头赶着马车来接人,先是警惕瞪了一眼韩家的马车,抽出雨伞就往巷子里跑,“将军!老将军叫我来接您....” 季清欢衣衫和发缕都湿透了。 抬头看看遮在他头顶的伞,伞沿绣着一个‘季’字,好大的伞,能严严实实罩在他头顶,为他遮风挡雨,也让他不能接触伞外的风景。 季清欢没吭声。 抿唇按下石头举着的伞柄。 “哎?”石头劝阻,还是首次看将军有这样‘不规矩’的动作,“您别这样,初夏的雨也带寒气,淋了要生病啊。” “不要。”季清欢迈步往季家马车走去。 他想淋雨。 他是想淋雨的。 雨伞不明白,雨伞只想保护他。 但季清欢总会觉得雨很好,经常会觉得雨很好。 雨。 特别好。 * 此刻。 傅云琦的府邸。 内室里不断传出傅云琦沙哑动情的低吟,但他已经被捆缚手脚,挣脱不动。 激烈的雨幕砸在屋檐上。 内室门前,廊下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是身穿白裙的嫣儿,但她表情冷凝,已经没有伪装出的那副娇弱模样。 男人则是—— 不久前从巷子里逃跑的黑衣人! 嫣儿盯着雨幕,眸色坚韧却闪烁泪花:“...傅云琦害得我兄长断臂,绝望自戕,他被我碎尸万段也是活该,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许我杀他?这跟我们的计划不一样。” “我有我的打算,你走吧,别再来西夏。”男人沉默的说。 嫣儿不甘心:“让我杀了他!” “你尽管试试。”男人语调冰冷。 能听出绝不许嫣儿违背他的意愿,虽然两人方才还是盟友。 此刻便能杀意突起。 某一瞬,嫣儿想到这人叫她给傅云琦喂了烈性春药,惊悚抬眸。 “杨沐风,难道你....” “你对杀死你堂兄的恶纨绔,动心了?” “......” 男人转头,露出一张常年佩戴人皮面具、导致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年纪约有二十六岁,轮廓深邃。 他叫杨沐风,是西夏一小山村出生的农户子。 但他还有个身份—— 南部十二暗卫排名第八,羊! 杨沐风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的太轻易,数三下,你若不走就永远别走了。” “三。” “二。” “......” 白裙的女子不甘心的骂了一句,飞身跃上屋檐。 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廊下。 身穿黑衣的阴鸷男人静站许久,耳边全是里面那人的呻吟声。 雨势很大。 他转身进了内室...... 第244章 忆往昔,苦栗子 * 傍晚,将军府。 大雨未停,饭厅屋顶被雨水砸的砰砰响,空气潮湿闷冷。 但众生皆知—— 等这场雨过后,夏季便会到来。 饭厅坐着三位中年男子,季清欢坐在最下位不时给他们添饭盛汤,他回府换了身衣裳就匆匆赶来,陪老爹和叔伯吃晚膳。 从前的十位叔伯,如今就剩五叔陈康和六叔牛得草。 还有个钱串子叔下落不明,不知人在哪儿。 曾经的卫九叔、老孟叔,也都不在了。 甚至孟叔就在季清欢眼前断气,那是老爹被抓走时,孟叔拼死也没救回他最崇敬的老哥哥、老将军,征战多年,最终竟是带着愧疚与遗憾死去。 时至今日。 季清欢都没敢跟老爹细说孟叔断气时的场景,只说是被匈奴害了。 战争带来的伤痛巨大而绵长。 尤其是对季家人来说,因为季清欢经历的太清楚。 他亲眼看着能洗的盔甲少了一套又一套。 以及此刻桌面上。 能叫他盛汤的小碗摆的越来越少,仅有三只。 忆往昔—— 每当逢年过节。 城主府的前院搁着大圆桌,桌上除了好肉好菜之外。 还要摆出好长一排瓷碗! 十四岁的季清欢身穿崭新的浅青色褂袄,眉眼清澈的恍如玉雕,挽起袖口拎着勺子挨个盛汤,还会被叔伯们围着打趣。 孟叔揽他肩膀:“元儿只疼你五叔,不疼孟叔,怎么给你孟叔盛的汤就少一只肉丸子呢。” “没!我正分着.....” 季清欢得数够肉丸子,让每个人碗里的都一样。 这群叔叔们可喜欢‘攀比’了。 “阿元,九叔猎了条白貂,给你做围脖儿啊。”卫九叔那年还不满三十,相貌英俊,穿着宝蓝袄子手里提溜着白貂皮。 旁边有忙活上菜的季家厨子脚步匆忙。 “哎,”惹得卫九叔在阳光下灵巧旋身,脚步躲开厨子,一仰头笑的豪爽,“菜汤可别沾脏我新衣裳!” “九叔,我不要围脖,要袖套。” “怎么?” “给我阿姐戴。” “好小子,知道疼你姐,也成,等我下个月进山再给你猎。” 季清欢惊喜大喊:“啊,带我一起进山!” 旁边摆筷子的孟叔笑着插话:“那不能叫凝丫头知道,她可把她弟弟当眼珠子盯着,生怕你再把阿元忘在哪根树杈儿上。” 卫九叔凑近季清欢的耳朵:“咱们偷偷去,这回九叔定不把你忘了。” “您上回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 “......” 前院里欢声笑语,特别热闹。 大门口,季老爹跟牛叔正提着长枪比武,五叔是裁判,引得附近百姓和小将们都跑出来围观,叫好声一片,掌声喧天。 午饭前要放鞭炮。 那火红的鞭炮能炸出满天花儿! 听见鞭炮声,他长姐阿凝身穿粉紫色袄裙,身姿秀美的从隔壁姐姐家走出来,有几个脸庞圆圆的丫鬟跟在她身后,端着刚剪好的红窗花。 季清凝走进前院,笑盈盈又傲娇的喊人。 “欢弟,你快瞧是我剪的窗花好,还是金珠姐姐剪的好?” “哎?”季清欢看一眼窗花,故意逗他阿姐,“你这剪的是胖头鹅?” 季清凝一愣,气的跺脚追着弟弟打。 “是凤凰,凤凰!” 落雪了。 季清欢跟书院好友在门口堆雪人。 “这个是我老爹,这个是阿姐,这是老五,牛叔,孟叔,我卫叔最帅.....” 一长排雪人捏的惟妙惟肖。 季清欢搓着冻红的指尖,倚在门框上笑。 只是后来—— 雪人都融化了。 隔壁的金珠姐姐,在撤出季州城那夜因为有孕九个月,倒在漫天火海里。 任凭季清凝坐在牛车上把嗓子喊哑。 金珠姐姐也没能爬起来。 自此。 没人陪季清凝剪窗花。 季家人也没了家。 “......” 晚膳席间。 季清欢低垂着眼。 把肉丸子酸汤盛出三碗,摆在老爹和五叔牛叔手边。 碗里肉丸子数量是一样的,尽管没人会再跟他计较数量,都不在了。 但这个习惯好难改。 “来。”牛得草领人去城外埋尸回来的路上,买来一筐烀栗子。 按说这个时节并不是板栗丰收的时候,但遇上了就忽然想买点儿,拎回来给他老哥哥吃。 因为季老爹身体原因,席间气氛并不那么活泼。 可是老爹能回来,还能坐在这里。 就会让每一顿饭都显得安静而温馨。 牛叔用常年提刀磨出厚茧的手,亲手剥出一碟栗子仁,搁到老哥哥面前,浑浊沙哑的嗓音慢慢念叨。 “看见这栗子啊,我就想起十数年前,咱奉先皇之命领兵劝降南部,就驻扎在渔村附近,嘿,南部那地方不好,土壤硬的发黑,哪像这西夏这土地,种什么长什么.....” “我就记着那满山的野栗子。”陈老五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 季清欢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他五叔近日愈发黑瘦了,脸上的皱纹都藏不住,思愁易生白发。 季老爹拿起一只栗子仁搁到嘴里,嚼了两下:“太甜。” “嗯?”季清欢接过牛叔递来的栗子仁也尝尝,随口说,“不甜啊,面吞吞的。” 不是糖炒栗子,就是普通的烀栗子。 没什么味道。 但陈老五尝过之后,点点头:“是甜。” 五叔又说:“咱当年吃的那片野栗子,苦着呢,半生不熟的嚼都嚼不动,煮一煮硬塞进肚子里。” “那会儿多难啊,”牛叔给季老爹夹一块红烧排骨,小声嘟囔,“现在日子好过了,有肉吃。” “......” 所以一切都会好的。 有肉吃,栗子也比那年的甜。 当年那般艰难的环境,季老爹都领着他们活下来了,这次也必能熬过去。 “哎。”季沧海听出这是安慰他。 忍着脏腑里闻见肉腥传来的不适,把排骨吃进嘴里。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丧气话,跟留遗言似的,想想便罢了。 陈老五跟牛得草对视一眼,最后落到季清欢身上。 季清欢想了想,打破这个气氛。 “爹!我今天跟傅云琦他们去拍卖行,坑了傅云琦五万两银子,银票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啊呀,”陈老五拍拍老将军的胳膊,“你瞧,咱元儿多能干.....” 第245章 熠熠生辉小太阳 牛得草也说:“好日子就要来了,老哥哥,咱还得骑马回京城看看呢!” “等明天赵卓寿宴过后,我就去带回京军,”季清欢摇摇老爹手腕,低声说,“咱家现在有钱有粮,名声也好,出路广着呢。都是你们从前骑马踏出来的路,我不难走,我一定会争气的。” 这个争气就是—— 领着季家军的铁骑,踏进京城! 季清欢挺直肩背,向父亲和叔伯保证着:“等等我,再给我点时间。” “瞧瞧,咱阿元就是最有出息的孩子,上哪能找到这样的?” 五叔和牛叔连连点头。 用赞许疼爱的目光,望着季清欢。 “...是,”季沧海被毒折磨到枯黄的脸庞,看着儿子,眉眼也闪烁起希翼的光,强打起精神跟着笑,“那我是有儿就足,万事不愁了?” “本就该如此,老哥哥您愁什么呢。” “好好养着身子,啊?” “......” 若季家是一把油纸伞,伞骨破旧。 唯一能顶上的就是季清欢。 也唯有季清欢。 老爹说过不盼他成材,家里有退路。 可在季清欢看来—— 有这么多人在他身后指望着。 他怎么敢不成材? 没有退路啊。 他的压力都是他自己给的,可是责无旁贷。 季清欢,要争气。 一定要争气。 * 吃过晚膳,瑞荣的人就把五万两银票送来了。 季清欢把钱给五叔入账,自己领着石头往内院里回,雨声不减。 一主一仆走在屋檐下。 石头说:“沐浴的热水都准备好了。” “你去休息,明天跟我参加赵卓寿宴。”季清欢朝他说。 石头又道:“老将军叫人熬了一碗姜汤,嘱咐您沐浴后记得喝下,毕竟淋了雨。” “好。”季清欢应声回屋。 石头在外面看着这道清冷端庄的背影,小声叹气。 因为太崇拜。 所以他观察将军多日。 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家将军是温顺有礼的,近一年来,更是行事挑不出半点差错,愈发沉稳。 可是—— 规矩和端庄应该是外在表现啊。 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这么端着,连在家里都不苟言笑,也不与人交流闲笑,这样真的不累吗。 还是说会有人天生冷淡,不爱玩闹? 可他听说将军小时候也挺活泼的。 十五岁的小石头望着雨帘琢磨..... 是不是每个人长大以后,都会很难开心呢。 如果是这样。 那不如不要长大吧。 “......” “吱。” 内室房门被季清欢推开,外间一片寂静。 他视线转了一圈,挪步往里面走。 转过屏风,就看见穿着紫绸缎寝衣的矜贵少年,正歪倒在软榻里睡觉,腿间夹着一只金色的长条软枕。 窗户没有关严实,雨声淅沥沥作响。 摇曳的烛光落在韩枭安静睡颜上,晃出好看的暗影儿。 一条紫绸裤腿挨着矮桌,矮桌上搁着枣红色食盒,打开的盒子里有几碟被吃过的糕点,旁边还有一只紫砂茶壶。 显然,韩枭没在隔壁吃晚膳。 他洗过澡就提着糕点跑来,一个人静悄悄的待着这儿,不知道陪家人吃饭的季清欢什么时候会回来,啃了几块干巴巴的糕点果腹,又喝了早晨石头沏出来的茶。 未经允许他不敢去季清欢床上。 于是窝在软榻里等。 听着雨声太无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造就此刻画面。 “......” 季清欢驻足看着眼前软榻,冷冽眸底闪过一抹很矛盾的软意,不由自主放轻呼吸。 有些纠葛就是难以理清。 比如刚才在席间。 他望见老爹因为中毒而枯黄的脸庞。 那个瞬间,心里是恼恨韩王的,也连带着对韩枭平添疏离和怨怼,想着再见面时不给韩枭好脸色看,不叫韩枭好过。 可是...... 韩枭又做错了什么呢。 譬如现在,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子离家万里,躲在屋子里吃糕点果腹,喝着沏出一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窝在软榻里,膝盖硌到桌腿了都能睡着。 他没地方去,隔壁全是赵卓的人。 把暗卫都派出去了自己掌心又有伤,暂时保护不了自己。 就这么吃没吃的,喝没喝的。 连睡觉都不踏实。 如此画面摆在季清欢眼前。 让他怎么再因韩王的恶行来迁怒韩枭? 会于心不忍。 但—— 老爹中毒后也很痛苦。 他跟韩枭亲近,就是对不起老爹。 站了半晌,季清欢皱眉,抹掉想拿毯子帮韩枭盖上的念头,找出换洗衣物就从软榻边离开,用这种小事表明不对韩枭好。 踩着脚下的短毛地毯,把脚步放到最轻的往浴间走去。 而他走开之后。 躺在软榻里从他进门时就醒了的韩枭,睁开眼睛。 静静注视这道轻脚慢行的背影。 知道季清欢这是心疼他,不吵他睡觉。 “唉,”韩枭叹着气无奈笑了笑。 “这么容易心软,你这些年得受多少累?笨蛋季清欢......” 喜欢大包大揽。 一些包袱就算背不动,宁愿累死也不丢开,谁都不求。 季清欢就是犟种。 犟的让人想骂他蠢,却又心疼。 韩枭拥紧软枕,把脸埋进枕头里,好半晌都没吭声,最终还是忍不住续了一句。 “笨蛋季阳。” “......” 前世今生,他的小太阳从来没变过。 依旧纯良璀璨,依旧熠熠生辉。 很招人疼。 * 季清欢洗完澡刚把黑绸寝衣穿好。 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 “叩叩,”石头在外面喊,“将军,怕您夜里口渴给你沏了一壶茶,我进来了。” “!” 韩枭还在软榻上躺着呢。 “等等,”季清欢迅速拽开浴间的门,在韩枭的注视下,咻的闪身冲到外间去! 他气喘吁吁站到茶桌前,用身子挡住屏风缝隙。 与此同时。 石头打开房门走进来。 一抬头瞧见他家将军紧张兮兮,别扭的站在茶桌前,四目相对。 石头愣了一下:“将军?” 怎么不在里间待着而站在外面呢。 “我走动走动,你就放这儿吧。” 他指了指茶桌,示意石头不必送到床边。 “成,”石头把茶盘搁到桌面上,直接动身往里间去,“那我把紫砂壶拿上,明早儿给您沏乌龙——” “站住!”季清欢脱口而出。 茶桌边,石头吓得不敢动:“啊?” “将、将军,怎么了?” 他家将军少见有这般紧张的时候啊。 感觉怪怪的..... —————— 【ps:求小礼物,明天有好看的!】 第246章 谁对谁胡来? “我想点事情,”季清欢心脏砰砰跳,稳着嗓音赶人,“你出去吧,别跟我说话打扰我。” 绝不能让侍卫发现韩枭在他屋里。 因为没法解释...... 现在老爹身体不好,家里处境也不大好。 他是绝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跟韩枭有什么的。 不能让家里知道他是断袖。 死都不能。 等石头匆忙应声退出房间,季清欢刚洗过澡,却因紧张都又险些出汗。 他站在桌边,低着头沉沉呼了口气。 像是劫后余生。 等收拾好情绪无意间转头..... 就对上屏风缝隙里,那边软榻上的一双眼睛。 韩枭神色平静,已经坐起身了,穿着紫色绸裤的双腿垂在软榻底下,两只手随意按在榻沿,正微微扭头看着他。 对视后—— 韩枭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些安静笑容。 他轻扯了下唇角,声量很低的问季清欢。 “差点被发现,你吓到了?” “....没。”季清欢动身往内室走。 过程中还不放心的看一眼关闭着的房门,仿佛心有余悸。 “......” 见他如此小心。 韩枭眸底划过些落寞。 就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见不得人的一天。 他都没想过要藏季清欢。 哪怕知道自己父王厌恶季家人,他都没隐瞒过自己喜欢季清欢这件事,尽管只有一个亲人,也还是不惜反目的坦白。 不是非要季清欢现在就公开。 只是对韩枭来说,一贯强势且身居高位的他,会觉得自己被藏起来有点难受,像是被轻贱了。 其实他更在乎的是季清欢的态度。 季清欢似乎没想过,要告诉别人他俩的关系? 难道要这么被藏一辈子么。 仅是这样想想,韩枭坐在软榻上,都感觉有股烦躁自心脏处迭起。 见季清欢朝他走过来,他转头又瞥见桌上干硬的糕点,以及放了一天的凉茶。 这些破烂吃食他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现在。 为了待在季清欢身边..... 这人还藏他藏的这么狠! 韩枭心里酸涩的憋屈着,感觉挺难受。 于是他站起身了。 季清欢拎着手里茶壶刚好走过来,看着他起身。 “?” “......” 两人站在软榻边又对视上。 季清欢的眸色很凉,带着疑惑,似乎在等他说话。 屋里很安静,外面乱七八糟的雨声更叫韩枭心烦。 就像老天爷正对着他的耳朵尿尿。 对视片刻后。 韩枭压着眸底的闷气,终归还是败下阵来。 他率先移开视线,随意看着屋里的家具摆件儿,别扭开嗓。 “我没想睡你这儿,说两句话就走。” “哦,”季清欢隐约察觉这人是动气了,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但这件事暂时没得商量。 不能告诉家里。 他垂眼把拎过来的热茶放在矮桌上,接着爬上软榻,盘腿坐好,扯平衣摆仰头看韩枭。 “我没说要你睡这儿,坐下聊?” “呵呵,”韩枭微抬着下颌,语气轻带自嘲,“我知道!你自然不想叫我睡在这儿,避我如蛇蝎,生怕我忍不住会对你胡来,是我非、非赖在你房里不走,你是这个意思吧?” 太久没跟季清欢对着吵。 韩枭说到最后都磕巴了一下,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背对着软榻,站姿哏啾啾的。 显得态度非常强势。 浑身上下透着—— 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 你如果不管我,我就站这儿,把地板站出两只洞! “....韩枭。” 季清欢单手支着下颌,揉捏着后脖颈看小柿子。 这人的身影在烛光里宛如一根笔直的松柏,肩宽腰细,腿也长,单手背在身后。修长手指在紫绸缎的衬托下,白皙醒目,一根根手指如削葱似的。 还是那句话。 韩枭这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漂亮。 听见季清欢喊他。 韩枭指尖稍微蜷缩几分,不情不愿的转头:“嗯?” “我是怕....”季清欢垂眼盯着韩枭手腕,嗓音平缓沉寂下,透出些不太想被人知道的波涛,“....我是怕我对你胡来。” “......” 韩枭眸色呆滞。 什么? 素来聪慧的他像是忽然听不懂人话了。 就是不太懂。 什么叫,我是怕我对你胡来。 季清欢会对他胡来? 有这个想法? 啊? 韩枭眉峰缓慢挑起,视线从季清欢头顶后面的挂画,逐寸下移。 最终落到气质清峻、素来禁欲的小将军脸上。 季清欢正在低头倒茶。 韩枭问他:“...我听错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 却是在问。 “你喝茶吗,”季清欢没回答,把倒出来的第一杯茶水推给韩枭,睫毛在眼睑下晕出一圈有些难为情的暗影,补充一句。 “这次是刚沏的,好茶叶。” 不委屈矜贵的小世子。 韩枭:“?” 喝什么茶! 他原本带有闷火的心情,忽然就被季清欢一句‘胡来’给冲散了,只剩晕乎乎的欢喜。 心脏像是被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几下。 怪痒痒的。 什么意思啊。 季清欢到底什么意思? 嗯? 韩枭喉结滚了一圈,眸色颇为炙热的盯着这个人。 轻易不表露。 一表露就给他整了句大的。 “喝,”韩枭很麻利的回到软榻上,盘腿坐到季清欢对面,“我喝,什么好茶叶,咳,我尝尝,是有点渴了。” 他朝季清欢笑的灿烂,这会儿不气了。 就是这么好哄! “不是...喂,你至于吗。”季清欢被韩枭这模样给逗笑了。 一笑起来,本就玉质冰清的眉眼间,眸底寒霜忽地一下荡开,像两汪处于春江花月夜里的清泉,波光嶙峋的。 韩枭看直了眼。 可是季清欢偏不回答韩枭想听的话。 他只说:“这是茉莉花茶,放了蔗糖,可以助眠。” 管他什么茶,韩枭想。 季清欢待他还是有心的,就是有心! 烛影摇曳,仿佛连窗外的雨声都美妙起来。 这淅沥沥的当真悦耳呀。 韩枭在桌下本来是拽衣摆,突然碰到季清欢的小腿,他实在没忍住,朝对面这人小腿膝盖抓了一把! “果真么,嗯?你也想对我胡来?我以为只有我.....” “哎!”季清欢打断他。 非得把这种事说这么明白吗,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枭就是狗肚子攒不住二两香油! 季清欢挪了挪腿,收起笑意直接转移话题,指尖拨着茶盏盖子朝韩枭问。 “先聊正事,那个黑衣人你知道是谁?” 当时在巷子里,韩枭的架势好像是知道。 其实季清欢心里也有猜测。 但他不确定。 “啧,”韩枭盯着对面人的脸,舔了舔下唇。 本就是愣头青容易火燥的年纪,被勾搭的心痒痒。 但也知道聊正事要紧。 他不耐烦的回:“就那个死羊头,我已经传信叫暗卫回来抓他了,竟然下毒之后没回南部,而是躲在袁州.....” 难怪他们在码头附近蹲不到人。 死羊头根本就没回南部,一直在袁州躲着呢。 “解药。”季清欢提醒韩枭。 现在不是追究羊咩咩下完毒到处闲逛,还跟踪他俩、听墙根儿的事。 要尽快捉住羊咩咩。 季清欢问:“你说,毒是他下的,解药会在他身上吗?”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甜甜加更奉上! 第24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毒是羊咩咩下的,解药会在他身上吗。 韩枭摇摇头:“不清楚,事实上,父王这次行事我有些看不懂了。” “看不懂?” 他这话说的让季清欢好奇,也感到奇怪。 “....我父王给老将军下毒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仇恨我,对吗?”韩枭看着对面人,说出他这几日心底的疑惑。 季清欢嗯了一声,按理说是这样的。 韩问天下毒就是想警告他,离韩枭远一点。 否则就对季家不客气。 “那你细想,”韩枭嗓音充斥不解,“为何老将军在南部的时候,我父王不直接叫医师给他下毒,那会儿动手多方便?” “接触的全是我父王的医师,老将军天天都在喝药。” “......” 谁知道你那心肠歹毒的老狐狸爹是想如何。 季清欢冷嗤一声:“怕毒发太快,我爹在南部过世有损你们南部声誉吧。” “可是青源城王宫里有千百种毒药,想叫人数月、乃至数年毒发,都可,只看我父王想不想给老将军用。” 韩枭没理会眼前人嘲讽的语气,认真提出疑惑。 “你什么意思吧,韩枭,”季清欢抿唇,眸色都冷了不少,“你就想说毒不是韩王下的,何必绕弯子。” 也对。 当儿子的要帮爹狡辩了。 季清欢问:“所以呢,下一句想说你父王拿不出解药,让我别怪他?” “你又人眼看狗低!我不是要替他开脱.....”韩枭只是分析这件事。 人眼看狗低? 季清欢刚想动气就听见这么一句,唇角微抽。 这憨批说反了。 不过还挺有自知之明。 “好,”韩枭顿了顿,索性朝季清欢点头,“我就当父王是像你说的那样,怕老将军在南部毒发。” “那我问你——” 韩枭用手指在桌面点划:“离开南部后,我们来西夏坐船一个月,赶路又一个月,途中有那么多易如反掌的下毒机会,死羊头都没动手。” “他在等什么?难道等毒药送到他手里不成?” 那必然是出发的时候身上就带毒药了。 何必等毒药呢。 “......” 羊咩咩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是季清欢没想过的。 他眸色凝重几分看着韩枭,没吭声。 “瞧,你也感觉出不对劲了吧。” 韩枭松了口气,接着同季清欢细说。 “死羊头进入四锦城第一天,冒险潜入将军府下毒,可他下毒之前,明明跟老将军朝夕相处两个月,何时不能下毒?” “非等你把老将军接回去,再大费周章的跑到将军府,不嫌折腾吗。” “...那,”季清欢还是觉得羊咩咩是受韩王指使。 他按自己的想法揣测:“兴许是韩王不让羊咩咩暴露身份,暴露是南部下毒,所以要用黑衣人来遮挡恶行.....” “?”韩枭有些好笑的盯着他看。 “我父王叫人隐瞒身份毒害老将军,他不恐吓你了?纯粹为杀老将军,不如在船上让死羊头把人推江里淹死,岂不是更方便。” “你是太仇视我父王,自欺欺人。” “......” 烦得很! 论诡计绕不过韩枭,季清欢稍显溃败的垂眼:“那你说。” 其实他明白。 韩枭的疑惑也不无道理。 试想,既然要下毒,他老爹若是中毒之后,奄奄一息的被韩枭带到他面前,他才会更仇恨韩枭,绝不会牵扯分毫。 这不是更能达成韩王的心意? 何必让羊咩咩乔装打扮,费劲儿潜入将军府下毒呢。 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进城那日,死羊头在城门口给我来了一出弃职戏码,接着去给老将军下毒,此刻想来很是有疑,” 韩枭两只手肘搁在桌面上,倾身问。 “你看,这像不像是他在给谁递投名状?” 羊咩咩想效忠别人。 所以来到西夏就擅自给季沧海下毒,证明自己完全惹怒季韩两家,赢得新主信任,以求被新主接纳。 此举若是投名状..... 那所有疑点都迎刃而解了! “怎么会这样。”季清欢呼吸一沉,逐渐皱眉。 若是如此—— 就真不一定是韩王叫他下的毒。 “我原以为他跟我闹一场是要去效忠你,投名状也是给你,可他跑去下毒便是与你敌对,又不听我差遣,更不回南部找我父王。”韩枭说。 “悄悄留在西夏,还跑到袁州城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沉默片刻。 季清欢抬眼看韩枭,启唇吐出一句话。 “他的新主子在这儿。” 并且是新主子吩咐羊咩咩跟踪他和韩枭。 几番窥探,还不知是有何盘算呢。 “......” “所以,下毒的事应该跟我父王无关。” 韩枭今晚过来想说的话,说完了。 他看着对面眉眼间都是愁容的季清欢,低声安抚:“你别太着急,既然知道他跟他新主身在袁州城,就有办法查。” 左不过是那两家。 傅云琦,或是赵卓。 “...可是...解药,”季清欢说,深呼吸两下把眼眶涩意憋回去,“如果不是韩王下毒,我该怎么拿到解药?” 没有解药,怎么救老爹。 他怎么能不急。 “你急这个?我以为你急着报仇呢,”韩枭伸手掐了一把季清欢的脸,“笨蛋,毒是死羊头从我父王那儿拿的,我父王手里必有解药。” “我叫他把解药送来,救老将军。” 此番—— 或许是缓和两家关系的好机会。 “你说的容易,”季清欢偏头躲开韩枭的手,“韩王要是知道我爹中毒,都恨不得捧着瓜子看热闹,他能拿出解药救我爹?” 指不定又提什么要求呢。 韩枭啧了一声,骂季清欢:“脑袋被季家养的太正直,就是不聪明。” “你手里攥着我父王的命脉呢,不会用?” “什么?”季清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韩枭把韩家的坏心眼儿传授给季清欢,教他谋害自己。 “我父王若是不乖乖拿出解药,你就给我下个毒,不必跟他讲道理,直接威胁。不过这事儿别让老将军知道.....” “来西夏的路上,老将军跟我说——” “两家仇怨不牵扯小辈,不论如何他都不害我。” 每当这种时候。 韩枭都忍不住嫌弃自己父王,从而佩服季沧海。 是由心敬佩。 看看季沧海的心胸和格局,再看看他父王那小肚鸡肠的样儿,在王宫耀武扬威欺负季清欢,又威胁又吓唬,还叫侍卫拎着柳枝抽屁股..... 这就是枭雄和大英雄的区别! 当然韩枭那时候也欺负季清欢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都怪父王。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 问韩王拿解药,计划似乎没什么变化。 细微差别是—— 老爹中毒受苦,好像跟韩王没关系? 季清欢不能因为中毒事件再迁怒韩枭了,兴许过几日,还得感谢韩王给解药。 靠,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就算韩王拿出解药,季家人估计也不会领情。 毕竟羊咩咩从前是韩王的人。 两家的恩恩怨怨,没那么容易解开。 总之,商量好了以后。 “你走吧,”季清欢从软榻起身,黑绸寝衣衬得他冷漠无情,“我要睡了。” 第248章 针尖对麦芒 “这就赶我走?”韩枭语调压的散漫。 动作却是跟着季清欢起身且非常迅猛,从背后一个扑抱! 两具带有暖意体温的身躯顿时贴近。 同样的绸缎寝衣触感丝滑,贴在一起滑溜溜摩擦着,布料太薄,连彼此坚硬的骨骼都能感知到。 这感觉像什么。 天雷撞地火,宝塔镇河妖? 总之两个火药桶一般炙热的少年身躯,挨着就能炸出暧昧的火儿。 “你不是没想睡这儿吗,”季清欢腰间被双臂禁锢着,暗骂这人是愈发胆大妄为了,说抱便抱都不打个招呼? 他低声呵斥:“放手....” 攥着韩枭落在他身前正交握着的手腕,作势要拿开。 “抱一下反应这么大,还说不是避我如蛇蝎?”韩枭下颌搁在季清欢肩侧,语气理直气壮地轻哼着,紧紧圈着季清欢的腰身不放。 自他下颌传来的温度,印在季清欢肩侧。 他还在季清欢耳边哼唧着问:“你刚才说的胡来,打算什么时候来?我等不及了,我饿。” “饿就吃饭,我叫人做点夜宵。”季清欢呼吸有些不稳。 因为这人说话的时不停用唇蹭他耳畔。 气息轻喘,厮磨的过分..... “不,”韩枭轻啄季清欢耳垂附近的皮肤,嗓音欲哑,呵气如兰。 “不是肚子饿,是我饿。” 他手掌摊平摸在季清欢前腹,掌心微压的乱揉一通,把布料都揉皱了,修长手指透出冷白色的光泽感,若隐若现滚在黑绸布料里。 韩枭掌下,是季清欢正紧绷着的精瘦腹肌。 一寸寸的发紧,被他揉的难受。 “别乱来,”季清欢微仰起脖颈,手跟着覆上韩枭手背想叫他停,皱眉勉强问,“...你昨晚不是......” 昨晚不是刚借出去一只手么。 今天就又? 韩枭带着鼻音:“昨晚你很敷衍,后面怕你手酸我逼自己潦草结束,根本就没饱,还是饿,再给一次好不好?嗯?” “我没空,我要睡觉。” “求求你了。” “没用。” “哥哥,阿元....” “你的暖房丫鬟在隔壁卧房等你。”季清欢说了句煞风景的话。 必然不会叫韩枭去。 他只是说出来给韩枭降一降火儿。 可惜韩枭压根儿不吃这一套。 他侧头舔季清欢的脖颈,没敢亲出吻痕:“那是明天留给赵卓的,你是我的,只有你是我的。” “我不想.....” 季清欢抗拒的手指被韩枭挤进指缝,十指相扣! “你想,你很想,”韩枭半搂半抱的拥着他挪动脚步,舔吻着他的颈侧,在他耳畔呼吸低沉带喘,“白日里吻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了。” “实在嫌客栈那地方脏....” “今晚,可以接吻么?” 季清欢的嘴唇似乎比糕点甜,他想再尝尝。 下毒不是他父王做的。 季清欢不用再因为家里,纠结矛盾的刻意冷待他。 那么。 既然互相喜欢。 私下里为什么不可以? 韩枭引诱他偷欢,要把整堆的欢愉都塞进小将军青涩纯净的脑子里。 “要么。” “......” 等季清欢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韩枭压在被褥上。 屋里烛光本就昏暗,深蓝色的床幔还被韩枭扯下来了,把整个床铺营造成一处私密小天地,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听见彼此的呼吸。 紫绸寝衣在光影下呈现出暗色,像一座饱含暗欲的火山。 火山总在季清欢眼前晃,晃得眼晕。 被抱着在床里滚了几圈后,季清欢认命的闭上眼睛:“快点儿。” 就当是一场梦。 韩枭就等这句话了。 微一仰头噙住身上人的唇! 他两只手掌还在季清欢后背游弋,把人往他身上按,揉的叫两人贴近到不能再近,热的像是夏天已经来了。 没过多久。 季清欢唇瓣被吮红了,额间微微出了汗。 “盖住....”他忽然把被子扯过来,严严实实盖在头顶,似乎是被韩枭这过度撩拨的行为,逼的没地方躲。 可韩枭跟着他拱进被子里,趴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盖住就看不到了。” “看什么?”季清欢面红耳赤的问。 “没什么。” “唔。” 又被亲着了。 粗重喘息声分不出是谁的,总之萦绕在两个人耳畔。 心脏超负荷的运作着。 嘭嘭嘭。 季清欢的声音从被子底下透出来一点点,闷声惊呼:“你干嘛?” “亲亲。”韩枭往他不必示人的胸口,吸出许多红痕,弄的季清欢疼中带痒,在黑暗中很轻的伸手扯他头发:“不准咬....” 被窝让两个人体温烘的灼热,彼此呼吸都是燥的。 季清欢鼻腔里全是韩枭身上炙热的甜梨香,本能攥住韩枭的衣袖拉扯,意在抗拒这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偷欢。 韩枭果断抛弃衣裳! 这破衣裳总被季清欢揪着,影响他发挥。 两件寝衣不知在被子里摩挲了多久后,又不知是被谁的脚、蹬出被窝儿。 韩枭亲着季清欢的锁骨,喘的像是要死了。 “...换你来,我掌心有伤,左手怎么搞都不顺.....” “靠,”季清欢在被窝里气急败坏,“能不能不说出来?” “那你把我嘴堵上,哎,我好像比你长.....” “唔。” 季清欢在这人说出更不要脸的话时,急的以嘴封唇。 深吻住了韩枭! 于是,被子里顾涌的幅度更大了。 就像盛夏里的麦田被热风吹拂,翻涌出一股股的麦浪,有个词叫针尖对麦芒。 如果季清欢是小说里的修仙者。 他快要被控制不住的灵气,爆体而亡了。 脑袋和身体一起炸。 “......” 第249章 柿子黄了! 半个时辰后。 “我操!韩、枭你——” “呃,对不起。” “......” 处境有些棘手。 季清欢咬牙紧闭眼睛,气的额角直蹦,语气压着火儿。 “...怎么睡?叫你拿帕子捂着你不理,你**高压枪啊.....” “能怪我么,”韩枭纳闷儿且懊恼,直白说出一段番茄不让说的话,“...我来不及起身拿帕子....” “你,”季清欢惊愕挑眉转头看人,直接咽下想争辩的心,愣了愣,扭回头盯着床幔,平淡的又爆了句粗口,“....我操。” 韩枭的不要脸已经登峰造极了。 这些话也能说出口! “......” 又躺了会儿。 季清欢皱眉低语:“现在怎么办。” 被子和床单肯定得销毁。 “你房间后窗外面有口井。”韩枭忽然提议。 季清欢:“?” 他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韩枭胳膊。 “我们能跳井里洗澡?” “...啊,”韩枭表情懵懵的,脸颊还异样泛红着,摇摇头,“不是,我说把被子和床单丢进去,丢井里。” 有病啊。 季清欢被他气笑了:“我怎么解释,梦游起来把被子扔井里?” “不行么。”韩枭觉得行啊。 季清欢在被子底下踹他:“那井是做饭用的!” 泡这种被子? “......” “要不,你就跟侍卫说你尿床了。”韩枭又建议。 季清欢:“?” 妈的,死! 互骂几句,韩枭胳膊被掐好几下还被踹了两回,总算不混账了。 床铺里又安静下来。 “....哎,”韩枭转身趴着凑近季清欢的枕头,意犹未尽,眸色灼灼盯着季清欢的唇,“你刚才亲我了。” 季清欢转开脸:“你真的能把人烦死,韩枭。” 韩枭没吭声,露着舌尖笑的欢快。 “......” 躺了许久,还是得清理战场。 季清欢让韩枭把地上的寝衣捞上来,藏在被子里穿好。 他坐起身朝韩枭说:“你下去站远些,我收拾。” “不用我帮你做点什么?”韩枭问。 “你手有伤。” “知道了,哥哥心疼我。”韩枭心满意足的晃荡着下床。 季清欢:“?” 这狗东西是会自己哄自己的! “......” 韩枭从床榻离开站在衣柜旁,注视着季清欢毁灭罪证。 他还指导:“先用帕子擦,再泼茶。” “闭嘴。”季清欢不想听见他说话,但却依言照做。 又拎起石头沏的那壶茉莉花茶。 把茶水以及里面的茶叶,全都倒在被子上。 伪造出是他睡迷糊了打翻茶壶的假象。 季清欢心虚,弯腰蹲在床榻边,拿帕子碾着茶叶渣儿仔细多擦几遍,蹙起好看的眉说:“你真是.....” 烛光里,韩枭盯着他笑。 “是,经验不足,下次我会注意的。” 靠。 季清欢一噎,不跟他对话了。 柿子黄了。 “快抱出去,丢在雨里冲一冲。”韩枭靠衣柜站着,双臂交叠,站姿慵懒散漫好似没骨头。 紫绸寝衣被他穿的松松垮垮,笑容里带有某种暗爽兴味。 因为—— 沾有他气息的被子,会被季清欢丢在庭院里。 那就会有许多季家军看到。 嗯哼。 韩枭就很爽。 谁叫那些人讨厌他,憎恨他,未来还会阻止他跟季清欢在一起。 还不是叫他‘得手’了! “......” 季清欢抱起床单,迈步往门外去。 听韩枭的也没多想,把被子和床单都丢在门口,琢磨着让大雨再冲一冲,散散味道。 明天就看不出任何痕迹。 “吱。”房门打开。 等季清欢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桶水。 一桶凉的一桶热的。 他直接把水桶提进浴间,倒进棕木色的水盆里。 但两桶水都各给某人留出半桶。 “喏,”韩枭很有眼色的找出两条布巾,跟进浴间,靠近了把脸颊压在季清欢肩上,嗓音轻哄,“简单擦擦,明天早上再洗。” 季清欢推开他脑袋,转头看周围:“香皂呢。” “我帮你擦吧?”韩枭见缝插针,很是殷勤的递上皂角块儿。 季清欢:“出去。” “....嘁,出去就出去,我还懒得伺候你呢。” 话是这么说,但韩枭不甘心的一步三回头。 毕竟,方才两人从头到尾都蒙在被子里,季清欢的一切他只摸到了,却没看见一眼。 韩枭想看,很想看。 呼,不急。 以后会有机会的。 一定有。 * 翌日,清晨。 今天是赵卓寿辰的日子,床上两人睡的无比香甜。 等听见石头在外面喊:“将军?您该起身了。” “哦。”季清欢迷迷糊糊应一声。 睡他旁边、非枕着他胳膊缩他怀里的人,也迷迷糊糊哼:“...该起身了。” “!?” 季清欢顿时惊醒。 天都亮了,韩枭怎么还在这儿? 现在怎么送韩枭走!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憨憨的卷卷】,感谢宝贝送出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250章 夫唱夫随 韩枭是被季清欢揪耳朵揪醒的。 “啊。”他迷蒙眸色很快清晰,枕着的手臂被人从他耳畔抽离。 韩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夜睡的有多好。 却也实在不能怪他。 鼻尖萦绕着季清欢身上清爽温暖的皂角香,有淡淡薄荷味儿掺杂其中,很容易就让他身心松弛下来,更何况是闹过半夜之后。 韩枭看着季清欢的脸,带有刚睡醒时的鼻音喊人:“哥哥早安。” 喊着伸了个懒腰,腿在被子里蹭季清欢小腿。 “快起来,”季清欢没理会韩枭的哼唧,身姿迅猛从被子里爬出去,去找衣裳。 他嘴里一连串的说着话,语气又低又急。 “你快、先穿我柜子的衣裳,穿戴整齐,从正门离开回你府里,只当是你早上过来找我商量事情....喂?回神!” 躺床上那人一脸回味,还神游天际呢。 “知道了。”韩枭懒洋洋的支着手肘,像金蝉脱壳一般从被窝里滑起来。 伸手摸摸季清欢睡的那侧还残存余温的床单,舍不得被窝里这点暖意。 韩枭咕哝着:“被你抱着睡觉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衣柜底下只有一床备用的被子。 昨晚他俩睡一个被窝。 韩枭睡觉不老实,非枕在季清欢怀里,手臂揽着腰,腿也要弯曲着重重压在季清欢大腿上,像是怕人睡着睡着飞了。 不知道季清欢睡的好不好,反正韩枭睡的很好。 如果抛开一切外界因素。 能这样每天跟季清欢一起睡觉,一起起床。 他都不敢想日子得有多舒服。 “被你压着睡觉是世间最不幸的事。”季清欢从衣柜找出两套颜色不同的单衫,一件亮紫色,随手抛到床上丢给韩枭。 自己则是套了一件浅绿色长衫。 他站在衣柜前,低头快速的系好衣绳。 “你快起来,石头过来了。” “紫的?”韩枭歪着脑袋,视线落在紫衣裳上,嗓音散漫,“....换一件,这颜色跟你站一块儿像紫茄子。” 他穿紫的,季清欢穿绿的。 “你穿不穿?挑剔成这样。”季清欢不耐烦了。 韩枭不乐意:“我不喜欢紫茄.....” “闭嘴!” 一件浅金色的单衫被丢过来,迎头砸盖在韩枭头上。 在韩枭嫌弃衣裳像紫茄子的时候,季清欢就已经拽开衣柜给他重新拿了,没办法,这世子难伺候。 “我回去洗漱一番,”韩枭勾了勾唇角,这才安生起身穿衣裳。 忽然想起什么,他眸色微闪。 “待会儿去给赵卓祝寿,我要把他塞给我的暖床丫鬟带上。” 嗯? 这话让季清欢系腰带的动作稍顿:“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韩枭说。 他知道季清欢今日要送赵卓一份大礼。 那他也夫唱夫随,不甘落后。 他提前跟季清欢透露:“若赵卓是一盅排骨汤,肉可以归你,汤得让我沾沾。” “各凭本事。”季清欢已经穿戴好了。 丢过去袜子和鞋靴。 两人快速拿簪子把头发收拾好,并排往门外走去。 走动的时候衣料摩擦胸口,传来火辣辣的麻疼感,让季清欢拧眉吸了口气:“嘶。” 韩枭转头看他:“怎么?” “......” 季清欢咬了咬牙,没吭声。 似乎是肿了。 狗韩枭长着一嘴狗牙。 “将——”门外石头正端着洗漱用的水盆,瞧见季清欢正要打招呼,却看见跟在季清欢身后的人,脸色一变,“你?” 韩王世子怎么从他们将军屋里走出来? 怎么回事! 季清欢跟韩枭的姿态都很端正。 季清欢站在门口,语气淡泊的送韩枭:“世子慢走。” “将军留步,”韩枭大摇大摆的出去。 路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小侍卫时,故意不屑道。 “就这点守卫能力,连本世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哼。” 倒打一耙。 “......” 石头被说的敢怒不敢言。 开始思索是不是他刚才去打水的时候,叫这世子溜进来的? 那岂非是失职! 韩枭离开后。 石头当即单膝跪地:“将军恕罪!属下不知他.....” “无妨,他没走门,”季清欢淡定的回,转身进屋,“把水端进来吧。” “?”没走门。 石头满脑袋雾水:“...可是,将军,他,他怎么会在您.....” “我叫他来的,你不必管。” “那,院子里的被子是?” “昨夜我把茶水打翻了,丢掉吧。” 石头愣愣点头:“哦哦。” 解释太多反倒会叫人起疑。 所以季清欢三言两语轻飘飘遮掩过去,转而把话题引开。 他洗完脸扯帕子擦手—— “几天前那个断腿的京军老兵,我叫你把他留住,人在哪儿?” 他们刚进袁州城那夜,就有一个断腿老兵找上门,看见季家军直接扑跪在地,哭着说要见季大将军。 “就在隔壁矮巷里住着,属下按您的吩咐,留了人好好照顾他呢。”石头说。 “告诉他,诉冤的时候到了。” “是!” “......” * 陪老爹吃完早膳。 季清欢领着石头出门,正要坐马车去赵卓府邸。 隔壁那人也领着暖床丫鬟出来了。 丫鬟名叫春杏,是赵卓手下老嬷嬷的女儿。 此番被赵卓授意住进韩枭府邸充当细作,昨天早上偷跑进韩枭浴间放肆,被众人当场‘捉奸’,原本赵卓想讹韩枭娶了这个丫鬟。 结果没讹上,只得了个暖床。 为此,赵卓还被韩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站庭院里臭骂了一顿。 此刻的春杏战战兢兢,跟在世子殿下身侧。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穿着一套粉色裙衫,衣料做工都挺好,不似寻常丫鬟,乍一看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妾跑出来了。 显然韩枭是故意给她这个体面。 只是春杏不明白—— 世子殿下明明不喜欢她,却为什么要给她好吃好穿,还堂而皇之的带出府邸,领她去参加她主子赵王叔的寿宴。 她方才试探着问世子,世子却笑容恣意的回她。 “你是本世子新收的美人儿,本世子疼你,带出去见见人。”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可春杏只能照做,毕竟她的任务就是盯住韩枭。 等待赵王叔下一步指令。 是下毒或诬陷,都看她主子给什么任务。 “......” 韩枭叫丫鬟先进马车,他站在府邸门口看季清欢。 初夏灿烂的阳光里。 出门前刚沐浴过小将军身姿清正,头发全都束在颅顶,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后颈。浅蓝色的锦缎长袍上有银线密织,花样儿是祥云纳福,参加寿宴所以季清欢没带乌啸剑,腰侧挂着几只香囊。 若不说他是会领兵的将军。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只是那眉眼过度清冽,轮廓英飒,有着寻常公子哥没有的冷厉感。 他从庭院走出来,恰如一阵薄荷味儿的清风荡然拂面。 韩枭眸色专注的盯着小将军身姿。 明明分别才不到半个时辰,他却像是好几年没见过季清欢。 反正看不够。 季清欢身侧那个叫石头的小侍卫,长的像截胖冬瓜,年纪不大个头却很高,是身高一米八的胖冬瓜。 穿着黑色侍卫服,长相憨实却并不蠢笨。 跟在季清欢身边就像守护神灵的卫士,端着气势凌厉、不容任何人近身的模样,是季家军会有的姿态。 那边主仆俩正往季家马车走。 “将军早啊。”韩枭冲他们喊了声,笑容耀眼。 第251章 这姓韩的小畜生! 那边的主仆俩应声转头。 “世子好。”季清欢上下打量韩枭。 韩枭竟然没换衣裳,还穿着从他衣柜拿的那套浅金色单衫,只换了条白绸宽腰带,把腰身束的极为精致好看。 腰下坠着一块翡翠虎纹玉佩,贵气斐然。 两人视线刚对上..... 旁边石头就像老母鸡护小鸡崽儿似的,一把将季清欢挡在他身后! “将军,”石头双臂张开,警惕盯着那边的韩王世子,“将军您上马车吧。” 架势就如韩枭是什么蛇虫毒蚁,防的厉害。 季清欢:“......” 转身踩车凳弯腰进马车。 “哼。”韩枭冷笑一声,捎带幽怨瞥着季清欢那圆圆的后脑勺,这才蹿进他自己马车里。 名叫春杏的丫鬟缩到马车最里面。 看世子脸色不好,她也不敢出声惊扰。 片刻后。 石头骑在马上抬手一挥:“出发!”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袁州城内赵卓的府邸驶去,乌木色车轱辘压着街道青石地板,吱扭扭的转圈儿..... * 赵府,两挂红鞭炮被小厮们点燃。 “啪啪啪——” 浓烈的硝烟味道散在空气里。 附近百姓们正拱手大喊着祝寿词,气氛热闹非常。 有赵府小厮端出散碎铜板以及各色糕点,在人群里穿梭着发放。 瞧见季、韩两家的马车行驶过来,百姓们都纷纷让路,朝两辆马车张望着。 旁的权贵不看也罢了。 据说季将军和韩王世子的英姿世间少有,谁不想一观? “咳。”韩枭一钻出马车,就被熏的咳嗽起来。 鞭炮味道刺鼻,在百姓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时,他就抽出拿帕子捂上鼻息,眉眼夹杂嫌弃的领着丫鬟从马车出来,直接迈步朝大门口进。 人群里也有从南部迁徙来做生意的南部百姓。 有人思乡情切的小声喊:“世子殿下.....” 但韩枭脚步都未驻足,理也不理。 南部百姓们表示都习惯了。 他家世子是这样的。 王爷也这样。 对民众生活挺上心,就是性子拽。 “哟,世子来了。”赵卓身穿暗红色的寿星长袍,浑身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甚至连发冠都是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 可见这场寿宴他敛财不少。 袁州城内的富绅怕是给他贡献颇多。 赵卓一改昨日被韩枭骂过后、灰溜溜离开的气场。 此刻他俨然是主家身份,姿态端的是金贵体面,挺着圆滚滚的肥肚腩。 语气不冷不热,笑的很假。 视线往旁边丫鬟春杏身上看了一眼。 “世子这般大的身份,能来参加老夫寿宴可真是屈尊降贵啊,劳烦你了。” 昨日吵成那样,赵卓自然是给不了韩枭好脸色。 事实上请韩枭来也不过是让一让。 谁知道这世子真来呢。 韩枭下颌微抬,斜眼瞥着胖皇叔:“知道就好。” 说完抬步就进院儿里了。 “?”赵卓气的一愣。 这姓韩的小畜生! 丫鬟春杏倒是朝赵卓弓腰施了福礼。 赵卓忙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跟过去把韩枭盯紧了。 今天是寿宴,韩王世子想来便给他一副碗筷。 但若想要生事..... 赵卓是万万不许的。 刚目送韩枭进去,赵王叔一回头就瞧见季清欢。 他肥头大耳的脸颊当即笑开花,走下几步台阶,伸手亲热的迎住季清欢。 “这便是贵客登门!季贤侄你可算来了,哎...令尊怎么没同你一块儿来?” “实在有愧,家父耍霸王枪时不慎崴了腿,出行不便,还请王叔见谅。”季清欢说着早就想好的理由。 他招手叫石头把礼盒拎过来,语气平稳。 “这是家父亲自准备的贺礼,不算贵重,却是您从前爱喝的茶叶,特地叫我带着来。” “啊,这便是最贵重的啦。”赵卓顿时眼眶泛红,且潸然泪下。 他装模作样的从季清欢手中抱过礼盒,抬袖擦泪,转头朝周围宾客和京军们说。 “瞧瞧,季家的沧海老哥哥还是这般惦念我!” “哟。”周围人都是目露称赞,连连点头。 “是啊,叫人感动。” “毕竟是数十年的交情呢。” “哦,原来如此,那么说,京军跟季老将军是不分你我的一家人?” “可不是嘛!” “难怪王叔总说叫咱们踏实放心,早晚能让咱见着老将军。” “季小将军请代我等向老将军问好啊。” “哎,小将军跟老将军眉眼可像.....” “虎父无犬子啊。” “小将军,老将军的腿伤厉害么?” “我们惦念的很!只是不好去登门叨扰......” 因为赵卓放话说季沧海不见客。 京军里十几位统领早就想登门拜访,却被赵卓几次三番的阻拦着,还布置军务把他们生生拖在军营里,种种原因。 他们今日可算见到季家人了。 季清欢被一群京军将领在大门口就围住,一时也分不出哪位能信任,只能点头应声。 “我爹都好,多谢诸位将军们惦念。” “好啊!老将军好我们便也放心了,这些年未能得见......” “我上次跟老将军会晤还是四年前,我去南部巡视,到季州城拜会,若早知后面会有如此国祸,便是求也要求得将军返京......” “是啊。” “小将军,我等实在挂念老将军。” “宴后叫我等随你一同回府探望吧?不知是否方便。” 众人围着季清欢七嘴八舌的问。 “......” 今日的寿星老赵卓暗自咬牙,阴毒盯着这群人。 跟他想的一样。 只要季家的人出现—— 这群死脑袋武夫便瞧不见他了。 任凭他许出天大的好处,都不敌季沧海那杆盘龙霸王枪! 第252章 风水轮流转 寿宴进行中。 前院里张灯结彩,酒席桌椅摆的眼花缭乱,只有进到堂中才是一人一桌的分席制。 赵卓坐在主位。 左手边是季清欢,季清欢旁边挨着是韩枭。 赵卓右手边是七八个京军统领,众人推杯换盏互相敬酒,也算热闹。 倒是没什么人给韩枭敬酒。 毕竟有赵卓跟季家的人在场,谁也不会去讨好南部世子,那是自找麻烦。 韩枭身后站着丫鬟春杏,不时添茶倒水挪挪碗碟。 “...是,今日未见傅小王爷。”季清欢正跟一位走过来和他说话的将军闲聊。 这位将军姓张,就是方才说四年前来季州拜访过老将军的那位。 国字脸,长相很有将气锋芒。 张沛笑视周围,嘴里低声跟季清欢说:“听闻是身体不适,故而不来参加寿宴,也不知是推辞还是.....” 若傅云琦不给赵卓面子。 是否西夏王室当真能为季家所用? 钱串子消失后,张沛作为钱串子的亲副将,自然暂领军中事务,心也是向着季家。 张沛之前跟陈老五还通过书信。 季清欢知道这是自己人。 “张将军,喝酒。”季清欢没有回答,毕竟身边不远处有个春杏在场。 这儿不是能说话的好地方。 张沛了然,点点头:“喝酒,喝酒。” 借敬酒的时候,他压声朝季清欢说。 “稍后往花园东角来。” “......” 今天参加寿宴是假,京军统领跟季清欢见面才是真。 季清欢正愁不知该怎么潜入京军营,找机会见到张沛他们,细查钱串子将军的失踪疑云。 谁知张沛竟然争取到参加寿宴的机会了。 倒是意外之喜。 这也算另类的双向奔赴吧。 与此同时。 未能出席寿宴的傅小王爷,正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床边。 跪地裸着上身的黑衣人...... 眸底浮现餍足。 * 城内,傅云琦的府邸。 虽然已经日晒三竿,时辰将近午时,可内室里的傅云琦才刚刚苏醒。 深紫色的薄纱床幔散在周围,遮挡内室光线。 床铺里,趴着的男子手臂上有几只紫青色指痕,手肘和膝盖都在床单上磨到破皮出血,整个人盖在被子下,只露出脑袋和肩膀。 后颈底下,几只血淋淋的牙印儿很显眼。 就是如此尴尬混乱的局面。 一贯狡诈阴狠、斯文败类的傅云琦,栽在自己新收的暗卫手里了。 “....说。”他艰难吐声。 嗓音是沙哑的,喉管里还有被过度撑开后残留的咸腥味儿。 不难想象跪在这里沉默寡言的暗卫。 昨晚有多尽兴。 “属下跟小王爷都中计了。”杨沐风赤裸着上身,结实的臂膀和腹肌晾在空气里,眉眼轮廓挺拔但肤色过于僵白,表情更是如古潭幽冰一般。 “呵,中计?” 傅云琦平日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只剩阴狠,还夹杂着懊悔、暴怒、想要杀人的毁灭心! “是。”杨沐风视线微抬,只一瞬就又垂下。 “那舞姬自称姓周,似乎跟您往日结有仇怨,先是给您下药,随后我也中招.....” 当时傅云琦身中烈性春药。 看见走进内室的人相貌还不错,自然不管他是何身份,直接喊着叫暗卫上榻伺候他,以疏解焚身之苦。 可暗卫不叫他压。 反而强行把他按到身下扒了裤子。 接下来就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傅云琦还记得,后半夜那药性都已经解了,可这暗卫却还不停,甚至在他昏迷过去许久后,这人也还执着的埋头耕到天亮。 放肆到仿佛*他一次天亮后就不想活了。 花样百出,根本没把他当人。 傅云琦在榻间素来是上位,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欺辱。 地上丢着的一团帕子布巾上全是血。 他醒过来之后,试着想起身,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骨头是能动的,就连大腿韧带都撕裂着疼..... 罪魁祸首就是跪着的暗卫! 不,该是那个舞姬? 总之场面已经是这样,尽管傅云琦恨的想杀人,也还是得先把身体养好。 至于这个姓杨的暗卫—— 他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意,艰难蹭着枕头看床边。 “...你觉得,你还能活么。” “主子,”杨沐风低头,语气是平淡肃冷的,“属下冒犯您确实该死,但以我的本事您身边无人能杀掉我,不如留我一命,将功折罪。” “......” 傅云琦沉默良久:“舞姬呢。” “跑了。”杨沐风说。 “......” 傅云琦咬牙,却更品到口中咸腥险些干呕,痛苦且疲惫的闭了闭眼。 “昨日他们在客栈说什么了。” 这个暗卫是韩枭进四锦城那天傍晚,出现在傅云琦宫殿里的。 见了他就单膝跪地,说自己是韩王培养多年的暗卫却跟韩家有仇,方才出手给季沧海下了毒,问傅云琦要不要收留他。 傅云琦一听,这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韩王十二暗卫之一。 且还能在季家军众目睽睽下,给季沧海下毒。 可见本领非比寻常。 于是他就把人留下了,先观察几天。 确实发现—— 季沧海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这才认可姓杨的暗卫,叫人留在他身边做事。 昨日约季清欢和韩枭去客栈时,傅云琦让杨沐风盯着他们俩,此刻便是来问询结果了。 跪在床边的杨沐风思索片刻,实话实说。 “他们在拥吻。” “......” “???????” 傅云琦呆愣住:“....什么。” “他们在无人处拥吻。”杨沐风重复一遍。 谁。 季清欢跟韩枭? 傅云琦有种自己上当受骗的感觉,不是说这两家是死对头么! 若季韩两家只是表面不合,实际为一家。 那此番的逐鹿之战....... “天亡我,”傅云琦面色比刚睡醒时更惨白,连眸色都灰暗,“...守不住了。” 他的西夏守不住了。 百年基业得拱手让人,不让就会死。 让了也会死。 再无翻身之日! “啊。”傅云琦惨叫一声眼前发黑,刚苏醒没多久就又晕了过去。 等再苏醒,他就得琢磨该怎么保命。 怎么安顿族亲和百姓,尽量多的带着财物脱身。 西夏不能待了。 机关算尽终成空,天亡西夏当应时。 他得跑! “......” 床边,单膝跪着的杨沐风凑近。 他以绝对侵占的凌虐目光,逐寸打量这个即将无家可归的小王爷...... 曾经,这个人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视他如蝼蚁,践他如低尘。 如今风水轮流转。 也不枉他苦等十数年! 杨沐风眸色有股诡异的兴奋,伸过去手指,浅薄滑走在昏迷的人脸颊上。 “期待么,你将被你最瞧不起的贱民,拖回洞穴驯养。” “我要把你变成最肮脏的贱畜。” “阳光与你绝缘,叫你也尝尝什么是极致绝望。” “尊贵的傅小王爷,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做我的狗。” “......” 第253章 偶尔臣服,永存异心 杨沐风,二十六岁。 在这二十多年里,他总共见过傅云琦三次。 也以不同的身份跪过傅云琦三次。 次次都被后者把本就深处淤泥中的他,更深的踩向泥沼里,无尽践踏! 杨沐风很多时候知道自己活的不像人。 也更知道—— 是谁把他害成这副模样。 他存活的意念就是拖着傅云琦下地狱。 生前残虐肉身,死后腐臭的骨也要烂在一起。 这是傅云琦欠他的。 死也不休。 * 赵国在地图上是清晰的五州分王制。 分别是东、南、西、北、中。 数百年来,五州里的枭雄层出不穷,导致整个国度并不会被长久的皇室管制,因为每个藩王都想当皇帝。 他们偶尔臣服,永存异心! 一百年前的赵国,曾被两位梅姓父子统一。 那时的国号还叫金昭。 金昭年间,梅太祖病重,因而疏忽岭南水患大灾,导致岭南百姓死伤数万人。 岭南对梅氏心怀怨恨,举兵造反。 一举围攻中州歼灭梅太祖党羽,祸乱朝纲! 中州国破,太子梅淮安一路溃逃至渭北,与渭北佛君贺兰鸦联手,重启雄兵收复五州,恢复国号为金昭。 史记称他二人为梅宗祖、贺辅君。 两人在位三十年,三十年里风调雨顺。 他们兴建书院、恢复科考、大兴水利、修缮官道,更是把四分五裂的五州,做了崭新有序的划分。 规划为—— 岭南更名沧南,也就是如今的南部,让两位陈姓将军驻守。 陈姓将军身在南部娶了韩氏女。 自那天起,南部韩氏逐渐手握重权! 斗转星移,造成今日南部被韩氏把控的局面。 且南部之人依旧厌恶朝廷。 从前厌恶梅氏,现在厌恶赵氏。 南部子民对朝廷的憎恶有迹可循,因为当年朝廷对岭南水患坐视不理,造成浮尸遍地。 这给南部百姓造成了重大的历史阴影。 他们极其不愿归顺于朝廷。 并满心想着夺权! 他们曾经距离皇位特别近...... 再说渭北,也就是如今的北境。 那里曾是贺兰鸦,贺辅君的老家发源地。 后来因渭北鬼兵个个骁勇善战,在梅贺两人安享晚年退出朝堂后,金昭盛世消逝。 北境的兵马就互相攻击抢夺地盘,造成北境大乱。 时至今日,北境都未被赵氏完全掌控。 甚至发展出了诸多小部落..... 贺铮已经往北境去了。 作为北境贺氏后人,统一北境的重担自然要落到他肩上。 而辽东,更名为辽国。 据说是为安抚辽东某个当不上皇帝的裴姓王爷,梅淮安赐他一国主之虚名,图个心理安慰,让裴王爷拥有国主的空头衔。 但裴王爷年迈后。 其部下狼子野心未改,夺占中州的贼心不死。 于百年后的今日,裴氏部下率领辽军来犯! 辽兵扬言说—— 百年前的国土就该是辽东的,是他们裴王让位。 裴氏王爷与北境佛君,两人在百年前就交情匪浅,宛如手足兄弟,今日的辽兵和北境部落才会狼狈为奸,联手祸乱赵国。 这一切都是早就埋下的必经祸乱。 燕西改名为西夏。 因西部地势常绿常青、繁如盛夏而得名。 梅淮安在位三十年,三十年后携密友贺兰鸦归隐山林,传皇位给李天霖。 李天霖是燕西郡主燕青枝,与护国大将李二牛的长子。 登位后改国号为赵。 所以—— 如今的西夏与朝廷密不可分。 京城被辽兵攻占,赵王叔领着京军就往西夏跑,是因为往上数两辈,赵钰慈身上流有西夏郡主的血。 西夏是他们赵氏的另一个老窝儿。 百年前,梅淮安派渭北将军杨子义,驻守燕西,也就是现在的西夏。 杨子义杨将军,在西夏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羊咩咩,也就是杨沐风。 他是杨子义嫡亲一脉的重孙! 在西夏这片土地上,傅氏的崛起乃是天命,很多事情是山高路远的朝廷阻挡不住的。 随着傅云琦的父亲愈发得拢民心。 从小小县令爬上州主之位,后又自请封王。 自此,西夏便是傅氏的地界了。 而杨将军一代人奉命驻守西夏,向朝廷汇报西夏的风吹草动。 杨家人,明着是辅佐傅氏,共同管辖西夏政务。 暗里却是朝廷安插在西夏的眼线,监视并督促傅氏行政,防止他们势大造反。 这样的局势下—— 傅王爷对杨将军一脉怎能容忍? 杨家满门的惨剧,是傅老王爷傅扬山造下的,为了拔掉朝廷按在西夏的眼珠子,傅扬山不得不除掉杨家。 一封莫须有的造反证据,递到骨子里贪玩性懒的赵氏皇帝面前。 在西夏驻守了几代人的杨家..... 就此销声匿迹! 杨沐风能侥幸活下来,是他作为杨家嫡出幼子,被杨老将军一番运作才保下来的。 却也不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杨沐风用人皮面具改头换面,不以真容示人。 避风头? 他一避就是二十年。 * 在杨沐风记忆里。 他的父母族亲十分光耀,是五州闻名的杨将后人。 他自小也勤于武术,从不荒废一日。 所有人都说他有根骨有出息,若是勤学苦练下去,兴许能像曾祖父杨子义那样,身披重甲、马踏五州! 可是,所有变故都集中在他八岁那年。 先皇下令: 杨家嫡亲一脉押送京城问斩。 杨家旁系族亲,男的流放狼啸山脉,女的卖为官奴,世代都不许再从军和参加科考。 那一天,刚满八岁的杨沐风戴着人皮面具,穿着家里粗使仆役的旧衣,躲在四锦城的街角处。 小小的孩子迎着刺骨寒风。 流着还未经世就已然绝望的眼泪..... 他目送爹娘和大哥二哥被关在囚车里,押送去往京城问斩。 不知道娘亲有没有认出他。 他恍惚间听见娘亲在哭,刚进门的二嫂还怀着身孕,也在哭。 八岁的杨沐风孤身站在街头冷风里。 不知何去何从。 更不知自己家做错了什么。 皇上为何不保他们? 他们杨家听君命,怎么就是造反了。 父亲咒骂的傅扬山是谁? 傅扬山为什么要冤枉他们家? 年仅八岁的杨沐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这天起—— 他从前途大好的良将之后,变成流落街头的小叫花。 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在四锦城里卖糖包的杨家旧友,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他,收留他住下。 还对外说他是这家的远房表亲。 于是他就有了并不熟悉的叔叔、婶婶,还有一位很会蒸包子的堂哥。 他住在小小的包子铺里,偶尔跟堂哥在街上摆摊。 卖那种有小猪、兔子、小马驹形状的馒头。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着。 叔叔告诉他,叫他忘记从前的所有事,他只是一个卖包子的小娃娃,杨沐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九岁的杨沐风过的糊涂,但夜里总做噩梦。 十岁那年。 杨沐风第一次在街头看见六岁的傅云琦。 只因堂哥卖给傅云琦的小马驹馒头,有一只马蹄被蒸笼黏掉了一点皮,傅云琦大发虎威! 这位金枝玉叶的小王爷。 叫人押着十二岁的堂哥以及十岁的他,跪地不许起身。 六岁的傅云琦站在马车前板上,还是孩童的脸庞就目露邪笑,恶毒的惊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 他撩开衣衫,朝杨沐风和堂哥的脸上撒尿。 把他们蒸出来的所有馒头都砸了。 甚至还...... 当着他和堂哥的面,让侍卫捅死了出来求情的叔叔婶婶! 第254章 杀了他 那时,叔叔婶婶的尸身倒在血泊中。 周围百姓连连惊呼,杨沐风和堂哥已经吓的呆住了,跪在地上满脸满身的都是尿液。 他俩都不敢伸手去触摸大人的尸体。 只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哼,”六岁的傅云琦衣着鲜亮且华丽,犹如皇帝一般张开双臂,被下人整理腰带,还轻蔑鄙夷的瞥他俩,“我不想在四锦城看见他们,把他们赶出去,赶的远远的!还有这两个死掉的臭贱民,丢去乱葬坑喂狗。” 还带有清澈童音的几句话,杨沐风就又变成叫花子。 堂哥好好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小王爷的侍卫们生的好高大,拎着他俩的脚脖子,就像拖拽两只已经死掉的狗,游行过街。 还说是他们的包子有毒,想毒死小王爷。 在百姓们诧异的视线里—— 杨沐风和堂哥,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 就这么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四锦城。 自此,又没家了。 * 被赶出四锦城之后。 有一天傍晚,他们实在讨不到吃的,又恰逢暴雨。 堂哥领着他躲在郊外树林里,实在太饿,只能被迫去跟野狗抢腐烂的人肉骨头吃。 啃完两只手臂,杨沐风没舍得丢掉骨头。 那天深夜,他俩躲到一处破庙里,就着残破的劣质烛火睡觉。 半睡半醒间,杨沐风怀里的手骨掉出来了。 堂哥看了几眼忽然抱住脑袋,疯狂的大吼大叫。 “...啊!啊!啊——” 他的模样吓坏了杨沐风。 因为被赶出城之后,情绪异常死沉的堂哥在他面前,连眼泪都没掉过,现在却忽然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 杨沐风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自那天起,堂哥就像变了一个人。 堂哥把他留在破庙里,自己却早出晚归,且每天晚上回来身上都有伤,或者衣衫上有很多血迹。 杨沐风问过几次,堂哥都表情死寂的盯着他。 只从怀里掏出热腾腾的食物。 起初是馒头和烧饼,后来就变成烧鸡,甚至是刚出锅的美味肘子。 堂哥只要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血,就能拿回很多好吃的。 杨沐风一直在破庙苟且偷生到十二岁。 他才慢慢的从堂哥梦话里,听出些非常渗人的秘密。 比如: 当年他俩吃的死人手臂,是婶婶的。 婶婶在包子铺磨面的时候,小尾指曾经被磨盘砸断过,手骨很明显能看出来。 再比如: 堂哥进了一个暗杀组织。 他出去杀人,用杀掉陌生人赚来的佣金,养活杨沐风。 堂哥的脾气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偶尔喝酒后回来,坐在角落里阴测测的盯着杨沐风看。 在破庙摇曳的灯烛里朝杨沐风说。 “我们吃了我娘,哈哈。” “我们吃了我娘的肉。” “死人的肉。” “好不好吃?弟弟,你还想不想吃?” “哈哈,呵,哈哈哈.....” “......” 杨沐风是恐惧的。 这种恐惧就像有一条冰冷的蛇悬挂在他脖颈上,随着堂哥的话,蛇身一寸寸勒紧他的脖子,蛇头要往他嘴里钻。 吓得他不敢说话不敢动弹。 只知道死死闭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堂哥。 一个劲儿的摇头。 但堂哥好的时候,会对杨沐风很好。 会抱着他哭,哭的时候过度咬唇让下颌全是血,血跟眼泪和着,一起滴在杨沐风脸颊上。 十六岁的堂哥说:“傅云琦,那个人叫傅云琦。” “弟弟,你记住,我们的仇人叫傅云琦。” “杀了他。”十二岁的杨沐风说。 两个无权无势的半大少年,要杀掉西夏正如日中天的傅扬山之子,傅云琦。 这是一个大胆又荒谬的计划。 却合情合理。 因为除了杀掉傅云琦,杨沐风和堂哥不知道他们活着干什么。 也可能他俩早就死了。 死在被当成狗一样拖出四锦城那天。 死在雨夜,啃食婶婶尸体的那天。 死在他俩其实啃食的时候就认出那具尸体是婶婶,所以杨沐风把手骨揣怀里,带到破庙的那天。 破庙里的佛像不说话。 破庙里的佛像日夜都在瞪着他俩。 该有个了断了。 * 计划很简单。 傅云琦每月十五,都要去城中的乐坊看皮影戏。 而且是包场,不许任何贱民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演皮影戏的爷孙俩被堂哥下药迷晕了。 杨沐风跟堂哥兴奋的坐在丝布后面。 他们指尖勾缠弦线,为尊贵的小王爷表演一出将军驯马,激烈的锣鼓声回荡在场子里,底下软榻中窝着的傅云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叫好。 只是某个瞬间。 那比寻常皮影小很多的骏马,让小王爷看不清楚。 于是傅云琦走下软榻,嘴里咕哝着骂他俩该死,缓缓凑近皮影薄布去细赏马鞍。 “杀!”堂哥拿起手中的匕首刺过去! 杨沐风能看到堂哥眼底的兴奋和激荡。 他也是无比的激动! 期待这只匕首能穿透小王爷的额骨。 让殷红血花儿溅到丝布上.......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255章 活受罪 当匕首划破薄薄的绢丝布,八岁的傅云琦戴着一顶垂穗儿金冠,脸庞白净俊秀的出现在杨沐风面前。 伴随着绢丝碎裂声,二楼和茶座周围涌现出许多侍卫。 “啊。”小王爷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堂哥刺出的第一下就这么落空了。 等堂哥追过去再刺第二下时,有暗卫掷来飞刀,横着穿透了堂哥的手腕,匕首坠地! 杨沐风连滚带爬的想去捡起匕首再刺。 但暗卫们都已经冲到近处。 其中一个踹着他的侧身把他踢出很远,肋骨断了几根。 堂哥的手腕涌出好多血,用另一只手臂抱起他,快速奔逃。 “哥。”杨沐风看着堂哥手腕上的血洞,有筋脉的管子暴露在空气里。 堂哥脸色正急剧发白,背着他往乐坊外面逃! “捉住他们。”小王爷暴怒。 时辰正是白日里,乐坊外面全是摆摊的百姓。 堂哥背着他跑出城的这条青石板路,撒出一条暗红色的血线,侍卫们沿着血线穷追不舍,有几次那刀尖儿都几乎戳进杨沐风后肩里。 “哥,把我丢下你逃吧。” 他堂哥脚力好,说不定能活呢。 堂哥很轻的悲戚一声:“活受罪。” “......” 这个瞬间,其实杨沐风和堂哥的心情都很释然。 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六岁。 他们的心情很释然。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历经家破人亡、饱受心理折磨后,今日敢做出刺杀仇人为家里报仇的举动,勇敢尝试过,就算是给爹娘尽孝了。 失败后被仇人杀死也算宿命,有脸去见爹娘。 一家团圆,不必再活受罪。 最终—— 他俩自然跑不掉,被围困在城郊树林里。 离埋着叔叔婶婶的那棵大树不远。 很凌厉的混乱剑风后。 杨沐风瘫坐在地,怀里抱着一摊烂肉,是堂哥。 那金娇玉贵的小王爷,坐在跪地伏身的侍卫后背上,兴许是看他年纪小却抱着烂肉也不哭,较为新奇。 像逗弄濒死的狗一般朝他勾手指。 八岁的傅云琦说:“贱民,你过来。” 杨沐风瘫坐着不动,闻见怀里还温热的血肉味道,有些干呕,眼珠子红的似要掉出来。 “你聋了?”周围侍卫们却没耐心。 他们攥着杨沐风头顶的发髻,拎他匍匐在地,拖着他往小王爷面前放。 杨沐风脸上痒痒,揪发髻的动作似乎快把他人皮面具掀掉了。 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记起了好多事。 比如:他为什么要戴面具? 傅云琦是傅扬山的儿子。 他父母族亲就是死在傅云琦的父亲手里。 杨沐风不能死啊。 堂哥试过给叔叔婶婶报仇,才安心赴死,可他还没有试过给自己的父母族亲报仇,怎么敢死? 他像无助的羔羊一般开始挣扎! 嘶吼! 叫这些人放开他。 几个侍卫的厚底靴子重重踩在他头上背上,让他跪伏在小王爷脚下,问小王爷要如何处理他。 就在这个间隙里。 杨沐风流着泪的眼睛,迷蒙看见傅云琦的靴尖儿。 好金贵的一双鞋,绣着明黄色的龙爪云。 这是他第二次跪在傅云琦面前。 他连堂哥也没了。 幼小瘦弱的身躯盛不下过度的恨意,蔓延在一双血红的眼睛里,他会记着这双鞋,也牢牢记着傅家父子。 就在傅云琦说—— 把他四肢砍去放在玻璃缸中做人彘时。 周围林中忽然响起砰砰几声,狂风大作,吹来一阵很浓的白烟。 “咳。”杨沐风被浓烟熏的眼泪横流。 紧跟着后腰衣裳就被一只大手给拎起来了,身子腾空而起! 是有人拎着他快速掠过树林,救他逃走。 浓烟里面隐约能听见,那些侍卫们正喊着保护小王爷。 还有傅云琦被呛的不停咳嗽。 ..... 杨沐风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是暗杀组织里的头头。 他说他叫老羊,家在南部。 他说你想不想给你堂兄报仇?跟我去南部吧。 他们离开西夏那天,暗杀组织的农庄里驶来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哭的肝肠寸断。 马车交错间。 杨沐风听见那小姑娘跟旁人说。 “我叫嫣儿.....” * 后来杨沐风才知道。 老羊是韩王的十二暗卫之一,那段时间负责驻扎西夏四锦城,盯着傅氏崛起之路。 杨沐风缩在马车里,听见老羊跟其他暗卫笑谈。 “...我闲来无事跟着那小王爷看皮影戏,瞧见俩蛮有意思的小孩儿,大的根骨不佳,小的挺有狠劲儿,那眼仁儿直勾勾瞪着仇家....是,我顺手把小的带回来了。” 马车帘子被撩开,陌生的暗卫们随意打量他:“这么瘦小?” “丢进去训一训,保不齐能用上。” “死了呢?” “净说废话,死就死了呗。” “......” 第256章 救赎与重生 自此,杨沐风又化名小羊,被丢进韩王的暗卫训练营里。 从十二岁到二十岁,整整八年。 其实韩王的暗卫营没有外界想的那般血腥,只是比寻常侍卫更苛刻些,残忍些。 被淘汰掉的小孩会喂哑药,废了武功丢到大街上。 但总比死了好。 因为这些小孩都是天南地北即将濒死的孩子,韩王的手下救了他们,给了一次重活的机会。 当他们从训练营里被淘汰后,不能报答主子恩情。 能留一条命就很是万幸了。 从二十岁开始,脱颖而出的小羊开始接阳活。 能现身的叫阳活,不能露面的叫阴活。 因冷血无情,上面交给他的每一件事他都办的很好,逐渐的,他有资格行走在王宫里。 韩王爷越来越信任他,给他的报酬也很多。 但杨沐风没什么需要花钱的欲望。 他空闲时间里,常常盯着西部方向的天空看,看一片片洁白柔软的云。 等到二十二岁那年,老羊意外死在京城里。 当时朝廷和南部的关系很紧张,皇帝不满南部插手朝廷处置贪官一事,韩王觉得没面子。 于是杨沐风去了京城一趟。 杀掉贪官,给老羊报仇。 这件事做的非常漂亮,韩王爷挺高兴。 外界都传韩王的十二暗卫,简直神兵天降,竟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闯进监牢杀人。 其实没有那么神。 杨沐风只是扮作死尸潜入大牢。 杀人之后砸了许多烟雾弹,轻松脱身。 不过回来之后,他顶了老羊的位置变成新一任能跻身十二生肖里的暗卫,顿时风光无限,能在王爷身边行走。 韩王爷说让他好好干,过段时间可能要派他出趟远门。 杨沐风问去哪? “西夏,四锦城。”韩王爷丢给他一瓶药。 这瓶毒药名叫酥骨醉。 即将年满二十三岁的杨沐风捧着毒药,手心都在发抖。 那天—— 韩王爷双手背后立于窗下,同他一起望向西边的天空。 “傅氏的崛起就如这漫空云霞,若不来场风雨稍加抑制,它便要遮天盖地了。” 韩王爷让他把这瓶酥骨醉喂给傅扬山。 这是慢性毒很难查出来,服用后会绵延病榻,导致五脏和骨髓一起被摧毁,是一种非常折磨人的毒。 间隔十年,杨沐风重新踏进四锦城。 望着城内来往诸多的南部商贾与豪绅。 他才隐约看明白...... 原来是西夏商贸伸手太长,毫无分寸感,傅扬山的美名传扬造福南部商贾与百姓,已经威胁到了韩王的声势。 有南部百姓的拥护。 这让韩王不好明面遏制西夏,只能玩阴招儿。 杨沐风很赞同韩王爷的行事风格。 玩阴招这种事,傅扬山对杨家做过,韩王爷自然也可对傅家这么做。 还因为韩王愿意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让他很感激王爷的仁心,毕竟主仆这么多年,他的心思王爷是能猜想一二的。 韩王是在给他报仇的机会。 时至今日,二十三岁的杨沐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拖拽在四锦城街道的幼童。 他身手敏捷,行迹如风! 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酥骨醉放进傅扬山的饭菜里,还暗爽的盯着他吃下去,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 杨沐风没忘记去瞧一眼小王爷。 算算年纪,傅云琦今年已有十九岁。 素来没有过男欢女爱的杨沐风,趴在傅云琦寝宫之上,意外的听了一场..... 这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声音。 听起来那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妾,傅云琦语气斯文喊她宝贝儿,夸她乖。 小妾的娇嗔逐渐变成惨叫。 杨沐风听着这些动静,生平头一次有了灼热体感。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 他很确信自己恨极了傅家父子,却意外的对傅云琦的惨叫生出期待和欲念,他一直没想好要如何报复这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爷。 但在这一刻,想到了。 杨沐风在被西夏侍卫发现之前,悄然离开。 回到南部不久后,在一个枯燥的深夜里。 他吮吸着自己手腕咬出的血,入魔一般疯狂憧憬着傅云琦的惨叫..... 如此又过三年。 * 二十六岁的杨沐风,接到韩王命令。 护送世子和季沧海前往西夏。 出发前,韩王爷吩咐他到了四锦城以后,找个机会露面给季沧海下些泻药,叫那老头儿受受罪。 以此恐吓季清欢离韩枭远一点。 杨沐风是听话照做的,但他心里有他的想法。 几年前给傅扬山下的酥骨醉,他手里还剩小半瓶,于是往季老将军的饭食里放了很少的一点点,让老将军有中毒迹象却不致死。 因为他要借这件事,求傅小王爷收留。 酥骨醉的解药他没有。 但他故意在拍卖行后巷现身,透露线索给韩枭和季清欢,让他们知道毒是他下的,从而找韩王爷拿到解药。 这样季老将军的性命就会无忧。 说实话,杨沐风并不是一个心善的人。 这些年的苦难早把他对世间的善意磨光了。 他不想当真毒死季老将军,是因为怕季家人报复他,韩王爷怪罪他。 他还没把傅云琦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还不能死。 于是—— 从八岁到二十六岁,时隔十八年。 他第三次跪在小王爷脚下,垂眼喊了一声:“主子。” “......” 不同的是。 从前的傅云琦拿他当贱民、当不屑一顾的狗。 而现在,他可以设计肆意践踏傅小王爷。 昨夜他碾着傅云琦高贵的头颅和温润俊俏的脸,听小王爷嘶吼惨叫,心情特别好,豁然开朗。 杨沐风心知自己完全被傅家人毁了的一生,就这样了。 他是飘荡在人间的幽魂,是恶鬼。 他要拖着傅云琦下地狱。 * 傅云琦的内室里。 趴着的小王爷朝这个很难把控的暗卫使眼色,示意暗卫滚出去。 杨沐风没说话,低头捡起自己的衣裳转身离开。 唇角露出一丝诡笑。 等暗卫离开后,傅云琦猛地起身终于呕出来! 呕出一大滩水。 他愣住,凝神打量。 “......” 站在门外还没离去的杨沐风,听着里面的呕声。 眸色浮起毫不掩饰的爽快。 这一刻。 十八年前被压跪在街道满身尿骚的孩子。 做到了自我救赎。 第257章 韩枭那个不要脸的想干嘛? * 赵府寿宴后花园,东角。 自雨过天晴,属于春季的雨就没再落下过,体感日趋温暖。 五月时节的阳光像一层柔软轻纱叠下来,将花园小角里的几个人笼罩,晒的发丝微热。 恐消失在酒席上的京军统领太多,会引人注目。 所以季清欢只跟张沛和王虎两位将军,以及三名信得过的副将,在东小角花池后面装作赏花,隐秘碰面了。 “少将军。”张沛等人一见面就齐齐拱手作揖。 面前五位老将都这般重礼相待。 季清欢急忙扶了扶:“使不得!将军们不必客气,临出门前家父还有叮嘱,说你们几位都是一顶一的良将,叫我见了几位务必要多多敬重.....” 他说话的时候,对面几位老将都在打量他。 此刻对视着暗里点头。 显然对少将军举手投足间的架势,颇为满意! 简单寒暄几句后。 “....老将军果真一切都好么?”张沛率先发问,语气是捎带急切的担忧,“若是都好,来了袁州城已有几日怎么无人见过他?” “都好。”季清欢说。 王虎将军压低嗓音:“少将军无需瞒我们,若老将军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我等唯命是从啊。” “眼下兄弟们在赵卓军中群龙无首,还盼老将军早些出来主持大局。” “是啊,我们兄弟做梦都想回到老将军麾下。” “那赵卓老贼简直丧尽天良!” “我帐下的兵将被他父子多番折腾,我这心里的怒气真是憋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 “......” 赵卓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赵金富在军中任职。 据季清欢打听到的消息来形容赵金富。 吃喝嫖赌、欺压将士、草菅人命。 赵金富就仗着他爹是赵卓,每日在京军营里横着走,欺负的将士们叫苦连连,哪还能用心去打辽兵? 有那些自暴自弃的小兵都想着算了,这般被欺压他们又何必卖命。 于是好几波起义的跟着就闹起来! 但都被赵卓粗暴压下去。 因为赵卓没怎么领兵打过仗,京军是国破之后他捡来的,根本不懂带兵之道。 更不明白这种粗暴镇压的做法..... 只会适得其反! 花园里。 张沛连着叹气:“若不是我等与钱将军时常劝解,跟将士们说季家军马上就来了,老将军会把他们接走,唉,如今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京军士气就如绽放光芒的玉石,正在日渐衰弱。 赵卓父子俩活生生的往玉石上泼粪。 泼完了还口若悬河的跟将士们说—— 只待回京,人人吃香喝辣,人人加官进爵。 可是谁能信呢? 如今打着仗都不拿他们当人看。 等战事结束就要卸磨杀驴了,还能对他们好? 都是混迹军中多年,谁也不是傻子呀。 所以一小部分人当了逃兵。 直接趁夜卷铺盖走人! 赵氏主君不仁,他们还提什么保家卫国的抱负,先保命吧。 “哦,哦。”季清欢听的点头,紧皱着眉。 再这么耽搁下去就算收来京军。 怕也要被赵卓糟蹋出刁怪脾性,不好约束啊。 王虎是个急性子:“少将军您一句话,成与不成,我们这就回营叫人去,今夜就投奔老将军了!” 这是要直接带着能领走的京军跑过来。 “您稍安勿躁,”季清欢拍拍他手臂,又思索着问,“京军营里如今有多少兵?” “七万四千多人,叫糟蹋的死走逃亡伤。” “几位能带出来多少?” “...少说,少说也有四万。” 季清欢静默片刻,再开嗓:“我若想要把这七万京军都收来呢?” “!”几个老将愣住。 这哪是简单能办到的? 张沛说:“只怕不好带,有赵卓这个王叔坐镇一天......” 总归赵氏是有亲兵维护的啊。 “我还有一事想问,”季清欢朝周围看了看,低声说,“钱将军在哪?” 怎料他这个问题抛出来。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几个老将,忽然都闭嘴了。 季清欢:“...怎么,几位也不知道?” 可是他们都身在军营里朝夕相处,尤其面前还站着一位钱将军的副将,不可能对钱将军出事的内幕一无所知啊。 气氛稍稍凝重起来。 “先,先让我们见见老将军吧。”张沛率先说。 王虎显然有些藏不住话,怕季清欢误会他们:“不,不是我们要隐瞒少将军,实在此事干系重大,钱将军叮嘱过,务必得见着老将军才能说。” “干系重大?”季清欢更疑惑了。 张沛国字脸面容严肃的点头:“极为重大!” 显然不亲口诉给季老将军,这几位老将连季清欢都不敢告诉。 就重大到如此地步。 “明日,”季清欢琢磨待会儿会发生的事,给出一个时间,“明日午后,请几位将军来府里与我爹相见。” 这是出门时老爹应允的。 张沛面露欣喜:“好啊,总算能得以相见。” “好!” “可我们何时能脱离赵卓的掌控?”王虎问。 这个问题..... 季清欢也卖了个关子,微笑着说。 “该来的时候你们会来的,很快。” “......” 几位老将充满希冀的离开后,季清欢自己在花园里溜达。 无意中瞥见侧前方—— 身穿浅金色衣袍的韩枭,单手扶着柔若无骨的丫鬟春杏,两人正亲密搂着往湖心小亭走去,且身后一个侍卫都没跟。 春杏整个人都快拱韩枭怀里了。 “?”季清欢面色稍稍凝固。 那不要脸的想干嘛? 他不假思索的动身跟过去,在后面追随韩枭脚步,悄悄藏到小亭休憩卧房的门口转角。 屏住呼吸。 透过半隐半现的绢丝窗纸望去..... 屋里。 韩枭把人压在榻上,正在脱春杏的裙子!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永不倦】,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宝宝们明天见,么么! 第258章 捉奸成双 这画面映在季清欢眼里,顿时怒不可遏! 昨夜他让韩枭碰触他,就表明这个人是他已经认定的...... 可以说是伴侣吧。 韩枭在他面前展露的一切眷恋和情谊,这么久以来,让他已经开始相信这个人对他的感情,并且是接受的状态。 所以,韩枭是他的。 不可以碰别人。 季清欢在韩枭正‘趴’春杏身上忙活时,直接现身踹开了房门。 “砰!” “!”那边韩枭动作一顿,警惕回头看人。 两人对视。 季清欢站在门边瞪着他。 但韩枭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瞧见来人是季清欢,顿时舒出一口气,并仓促的低声喊。 “你来的正好,快把门关上,过来。” 正好? 偷腥被抓个现行还正好! “我过去干什么,不打扰你行苟且之事?”季清欢眸色不爽的睨着他。 床边,韩枭手里拎着刚扒下来的粉色丝披,拧成一股绳儿。 床上的女子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什么苟且?”床边那人皱着眉,回眸望他,“你要是敢把我跟这奸细扯在一起你就完了!等回去我再收拾你....啧,你快来帮我啊。” 韩枭着急要忙活,但似乎没地下手。 他嗓音嫌弃还带着烦躁:“早知道领个侍卫来了,出来找你没找到,你先帮我扶着她,待会儿再跟你细说。” “......” “你要干什么?” 季清欢听出韩枭是要搞事,他踢上房门朝床铺靠近。 “帮我把她绑在床上,”韩枭指指春杏,犹豫着又说,“...衣裳撕开些吧,但你不许碰到她手臂,只能撕衣袖。” “???”妈的。 季清欢转身就走:“我不干。” “喂,你站住。”韩枭一手拎着粉绳儿,追过来拽季清欢。 季清欢甩开他的手,语气冷冽:“要搞事别利用一个姑娘,你这计划太脏,我不掺合,我劝你也收手,否则咱们分道扬镳!” 隐约能猜到韩枭要做什么。 可季清欢不屑利用女子清白做文章。 那太畜生了。 “我这叫以牙还牙!”韩枭也很不爽,想到刚才的惊险都还后怕,“赵卓让这个细作给我下迷药,想栽赃我强迫寿宴里的一个妇人......” 季清欢:“?” “你过来,你看这儿。” 韩枭返回床边几步,伸手指着床幔后面。 “什么?”季清欢跟过去看。 竟然在床幔后面瞧见一个昏倒的妇人。 等他看清这位妇人的脸,吓得表情都变了。 “张夫人!” “你认识啊?”韩枭问。 季清欢弯腰查看张夫人的状态:“这是京军统领张沛的夫人,方才我在席间见过。” 张夫人年近三十岁,生养的一双儿女都七八岁了。 是一位温柔守礼的妇人。 “中了迷药,好在性命无忧,”季清欢急忙抬头问韩枭,“她怎么会在这儿?” 韩枭气的咬牙切齿:“你问我?” 他此刻杀了赵卓的心都有! “......” 方才季清欢跟张沛他们离开后。 韩枭正想着怎么让春杏去伺候赵卓喝酒,好借此事宣扬赵卓跟春杏有染,他再敲锣打鼓的把春杏送给赵卓,反正春杏本就是赵卓的人。 以此往赵王叔脸上抹黑。 当然韩枭这个主意不是很高尚。 但没想到赵卓的心思更脏! 赵卓给了春杏一杯放有迷药的酒,让春杏哄韩枭喝下,他们还准备了一位妇人,要春杏把被迷晕的韩枭哄进湖心小亭。 待会儿赵卓就带人来‘捉奸’。 让所有人都看见韩王世子欺负一位有家室的妇人。 就是因为多年之前,韩枭满月酒上,赵卓欺负宗室妇人那件丑事。 赵卓是憋着也要韩枭身败名裂的心。 以此设计报复。 “先送丫鬟又冤我欺负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我必杀了他!”韩枭气急败坏。 从没受过这种屈辱。 季清欢看着张夫人的脸,恍然大悟:“难怪赵卓今日能应允张沛等人参加寿宴,原来是为了利用张夫人.....” 等韩枭和张夫人被‘捉奸在床’,京军统领张沛受此大辱,必然要当场追杀韩枭。 追杀韩枭之后,张沛等人会按原计划投奔季家。 韩王的怒火就会降临在季家头上! 赵卓这计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如此卑鄙,”季清欢都愣住了。 人竟然能卑鄙到这种程度。 他这才明白冤枉了韩枭,抬头问:“那现在.....” “我能如何?你还骂我手段脏,我再脏能脏过赵卓吗。”韩枭气的掌心攥拳。 “我把放有迷药的酒杯换位,让这个想给我下药的奸细喝下,他赵卓不是要冤我么,叫他也尝尝大庭广众被捉奸的滋味儿。” “侍卫已经去通知赵卓了,说我意外跳湖淹死。” “赵卓很快就得过来查看,且只有他一个人。” 毕竟韩枭淹死不是一件小事。 赵卓得悄悄过来确认之后,再把韩枭的死栽赃到其他人身上。 韩枭站起身:“你别愣着了,快点儿帮我!” 若非他生性警惕。 此刻躺床上的已经是他和无辜的张夫人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按韩枭的将计就计—— 他们要在赵卓过来之前,把春杏绑好。 再把张夫人挪出去先安置到花丛里,过后就说张夫人不胜酒力,坐在花园吹了吹风,便可以不沾染这些脏事,保住名声。 等赵卓过来让季清欢在暗处直接打晕他,放在春杏旁边,做出两人鬼混的画面。 韩枭再领着人来捉赵卓的奸! 时间紧迫。 必须得尽快了...... 第259章 该死的赵卓! 因为韩枭不愿意碰触女性。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刻钟之内,他面露气愤和急切的充当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季清欢身后。 季清欢弯腰把春杏的手腕绑在床上。 韩枭跟着俯身盯住季清欢手指:“绑紧一点,你手指翘起来不准碰着她......” “闪开。”季清欢打横抱起张夫人往外走。 绅士手的半握着拳,没触碰张夫人。 但韩枭还是眸色悲戚的跟在旁边,足足盯了一路,嘴里咕哝:“该死的赵卓.....” 在季清欢弯腰把张夫人放到树后面时。 韩枭忽然凑过来狠狠朝他唇角亲了一口。 亲完转身拂袖就走,嘴里还骂。 “该死的赵卓!” “......” 季清欢在后面擦了擦嘴角。 是被亲了一下? 太快了不确定。 两人安顿好张夫人。 季清欢躲在湖心小亭的门后,催韩枭赶紧走。 “你待会儿动手时小心些,”尽管赵卓那死胖子武功不精,韩枭还是不放心,“把他打晕了你就躲到房梁上看戏,别出声,其他的交给我。” 季清欢点头:“嗯。” “忙活半天真是累死我了,”韩枭急赤白脸的说话,伸手飞快捏捏季清欢的侧腰,在被季清欢打开手之前闪身蹦远。 “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走了!” “....?” 季清欢捂着侧腰,站在门后盯着韩枭这抹浪里荡气的背影。 琢磨—— 谁忙活半天? 出力的活儿不都是他干的吗。 矜贵世子就出了一张嘴,还连亲带摸。 “......”好吧。 季清欢无奈勾了勾唇。 眸底笑意未褪。 就听见外面传来赵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那小畜生怎么能淹死了呢,怎么就....” 赵卓进门的那瞬间。 藏在门后的季清欢闪身而出、以掌作刀,手起刀落的砍在赵卓后颈上! “呃。”死胖子来不及反应就轰然倒地,扬起一圈浮尘..... 小将军身手就这么简单且迅猛。 根本没有拖泥带水的。 * 片刻后。 这座原本寂静的湖心小亭,猛地热闹起来! 只因参加寿宴的韩王世子在前院好一通嚷嚷,说他首次带出门的丫鬟丢了,还说他侍卫瞧见丫鬟被赵卓悄摸摸领走,领到花园小亭里去了。 宾客们一听有热闹看,当即就三五结群的围到湖心附近。 侧坐在屋内房梁上的季清欢,抬眸往外瞧。 就瞧见—— 韩枭满脸痛心像是真被戴了绿帽似的。 穿着浅金色长衫的矜贵少年,气势冲冲走在一群人最前面,领着韩家侍卫冲进亭子直接踹门! 侍卫们望一眼屋里,顿时惊叫起来。 “果真在这儿呢!” “来人呐,赵王叔强抢人妇了。” “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王叔还风流如初、死性不改呢?” 岸边京军统领们不嫌事大,直接嗷嗷的跟着喊。 “丢人呐,丢人呐!” “哎呀真是没脸见人了,王叔,这让我等还如何为您效力?” “传出去百姓怎么看待怎么咱京军,哪还有脸呢?” “哎呀!”赵府亲戚们急的直跺脚。 有侍卫急忙疏散人群,却也来不及了。 毕竟有那好事的已经蹿着进了屋里,正围观在床前。 门外挤不进来的人站门口问:“如何?” “还能如何,就那档子事儿呗!” “哎呦抱着呢,胖王叔屁股真白.....” “王叔,王叔?” 进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赵府侍卫们急哄哄的把看客们往外撵:“别看了,误会、误会,这定然是误会!” 场面一团混乱。 “......” 误会? 那就让当事人醒来给大家解释解释吧。 坐在梁上的季清欢,从随身香囊里抠出一粒小鹅卵石,鹅卵石还是在南部王宫里捡的那几只。 隐蔽的一石头砸到胖王叔后脑勺! “啊!”赵卓瞬间苏醒过来。 可是刚睁开眼,就看见床铺周围一圈人兴致勃勃的围着他。 而他裤子半褪,大肥屁股露了一半。 身下隔着被子还压着昏迷不醒、已经是韩枭的暖床小丫鬟。 如此不雅的被这么多人围观! 其中还有他正想拉拢的城中富绅、将门后代,以及西夏的宗族子弟们。 “!!!” 赵卓的天塌了。 老脸也丢的满地都是,捡都捡不起来! 这段时间在袁州城里伪装的正直爱民假面具,被季清欢跟韩枭狠狠扯碎,此刻是半点体面都没有了。 床边站在最前面看热闹的纨绔子。 就是在拍卖行里曾被韩枭授意,跟傅云琦喊价的那位周家二公子。 周家的商铺遍布五州,跟韩家关系匪浅。 也是倚仗韩王才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自然早就接到消息要护着韩枭。 此刻见韩枭的暖床丫鬟,被胖王叔占便宜,周二公子笑容讥讽率先发难。 他朗声喊—— “哟!王叔终于舍得抬头看看我们了,你这是压着谁呢?不把南部王爷放在眼里就算了,竟半点伦理纲常都不顾?” “你可喊世子一声贤侄呢,啧啧,堂堂王叔竟然如此品行......” “嗐,他是淫人妻女的老手了。” “哦?从前也有过?” “不会吧,王叔看着可不像这种人啊。” “你不信?本公子跟你们好好说说,那还是南部世子满月酒时......” 周二公子开始大肆宣扬当年的旧闻。 “......” 再看床上。 赵卓手忙脚乱的提上裤子,臊的面红耳赤。 奋力挤开人群! 第260章 赵氏已亡,季家当立 赵卓心知这是被姓韩的小畜生给坑了。 他很快在一群纨绔子弟身后,看见侧坐在茶桌上的韩王世子。 那世子悠闲喝着茶,漫不经心的抬眼瞥他,痞笑着朝他做了个口型。 老畜生。 “!” 赵卓又是一阵怒极攻心,试图解释。 “都出去!出去吧,本王叔与这丫鬟清清白白.....” “王叔,您屁股露一半还把丫鬟绑在床上,玩的够花哨的,这也能叫清清白白?”周二公子暧昧挤眼,跟身边的友人放声大笑。 眼看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赵卓脸色黑沉,瞪向那边的韩枭:“韩王世子这是何意?” “你是何意,我就是何意。”韩枭先回他,随后起身用懊恼语气朝周围说,“这丫鬟本就是王叔送到府上伺候我的,如今我就还给王叔吧,倒也无妨,本世子这点气度还有。” “只是王叔啊,你若喜欢丫鬟就光明正大问我要,何必如此呢?叫人笑话。” “人你自己留着吧,给她封个侧妃?” 韩枭不屑冷嗤:“也不枉王叔一把年纪还如此急不可耐。” 周围人哄堂大笑:“世子说的有理.....” “......” 这番话听着耳熟。 前几天赵卓带人捉韩枭与春杏的奸时,他站院子里就这么说韩枭的。 赵卓面如猪肝:“你...你.....” “罢了。”韩枭叹息着摇摇头,迈步离开。 “本世子只可怜西夏百姓,我的丫鬟都能被人这般欺辱,若换做平民,也不知在这淫魔王叔的掌下要如何活啊....” 他留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堂堂韩王世子不可能因为一个丫鬟而大肆追究,更何况丫鬟本就是赵王叔的人。 韩枭只需坐实赵卓强占丫鬟就够了。 其余的事—— 百姓们会自己琢磨。 “......” 韩枭离开后不久。 正当赵卓蹩脚的找理由解释时。 外面忽然有赵府小厮卖力挤过人群,惊慌大喊。 “王叔,前院来人了!” “你慌什么,仔细说话。”赵卓因为周围的议论头昏脑胀,后颈还隐隐作痛。 他就不信。 难道还能有事情比此刻更棘手吗? 于是,小厮硬着头皮在周围人的瞩目下,战战兢兢跪地禀告。 “前院来了四五个残疾的京军兵卒,说...说大公子在军中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今日他们要一头撞死在前院,向先皇明志,不是他们不想报国,是宁死也不在您帐下卖命了.....” “......” “嚯——” 小小的湖心凉亭,再次爆发轰然议论。 属于赵卓的第二份大礼接踵而至! “快,快带我去。”赵卓的脸色由红转为惨白。 没心思解释什么丫鬟了。 众人搀扶着几近昏厥的赵王叔,撤出湖心小亭,往前院那边跑去看第二重热闹。 对赵卓来说。 假如第一份礼是让他失去民心,颜面扫地。 第二份礼就是击溃他的军心。 灭顶之灾! * 前院里。 寿宴喜气算是被毁的一干二净。 跟赵卓关系亲近的人,此刻都红着脸避开人群缩成一团,不敢吭声接话。 另一边就是西夏富绅和纨绔子弟们,以及正义愤填膺的京军将领,门口还围观着不少百姓,把整个赵府围得水泄不通。 韩枭已经带人离开了。 毕竟接下来已经没有他的戏份,他带人去了隔壁一处酒楼里,俯瞰热闹。 正坐在三楼栏杆后的椅子里。 “跟那侍卫说了吗,忙完了请季将军过来一趟,本世子有事找他。” 侍卫指的是石头。 旁边人弓腰回话:“回世子,话带到了。” “嗯。” 韩枭一边品茶,一边望着底下的赵家府邸。 很快就在人群中,寻到那抹步伐矫健的浅蓝色锦缎长袍身影,那人头顶戴着白玉簪,在阳光下闪起好看的反射光。 季清欢正随着人流走向前院。 刚迈进前院的拱门,就听见嗓音悲戚的老兵们正在哀嚎。 “....先皇若还在世,必不会容此等奸将祸乱军营!” “那赵金富用活人练靶,逼我们手拎猎物给他当靶子,他那种草包哪里能有箭法?每每射伤兵卒,还要怪兵卒乱动才叫他射不准,害他与人打赌输了银子。” “不止如此!” “我们的粮饷被他克扣三成有余,他在外花天酒地,还公然把妓女叫进军中取乐!妓女脱衣,当众羞辱、羞辱那些未曾婚娶的小兵们.....” “我等的妻儿老小在家都吃不上饭了,天理难容!” “今日我们就一头撞死在这儿,死后也要到先皇面前诉苦,苍天有眼,必不叫你赵卓父子好过!” “别拦着我们!让我们死!” “还有,外面匈奴虎视眈眈,赵卓却私下接了匈奴给的贡品,我等不知赵王叔这是何意?是要与那匈奴通敌么?” “赵王叔,您可还记得先皇死不瞑目!” “京城被占了,我们已经流离失所。” “怎知还要受此等折辱.....” “我们有心报国,我们前线拼死,后方的君主不叫我们活!” “太子呢,太子在哪儿?” “国之将破,太子却连一面都没露过,俨然京军已是他赵王叔当家。” “我们到底是给朝廷卖命,还是给赵王叔一人卖命?” “我是个无名小卒,我、我从京城一路打到西夏,参与大小战役十余场,胳膊断了一条,手指头掉了两根,我觉得,我有脸面在百姓们面前说句话,今天我就把心里话说出来,我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没一句怨言!可我若死在他赵卓父子手里,死不瞑目!” “命贱,我等命贱呐!” “......” 这番话算是打破了百姓和军中消息不通的屏障。 从前被赵卓暴力镇压的兵将们,全都在季清欢的授意下,勇敢站出来了。 他们用身上的残腿断臂、血淋淋的伤痕,瘦骨嶙峋的身躯。 在百姓和将军们面前—— 揭露赵卓的恶行! 石头一直都在前院忙活,此刻瞧见他家将军现身,连忙凑近。 “将军,都准备妥了。” “太子赵钰慈带来了吗?”季清欢问。 石头点头:“来了,就在外面马车里。” 不止是这些伤残老兵。 季清欢还让人从傅云琦府里,把沉溺烟膏、枯如恶鬼的太子皇储赵钰慈接来了,这是早就跟傅云琦说好的。 今天就要在众人面前把赵氏的丑恶扒出来。 这就是他给张沛等人留的神秘答案。 什么时候投奔季家? 自然是民众都盼望季家军重现朝堂,救国平乱、整顿纲纪的时候。 让所有人明白—— 赵氏已亡,季家当立!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261章 如此泼皮! 午后阳光倾洒在庭院里。 前院的嘈杂还在继续,甚至屋檐墙头都爬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全是好事看热闹的人头。 有心肠稍软的婶婶大娘已经哭起来了,不停朝伤残兵卒身上张望着。 “可怜见儿的.....” “......” 赵卓宛如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满头大汗被小厮扶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身穿暗红色长袍的他在庭院里尤为显眼:“这是怎么.....” 这道肥胖又令人憎恶的身影一出现,那些残兵顿时更激动。 “赵卓!赵卓!” “我等化作阴魂也不会放过你,放开我们.....” 周围京军拦着他们几个,自然不能叫人真的拔剑死在这儿。 外敌入侵—— 京军的士气就是老百姓的底气! 所以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百姓们的紧张态度都是真的,不是为看热闹。 一些西夏富绅们也面露疑惑和怒意,他们可是捐了不少,此刻朝赵王叔还算客气的质问着。 “王叔,不知这几人说的是真是假?” “我倒要问一句,我们可是把军饷都捐足了,只要西夏兵将有的,也都给京军筹了一份,怎么兵将们吃不饱?” “我们筹集的钱和粮去哪了?” “赵王叔,是否要叫您家大公子过来一趟.....哎,赵家大公子呢,方才不是还在这儿?” “快找找,大公子人呢?” “......” 眼见恶行败露,赵金富已经在幕僚的示意下藏起来了。 必然不敢露面于人前。 院子里的气氛非常焦灼,所有人都瞪着赵王叔。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 赵卓一个滑跪,扑在一位坐地的伤残老兵面前。 他双目泛红,伸手小心翼翼的碰着老兵残肢。 “...啊呀,怎会伤成这样啊,你说这是我儿赵金富打伤的?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 众人险些气笑了。 就看这老匹夫要如何狡辩! “不瞒大家,”赵卓老泪纵横的抬头,环视众人,“京军里最近确实出了不少心术不正的害群马,要撺掇着众将叛逃,乱我军心!那是什么难听话都能编排出来的,万万不可轻信啊。” 说着话,他忽然回头可怜巴巴的望季清欢。 季清欢眉心一跳:“?” “贤侄,”赵卓竟然朝季清欢拱手,拜了拜! 他身躯缩在地上是肥腻的一团,语调悲伤。 “季贤侄!季小将军,你今日费心安排这一出到底意欲何为?国难当头,咱们若不齐心,国土便要保不住了啊。” 赵卓一开口,就把这些老兵说成是季清欢蓄意安排的。 是为编排着诬陷他和赵金富。 季清欢身姿未动,双手背后的挑了挑眉。 “赵王叔,这些人是不是京军你能不知道?营中总有名录记载。” 岂可是他胡乱找来演戏的。 “够了!”赵卓厉声打断,红着眼,“我心知你们季家也想领兵,咱们万事皆可商量,若你铁了心想从我手中夺走兵权,本王叔封你为上将军统领京军可好?只要你能打退匈奴。” 季清欢反问:“我季家给你当上将军,打退匈奴功绩算你的?” 你也配。 他冷眼看着赵卓的脸,语气平淡。 “这一招韩王已经对季家用过了,王叔的册封恕我们受不起,也不想受。” 韩王至少有几分真能耐,有心为民。 赵卓算个什么东西。 吃人的鬼。 “......” 眼看暗里拉拢遭拒,赵卓索性开始一连串的哀嚎。 “好,好,你说你何必编排这场戏,毁老夫名节呢!” “老夫可是先皇的亲弟弟啊。” “先皇在天上看着你季家人呢!” 说着话,赵卓表情悲从心来,跪伏在地上掩面痛哭。 “是!老夫无能,我们敢欺负自家兵将还克扣粮饷?你不就是想叫百姓们戳我的脊梁骨,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老夫也不想活了....皇兄啊,您等等我......” “季家趁着国难想叫我死啊,我这就来.....” 他拔了发簪,脱下红色的寿袍。 就这么披头散发的穿着纯白里衣,直接躺地上打滚! 周围人顿时给他让出一片空地,连伤残老兵都往旁边挪了挪,震撼的看着赵王叔。 此人当真是皇室王叔么? 行迹如此泼皮! “......” 但是—— 赵卓这张嘴简直能把死的说活了。 年过半百的男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根本不解释,跳过讲理环节,直接进行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起来。 难怪季老爹多次叮嘱季清欢,赵卓此人难缠。 这可是京中的老纨绔。 老混账! “将军....”石头感觉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 毕竟周围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家将军,像是要信赵卓的狡辩,以为今天的残兵都是季家安排的。 虽然伤残老兵确实是在季清欢的授意下过来揭露。 但他们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季家教的。 全是事实! 可这会儿一把年纪的老王叔,皇室血脉位高权重,跪在院子里朝季清欢一个小辈的方向痛哭哀嚎,确实看着惨烈。 这场面似乎就是谁弱谁有理啊。 说不清..... 眼看百姓们眼神要变,季清欢咬咬牙当机立断。 一个滑跪也扑到伤残老兵面前! 赵卓:“?” 这姓季的小子看起来十分端庄稳重。 这是要干什么? “...唉,”季清欢朝残兵叹气,作势要把他们搀扶起来,“我都劝过你们了不要来,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这下可好,伤成这样又变成心术不正的害群马了,今日就算了吧。” “少将军....”旁边的伤残老兵显然不甘心。 他们今天没想活下去。 就想揭露赵卓的恶行,叫天下人知道。 “好了,”季清欢朝他压手,“走吧,我派人送你们回季州城,从京军营退下来的残兵们,如不嫌弃,下半辈子的养老我季家包了。” “啊。”残兵们最担忧的就是往后该如何生计。 家国动荡。 他们残手残腿的没法儿活..... 第262章 夺回锦绣河山,诸位皆可见证! 季清欢转头看了看赵王叔。 又接着朝这些残兵说话,语气是谦卑端正的。 “我家虽比不得赵王叔财力雄厚,但我谨遵父亲教诲,国难之际能救一个算一个,粗茶淡饭也好,风餐露宿也罢,总之有我季家军一口吃的,就不叫你们饿着。” “京城你们暂且回不去,就去季州城吧,那里正在重建,总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句句都在为残兵的以后做打算。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 百姓们眼眸忽地一软。 几个老兵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少将军啊.....” “我等今日确实是不要命的来揭发,空口白话,公允二字难评,可是请诸位看看——” “有人害我身残如此,还冤我是害群马,有人怜我伤痛要给我建棚搭家....我、我谢谢少将军,季家名门忠肝义胆,我等见识了!” 残兵们哭成一片,纷纷朝季清欢拜倒。 有那些心软的西夏大娘也哭起来了。 甚至还有鼓掌叫好的。 季清欢面色温润,搀扶着老兵们起身。 “别怕,跟我走吧,他日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回家,回京城。” 老兵们听的又是眼眶一热! “......” 如此和睦? 赵卓被这画面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动身迈步冲向季清欢,开嗓阻拦。 “慢着!我营里的兵不必你安置,就留在袁州城吃喝我赵——” “王叔,”季清欢目含轻蔑打断他,孩子死了来奶了。 “不求赵王叔垂怜,只求你不要因今日他们的所言而怪罪,放他们离开吧,留一条命。” 季清欢又道:“王叔方才说的对,先皇不在了,自此你赵卓行事无人能管,随你如何折腾吧。” 他说完就扶着老兵们往外走,百姓给他们让路。 其实今日根本没想要如何惩治赵卓,因为他们还没有身份惩治赵王叔。 季清欢要的是让百姓对赵氏失望。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他往外走,朗声留下一句:“我季家立志要报国平乱,不惜满门,必夺回锦绣河山,诸位皆可见证!” 嚯—— 闻听此言,整个前院都沸腾了。 “好!” “好啊,说得好!” “这位便是季家后人,季沧海的儿子。” “啊呀,难怪有如此心志。” “季家那是忠君报国的几代名门,根骨极正....” “有这样的儿郎保家卫国,咱们看着也放心,他们季家军....嘶,是否得给季家军筹些粮饷,喂给京军的都落到赵...手里了。”有富绅跟同伴说。 同伴瞥着赵王叔的脸色:“嘘,咱们回去再商议。” 季家军往后不必为粮饷发愁了。 他们去打仗,后面的富绅商贾自然要出钱。 这才是兵民一心的抵御外敌! 百姓们欢呼着喊:“季将军慢走啊,季将军.....” “哎?”人群正目露鼓舞的送季清欢他们离开。 忽然望见门外出现一道枯瘦孱弱身影,还佝偻着腰身。 “那是——” “你们瞧那是谁?” “......” 季清欢领着伤残老兵离开时。 佝偻腰身的枯瘦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叔父!”赵钰慈鼻涕眼泪横流,被人从马车里带下来。 枯瘦男人正是赵钰慈! 季清欢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皇储太子? 赵钰慈根本顾不得季清欢,茫然的踉跄往前跑。 因为太子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一进院子就直直扑跪到赵卓面前,身躯疯癫的颤抖着,在地上蜷缩打滚,抱着赵卓的腿一仰头,在狼狈散发下露出属于皇储君的那张脸! 赵钰慈流着眼泪和鼻涕,浑身抽抽。 “...烟膏...给我烟膏....我要男人,叔父,叔父救救我,离了烟膏我活不成啊,给我钱....傅云琦说他没钱买烟膏,快!您快向这些贱民缴税,给我买烟膏......” 向贱民缴税,买烟膏。 “!!!!” 整个庭院猛地陷入死寂。 百姓们震骇又痛心的盯着太子,听着太子说的话,气到浑身发抖。 “....啊。”赵卓面容煞白的搂着皇侄儿,再看看周围的百姓。 他眼底浮现出绝望的土灰色。 心知—— 赵氏这回是真要亡了。 先前死了身,今日死了心。 不。 他得另寻活路! “......” 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声嘟囔:“...可是,方才那些老兵说赵王叔收了匈奴的礼,是真是假啊?” 没人答。 谁知道呢。 * 季清欢不是演戏,他真把伤残老兵们直接送上马车了。 并且还叫几个季家军陪同。 叮嘱他们务必要把老兵平安送回季州城,妥善安置。 如果不送走。 怕赵卓会恨到杀了他们! 几位老兵上马车之前,季清欢随口问他们知不知道钱将军的消息。 其余人都摇摇头。 但那位断腿的残兵说:“...似乎是钱将军偷了赵卓的东西,反正那夜闹腾的厉害,最后钱将军放火烧了赵卓的房子,直接拿着物件儿跑了。” “不过奇怪的是,那夜过后赵卓不仅没追究,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许任何人提起。” 随后钱如意钱将军就消失了。 至今再也没出现过。 也不知是不是被赵卓派人追上,夺回物件杀人灭口。 “到底是什么物件儿?”季清欢追问。 残兵摇摇头:“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唉,将军保重,我等告辞,他日季州城相见,只盼望将军万事顺遂。” “你们也保重,”季清欢朝马车挥手,“替我给季州城里的百姓问好。” “是!” “......” 马车从城门口离开。 石头骑在马上,望望快要到傍晚的天色。 “将军,咱们回府吧。” 季清欢点头:“嗯。” 主仆俩骑马穿过街道,路上还买了几只沾着香酥芝麻的提篮烧饼,回到季家府邸,打算跟季老爹说说今日的情况。 与此同时。 赵府隔壁的酒楼里。 望着天边云霞越来越远,韩枭等的花儿都谢了。 难道不是把老兵送走就过来找他? 韩枭压着不耐,招手喊人。 “季清欢呢?” “呃,回世子殿下,季将军他们好似已经回府了。” “......” 石头根本没跟他家将军说韩王世子在酒楼里等。 因为—— 在季家所有人眼里,他们季家跟韩家只会老死不相往来,稍一起势必然要先弄死彼此,能有什么事好商议的? 他家将军去了必是鸿门宴! 就不去。 石头都懒得传话,叫那世子等着吧。 等死了更好。 哼。 ———— 【ps:宝宝们投喂小礼物,明天更精彩!】 第263章 江山动荡皆是命,一代新人换旧人 季将军已经回府了。 韩家侍卫有些战战兢兢,弯腰侯着问:“殿下,咱们还等么?” 他家世子似乎脸色不太好啊。 毕竟等了有两个时辰。 “谁等他了?”韩枭语气不爽,站起身掸掸衣裳无所谓道,“季清欢爱来不来,我有旁的事要办,走。” 侍卫:“呃,咱们是回府.....” “回什么府,底下赵府里的神仙散尽,本世子自然得去看看赵王叔。” 他得去办正事。 否则这一天才真是白等了。 没良心的季清欢,竟然一声不吭的直接爽约。 把他撂在这儿不管不问。 韩枭心底冷笑:“那就别怪我趁火打劫了,原本还想先同你商量,看来是天不叫你季家出息,这便宜还得让我南部捡.....” “......” 多年后的石头才知道。 他此刻一个小小的隐瞒不报,会在今后让季家无奈把皇位分给韩家一半。 简直得不偿失! * 天快黑了。 韩枭领着人从酒楼出来,大摇大摆莅临正人心惶惶的赵府。 “啊,韩王世子?”院子里的丫鬟仆人都愣住。 这位爷不是走了吗。 “别挡路,”韩枭气势凌人,语气不耐,“无需通报,引我去见即将倒台的皇叔,否则本世子把你们都打杀了一个不留。” “!” 丫鬟仆人今天也看完了整场。 心知赵卓丧失民心和兵力,很快就要倒台,她们本就想着该如何尽快逃离赵府,省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见韩枭来势汹汹,自然不敢耽搁! 直接让路领着韩王世子往府里进。 管家点头哈腰:“您请,这边请.....” 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在乱世生存要有眼力见儿。 “......” 内府饭厅。 桌上摆着刚呈上来的美味佳肴,还冒着热气。 但没有一人动筷子。 “唉,唉.....”赵卓瘫在圈椅有出气没进气,整个人看着像老了十几岁,哀哉哀哉的叹气。 旁边跪着他的大儿子赵金富。 赵金富也生的圆滚矮胖,脸上有四五只红肿的巴掌印儿,低头发抖着小声说:“...错了,儿子知道错了......” 他只是在军营随便玩玩。 怎知那些残了的贱种敢不要命的揭发他。 坏了爹的大事。 “蠢货,养了你这么个蠢货,”赵卓僵白着脸摇头,“完了,全完了。” 刚才收到消息—— 京军营里此刻正闹着罢职。 张沛他们公然扛着季家的旗帜,在营中招摇过市! 一边骂赵皇叔狼心狗肺、辜负先帝厚望所托。 一边称赞季家美名,还撺掇着让将士们砸盔,改奉季沧海为主君。 【护国平乱,匡扶社稷】的季家口号,已经在郊外京军营中喊起来了。 直喊的半个袁州城都能听见! 京军里乱作一团。 赵卓有心弥补却根本不敢露面。 生怕他现在出城会被张沛他们活捉,披着民心就地正法。 那不仅兵保不住,命也保不住。 绝望笼罩在赵卓父子头顶..... 赵金富忍不住痛哭:“爹,咱们如何是好啊。” 蜷缩在他旁边地上打滚的赵钰慈,忽然伸手,摸向赵金富的大腿根儿。 赵钰慈满脸潮红的喊:“表哥.....” 这是烟瘾和春药惯性发作了。 赵钰慈想要男人。 “?”赵金富恶心的险些蹦起来。 他一把打开赵钰慈的手,往赵钰慈脸上狠狠揍了两拳! 边打边说—— “这恶心的阉人还留着作甚?爹,杀了他吧,先皇若在世看见太子这番模样,也会被气死。” 赵钰慈被打的抱头哀嚎,蜷缩着不敢动。 其实傅云琦给的烟膏并不是强迫他用。 但赵钰慈心性使然,他不想面对家国破碎和自身残缺,自愿沉溺在烟膏的极乐里,不愿再问世事,放纵的让自己堕落下去。 赵钰慈的心态是: 活着享乐,死了也行。 家国基业和百姓死活都与他无关,反正他以太子身份能活着享乐就够了,别的都无所谓。 烂就烂,摆烂第一人。 “先皇?”赵卓惨笑起来,时至今日明白了许多事,“先皇活着又有何用,仁善过重狠厉不足,守不住的,只是我以为,我能替赵氏守住,替梅太宗守住.....” 只因早年梅宗和岭南有过一场血战,梅氏后人谨记。 不能叫江山落入南部手中。 赵卓有心坚守赵氏江山,可他与先皇是两个极端。 他狠厉过重,仁善不足啊。 “都怨我无能,这就是赵氏的命数吧,气数将尽。”赵卓低声念叨。 赵金富朝他爹腿边挪跪过去,压声说:“不如我带兵护着您逃出去,辽国不是说只要您愿意手书替太子禅位,他们就保咱父子...爹.....” 赵金富说着话。 抬眸却望见他爹满目冷厉和讥讽的脸色,于是逐渐消声。 印象中他爹赵卓受先皇庇护。 身为国戚却贪图享乐,是京城有名的老纨绔。 从没用这样冰冷阴毒的视线,盯过他。 “!”赵金富吓得匍匐发抖,跪着以额头点地不敢出声了。 下一瞬肩膀就传来剧痛。 是他爹赵卓一脚重重踹在他肩上! “我们内里再如何争斗,汉人的江山绝不可落入辽人之手,这是祖训!你若连这点血性都没有,我给你争来皇位你也坐不住,倒不如死了干净。” “爹,”赵金富不解,“那、那您还收辽国的贡品......” “我若不虚以委蛇的拖着,西夏岂非也要被匈奴猛攻?你想叫西夏变成第二个京城吗,”赵卓不想再跟儿子废话,他思量着说。 “为今之计,是要另找一家护着咱们,但你我绝不能委身匈奴。” 赵卓话音刚落—— “好!听见这句话,我必对皇叔高看一眼。”韩枭掀袍迈进门槛。 棕木色雕花的饭厅大门处。 迈进来的少年身穿浅金色锦袍,头戴垂穗金簪,眉骨桀骜轻挑,端的是面容矜贵、气势滔天,浑身的强势气场让赵卓眯了眯眼。 若他赵氏气数将尽。 那么,此子的气运正如日中天。 赵卓溃败叹气,暗道..... 也罢。 有道说斗转星移,潮汐涌降。 江山动荡皆是命,一代新人换旧人。 时候到了,南部韩氏有这个气运,谁来也挡他不住! 第264章 山河葬在你手里 韩枭迈步踏进饭厅,赵卓父子都站起身了。 一时间竟然没人开嗓说话。 只有赵钰慈一看见韩枭的身影,就连滚带爬缩到桌下去,瑟瑟发抖不敢出声音。 可见在南部那些日子让赵钰慈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就是这个世子将他阉了,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赵钰慈记得的。 僵持中。 赵金富动了动肩膀朝韩枭:“你——” “闭嘴!你带太子出去。”赵卓侧头跟儿子说。 赵金富不明所以:“爹?” 不该是把这个南部世子赶出去吗。 “还不快滚?”赵卓瞪他。 “......” 片刻后,赵钰慈被赵金富扯着衣裳拽走。 饭厅里只剩下韩枭跟赵卓两个人。 “不介意我吃点吧,”韩枭怡然自得的看了看桌上饭菜,随意坐到主位上,抬手抖了一下袖子,“皇叔也坐啊,这可能是你最后一顿了。” “!” 赵卓脸色更煞白几分,僵直不动。 “...怎么不坐?”韩枭夹起一块鸡丁,嚼了几下,慢条斯理咽下去才又开口,轻笑道,“....我是说,这兴许是你在袁州城的最后一顿。” 呼。 但赵卓的脸色没好多少。 他缓缓坐到韩枭旁边的圈椅里,紧绷脊背,双手放在扶手上:“世子过来是?” 韩枭没回答。 安静膳厅里只有很轻的碗碟磕碰声。 赵卓逐渐屏住呼吸.....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自顾自的吃菜,吃相散漫却优雅。 韩枭拿帕子沾沾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汁,又夹了一块排骨,用筷子拨弄着随口道。 “也没什么,想听听皇叔对往后的日子有何打算,我父王叫我来的。” 韩王? 赵卓神色微变,很快就意识到韩王虽然不在西夏。 却一直都对西夏的局势了如指掌。 此番叫韩枭来西夏,估计也是伺机图谋什么,才能这般恰巧的来给他雪中送炭。 赵卓暗骂韩王那老狐狸,一如既往的狡诈。 ...罢了。 他确实斗不过。 赵卓语气有些溃败:“王爷想要如何?” “皇叔是聪明人,心知他想要什么。”韩枭道。 他倾身把排骨的骨头吐碟子里。 赵卓盯着那截骨头看,隐约觉得那是赵氏的骨头。 赵卓点点头:“明白了。” “喝汤。”韩枭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半空。 赵卓心下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去接:“谢...呃。” 他端住半边汤碗却发现韩枭没放手。 一碗莲藕汤还冒着热气。 “......” 韩枭嗓音悠然,眸带笑意盯着皇叔的脸。 “皇叔,接了我韩家的碗,可不能吃两家饭。” “!” 老韩王养的儿子果真难应付。 赵卓脑子里才刚冒出要‘禅位诏书许两家,引季韩相争’的念头,就这么被提前点破了。 他仓促笑了笑:“那是自然,世子放心即可....” 汤碗终于落到赵卓手中。 “你收拾收拾吧,携老小登船,跟着韩家的商船离开西夏,我父王在青源城等着你。”韩枭拿帕子擦手,准备离开。 这就能走? 赵卓眸色稍亮,却还有些担忧。 “可京军张沛和季家的,必不会放我出城.....” 季家急需让京军听见赵卓的死讯呢。 “瑞荣拍卖行的管事待会儿就来,他会从府里带你们走,我父王要的东西你也一并交给他,就当是船票。”韩枭歪脑袋笑了笑。 南部的腰牌就是赵卓的保命符。 “......” 赵卓悲戚点头:“是。” 天下诸侯翘首以盼的禅位诏书,在韩王世子嘴里成船票了。 唉。 “再会。”韩枭起身就要离开。 赵卓跟着站起来目送他走,忽然想起什么,追了两步。 “世子且慢!若那季家要与你们相争,不会波及到我吧....” “自然不会,”韩枭转头,纳闷儿的上下打量赵卓,“他们得了什么?” 当初玉玺被赵钰慈背到青源城,早就落到他父王手里了。 季家还能得什么? 赵卓唇瓣颤抖着躲避韩枭的目光,偏头心虚的嗫嗫道:“也、也没什么。” “?” 韩枭彻底转过身,要问个清楚。 他浅金色的背影遮掩了外面庭院里的灯笼。 对话加密。 “......” 片刻后。 韩枭大步流星的离开赵府。 身后门庭处,倒着挨了他一拳的窝囊废老纨绔。 他临走前含恨骂赵卓—— “山河葬在你手里,还连累我南部惹来动荡险些失地,蠢货!” 赵氏。 就毁在一个‘贪’字上。 第265章 醉鬼世子勇闯季家门! 月上枝头。 韩枭回府后,打算洗个澡就去跟季清欢沟通几句。 却被听墙根儿的侍卫回话—— “启禀世子,季将军吃过晚膳就出城了,听说是往京军营去,今夜不一定回府歇息。” “知道了,”韩枭略微思索,抬头看看月亮,“月光甚好,你去约周二公子过来喝酒,把白日里那几位跟他一块儿的公子也都请过来,让后厨做顿小宴。” 侍卫纳闷儿:“都这么晚了.....” “叫你去就去,哪这么些废话?” “是!” “......” 入夜。 季清欢在城外京军营里,结识一众京军将领。 也吃了顿不见酒水的宴席。 还在营中跟众多京军兵将会面,一一问好,关切他们的伤情并承诺入季家军后,待遇从优,再也不必受委屈了。 季家必会满足京军‘马踏回京’的抱负。 城外京军营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篝火燃的映天亮! 某个时刻,石头跑动着来到篝火旁,附耳低语:“赵卓被韩王世子的人护送离城了,连同太子赵钰慈.....” “哦。”季清欢回应示意知道了。 韩枭动作挺快。 他随口问:“韩枭此刻在哪儿?” “正在府中宴请西夏豪绅和宗族子弟....将军,您要不要也去结识一番?”石头说。 毕竟要掌控西夏,只夺兵力不够啊。 季清欢兴致缺缺的回:“晚了。” 季家与西夏的商贾素无往来,他这会儿去了也抢不过韩枭。 算了,给韩枭吧。 此番韩枭没设计阻拦季家收揽京军,季清欢就也不能把事做的太绝。 这叫有来有往。 “将军,”石头想了想,还是说出来,“午后那世子约您去酒楼,属下想着反正您也不必与他接触,就没通报,但不知他要找您商议什么.....” 嗯? 韩枭行事之前约过他。 季清欢怔了一下,眸底很快闪过了然。 “没什么,他多此一举。” 他俩早就说好了各凭本事,有什么好商议的。 无非是韩枭想在他面前假模假样的先提一提,省得过后季家没捞着西夏商贾,他会找韩枭麻烦。 韩枭就是狗眼看人低。 没必要商量。 并且—— 季清欢知道,不管自己同不同意,都不会耽搁韩枭要为南部牟利的操作。 毕竟感情归感情,家族利益归家族利益。 不能混为一谈。 “多此一举啊?”石头听着他家将军的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正要离开就被他家将军叫住了。 “石头,”季清欢把玩掌中的棕色木雕无事牌,目视前方处于夜色中的京军营帐,他顿了一会儿,甩着无事牌上的红绳穗子。 没说话..... “呃,”石头莫名紧张起来,“将军?” “这次就算了。”季清欢嗓音平静。 石头小心翼翼问:“...什么?” “下次韩枭那边再有传话,”季清欢转头看小侍卫,“你不要擅作主张,跟我报一声。” 石头惊了:“啊。” 这才意识到他今天有些没规矩,虽然那是宿敌但也得通报。 兴许还就因为是宿敌,才更得仔细通报! 石头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单膝跪地拱手道。 “是,属下记住了.....” 季清欢朝他说:“去玩吧,骑马遛几圈,跟在我身边闷坏了吧。” “可是....”石头却觉得心里有些忐忑,犹豫着小声问,“将军,我、我没坏事吧?” 难不成真有要事商议,被他耽搁了? 可那韩王世子能有什么要事..... 唉,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石头有些懊悔。 “......” 季清欢也在心底叹了一声。 若韩枭是会对季家赶尽杀绝的宿敌,石头今天延误消息让韩枭得手,就算是坏季家大事了。 好在—— 他摇摇头:“你去吧,下次记住。” “是。”石头皱着眉点头。 暗里提醒自己,往后绝不能再对韩王世子的话掉以轻心。 这才怀揣着愧疚跑远..... * 另一边。 韩府的夜宴正在推杯换盏。 “喝,你那杯子清了没有,我瞧瞧.....” 韩枭跟一群纨绔子弟玩的不亦乐乎,拽着周二公子说了会儿话,聊的跟亲哥俩儿似的,一见如故。 毕竟周家大公子从仕,周二公子经商。 往后西夏和南部的商贸业,会是周二公子跟南部接洽。 生意场上的应酬必不可少啊。 随后有人掏出骰子和牌九,韩枭有很久没玩过了,季清欢今晚不在,索性他无聊也没地儿去,便随性而为的玩了一场。 直到浓重酒香在庭院里弥漫..... 该散场了。 “慢走。”韩枭脚步飘的很,仿佛脚下踩着云朵。 把他们都送出府邸大门。 周二公子醉醺醺笑道:“世子放心!你交代的事我尽快办妥,明日我就带人朝四锦城去.....” “喝成这样了能去?周二你行不行啊。”韩枭也笑。 他面色染有酡红醉意,红扑扑的。 像两只挂在枝头的红石榴。 “行!”周二公子年纪约有二十岁左右,穿着华丽的浅月色长衫,走直线给韩枭看,“你瞧,我好着呢,别送、别送,世子留步!” “...谁要送你,”韩枭带着醉意挑眉,抬手朝侍卫喊话,“去!你去扶二公子上马车。” “......” 韩家侍卫围了一群,闹闹哄哄的小心搀扶醉鬼们。 这才把一群宗族子弟都送走。 等周围安静后,韩枭站在大门口晕乎乎的晃荡。 顿了顿,他忍不住走下台阶,扒着墙壁往前倾身,探头朝隔壁关着大门的府邸望。 季府那边静悄悄的,门前有四个站姿端正的季家军守夜。 守夜的季家军目不斜视,知道正被人窥探。 却不搭理醉鬼世子。 “啧。”韩枭有些烦躁了。 他面色不善的瞪着四个季家军。 季家军:“......” 韩家侍卫送走客人之后,返回来凑到世子身边。 “殿下?您瞧什么呢。” “瞧、瞧季清欢今夜回不回来.....”韩枭扶着墙壁咕哝。 他有点想他。 昨夜这个时辰,他已经被季清欢抱着睡觉了。 想念季清欢的被窝..... 哎? 对啊。 “季清欢不在又怎么样。” 酒后的韩枭,莫名其妙生出许多理直气壮来。 也堪称是无法无天! “殿下,”侍卫不明所以,打算扶世子回去歇息,“您说什么呢?” “我说——” 难不成季清欢不在家。 他就不能自己跑去他被窝睡么。 凭什么不可以。 “我跟你说的着么,滚蛋。” 韩枭一脚蹬开自家侍卫,晃晃悠悠直奔季家府邸大门! 走到近前,他冷着脸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口,腰板哏啾啾的挺直。 朝四个当值季家军喊的理所应当。 “开门,本世子要睡觉了!” “......” 守门的季家军看着走过来的醉鬼世子:“?” 这世子有病啊。 喝醉了跑他们季家睡觉来? 这是来挑衅的吧!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266章 不管是谁,来就干他! 这一天的袁州城本就不安静。 白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围观赵王叔的那些事,直到入夜才稍稍静一会儿,却很快就又吵闹起来,这次的话题是韩王世子。 只因季府门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哟,那是干什么?”巷子路口有老百姓们挑着夜灯,睡眼惺忪的伸头张望。 “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季韩两家?” “啊,打起来了?” “什么什么,我瞧瞧!” “......” 季家大门口。 “走开,别挡我的路.....” 醉酒的韩王世子双手背后,脑袋晕乎乎的也铁了心要进府。 “走开。”韩枭脑袋不清醒也知道无人敢伤他,只管扎着脑袋往前冲,金簪已经松松垮垮的挑在头顶,穗子晃荡不停。 本来就喝了不少。 站在街道耽误这么久,一见凉风那酒劲儿就更浓了。 变成货真价实的醉鬼世子。 “......” 门口季家军喊:“你、你别再过来!” 这世子没有携带武器,也未动手。 如此混账的架势该怎么处理? 他们就怕贸然动武伤了这金娇玉贵的小世子,回头再被韩家讹上。 谁不知道韩家惯会讹人是出了名的。 老的小的都不讲理。 “韩王世子殿下,你再过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大门口乱糟糟闹成一团。 守门的季家军大声恐吓,却只能以肉身挡门。 “擅闯将军府,有没有人管?后面的,把你们世子拽回去!” 这是在喊韩家侍卫们。 “殿下!殿下您清醒些.....”后面十几个韩家侍卫确实想伸手拽世子,却不敢擅自碰触啊,互相推搡,“呃,这...你去拽。” “你怎么不拽?” “我不敢,世子嫌弃咱手洗不干净。” 这些侍卫就是在王宫里被韩枭检查手指甲的那一群。 “我也不敢。” “你去。” “你去!” “......” 得。 韩家侍卫根本不敢上手。 几番推诿后,他们只能在后面围成一排站着,伸展双臂,随时准备接住倒下来的世子:“殿下.....” 可醉鬼世子看着脚步摇摇晃晃,却跟不倒翁似的。 等待半天都不见睡过去。 反而随着酒劲上头,叫嚣的愈发大声了。 “...叫季清欢出来,出来!”韩枭眼眸带有迷蒙的醉意,他双手背后,嘴里咕哝不停,一个劲儿扎着脑袋往前冲。 “季清欢、季清欢呢,季清欢在哪呢?” 方才还有几分清醒知道季清欢身在城外,今夜住在京军营里并未归家,得等明天才回来。 可是酒意愈发浓,就什么都忘了。 只知道念叨着要找季清欢。 “你们滚开....”韩枭摇摇晃晃的往前撞。 守门的季家军看看远处围观的百姓,就更不能朝这世子动手。 一咬牙。 他们派同伴进府里通报! “......” 近日有韩家医师照料,虽不治根却还短暂管用的药物暂缓毒性,季沧海的身体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只是他浑身骨头还会时常抽疼,导致整个人看起来没精神。 傍晚时,儿子回府陪着吃过晚膳后。 老爹跟陈老五他们聊了几句,就回房里看书睡下了。 此刻入睡没多久—— 就听门外庭院里传来脚步声,还吵吵嚷嚷。 “五将军?”守门小兵拍着叫门,“五将军您快出来,那世子打进来了.....” 陈老五开门:“哪个世子?” “韩王世子!他领着一群人打上门来了。” “好小子,他还有胆打上门?”牛得草的声音出现,雄迈威武,“去把老子的佩刀拿来!” 陈老五急忙喊他:“老牛你别动,他安敢如此?我去瞧瞧再说。” 这是西夏。 韩王世子就领那十几个侍卫。 他们季家此刻背后站着七万京军和一万季家军。 十几个人就敢朝他们打上门? 这不扯淡吗。 “我老早看他不顺眼了,”牛叔喊着,“在青源城把我阿元手指头扎的全是血,阿元藏我也瞧见了,不定受他多大屈辱,这口气现在不出何时出?” “老的小的轮番折腾咱,如今咱手里有兵还怕他作甚?” “照我说,直接弄死这姓韩的崽子,韩老贼能奈我何?” “他南部刚退匈奴手里才几个兵?” “干他!” 一群人被说的热血沸腾,还有小将不怕事的喊:“牛将军,用不用我上后山喊人?” 七八千的季家军都在府邸后面扎寨呢。 喊一嗓子就能围过来。 南部屯兵不过六七万,他们季家此刻已经有八万兵马在手,等稍后吞了西夏傅家的几万兵马,天下就属季家独大。 如今的季家人腰杆子非常硬。 不管是谁,来就干他! “喊什么人,老子自己去就够了。”牛得草拎着佩刀就要出门。 陈老五在旁边拦:“你快歇下吧,南部咱早晚要拾掇,当务之急是先拿了西夏再平匈奴,何必此刻去惹南部?” 真弄死韩枭,老韩王那个脾性必得投身匈奴也朝他们报仇。 对季家有什么好处? 这火爆老牛! “......” 韩枭? 季老爹一愣,起身披了外袍走出房门。 “陈老五,你把六弟拽回去睡觉,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老哥哥您别跑动了....”陈老五连忙过来扶人。 季沧海摆手,直接动身朝前院去。 整个季家府邸的灯笼也都点起来了,映的庭院亮如白昼。 随着季老爹脚步接近前门,隐约听见那韩王世子带着醉意的嗓音,正大声嚷嚷..... “季清欢呢,我要季清欢!” “季清欢!” “......” 季沧海带有病气的脸色,忽地沉了下去。 迈步现身正门前。 守门兵将喊:“老将军您瞧这世子——” “嗯,”季沧海抬手,看着中间被季家军围挡住的小世子,语调沉重,“韩王世子,不知你酒后非要找我儿子做什么?” 远处还有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 近处,韩家侍卫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都不敢在季老将军面前造次,为他家世子捏了把汗。 “找你儿子....”韩枭迷蒙的视线里出现季家老将军,他歪着脑袋打量,“哟,老头儿.....” “你要找季清欢?”季沧海朝韩枭走近几步,闻见浓重的酒气。 他心里确实有些不舒坦。 这世子醉酒后闹着找他们季阿元,还嚷嚷成这样。 到底意欲何为..... 第267章 醉鬼世子被当街踹晕 “我、我找他跟你有什么.....” 韩枭眯了眯眼,看清眼前跟他说话的人是季老爹。 哦。 那还是有点关系的。 韩枭脑子迟缓的琢磨,该怎么隐藏他是来找季清欢睡觉的。 就听季老爹—— “你不必说我也知道,”季沧海冷哼一声,心下了然,“你要与他比武也等酒醒了再说,恕我们不接酒蒙子的战帖,更何况我儿不在府中,世子请回吧。” 喝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掰扯的。 直接赶走便是。 他板着脸,招手示意韩家小侍卫们过来把韩枭拽回去。 “还不把人弄走?” “!” 老将军发话了。 侍卫们也顾不得什么世子会怪罪,再不拽走要出大事。 这可不是在他们南部啊。 侍卫一拥而上,扶着韩枭的胳膊就往回拽。 “殿下,殿下您喝多了,这是季老将军,可不能再闹下去了,殿下?” “季清欢呢,”韩枭被他们拽着晃了好几圈儿,头晕眼花的低念,“我找季清欢有事啊,我今天.....” 侍卫哄:“少将军不在府里,出门了,明天才回来呢。” “...跑了?”韩枭一愣。 旁边侍卫又劝:“没跑没跑,就在城外呢,人家少将军跑什么。” 如今季家势大。 谁能把季清欢吓跑啊。 “那我进去等,我要去他屋里等。”韩枭执拗。 “哟!殿下、殿下您别闹了.....” 季家的人虎视眈眈,哪会让世子进季府。 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一群韩家侍卫站在季府门前,连哄带劝。 可是根本劝不动。 附近百姓都听见动静了,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侍卫们,看不见被侍卫围起来的醉鬼世子。 不过那乱哄哄的动静...... 大家都以为是韩家跟季家人吵起来了。 顿时议论纷纷! “......” “这....”季沧海皱眉越来越深,今夜风波要是传出去。 不得把韩老贼招来? 到时候可别以为他们季家在西夏欺负韩枭。 说起来也懒得为这种小事起风波。 现在还不是动韩家的时候。 季沧海摆摆手:“想进就进府等吧,别站在街上闹腾了,你们王爷教的什么孩子这是.....” 正打算叫人把韩枭带回府里,找个地方丢着醒酒。 忽然就见侍卫中冲出一道身影。 “老头儿你身体....” 韩枭冲破侍卫群,猛地扑过来想跟老将军说话。 季家人都知道老将军最近病着,身体不好。 怎能经得住世子这一撞? 乍一见韩王世子如此迅猛直冲,在季家军要横刀之前。 季老爹下意识抬脚就踹。 于是—— “砰!” 醉酒闹事的世子浅金色衣袍,在空中划出弧线,自老将军面前飞出两米多远,咣的一声摔趴在地上,没了动静儿。 被老将军一脚踹飞了。 晕过去了。 “......” “......” 一众韩家侍卫都傻眼,季家的也愣住。 门前鸦雀无声。 “!!!” 围观百姓:嚯。 这两家真要打起来了? “殿下!”韩家侍卫恼了,瞪目冲季沧海他们翻脸,“老将军您干什么.....” “喊什么喊,你们想干什么?” 门后的几十个季家军纷纷现身,俨然等待许久了。 打就打。 他们早看韩家这些人不顺眼。 在南部时就很不顺眼! “哈哈哈——” 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狂笑,是牛得草。 牛得草健步如飞:“老哥哥让开,您踹的太轻叫我来!” 看他不跺死姓韩的兔崽子。 “?”季沧海头疼的扭身拦住,刚才也不是故意要踹飞韩枭,“就别添乱了,喝多了嚷嚷想跟阿元比武,谁乱喊的打上门了?都收起家伙,回去、回去!” 牛得草等人很不甘心:“将军您.....” 季家军最近都在摩拳擦掌。 他们在等一场能彻底碾灭韩氏的血战。 好能一雪前耻。 但现在时机不对啊。 所以季沧海和陈老五都在拦着众人,打韩氏是肯定的,但得先打退匈奴。 他们季家和韩家之间早晚要有一场血战。 不死不休。 “听话,”季沧海摆摆手把自家兵将轰回去,“都进院儿,回去吧。” “哎呀,”陈老五也从后面赶过来,拽着牛得草他们。 “回来听我跟你们细说,都一把年纪了这性子还不收收,咱有计划.....” “我急啊,再不报仇你说我还能活几年?”牛叔郁闷极了。 他得为自家兄弟们报仇。 弄死韩家人! 陈老五道:“你这身子骨儿且活呢,瞎嚷嚷什么。” 报仇不能急于一时。 总得顾及南部无辜百姓,从长计议。 毕竟得想想小辈们的名声呢。 他们再活十几年撒手人寰,以后大几十年背名声的都是季清欢。 陈老五低声道:“咱季家行事得有个章法,不管别人还能不管阿元?咱阿元往后有大出息...你可别莽撞,毁他名声我饶不了你,走!回去。” 牛得草旁的话都听不进去。 但听见‘阿元’两个字,顿时就熄火了。 到他们这个年纪,又都有丧家失子的经历。 活着图什么呢。 就为看着季清欢能有大出息! 他们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后人要如何书写季家,书写季清欢的氏族出身。 万万不能莽撞。 否则就是给季清欢的后世记载文簿上,甩墨点子。 要知道—— 生前再过惊天动地的帝王。 等到百余年之后,后世能看见的也不过文簿上短短几行字。 都是这样的。 陈老五把牛得草他们拽回去,朝季沧海说。 “将军,您瞧瞧去。” 这是示意季老爹看看韩枭。 韩枭趴地上半天不动,是不是死了? “......” “殿下,您醒醒啊。” 韩家侍卫们又急又气,纷纷咬牙切齿。 心说—— 都不如在南部时就弄死这群姓季的! 世家大族行事都要顾及名声,可真是麻烦。 早点弄死了哪有这么多事? 叫他们世子受此折辱。 虽然性命无忧只是昏过去了,但额头也得鼓个包。 他们心疼世子。 “韩枭如何了?” 季沧海走下两步台阶,语气端的是平静沉着。 “有劳季将军问询,”韩家侍卫憋着怒气,“我们世子这些年还没被谁当街踹晕过呢,等着瞧吧,明日醒来必不是轻易就能算了的。” 按他家世子的脾气怎能轻易算了? “没错,踹在世子身上,就是踹在我们南部的脸上!” “我们要写信告诉老王爷!” 有个叫华生的小侍卫抹眼泪:“还有将军您中毒,那也不是我家王爷授意的,暗卫是叛徒,暗卫手里根本没有解药。我家殿下特意断了一截头发写信,威胁王爷把解药给您,救您的命,不过现在...不给了!世子肯定不给你了,叫你踹他。” 华生是一个南部医师的儿子。 大概知道些内幕。 反正季沧海这臭老将军敢踹他家世子。 这事儿没完! “......” 第268章 街道上的两军对垒 毒药,叛徒。 韩枭断发求解药。 这段话让季沧海稍微愣神,眯着眼打量地上歪七扭八趴着的小世子,沉默半晌。 “把他背进来醒酒吧,给他用最好的跌打药。” “多谢老将军美意,”华生撅着屁股扶世子,打算背起世子回府,“我们不去,我们要回府了,你们季家人多势众,我们害怕。” 显然其他韩家侍卫也是这么想。 回府总比在季家待着安全,看那一群季家军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把他们叨死,傻子才去季府。 更何况他家世子都昏过去了。 “没错,咱们快走。” “小心些背起殿下,托着腿.....” “走。” 侍卫们背起昏迷的韩枭,缓慢朝自家大门移动。 嘴里骂骂咧咧。 “季家欺人太甚!” “我们明天就修书禀报王爷去。” “......” 季沧海嗤笑一声。 随他们告去,韩问天又能如何呢。 只是韩枭手里的解药..... 季沧海陷入沉思。 “还啰嗦个没完了,”季家军小兵忍不住朝韩家侍卫喊,“是他先上门挑衅的,喝了酒就能擅闯我家门庭?在谁面前耍酒疯呢。” “我家殿下耍个酒疯怎么了!”那边的华生忍不住扭头回嘴,“他是骂你们还是打你们了?你们季少主在王宫里就没耍过酒疯?” 什么。 季老爹转身要走的脚步停住,诧异回眸。 阿元耍过酒疯? 这话连季家的守门小兵都不信。 “你放屁,我家少主端庄有礼怎会耍酒疯?” “是在你们面前端庄有礼吧!”华生站街道里喊,“那年雪夜季少主喝多了,揉雪球撵着砸我们,我们说什么了?我们有还过手吗?” 这是说韩枭十八岁生辰的时候。 韩枭跟季清欢在宫外喝酒,互相搀扶着回琢玉殿。 当时下着雪,俩酒蒙子摔雪堆里就闹起来了,还不许侍卫扶他俩。 后来就团起雪球儿互相砸。 侍卫们过去搀扶,也跟着挨了好几下。 那雪球又凉又疼都冲着脸砸。 但华生他们都不会跟醉鬼计较,明知道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街道里,百姓们都被季家军劝回去睡觉了。 就剩季韩两家的在这儿掰扯。 华生他们背着昏迷的韩枭,七嘴八舌的说。 “都说季家肚量大能容人,我们世子孤身在外你们就这么欺负他,就不是在南部的时候了。” “南部?你们还有脸提在南部的时候,”门后的季家军们都冲出来,面露怒气,“韩王威胁我们冲锋陷阵死伤无数.....” 韩家侍卫说:“我们就没有伤亡?战场上匈奴来犯谁死谁伤,那是能保准的吗,你们季家总共才两万兵将投营,走的时候还剩一万。可我们南部军营死伤有四万之多,谁死伤无数?少把匈奴的罪怪到我们头上。” 去年南部匈奴来犯。 谁家死的少啊! “这是要与我们理论?” 两波人马顿时当街对立,硝烟弥漫。 彼此都各执一词。 季家军说:“本来我们可以不参战,是韩王——” “欲加之罪!我们王爷不喊着季家打匈奴,你们就能钻山窟窿里避世了?早打晚打不都得打,季州城百姓还是我们开城门救的,给饭添衣盖屋棚,你们没良心!”韩家侍卫道。 季家说:“谁没良心?那夜我们仓促弃城是谁的错?匈奴攻打季州城来的那样快,背后是谁搞的鬼谁心里有数!” “证据呢,你说我家王爷搞的鬼,证据呢。” “我们老将军中毒也是你们干的。” “都说了那是叛徒干的,我家王爷和世子根本不知情.....” “任你们狡辩,季家军早晚踏平南部!” “南部也没想饶了你们!早十几年前你们季家就偏帮朝廷,欺负南部百姓,南部谁人不恨朝廷,谁人不恨你季家!虚伪,还正直忠义大将军,伪善,虚伪!” “?” 季沧海嘶了一声,脚步稍挪要出面。 旁边季家军直接护着老将军退后,这几个小小侍卫让他们来对付。 季家军喊:“你们就是污蔑,那朝廷征税天下百姓都一样,你们凭什么不交税?” “哪里一样!我们南部刚受完天灾去哪掏钱交给朝廷?吃人不吐骨头啊,逼死人了!” “朝廷赋税是天子定的,关我们将军什么事。” “那就别吹嘘季大将军忧国忧民,我们南部的百姓不算民吗?” “我家将军遵照圣旨行事,有怨怼你们去跟先皇论!” “论不着,先皇死了,当年食君俸禄的是你季家,给朝廷当刀屠我南部的也是你季家。” “给朝廷当刀?收复南部的旨意降下来你敢违背?再说我们凭什么为你们去违抗圣旨.....” “所以就是你们屠南部在先!” “那是先皇有旨收复南部!” “那你们也屠了!” “...过后韩王就没报仇?若非韩王在先皇面前几进谗言,我家将军也不会卸甲离京,郁郁寡欢近十年。” “胡说,分明是先皇恐季家势大要打压你们,冤到王爷头上。” “闭嘴吧,你个小小侍卫懂什么?” “卸磨杀驴的道理我南部孩童都懂,是你们不懂!” “......” “够了!” 季沧海站不住了,怒声叫他们闭嘴。 季家军有小将还在骂:“先皇跟我家将军是手足之交,必不可能忌惮将军——” “你们就这么想吧,哈哈哈!”华生他们也不吵了。 吵成这样没意义。 不如哪天真集结两波兵马打一场,打个你死我活。 “呸!”韩家侍卫们背着韩枭进院子。 重重关上大门。 “......” “......” 季家门前也随即陷入安静。 人人都气的不轻。 有季家小将红着眼说:“咱将军踹一脚怎么了,韩王还大庭广众抽过少主一鞭子呢.....” “没错,是那世子先登门耍酒疯。” 返回来的陈老五:“将军....” “哎。”季沧海回神,疲惫的摆了摆手。 “明早叫阿元早些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陈老五点头:“是,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唉.....” 于是,相邻的两座府邸这才安静下来。 等天亮之后。 袁州城再无赵王叔。 有的只是成功夺下京军、一举跻身诸侯的季家新贵。 暗夜无边,天光悄现。 前路还很漫长..... * ———— 【ps:本书正在安全审核中,暂时停止对外展示,周一恢复正常,加入书架的宝宝可以继续看更新,我不断更,么么!】 第269章 季清欢第一次骗他爹 翌日清晨。 几匹快马从京军营出来,疾速赶回袁州城。 骑在最前面的是身披红斗篷,穿着黑色武服的季清欢,他额前发缕迎风荡开,凌厉狭长的眸子微眯:“驾!” 天刚亮就得知昨夜风波。 韩枭醉酒带着侍卫闹上他季家门庭,险些冲撞他老爹,那该死的纨绔! 喝酒也罢,喝完竟然满大街乱跑还嚷嚷他的名字。 这是生怕两人这点私情能藏住? 狗东西。 季清欢气的早膳都没用,洗把脸就冲回城了。 季家府邸。 “吁——” “爹!” 他一路小跑进府。 庭院里正洒扫的季家军们瞧见他回来,急忙凑上前。 “将军您可回来了!” “京军营里如何?” “您不在家,我们受欺负了.....” “昨夜韩王世子趁您不在府中,堵着门叫骂欺负我们!老将军不许我们动手,咱现在去吧,冲到隔壁把那世子拖出来鞭尸,不知道死透没有....” 季家军们七嘴八舌的告状。 “?”季清欢脚步一顿,扭头问刚才说话的小兵,“韩枭死了?” 不是说被他老爹轻轻踢了一脚吗。 “呃,不知道,”小兵缩了缩脖子,“我们随便说说,应该没死吧。” 但隔壁一夜过去确实没动静。 按理说韩枭如果醒来,应当是要闹的。 没闹是不是现在还没醒? 有人小声嘟囔:“那世子看着细皮嫩肉被老将军踹飞出几米远,还是脑袋先着地的,昨夜灯暗,不知道流血没有....” “!” 这么严重。 季清欢蹙了蹙眉,解开披风丢到石头手里。 “我爹呢?” “老将军刚起,说您若是回来就去膳厅找他。” “好。” 季清欢直接朝膳厅方向跑去! “将军?”身后庭院里的季家军们面面相觑,还在小声议论。 “咱待会儿去不去收拾他们啊?” “将军怎么不说话就走了。” “难道打算忍气吞声?” “不能吧,咱现在根本不用怕南部.....” “昨夜真憋屈!” “是啊。” “......” 膳厅里。 陈老五和牛六叔还没过来。 饭桌后只坐着刚到不久的季沧海,他穿着深灰色的武衫,头戴龙虎金冠,面貌看着比昨天更精神些,能瞧出是特意拾掇过的。 毕竟今天要见京军统领张沛等人。 那都是多年没见过的老部将。 季老爹正拿热毛巾擦手,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爹,”季清欢走进来喊人,关切的来到桌边扶着胳膊打量他爹,“您没事吧,听说险些被韩枭撞到....” 一贯疼爱儿子的季老爹,此刻却板着脸。 季沧海没有回应的低头擦手。 还把肩膀晃了一下,不叫儿子扶着他。 “...怎么了?”季清欢心里咯噔。 他老爹表情非常严肃,隐约有怒色。 膳厅里很安静。 平时伺候吃饭的小厮也都不在,显然是被赶下去了。 季清欢没敢入座,恭恭敬敬双手背后站在旁边。 他一路跑过来的气息还没喘匀,垂着眼努力平稳呼吸,由于心虚所以思绪很忐忑。 不能..... 不能是他爹看出他跟韩枭.... 别吧。 季清欢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额头都直冒冷汗。 父子间的僵持又过片刻。 “你坐着,习武多年还能跑的满头大汗,”季老爹压下心软,语气严肃的又问,“最近没有站桩吧,脚力散了,夜里早早就睡下,晨起也听不见你习拳。” 他转头盯着儿子的脸,狐疑打量。 “元儿,你忙什么呢?” “我、我忙....”季清欢心尖发颤。 他在外可以面色不显,可是在他爹面前从来没说过谎。 这瞬间的犹豫就能叫老爹看出端倪! 季沧海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语气冷滞。 “你跟韩枭——” “!” 季清欢仓促抬眸,心都跳到嗓子眼儿! “——是不是私下达成某种协议了?” 季沧海问儿子,语气笃定。 “......” 达成协议。 不是私定终身。 呼。 “协议?”季清欢并不知道韩枭那张破嘴喝多了有没有说什么。 但他听老爹这个话音,应该是没露馅儿吧。 季沧海冷哼:“还想瞒我?别装傻,否则他能舍着什么断发去问韩王拿解药?” 必然是私下达成什么协议了。 季老爹是怕儿子为了他这条老命,跑那世子面前受委屈! 他可不依。 他宁愿不要解药,死便死了。 绝不许儿子去向谁低头。 “哦,您说解药....”季清欢额头冷汗稍落。 季沧海面色复杂的点点头:“我知道你孝顺,虽说家里的事都交托给你,可到底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死,你有为难的也可来问一两句?万事都憋到心里你自己担着,那还要我们这些老东西干什么。” “爹,”季清欢听的心底生暖,连忙否认。 “我没有为难,韩枭没叫我做什么。” “你还会骗你老子了,韩枭那脾性能白白给咱解药?况且还断发!”老爹朝门外望一眼,压低嗓音又问。 “我中的这毒,当真只有韩王能拿出解药?” 意思是—— 叫季清欢终止跟韩枭的协议,看能不能上别处寻解药。 老爹觉得阿元肯定在韩王世子那儿受大委屈了。 否则那韩枭能舍得断发? 季清欢哭笑不得:“这个毒名叫酥骨醉,我早就派人在西夏打听过,这是南部医师调配的奇毒,别处哪能寻来解药,再说您的身体也耽误不起。” 只有问韩王拿解药是最快的。 “既如此....”季沧海浓眉紧皱,“儿啊,爹活不活的又能如何,你可不敢叫韩枭折辱你...你答应他什么了?” “......” 季清欢沉默。 “你说不说?”季沧海严肃沉声,“你今日若不说清楚,就算弄来解药老子也不吃!” 要儿子去受罪才能换解药。 他宁愿不活。 “我,”季清欢为难的挠了挠额角。 现在说韩枭自愿拿出解药,想缓和两家剑拔弩张的关系..... 他老爹是不会信的。 而且他爹这脾气犟起来,是真能宁死都不吃解药! 怎么办..... 季清欢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 他佯装羞愧:“...就是,我骗韩枭说我给他下毒了,他要是不把酥骨醉的解药给您拿来,我就毒死他。” 说这话时,季清欢深深垂着眼眸。 生怕被老爹看出来他撒谎。 “我知道我的手段不正派,有愧您和叔伯们的教导,爹,对不起。” 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骗您。 “......” ———— 【ps:前文修改完毕,可以点击章节后坠有‘修改’的重新看,超多甜甜!】 第270章 压在山底的老乌龟 “果然是这样,”季沧海点点头,叹气道,“其实为父心里早有猜测,必然是你威胁于他,否则他怎舍得断发,还有前几日你屋里藏人.....” “!”季清欢猛一挑眉。 他老爹连这也知道? “哦,你牛叔说的,那晚府中来刺客....”季老爹说,捋着胡须摇头笑了笑,“还以为是你这孩子不检点,私自带哪家女子还未成婚就藏于屋内,原是藏那韩王世子啊,亏我那日还提醒你珍重自身,莫被不正经的女子骗了去。” 想来,阿元是怕私下威胁韩枭的事被家里知道,所以藏着瞒着。 这孩子,还是没开窍呢。 白叫他们几个老家伙夜里议论半晌,以为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唉呀。 “......” 季清欢又挠了挠额角。 心说—— 难怪老爹前几日忽然跟他提起婚事,还叮嘱好一通,不叫他擅自与青楼女子来往。 原来那夜牛叔走进内室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转头悄悄告诉老爹了。 牛得草以为季清欢在床上藏了个香喷喷的姑娘,于是匆忙撤出房间,美滋滋觉得元儿长大了,还跟他老哥哥说兴许很快就要抱孙子。 把季老爹和五叔听得又惊又喜,老兄弟们琢磨一夜。 那天早上,老爹才会旁敲侧击的提醒儿子。 “哈哈哈,叫我们白费力....”季沧海又笑着摇摇头,瞥眼打量儿子神色。 他都暗示这么明显了。 儿子不得抓紧努力找个适龄女子,回来成亲? 季家也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 “......” “爹....”季清欢放在桌下的指尖蜷缩起来。 面对老爹充斥希冀的目光。 他要怎么说自己没打算成婚,未来也不会有孩子。 很难说出口啊。 季沧海只当儿子是在羞赧,开明的笑着摆摆手。 “好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吧,家里都相信你有识人的能力,还是那句话,姑娘的家世门楣都不打紧,只要是个好女子我们都同意,只等你领回来呢。” 老爹畅想未来:“等你生出三两个儿子,再要俩闺女,咱家可稀罕闺女,孙儿孙女的要多少都行,你姐也该许配人家,听说你姐跟...哎呀回南部再说,反正到时候我与你五叔六叔,每人手里抱两个胖娃娃.....” “得亲眼看着你跟你姐婚娶生娃,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死也瞑目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一家人和和美美,虽永远都达不到团圆。 那也心甜! “嗯,嗯。”季清欢缓慢点头。 垂眼间,心底的滋味儿就如压在山底下的老乌龟,爬也爬不动,待着又闷的很,喘不上气。 就像是谁凭空把一只枕头按他脸上了。 老爹收敛笑意,开始问正事:“京军营里如何?” “都很顺利,待会儿您叫我五叔六叔去一趟,把花名册编出来,重新分营,季家军入营安插管辖,只留些亲兵护府,袁州城已经收入囊中了。”季清欢说。 老爹喟叹:“好,好啊,咱们季家总算是再列诸侯之位,彻底有了盼头!” “爹,我打算过几天去四锦城一趟,傅家那几万亲兵也得有个说法,傅扬山和傅云琦也该收拾了,等西夏这边一切妥当,咱就可以布局驱辽、重回京城。” 季清欢做事非常有条理。 他带着如今的季家,正快马加鞭的往前冲。 老爹只剩点头:“你放手去做,若再有事可得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话题又回到季清欢跟韩枭的私下来往。 “......” “爹,韩枭如何?”季清欢没忍住还是问了。 季老爹叫儿子回来也是处理这件事。 老爹略一沉思:“你得往隔壁跑一趟,去瞧瞧韩枭。” “虽然昨夜的事是他登门挑衅在先,但为父也确实不该当街踹他一脚,叫他失了颜面,你的威胁从前管用,但此刻他那边必然大怒。” 韩枭那个脾气,真恼起来要鱼死网破也说不准。 死都不拿解药这事儿不是干不出来。 季沧海心里有数:“你带些伤药去,解药没拿到之前不能与之撕破脸,你们年纪相仿又多年打交道,韩枭的骄纵脾性你是知道的,哄着些也就罢了,哦?” 意思是—— 让季清欢过去假装道个歉,哄着把解药拿了再说。 至于老韩王那边,离得这么远。 就算要秋后算账也是等季沧海服下解药之后,到那时再说,他们季家已经不怕韩家了,更不怕韩问天登门算账。 想到这里,季沧海冷笑:“他韩家欠咱的何止一份解药。” 更何况毒本来就是韩家人做的。 别提什么叛徒不叛徒,季沧海管不着。 大街上的狗咬人也只会找主子理论。 他说:“此次我身中剧毒原就是韩家理亏,安生把解药送来咱暂时不找他麻烦,若送不来,可不与他们客气。” “我知道,”季清欢点点头,“况且是毒伤身,把您身子害成这样就算送来解药,也别想我善罢甘休。” 所以他才急着催促韩枭务必拿出解药。 因为解药送来了,这事儿也没完。 他老爹白白受这么多罪? 给解药就完了? 想得美。 下毒之人别想跑,他一定要捉到羊咩咩! 季沧海说:“你也别在家吃了,现在就去看看韩枭吧,估摸他也正要吃早膳。” “不是说昏迷了吗。”季清欢眸色微闪。 季老爹道:“嗐,我这身子骨儿能把他踹出什么好歹?早就醒了,就等你登门致歉呢。” 韩枭那些小九九可逃不过老东西的法眼。 憋的什么心思季老爹一眼就能看出来。 “......” 事实上。 季清欢也能看出来。 他佯装无奈站起身:“那我去一趟?” “去吧,他若非揪着不放,你也无需太赔笑脸,回来便罢,解药咱直接跟他老子谈。” “好,爹您慢用。” 季清欢离开膳厅的时候,正巧碰见五叔六叔过来。 彼此打个招呼说几句京军营的事。 他喊上石头,又去库房拿了几件礼品和补品,这才出门往隔壁去。 * 隔壁,韩府。 守门几个侍卫拽的二五八万,高高仰着下巴。 “季将军请回吧,我家世子身体抱恙不见客,谁来都不见!” 季清欢拎着补品问:“这是韩枭说的?” “正是世子的吩咐!” “......” 第271章 韩枭的闭门羹 韩府大门前。 初夏时节的清晨,天边第一缕阳光金灿灿的破空而出,落在季清欢双手提着礼品的肩上,黑绸武服在光线里流淌出水滑的绸缎波纹。 韩枭吩咐了不见客? “...好吧,”季清欢看着几个守门侍卫,心平气和,“那就劳烦你们再跑一趟,就说我今天非见着他不可。” “......” 韩家侍卫其实挺怵季清欢。 毕竟都知道这位当初从南部军营打出来,是有真本事的,可不是寻常那些纨绔子弟,浑身气势都不一样。 更何况,此刻还领着丝毫不比他们南部兵将少的京军大营。 但侍卫们强行保持镇定,故作不屑。 “行了,都知道您季小将军最近风头正盛,跑我们家命令我们来了?” 跟在后面的石头暴怒:“你们什么意思?” 韩家侍卫讥讽谁呢这是。 “没什么意思,就不听你季家的!” 守门侍卫里有个医师之子华生,语气极不耐烦。 “我家殿下说了不见就不见,也无需传话,季将军贵人事忙啊,赶紧回去吧。” 世子昨天在酒楼等了一下午,怎么不见这将军来赴约? 现在知道跑来了。 晚了! 还是那句话,谁家主子谁心疼。 “你们进去通报一声都不行?”石头压着脾气喊,“风水轮流转,可想想以后别有事求到我家来,到时候我也不给你们通报。” 华生瞪着这熊一样的侍卫:“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求到你家去,当季家是什么稀罕门户呢,满身臭气!” “你这瘟鸡说什么!”石头把礼品往地上一丢,撸袖子就要动手。 华生他们也声大:“干什么!” “来人啊,季家的昨夜欺负我们世子,今儿还要打上门了,这是要把我们都杀了灭口啊,快来瞧瞧这就是季家的做派.....” 大清早的街道百姓们虽然不多。 但有勤劳的小摊贩已经来了,此刻都伸头张望呢。 “还敢乱嚷嚷!”旁边季家大门口的季家军们,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冲过来干架,“想挨揍是吧?” “你们世子挨揍了却没挨到你们身上,皮痒了?” 华生他们也往外冲:“来来来,有本事打死我们,来!” “将军退后,叫我们上!”石头他们喊。 “就你们这几个小喽啰,都不配我家将军出手。” 华生他们怒极:“打啊,来啊!” “......” 两边的冲突一触即发,眼看就要打起来。 百姓们已经打算围过来了。 “都住手!”季清欢被吵吵的头疼,扭身朝后面自家兵将喊,“回去,你们看我像是来打架的吗?” 他一手礼盒,一手补品。 怎么两边都没人有点眼力见儿呢。 碰面不是吵就是打。 “将军....”季家军们被拦住了不甘心,急的脸红脖子粗。 华生他们直接嘲讽:“哟,你家主子不敢打呀.....” “不敢打?”季清欢一个冷眼甩过去,挑眉道,“你们是多金贵的人?莫说你们,韩枭怎么样?打死了韩王也不能奈我何。” 看在这些人都对韩枭很忠心的份上,他被念叨两句叫他们出出怨气也罢。 但是挑衅打架不行。 凡事有个底线。 季清欢道:“再叫嚣,我就真不客气了。” “!” 把人惹急了。 “我们、我们也没说什么....” 韩家侍卫们吓得噤声,开始往大门里面退。 还是华生比较机灵:“哎呀不就是通报嘛,我去我去,都别吵吵了,大白天的打什么打,都是熟人,是吧季将军?我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剩下的侍卫们严阵以待,手扶着大门随时准备关上,故作底气的嚷嚷。 “你、你们等着通报啊,可别硬闯,百姓们都看着呢。” “......” “没想硬闯。”季清欢把提着的东西递给石头。 自己负手而立,站在阳光下等着。 石头别扭的紧皱着眉接过来:“将军,咱怎么还受韩家的气啊.....” 以前受气是他们季家手里兵不够。 现在手里有兵了,怎么还得受气呢? 反正不痛快。 只有真刀真枪打起来才最痛快! “你不懂....”季清欢眯眼看看韩家府邸的牌匾,又看看旁边自己家的,两座府邸紧紧相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最是死对头的季韩两家就总是相邻。 天意,人为。 “真打起来就是中计了,”季清欢嗓音很轻的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直都是这样。 他们两家不管到了哪儿,总是相邻。 就连从前季沧海跟韩问天去参加宫宴,座位也是紧挨着,一群人包括先皇都围在旁边,劝他俩不要打架,得和平相处。 可是要真不想让他俩打架,座位又怎会挨着? 以及当年,先皇若有心想让季沧海解甲归田,富足安生的过完下辈子。 又怎会赐季家来到南部独居一城。 就住在韩问天隔壁。 有些事不敢细想,他老爹郁郁寡欢这些年,倒也不全是因为恨韩王吧。 无非是逐渐琢磨出真相了。 心里失望。 “咚咚咚。”庭院传来脚步声。 季清欢回神,抬步准备去见韩枭。 “殿下说了——” 华生从院子里跑出来,气喘吁吁还皱着眉。 “....叫将军赶紧回去忙您家的军务,他头疼的厉害,不想见您!” 其实世子还说。 如果季清欢要硬闯可以不拦,别打架。 不硬闯就让他们想办法把人放进来,不许真的叫人走。 但也不能很轻易就放进来..... 呃。 华生这会儿已经被绕懵了。 啥意思啊。 到底放进来还是不放进来? 世子的吩咐好复杂,他们很难办。 如果能办好,回南部就参加科考争一争状元去,当侍卫都太屈才! “......” “......” 季清欢蹙眉:“不让进?” “那太好了咱回去吧!”石头乐了,“这些个好东西送给世子都.....” 都浪费,不如回家喂小黑。 小黑是牛将军昨天刚捡的小黑狗。 季清欢叹了口气:“好吧。” “走。”石头高高兴兴拎着东西转身。 季清欢则是想着—— 他院子跟韩枭的内宅院子,只隔一面墙。 不如回家翻墙过去? 主仆俩直接转身,就要回家。 “哎?”华生急了,脸颊红红的扶着门框喊他们,“你、你们这就走啊?” 世子说了不能把人放走。 “不走干什么,”石头扭头吼他们,“不让进我们还不走?以为谁求着要见你家主子吗。” 他家将军大庭广众的提着礼品站半天。 够给面子了。 华生脱口而出:“再商量商量呢?季将军?” 就不能假装硬闯一下吗! 别走啊。 “......” 完。 这下怎么跟世子交代? 华生要哭了。 * 与此同时,韩府内院。 靠在软榻上的人假模假样捧着一本书,实则坐立难安,不停转头往院子里看。 韩枭披着头发,额头缠着厚厚、厚厚、厚厚的白纱布,重的都累脖子。 就是要缠厚点给季清欢看。 他额头磕地上了。 季沧海踹的! 第272章 别喊我,我死了 等了半天前院儿都没动静。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来了吗。”韩枭忍不住起身扒着窗缝儿看,雪白的指尖搭在红木雕花窗棂上,睫毛在阳光下打出两片扇影儿。 正抓心挠肝的瞧着,就见一个小侍卫急慌慌冲过来。 都没进屋,直接跑到窗边报。 “季将军走了,回去了。” “?”该死的,韩枭低骂一句恼着开嗓,“不是叫你们把人留住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说着话起身跳下软榻,腿脚轻便灵活。 身上特意穿着大一圈的白绸里衣,袖子和领口都宽松,衬得身形特别‘消瘦’,难为他大早上听说季清欢骑马进城,就忙活着精心打扮。 全白费了! “怎么能叫走了呢,你们怎么办事的?一群蠢猪脑袋.....” 韩枭骂骂咧咧刚迈出房门一抬头。 又有个侍卫冲过来摆手:“来了来了进来了!” 是华生在季清欢转身要走的时候拦住路。 硬是把人又喊回来。 季清欢正过来。 “!” “猪啊你们。”这点小事办的稀碎。 韩枭一个调头急急转身,窜蹦着回软榻! 趿拉着的鞋都甩飞了。 窗口站着的侍卫连忙跟着进屋,弯腰急匆匆的捡鞋,又把毯子什么的都盖到韩枭身上,最后动作丝滑的往软榻边一跪。 小侍卫哭嚎:“世子啊!呜呜呜......” “......” 刚走到房门处的季清欢:“?” 里面怎么哭起来了。 他一惊,加快脚步往屋里进:“韩枭!” 穿过外间进入内室。 入眼就瞧见—— 小侍卫跪在软榻边哭泣,金丝楠木的软榻上,韩枭平躺着被一条花纹毛线毯子盖住,脸色发白奄奄一息,额头包的像印度大哥。 而且紧闭眼睛,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 如此严重? “韩枭?醒醒。”季清欢箭步走到软榻边,俯身碰碰韩枭的脸,脸颊还算温热。 他顺着胳膊滑到韩枭手腕,就要听脉..... 跪着的侍卫一把抢过他家世子手腕,阻止季清欢听脉,并红着眼圈愤怒的喊。 “季将军这时候来做什么,看我家世子都被你们打成什么样了!” “啊...”季清欢眸色闪过慌乱,“府里医师呢?” 怎么不过来照顾韩枭。 他俯身想拨韩枭眼皮看看:“这是晕过去了?” “不要你管,”侍卫按韩枭早就排练过的那样回话,倔强抿唇,“不劳将军过问,将军请回!” 韩枭紧闭眼睛,搁在毯子里的手指微微蜷缩。 有点紧张。 “......” 季清欢没理会凶巴巴的小侍卫,直起腰就要出去。 “我去叫医师来。” 总得过来把脉开药,看看是不是脑震荡什么的。 韩枭这病秧子本来身体就弱..... 不会真被他老爹踹坏了吧。 但才刚走一步,黑皮长筒靴被小侍卫扑过来抱住了。 季清欢诧异低头:“你疯了?” 敢抱他的腿。 圆脸小侍卫看着年纪十六七岁,刚才还凶的很,这会儿脸颊都憋红了:“你、你不能走。” 因为就在季将军转身的时候。 他家世子殿下疯狂给他使眼色! 意思是: 他要走了你就完蛋。 所以小侍卫很慌,情急之下直接趴地上抱住季清欢靴子了。 “撒手,我去找医师给他瞧瞧。”季清欢动了动腿。 小侍卫抱的更紧:“不行....” 他扭头往软榻望去想接收新命令,可软榻里的世子还‘昏迷’着。 于是小圆脸更急了。 “反正你不能走!我去请医师,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家世子。” “啊?”季清欢眸色闪现狐疑。 圆脸侍卫爬起来就往外跑。 出去的时候,还把房门紧紧关上了。 “砰。” “......” 房门关闭以后,陷入安静。 季清欢歪脑袋又打量‘昏迷’的人,抬膝拍拍裤腿,迈步靠近软榻。 “韩枭。” 别喊我,我死了。 韩枭不吭声。 “谁给你包的纱布,裹的好丑。” 季清欢坐在软榻边沿,嘴角弯了弯。 因为刚看见躺着这人抖动了一下的睫毛。 他假装不知道韩枭在装昏迷。 伸手撩开花纹毛线毯子,底下的人穿着纯白衣衫,身姿直溜溜的躺着,像一截笔直的木桩。 他想了想,伸手去拽韩枭的裤腰。 “那我帮你把衣裳扒了吧,方便医师检查.....” “!”韩枭装不下去了。 他猛地握住季清欢手腕,冷淡睁眼,嗓音‘虚弱’且不耐烦。 “季清欢?你怎么在我房里,滚蛋,不需要你来看我。” 这么凶。 季清欢沉默的说:“你家侍卫强行把我拽进来的。” 他本来想回府翻墙来着。 “呵,”韩枭听见这话呼吸一噎,睨着他讥讽道,“那真是太勉强你了,走吧,你现在就走。” 嘴里说着让季清欢走。 但眼神直勾勾盯在季清欢脸上。 “...那我走了,”季清欢扶了扶黑绸抹额,垂眼说,“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忙。” 这话是真的。 他刚收复京军忙的很,军务一大堆。 韩枭:“?” 韩枭动作艰难的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季清欢。 不吭声了。 “......” 季清欢叹了口气。 原本是过来打算骂韩枭,骂他不该喝完酒满大街嚷嚷,闹出这场没必要的风波。 可是现在.... 他拍拍韩枭的肩:“我推了一些事,特意跑过来陪你吃早膳,时间不多,你真要怄在榻上不起来?” “我怎么起来?我浑身都疼。”韩枭闷声回。 听听季清欢说的话。 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陪他吃早膳。 他还得感恩戴德不成? 凭什么季清欢想吃就得吃,他约季清欢吃饭就放鸽子,白白等一下午。 哪怕是真有急事不能来酒楼,不知道派人跟他知会一声? 根本就是不在意他等不等。 不在意他的任何事。 “......” “我爹说他不是故意踹你的,让我带了补品。” 季清欢耐着性子又哄:“把早膳放在矮桌上,你不必起身,吃点吧?” “不吃!听不懂啊?”韩枭背对着身后人,语气冷漠,“不稀罕跟你吃饭,你去忙你的,季将军风头正盛可别被我耽误了。” 第273章 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季清欢不是第一次见识韩枭生气时的坏脾气。 但这次好像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看韩枭说话做事发神经,就只觉得是小孩心性,用看笑话似的角度看韩枭,心底只有不屑和嘲讽。 可是不知怎么.... 这回他好像也有点‘小孩心性’,竟然会觉得心头烦躁。 就是那种。 不想看韩枭不高兴。 被韩枭这么驱赶的季清欢,换做从前早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却没想真的走。 问题总要解决。 他沉默几瞬,嗓音低了些:“别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我有资格生气吗,你家的所有事都比我重要,人也是,”韩枭自嘲的笑了笑,“再说我生气关你什么事,影响你吃喝拉撒睡?” 不喝酒的时候连见一面都难。 喝完酒还得挨打。 韩枭感觉—— 他来西夏过的日子真憋屈。 但最憋屈的是。 季清欢竟然能不在意他到这种程度。 确实可笑。 “......” 季清欢刚在家里听过老爹暗示催婚,顶着很重的压力。 这会儿又被韩枭这么闹。 真是身心俱疲了,他皱了皱眉。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要是不喝多了在我家门前瞎嚷嚷,也不会被我老爹踹一脚,至于这么气?” “我气的是他踹我?”韩枭又笑了。 “行,行,季清欢,我跟你说不通,你的心肝儿都是木头长的,脑袋也是!” 不是因为被踹? 季清欢确实不明白:“那你气什么?” “气我跑来西夏简直自取其辱,行了吧。”韩枭抬手揪下额头可笑的白纱布,坐起身盘腿,扭头执拗的盯着窗外。 “没伤,好好的,你忙去吧。” 季清欢:“?” “......”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韩枭后悔来西夏,后悔跑过来找他? 季清欢心底一股闷火儿冒出来,直接点头。 “好,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韩枭盯着窗外问。 季清欢站起身:“你回南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后悔来了,你随时可以走。” 什么意思。 韩枭脸色阴沉的转头看人。 这人说的‘明白’就是要赶他走。 他在西夏影响季将军的登顶大业了? “但是,”季清欢迎着他的视线,嗓音平静且坚决。 “走之前先把我爹的解药留下,毒是韩家的,你们该负责解毒。” “我就知道,”韩枭额头胀痛,咬牙切齿的说,“其实你今天来,就是想确认解药我还给不给,对吧。” 他眸底的光亮一点点破碎开来。 宛如平静湖面被谁砸了一颗石子,碎的彻底。 昨夜额头确实磕到地上了。 虽然没有破皮流血,但皮下组织还是有伤,额头浮现荔枝大小的青紫淤血,面容有些狼狈。 此刻就更狼狈! “是因为解药....”季清欢承认,后一句还没说出来。 韩枭就忽然抬腿蹬他腰侧,把他蹬开。 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听。 “解药我会拿给你,你别站这儿作贱我,还有,我是走是留都轮不到你过问,关你屁事。” “?”季清欢被蹬的后退两步,忍不住问他。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 “我不知道,我火气大,我脾气大,我就是脾气大,”韩枭恨死季清欢了,连连点头,“脾气大的人能被你晾在酒楼几个时辰不管不问,我确实不该来西夏!我给你添麻烦了是吧,影响你处理军务,我的存在就只会给你添麻烦,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韩枭简直无理取闹啊。 季清欢:“我什么时候把你晾在酒楼.....” “学会装傻了是吧,”韩枭冷笑,“季将军,直白一点,你就是不在意我,你可以直说,反正你让我伤心也不是一两回了。” “......” 晾在客栈。 季清欢想起来了。 可他不知道要不要说,还是说吧。 “昨天下午我身边的侍卫没有替你传话,我并不知道你在酒楼等我。回府跟我爹说完赵卓的事,我就出城去了京军营,直到天亮才知道你被我爹踹了一脚,匆忙赶回来。” “你蒙谁呢,一个小小侍卫敢不替我传话?”韩枭不信。 季清欢无奈:“季家军上下都不想搭理你们,如今我们得势不必再受韩王威胁,就更不想搭理你,所以连带着我也....” “老爹他们不叫我跟你来往。” 杯弓蛇影一般。 “......” 这话听的韩枭更憋屈了。 其实刚才的吵架归根究底,还是两人感情不能曝光的原因。 韩枭原以为他看到季清欢的为难,明白季清欢的为难,就会两人携手一起努力,共同面对家里的不支持。 可当两家矛盾像山一样隔在他们中间。 必是会受委屈的。 不是他受委屈,就是季清欢受委屈。 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 并不是简单一句‘互相体谅’就能轻易过去的,种种事件,心里会难受,而这才是刚开始。 韩枭闷声说:“父王还是想让我娶妻。” “周家的三小姐身在四锦城,联姻,我父王连婚贴都下了。” 还说是娃娃亲,不承认是近期才定下的。 韩王让韩枭先去跟周小姐接触接触。 想着接触多了。 韩枭就会明白姑娘的好。 周家是名门望族,不是什么洒扫丫鬟给个暖房就能摆脱的。 退婚也得有个名目。 否则会伤和气。 “......” 联姻,婚贴。 季清欢稍露诧异的抬眸看韩枭。 心里有些无措。 “昨夜我找了周二来喝酒,就是让他回去设计替我退婚,”韩枭低着头说,“后来喝多了,就很想你,我本来想去季家等你,不知怎么就开始喊你的名字.....” “再加上白日里你让我空等那么久。” 韩枭抬手抚上心脏处,嗓音落寞。 “醉了以后,这里就很空,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所以。 是他俩同时被催婚啊。 韩枭的压力并没有比季清欢少。 甚至因为感受不到季清欢对他的在意和喜欢,从而更患得患失。 他不是因为被踹一脚生气。 根本没生气。 是着急。 他着急季清欢的态度。 季清欢没有很坚定的选择他,连句准话都没给过。 他会怕。 从前自私的时候韩枭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心里有人,就做不到自私了。 很在意季清欢的态度。 “......” 季清欢默默走回软榻边,曲腿坐下。 房间里安静很久。 季清欢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关于联姻。” “这话该是我问你,”韩枭抬头看他,嗓音沉稳的一字一句,“如果老将军逼你婚娶,你会顺从吗,大孝子。” 季清欢孝顺啊。 如今有兵有权有钱,老爹还中毒体弱。 就更孝顺了。 韩枭怀疑—— 只要季家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季清欢会毫不犹豫的娶妻生子,把他抛之脑后。 事实证明他怀疑的很对。 因为季清欢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 第274章 愚忠愚孝,铁石心肠 早膳还是被韩府侍卫送来了。 搁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两碗清粥和几碟小菜,还有一笼松针灌汤包。 刚才是季清欢出去接的食盒,房门开合的那瞬间能听见前院动静,石头还在跟华生他们吵架,已经从现在吵到十年前。 没站大街上吵,是一帮人在前院驻足吵闹。 华生说季家人到了南部太猖狂,常年给朝廷当耳目。 说季大将军虚伪。 石头说食君俸禄为君解忧,谁让韩王不是皇帝呢,否则韩王的旨意他们也听。 总之是两边各讲各的理。 谁也不服谁。 季清欢听了几句就回到房中,韩枭靠在软枕间,透过窗缝依稀也能听见点儿。 当饭菜摆好后,两人就在前院的吵闹里相对而坐。 季清欢把一碗白粥推到韩枭手边:“烫。” “待会儿忙什么。”韩枭随口问。 季清欢搅着自己的粥,吹了吹:“京军统领们到府中拜见我爹,我得陪着。” “果然大忙人。”韩枭嗤笑。 季清欢捏勺子的手指顿了一下,反问他:“你呢?” “赵卓的势力清出袁州城,城中商行的东家们送来拜帖,想求见我,赵卓倒台,西夏不稳,他们得寻一条新活路,”韩枭垂眼说,嗓音透着淡淡讥讽。 “还要多谢你不近商贾,否则西夏我当真白跑一趟。” 窗边落来一只小麻雀,在阳光下蹦跶几下,轻啄窗棂。 韩枭探手过去麻雀就飞走了。 了然无趣。 季清欢视线落在对面骨节纤长的手上,语气平静。 “那就各忙各的吧。” “......” “嗯。” 韩枭耷拉着眼皮,懒懒的应。 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起不久前,韩枭问季清欢会不会当大孝子,季清欢点头的事。 没必要再提,也没必要再问。 因为答案已经非常明朗。 【我只是看你追来西夏实在可怜,悄悄陪你玩玩,等我家里发话咱俩就断了吧,我娶妻生子,你也别缠着我。】 季清欢的这句潜台词,韩枭明白且心领神会。 就不想听人亲口说出来了。 前院两家的侍卫还在争吵中..... 就着这个动静,他俩沉默的吃完一顿早膳。 吃到矮桌上没有能用筷子夹的食物了。 外面传来石头脚步声。 语气还带有刚吵过架的冲劲儿,来喊人。 “将军!老将军说客人快到了,叫您看过世子早些回家。” 老爹担心儿子在这儿被世子折辱。 特意叫人来喊回去。 “知道了。”季清欢往外应一声。 并不宽大的矮桌对面。 盘腿坐着的人只恹恹抬眸看他,没吭声。 相顾无言,不知道说什么。 “那,”季清欢从软榻起身,视线又从头到脚的看一遍韩枭,不知道四肢有没有擦伤,听说是摔在青石板上的,“...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七八岁时的韩枭,喜欢跑到王宫犄角旮旯去‘探宝’,只要是他没见过,一砖一瓦都很奇妙。 曾经在某个宫殿角落。 他看到过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蜘蛛。 小蜘蛛很努力的吐着白丝,在砖缝和墙壁之间穿梭着,反复奔波,终于织出一张看起来很结实很缜密的网,是小蜘蛛的家。 出于好奇,韩枭冲小蜘蛛的网撒尿。 小蜘蛛就被死死黏在蜘蛛网上,直到被它辛苦织就的蛛网一圈圈裹紧,溺毙在那泡童子尿里。 不知为何忽然会想到这一幕。 韩枭盯着季清欢的脸,哪怕心底正翻江倒海,面上也只是清淡挑了挑眉,倏地展唇笑了。 “走吧,奔波去吧。” “......” 对于韩枭不同寻常的豁达与无谓。 季清欢心脏好像空了一点点。 他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去年住在四锦城将军府时,内室窗外的凌霄花热烈盛开,某天午后,他曾经摘来几朵搁在掌心里,摊在阳光下静静的看。 那时的凌霄花,仿佛于此刻正被狂风吹拂,花瓣要飘落了。 哪怕他不想叫凌霄花飘落。 怎奈腕上有绳索。 苦叹不能捉。 季清欢在离开韩枭内室之前,温吞且犹豫的说了句话。 “其实,你刚才问的如果,我没法儿确定还未发生的情况会怎么选择,我如何选...但兴许.....” “兴许什么。” 韩枭听见自己哑声问他。 搁在毯子上的手指有些颤抖。 季清欢却没再说话,静默过后,黯然的垂下眼皮。 他转身离开了。 “......” “我讨厌季家。” 韩枭自嘲嗤笑,眼眶红的厉害。 单手抬起推开窗扇,掌心里的刀疤变成一条粉红色的线,他透过窗子看人,那道背影挺直的有些僵硬,脚步却迅捷如常。 只要季家有人喊。 季清欢的脚步从没为他停留过。 韩枭觉得华生他们骂的对。 季家人表面一个个刚直不阿,忠肝义胆,清正廉洁。 实际呢。 “愚忠愚孝,铁石心肠。” 这是令人又爱又恨的家风传统。 他们在外人眼里被歌颂的美好品德,会伤害到最爱他们的人。 只观季家几个老将大多丧子亡妻,便可窥见。 他们素来习惯牺牲自己为大家。 而自己家里的成员就得被迫识大体,独自守着等着盼着,期待着寻常百姓很轻易就能得到的合家欢。 抱怨两句会被嫌弃是不懂事。 不懂得什么叫‘忠君护主,孝义廉明’。 惹的妻子儿女心里反复内疚、不停琢磨,是不是自己真的不懂事。 可委屈也是真委屈。 有的家眷至死都没能等到夫君和父亲。 外人眼里的季家军都是个顶个的好男儿,保家卫国、忠孝两全,只有如韩枭这种深受其害的人,才知道他们有多心狠。 韩枭想,季清欢对季家所有人都很负责任。 就唯独没想过对他负责。 他能看出季清欢心里有他,可是季清欢孝顺。 这样的孝顺真的值得被歌颂么。 反正韩枭歌颂不了。 恨死季清欢了。 “......” * 刚过午时,季府就门庭若市。 袁州城和京军营里,接连来拜访季家父子的骑队和马车,来了一波又一波。 季清欢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好一番光鲜。 礼品摆满庭院都没地方下脚了。 石头抱着册子,穿梭在几箱富绅捐赠的财宝中,嗓音兴奋至极:“将军您瞧.....” 他把几乎撑爆银库的册子递给季清欢看。 “拿给账房的人吧,等五叔回来听他分配。”季清欢淡淡道。 “哎!”石头欢喜点头。 正移步要去办就又转回身来,歪头看着他家将军的脸,关切问询。 “您是不是太累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没。”季清欢撩了一下黑武袍,随意坐在钱箱上,心情所致不想说话。 石头顺着将军的视线,也望向隔壁韩府的墙。 想到韩家人,他愤愤道:“保不齐是叫那世子过了病气?牛将军说了,韩家那个病秧子一看就活不长,别病恹恹的妨了您。” “韩枭怎么活不长!”季清欢不耐烦的脱口而出。 “......” 石头被将军这反应惊得愣住了。 “您说什么?” 第275章 国破始末 石头伺候将军有一年多了。 首次看到素来心性沉稳冷淡的将军,会有如此燥恼的情绪。 因为他们说那个病秧子活不长? “没什么,你忙去吧,”季清欢垂眸,敛下烦躁和所有心绪。 越来越习惯把自己憋成一个哑巴。 他朝石头说:“...你往后别把这种话挂嘴边,那到底是韩王的儿子,被人听去不好。” 原来如此。 石头连忙点头:“属下记住了。” 小侍卫转身跑远。 庭院里,季清欢一个人呆坐着。 心底更闷了。 就像此刻没了阳光逐渐阴沉的天幕,似是要下雨。 他深吸一口气,起来指挥:“西夏多雨,你们把东西抬库房去。” “是!将军。”周围季家军应声。 当即众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在雨帘落下之前,季清欢身姿沉寂的走到廊下,交叠胳膊靠在柱子上。 抿唇望着这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半晌。 他苦笑道:“好闷啊。” 这什么破天气。 又心说,怎么感觉像是比在南部王宫受苦的那段日子,更煎熬呢。 至少当时没这么闷。 “......” 半个时辰后,在淅沥沥的小雨中。 披着斗篷的张沛等人按时现身,脚步急迫的往庭院里进。 “小将军!”张沛喊。 季清欢扫空所有思绪,动身迎上。 “几位将军好,家父已然等待多时了。” “啊呀,我们也是瞧着门前车马少了,这才过来,”张沛等人说着话,跟在季清欢身后往后院走,“快叫我们拜见老将军,坊间传闻说他身体抱恙,还有人说是中毒.....” 季清欢低声告知原委叫他们别担心。 一路领着去见老爹。 张沛听完急的骂了句:“什么叛徒,保不齐就是韩王一手策划的,那老东西素来狡诈!” 其余几人也附和。 大有冲去南部弄死老韩王的心。 季家人对南部的仇恨和厌恶,当真是刻到骨子里,南部对季家也是如此。 从前的季清欢还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听在耳朵里竟有些难受。 当然不是替韩王开脱,是他总会想到韩枭。 想到以后。 心思沉了又沉,他压着这点难受,看眼前的老兄弟几人相认。 季老爹搂着张沛等人连连拥抱,年过半百的老将们眼圈都红了。 “快坐,坐,元儿泡茶。” 季清欢应了一声:“哎。” 茶桌放在堂屋中央,一群人都围着桌子坐下,季清欢在旁边亲手泡茶斟到杯盏里,一一端上。 小厮们早就被打发出去了。 亲兵站在外面守门。 寒暄过后,一段关于京军大将钱如意的隐情,总算被细密道来。 门窗都是紧闭的,屋里非常安静。 季家父子面容严肃,张沛和王虎将军以及钱将军的幕僚,三人断续诉出。 张沛道:“匈奴此番是与朝堂中的内阁文臣互通,假借‘辽人赛马’为先皇贺寿,放上千的辽人骑兵进京,后趁宫宴结束时,埋伏刺杀数十位京中大臣,皇亲国戚......” 若非钱如意他们早有防范,死死围护皇宫。 只怕先皇和太子都得命丧当夜。 “钱将军带着我等去追辽人刺客,直追到雁门关,猛地瞧见大批辽兵竟集结于关外,当地官员早就被买通,知情不报。” “随后辽人宣战,直破京城!” “当时京中乱成一锅粥,跑的跑逃的逃,辽兵还未攻来就已经自乱阵脚了。最乱的时候,连我军中粮仓都被洗劫一空,将士们饿着肚子迎敌。” “我等苦战月余是连连败退啊,先皇气急攻心倒在病榻上,便未能起身。” “赵卓那厮一直在宫中给先皇侍疾,倒是混的全须全引,毫发无伤。后来匈奴打进皇宫,不停追杀我们,赵卓便手持虎符带我们跑来西夏,以求吸引匈奴主力,好叫太子有机会跑到南部求救。” “原本先皇故去,太子就该登基,”王虎义愤填膺。 “可赵卓以先皇未能发丧,太子又不在西夏为由,一直拦着新帝登基事宜,还催我们打退匈奴叫太子回京再继位,事态紧急,我们当时只顾着跟匈奴周旋了。” “就这么敌退我进,敌攻我守的拉扯,拉扯数月。” 南部跟匈奴开战的时候。 西夏也是小战不停。 “......” 季老爹听的气愤,攥着拳砸桌。 “若能早些叫太子继位,携天子令召集四方群英守关,兴许京中百姓能活,天下局势也不会乱成这样,那赵卓老贼当真该死!” “老将军,”张沛说,“赵卓拖延太子登基还不算该死,你听我说完接下来这件事.....” 季清欢暗猜—— 是关于钱如意? 钱将军的幕僚是个枯瘦老头儿,捋着胡须说。 “赵卓对于行军打仗是狗屁不通,来了西夏只会呜嗷喊叫,还妄图夺走钱将军的兵权,换成他的人。赵卓先拿底下的小将开刀,钱将军为了维护将士跟赵卓多次争吵,好几回都险些打起来。” “老朽便跟钱将军说,对付皇叔不能硬来,他毕竟是先皇的胞弟。” “我们找了暗卫秘密潜入赵卓府邸,想伺机看看有什么不动兵的法子,除了这个纨绔奸贼。” 就是找个能不损名声的办法,杀了赵皇叔。 幕僚道:“我们找到了赵卓的密室!” “密室里有何物?”季沧海问。 张沛冷笑一声:“龙袍!他给他自己做的龙袍,甚至连崭新的玉玺都雕好了,难怪阻拦太子继位.....” 赵卓简直狼子野心。 趁着国乱,想从自己亲侄儿手中夺位。 “那么,钱串子是进密室了?”季老爹又问。 接下来的事太过重大。 张沛等人互相对视,瞥了眼外面才压低嗓音接着说。 “钱将军潜入密室不仅发现龙袍,还发现了一只匣子,匣子里搁着被赵卓偷藏起来的先皇遗诏!” “!” 先皇病故时留有遗诏。 赵卓竟敢借他近身侍疾之便,私藏下来! 张沛看看季家父子,嗓音沉沉。 “那遗诏上写.....” ———— ps:安全审核结束,书籍状态恢复正常啦,改了几天好累,求小礼物,么么! 第276章 先皇的遗诏 “......” 先皇的遗诏。 匈奴向京中宣战时,正值入秋。 宫女和太监们纷纷各自逃散,以致宫中园景许久没被清扫过。 从前高耸繁丽的宫墙内,满地都是枯黄的凋零落叶,在寂寥秋风里飞旋打转儿。 “皇兄!”赵卓脚步生风惊起几片枯叶。 他端着汤药,一路小跑进寂静内殿里。 “皇兄,您快将这碗药服下,病势必会有好转.....” 那时的赵卓满心恐慌。 生怕先皇就此病逝,而他身为皇戚无人庇佑。 于是他日日在先皇病榻前侍疾,举止周到,照顾的还算尽心。 躺在病榻里的老皇帝,名叫赵靖,被胞弟搀扶着靠到软枕上,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喉咙发出一阵阵气喘。 双目已然是呆滞无神的状态。 “皇兄....”赵卓跪在床边,双手捧着汤药递过去。 太医院的人也逃出宫不少。 平时的血参早就断供,此刻是用黄参代替。 但老皇帝的身体吃什么参都作用不大了。 赵靖头发花白,明明是跟季沧海差不多的年纪,才不过五十岁,面容却被病症折磨的像是迟暮老人,心力交瘁更是伤体。 他颤巍巍抬起枯瘦的掌,抓住胞弟。 “...辽兵,入关了?” “是,”赵卓惶恐如鹌鹑,不停发抖着回话,“钱如意已经点兵迎战,只是.....” 只是辽兵来势汹汹,早就被蛀虫掏空的京城。 怎能抵挡的住。 赵卓没说下去,把汤药舀起来一勺要喂给先皇。 “不,”赵靖扭头避开,他的身体早就不必喝药了,急喘两口气,总算下了一个犹豫多时的决定,“你去,去拿皇旨、朱泥和玉玺来。” 这三样? 赵卓听的一愣:“皇兄,您这个时候还颁什么圣旨?” “去吧。”老皇帝思绪复杂的闭上眼睛。 “......” 皇兄这是要传位给太子? 赵卓心底咕哝,小跑着去拿东西。 后面寝帐里。 赵靖睁开无神黯淡的眼眸,睨向窗外,远远的望着南部方向。 南边有他一位故人..... 是他过往这些年苦心经营想坐稳皇位时,尤为对不住的一位故人。 季家先祖曾是状元,正儿八经的科考入京。 入朝为官数十载终跻身京城。 后在京城娶妻,生出麟儿季沧海。 赵靖还是二皇子时,在皇宫书院里结识季沧海。 一见如故! 那些年他们奔跑在宫墙根儿下,勾肩搭背的一起去念书,闲暇时整蛊友人或策马射猎,度过一段很有滋味儿的少年时。 既是幼年之交,又有同窗之谊。 直到赵靖十四岁那年,北部边境起乱,皇帝让二皇子赵靖跟季沧海一同入营历练。 他俩就此参军,奔赴战场。 又在军营里同吃同睡互为脊梁,成为彼此最亲近和信任的战友。 十五岁的赵靖身在北境收到京城来信,哭着跟身旁季沧海说。 “海哥,我母妃死了。就因我与太子年纪相仿,皇后不会放过我和母妃,下一个就是我.....” 季沧海不懂这些,季沧海憨厚的回他一句。 “我会保护你,季家也永远支持你!” 凭的就是满腔义气。 十六岁的季沧海在北境战乱里,为救回被掳走的二皇子赵靖,带着一队骑兵紧追不舍,几乎拼了半条命,这才换来一战成名。 回京后,他被皇帝授予‘前锋中军副将’的头衔。 赵靖出宫探望他的伤,攥着他的手流眼泪。 “海哥,你待我比我亲皇兄都亲。” 那时赵靖只是二皇子,不是太子。 当时的太子对赵靖并不客气,腥风血雨的储位之争,随着赵靖年满十八而悄然降临,京中暗流涌动。 季沧海没有食言,不管赵靖遇到何等险境。 他都一路保护着这位好兄弟。 不止是他,还有他在军营里结识的一群小将,牛得草,孟不凡,钱如意...... 忆往昔,此间少年腾飞时。 京城的夺嫡拉扯还在持续中,北境就又有暴乱! 皇帝跟赵靖说,只要能平了这次的暴乱,他就废了庸碌无为的旧太子,传位给赵靖。 当时—— 季沧海跟嫡妻刚刚订婚,正要举行婚典大礼。 就在婚期的前半个月,赵靖出宫来到季家。 他连哭带跪的求季沧海推迟婚期,先替他往北境去一趟。 好兄弟跪着来求。 更何况是关于皇储之位。 所以季沧海顶着家里的反对,跟正要过门的嫡妻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咬咬牙,领着兄弟们赶往北境! 怎料一去就是四年。 只因赵靖被他父皇故意试探本事有多大,得到许多军务派遣,赵靖只能写信告知季沧海。 于是季沧海等人有了打不完的仗。 他们从北境打到西夏,又从西夏打到东边。 季沧海领着兄弟们不停奔波。 而季清欢的母亲吴氏嫡女,还未成婚,就被拖在闺中活活等成了老姑娘。 在这四年里。 每当传来季沧海等人的遇险消息,季家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季家老夫人哭的眼睛都不好了。 京中还有人乱传闲话,说吴家女命不好。 兴许还未过门就得变寡妇。 听见传言后,吴家的长辈就慌了,想做主给女儿退亲。 吴氏嫡女便哭跪于宫门前,求来一道行婚圣旨。 意思是—— 已有婚约且相看过。 她认定了季沧海。 此身不嫁二夫,死也得是季家妇。 虽然夫君不一定能凯旋归来,但她与公鸡拜堂也将自己嫁了。 此后住进季家侍奉公婆,操持府中上下。 苦苦盼着夫君归来。 就这份恩情,足以让季沧海即便丧妻空房几十年,都生不出丝毫想续弦的心来。 因为没有任何女子能再像嫡妻那般,给他这样重的情。 季家满门都是重情之人。 吴氏女苦等两年,总算等回来二十三岁的季将军。 那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苦尽甘来,两人终于能踏实过日子。 只是季沧海欠她的那份婚典大礼,再也没能补上。 因为第二年。 吴氏产下龙凤胎,血崩而亡! 第277章 帝王心术 正是季清欢和季清凝姐弟俩。 抱着襁褓中的一双儿女,正经受着丧妻之痛的季沧海,再次被宣召入宫。 那时赵靖正新皇登基,光耀无限。 只因季沧海的凯旋归来,让年迈皇帝索性传位给赵靖。 赵靖新皇登基也要烧上三把火。 第一把火就是南部! 赵靖安慰季沧海,不要因为家中琐碎而忘记他们的大业,这个年纪正是驰骋的时候,妻子没了可以再娶。 他下旨派季沧海去往南部。 痛打韩氏,收复疆土。 二十四岁的季沧海,把还在襁褓中的儿女托付给双亲。 刚回京一年痛失嫡妻的他,领着一群兄弟们,再度踏上替赵靖拼搏的新征程。 区别在于,上一次是赵靖求他。 这一次是新皇下旨命令他。 一年,两年,三年。 季沧海惦念着远在京中的儿女,把南部打的嗷嗷叫。 他只想快些回京。 自此也跟韩王结下仇怨了。 再次回京—— 季沧海已经二十七岁,年近三十。 他手里捧着韩王写的归降文书。 赵靖亲自出宫迎他,并欣喜的封他为镇南大将军,统领京军数十万。 “欢儿,凝儿,来....” 季沧海蹲跪在季家门口,朝已经三岁的儿女轻喊。 却因为满身黑铜盔甲,把俩孩子吓得哭嚎起来,往季老爷子身后躲。 季老夫人扑过来捶打儿子。 问他是不是为了国,就不要这个家了。 从十四岁起,她的儿子就极少在家里待着。 像长成的鹰一般翱翔在外。 “儿子不孝,”季沧海沉默很久,又说,“...娘,我今天授封镇南大将军,是大喜事,您别哭。” 季老夫人哭喊:“什么镇南大将军,不稀罕!” “......” 没人会把母亲的哀怨气话当回事儿。 但这话就是传进赵靖耳朵里了。 京城的秋天来的很早。 翌日,初秋午后。 赵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宫墙眺望台上,问身侧的季大将军。 “朕心知乱世袭位不论什么纲理,这些年你属实辛苦,若你有心,朕禅位与你也无妨,反正朕这辈子也不想困在宫墙里,倒不如闲云野鹤来的痛快。” 季沧海自然是急忙推辞。 表示自己无意皇位,也从未有过拥功自傲的心。 他忠义纯善、正直坦率。 赵靖的话,让季沧海以为赵靖生性闲云野鹤,当真有过想禅位于他的念头。 实际只是赵靖的试探罢了。 毕竟—— 赵靖在深宫中长大,跟他母妃常年从皇后手里讨生活。 他怎么可能闲云野鹤? 他把皇权看的比什么都重! 从一开始进入学府接近季阁老的儿子,赵靖就是有私心的。他要拉拢季阁老,拽着阁老的儿子季沧海,好笼络季家为他和母妃所用。 再到后来,哄着季沧海奔波卖命的替他南征北战。 也都是帝王心术罢了。 残忍的事实是—— 季沧海回味多年与先皇的手足之情,不过是一介蠢人武夫单方面的情谊。 实际全是计谋,仅仅是计谋。 赵靖登基后,季沧海坐镇军营共五年。 他坐五年。 就足够赵靖把皇位坐稳五年。 赵靖给季沧海派遣多如牛毛的军务,情深意切的说。 “海哥,有些事我交给别人做根本不放心,你若去了,就如同天子亲临。” 季沧海都依言照做。 他并不为什么天子亲临。 他驰骋至今已年近三十岁,又丧了嫡妻,余生只想着抚养儿女,跟幼年好友赵靖一同把江山看护好,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凡事只要赵靖吩咐,季沧海就事必躬亲做到最好。 百姓们谁不知道京城有个季家,季家有一位忧国忧民的季大将军,受了委屈找季将军,吃不饱穿不暖也可以找季将军。 百姓是最知道谁对他们好的。 最得民心的时候,季沧海出行都有乌泱泱的百姓慕名而来,主动跪地喜迎跟他打招呼,一片欣欣向荣。 但季沧海不懂—— 能让百姓当街跪迎的只有皇亲,没有权臣。 他太‘高调’了。 数月后,赵靖忽然带着季沧海动身往边关去,亲征白鞑子。 这一趟在季沧海的记忆里: 他与先皇策马并肩,浴血奋战,撤退时他掉进陷阱里,先皇舍命相救,还用黄腰带把他从坑里拽出来,带着他逃命。 当时身后有大批的鞑子敌军,先皇都不曾丢下他。 季沧海感动许多年。 就因为这一回,让他愿意在卸甲辞官时改变行程,听从密令前往南部,建立季州城。 住在南部跟韩王斗智斗勇,充当朝廷的耳目。 但在赵靖视角里: 他对季沧海真是忍无可忍了。 不过是从前行军打仗,有些功绩而已,凭什么季沧海要蛊惑民心,叫全天下百姓都夸京城有个季将军? 京城还住着他这个皇帝呢。 轮得到季沧海当家? 可是赵靖心里再埋怨季沧海,为着安稳军心和民心,他也不得不对季沧海亲厚如初,人前人后都对季家关怀备至。 直到一个人出现在赵靖视线里。 南部韩王! 赵靖心知韩王对季沧海多有怨气,于是经常设宴叫两人碰面,座位都挨在一起,给他俩创造互杀的机会。 季沧海若杀了韩问天,他就能治季沧海的罪。 韩问天若杀了季沧海,他刚好除去眼中钉。 这不是权衡的局。 这一局,赵靖没想叫季沧海活命。 可是几次三番的挑拨,刻意安排宴请,韩问天跟季沧海都没能达到他的预期。 季韩两家旗鼓相当,根本杀不了对方。 赵靖便急了! 一不做二不休..... 第278章 一箭多雕 被季沧海感恩多年的深坑救援。 真相是—— 赵靖假借‘打鞑子’的名头,御驾亲征。 准备让季将军名正言顺的死在战场上。 季沧海掉下去的那只深坑,是赵靖提前叫人挖好的。 可是天不亡季。 他安排假鞑子在边境做戏,没想到引来了真鞑子! 季沧海跌落深坑,赵靖正要吩咐亲兵往深坑里填土,就听见身后真鞑子们骑着马过来。 顿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能慌张救出季沧海,让季沧海保着他逃命。 那个傍晚,就是那个血红漫天的傍晚。 有人吟诗—— ‘天幕远,红霞飞。 将军半醉卧尸堆,帝王搭箭射乌骓, 马惊人欢笑,不惧血和泪。’ 季沧海大难不死,高兴又感动的躺在死尸堆上喝酒。 “皇上,您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应该的。”赵靖咬牙看他恣意饮酒,心知计划失败。 恨的搭箭射死一匹乌骓马。 后来他们安稳回京。 赵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深知,该如何做才最能拿捏季沧海。 季沧海极重情义。 赵靖便开始故意疏远他,做出吃睡不香又想禅位的模样。 他告诉季沧海,外面很多人都怀疑季沧海想夺皇位,他这个皇帝当的很没意思。 季沧海的脾气哪儿能受这种委屈? 不等赵靖再说。 他直接脱了盔甲交出兵符,打算带家人离京,以证清白! 那天,季沧海眼眶发红的跪在御书房。 “皇上...嗐,我就要走了,便大胆如从前唤您一声阿靖,这些年能得汝之良友明君,我已是不负此生,你我自幼相识的知遇之恩、友挚之情,虽我征战数十载却未报得万千,只盼贤弟能达成我等幼时誓言,勤政为民,阔土开疆,成为一代贤君也,可是接下来的路....得你孤身走了,高位不胜寒,盼君万万保重啊,愚兄沧海,拜别——”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季沧海抹了把泪转身就走,生怕舍不得京中的家。 以及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 半生征战,一朝成空。 赵靖坐在御书房看着他的背影,蓦地吹风,发觉脸颊微凉。 这才知道他自己也落泪了。 时至今日啊,季沧海走之前都还盼着他顺遂,盼着他成明君。 这让赵靖怎能心无感触? 其实他心里知道季沧海的好,知道季沧海没有半点坏心肠,知道季沧海待家国那是满心的纯良。 心思赤诚一片,忠肝义胆。 可他更知道..... 若想彻底高枕无忧,朝堂就不能留这个人! 只因他是皇帝。 论功绩和品行却比不过一个将军。 百姓会议论,会过高推崇季家,这样下去即便季沧海不起异心,也难保季家的兵将不生异心啊。 赵靖不敢去赌人性。 所以他不能留季沧海在侧。 凭心而论。 坐到他这个位置,还能给季沧海和季家满门留活路,没有暗里诛杀。 就已经是极仁慈了。 赵靖流着眼泪,迎风默念:“贤兄,来世若朕生于平民家,与你为兄弟,必不负你这番赤诚,今生却.....” 正要感叹一会儿却听太监来报。 说军营里十几位将军都卸了盔甲,骑马要跟着季沧海离京。 就是孟不凡陈老五牛得草他们。 赵靖一听就慌了。 他怎能叫这群虎狼大将结伴而行? 岂非来日兴起,占个山头就称王了! 于是赵靖迅速思索一计,冲出御书房追着季沧海,追出几里地,生生把人拦下! 先是假意劝季沧海留在京中,果然遭到拒绝。 他便把季沧海拽到一边。 叫季沧海往南部去,住到韩王隔壁。 一,季沧海带着这群将军住到南部,韩王必不会叫他们战山为王。 二,死对头相见分外眼红,必有一死。 三,季沧海去了南部,还能帮他盯着韩王。 一箭多雕! 季沧海听赵靖说不放心南部,心想:反正季家隐居住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去到南部还能帮帮他这位多年老友。 当即就答应下来,前往南部安家。 自此,季家离京。 赵靖偶尔想起来时,会给季沧海送些糖衣炮弹,比如烧刀子烈酒。 朝廷与季州城就这么往来着。 可是人上了年纪,心里难免寂寞。 赵靖总在脑子里回想前半生的过往...... 因为他幼时亲眼看过深宫残忍,他母妃也是因为先皇嫔妃众多而死,母子俩饱受深宫之苦,赵靖就不太热衷于儿女之情。 他娶了宰相的女儿册封为皇后。 对外只说专情皇后一人,不愿再纳妃。 除此之外,他便总会想起幼时伙伴。 想起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手足兄弟,季沧海。 可他对季沧海是心里有愧的。 每每午夜惊醒,梦里都是季沧海坐在深坑里盯着他,喊他阿靖,你怎么不拽我上去。 阿靖。 原来你想杀我...... 长此以往的梦魇,再加上繁杂的政务。 赵靖心里背的事情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报应,他的精神愈发不好。 太医说他这是心病,心病难医。 随着年纪增长,赵靖已经年过四十,太子赵钰慈也有十来岁。 他便开始琢磨如何培养太子...... 第279章 禅位诏书 可是—— 他的前半生机关算尽。 如今已经身居高位多年,就颇觉世事乏味了。 四十岁的赵靖认为: 人其实也不必太衷于权势,若能坦坦荡荡的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挺好,何必勉强劳累自己,因为权势而费心伤神? 总不能让儿子像他一样,多年后再被梦魇缠身。 秉承着这份心思。 赵靖就不太爱管着他儿子了。 他跟十几岁的赵钰慈说:“皇儿,你无需看重权势,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顺应时势,过的开心快乐便罢。” “毕竟你不知道几十年后,还会不会喜欢你力争来的这一切。” “父皇经常梦回年少时,总在后悔当初贪念过重,因为皇位愧对了许多人.....” 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赵靖体会过了。 于是,老摆烂王养出来个小摆烂王。 这也是赵氏覆灭的根本所在。 因为到了近期,赵靖是愈发无心朝堂。 他甚至经常写信跟季沧海说,他厌倦宫里的一切,想念跟季沧海一同骑马奔驰的日子。 也导致后来的季沧海经常会想。 若他当初答应接皇位,是不是匈奴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惹的先皇赵靖郁郁寡欢困在宫中..... 季沧海很感慨这件事,一度觉得是他害了赵靖。 至此—— 赵靖弥留之际写下来的遗诏,会有什么内容可想而知。 在胞弟赵卓的跪视下。 这位精神萎靡的老皇帝,泪眼执笔。 【元甲年九月,辽兵攻城,赵氏江山危矣,朕甚感心痛郁疚于心。思及在位二十余载,庸碌无所为,今又遭山河动荡、惹生灵不安,靖着实有愧先祖圣灵,臣民所托,多度泪眼呜呼。幸得先祖庇护,今时国土犹在,靖深思,然想昔日季氏良者,体察民生,爱恤民命,政治宽和,权略善战,实乃天命所在,终归将待也。随,尊请天下为公,民之所向,选贤于能者继,朕已决,着:禅位于季氏贤良者,盼君多安。——赵氏,靖之。】 停笔时,殿外的秋风席卷落叶,叶子飞跃过窗棂。 悠悠飘到老皇帝面前。 老皇帝放下朱砂玉豪笔,颤颤巍巍的从锦被上拾起这片枯叶。 依稀望见多年前,于京城郊外的秋林里。 他与季姓友人骑马纵往时,微风拂过,周围也是落叶翻飞...... 彼时他们正年少,世间第一好。 早知今日会写下这封诏书,又何必当初啊。 比皇位更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了。 再也没能找回来。 枯叶自老皇帝指尖滑落。 断息之前,他喉咙咕哝着说不出,急的双手在空中乱抓! 他想说。 想说—— 阿靖给你赔罪了。 你再带我骑一回马,海哥。 再带我骑一回吧。 * 西夏袁州城,季府内院。 围桌而坐的几个人正沉默盯着茶盏,季家父子则是满眼震惊。 先皇留下的遗诏竟是禅位给季家! 张沛点头:“老将军您不必惊讶,那遗诏我们三个也看过,确实是先皇笔迹无疑,是在薨世之前亲笔写下的......” 薨世。 季沧海听见这两个字,无端愣住了。 自国破以来,好似他心底总有一种错觉,先皇还在,就穿着明黄龙袍在御书房里坐着呢,跟他当初走的时候一样。 此刻听见薨世和遗诏..... 才深刻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不在人世间。 “爹,”季清欢眸色稍有兴奋,捏捏老爹的手腕,“咱得把那封遗诏拿到手。” 拿到之后,他老爹便可名正言顺的登位。 虽然就算没遗诏,季清欢也会替老爹去争,弥补老爹这些年不得势的郁郁之症。 但若有遗诏就更顺理成章些! 季沧海被儿子喊的回神,有些木然的点点头。 “那么,遗诏是被钱串子带走了,他现下所在何处?” “......” —————— 【ps:爆更了,爆大更,求小礼物鼓励,么么么!】 第280章 十九岁的长寿面 “老将军,”张沛说出那晚之后的事,“钱将军拿着密诏刚要从密室离开,就被赵卓撞见了,当即被赵府亲兵围困。” 后来钱如意火烧赵卓府邸,这才趁乱逃出来。 而赵卓因为不敢叫旁人知道被抢走的是什么东西,所以闭口不谈那夜的事,只对外说钱如意出远门了。 王虎说:“我等赶去城郊接应时,钱将军拿出遗诏给我们匆匆看过,随后我们引开赵卓的追兵,让钱将军带着遗诏往山峦里跑。” “后面赵卓有没有再派人去追,或是钱将军此刻在哪儿.....” “那就无从知晓了。” “......” 他们三个都摇摇头,确实不知道。 不过能确定一点。 张沛语气肯定:“只要钱将军还身在人世,他就能闻听赵卓已然倒台,袁州城此刻被咱们把控着安全无虞,他必然是要露面的。” “大抵跑出去太远,估计他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幕僚推测道。 季沧海点头:“钱串子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季清欢也相信钱串子会回来。 老爹是跟钱如意有交情,才如此毫不犹豫的坚信。 季清欢会相信是因为..... 他儿子钱志远身在季州城呢,那可是季家的地盘。 季清欢跟老爹的不同之处在于: 季老爹是对所有兄弟都敞开心怀,诚挚待人,忠义为先。 季清欢却只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设防。 其他人不管关系再亲近。 他都会守口留心。 几人商议过后,确定了接下来的诸多事务。 季老将军住在袁州城里,等着钱串子把遗诏送回来。 陈老五留府处理财物支出等账房事宜,顺便看顾老将军。 牛得草和张沛将军等人赶往京军营,开展兵将训练、筹备军粮军需,为稍后‘马踏回京’的大战做准备,预计最快也需要半个月。 而季清欢后日就要出发,前往四锦城。 清除西夏皇室,彻底占据整个西夏! 此刻季家拥兵约有八万,傅氏不过三万多的兵马,且都训练不精。 季清欢去了四锦城就是通吃。 他琢磨着自己的行程..... 今天下午带季家军去到城郊军营,分营安帐,明天要在校场点兵鼓舞士气,做战前动员。 明天下午回来袁州城,还要去傅云琦府上一趟。 后天带上傅云琦,返回四锦城找那傅老王爷谈一谈。 至于老爹的解药—— 得看韩枭那边什么时候收到韩王回信。 季清欢确实忙,他每天时间都安排的很满。 张沛将军等人谈话过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他心不在焉的陪着老爹和几位将军吃饭,席间温馨热闹。 饭后,季清欢提前离席了。 后院小厨房。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石头看着把厨子都赶出去的将军。 他纳闷儿问:“将军,您刚才没吃饱吗。” 怎么自己跑到厨房来。 “别说话,把灶烧热。” 季清欢挽起袖子洗了手,垂眼从面缸里舀出一碗面粉,放在盆子里倒水和面。 没有什么原因。 就是..... 刚才席间的热闹,让他想到隔壁孤零零的那个人,猜想韩枭大抵是没有心情吃东西,于是挤出时间想做碗手擀面。 随便做做,吃不吃都随他吧。 等把面和好,季清欢忽然想到什么。 他朝正吹火的石头说:“你出去买几颗红番柿。” “啊?”石头望望菜筐,“这儿有不少时令蔬果呢,现在这个时节哪有红番柿啊。” 季清欢用沾着面粉的指背蹭蹭额角,沉默盯着石头。 “!” 石头咻的蹦起来,直接往外蹿。 “我这就去!” “......” 面条刚下锅,咕嘟嘟的被清水煮着。 季清欢放了点盐巴,又烫了两颗小青菜,还在后面小锅里煎着一颗鸡蛋。 外面终于传来石头奔跑的脚步声。 “...呼!来了,我跑了好几家菜坊,没找见,这是菜坊隔壁家大娘院儿里自己种的番柿,我说了半天总算叫我摘两颗,将军....两颗够吗?” “够了,你去拿只食盒过来,上面一层摆些伤药。” 他得把汤面藏在食盒底下。 “好!” 石头总算学会不多问,有吩咐直接照办。 转身又呼呼跑出去。 跑动时由于个头过高身躯太壮,震的地面咚咚响,季清欢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话较多,但做事还是尽心的。 他沉默着拿筷子搅了搅锅中面条,闻见热腾腾的面香。 视线落到旁边两颗红彤彤的番柿上。 待会儿切几片生的,摆在碗里。 就当是..... 就当是给韩枭补一碗长寿面。 十九岁的长寿面。 * 片刻后。 一只棕黑色的食盒被季清欢拎在手里。 他正想出门,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是老爹身边的护卫军。 “将军!老将军叫您收拾一下跟张沛将军他们启程,再不走恐怕到军营天就黑了,您这是要出府.....” “不出府,”季清欢低头看看食盒,很快朝护卫军说,“我马上就过去。” 他走到前院,招手喊了两个小兵。 这俩从前是城主府的护院,季家最亲近的护院兵。 有石头不替韩家传话的先例在前。 这次季清欢把话说的很明白。 “里面是我要送给韩王世子的伤药,你们务必送到隔壁府上,不容耽搁。” “给那世子送....老将军踹他一脚又没错,凭什么咱要赔礼道歉,他韩家欠咱的人命多了去,”小兵不太情愿的委屈撇嘴,但还是接过食盒。 “不过陈将军已经跟我们说过,如今还不是打南部的时候,我们心里有数,绝不再擅自跟韩家起冲突,请将军放心。” 另一个小兵也说:“往后总有报仇的那天,我们能按耐,不当莽夫。” 显然陈老五把他们都骂过一顿。 季清欢点点头:“送过去吧。” 有陈五叔在,真的替他和老爹省了不少心。 没过多久,季清欢就跟张沛将军等人坐上前往军营的马车。 平时都是骑马的,今日恐会下雨。 马车轱辘吱扭扭压着还湿润的青石板,朝城门方向驶去..... 马车后面。 两个小兵仔细拎着食盒,朝隔壁送去。 却在韩府大门口被拦下了! 韩家侍卫正守门,瞧见俩季家小兵过来当即警惕,剑鞘交错着往他俩面前挡住。 “喂!你们又想干什么?” “...这是我家将军叫送来的伤药,给你们世子用,”季家小兵没起冲突,平心静气的说,“烦请你们拿进去。” 韩家侍卫道:“什么破烂儿东西我们不稀罕,多好的伤药我们府中也有得是,领你们这个情?踹人的时候想什么呢。” “滚滚滚,赶紧滚!” “我家王爷的回信已经到了,兴许待会儿世子就要下令,要你们好看!” “!” 第281章 走了,勿念! 季家两个小兵对视一眼。 听韩家侍卫这意思,待会儿韩王世子想再次闯门报复老将军? 可他们将军才刚出城啊。 不行,他们得回去通知护院们防备起来! “反正伤药我们送到了,搁在这儿,你们拿不拿是你们的事儿。” 季家小兵还是没当面起冲突,弯腰把棕黑色食盒搁在台阶上。 他俩转身就要回去。 只听身后—— “砰!” 食盒被韩家守门侍卫一脚踢开。 盖子摔散了,伤药瓶子滚落一地,最下层的汤面也撒了,面汤缓缓流到脏污地面上。 不过他们只看见汤汁,还以为是什么补药。 韩家侍卫鄙夷道:“少拿这种垃圾送我们这儿,看见都晦气。” “我们世子殿下缺这玩意儿?” “你们!”季家两个小兵气的攥拳。 可是记着陈将军的训斥,他俩呼吸好几瞬硬生生忍下来没动手,愤愤转身跑回季府。 就说不必给韩王世子送东西啊。 人家根本不领情也不稀罕。 这不是上赶着受辱吗! 长街上—— 季清欢抽空挤出时间亲手做的长寿面,最终被街角叫花子捡走食盒,美美的吃了一顿,也算没浪费。 而长寿面的主人对此毫不知情。 “......” 与此同时。 韩家内宅里。 刚送走城中几个商贾老板的韩枭,喝着清茶,伸手展开他父王寄来的回信。 前半段已经在韩枭意料之中。 韩王说酥骨醉不是他叫暗卫下的,季沧海中毒是季沧海自己倒霉,死就死去..... 后面还有一长段对季家父子的谩骂和攻击。 韩枭粗略看过。 谩骂之后,韩王劝韩枭不要冲动伤害自己,韩枭对季家的讨好只能是无用功,季家不可能领情。 不过他这个当父亲的,必不会叫儿子难做。 关于酥骨醉的解药—— 必须得服用新鲜的连吃三天,还得搭配药引,如果在南部制好解药路上耽搁两个月,季沧海吃了也无用。 后面附带一张解药药方。 韩问天让韩枭把这张药方拿给南部医师,医师们就敢制作解药了。 所以.... 先前说什么珍贵药材不好找,配不出解药。 只是那几个南部医师的托词罢了。 事实是: 没得到韩王允许之前,他们只能说自己没法儿解毒。 但如今韩王给了药方。 他们随时都能替老将军解毒! 韩枭气的骂了句:“早晚得叫你坑死,老王八蛋。” 这是骂他父王。 毕竟找了这么久的解药,季清欢愁得夜不能寐,韩枭还自己割断了一截头发,被折腾的人仰马翻。 结果解药一直都跟在季沧海身边呢。 韩枭怒不可遏:“来人,把那几个医师喊过来。” “医师都在季府呢。” “叫他们滚过来!” “是,殿下。” “......” 片刻后,四个南部医师颤巍巍的跪到韩枭面前。 韩枭阴沉着脸,直接把药方甩他们脸上。 “现在能解毒了?” “呃,”几位医师都很尴尬,抬袖擦了擦冷汗,“是,是,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解毒的药材.....” 韩枭俯身:“我觉得你们几个不怎么聪明,山高皇帝远,跟在谁身边就听谁的,否则本世子定不能留你们。” “再有下回,你们就干脆葬在西夏吧。” “殿下恕罪!”几位医师愁眉苦脸。 韩王是主子,世子是小主子。 得罪哪边他们都活不成,这差事极其不好干啊。 “哼,”韩枭故意把他们吓唬一顿,这才稍微消气些。 正要吩咐他们解毒。 忽然一愣。 韩枭蹙眉琢磨着:“先前还说你们不能解毒,这会儿又说能解毒了,耽搁这么久....季家那边肯定疑心我是故意耗着季沧海,故意叫他多受罪?” 如此一来。 他的功也变成过了。 “...殿下,”华医师想在世子面前赔不是,出了个主意,“...不如您就说其中一味药材忽然现世,您再假装忙活着去找回来,这样既能顺理成章的给老将军解毒,还能彰显您为给老将军解毒是尽心尽力,季家不得记您这个好?” “?” 韩枭听的眸色稍亮,打量华医师。 “你这老家伙脑子转挺快啊,难怪你儿子也鬼灵精的很,好,本世子就依你所言。” 华医师就是侍卫华生的父亲。 父子俩都挺机灵。 韩枭又琢磨:“嗯,那就说药材在四锦城现世,我动身去四锦城找一趟,拿回来交给你,你们再去给季沧海解毒。” 若他能在找药材的时候受伤.... 是不是季清欢能再主动跑来探望他一次。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好似没了来往。 “是,”华医师连忙点头,思索着四锦城里的好宝贝,“那殿下就去天宝地灵药铺,买回那株镇铺之宝的百年血灵芝,药铺是周家的,殿下您也熟识周二公子,想来便如探囊取物。” “行了行了,本世子知道怎么做,夸你两句你还指挥上瘾了。” 韩枭不耐烦的摆摆手,这就打算启程。 “你们回季府吧,跟他们说本世子过几天回来就能给季沧海解毒。” “是。” 几位医师弓腰退出房间。 “......” 韩枭盘腿坐在软榻上,想了想,从旁边取出纸笔给季清欢写个纸条。 【我去四锦城寻药,过几日就回来....】 撕掉。 他咬着笔杆子闷闷不乐,最后只写下几个字。 【走了,勿念。——韩枭】 “来人!通知暗卫到四锦城找我,你们留两个人在这儿看着府里,其余人跟我去一趟四锦城,快点啊,准备马车去。” 临出发前,韩枭随手把信封递给守门的俩侍卫。 刚巧就是不久前踢翻食盒的那俩。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遭白眼还是挨打挨骂,总之得叫这封信被季清欢看见,他要是看不见,等本世子回来打断你俩的狗腿。” 韩枭说完,吩咐马车离开袁州城。 直接朝四锦城驶去。 “!?” 门口只剩俩侍卫抱着这封信。 踢食盒的侍卫叫李小四,旁边是他好兄弟王大柱。 他俩看着身后空荡荡的韩府,又看看旁边披盔戴甲、人来人往的季府。 不是,这怎么登门送信啊。 而且不是简单的送信,是得准确无误让季将军展信阅过。 细看—— 此刻季家守门的正是刚才来送食盒那俩小兵! 他俩顿时互相推诿:“你去送....” “你去。” “你去啊。” “要不、要不别送了....” “你想被世子打断腿吗!” 最后磨唧好半天。 还是捏着信封朝季家大门走去。 李小四满脸堆笑:“两位小哥,不知你家季将军——” “滚!”俩小兵齐声回。 “......” 第282章 季清欢的心烦 季府门前。 正是午后灿阳高照的时候。 “两位小哥儿,你们行行好,帮我们把信交给季将军吧,啊?”李小四哥俩儿窘迫的举信站着,凑近又说。 “咱都是当差的,这...主子吩咐办不好,我哥俩儿是会活不成的。” “滚滚滚,”季家俩小兵对视着心头都浮起爽快,语气嘲讽道,“什么破烂玩意儿也送来我们季家,我家将军不稀罕看。” 这都是刚才这俩人说的话。 他们如数奉还! “不是.....”李小四脸庞都涨红了。 他刚才说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一遭,堪称现世报啊。 王大柱忽然挺直腰身,发觉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他朝季家小兵吓唬:“这可是我家世子亲笔书写的,保不齐有什么紧要的事,你们不送信若延误大事可别怕季将军怪罪!” “伤药还是我家将军亲自准备的呢,你们怎么不怕韩世子怪罪?”季家小兵不吃这一套。 王大柱脱口而出:“破烂儿伤药我们不缺啊。” 谁知道那药里有没有下毒什么的。 世子在西夏万一出事。 他们这些侍卫都别想活命,怎敢不仔细? 再说,出发时老王爷就叮嘱过。 季家给的食物不吃,季家给的东西不收。 世子没心眼儿。 老王爷让他们都记着要防备季家。 他们是按吩咐办事。 李小四说:“我们南部最擅长行医制毒,原本就不稀罕....不需要你们送药。” “哟,”季家小兵咧咧嘴,已经听见不稀罕三个字,抬起下巴直言,“世子写的破烂字儿我将军也不稀罕看!” 不管怎么说,这俩韩家侍卫竟然糟践东西。 把他们将军亲自准备的伤药踹翻。 这就是不可饶恕的。 韩家给脸不要脸,他们又何须接连给脸? 本就仇怨颇多! “......” 于是。 话题又回到原点。 王大柱已经没了耐心:“你们到底接不接信?” “不接你想怎么着吧!”季家小兵不打算接韩家的信。 真有军机大事肯定不会叫俩侍卫送信,韩王世子直接奔军营就去了,所以摆明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兴许信里还得骂他们将军,毕竟老将军刚踹过韩世子一脚。 所以就不接! 李小四跟王大柱对视一眼,为保住腿只能胡搅蛮缠了。 他俩往前猛冲,扯着嗓子大喊。 “季将军!季将军!有您的信——” 这是打算把动静闹大。 不管怎么也得叫季将军看见这封信。 “喂喂,嚷嚷什么?”季家小兵当即推搡他们,压声警告,“我家老将军正在午睡,再敢挑衅就把你们绑了!” 另一个小兵想着还是别绑韩家人。 因为陈将军说过不叫他们动韩家任何侍卫,这点小事别惊动里面的老将军吧。 于是他索性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家将军已经出城去军营了,不在府中,你们别再闹了,走吧走吧。” 一边说一边把韩家俩侍卫推远。 “?”真的假的。 李小四跟王大柱对头一商量。 好像不久前是看见从季家离开一辆马车,只是进马车的有好几位黑袍武将,他们没注意看其中有没有季将军...... 季家守门小兵显然不让他俩进去。 “那就,”李小四低声朝同伴说,“不如咱们去军营瞧瞧?耗在这里也是进不去。” “走!” 两人回府牵出马匹,把韩家府门关好。 一路纵马朝城郊军营赶去。 不管怎么样—— 这封信必须得递到季将军手里! “......” * 城郊军营。 虽然天幕还阴沉着,但整个军营一片生机盎然。 此刻正在进行‘认亲活动’,京军将士们在季家军里寻找十年前的熟脸。 虽然熟脸不多。 但长期处于战乱和颠沛流离中的他们,还是很希望能瞧见熟脸。 一座座新扎好的棕黄色牛皮帐篷前。 或坐或站的兵将们闹闹哄哄,欢声笑语不停。 主帐里。 身穿黑武袍的季清欢正坐在桌后,翻看着面前的花名册。 共计兵将: 八万两千九百三十一名。 书桌旁摆着西夏地图,以及白鸟城和伏龙山峡谷外的地势图。 匈奴大军此刻就驻扎在伏龙山脉里。 这条山脉把西夏和中州京城隔开,翻过山脉就是京都地界了。 主帐里有议事茶桌。 此刻,牛得草和张沛还有王虎,以及其余几个武将都坐在茶桌前,正商量他们各领一万兵将进行特训。 改一改京军被赵卓耽误出来的惰性! 至于怎么练、如何练。 这些老将军们都是手拿把掐,不必让季清欢操心。 旁边石头正泡茶,把一杯刚泡好的青瓷茶盏放在他家将军手边:“将军。” “哦。”季清欢眼睛盯着花名册。 竟直接伸手去碰杯壁,被烫的嘶了一声缩回手指。 “!”石头连忙把茶盏移开些,紧张的小声问。 “将军,要不要拿些烫伤药膏来?” “不碍事。”季清欢摇头拒绝了,继续盯着花名册。 石头纳闷儿的伸头看:“这一页您已经盯了小一刻钟,是人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感觉他家将军心不在焉的。 像是有心事。 “......” 季清欢沉默的翻过一页,没吭声。 其实是刚才走神了。 脑子里在想—— 那碗面,韩枭吃了么。 如果吃了怎么不叫人来说一声? 从前的韩枭,是一定会派人美滋滋的来回话,不管夸他做的好吃或嫌弃难吃,总归是有些反应的。 可是这回没动静。 那么..... 没吃啊。 或者是故意忽略? 季清欢现在有点心烦,因为韩枭好像不搭理他了。 这种落差感就像—— 一个整天黏着你、盼着你、讨好着你,无数次表达心意想跟你多亲近的人,忽然销声匿迹,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挺别扭的。 季清欢在他和韩枭这段感情里,一贯稳如老狗。 这次却忍不住琢磨..... 韩枭不能是真放弃想跟他在一起的念头了吧。 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季清欢否定! 不会。 韩枭肯定不会放弃。 一直以来,韩枭表现的都像是没了他就要死掉。 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不就是他不愿意公开关系,让韩枭跟他地下恋,又被他老爹踹了一脚吗。 不至于吧。 可是。 那可是性格高傲从不服输又自尊心很强的韩王世子啊。 韩枭从小到大是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所以说不准。 那....假如韩枭这次真就放弃了..... 真的不打算跟他来往了。 兴许还会娶妻生子。 毕竟婚约都有了还是娃娃亲。 那季清欢该...... 总之,他现在很烦! 仿佛越来越容易被韩枭的行为影响情绪,明明以前很盼望韩枭别来纠缠,好几次都推开韩枭。 可现在—— 他甚至想骑马冲回袁州城。 问个清楚。 就在季清欢坐着,指尖无意识轻点着桌面的时候,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报,外面有两个人自称是韩枭的侍卫,说要给您送信.....” “!” 第283章 韩枭的爱,没的好快 韩枭的侍卫,来送信? 呼,季清欢唇角隐秘勾起,刚才的烦躁情绪顿时消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进椅背里。 看吧,他就说韩枭不可能放弃。 黏的像牛皮糖一样。 这不就叫人送信来了吗。 看来是..... 不公开关系韩枭也能妥协接受? 这样最好。 否则他没法儿跟老爹说...... 否则他就不要韩枭了,又不是非韩枭不可! 这是刚把面吃完? 季清欢心说一碗面就再次拿捏韩枭,还是那么好哄,简简单单嘛。 他朝石头使了个眼色,示意石头去把信拿来。 在跟韩枭的这段关系里。 季清欢的心态是: 如果韩枭死缠烂打非他不要的黏着他,并无限妥协和无限接受,对季家人都无条件忍让。 他就能勉为其难的继续跟韩枭纠缠。 前提是不能叫老爹知道。 当然他的心态可能有些自私,但韩枭愿意啊。 只要韩枭愿意,这就不算自私。 因为是韩枭想跟他在一起,季清欢又无所谓在不在一起,是被逼着掰弯的。 那韩枭就得容忍他的所有要求。 否则他就不要韩枭了。 这就是有恃无恐。 谁让韩枭一次次的离不开他呢。 “......” 片刻后,石头把韩枭的信拿过来摆在桌上。 季清欢抬手示意石头回避。 因为他大概能猜到信里的内容,左不过是韩枭感谢面好吃,并期待下次他再给他做。 看心情吧,做不做面得看他忙不忙。 怀揣着略施手段就能让韩枭妥协的小得意,季清欢展开信纸。 信上却只有短短一句话。 【走了,勿念。】 “......” “?” “???” 他指尖掐着信纸,翻过来又看几遍信纸背后。 没有别的字。 只有这句告诉他勿念! 韩枭去哪儿了。 真回南部了? 走了? “砰。”季清欢攥着信纸握拳扣桌上,脸色很不好。 刚才的小得意顿时消散。 心情比没听见韩枭给他送信之前,更焦躁! 旁边石头凑过来,好奇的问:“那世子说什么?是不是骂您了,咱回去收拾他吧,反正老韩王也不在西夏,咱又不怕他们。” 收拾什么,人都走了。 季清欢冷冷垂眼,攥着信纸吩咐石头:“你即刻骑马回城一趟,打听韩枭在不在城里,如果他在,你就说是回府替我拿东西,别告诉他们是我让你去打听的,如果不在.....” 如果不在,那就是韩枭真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季清欢心里就不舒服。 凭什么走? 从前他不接受断袖的时候韩枭非缠着他,现在他接受了,韩枭却说走就走? 哪那么容易。 当他这里随来随走吗。 他蹙眉催促石头:“快点儿!” “是,属下这就去。”石头吓了一跳。 毕竟将军脸色古怪,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戾! 他不敢耽搁的直接转身往外跑! 旁边牛得草他们听见动静纷纷回头,就瞧见季清欢脸色阴沉。 牛叔问:“阿元,城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东西忘在府里叫石头跑一趟。”季清欢收起冷戾表情,面色温润的浅笑着回。 只是指尖攥着掌心里的信纸。 掐的肉疼。 “哦,那你过来听听我们商量的训练.....” “......” 此后一直忙碌到天黑,夜幕下的军营里遍地篝火。 石头总算回来了! 彼时季清欢正在吃晚膳。 简简单单一盘炒青菜和一碗米饭,没什么胃口,总抬头朝外面瞧。 “将军。”石头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掀起深灰色的帐帘走进。 季清欢放下筷子:“人呢?” “呃,韩府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今天下午送信的两个侍卫也不见了....” 那两个侍卫送完信,忽然想起季家小兵说的话。 信里兴许是世子谩骂季将军.... 那么城中没有韩家人在,他俩待着岂非危险? 索性就骑着马追随世子而去。 去四锦城了。 “韩府空空如也,”石头说着话,从身后拎出一只脏兮兮的食盒,“将军,这是我从街角叫花子手里抢的.....” 正是季清欢放汤面的那只食盒。 “......” 季清欢直勾勾盯着食盒,眉梢眼角都覆上一层寒气。 他做的长寿面被韩枭丢给叫花子吃。 府里是空的。 所以,韩枭真的走了。 韩枭生气了。 他俩这算是彻底断了吧。 韩枭的爱,没的好快。 可是季清欢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生气可以谈啊,不想地下恋也可以再商量,往后找机会公开也行,老爹让他婚娶他可以想办法拖着不娶,韩枭的不满意都可以提出来,怎么能...... 说走就走! 这一夜,季清欢躺在军帐里几乎没合眼。 先前小得意的腹诽说不是非韩枭不可。 事实上就是非韩枭不可。 季清欢有点想韩枭了。 他很懊恼。 如果可以再见,他把人追回来还来得及吗。 再见是什么时候? 似乎得等他带着京军打完匈奴,才能回季州城。 那要很久的。 至少也得小半年..... 韩枭走了。 真走了。 想起来这个,季清欢心里就空落落的。 “从前都是闹一闹才会翻脸,现在已经没耐心闹了是么,狗东西,还说什么喜欢我....” “狗韩枭。” 季清欢心都发哽,感觉酸涩的很。 搂着枕头,一夜无眠。 “......” 当晚的袁州城里。 正伺候老将军服药的华医师,随口跟老将军说。 “您再等等,我们世子慌着跑去四锦城给您寻药材了,那株血灵芝可是世间罕见,拿回来入药很快就能帮您解毒。” 季老爹喝着药冷哼一声,没接话。 华医师又问:“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季小将军,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不必了,”季老爹嫌弃道,“韩家父子俩那鬼心眼儿,保不准又想闹什么花样,何必兴师动众的叫我儿白高兴一场,等他拿回来再说。” 老将军不相信韩枭能慌着替他寻什么药材。 肯定是又有什么恶毒心思。 见招拆招吧。 “......” 华医师只能讪笑点头:“哦,就听老将军的。” 反正等世子拿回血灵芝,就能叫季家看见世子的辛劳。 早晚的事。 * 转眼间,战前动员会结束。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兴致缺缺的季清欢骑在马上,身边跟着异常安静的傅云琦,后面有两千名护卫军随行。 季清欢被马匹颠的轻晃,未转头的朝身侧问。 “几日不见,小王爷怎么无精打采的。” “小将军不也一样。”傅云琦半死不活的回。 他俩看起来都缺失着某种活力。 季清欢是因为韩枭的离开,让他空闲时分就愈发焦躁。 而傅云琦是因为中了舞姬的计,跟自己暗卫滚上榻,最近几天养伤时心里还膈应着,想起来就犯恶心。 袁州城离四锦城并不远,晚上就能到地方。 队伍最后面。 戴着人皮面具的杨沐风视线阴鸷,透过面具两只窟窿,正盯着并排骑行在最前面的两人..... —————— 【ps:某季姓嘴硬王要撩夫了,撩不到还会破防搞强制的那种,可怕的很!】 第284章 可怜兮兮的傅云琦 山谷树林葱郁,初夏时节的叶子嫩油油。 叶片上正延展的脉络还透着一股生涩苦息,掺杂在山谷林风中,吹到季清欢和傅云琦面前。 山鸟被马蹄声惊起,腾飞在树林间。 季清欢转头看了看,漫不经心道:“小王爷是生的什么病,在府里一连几天都不现身,前两日季府摆宴慰劳将领,派人往府上送去请帖,你也没来出席。” 这小王爷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抱歉,头风症,”傅云琦笑容勉强,又解释说,“许是连日多思的缘故。” 两日前他还在养伤呢,腿肉韧带撕裂。 手腕骨头不知是被折的还是掐的,疼的颤晃好几天,连茶盏都端不起来。 还有颈后和肩胛骨处的咬痕..... 血淋淋的翻着肉,像被狗齿撕咬过要嚼下一块肉来。 他最初连穿衣裳蹭着都疼,仔细趴着,养了几天才叫伤口愈合些。 那日赶暗卫出去后,傅云琦艰难沐浴时自己照过镜子。 他一贯觉得自己在榻上手段狠。 这回总算长见识了。 那个脸色煞白如同死人一般的该死暗卫,手段更狠。 若非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他都得怀疑姓杨的是故意虐伤他?搞的也太残暴了。 最隐秘的伤处也过度裂坏。 起初两天叫医师塞药都往还外渗血。 惨不忍睹,疼痛剧烈。 这几日傅云琦除了让杨沐风去帮他变卖产业,换成银票之外,就是折腾报复杨沐风。 比如: 绑着杨沐风的双手吊在半空。 因为他疼的睡不好,自然不能叫杨沐风睡好。 傅云琦报复心还是很强的。 不过这姓杨的暗卫倒是个硬骨头,不管他叫人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怎么折磨杨沐风,杨沐风都硬是忍着不吭一声。 甚至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好像是没有痛觉那般。 看他如此逆来顺受,还算老实。 傅云琦折磨几天就没再动手了。 毕竟那晚是意外,并不是双方存心的。 但罪魁祸首还窜逃在外! 傅云琦派暗卫出去追杀那个叫嫣儿的舞姬,只是怎么都找不见。 仿佛自那夜过后,舞姬就人间蒸发了似的。 总之...... 最近这几天,傅云琦过的很不好。 身体遭受虐待后的剧痛,心里还得琢磨怎么带着父王全身而退。 西夏即将大败如山倒。 傅云琦认了。 那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已经打算好了。 这次回四锦城就是变卖家产,尽量多拿多带,悄悄的把傅氏财产攥在手里。 好保证父子俩下半辈子可以衣食富足。 然后就趁季韩两家不注意时,遣散暗卫和侍卫,只留几个信得过的奴才保护他们往北去。 没错,傅云琦打算逃向北境。 也不必深入北境。 就在西夏和北境之间,买一片小山头,不显山不漏水,后半生就隐姓埋名的踏实过日子。 所以此刻对于季清欢的试探..... 傅云琦心知季清欢此次前往四锦城,为的就是吞噬傅氏。 他逢场作戏,骑在马上苦笑着摇摇头。 “季贤弟,傅某胸无大志也没那个守家业的本事,正所谓能者多劳、能者多得,你跟韩家斗吧,我自当丢盔卸甲的任你们磋磨。” 这话说的还有些可怜兮兮。 “小王爷言重了,何至于如此,”季清欢略一迟疑,打量着傅云琦这话是真是假,随口安抚,“傅氏与我季家素来无仇,我心里有数。” 有数? 有数能带兵撤出西夏么。 傅云琦又苦笑几声,没接话。 毕竟就算季家撤走,可是匈奴会来,再不济韩王也不会放过西夏。 他忍不住想: 若当初赵卓带京军跑到南部,而不是西夏。 那此刻夹在中间被覆灭的就是南部! 但细想想又绝无可能,因为韩王不会容许京军踏足南部,韩家没沾朝廷的光啊,不理不睬腰杆子也硬。 可他们西夏是长久吃朝廷的,受朝廷庇护。 西夏又有赵氏的一半祖籍。 所以京军有难,西夏一定得管。 是傅氏气数已尽了。 怨不得任何人。 唉。 “......” 在季清欢眼里,傅云琦确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遥想当初—— 季家来西夏是傅云琦亲自到南部接的。 当时是为了利用季家抗衡傅王叔、驱赶赵皇叔,以及敌对匈奴辽兵,想模仿韩王的行径利用季家军。 只是傅云琦没想到..... 季家先是跟傅王叔联手,又一举夺下赵皇叔的京军,这便要回头先吞了傅氏,再战匈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让傅云琦的一切思量都落了空。 若以天下为盘,他们几方势力各怀鬼胎的在沙盘上狡斗后,正如韩枭说的那样,傅云琦聪明是有的,只是未占时机,天要亡西夏。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 犹如点点碎银,煞是好看。 季清欢想着: 若傅云琦是聪明人。 如刚才所说的那样乖乖交出一切。 他兴许可以放他们离开,不把傅家父子俩逼到死路上。 因为说到底..... 傅氏并未对季家做过什么大恶,反而还充当了一回垫脚石。 他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当然这是在傅云琦听话的前提下。 否则为了季家权益,又心知傅家父子不是什么行善之家的做派,季清欢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心。 那么—— 等到四锦城看看老傅王的态度再说。 傅家的态度,决定他们能不能活。 阳光从微灿变的耀眼,又从耀眼变为西沉,夜幕将至。 队伍总算到了四锦城门前。 季清欢在火把的光亮下,眯眼看了看这座色彩鲜艳的城。 用不了多久。 这座城池就会被冠上‘季’字。 “季将军,”傅云琦僵笑道,语气很客气,“今日舟车劳顿天色已晚,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能不能缓上一夜,叫我进宫先陪陪父亲?” “我父王病重多时,至少、至少过了今夜,你再进宫跟他宣布噩耗吧。” 傅老王爷那样的身体,若得知西夏要拱手让人。 恐怕是会当即一命呜呼的。 傅云琦这话的意思是—— 我父亲就要死了,求你多给一晚叫我们父子团圆的时间,绝不耽误你的事。 “......” 第285章 季清欢来四锦城干什么? “嗯,”季清欢沉默一瞬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身为人子,“明晚我再进宫,只是小王爷.....” “我给你这份体面,也希望你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踏踏实实在宫里陪陪老父亲,别做其他的任何无用功。 否则就是给双方添麻烦,也不可能会改变结果。 希望傅云琦能明白这一点。 “多谢季贤弟给的这份体面,也不枉我曾真心待你一场.....”傅云琦在夜色里,眸中带有苦涩的望着季清欢。 他是真喜欢这个人,虽然他曾喜欢过很多人。 但这位小将军是他最喜欢的。 可惜没能..... 似乎也彻底不能了。 “哎,”季清欢不耐簇眉,语气冷硬,“你走不走?” 他随时可以反悔,现在就去逼宫。 “!”傅云琦不敢废话了。 领着仅存的侍卫策马朝王宫赶去。 等他们离开后。 季清欢膈应的搓了搓手臂,厌恶道:“真心?” 是真心利用季家吧。 虽然韩王也是利用季家,但没有傅氏这么虚伪。 韩家的好坏都是明明白白搁在面儿上。 就像韩枭。 韩枭即便走了,也留话给季家说是过几日一定会帮老将军解毒,估计是会把解药送来? 这消息是老爹身边护卫军跟季清欢说的。 季清欢也没细问。 “唉。”想着已经回南部了的韩枭,季清欢垂着眼,慢腾腾骑马走在进城的街道上。 两侧有百姓认出他们是季家军。 都欢喜的让路给他们,站在两旁张望着看。 听闻季家赶走那个不成器的赵王叔,亲自带领京军准备打匈奴,如今西夏百姓对季家的好感又增加了。 街道上方,一处最繁华的酒楼里。 三楼。 周二公子正陪小世子吃饭,扭头望着栏杆底下的街道。 “哟,那位季将军来四锦城了,好大的排场。” 旁边富绅公子道:“人家现在坐拥京军近十万,自然威风凛凛。如今除了咱韩王爷,季家算是最炙手可热的雄部了,听闻近日不少人都在往袁州赶,说要投到季家麾下,驱辽报国,重振纲纪。” 韩枭倚在栏杆边,颜色清淡的月白色长衫在夜风里微拂,衬得他宛如月下仙君,眉眼间却透着些慵懒浪荡气。 他静静睨着底下骑马走在最前面的背影。 耳边听着几人议论。 周二公子不屑道:“重振纲纪?他们季家尊的是哪家纲纪,殿下,您说呢。” 送赵卓去南部的船队也有周家一份。 周家人是知道‘船票’的。 韩王如今有了赵皇叔的禅位手书,上面还有太子赵钰慈的签名,只待时机随时登位。 到那时候,韩家的纲纪才是国法正纲! 季家那边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又没有正经名头。 周家人很会审时度势,心说季家不过昙花一现。 他们只需抱紧韩王这棵大树就够了。 “...他来四锦城干什么,”韩枭没回答周二的话,只把视线落在底下那道红披风背影上,唇角弯了弯,“难不成是来找我的。” 季清欢知道他来四锦城寻药。 所以忍不住追来了? 好吧,韩枭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他就是这么想着,好哄哄自己罢了。 “季小将军是大孝子,有他自己的纲纪呢。”韩枭唇角笑意浮起一丝落寞,在灯烛下撇开视线,不看底下的人。 不想看,看见这个孝顺儿子就烦。 烦归烦,他又瞥了一眼。 “......” 周二却听见上一句‘他来四锦城干什么’,忽然表情凝住。 他挥手示意友人起开,自己坐到韩枭身边倾身低语。 “傅老王爷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如今季家势大,四锦城中还是那个傅王叔管事,但听说傅王叔早就跟季家勾搭上,如此一来,季家要想吞了傅氏岂非易如反掌?” “嗯。”韩枭随意点头,端起一杯酒水仰头喝下。 周二公子名叫周瑾,看世子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提醒。 “你不打算出手?此刻是个好时机。” “我需要出手么,”韩枭笑视周瑾,指尖在酒杯上点了点,“西夏的商行贸易都已经在你我手中攥着,季清欢除了那点西夏残兵还能得什么,至多再有个西夏王的头衔.....” 可季家的目的是皇位。 那日听赵卓说,季家似乎还握有先皇禅位的遗诏。 必然不会把小小西夏王位看在眼里,跟破烂儿没什么两样。 所以韩枭估摸着—— 季清欢这回来四锦城,大抵还真是为那几万西夏残兵。 韩枭对此兴趣不大。 应该说,韩枭素来都对领兵打仗兴趣不大。 可他兴趣不大。 他家里的老父王兴趣很大! 周瑾小声说:“我可是收到消息,韩王爷对西夏的四万残兵很有意思,已经着手准备了,你不帮衬帮衬老王爷?” 韩枭:“?” 他父王要跟季家抢西夏的兵? 不会吧。 第286章 韩枭走过最长的路,是他父王的套路 韩枭神色意外而迷茫,当即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朝周瑾问:“二公子,我父王的心思我都没收到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不知道?”周瑾惊讶挑眉,顿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他直接起身招呼旁人:“来来,咱喝酒,继续喝.....” 这就表明他不会告诉韩枭。 比起还未当家做主的韩王世子,他们周家更听韩王的话。 得能分清大小王啊。 “......” 韩枭脸黑了。 不仅顿时明白家里老父王的打算,还想起了很多事。 那老王八蛋连亲儿子都防! 没错。 韩王要从季家手里抢西夏这三四万兵将。 但他怕韩枭恋爱脑上头,一股脑的都白白奉送给季家,所以家里的谋划他不跟韩枭说,也不让旁人跟韩枭说。 还给韩枭派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 ‘你去西夏找到周家,跟周家联手笼络住西夏的商行贸易,旁的咱就不跟季家争了,父王也不叫你难做。’ 搞得韩枭还蛮感动。 到了西夏以后,他每天认真负责的跟商贾打交道。 吃饭喝酒应酬送礼,忙着拉拢西夏的商行老板。 还把韩家在西夏的商铺他都主动查账,一一问过,心说要孝敬孝敬家里,帮他父王做点事。 可实际上—— 西夏的商行贸易早就是韩家囊中之物。 原本韩枭还纳闷儿,那些商行掌柜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吃饭收礼都痛快极了,很多时候他还没说话,那些人就急忙表忠心,说会永远效忠南部,让世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合着都是跟他做戏,假装被拉拢成功。 组团陪老板的傻儿子玩呢? 韩王一手虚招子让儿子瞎忙活起来,自己在家偷摸计划着跟季家抢真东西! 好啊,好。 韩枭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他老父王的套路。 一次两次,防不胜防! “不对。”某个瞬间韩枭忽然站起身。 周瑾凑过来:“怎么了?” “你们先喝,我回府。”韩枭转身往外走。 “啊?殿下慢行。” “......” 韩枭急着回府自查,查他父王的真实计划。 因为—— 季清欢并不知道韩王盯上西夏的兵,只带了几千护卫军。 可若是韩王那边计划成功,季清欢这几千人恐怕拼不过韩王得的几万西夏兵,到时候把季清欢困在四锦城...... 韩王再用季清欢威胁季沧海,让京军即刻出战匈奴。 等到最乱的时候。 韩王手持赵皇叔的禅位书,率领南部大军渡江赶去京城,就会比季家人更早一步到达京州皇宫。 把龙袍一穿,天下就定了! 还有季家什么事? 季家还能接着领京军跟皇帝打? 那就是违背他们‘匡扶社稷’的口号,因为社稷已经定下,季家全体就成了反贼,百姓头一个就要议论季家。 而韩王再颁布几道褒奖京军的圣旨。 京军们还不欢天喜地的回家? 必不会跟着季家父子游离在外啊。 到那时—— 季沧海父子的兵没了。 韩王这个皇帝季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老韩王从未在家悠闲过。 他虽不在西夏,但季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计划内。 而韩枭现在要做的..... 就是阻止他父王把季清欢困在四锦城! 因为他父王的计划里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项。 先皇遗诏。 韩王并不知道先皇病逝前留有遗诏。 若南部当真困住季清欢,季沧海根本无需就范啊。 直接拿出先皇遗诏在袁州城继位。 那困住季清欢的南部,就成季家登位后的头一号反贼了! 局势随时可能反转。 季韩两家的争斗,顷刻间就焦灼起来。 韩枭现在不是救季清欢。 他是救南部! 但他现在写信告诉父王老皇帝留有遗诏,也已经来不及,毕竟西夏跟南部隔得这么远,等信到了也一切都晚了。 于是韩枭急匆匆冲回府里。 把房门紧闭,他吩咐眼前能调动的所有人。 “去查,我父王叫什么人准备了什么计划,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 “殿下,”侍卫们包括已经赶回来的十二暗卫,跪了一地。 他们听见这话都是面面相觑。 十二暗卫的领头人老虎,苦着脸说。 “这等机密的消息王爷不跟您说,又岂会跟我们说啊。” “......” 老韩王瞒着韩枭能接触到的所有人。 让韩枭查无可查! * 与此同时。 季清欢刚回到四锦城中的将军府。 不知道韩枭身在四锦城,也不知道老韩王奸计已经逼近的他,吃完晚膳沐浴过,正躺在床上准备合眼.... 忽然! —————— 【ps:爆更啦,小礼物砸我砸我,明天接着爆!】 第287章 季娃娃是只糯米团儿 听见头顶的瓦片有异响! “谁?”季清欢一个翻身攥住床头靠着的白鹤银枪,闪身躲到床尾柜子间隙里,防止屋顶上的人砸暗器。 他屏息抬头打量瓦片。 却因室内光线昏暗,外面天幕也黑。 能感觉到房顶那人也在打量他! 一时间没有人开嗓,周围静谧到落针可闻,几个呼吸后,就在季清欢想喊兵将进来时...... 房顶一片掀开小缝的瓦被彻底拿开。 有道中年男人的嗓音响起,透着犹豫:“....季家的?” “是,”季清欢犹疑朝头顶瓦洞细看,却只瞧见黑乎乎的衣裳,他问,“阁下是?” 会是谁派来的人? 除了韩家就是匈奴。 四锦城没有其他势力攒聚。 “......” 又静谧片刻。 房顶神秘人把瓦片复原,起身紧跑两步脚步声很轻,跑到离季清欢稍远些的屋角,重新挪瓦。 就在季清欢忍不住想追过去时。 屋顶的人坠身落下! 能看出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 不仅身穿夜行衣,还蒙着面,腰间缠着一只厚厚的行囊。 中年男人落进屋子就急迫的又打量季清欢,最终把视线落到他手里拎着的白鹤银枪上,忍不住迈近两步,嗓音试探:“季...季阿元?” 阿元是小名儿。 只有跟季家亲近的人才知道。 “你是谁?”但季清欢攥着长枪摆招,还在防备。 也就是这个季家枪法的起势动作,让黑衣人眸中闪过欣喜! 他抬手拽下面罩,露出连日奔波狼狈却还显严威的面容,语气夹杂惊喜和激动。 “老夫京军统领钱如意,拜见小将军!” 说着就单膝跪地朝季清欢拱手。 “!”钱如意。 季清欢听人报上名讳连忙迎上,小心着弯腰搀扶。 “您就是我钱串子叔?快起来。” “哎,”钱如意满脸都是疲惫之色,单手护着腰间行囊,左臂衣袖还血淋淋的跟肉糊在一块儿,他盯着季清欢的脸,嗓音都在颤抖。 “送到了,送到了.....” 他还以为此生都见不着季家人了。 “您怎么会伤成这样?”季清欢看着眼前老将的手臂,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把人扶到软榻坐下,倒了杯茶水出来。 再从旁边水盆里拧了一条湿帕子,顺手把药箱也拎过来摆在矮桌上,好一通忙活直接先给老将包扎伤口。 夜行衣的衣袖被季清欢剪开,里头有三道深深的剑伤都挨着,肉都砍烂了。 季清欢皱着眉:“您忍着点儿。” 就着烛火。 “不怕疼,”钱将军险些垂泪的叹了口气,“能活着见到你真是.....” “......” 那夜偷走遗诏后。 虽然有张沛他们引开赵卓的追兵,但他偷走的东西实在太紧要! 赵卓不止派了一队亲兵追杀他。 那是深夜,钱如意骑着马往山脉逃去。 当时他腿部已然中箭,夜色又深沉,便没注意、也没时间注意从他鞋底滴落的血珠。 那些血珠落在林间路上。 被赵卓的亲兵沿着血线一路追踪,多番围剿! 此后的大半个月。 他每天都是九死一生的胡乱窜逃,根本没地方可去,躲都躲不及,甚至连找个驿站想传信都险些被捉住。 更别提歇马、吃饭和住旅店。 就这么没吃没喝、东躲西藏了大半个月,直到前几日听说季家夺下袁州城,把控住京军,赵卓弃城而逃了。 他这才持有半信半疑的心绪,匆匆调转方向往袁州赶! 可身后的赵卓亲兵们好似是接了死命令。 不杀钱如意,赵卓就要杀他们。 所以还紧追不舍。 内室里烛光昏暗,足够寂静。 钱如意捂着包扎好的小臂:“我是傍晚才到的四锦城,本想略过接着逃向袁州,可是听见你们进城的动静,队伍浩浩荡荡.....” “先前那伙人就假扮是你,要骗走这东西,”钱如意拍拍腰间行囊。 好在他当时喊了一声季阿元。 那假的‘季清欢’听见这小名没反应,被他当场识破。 却也惊险的很呐。 钱将军说:“这回我不确定是否又是赵卓的奸计,便没敢轻易现身,只等到夜里才潜进府中想悄悄看看,却听见府里有不少京军口音.....” 季清欢这回带的兵并不完全是季家军。 也有刚收编的京军们。 这才叫钱老将军没敢轻易露面,怕是赵卓的人。 “...若不是瞧见它,我还不敢认呢!” 钱如意指指白鹤银枪,又感慨的朝季清欢打量着,长相严厉却笑的慈爱。 “没成想季阿元都长这么大了,要是站在我面前还真认不出,想当年你爹带你离京的时候,你才三岁多.....” “那时糯米团儿一样的奶娃娃,如今都长成能提枪的小将军了,啊?” 果真是岁月如梭啊。 “钱叔,您辛苦了,”季清欢听着这样家常的话,虽然是头回见面,心里也暖暖的。 他把热茶又往前推了推。 “您是说,此刻城外还有赵卓亲兵在四处找您?” 钱如意摇摇头:“恐怕不止城外,城中也混进来不少,只等我现身呢。” 那伙儿赵氏亲兵接的死命令。 必须杀了钱如意。 钱如意沉缓叹了口气:“见到你我这心里就踏实不少,总算能把东西交到你手里,孩子,我是真怕死在外头啊.....” 若是死在外头,这封遗诏就落不到季家手里。 那他必然死不瞑目! 第288章 今夜无眠 “无妨,东西还由您亲自交给我父亲,我在四锦城还有事没办完,”想到追杀钱老将军的人,季清欢眉眼冷凝下来。 “明早儿我派两千兵将护送您回袁州,看他们再敢追!” 四锦城离袁州只有一天不到的路程。 “赵氏亲兵也就三百多个人,两千护卫兵足够了,”钱如意彻底踏实,忽然又皱起两道浓眉,“只是.....” “怎么?”季清欢看他欲语还休。 钱如意说:“那伙儿人似乎能猜到这是什么东西,咱不能留活口。” 钱将军见多识广,顾虑的自然更周全。 如今还不是拿出遗诏的好时候。 匈奴未退,季家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好这么鲁莽的往龙椅上坐。 否则万一有个差池,便是骑虎难下。 再者说—— 往后民间若有议论遗诏是偷来的,那可不好听。 钱如意看季清欢面色似有犹豫.... 猜想孩子年轻,兴许会跟季将军一样仁慈纯善? 他便直截了当的告诉季清欢。 “赵卓养的这群亲兵为虎作伥,在京中就跟着那纨绔子屡屡扬奸,恶贯满盈,入营后还残害咱不少好兵,你无需有半分手软。” 灭口是必须的。 “好,”季清欢没打算手软,他只是在琢磨怎么做才能一网打尽,“嗯...那还得劳烦您先出城,把他们引出来.....” 玩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哎呀,”钱如意顿时喜笑颜开,朝他季贤侄竖起大拇指,“咱们季阿元是青出于蓝呐。” 季清欢回:“您儿子也不差。” “志远?他.....”钱将军脸色垮了,叹气连连,“他自那日失踪后......” 季清欢笑了笑:“您儿子钱志远也有消息了。” “哦!果真么?” 钱如意这回是听见大惊喜了。 连日来只顾着护送遗诏,他都没机会打听儿子在哪儿。 “钱志远此刻就在季州城,我阿姐也在,他们从西夏一路逃到南部去了,此番还得多谢钱小将军护我阿姐周全,我跟老爹都感激不尽。” “哎呀,提什么谢,他俩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 内室里,一老一少聊的喜笑连连。 随后,钱如意在外间吃着热汤面,季清欢在里面换了身衣裳。 他俩悄声无息的带人离城..... 开始黄雀捉螳螂计划了。 今夜无眠! * 就在季清欢出城不久后。 “喂!干什么的?”守门的京军小将喊。 他们并不认识韩枭的马车。 夜已经深了,天幕星光点点。 侍卫华生从车头下来:“韩王世子殿下到访,找你们季将军有急事,烦请通报一声。” “......” 马车里,韩枭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单袍,披着的发丝里夹杂银冠细穗儿,眉眼俊美到无可挑剔,眸中带有不耐的透过车窗往外瞧。 能听出守门的口音是京州人士,这应当会通报吧。 毕竟不是苦大仇深的季家军。 可就在他动身要下马车时,守门兵将说话了。 “哦,将军不在府中,刚出城,请世子殿下明日来访吧。” “?”韩枭动作一停。 华生也愣怔住,侧头朝车厢里请示:“殿下?季将军不在。” 不在。 又不在! 季清欢刚进城不在府里待着又跑哪去了。 就忙成这样? 韩枭嗓音冷彻的往外吩咐:“留话让他快点找我,有要紧事。” 这回是真有急事。 “几位小哥,若季将军回来了烦劳你们转告他,我家世子来过.....”华生转达。 京军兵将对视一眼,心说传个话也没什么。 “好吧。” “那多谢了,告辞。”华生示意车夫回府。 不跟季家军对话的时候,华生他们还是挺心平气和的。 “......” 韩枭的马车轱辘吱扭扭压在地面上。 就此驶离。 这夜,季清欢在城外截杀赵氏亲兵时。 傅氏王宫里也有一场不动刀兵的终结战,而且是迟来将近二十年的仇怨。 当年驻西大将杨家的灭门惨案。 于今日,该有个了结了。 * 西夏王宫。 整座宫殿灯火通明,傅云琦给一众心腹细密嘱咐完,叫他们出去办事。 这才返身回到殿内去见老父王。 傅扬山这个曾经的一代豪雄,如今已有六十岁高龄且久病不愈,被毒药‘酥骨醉’折磨的瘦骨嶙峋,满头银丝。 这场病痛持续了三年,让他饱受折磨。 不过傅家父子俩,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中毒所致。 “父王,”傅云琦快步跑向床榻,因为他的老父亲正翻身想下床。 “您别动,万事有我操办,我已经叫人去把能带走的东西尽快折现,天亮之前咱们就走。” 傅扬山面色枯瘦蜡黄,留着花白的山羊胡须:“云儿。” “我在,父王。” 傅云琦跪在榻前,仔细的端来茶水侍奉。 傅扬山老眸颤抖着问:“...不成了?” 他刚才依稀听见外间对话。 说是家里不成了。 “父王,咱们有后路可逃,成与不成都是天意,您不要太执拗于心。”傅云琦安抚着。 刚满二十二岁的脸庞,依旧温润如玉。 在他老父王面前更是温驯有加,平添不少谦谦公子的气质,这让老傅王看的更不甘心啊。 他的儿子并不差,不逊色于世间任何子弟。 凭什么连西夏王位都得不到? 如今竟要拱手让人。 这实在是..... 第289章 苍天不负 “你、咳咳。”傅扬山气息急促一阵闷咳,捂嘴的手绢上染出暗黑色的血。 傅云琦眼睛瞪大:“父王。”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父亲咳出黑血来。 “云儿,”傅扬山推开血手绢,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儿子,“当真就无、无半点.....” “没有半点希望,你们傅氏要亡了!” 这句话不是傅云琦说的,而是从殿外走进来的黑袍男人。 “!” 傅云琦跟老傅王都同时转头望。 傅云琦冷斥:“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小小暗卫还敢擅闯—— 不对。 直到这一刻,傅云琦才察觉这个暗卫有问题。 他屏住呼吸打量,盯着正走来床边的人。 “傅扬山,你可还认得我吗。”杨沐风一边说话,一边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底下那张虽然冷白,却还十分具有将气英姿的脸。 这张脸傅云琦见过。 叛逃出南部的羊暗卫第一次跪在他脚下时,就用的这张脸。 可杨沐风的面庞落到老傅王眼里。 “啊!”傅扬山瞳孔震颤,惊骇到险些从榻上滚下来,“杨、杨锐?....不,不,你不是杨锐.....” 驻守西夏充当朝廷耳目多年的杨家。 早就被他一封诬告密信,导致满门抄斩了。 怎么可能会复活! 傅扬山惊惧不定的瞪着这人:“你,你是——” “怎么,老王爷连故人之子都认不出了?”杨沐风嘲讽的勾了勾唇,余光能瞥见傅云琦愣住的表情。 他接着说:“我就是杨锐的次子,杨沐风啊。” 说话时他垂下眼皮,压低视线,冷笑凝视着榻上的老匹夫。 眸底的血恨阴鸷至极! “不,”傅扬山面色顿时惨白,嗫动嘴唇不敢相信,“不...不会.....” 杨家人当年不是都被他..... “那年你诬告我杨家煽动西夏宗族,意图谋反,让多疑的皇帝下令屠我满门,这桩好戏你已经忘了?我却永生难忘啊。”杨沐风在床边缓慢踱步。 眉眼间闪烁着即将报仇的舒爽,暗含激动。 “......” 傅云琦记不清让杨家灭门他父王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当年杨家出事时,他年纪还很小。 可有一件事似乎..... “算你运气不好,那年家丁之子替我赴死,把我换了下来,我便戴着那个....”杨沐风回头指了指地上,刚被他丢下的人皮面具,“躲在一家包子铺里。” “!”傅云琦猛地抬眸。 这动静让杨沐风注意到了。 杨沐风便冷笑起来:“你也想起来了?就是你当街撒泼无理取闹,杀了一对中年夫妇的那家包子铺。你还押着两个男孩跪在地上,受你欺辱,随后将他们赶出四锦城。” “很意外么?傅小王爷,其中一个男孩就是我。” “男孩跑到南部当了韩王侍卫,多次替韩王暗杀你的族亲,还在三年前,给你父王下了一种治不好的慢性毒,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 “有没有你当年狠?” 杨沐风的语气和眉眼都很得意,桀骜的扬着眉峰。 “......” 傅云琦脸色煞白又古怪。 他愣愣盯着杨沐风的脸庞,终于在这一瞬间,与当年那个被他叫侍卫压跪在地的男童,重合上。 老傅王爷并未在意自己是否中毒。 因为他知道他活不成了。 只是听见杨家后人说的话,忽然一惊:“包子铺.....” 他陡然转头看向儿子傅云琦。 父子俩震惊对视着。 “你们两位的表情好精彩,”杨沐风脸上闪动着疯狂诡谲的笑,甚至俯身细细打量父子俩,“这一幕我盼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 他站在街角,目送父母族亲被押去斩首。 他跪在包子铺前,看着叔叔婶婶命丧长街。 他跟堂哥躲在破庙里,啃食婶婶的腐肉。 他被堂哥背着奔跑在城中街道上。 他抱着一团烂肉的堂哥,瘫坐在树林里。 他在南部一次次的刀尖舔血..... 这些画面一幕幕、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 直到此刻。 看见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父子俩。 杨沐风怎能不痛快? 苍天不负,终于叫他等到了这一刻! 就在杨沐风的笑容里。 “云儿。” 傅扬山颤颤巍巍的开嗓,朝儿子傅云琦问。 “...那年,我叫你去杀了包子铺的所有人,你、留了两个活口?” 杨沐风一愣。 转头也盯着傅云琦。 “......” 当时四锦城的一切,都在傅扬山掌控中。 有线人密报,说城中包子铺一对夫妻曾跟杨家来往密切。 而且杨家出事后,包子铺夫妻领回一个陌生男孩。 兴许是杨家的近亲后代。 傅扬山自然懂得,灭门得灭干净。 半点火种都不能留。 可他又不好无缘无故的,叫人去屠杀包子铺中所有人,因为那时满城都在议论杨家被灭门,怀疑是傅氏做的。 他若再动手,岂非明摆着给人留话柄? 于是,傅扬山想了个好主意。 叫他四五岁的儿子出行,扯个理由说包子有问题,那俩夫妻意图毒杀傅小王爷。 这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包子铺一家灭门。 可是..... 傅扬山万万没想到。 他儿子竟违背吩咐悄悄留了两条命! 第290章 幼时仁慈 “父王,”傅云琦被一连串消息惊的头昏脑胀,无措攥着掌下锦被,“那两个男孩.....” 要他怎么说。 说他当时那个年纪,确实喜欢他们蒸的小马驹馒头,造型很可爱。 说跪地的两个孩子年纪没比他大几岁。 其中一个小的,眼泪汪汪瞪着他。 那双眼睛很清澈。 也很无辜。 当年的傅云琦皱着眉,思索许久,叫侍卫们把他俩赶出四锦城并下令不许再回来。 没有杀了他俩。 时至今日,傅云琦瘫坐在床榻底下目露痛苦和悔恨,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所以,都是我的错.....” 是他那时心慈手软,没有杀了包子铺里的两个男孩。 酿成今日大祸! 叫杨家的后人侥幸活下来,来寻仇了。 不仅葬送家业,还下毒杀害他父亲。 傅云琦要被这个真相搞疯了。 幼时仁善,导致傅氏崩盘。 “云儿你素来听话,手段也够狠厉,怎么当初会......” 傅扬山惨烈的笑了笑,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他老泪纵横的悲嚎。 “果真是天意,天要亡我傅氏。” “咳!” 这次老王爷吐出的黑血是无法被手帕捂住的量,大口大口往外呕血。 很快就虚脱倒在床铺里。 “父王,”傅云琦心如刀绞,跪挪到床榻边浑身打颤,“我错了,我错了,您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 “我只剩您一个亲人了,父王。” 他正攥着父亲的手哭求,肩膀猛地一痛! 是身后的杨沐风抬腿朝他后肩踢踹。 “呃,”傅云琦还未稳住身型,就猩红着眼眶扭头怒吼,“杨沐风!” 杨沐风抱臂靠在床柱边,歪头看着这人:“别以为你当初放过我一次,我就不恨你,你好歹还有这么多亲人呢,一个一个的死绝,我却是一夕之间就没了门户。” 并且在树林里抱着堂哥尸体那次。 若非他被南部老羊所救,也早就死在这小王爷手里了。 一生行善的好人,做一件坏事就是坏人。 一生作恶的坏人,仅幼年做过一件好事就成好人了? 没门儿。 “你恨我?”傅云琦想到什么,恍然大悟,“所以.....” 所以那个什么舞姬下药也是假的吧。 他被虐待的那一夜,诸多剧痛,都是这个人故意的。 “啊,你终于明白了?”杨沐风笑容诡异又恶劣,当着傅扬山的面说,“一直都是你玩别人,那夜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被我踩着头、玩儿,痛快么?” “呕吐的时候很难受吧,好不好喝?” 是尿。 “!” 傅云琦又要干呕。 眼眶猩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杨沐风,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 杨沐风不屑道:“杀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 傅扬山胸口剧烈起伏! 听着他们的对话,死死瞪大眼睛盯着杨沐风。 “你...你这个该死的......” 竟然敢凌辱他儿子,竟然敢! “我不是该死的,你才是该死的,”杨沐风都懒得动手,他勾头探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老傅王嘴里涌出黑血,“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你死之后,我不会杀了你儿子,我会把他带走藏起来,保他多活个几十年。” 傅扬山狐疑的惊愣住,没接话。 “代价是,他得一辈子当我圈养的狗畜生,开不开心?” 杨沐风的笑容堪称恶鬼临世。 “咳咳咳——” 傅扬山喷吐出许多暗黑色的血。 这回傅云琦没再试图去擦了,只眉眼呆滞的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段很长的闷咳声中。 傅扬山渐渐没了呼吸。 在杨沐风的注视下,一代西夏王,变成一具干枯萎靡的尸体。 傅云琦睫毛濡湿,呆呆攥着他父王的手。 这跟他过往攥着的残肢断臂都不一样。 这是他父亲。 他没有家业、也没有父亲了。 “该你了,”杨沐风确认老傅王已经断气,从怀里掏出纸笔,丢到傅云琦瘫坐着的地上,“写一封禅位手书,把王位传给.....” 他顿了顿。 “韩家?”傅云琦舒眉,扬起一抹决绝而惨烈的笑。 缓慢伸手摸向随身的匕首。 死都不写。 杨沐风知道,傅云琦这是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禅位给季家,”他又说,“放心,你死不了,你若敢死我就把他的尸身挂在茅厕熏几天,再碾碎了喂狗。” “茅厕,”傅云琦攥着匕首笑了笑,笑中带泪。 “你知道我父王为何要除掉杨家吗。” “......” 第291章 该是谁欠谁? “......” 杨沐风脸色陡然阴沉,没接话。 “因为我母妃派人出海,捕到一只百年难得一见的紫珍珠,皇后想要,我母妃不舍得给,皇帝当年正仰仗皇后母家的势力,便什么都依着皇后。” 傅云琦低头,眼泪一颗颗的往下砸。 “...不知怎的,我母妃就被人削去四肢,砍成人彘摆在茅厕里,珍珠也不见了,后来珍珠戴在皇后的凤冠上。” “是你们杨家人动的手,奉皇后的密令。” “说我母妃不配。” 杨家在西夏屡次给朝廷通风报信,充当爪牙,给他们傅氏下绊子。 他父王都忍了。 唯独伤及他母妃,便忍不得。 三岁的傅云琦跪在宫殿外。 看着宫女把他宛如肉蛆一般的母妃,从茅厕里抱出来。 母妃瞪大眼睛,冲着他不停的啊啊张嘴,嘴里却空洞洞的连舌头都没有。 那是一只好深好黑的空洞。 这个画面,深深印在傅云琦心里。 以至长大后的他,对于那些必除之人就用断肢的手段去折磨。因为他总觉得,这份痛苦他母妃能受,旁人为何不能受? 杨沐风的心在泥沼里埋了二十年。 傅云琦的心自幼没从黑洞出来过。 “......” “你恨我,我也恨极了你,”傅云琦停下摸向匕首的动作,想了想,伸手捡起纸笔。 他弓腰跪在地上写禅位手书。 “不过你说把王位转给季家,倒是个好主意。” 眼下,世间除了季就是韩。 韩王让暗卫杀害他傅氏那么多族亲,不配坐在西夏的王宫里。 所以傅云琦临死前,愿意把王位转给季家人。 转给那位—— 必会善待他西夏子民的季小将军。 等傅云琦写完,抬头递给这位杨家后人:“拿去。” 就见这人眉眼间多了些复杂神色。 “你刚才说,你母妃是我爹害的,是真的么。”杨沐风问。 如果是真的。 那似乎..... 似乎他们之间这段仇怨理不清了。 到底谁欠谁? “呵,”傅云琦含泪嗤笑,“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所谓?” 不是已经这样了么。 “我....”杨沐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他爹做的事他不清楚,但也确实说出来没什么意义,“还有西夏兵印,你也一并交出来。” 先做完他该做的事再说吧。 “哦,”傅云琦转头看旁边木柜,嗓音木然。 “就在第二层的暗格里,你去拿吧。” 杨沐风闻言转身——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身。 果然傅云琦正拔出匕首要自尽! 他瞳孔一紧,抬掌击在傅云琦后颈叫人昏厥。 匕首自傅云琦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坠地,滚落到傅云琦膝盖边。 杨沐风接下昏迷的傅云琦,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药丸。 这颗药丸能让傅云琦昏睡三日。 拿上兵印,抱起傅云琦。 杨沐风站在床边看着老傅王的尸身..... 原本他是想要把这老王爷尸体浸在茅厕里,再碾碎丢去喂狗,早就打算好了。 可是现在。 也罢,只当他腾不出手。 “......” 夜幕深沉,一道背着人的暗影从王宫飞出。 踩踏着屋檐朝城外西夏兵营赶去。 杨沐风的事还没做完。 那是他主子的吩咐。 * 天亮了。 季清欢回到将军府已经是清晨。 晨霜笼罩在他满是血污的黑袍上,手中银鹤长枪也如在血里浸过一般,眉眼却依旧清澈冷冽,并无半点倦色。 他一边往内院走,一边跟身侧的石头说。 “飞书告诉父亲他们,派人出城接一接钱将军,虽然那些亲兵已经被咱们处理完,但也更安心些。” “是,”石头点头,“将军您嗓子都哑了,骑马追击一夜想来也疲惫,我去端些清粥小菜,您先去沐浴,待会儿送到房中您吃了再睡。” “不必了,没什么胃口只想睡觉。” 季清欢说完就步入房间,关上房门没让石头跟。 等进到屋里,他才放下长枪随意瘫坐到地上,毕竟衣裳是脏的不好坐椅子。 后背靠着门板扬起下颌,深深吁了口气。 口鼻中的血腥味儿这才散开。 确实累了,只是在人前还得撑着。 不能有疲累的面貌出现。 片刻后,筋疲力尽的他缓了缓,这才扒开外袍丢到地上,又踢开靴子朝浴房走去。 洗个澡就睡。 傍晚还要进王宫见傅家人。 “......” 片刻后。 院子里的石头听完守门小兵禀报,昨夜韩王世子来过,说是有要紧事找将军。 他走到将军的内室窗外,犹豫着要不要敲窗转达。 可是隐约能听见将军的轻酣声..... 忙了一夜刚睡下啊。 敲不敲窗? —————— 【ps:宝宝们周末愉快,爆更五章庆祝下,明天欢枭就见面了,快把小礼物丢过来!】 第292章 你别走 晨曦爬上朱红色的窗棂,院落枝头有小鸟扑腾翅膀。 石头站在窗外举着的手还在犹豫,就听里头的鼾声忽然停下。季清欢带有困倦却警惕的嗓音传出:“谁啊?” “!”石头没想到他还没敲窗只在窗外站了站,就把将军扰醒了。 既然已经吵醒,他连忙说:“将军,昨夜韩王世子来过,说是找您有要紧事,您看.....” 石头不懂怎么那世子老想找将军,明明两家不对付。 可陈五将军说匈奴大敌在前,若有必要,两家联手对外也是有可能的,叫他们先把死仇放一放,赶走外敌再算旧账。 所以,这段时间的季家军们都被做过思想工作。 比如这种韩家说有要紧事要找将军。 石头他们都是会通报的。 “......” 屋子里安静好一会儿。 季清欢闭着眼睛又睡几个呼吸,勉强睁了睁眼:“...你说谁?” 好像听见韩王世子了。 “就那个韩枭。”石头把窗户稍微推开小缝儿。 看见左侧的床铺被子动了动,他家将军拱出来个脑袋。 “韩枭?”季清欢还带着鼻音,从被子往外爬了些抬头朝窗户看,趴着迷迷瞪瞪的问,“他在四锦城?” 不是已经走了么。 没回南部? 没走? 石头点点头:“看来是在的,还说找您有要紧事。” “哦....”季清欢眼皮子在打架,又倒回被子里面沉默几瞬,做出决定,“你叫人去找韩枭,带话,果真是要紧事就让他来我房里,不要紧就等我睡醒再说.....” 他实在跑不动了。 昨天骑马赶路一整天,晚上还没休息就又出城追击一夜,翻了三四座山头,颠的骨头都快散架。 本来最近睡眠质量就不好,疲惫到极限了。 如果是正事他可以打起精神跟韩枭聊。 如果是私事..... 就等他睡醒抽空再说,因为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完的。 他跟韩枭的事剪不断理还乱。 “是。”石头应了一声就要关窗户。 “等等!”季清欢指尖攥着枕头一角,忽然侧头朝外又补了一句,“——叫他在城里等我,别走,我也有事找他。” 季清欢是怕,韩枭仅仅在四锦城落脚。 万一要启程回南部呢。 否则跑到四锦城干什么?还留‘勿念’的纸条。 该死,一想到这个可能他都有些睡不着了。 “不行,”季清欢果断打起精神,朝窗外吩咐,“叫他来,既有要紧事就现在来我房里说。” 总得人在身边才能睡踏实。 也可以找根儿绳把韩枭绑在床头...... 靠,季清欢你困糊涂了。 季清欢抬手捏捏眉心:“总之,叫他现在就来。” 否则是睡不踏实了。 “......” 哎。 怎么忽然改主意? 石头迷茫但直接点头:“哦哦,我现在就叫人去带话!” 窗外侍卫的脚步声迅速跑远。 “嗯....”季清欢重新闭上眼睛,脑子里混沌想着待会儿见到韩枭要说什么,现在要不要起来换身衣裳或者把头发理一理,但再不整齐的模样韩枭也见过,就这么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实在困的不行。 于是,当身穿浅金色长袍的韩枭,出现在季清欢内室里时。 床榻上的人还在酣睡。 盖着墨绿色的毯被睡的很香,呼吸平稳。 “将....”石头正要叫他家将军醒醒,韩枭却抬手:“你们出去,本世子自己叫他。” 石头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因为—— 他在窗外站着将军都能醒。 更何况是床边多个人呢。 这会儿故意装睡必然有将军的道理! * 内室房门关闭。 韩枭转头左右打量周围,这间屋子他没来过。 但据说季清欢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软榻旁边摆着棕木的武器架子,里面插着长枪和佩剑,还有练武时用的匕首和铁连鞭,乌啸剑的蓝穗子垂在半空,打着平安结。 软榻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花鸟图。 竟然是凌霄花。 跟他刚才走进来时在院子里看见的凌霄花树一样,花团繁盛紧促,色彩艳丽,白色的鹧鸪鸟在花枝上蹦跶。 墙角丢着一套脏衣裳。 虽然是黑色的武服也能看出有血迹,还没来得及擦拭的白鹤长枪上也沾着血,韩枭便知道昨夜季清欢去做什么了,这人忙的脚不沾地。 内室里有股晒过阳光后的味道。 想必季清欢不在将军府的这些天,也有仆役日日来打扫屋子,通风散气,晒晾被子和褥垫儿,空气里只有干净的皂角气息,很淡的血腥味儿,没有其他香料的痕迹。 衣柜底下摆着几双黑靴子。 昨天穿过的袜子一只丢在南,一只甩到北。 镜台上的六七根簪子和发绳乱堆,小厮定然收拾过,是被季清欢挽头发时又翻乱的。 足可见这人私下里是多不精细。 韩枭把角角落落都看了个遍,这才放轻脚步开始靠近床榻。 床上的人是平躺着睡的,墨绿色的毯被盖到脖子,裹的像只蚕宝宝。 这种天气也不嫌热? 最后的最后,他才缓慢把视线移到这人脸上。 上次见面时的争吵还历历在目。 【“你家的所有事都比我重要,人也是,我跑来西夏自取其辱行了吧!” “你要是后悔来了,随时可以走。反正季家军上下都不想搭理你们,老爹他们不叫我跟你来往。” “周家的三小姐身在四锦城,联姻,我父王连婚贴都下了。” “季清欢,如果老将军逼你婚娶,你会顺从吗。” “明白了,你家的所有事都比我重要,人也是。” “其实,你刚才问的如果,我没法儿确定还未发生的情况该如何选择,我如何选...但兴许.....” “兴许什么。” 最后季清欢说:“那就各忙各的吧。” “你走吧。”韩枭回他。】 “......” 内室里很寂静。 能听见季清欢沉稳呼吸声。 韩枭坐到床沿看着对面的山水屏风,后腰轻贴着季清欢的腿,嗓音很轻:“本来是有要紧事,但现在不要紧了。” 所以其实他可以不过来的。 派人回个话就得。 但又确实想见见这人,可以不说话,看见就行。 现在看完了。 韩枭听着耳畔的酣睡呼吸声,指尖蜷缩着动了动,忍住想触碰季清欢的冲动,哪怕是抱一下。 又是半晌的沉默。 他懊恼低沉道:“我走了,你睡吧。” 怕听见季清欢用不耐烦的语调问他: 没有要紧事为什么大白天来季府,是不是又忘了避嫌,是不是非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俩人这点私情。 最怕听见季清欢那句心中所想。 ‘我都忙死了,韩枭,你能不能不来我面前晃?除了影响我家庭内部和谐你还会干什么,净给我添麻烦,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用担心会惹老爹生气。’ 季清欢每一次的遮掩和拒绝。 都像是在提醒韩枭,他有多么不识趣儿。 所以,不如在季清欢没赶他走之前。 识趣的自行离开..... 韩枭说完就要起身。 “别走。”睡着的人说。 并且猛地攥住他手腕,紧紧握住! 这人掌心微暖的温度自韩枭手腕皮肤传过来,让他怔了怔,仓促的扭回头看季清欢。 在浅蓝色床帐的纱影里,发觉季清欢也困倦睁眼正看着他。 因为从韩枭走到门口的时候。 季清欢就醒了啊。 “......” 第293章 恃宠而骄 韩枭欲拒还迎的挣挣手腕:“放手。” “你去哪儿,”季清欢另一只手撩开纱帘,很安静的看着韩枭,攥着手腕的力道却只紧不松,“...有事要忙?” 韩枭睨着他轻笑:“我一个只会四处闲逛的人,哪有季将军忙。” 语气是用讥讽来遮掩紧张。 没搞懂季清欢拽着他,不让他走。 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头。”季清欢直接冲窗外喊,手还抓着韩枭手腕。 窗外果然传来石头声音:“将军?” “你也跑了一夜去休息吧,不必守门,世子要跟我聊很久很久,聊完他从后门走。”季清欢说。 韩枭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从后门走。” 而且他又没说要跟季清欢聊很久。 没什么好聊的。 “闭嘴。”季清欢抓他手腕的力度又紧了些。 韩枭:“?” 你拽我你还凶我。 石头在窗外犹豫过后才应声:“是,那属下告退。” “......” 等侍卫的脚步声撤离。 韩枭一根根掰开季清欢的手指,无所谓道:“我没打算跟你聊,我要走了。” “去哪儿,回南部?”季清欢追问。 韩枭顺势回:“是,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我随时可以走。” “....我收回那句话,现在很困,等我睡醒再跟你说。”季清欢眯着眼,指尖改为攥着韩枭的衣摆。 韩枭扯自己衣摆:“那你睡,我走。” “你不能走。”季清欢不松手。 嗯? 这是季清欢第一次不叫他走。 还很坚定的留他。 韩枭忍着要上扬的唇角,故意讽笑着低语。 “季将军好大的威风,我凭什么不能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好大的威风?”季清欢意有所指。 可能也是首次学韩枭耍无赖,他有点不好意思。 “反正,”季清欢把脸稍微缩被子里一些,揪住韩枭衣摆,声音困倦又闷,“我累极了.....你陪我睡会儿。” “?” 很突然。 来自季清欢的陪睡邀请。 “...好不讲道理的话,”韩枭眸底飞快闪过精光,抬手覆上季清欢的手背作势要拿开,“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陪你睡会儿?” 季将军的手真好摸。 手指细长细长的。 “......” 什么关系? 季清欢说不出口。 他咬牙,忍着耳根要红的趋势。 “反正你就不能走。” “我非要走呢?”韩枭低头,视线往在躺着的人耳根处打量,感觉原本干枯的心脉像是被注入许多沥沥春雨,浸润不少。 但他更好奇的是—— 季清欢很反常。 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忽然就从之前对他避之不及的状态,开始敞榻相迎了。 嗯? 奇奇怪怪。 “......” 非要走。 韩枭非要走? 季清欢可能是真困迷糊了,他攥着韩枭衣摆的手骤然松开,两臂一揽圈住韩枭的腰身往腿上带,膝盖很有技巧的翘起。 顿时让韩枭仰身后倒,摔进床铺里! “!” 韩枭:“喂....” “睡会儿。”季清欢穿着黑绸裤的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两下踢掉韩枭的靴子,动作稳准狠。 很快就把人揣到怀里侧身抱着,像韩枭是一只大抱枕。 稳稳当当,非常熟练。 “???” 韩枭躺在季清欢旁边,枕着季清欢的手臂。 他确实没想到季清欢会停止对话,直接动手把他压制住。 季清欢比他胆子大。 他每次想强行贴近都得鼓劲儿半天,还要在心里想好后果,但显然季清欢并没这个顾虑。 季清欢随时有底气对他强来。 韩枭心跳加速了。 “......” 季清欢的呼吸近在咫尺,落在韩枭耳畔。 之前都是他这么抱季清欢睡。 现在反过来了。 “你....”韩枭后腰压了被子躺着不舒服,硌得慌,他挪动后背想把被子拽出来,身侧人却以为他要起身。 于是把腿伸过来搭他大腿上了! 季清欢的腿。 韩枭顿时没敢再动,更多的是愣住。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季清欢会有此转变...... 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类似于: 趁四锦城没有季家人在,跟他贴贴。 等明天就叫他滚蛋? 就在韩枭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季清欢闭着眼睛在他耳畔说。 “...不许回南部,别叫我喊人拿绳子来,我要睡了,你不准走。” 嗓音黏糊绵哑,并不那么强势。 “......” 这番话。 韩枭感觉过年了。 他脑袋晕乎好一阵儿,被季清欢严严实实揣在怀里。 周围空气都是季清欢身上的干净皂角气息,到了夏季,搂这么紧是有点热啊。 等季清欢这次真的平稳呼吸睡着了以后。 韩枭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哦。 好似是季清欢误会他要回南部,所以追来了。 所以抱着他,不许他走? 季清欢怕他回南部。 季清欢怕两个人再无关系。 季清欢喜欢他。 季清欢可能会为了他而抗衡家里的施压! ...对吧? “......” 韩枭扭头到里侧,唇角忍不住勾起。 既然这样—— 他得抓住机会让这个素来嘴硬的人多表达一点点爱意! 这么在乎他,不得做点什么证明证明? 否则他就回南部。 他就不要季清欢了,看季清欢还能抱着谁睡.... 哎嘿。 恃宠而骄这个词就是为韩枭发明的。 他太懂了。 “被子,硌。”韩枭在季清欢怀里扭了几下,总算把被子拽出来。 很不情愿的盖到两人身上。 季清欢睡的迷迷糊糊任由他拽被子,只是把手臂落在韩枭腰上,紧了紧圈搂着,像是怕人离开。 短短的三个时辰。 韩枭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很多台词和场景,他像一位游刃有余的笔者,往纸张上书写自己和恋人甜蜜的场景,搭台布置。 每一场他想要的小剧情,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要花海告白,要瀑布观景台的告白,要季清欢给他做面,要季清欢给他烤鱼,要两人一起逛商行。 还要两人一起去莲湖划船,因为夏天要来了。 要季清欢陪他去戏园子听戏。 要季清欢在月色下,跟他说很多很多情话。 要..... 要季清欢。 总之这次,韩枭要把谈恋爱该有的项目。 都跟季清欢做一遍! 谁让季清欢离不开他呢,生怕他走。 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不行,太兴奋了。 韩枭决定先收点定金。 他闭着眼睛装作无意间,把脸颊蹭到睡着的季清欢唇上。 很轻的蹭过后当即挪开。 如果季清欢醒了,他就要恶人先告状: 你睡着了亲我干嘛! “......” * 季清欢睡醒时已经是下午。 睁开眼就看见韩枭似乎也睡着了,他正要悄悄起身,一抬眸就对上韩枭刚睁开眼睛的视线,于是两人大眼瞪大眼。 浅蓝色纱帐里。 韩枭眉眼间都是不耐烦,瞪着漂亮的眼睛率先开嗓。 “你终于醒了,我来你府上做客是想饿死我?抱我抱的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我,季清欢,你到底想干什么?” ———— 【ps:腹黑小柿子要开始诱夫了。】 第294章 挑三拣四 “......” 得有一段时间没听过韩枭用这种带刺儿的语气说话了。 把季清欢问的哑口无言,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些窘迫。 他讷讷的把手臂从韩枭身上挪开,抬手摸摸鼻尖,转头看床铺外侧。 “...你饿了不会自己出去吃饭?” “都说了你抱太紧,我怎么起身?”韩枭翻转身子侧身躺着,单侧手腕压在耳后,盯着季清欢的脸看,又故意皱眉数落。 “我刚要动动你便了不得,还说要拿绳子把我绑在床头,我是你养的狗啊?季清欢。” “不是。”季清欢没这个意思,他正要解释。 韩枭直接起身:“之前仗着我喜欢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也就罢了,如今都说清楚了各忙各的,你还把辱我的心思摆在脸上。” “我是喜欢你又不是卖给你了,这般辱人,呵,我走了。” “!?”季清欢很轻易就被他说急了。 他匆匆跟着韩枭坐起身,看着这人的动作解释。 “我没有把你当狗的意思,我们的事还没说清楚我不想让你回南部,所以、所以才睡懵了说把你绑着,没有别的意思。” 韩枭从前就难哄,如今得了理只怕更难哄。 季清欢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用你说?你有没有别的意思我自己会想,放开。” 韩枭把胳膊上的手甩开,旋身下床。 季清欢:“......” 这是又误会了? “看看,”韩枭正站在床边弯腰捡靴子,忽然拎着靴子扭回头,朝面色尴尬且无措的季清欢说,“你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拖上你的床,靴子都给我踹掉了。” 说这话时,他眼底的愠怒、幽怨、委屈都表达的刚刚好。 让季清欢想回嘴都觉得理亏,甚至还有些愧疚。 憋了好一会儿,他朝韩枭憋出一句。 “我赔你一双靴子吧。” “哟,季将军如今果然不同,财大气足了,”韩枭弯腰蹬上靴子,顺嘴胡搅蛮缠,“你是觉得我买不起一双靴子,稀罕你给我买?倒也没穷到那个份儿上。” “......” 赔礼道歉也不行,好声好气也不行。 季清欢就有些不耐外加着急:“那你想怎么样?” “?”韩枭正收拾衣领,听见这话猛地抬眼,“你什么态度,打算接着欺压我?” “我没有啊。” “你刚刚那句‘那你想怎么样’,语气就不对,不耐烦?好,我走!我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韩枭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流里流气的。 “......” 季清欢沉默了。 一步,两步,三步。 韩枭不耐烦的站定,转回身:“你什么意思?” 没看见他走了吗,不拦着? “我又怎么了。”季清欢坐在被窝里,抬头迷茫的看着韩枭。 他这回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 气氛僵持两息。 韩枭返身走回床边,居高临下的抱臂看着季清欢,抬着下颌讥讽道。 “所以你意思是我白白饿着肚子陪你睡一天,你醒了就把我赶走?连顿饭都不管?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打发?” 一连好几个问句。 季清欢听的要抓狂,心里像有小猫爪子乱挠似的。 他吸了口气,稳着语气朝韩枭说。 “我没说赶你走,是你自己要走的,我也没觉得你好打发...你想吃什么?” “是我自己想走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就不该来?” “你想吃什么?”季清欢又问一遍。 他起身下床,去衣柜拎出一件黑色外袍快速穿好。 韩枭跟在后面还在问:“不想我走你为什么不留我?” “你要走我留的住吗。” “你不留怎么知道留不住?你就是对我没心思,那你抱着我睡干什么?你玩儿我。” “......” 天呐。 吵的头疼。 季清欢叹了口气,回头耐着性子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哼,”韩枭在旁边抱着手臂看他,轻蔑回话,“我有资格选吗,我又不是你们季家人,后厨的知道是我吃不会下毒弄死我吧。” “不会,我跟你一起吃。” 季清欢回的很认真,低头系腰带。 韩枭一噎:“看!你也觉得他们会给我下毒,这事儿你管不管?” “???” 谁下毒了。 他怎么提前管? 不是,韩枭这神经病讲不讲理啊。 “......” 季清欢发现。 几天不见,韩枭的不讲理已经上升到新高度了。 但他会尽量包容他。 因为在袁州城里,确实让韩枭受了些委屈。 以及—— 他现在还想跟韩枭在一起,但依旧不能公开两人的关系。 这件事是横在他俩之间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在小事上,他尽量顺着韩枭吧。 闹脾气可以,不能回南部。 这是季清欢当前阶段的想法。 而韩枭的想法是..... 哎呀。 轻松拿捏! * 走出房间已经快傍晚了。 季清欢喊来石头,叫人在膳厅准备了一桌饭菜,口味是韩枭喜欢的酸甜口,还准备了青柑乌龙茶。 “哼。”韩枭大摇大摆的跟在季清欢身边,走在季家的将军府里。 路上碰见悄悄打量他、且目露防备的季家军们。 他面色从容不迫,身姿矜贵,几乎是抬着下颌走路。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世子留在季府吃饭?你们季将军愿意。” 季清欢无奈转头看了韩枭一眼,示意他低调点。 韩枭当即用眸色回: 好,我闭嘴。 我都不配在你府上说话。 “?”季清欢再次沉默,只能看看自家的兵。 “......” 偷瞥他俩的季家军们刚想回嘴,就对上他们将军的视线,于是都不吭声了,急忙各自散开。 虽然那韩王世子依旧讨人厌。 但将军既然留他吃饭,就一定有将军的道理。 只是不知这回韩家的..... 是用什么手段威胁将军了? 膳厅。 石头在旁边盛汤添饭。 疑惑的心说:这世子怎么还没走? 一直从清晨聊到现在吗。 “石头,把鱼刺挑挑。”季清欢指了指桌上那盘清蒸鲈鱼。 这种鱼没有小刺,只有一根大刺。 石头应声就要动身。 “慢!”韩枭捏着筷子朝石头摆摆,“你起开,我不吃你碰过的鱼肉。” 就是这个侍卫不替他给季清欢通报。 让他在酒楼等了两个时辰。 韩枭记着呢。 石头:“?” 石头咕哝:“你吃不吃关我什么事,我是来伺候我家将军的。” 他是季家侍卫又不是韩家的。 不听韩枭吩咐。 “好了....”季清欢正要叫石头下去。 “哈,”韩枭却直接丢筷子,砰的一声,“不吃了,吃个饭还得看人脸色,敢情不是为我准备的饭菜,不稀罕吃了。” 季清欢:“......” “将军您看他这副样子,”石头也恼的很,终于忍不住了,他瞪着韩枭,“你爱吃不吃,不吃都给我家将军吃!挑三拣四,哪有你这么做客的。” “你说什么?”韩枭脸色沉了。 石头吼:“我说,你这世子想逞威风就滚回南部去!” 第295章 三十军棍 “石头。”季清欢想拦但也晚了。 石头丝毫不给韩枭脸面的话,已经说出口。 “......” 韩枭搁在桌上的手掌逐渐攥拳,脸色极其难看,从来没被哪家的下人当面这么骂过,这是第一回。 他转头看季清欢,几乎咬牙切齿的问。 “你的人,你不管教?” 否则他就亲自动手了。 “石头,”季清欢站起身,看着石头还负气着的脸,“跟世子道歉。” 石头朝自家将军微微低头,但唇瓣抿成一条线了。 显然不想道歉。 “季清欢,”韩枭语速极其缓慢,这是当真动气的征兆,“仅仅只是一句道歉?在我南部,这种以下犯上的狗奴才就得拉出去砍了。” 狗奴才。 石头青筋暴起,猛地往饭桌前冲:“来来,你砍了我!你这世子好大的架子,都摆到我们将军府来了!” “石头!”季清欢头都疼起来,指指韩枭,“跟他道歉。” 石头愣住,脸都憋红了:“可是我没错.....” 他又没做错事说错话。 为什么要跟这个世子道歉? “世子是我今日宴请的客人,你无理冲撞哪里没错?我是管不住你了,”季清欢看看韩枭的脸色,怕韩枭私下朝石头报复,心里一急,“不用你道歉,你出去自领十军棍吧。” 韩枭看出季清欢要保这个小侍卫。 他冷冷道:“三十军棍,否则这事儿没完。” “......” 石头气的咬牙,额头都冒汗。 寻常人挨上三军棍就得好几天直不起腰,十军棍就已经得床上趴两天,三十军棍他的腰骨非断了不可。 “十军棍是将军罚的,属下认,”石头朝自家将军拱手,又扭头瞪着韩枭,“而你,你凭什么罚我?” 这该死的侍卫还敢叫嚣。 韩枭猛地拍桌:“季清欢!三十军棍你打不打?” “我.....”季清欢稍一犹豫。 石头才十五岁。 而且是季家比较亲近的..... “好。”韩枭嗤笑一声眸底浮起失望,站起身就往外走。 “既如此,你这府里我不待也罢,往后别再叫我来,你家的饭我韩枭吃不起。” 这次根本没给季清欢挽留的机会。 韩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桌上的菜一口没动,茶也没喝一口。 就这么不欢而散。 “......” 膳厅随即安静下来。 季清欢气息不平的盯着石头。 石头红了眼眶,拱手道:“属下去领罚,十军棍....” “三十!”季清欢气的吼他。 “!”石头惊愕抬头,但很快就低下头,大声回,“是!” 小侍卫说完转身出去。 “呼。”季清欢自己坐在膳厅椅子里,看着一桌菜也没胃口。 他紧皱着眉,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眉眼间除了懊恼就只剩无奈。 膳厅门前有个小庭院,石头跪在庭院里受罚。 “砰,砰,砰.....” 厚重的军棍打在肉身上,发出沉闷声响。 季清欢数着有近十下,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往外去,打算拦住别打了。 只是刚走出膳厅的门就愣住。 眼前的庭院里—— 跪地的不止石头一人,还有十几个季家军将领! 跟石头一起挨军棍的有三四个人。 他们跟石头跪齐,身子冲着膳厅门口方向,正低着头让军棍闷闷的砸在后背..... 刚满十五岁的小石头,低着头无声掉眼泪。 显然他是拒绝过的。 可是几个将领非要替他分担惩罚。 这画面让季清欢瞳孔一紧,心叫不好,跑过去的同时厉声喊:“住手!” 行刑的兵将这才停下,他们转头看季清欢。 众人都是眼眶发红含着热泪的。 “你们、”季清欢语气焦灼,还带着心疼,“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罚石头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将军,”替石头分担的小将名叫张兴。 张兴额头滴着冷汗:“石头的兄长石大柱,那是末将拜把子兄弟,他死在韩家兵将刀下时,血淋淋的尸身就倒在末将怀里,石大柱家里就这么一个弟弟,小石头才十五岁也跟着咱们参战了,这三十军棍.....” “我们不能看着石头被打成残废啊,求将军开恩,叫我们代他分担吧。” “将军要罚石头,我们不敢求情,只求叫我们替他分担一些。” “将军打吧,三十军棍如若不够,再打三十也可。” “打我吧。” “......” 季清欢脑子里嗡的一声,神经线更疼了。 他道:“是石头说错话我才——” 旁边跪的还有季家军小兵,听见这话忍不住小声问。 “将军,方才膳厅里的动静我们都听着呢,石头说错什么了?” 第296章 进退两难 有一人开口问,其余季家军们也纷纷开嗓。 “是啊,石头哪句话说错了?” “那韩王世子跑到将军府里逞威风,对着饭菜挑三拣四,咱们还不能说一句吗?是那世子无礼在先,没有他这种客人啊。” “再说那世子算哪门子的客人,分明是死敌!” “我们这些人谁不跟韩家有血海深仇?” “父兄叔伯死在南部多少人,将军,石头错在哪儿啊?” “那世子刚才走过一路,耀武扬威的瞪着我们,我们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凭什么还要对他毕恭毕敬?咱们季家军是朝韩家跪久了站不起来吗!” “若不能报仇,我们即刻拔刀自刎也罢!” “是啊。” “我们没直接把韩枭赶出府,都是顾及将军兴许另有谋划,也听从陈五将军的劝告,可我们为什么要看着杀父仇人的儿子在眼前晃,还要给他端菜倒茶?” “石头,你刚才那杯茶就该泼那世子脸上!” “说得对!” “......” 就冲着两家之间的笔笔血债,但凡有血性点的兵将就得冲上去弄死韩枭,现在季家已经不怕南部了,这世子却还在季家府邸猖狂。 凭什么呢。 他们死去的季家军就活该命贱? 就活该不论拥兵多少,都得被韩家踩到脸上欺辱? 而此刻。 韩枭留在季府吃饭还敢挑三拣四,谁给他的底气逞威风。 是少主么。 季家军们早就忍耐多时了。 在石头没跟那世子吵起来之前,他们就想冲进去弄死韩枭,只是迫于军令不敢擅自行动。 但这份仇恨的怒火一直都压在心里呢。 张兴红着眼圈,朝季清欢拱手。 “敢问将军,石头他是错在不该朝韩王世子用词不敬?” “可您要他怎么对杀兄仇人的儿子尊敬啊。” “他兄长可在天上看着他呢。” “还有我们这些人,我们就靠报仇活着了,我们凭什么因为没对那世子尊敬,就得跪着挨军棍?” 季家军们委屈啊。 他们暂时不能给父兄叔伯报仇也罢,怎能对仇敌有好脸色?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兵将痛哭起来:“将军您是否忘了,咱在南部被他们当猪狗一样驱赶着冲阵,登船那夜还被乱箭射杀,种种屈辱.....” 忽然有一蓝袍小兵崩溃的喊:“是不是您没在南部被驱赶着冲阵,您就看不见我们的血仇?我爹和两个兄长都没了!” “闭嘴,”张兴诧异也震惊的扭回头,“刘娃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尽管再恨韩家,怎么能对少主说这种话? 想造反吗。 蓝袍小兵也回神,心里又懊悔又崩溃,他不是有意质疑少主,只是想到这一年来他独自承受着家破人亡的痛,这份痛苦要把人压死了。他呼吸愈发混乱,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季清欢,看看周围人,又抬头盯着太阳。 “爹!兄长!你们带我走吧——” 忽的抽出佩剑横在脖子上。 便要自尽! “啊,拦住他。”周围季家军们都痛惜着蜂拥而上。 众口齐声的安慰他,早晚会报仇的。 整个庭院里哭嚎声一阵接一阵。 他们就是不明白,为何要对仇家之子卑躬屈膝。 “陈将军跟我们说暂时不报仇,没说叫我们得对韩家人毕恭毕敬,给他端茶倒水,不如杀了我们......” “石头够忍让那世子了!” “......” “好了。”季清欢眸色黯淡到极点,脸色也煞白。 今日闹到这个局面,是他的错吧。 他不该留韩枭在府里吃饭。 他分明早就知道,他亲近韩枭就是对不起家里,怎么还能昏了头似的留韩枭吃饭,带着韩枭在季家军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 让韩枭用那样耀武扬威的神态,面对季家军。 季清欢猛地意识到。 不能因为他喜欢韩枭,就要求家里的兵将接受韩枭,给韩枭做饭,给韩枭端茶。 没有人得为他的私情买单,笔笔血仇抹不掉。 他又有什么脸要求石头和季家军们,对韩枭恭敬相待? 就因为他喜欢韩枭。 所以死去的季家军们都得白死? 还要让这些兵将看在他的面子上,对韩枭礼敬有加。 他季清欢哪来这么大的脸面。 连他老爹都不敢这么做。 韩王屠杀季家兵将的时候,可没有手软啊。 所以石头没有错,季家军也没有错。 错的是季清欢。 是他失职,只顾着哄韩枭,忘了季家军们的感受。 是他太自私.... 可是。 可是他也是真的喜欢一个人。 是认真的。 这局面,进退两难。 周围空气像是被挤干水分后,还潮湿的海绵,整个捂在季清欢的口鼻上,橙红色的夕阳把他细密笼罩着,喘不过气。 他站在院子里,听着兵将们委屈却又对他恭敬的问话,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闹的动静太大,如果他不好好处理。 只怕刚才蓝袍小兵的话,明日就能传遍季家军,到时候老爹得一巴掌抽他脸上,骂他向着仇敌韩家,无故责打自家兵将。 军心会乱。 季清欢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 长这么大素来把家里交给他的事,都仔仔细细做的很好,怎么如今就什么都做不好。 家里没有料理平顺,韩枭又再次负气离开。 他是不是好差劲..... 季清欢的手指都在颤抖。 “......” 第297章 擅作主张 庭院里的日头逐渐偏西。 季家军们还在哭嚎着向季清欢施压,仿佛必须要季清欢给个准话。 南部韩王打还是不打? 是否即刻动身先杀了韩枭,再攻向南部...... 今日这场动乱总要解决。 “安静。”季清欢收敛思绪强忍着心底的闷气,制止众人哭嚎和议论。 隐约还听见有人在议论他是否太年轻。 所以不敢打南部..... 季清欢垂眼看着石头的后背,问后面行刑的人:“几下了?” 行刑的人回:“张兴他们各七下,石头打了五下。” 若几个人分罚,那就是总共还差三棍。 “还差三个,”季清欢撩起黑武袍走到石头身边,直接单膝跪地,手腕按着膝盖往前俯身,展露背部,嗓音沉闷踏实,“我替他。” “啊?”行刑的人险些没攥住军棍,吓了一跳。 众人也都惊呼要来扶:“将军?” “打吧。”季清欢抬手挥开他们。 行刑的人不敢动:“这——” 张兴他们也愣住了,纷纷扭头。 “少将军您.....” 总之季清欢这一跪,周围所有人瞬间都退开了。 把庭院里腾出一块儿空地。 “打。”季清欢回头看一眼。 于是。 行刑的人紧咬牙关,颤抖着手试探打了一下。 “砰。”沉闷的痛感落到季清欢后背上。 但仅仅一下。 石头就猛地扑过来挡着季清欢。 石头瞪着眼睛拼命摇头:“不,不要将军替我!我错了,您罚我就是我错了,我自己挨!” 说完,石头示意行刑的人快打他。 行刑的人也是如临大赦,正要举起来军棍打石头。 季清欢沉默的问。 “我说的话能随意违背,你们是不是从心里不想认我?” 不服气他这个家主,因为他年轻? 否则怎么都不听话呢。 不止是打军棍这件小事。 自从收了京军后,季家军最近越来越不听话。 “......” 众兵将都纷纷摇头:“将军,我们是不想让您.....” 他们少主这些年从未受过责罚。 更何况是军棍这种严厉的。 他们是好意..... 所以擅作主张。 “...我知道,”季清欢跪地垂眼,嗓音坚定,“季州的诸位都对眼下迟迟不能报仇,心生闷气,总归是我季清欢做得不好,不仅没能带着大家踏回南部雪耻,还叫你们看着韩王之子日日在眼前晃,是我思虑不周。” 今天他不该留韩枭在府里,是他的错。 这一点他认。 季家军们摇头:“不、我们没有怪您.....” “而且,”季清欢顿了顿,抬头看着周围人们,“你们刚才说的都对,季家军死去的亡灵在天上看着我们,为着这份血仇,大家心里都背负良多.....” 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 季家军都多次想冲回南部拼命。 如今收京军能跟韩王抗衡了,就更迫不及待的想冲回南部报仇。 这番话,季清欢是单膝跪地说的。 一字一句都斟酌过。 心里还顾及着出发四锦城时,老爹和陈五叔的提醒。 【儿,你近日要多多注意军中的情绪,季家军总归是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乱世里的可怜人,要好好的劝慰他们,带兵绝不可暴力镇压,赵卓那个先例你是看着的。】 【他们最近对韩家人的态度很敏感,箭在弦上。】 【急于报仇。】 【可是京军那边.....】 季清欢也是近一年才接管军中所有事务。 他不老练,不够成熟。 却是拼尽全力的想顾个周全。 他说:“我能理解,也能体会,我并没有忘记咱们跟南部的仇怨。” “......” 有人领头问:“既如此,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往南部去?” “先杀了那韩王世子,挑着他的头颅冲吧,吓破韩王的胆!” “是啊,咱如今何须怕他们。” “将军下令吧!” 季家兵们一边喊着,一边闷声痛哭。 不时看看季清欢的反应。 院子后面还站有京军兵将们,京军听见这话面色有些紧张..... 就在季家军们喊着要攻打南部时。 “住口。”季清欢厉声打断。 “!”季家军们猛地安静下来。 但面色都有些不忿。 他们今日就想闹出个结果来,好能早些冲回南部报仇。 他们觉得—— 季清欢姓季,理应跟他们一条心啊。 他们做梦都盼着报仇! “......” 周围气氛愈发凝固。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季清欢身上。 季清欢感受到这股压力,眉眼沉了又沉,强行缓和语气才开嗓。 “有些话,季老将军不叫我跟你们直说,怕你们听了灰心丧气,季老...我爹!我爹他素来仁善治军,他对待每一位兵将都像是亲儿子,亲兄弟。” 是的。 季家军们点点头。 “那季家军里都是自己人,我便不想藏着掖着,就当我懒得在自家人面前耍心眼儿吧。” 季清欢心底的闷气像是要找到一个缺口,争先恐后的挤出来。 他发现。 他可能不适合老爹教的带兵之道。 因为老爹有一股为国为民的无私仁心,可季清欢还修炼的不够。 季家军委屈,他也委屈。 季家军能闹,他却不能。 他不知道该怎么忍耐、劝慰下去。 其实今天韩枭在府里吃饭只是一根导火索,哪怕韩枭不出现,季家军也要有此一闹。 若不解决。 往后还会有二闹、三闹! 季清欢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按老爹说的那样温和劝慰他们。 季家军是乱世可怜人,谁不可怜? 索性就直白说出来。 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季家军们,能称得上是字字肺腑。 “...如今季家表面上是拥兵不少,可十之八九都是京军。我们季家的仇恨是理不清的宿怨,亡魂已亡,但八万京军弟兄们的家眷,还在京中受苦。” “京州的妇女老幼同胞们,正被外敌欺辱,你们要我先去打南部?” “!” 第298章 树根生虫 “......” 随着季清欢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整个庭院都寂静了。 季家军们的哭声逐渐停下。 而方才面容灰暗的京军兵将们,眸光忽亮! 他们以为季清欢会优先考虑季家...... 听见这番话,心里都热腾腾的。 因为最近总听季家军说,要先回南部报私仇。 京军兵将们心里也着急啊。 因为才刚跟着季家,他们不敢跟季家将领说。 只能胆颤心惊的等着后续。 但是平心而论,他们急着回京州解救家眷! 如果季家军真要先报私仇。 他们就不跟季家走了。 此刻总算放心。 季家将军没把他们的难处忘记。 “......” “借今天这个机会,我就干脆说的更明白些。” 季清欢站起身,在众人让出来的中心圈里看着他们。 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是,我资历尚浅,刚接管家中军务还不到两年,你们有疑惑和不放心也是应当的,却也不必联合闹事提醒我。” “毕竟我日夜都在思量,为的是想把麾下跟着我的诸位,都顾及周全。” 季清欢转了个身,面对着跪地的张兴等人。 “南部韩家——” “我不是软弱、年轻、不敢打,更不是忘了家里的仇。” “......” 刚才拔刀要自尽的蓝袍小兵,看看张兴他们,又对上季清欢冷冽澈底,仿佛能看破他内心的一双眼睛。 蓝袍小兵面红耳赤的低下头,不敢对视了。 没错。 那韩王世子大摇大摆进膳厅之后。 张兴他们几个就在外面商量,怎么借今日之事闹起来,提醒少主打南部,最好能趁乱杀了韩王世子。 可是韩王世子从膳厅走出来时。 张兴他们正想动手杀人。 韩枭就驻足歪头问:‘想杀我?’ 心思乍然被点破! 张兴看着眼神极为阴鸷的世子,忽然想到身在季州城的家眷们,便没敢动手。 这才放韩枭面露讥笑的离开府邸。 张兴他们心里憋了气,于是就编排一出替石头受罚。 想以此逼迫年轻的季少主下令攻打南部。 领他们杀了那世子。 可是他们没料到,季家父子俩不是一个心性。 他们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拿捏季沧海。 季清欢是没这么轻易顺服的。 “......” 庭院里。 季清欢收回对着张兴他们的视线,转头环视周围。 “就当我年纪小吧,我请问诸位,季家和京军才刚拧成一股绳,难道我们要各报各的仇,各奔东西?” “...那,不都是你带的兵么。”张兴壮着胆子说。 意思是—— 京军已经归属季家,不就能被季清欢调动了? 打南部还提什么各奔东西,一起去呗。 张兴话音刚落。 “哎,”季清欢忽然蹙眉,仔细的打量张兴。 “张兴,论辈分我该喊你一声表哥?好似你父亲跟我爹是外表兄弟....也罢,我给你个面子。” “...什么?”张兴没听明白。 季清欢挥挥手:“退。” 这是让季家军散开,露出后面那两三排京军将士。 人群呼啦啦的随即后退! 后排京军将士们瞬间紧张起来,不知道这是何意。 季清欢朝张兴抬手:“你去,去问问后面的京军弟兄们,他们是想尽快救出家人,还是想跟我们绕上数月半载,去南部缠搅韩王再耽搁一两年。” “你能说服他们听你的,我今天就也听你的,带人追出去把韩枭乱剑刺死。” “!” 张兴脸庞涨红,跪地不动。 只是把单膝跪地..... 转为面朝着季清欢,双膝跪地。 季清欢双手背后站直,眼睑下垂的俾倪着张兴。 “你怎么不去说?” “......” 张兴沉默了。 众人都知道,季家军的家眷早被季清欢安置在季州城里,此刻正稳稳当当的重建城池。 而八万京军将士们的家眷呢。 活了今天没明天。 这就等于让张兴跟京军说: 你们家眷的死活没有我季家私仇紧要,你们别管京州里的家眷了,先帮我们报私仇吧。 张兴怎么敢去! “所以,”季清欢声线冷沉。 “你自己都不敢去说,却鼓动一群人逼着我去说?” 张兴他们施压: 让他带着京军即刻攻打南部。 那季清欢要怎么说服京军放弃救援家眷,先跟随他去报季家的私仇? 季清欢说不出口啊。 所以,这处境让他没法儿不怀疑。 他打量张兴:“表哥,你安的什么心?听说你最近在军中上窜下蹦,到底是急着报仇,还是明知京军不会跟我去南部,借此故意为难我,好证明我年轻实力不够,不足以带领大家报仇?你再联合季家旧部把我赶下台.....” 季清欢蹲下身子看着张兴的脸,挑眉问的直白。 “莫非,你是想当家主啊?” 他老爹失踪一年,回来又一直病着。 季清欢早有防备会有人想把他拽下去,果真来了。 难怪最近季家军里不安生。 原来是树根生虫。 “嚯。”整个庭院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季家军们盯着张兴,诧异惊呼:“你——” 他们不知道自己想报仇的心。 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不、不是,”张兴跪着的身躯都发抖,深深埋头,“不敢!我只是报仇心切,我是为死去的......” “你不知道私仇和国恨,哪个更紧要?”季清欢问。 张兴张了张嘴。 “你不知道国破之际要先打外敌?” 张兴说不出话。 “你不知道京军弟兄们的家眷正在京州被屠,尸体堆满了城墙根儿?” “还是说,你不知道我跟韩枭来往是要拿解药给我爹解毒,我好不容易跟南部说好,你却鼓动大家杀韩枭,你不想让我老爹吃到解药啊,张兴?” “那夜韩枭醉酒站在季府门前,你听见我爹中毒在等南部送解药,起心思了?” 季清欢虽不在场,但只推测便知。 “好一个蓄意要杀我的表兄弟,我哪儿对不起你?登船那夜我还替你挡了一箭,否则你今日能有命在!” 说到最后。 季清欢气的声线不稳! 被亲近的人背叛,这滋味儿实在伤心。 张兴是跟他在季州城里一起长大的哥哥啊。 “......”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季家军们愤恨的攥拳,恨不得把张兴活活踢死。 也终于明白他们是被人利用了! 张兴面如土灰,半晌后才小声咕哝。 “可你...你不过是投胎生的好,自小就被家里重视,生成季沧海的亲儿子便可独揽大权,这般年轻就掌了兵,你坐享父辈其成。我凭什么不能站出来争一争,我也有能力.....” 第299章 唯将军之命是从! “......” “我坐享其成,所以你想站出来?” 季清欢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表哥,你站出来的太晚了。” “你应当在季州城破的时候站出来,替我进王宫。” “你应当在季家军被困神女城的时候,替我冲进城里把兵带出来。” “你应当在来西夏后,站出来负责近万人的吃喝拉撒,你去跟傅氏宗族周旋,保证季家在西夏能站住脚,你去跟那傅氏叔侄与虎谋皮,你去千方百计的谋粮饷。” “季家军一路走来受过这么多的苦难,若凭你的能力有让我清闲片刻.....” 季清欢是认真的。 “说不准,家主的位置我就让给你了。” 他也没有很想承担这些东西。 表哥怎么不早点想着夺权,来替替他。 这会儿看见家里有了京军势力渐大,就想起来要争了。 “我...”张兴听的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众人。 季清欢就朝众人问—— “季家满是窟窿的时候他怎么不来争,是谁打算坐享其成?” “自然是张兴!”有季家军气急,“将军您还跟他说什么,您为我们付出的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张兴简直是个白眼儿狼!” “是啊,早看出他这人不行,平日里老把他是您表哥挂在嘴边.....” “还跟我们说您极看重他,往后他就是季家的二把手。” 季清欢笑了:“二把手?当季家是土匪窝儿吗,我做事自有我的思量,全军将领任职只会取贤取能,凭功绩说话,不看跟季家有没有血亲。” 远处的京军们也听见这话了。 神色都有些兴奋。 季清欢又看向跪在张兴身边的几个人,包括石头。 “你们今日跟他一起出来闹事,是否也觉得我德不配位,打算换个家主?” 换一个在季家屡次困境时,还能带他们重获新生的家主。 若真有这号人物,季清欢也很高兴。 他必定欢天喜地的让位。 还要叩谢,谢对方替他承担责任了。 他背的很累也很烦。 “请将军明察!我们都是被张兴蒙蔽了啊,他的心思我们是半点不知.....”几个人都急忙磕头辩驳。 只有石头红着眼眶低头跪地,一声不吭。 季清欢问石头:“你呢?” 对于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侍卫,其实这一年多的相处里,伺候的很尽心。 石头傻憨傻乐的模样,很多时候都会逗乐许多人。 让季清欢那间死气沉沉的小庭院。 多了许多趣味。 季清欢平时压力大,沉默寡言居多。 陈五叔也是因为石头活泼又忠心,虎头虎脑的可爱,才特意调到季清欢身边伺候。 想让季清欢也染上些活泼。 除了最近对韩家人敌意过重之外,石头没做过一件错事,事事都想着他家将军。 季清欢确信,石头不会故意害他。 但年纪小确实容易被蒙蔽。 “将军,张兴私下找过我,说季家军已经无需再怕南部,让我见到韩王世子无需客气,不能让您再被韩王世子欺负,所以我才骂那个世子....”石头实话实说。 语气是恐惧和迷茫的,已经吓懵了。 石头忍着后背军棍的疼,不停朝季清欢磕头。 “....不要赶我离开季家军,我没有地方去,将军,求求您,我烧锅炉也行,倒马桶也行,我力气大能干活,不要赶我走.....” 石头是真不知道张兴的复杂心思。 只以为大家都想报仇。 张兴反复跟他说哥哥死的很惨,石头就记着了。 石头确实骂韩枭了。 但他到此刻都不确定骂死敌算不算错..... 但是将军说他错,他就错。 罚他,他就认罚。 他都听将军的。 “...你要听话。”季清欢叹了口气,俯身拍拍石头的肩膀。 没说石头的去和留。 他直起腰—— “把张兴推出去吧,斩首示众。” “!” 众人都惊愣了一下。 张兴一听竟然要杀他,猛地惊慌喊叫。 “我可是你表哥!我跟季家有表亲!你怎么敢不问过季沧海就杀我!你敢!季阿元,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放开我.....” 在季清欢漠视的眸光里,张兴被季家军拖下去。 季清欢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中。 听着外面动刀的声音,面色冷凝如常。 直到张兴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魂魄归西。 “啊,杀了,真杀了,”几个平日里跟张兴交好的小将,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伏趴在地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张兴是表亲竟然都杀了。 那他们—— “每人二十军棍,打完逐出季家军。”季清欢面不改色道。 能留一命是看在他们这些年为季家效力的份上。 但此后别想参战了。 回季州种地吧。 “我等,谢将军不杀之恩.....” 几个小将也被季家军拖下去了。 “......” 庭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严谨的立身站好。 今日打杀季家将领,还是沾有表亲的。 这是季清欢首次不问老爹和叔伯们的意见,自行处置。 他转身踱步,沉沉开嗓。 “张兴虽为表亲却心术不正,妄图乱我军心,死得其所,日后若有效仿者也如此处置。” “是!”众将齐声应和。 “接下来是行军是参战,本将军都自有定论,私下里不许你们妄议。再说季家,如今的家主是我,我只需要听话的人。” 季清欢往台阶上走了两步,负手站定,又转身朝众人问。 “你们还有想说的吗。” “唰。” 庭院中的季家军和京军,同时跪地拱手,齐声喊。 “我等,唯将军之命是从!” “......” “散了。” 季清欢说完,转身往内院走去。 身后,还跪着的石头眼巴巴看着他家将军的背影。 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反正等季清欢换了件衣裳出府时,没带石头。 带了另一个季家军小兵。 * 季府门口。 天已经擦黑了,季清欢摸着还空荡荡的肚子。 考虑是先找地方吃饭还是先进宫...... 就看见大门对面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是韩枭的马车。 所以,韩枭负气离开却一直没走? —————— 【ps:求小礼物么么哒,加更奉上!】 第300章 我跟着你真是窝囊死了 韩枭的马车就在眼前。 只隔着一条街。 如果是今天之前,季清欢会毫不犹豫的走过去。 但此刻身后站着守门的季家军,让他的脚步没法儿去靠近仇敌之子。 要顾及军心..... 季清欢默默垂眼,想当做没看见似的先离开兵将视线。 过会儿再找机会联系韩枭。 在季家军和韩枭之间,他又没选韩枭。 就在季清欢要走的时候。 对面华生朝马车里说了句什么,车帘很快被撩起。 韩枭直接从马车里出来了。 他穿的那件浅金色衣裳看着有些眼熟,好似是之前从季清欢衣柜里拿走的那套,布料不算矜贵,是当时赵卓准备的。 可是穿在韩枭身上。 自他迈出马车的那瞬间,就足够叫万物失颜色。 周围过往行人脚步纷纷加快,一边好奇的回头看他俩,一边快速躲开,都知道这是南部世子和季将军。 有那些好事的人。 还在猜测他们会不会当街打起来..... 总之,他俩隔着街道和行人遥遥对视。 彼时天刚擦黑,一盏盏橙黄色的灯笼就已经挂到街头巷尾,像坠落城池的点点星火,浅淡光晕倒映在彼此视野中。 季清欢的眸底盛满了星火和韩枭。 可这两者他都不能靠近。 心底有声音喊着让季清欢赶紧走,别犹豫,可就在他要从对视里落荒而逃的时候。 街对面的韩枭开嗓了! 韩枭的姿态非常坦荡,直接隔着街道朝季府喊话。 “季将军要一同用饭吗?” “......” 直白邀约? 季清欢呼吸怔住,瞬间感觉背后投来许多道视线。 老爹和陈五叔让他多注意季家军的心情。 不让他跟韩枭过多来往..... 哪怕是为了解药。 那边的韩枭已然不耐:“你是不是季家当家的?找个能说话的来跟本世子吃饭!” 这话的意思是—— 我南部找季家有事。 不是我韩枭找你季清欢有事。 你要避嫌就换个季家能说话的来! 韩枭是真憋着火儿,他不懂季清欢在躲避什么,心里想靠近他的是季清欢,随时要避嫌的也是季清欢。 可两人本来就没做什么,连牵个手都没有。 难道季韩两家身在西夏的话事人,有事要谈,碰面吃顿饭都不行? 是对不起谁了! 季清欢再这么两边逃避两边瞒,到最后能对得起谁? 今天的事,韩枭确实很生气。 太憋屈。 他隐忍的憋屈,季清欢夹在中间也难受。 要韩枭说,就直接宣布他俩互相喜欢,想要在一起,谁会气死谁就死去。 底下的兵将敢反对就杀! 杀不完他俩就逃,浪迹天涯。 哪这么复杂? 事事顾念旁人的感受,谁顾念过他和季清欢? 当然这是韩枭的负气所言。 因为他知道,季清欢是死都离不开季家。 这一摊子季清欢舍不下。 只有他韩枭不重要。 韩枭能被舍下。 “......” 有了韩枭那句话,季清欢不再犹豫。 很快来到韩枭的马车前。 两人一对视。 季清欢眸底闪着水花儿:“抱歉。” 这个道歉一是为他刚才想的太多。 没能果断的走过来,被季家军们看着自己就先心虚了。 其实没必要心虚。 他跟韩枭现在本来就没什么。 二是为今天在季府..... 韩枭得是非常憋屈的。 “进马车,”韩枭不再看他的眼睛,转身先进去。 错身的时候烦躁低声骂。 “季清欢,我跟着你真是窝囊死了。” 哪家世子活的如他这般。 “......” 一句话。 季清欢听的眼眶酸涩。 很乖顺的跟在韩枭身后钻进马车里。 他出门没带石头,新侍卫名叫陈墨鱼,二十岁出头,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性格特别沉稳踏实,五官轮廓硬朗有点小帅,古铜肤色,是陈五将军的表侄儿。 墨鱼一言不发的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有韩家侍卫也骑行在他旁边。 侍卫江元是守护琢玉殿的老人了,副领队。 江元逗他:“小兄弟,第一回见你啊,那傻大个儿呢?” “......”墨鱼没说话。 江元冷笑:“我们等他半晌竟然不出来,算他机灵。” 这说的是石头。 清晨的时候,韩家侍卫没被允许跟进季府。 他们一直等在季府外面,但也能听见动静,据说是傻大个儿骂他家殿下了,把殿下气的出门直踹马车轱辘。 江元他们就一个念头..... 那个叫石头的敢走出季府试试呢。 小逼崽子不想活了,拿麻袋套头直接废他! “......” 马车里。 季清欢跟韩枭相对而坐。 韩枭冷着脸,睨着对面的人。 “哎,”季清欢用靴子碰碰韩枭靴尖,没话找话,“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他饿了一天,韩枭也饿了一天。 韩枭清晨就赶到季府,被他搂着睡到傍晚,起床的时候就喊饿,结果傍晚刚要吃饭就被气出来了,到这会儿势必没吃东西。 韩枭不理会他的废话,直接问。 “宠兵也有个限度,他们能骑到你头上?” “没有,只是有误会,我已经处理好了。”季清欢说。 季家军是被张兴利用了想报仇的心。 这才稀里糊涂跟着闹事,但揭露张兴想夺权的心思后,季家军们现在都很懊悔,也都认错了。 再说有季清欢斩首示众这一环。 也足够震慑他们。 “就杀了一个也算处理好了?”韩枭很不满意这个结果,“只要给够粮饷兵马多的是,就这几千人,事儿不少,全赶回季州城种地去。” 敢闹事的直接滚蛋,杀了也行。 给什么机会。 “......” 季清欢沉默道:“没有这几千人,我早就死了。” 兵将是多,能拿命护着他的队伍可不多。 更何况季家军是他老爹亲手带出来的。 都是城中百姓们的子弟兵。 家里有老有小。 而且在季家最落魄的时候,季家军还铁了心的跟着他颠沛流离,鼓励他东山再起。不能因为现在日子好过些,就赶季家军走,那也太不是人了。 “这点恩情我看你能还一辈子。” 其实韩枭知道季清欢的做法没错,他就是气闷。 “有他们盯着,你跟我吃顿饭都要瞻前顾后,那往后他们要是不愿意你我,你就又把我扔了?” 韩枭在意的是这个。 他就想要季清欢一句准话。 若他日季家反对,季清欢还会不会坚定的跟他在一起。 “......” 季清欢听出韩枭的意思了,沉默抿唇。 可是—— 第301章 韩枭真好 可是他现在真的给不出确切答案。 在韩枭充斥希翼的眸光里。 “我,”季清欢偏头躲避视线,心里复杂纠结的像麻花儿,实在不想骗韩枭,他低声回,“现在,我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到时候,我会努力....” 会努力试试跟家里说通。 如果说不通..... 所以还是不确定的。 韩枭眸底的光亮灭下去,这个答案似乎跟上回没什么变化。 也是早有预料。 季清欢就像个不想负责任的混蛋。 明明没办法给他承诺以后,却又要凑上来表达喜欢,表达离不开他。 这让韩枭怎么办? 韩枭是回应还是不回应,怎么选都很难受。 跟季清欢在一起就要受委屈。 永远不能见光。 “......” 马车里的两人沉默半晌。 韩枭轻蔑一笑:“随便吧,我也不是非得求着被你家认可,多少人想嫁给我呢,若有更合心意的我就试试别人,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死路一条。” 这是不是气话韩枭自己都分不清。 但他能喜欢上别人最好! 跟着季清欢窝囊死了。 烦得很。 “在这家吃饭?听说味道不错你兴许会喜欢。”季清欢转头看外面,略过话题。 韩枭也转过头去,车窗外有光影落到他睫毛上,往脸庞蒙出一层稍显碎黯的晕影。 这般桀骜不驯的人被气的眼窝儿都红了。 对面的人在偷看他。 季清欢一样觉得难受,可是没办法。 给不了承诺又舍不得放手。 是他的错。 暂时就这么着吧。 “......” * 二楼包厢里。 这顿饭吃的不算安静,因为韩枭一直在挑刺。 好似季清欢做什么都不对。 韩枭心里憋气,自然不能让季清欢踏实了。 “要汤不要肉,倒掉再盛一碗。” “好。” “...鱼刺,”韩枭说的咬牙切齿,“劳烦你亲手挑出来、喂到我嘴里。” 季清欢点头照做:“好。” 这道菜是糖醋鲤鱼,有小刺。 他把鱼块儿夹到碗里仔细挑出刺,再用手掌接着,喂到小世子唇峰好看的薄唇间。 “哼,”韩枭坐姿很大爷,鼓动腮帮子嚼着鱼肉说,“可惜了。” 季清欢把自己嘴里的鱼咽下去,问他:“可惜什么?” “你管呢,我凭什么回答你。”韩枭挑着眉。 可惜的是—— 没叫那个侍卫看见! 看见季清欢会给他挑鱼刺,并喂到他嘴里。 “你那个侍卫不要再让我看见,”韩枭说,不行,还不够,“你把他送回南部,让他回季州城干活儿,我叫人给季州城开煤窑烧砖。” 让那个侍卫搬砖盖房子去。 “啊,”季清欢愣住,哭笑不得,“...若能开窑自然好,家里来信说盖房子的砖窑不够烧,只是青源城的砖窑能让我们用吗。” 韩枭道:“我说能用就能用,但你得叫那个石头回去烧。” 赶走,赶走! “......” “好吧,那我替季州城里的百姓谢谢你。”季清欢道。 虽然韩枭只是泄私愤,但能帮季州城开砖窑是一件很好的事。 说起来,阿姐写信还说。 最近青源城里的百姓对她们帮助良多。 听说是韩王授意的。 韩王还发话: ‘众人拾柴火焰高,本王要帮助季州城重新建设,都是居住在南部的百姓嘛。’ 所以,近日韩家的风评在季州城有了些好转。 也不知韩王在打什么主意..... 总不能是纯善心吧。 就像韩枭不喜欢季家军一样,季清欢从心里也不喜欢韩王和韩王的部将。 他一个走神,把滚烫的汤圆喂到韩枭嘴边。 “唔。”烫的韩枭一激灵就坐直了。 季清欢急忙放下勺子:“烫着了?用茶漱漱口。” “你故意烫我,”韩枭吐出舌尖晾,吸溜吸溜的,“不情愿喂我吃饭是吧,报复我?”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清欢真冤枉:“我没有,你张嘴我看看。” 也是着急,他凑近两只手捧住韩枭的脸,看韩枭舌尖儿有没有发红,但这人舌头本来就红。 猛地距离靠近又是被捧脸的姿势..... 似是要接吻? 姓季的总算开窍了。 “嗯....”韩枭眸心稍颤的跟季清欢对视,不情不愿的,慢慢闭上眼睛。 静等片刻。 季清欢的左手从他脸上撤开。 韩枭喉结滚了滚,闭着眼睛说:“别以为亲....” 亲亲我就能原谅你。 只是还没说完。 唇边就挨着一只凉凉的茶盏。 季清欢嗓音清明:“含着凉茶冰一下吧。” 照顾的很周到。 该死的周到! “......” 韩枭睁开眼睛,浓眸黑沉沉的压着盯住季清欢的脸,就着季清欢的手喝了口凉茶,又含着第二口茶。 随后,他一手按下茶盏,一手掰着季清欢的肩膀朝自己凑近。 强势亲在季清欢嘴上。 缓慢的,把嘴里凉茶往季清欢嘴里渡了半口。 被烫到的舌尖降温了。 季清欢升温了! 突如其来的吻让他措手不及,唇齿间有汤圆甜香和薄荷味的凉茶。 软的,甜的,韩枭在亲他。 韩枭已经这么生气了,还会主动亲他。 “......” 韩枭真好。 第302章 是世子,不是软柿子 “......” 这个捎带惩罚的吻没持续很久。 韩枭一把推开季清欢,把季清欢推的摔回软圈椅里。 活像是个用过就扔的渣男。 “现在不烫了,”他拿帕子擦嘴,唇角还沾着桂花汤圆的甜腻味儿,挑眉朝懵着的季清欢说,“夹菜啊,傻了?” 亲一下不会生气吧。 他憋屈成这样,季清欢还敢生气? 韩枭观察季清欢的神色。 有一点点紧张。 “......” 这枚短暂却还算温柔的吻。 给季清欢带来一股精神慰藉,深嗅过韩枭的味道,神经线好像不那么紧绷了。 他眸底浮起清浅笑意,迎着韩枭的视线说:“挺甜的。” “!”韩枭听的心头一颤。 他的吻甜? 季清欢喜欢被他亲吻? 韩枭要问的时候,就见季清欢红着耳廓匆忙补充。 “我是说汤圆。” “...甜,你就多吃。”韩枭拿勺子舀了两颗丢季清欢碗里,动作负气。 季清欢一无所察。 很听话的咬着汤圆,又朝韩枭笑了笑。 仿佛心情也忽然好了很多。 韩枭真好。 “你还笑,我没答应跟你好,亲一下也不算什么。”韩枭说。 季清欢点点头:“嗯。” 他知道让韩枭答应跟他没有准确结果的厮混着,对韩枭很不公平。 所以他没想要求什么。 能像现在这样坐着吃饭就好。 “我没跟你好之前,你都得对我好。”韩枭补充。 季清欢又点头:“嗯。” 他会对韩枭很好的。 “可你那群季家军总对我不敬,我总不能每次都被他们瞪着,他们敢对我不敬,无非是看我孤身在西夏没有依仗,所以我把傅云琦的兵夺了。” 季清欢点头:“嗯.....嗯??” 傅云琦的兵。 是西夏王室那四万兵马? 如果被韩枭夺了,他这一趟不是扑个空。 季清欢诧异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但不是我做的,”韩枭说,“我找你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是我父王安排....” 昨夜。 韩枭赶来季府没见到季清欢。 等他回府没多久,府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杨沐风。 也就是从前的死羊头。 韩枭正要派人捉住这个南部叛徒。 “慢。”杨沐风就把西夏兵印丢到他怀里了。 还说老王爷的恩情他杨沐风都记得。 这是答应老王爷的最后一件事,往后他就不再是王爷的暗卫了,跟韩家互不相欠。 他祝韩枭能事事顺遂,早些回到南部替王爷分忧。 韩枭还没说话,杨沐风就飞走了。 随后韩枭去了一趟军营。 现在—— 西夏军营已经挂上韩家旗帜! 季家一直在另一个方向追击赵氏亲兵,所以未得知这些变动。 早上季清欢问他有什么要紧事。 韩枭说:“原本是要紧的,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因为他已经控制住西夏军队,警告他们不许擅自对季家动手,并修书告知父王关于遗诏的事,阻止了老父王的计划。 韩枭是处理完这些事之后,才在清晨去往季府的。 韩枭也忙的一夜没睡。 如此费心保护季家,还被季清欢的侍卫指着鼻子骂:滚回南部。 季清欢竟然还护着那侍卫。 韩枭才这么憋屈啊。 又见那些季家军连季清欢都敢威胁,心里就更憋屈了。 刚才骂—— 跟着季清欢简直窝囊。 也是这些原因。 韩枭冷笑:“幸好你斩的那人没敢动我,否则城外四万兵将冲进来,能把你的将军府踏平。“ 四锦城里季家就这几千护卫军。 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是世子。 又不是软柿子。 “......” 季清欢听完所有,除了惋惜和无奈也没别的。 原以为季家能拿下傅氏兵马。 就彻底压过南部...... 没想到韩王那边也早有部署。 如此一来,南部原有兵将加上新收的傅氏兵将,实力就再次跟季家齐平了。 季家收复京军刚胜过南部一点点。 又被追平! 季清欢闷闷不乐戳着碗里的饭,跟韩枭保证。 “我回去会转告他们,他们今天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如果韩枭没走出季府。 都不必等到天黑,将军府里无人能活。 “你看着办吧,这样的委屈我不想受第二次。”韩枭说。 气归气,季家军是季家军。 小太阳是小太阳。 韩枭又说:“如今西夏老王已死,傅云琦下落不明,你吃过饭还是往王宫去一趟,西夏王印我没去拿,留给你吧。” 其实西夏王印已经被杨沐风拿走了。 但韩枭并不知情。 从他的角度,是主动想把西夏王的位置留给季清欢。 季清欢却不想领他这个情:“不用你让,你我是你我,家里是家里,我输韩王一局何必叫你补给我,说好了各凭本事。” 这话也有道理。 有志气的人家不受嗟来之食。 “那这样,”韩枭想了个公平公正的比赛,“我跟你一起去王宫,谁先看到王印,西夏王位就归谁。” 呃。 王位这样的大事,被韩枭搞的好儿戏。 也对。 他连皇储的禅位手书都能当船票卖。 季清欢无奈点头:“好吧。” “吃饱了,走。” “走。” 他俩一起从酒楼出来,季清欢让墨鱼赶来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同时朝西夏王宫去。 韩枭却在半路上喊口渴。 “停!先去给我泡壶好茶。” 这不算放水,他就是有事忙。 季清欢不能说什么。 “......” * 西夏王宫。 整个王宫已经快被搬空了,宫女太监都跑的无影无踪。 有良心的仆役们把老傅王的尸体收拾好,摆在宫殿正中间,还简单的弄了个灵堂,周围悬挂着白绸丧布。 天色已晚,灯烛和丧布一起摇曳。 处处都是破败之息。 枯糜感笼罩着这座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 “将军,没有人。”墨鱼他们在殿外戒备。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 季清欢独自踏进殿中,踩着白毛地毯,转挪脚步警惕的打量周围。 某个瞬间却陡然惊悚睁大眼睛。 后背直冒冷汗。 只因—— 棺椁后面静悄悄坐着一个人。 正盯着他看! “......” ———————— ps:本章加更来自读者【蒲蒲生卉】,感谢宝贝送来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明天见,么么哒。 第303章 我想开一家包子铺 这是一张季清欢没见过的脸。 脸庞煞白,轮廓深邃消瘦,瞳孔浓黑。 但这双眼睛他似乎见过不止一次,是熟悉的。 季清欢没说话,那边单膝曲起背靠着棺材的人,抬手撩起一片白布,率先开嗓跟他打招呼。 “季少主。”杨沐风似笑非笑的喊。 季清欢没靠近他,用余光打量周围没有埋伏其他人。 大殿里只有两个活人和一只棺材。 季清欢嗓音稍凝:“你怎么在这儿?” 这人给他老爹下毒过后,他派很多人打听这个背叛南部的暗卫,都没有任何消息。 现在却敢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可能是不想活了。 “你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杨沐风拍拍手边的棕黑色包裹,嗓音不急不慢的说,“我知道你此刻想着要怎么杀我,但我想先请你听一个故事。” 季清欢狐疑看他:“我没这个心思。” 他凭什么站在这儿听这人讲故事。 又不熟。 不过那包裹里放的是什么? “你该知道若我想逃,外面的人根本拦不住我,你或许能追上我,却阻止不了我毁掉这袋东西。” 杨沐风迎着季清欢疑惑的视线,接着说道。 “这里面有西夏王印,以及傅小王爷亲笔所写的禅位手书,能助你控制住西夏各宗族,你可以考虑一下。” 只需听完故事。 他就把东西交给季清欢。 “......” “坦白讲,我并不好奇你的故事,但我好奇你为什么要给我爹下毒。” 季清欢一手扶着腰侧悬挂着的乌啸剑,在灵堂旁边,也就是棺材对面找了只太师椅,顺势坐下。 他视线下垂,望着不远处靠着棺材的人。 “说吧。” “...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杨沐风眸底闪过一丝兴奋。 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自己的事,今天好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听者。 “就从一家包子铺说起吧。” “......” 殿外逐渐夜深,繁星点点。 无数星宿在夜幕之上缓慢运作,排列出一幅看似有迹可循,却又完全无法命定的顺序。 就像杨沐风给季清欢讲的这个故事一样。 生命中处处充斥着戏剧性的惨烈。 并非人力可控。 一个幼小的孩童亲眼见证家人赴死,自己戴着人皮面具隐姓埋名,藏在包子铺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安稳就再度被打破。 为了活命和报仇,这个孩子奔波数十年。 他一直在路上从未停歇过。 更没为自己活过片刻。 但是今天,好似他的人生旅途终于有了终点。 虽然隐隐约约的还看不清。 但他正为了这个终点而冲刺,企图解救自己。 季清欢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听到最后,整个人坐在椅子里都安静下来了。 他沉默的看着杨沐风。 看着杨沐风二十年来曾走过的路,步步都染着血。 宽敞大殿里。 杨沐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点点回声。 “...王爷让我给季老将军下的不是酥骨醉,但我为了报仇,为了取得傅云琦的信任,擅作主张给季老将军用了慢性毒药,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今天,他主动现身了。 在季清欢的注视下,杨沐风把包袱在地上摊开。 一件件的往外拿东西。 他低着头说:“这是西夏王印,这是傅云琦的所有产业和商行账簿,这是西夏王宫宝库的钥匙,这是傅云琦亲信的名单,这是西夏王位的禅位手书。” 这都是杨沐风要送给季清欢的东西。 弥补他曾经伤害过季沧海。 “都给我?”季清欢问,“韩王那边.....” 杨沐风说:“韩王爷只叫我帮他拿到兵权,这些东西是我自己想送给你,与南部无关,王爷也不会怪我。” 他答应韩王把四万兵将交给世子。 已经完成了。 所以此刻的杨沐风跟韩王互不相欠,也不再是南部的人。 就自然不必再替南部争。 韩王也不会怪他。 “......” “那么,你是觉得这些东西能买我爹的命?” 季清欢垂眼看着这一堆财物,犹豫着该不该就此放过杨沐风。 毕竟他老爹中毒后,每一天都是煎熬。 根本没办法用财物弥补。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老将军的性命,我知道南部医师会制作解药,药量我也放的很少....” 季清欢打断他:“可我爹受的罪并不轻。” “...嗯。”杨沐风早料到如此。 季清欢不会因为财物就放过他。 大殿里沉默片刻。 “我,”杨沐风朝季清欢咧嘴笑了笑,“那面具我戴了二十年,如今,实在不想继续活在暗处了。” “与其后半生都被季家追杀,倒不如今日做个了断。” 了断? 季清欢挑眉看着他。 “噌。”杨沐风拔出小腿上的匕首,盘膝坐着。 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面容坚毅,声线有些发抖。 “我把这只手赔给季家,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活在阳光下的机会,可以吗。” 他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坐在圈椅里的人。 “......” “为什么?”季清欢疑惑问他。 杨沐风分明有能力逃掉,季家也不一定能捉住他。 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暗卫怎么会服软。 并且甘愿砍掉一只手? 为什么。 “我,”杨沐风沉缓的呼吸两下,坦然面对季清欢狐疑打量的眼神,他眼眸泛红的轻声回答,“因为我真的、太想要自由了。” 上半辈子是为给家里报仇活着。 他想要下半辈子,可以不戴人皮面具的走在街上。 杨沐风含泪笑着说..... “季少主,我想开一家包子铺。” 不担心被任何人追杀的那种生活。 他太想要了。 “......” “好,”季清欢眸色清冽,盯着杨沐风那只闪耀寒光的匕首,“我答应你,只要你留下一只手,此后季家不与你追究。” 杨沐风明显松了口气:“多谢。” 能用一只手换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这很值得! 他面带着一抹感激笑容,高高抬起匕首。 猛地往左手腕扎下—— “叮。”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圆滚滚的鹅卵石自季清欢指尖飞出。 鹅卵石打歪了匕首,让匕首戳进杨沐风的掌心里。 鲜血顿时弥漫整个手掌! 杨沐风忍着剧痛,疑惑抬头:“你....” 这是要反悔么。 “少一只手怎么开包子铺,留着和面吧。”季清欢说。 留他的手? 杨沐风坚定摇头:“不,还是让我——” 只有留下一只手才能让季家彻底解恨。 否则他往后还是不安稳的! 第304章 华服加身,荣耀无限 最后在杨沐风的坚持下。 季清欢皱眉看着他切掉半截小尾指,心说这位确实是个狠人。 剁自己都干脆利落,下得去手。 “呃,”杨沐风把切下来的半截小尾指捡起来,搁在老傅王的棺材上,又撕了半片衣摆缠住断指伤口,再次开嗓。 “季少主,多谢。” 这才算是彻底了结。 季清欢没什么想说的,沉默着冲他点点头。 “告辞。”杨沐风说。 说完捂着手转身就要离开。 季清欢想到什么,忽然叫住他:“等等。” “?”杨沐风站定回身。 身后,季清欢斜身靠在椅背里,支着侧脸问:“傅云琦呢。” 傅扬山死了。 傅云琦在哪里? “他....”杨沐风顿了顿,“他还与季家有仇怨么。” “没有,”季清欢只是随口问问,确认一下。 “没事了,你走吧。” 如果杨沐风刚才讲的故事是真的。 那傅云琦大抵是被杨沐风带走,并藏起来了。 季清欢没打算管这种闲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杨沐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抢他的小狗。 转身快步离开。 墨鱼他们瞧见殿中走出来个人,都惊讶戒备着,转头就看到殿里的将军抬了抬手。 于是将军府的人都散开,给杨沐风让出一条路。 一条能让他彻底奔赴自由的路。 此后—— 天高海阔,任鸟飞。 * 深夜,两辆马车在王宫门口的长街上,并排交错驶过。 车窗帘子同时撩开。 韩枭跟季清欢对视一眼,便知道胜负已定。 西夏即将迎来新的王君。 他姓季。 “......” 翌日。 季清欢起了个大早,在石头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石头跪地说:“将军...不,小王爷,待会儿我就坐船回季州城了,提前拜别。” 石头眼含热泪,非常不舍的磕了个响头。 “你回去帮我照顾阿姐,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别再让我失望,小石头。”季清欢站在铜镜前说。 他今日未着武服。 首次穿上拖地的礼服长袍。 布料是紫底金纹还绣着四爪蟒,一套袍子被季清欢穿的矜贵体面,浑身气势已见王威。 “您放心,属下必定用心做事,等将来历练好了再回来伺候您。”石头懊恼的说,抬袖擦擦眼泪。 季清欢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 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 马车轱辘压过四锦城里的宽敞街道。 两侧百姓纷纷驻足观望,目光里都透着敬意。 这是他们的新王君! 一夜过后,整个四锦城都悄然变化了。 城墙上的‘傅’字金旗帜被换成一面‘季’,傅王叔胆颤心惊一整夜,起床摔了几个跟头,连滚带爬的跑进王宫等着季清欢。 跟傅王叔一样胆颤心惊的,还有西夏各宗族王亲们。 毕竟新王上位啊。 他们的死活都在季清欢一念之间。 倒是有一两个想再挣扎挣扎的..... 只远远望见袁州三城也挂着季家旗帜,当即便作罢。 季家就如东方初升的太阳,晃得西夏臣民们睁不开眼。 锣鼓管弦乐队,在季清欢还没起床时就预备齐整,登位仪式根本不用季家操心,城中宗室们就主动安排好了。 且还是喜笑颜开的恭迎季氏进宫! 金色阳光笼罩在王宫门前。 二三十位宗亲排队在两侧站好,地面上铺着艳红的毯子,只等季清欢自马车里下来。 “诸位来的早啊。”季清欢慢悠悠现身。 傅老王叔连忙拱手迎上:“啊呀,小王爷颇有乃父之姿,我等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天,果真叫我等盼着了!” “是啊,小王爷今日华服加身,荣耀无限。” “我等可是为小王爷效力过的,忠心耿耿啊.....” “略备贺礼不成敬意,还望小王爷笑纳。” “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 西夏众人喜笑连连,朝季清欢拱手弯腰。 这些人都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曾跟季清欢打过交道的,在傅云琦和傅王叔的那场叔侄较量中,你来我往的交锋过,似敌非友。 最后也帮季清欢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东西。 至于哪些人能继续用,哪些人不能用。 任他们此刻表忠心说的天花乱坠。 季清欢心里都有数,游刃有余的浅笑着朝他们点点头。 笑的众人心里直发毛。 总之,随着一阵冲天的红椒鞭炮炸响。 西夏王宫也正式易主了! 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季小王爷,朝王宫大殿走去,迎接他们还未知的命运..... “......” 第305章 季小王爷,要不要一起采莲花? 接连两天。 季清欢都在王宫里忙活。 处理人员变动、政务各处交接,以及赋税账目和西夏各城池的民生。 直到看见书桌上一本本账目清晰、民生仔细的名录,以及非常合理、利亲于民的赋税账簿。 他才发现自己对傅云琦这个人的认知..... 好似并不全面啊。 曾经的傅云琦在季清欢眼里,只是个伪善的笑面虎,一心想利用季家平乱。 步步机关算尽,步步成空。 傅云琦的为人品行也是一塌糊涂,还屡次对他有什么异样心思。 但现在,季清欢不得不承认。 对于西夏百姓来说。 傅云琦是个十分尽职的好君主。 西夏的律法条例清晰,税收比南部更低,傅云琦还鼓励并带动西夏种植产业,大肆发展针织、陶瓷、布艺商行。 从而让许多百姓都有了活路,能够安居乐业。 此刻,季清欢坐在原本属于傅云琦的位置上,看着眼前桌面上一本本厚厚的簿子。 书写的笔笔记载,详细到让他有种..... 好似傅云琦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准备了非常详细的账簿,供给新的西夏王览阅,好能在新旧两王交接时,尽量减少对百姓和民生的影响。 “......” 季清欢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 就像冥冥中,傅云琦正站在桌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傅云琦会穿着浅紫色的长袍,摇着掌中那柄青玉文人扇,语气亲和带笑。 ‘季贤弟,我西夏子民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要善待他们,拜托你了。’ 在一叠叠的账簿旁边,就是傅云琦亲笔写下的禅位文书。 禅位于季。 笔锋清秀有力,不难看出写的既认真又恭谨。 不知道有哪位君王下台时,还有心思能眷顾着百姓们要如何安定? 但傅云琦这份沉甸甸的心思..... 季清欢确实感知到了。 随之而来的,也不是他新登上王位的喜悦。 仿佛是他肩上的担子又多一重。 很难描述这种心情。 世人皆对至高无上的权利心怀觊觎。 但在没坐上这个位置之前,永远感知不到权力所带来的责任和压力。 季清欢摸着一叠叠簿子,垂眼感叹。 “傅云琦啊,你倒是也自由了。” 杨沐风自由了。 傅云琦也自由了。 新的锁链又往季清欢肩膀缠坠了一圈。 谁不想要自由? 很难。 “......” * 接下来的几天。 季家兵将们搬离将军府,正式入驻王宫。 街头巷尾的议论在沸腾三天后,终于有了降下来的迹象,毕竟不管谁是王君,百姓们的日子还是一样过。 只要新王不给他们带来强权与剥削。 日子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傅老叔的身子骨儿好像撑不住了。 是天意还是人为? 谁知道呢。 在季清欢登位的第四天夜里,收到老流氓薨世的好消息。 他下令让人好好的送傅王叔出殡。 先前安葬傅老王爷的丧品还没用完,刚好用的上。 在这四五天里。 季清欢跟韩枭没见过面,连书信都未传过一封。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这几天韩枭一直住在城外军营,他刚接手西夏四万兵将,也得安排整顿一番,调令新将领,并报喜给南部的老韩王。 他俩都忙的团团转..... 一日午后。 身处于王宫里的季清欢,收到韩枭来信。 【城外天香湖畔的莲花开了,特邀季小王爷一同游湖,老将军需要的药材我已寻到,当面交给你,速来!——韩枭。】 隔着信纸都能望见那人嚣张恣意的脸。 “......” 季清欢看着韩枭的信。 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边刚写了两行的信纸,无奈摇头。 嗐。 连送信都比韩枭晚了一步。 没错,他今日也是打算写信约韩枭见一面,在老爹的授意下,他有正事要跟韩枭谈。 没想到这都能让韩枭抢先了。 “能掐会算吗,韩半仙。” 季清欢咕哝着站起身,转头望见宫殿窗外的好阳光。 就觉得连日来的疲倦都一扫而空了。 忽地心情大好。 伸了个懒腰之后,他眉眼舒展着朗声朝外喊。 “墨鱼,准备马车去城外天香湖。” “是!” “......” ———— 【ps:明天要看甜甜吗,小礼物砸我,么么!】 第306章 我在等你亲亲我 六月初,天香湖畔。 午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洁白云彩像刚从绵羊身上剪下来的毛儿,尽显唯美纯净。炙热阳光撒在湖面上,有微风拂过,荡出一团团浅金色的涟漪。 湖面上朵朵粉白色荷花开的正艳,枝叶都鲜嫩。 翠绿荷叶间,有不少嬉戏的红鲤鱼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连串的清灵水珠。 天气不错,湖畔边许多才子佳人都在游湖,弹琵琶的吹笛子的,还有人摆摊卖字画和玉器陶瓷。 伴随着垂杨柳的枝条轻荡,合出一幅夏日湖畔的悠闲盛景。 忽然有人惊呼—— “哟,好精致的画舫.....” 人群纷纷驻足侧目,朝湖心处张望。 自湖中驶过来一艘朱红色的画舫。 画舫前端缓缓分开两侧水波,压歪了边缘的几枝荷花,水波金光熠熠。 船上,层层叠叠的淡粉色纱幔随风飘扬,高处还有两层精致船阁,屋檐八角儿都坠着琉璃荷灯,荷灯底下垂着浅玉色的璎珞穗儿,也在和风轻荡。 这若是夜里,将画舫点起灯来会更好看。 说是天官巧作也不为过!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这是谁的船?” “怎么朝咱这边靠拢来。” “接你的吧。” “瞧着是来接你的....” “哎,后面来了辆马车,这是季、季小王爷的马车!” “快躲开!” 人群匆匆分散,给季清欢的马车腾出位置停靠。 墨鱼朝车厢里说:“小王爷,到了。” “嗯。”深紫色的绸缎车帘被一只手撩开。 下来了! 百姓们望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 季小王爷约莫有二十岁出头,穿着绛紫色的薄衫锦袍,袍子外面还披着一层月色纱罩,浅玉色腰带勾勒着那玉树般挺拔的身姿。 他在湖畔的阳光底下站着,等船靠停到岸边。 这抹身影既华丽又端正。 叫人移不开眼! 周围人们都已经看痴了,不敢莽撞出声惊扰他。 只在心底感叹—— 这便是近日风头正盛的季小王爷啊。 湖畔附近,结伴出游的闺阁千金们也看呆了。 她们揉着手绢忍不住多望几眼,双颊绯红:“那,那小王爷好俊的模样.....” “哎,听说还未婚娶呢。” “当真么?” “嗯。” “也不知他钟意哪样的女子....” “莫非是你想嫁了?” “讨打,谁想嫁了。” “就是你。” “我才没有呢。” 二八年华的姑娘们羞怯嗔了几句,再度跟友人结伴躲到柳树后面,她们粉扑扑的面容以蒲扇遮颜,悄悄的自树后探头,又打量那小王爷。 哎呀。 怎么看都好俊。 “......” 季清欢今日梳着西夏流行的公子头。 高马尾上编着十几根细麻花辫儿,小辫儿垂到身前纱衣上几根,麻花辫尾端还扣着简单金环,混在墨发里若隐若现,灵动又不失矜贵。 他在湖畔站定,便有阳光落在侧脸上。 鼻峰高挺,唇瓣薄而有型。 英气温润的眉眼正浅淡眯起,避着阳光,朝愈发靠近的画舫里望。 透过飘荡的纱幔帘,隐约能看见船舱里那抹身影。 韩枭正坐在茶桌边等他。 “小王爷!”华生站在甲板上喊,面带笑容,“听闻您喜食鱼虾,船上备了钓具,我家世子等您多时了。” 说话间,画舫就在湖畔靠稳。 岸边的船夫接住缰绳,牢牢系在钉柱上。 几片厚实的接渡木板唰唰放下。 先有韩家侍卫踏过,再恭谨的弯腰引季清欢上船:“小王爷请。” “出城路远,倒让你家殿下好等。” 季清欢在百姓们面前随口跟韩家侍卫客气。 他身姿利落的两步踏上甲板,只带了墨鱼上船,其余季家侍卫都在岸边等候。 当画舫重新驶离湖畔。 湖畔边的人群猛地爆发呼乍声! “嘶,”这骚乱引得季清欢回头望了一眼,疑惑道,“那边喊什么呢。” 墨鱼摇头,不知道。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花哨的船吧,”季清欢猜。 到了船上没有外人,他朝韩家侍卫华生问。 “你家世子从哪偷的船,花楼吗。” 挂什么纱帘荷灯,尽是靡靡之物。 他都怀疑船舱里还藏着几个不穿衣裳的舞姬。 但想来韩枭没那个胆量。 “......” 华生尴尬一笑,引着季小王爷走去船舱。 “不是偷的,是我家殿下花钱买的船,又亲自叫人布置.....” 虽是奢靡了些。 但这难道不好看吗。 “说什么呢。”韩枭坐不住的从画舫里迎出来。 画舫正在湖面微微颠簸,他一手撩着浅粉色的纱帘子,一手扶着船舱门廓。 有金灿阳光落在他墨绿色的圆领飞鱼服上。 韩枭胸前挂着一只吉祥瑞福金项圈儿,墨绿色的衣裳配金饰,被他穿的艳压群芳,衬得旁边白瓷缸里的荷花都淡雅多了。 好美艳的男色。 “没什么。”季清欢盯着韩枭的脸看。 韩枭半披着的墨发在手臂和腰身之间轻晃,晃的季清欢眼晕。 有点想抱。 “......” “砰。” 画舫二楼的门被踢闭。 “别动,”季清欢两手按住韩枭的腰,刚进屋就忍不住把人推到门板上,自己跟着凑近,鼻尖若有似无的蹭在韩枭颈侧,“你有没有...想我?” 五六天没见面了。 季清欢是有想这个人,在不忙的时候。 “没有想你,”韩枭呼吸微喘,侧开脸庞轻笑一声,“季清欢,你在嗅什么?” 刚见面就贴他身上闻,还掐着腰。 这姿势都不说亲一口么。 嗯? “没有白梨香,”季清欢失望垂眼,盯着韩枭黑色圆领里的一点点锁骨,呼吸稍克制的喷洒在韩枭颈侧,嗓音有些不满足。 “...你换了新的熏衣香料?” 怎么换掉也不说一声,白梨檀木的味道很好。 他都闻惯了。 朱红色的墙角处,韩枭体型生得纤长瘦高,被季清欢禁锢在角落。 他俩身旁垂着浅粉色的纱帘,挡住了窗外风景。 算是寻到一处挺隐秘的好地方。 悄悄谈情,悄悄会面。 悄悄表达思念。 韩枭微侧着头跟季清欢眸色对上,彼此视线都黏糊的分不开。 他狭长眼眸里染着浅笑,嗓音像逗弄小猫。 “白梨檀香用完了,新制好的明日才能送来,你喜欢啊?” 韩枭嗓音低哑,彼此呼吸都快交融在一起。 说的话也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还好吧....”季清欢低头看着韩枭的手,忍不住覆盖上,握在自己掌心里,“是你用,就喜欢。” 若换作旁人。 用什么香料他都不喜欢。 “......” “季小王爷,”韩枭确实没什么忍耐力。 他眸色彻底幽暗下来,话语间轻撞着季清欢的额角,一下一下。 “我在,等你,亲亲我.....” 第307章 季呆呆又被亲懵了 季清欢几乎没有主动亲过韩枭。 上次主动亲他,还是在南部悬崖边.... 那一小段回忆不太美好。 导致韩枭似乎对他主动的亲吻,有着某种执念,总是想被季清欢亲亲。 此时此刻。 画舫的门板角落里。 韩枭看眼前人愣着不动,顿时不高兴。 “不亲?说什么你也喜欢我,原来都是假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他漂亮眼眸挑眉瞪着季清欢。 “我、”季清欢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也喜欢你?” 韩枭:“我自己想的。” “......” 韩枭忽然更恼了,掌心施力推开季清欢。 “是,没错,我刚想到你连‘喜欢我’都没说过。” 不亲算了、不亲算了! 不稀罕。 “走开。”他推开季清欢,朝二楼里的茶桌走去。 桌上摆着几朵新鲜荷花,连放荷花的白瓷缸都是他精挑细选、特意叫人搬上来的,环境布置的这么浪漫。 结果季清欢还是个榆木脑袋。 死活不开窍儿。 韩枭撩了衣摆坐到桌前,还是气不过,扭头问着跟过来的人。 “亲一下能毒死你,我嘴里有老鼠药?” “......” 没说不亲啊。 这人怎么又恼了。 “至于吗,”季清欢干笑两声走到韩枭旁边,弯腰看他,“你脾气真差....那好吧,亲一下?” “我脾气差?季清欢。” 我准备这么多东西想跟你约会。 想被你亲亲而已,我脾气差。 “不了,”韩枭咬牙道,掌心攥拳摆在桌面上,“不亲了,你好勉强,算了。” 季清欢点点头:“那好吧。” “?” “季清欢你真是——”不解风情。 话没能说完,因为韩枭眼前覆来一只手掌,视线被蒙住,那些未尽的话语都被季清欢堵在唇齿间。 唔。 谁在来的路上吃过青橘茶叶糖.... 温热的唇间残留着糖香,混合彼此都很熟悉的气息,勾在舌间撩动心魂。 季清欢的吻并不熟练却很认真。 他试探着亲一下韩枭的唇,又撤开,呼吸间带着过度紧张的颤意,然后再亲一下。 最后才攥着韩枭肩膀处的衣裳,很温柔的撬启牙关。 季清欢闭着眼睛,能感觉到掌心下的睫毛在颤抖。 他缓慢的亲吻着韩枭。 “......” 保持这个姿势亲了会儿,韩枭觉得不够。 某一瞬,他忽然伸手圈住季清欢腰身抱过来,把人放到自己腿上。 季清欢的惊呼刚要出声就又被堵回去:“唔!” 他整个人都跌进韩枭怀里。 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让韩枭感到很安心。 他喜欢这种能感受到的身边人,可以真切的抱到怀中,没有任何一个梦境可比。 季清欢盖着韩枭眼睛的手,被韩枭拿下来。 挤进指缝里,十指交扣。 “等等、”季清欢睁开眼眸捎带暧雾的看韩枭,问的气喘。 “....不是让我主动?” “你不会。” 韩枭反客为主,重新吻住怀里的人。 所以我来。 “......” 吻比刚才热烈。 季清欢侧腰抵着桌沿,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侧坐在谁怀里。 最初还紧张的在脑袋里想会不会压到韩枭。 但很快就被亲的想不起这些了。 就是—— 明明也没有亲过很多次,怎么韩枭如此熟练? 季清欢只是想了一下。 就被韩枭察觉到他走神了,随即下唇猛的钝疼。 他疼的蹙眉且疑惑:“嗯?” “想什么,”韩枭轻咬他以做惩罚,咬完用额头抵着季清欢,低声密语,“...坐在我怀里,你还想谁?” 这叫什么话。 听起来就跟还有第三者似的。 季清欢垂着眼耳根很红,哑声迟钝的回他。 “没啊,我没想谁。” “...么。”韩枭朝怀中人侧脸亲了一下。 他此刻看着季清欢。 眼神就像在看世间最可爱的宝贝,专注又亲昵。 韩枭忽然问:“下次可不可以换你给我写信?” “嗯。”季清欢点头。 韩枭又说:“如果你想我,就给我写信说你想我。” 他要攒好多季清欢说想他的信。 这都是喜欢他的证据。 容不得谁嘴硬否认。 “好。”季清欢又答应。 “......” 韩枭眼眸弯弯的:“么,么么。” 这次是亲在怀中人眼睛附近。 季呆呆的睫毛好长。 这是他新给季清欢起的私人专属外号。 因为每次亲亲过后,季清欢都好乖。 又呆又乖。 说什么都答应。 “...哎,”季清欢被他啄吻的脸颊发烫,伸手按着桌面想要起身。 “要不你让我下来说话?” 他被人这么抱在怀里感觉怪怪的。 “为什么,你坐我腿上也能说。”韩枭不许。 忙起来就五六天都见不着面,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 多抱一会儿不行吗。 韩枭动作强硬把他支着桌面的手拿回来,非握在掌心里。 “......” 季清欢点点头:“哦。” 竟然就真的没动,继续坐在韩枭腿上。 “...宝宝,”韩枭动动膝盖故意晃他,低头看看季清欢的眼睛,勾唇笑着问,“季呆呆...想不想要血灵芝?” 语气就像逗小孩一样。 季清欢被他奇奇怪怪的称呼,喊的要起鸡皮疙瘩。 “要啊,在哪儿?” “先陪我钓鱼,你比我钓的多我就拿给你。” “......” 腻歪,韩枭好腻歪。 季清欢想—— 哎,老爹让他今天找韩枭商量什么来着。 被腻歪的好像猛然间想不起来了。 什么来着? 第308章 什么都能给 画舫停靠在湖心一座孤岛旁边。 船长老罗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大叔,四锦城本地的老船家。 老罗站在甲板上搓搓掌心,朝正搬渔具的侍卫们说:“这处的鱼儿又大又多,上口也急,我们当地的都爱来这儿钓鱼.....” “行啦,只要里头那两位玩的高兴,赏钱少不了你的。”华生笑眯眯道。 老罗又搓搓手,欲言又止。 扭头往孤岛那边张望着..... “殿下,”华生蹦跶着朝船舱里面喊,“殿下,东西都摆好了,船长说这里有好多大鱼.....” 老罗紧张拦他:“别喊,别喊!” “怎么了?”华生疑惑回头。 老罗说:“小兄弟,你一喊不是把鱼惊跑了吗,一会儿还怎么钓?” “哦哦,也对。” “......” 二楼船舱。 “我们下去钓鱼,到地方了。”季清欢从韩枭怀里起来。 这会儿头脑清明了些。 也想到老爹让他跟韩枭商量什么了。 待会儿找个机会跟眼前人说说。 “季清欢,”韩枭却牵着他的手不放,也不从凳子上起来,“...如果能光明正大就好了。” 连钓鱼都要提前找隐秘的位置,东躲西藏啊。 明明他跟季清欢如胶似漆。 却不能大肆宣扬。 这让韩枭有种自己得了珍宝,却没法儿向世人炫耀的憋闷感。 韩枭幽怨的说:“想让你多单独陪我待着。” 哪怕是坐着说闲话都好。 只要他们两个人。 “...再不出去外面会起疑的,别急....”季清欢指尖反握住韩枭的手,摸了摸手指,“不要着急。” 韩枭这样表现。 确实会让季清欢感受到某种压力。 仿佛是在催促他公开关系。 但是现在不可以。 他拽着韩枭往外走:“我们去比赛钓鱼,哎,你在南部跟人钓鱼过吗。” “嗯。”韩枭半死不活的应声。 被季清欢拽着手往外扯,身子一晃一晃的。 等到了门口。 季清欢脚步顿了顿,眸色略带抱歉的松开韩枭,并且站远两步。 让季韩两家人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 他说:“世子请开门,这是你的船。” “......” 韩枭斜眼瞥他,站着不动。 好吧,季清欢挠了挠额角,伸手拽开门并且做个了请的姿势。 他要隐瞒私情是他理亏。 他得哄着小柿子。 错身之际听见韩枭说—— “我跟着你真是憋屈死了,被你占尽便宜、还连个名分都没有。” 活了快二十年都没被谁这么藏过。 显得他很见不得人啊。 季清欢连忙低声应:“是是是。” 跟韩枭一起走下楼梯,往甲板去。 “这都是你亏欠我的,你记住,早晚加倍补给我。”韩枭又嘟囔。 季清欢:“好好好。” 大哥别念叨了,侍卫就在七八步之外。 再念叨就被听见了。 “用我喜欢的方式补给我。”韩枭喉结滚了一圈。 “!” 越说越过分。 季清欢走在后面踢了一下韩枭的靴跟。 “?”韩枭直接站定转身。 用他韩家侍卫能听见的音量,无所畏惧的质问季清欢。 “你踢我干什么?” 韩家侍卫唰唰唰的转头看过来! 目光戒备并控诉。 “......” 季清欢心蹦到嗓子眼儿,还得朝韩枭保持有礼的微笑。 “走的急了,殿下勿怪。” 靴子都这么金贵吗。 踢一下都不行? 脾气真差! 不是,他怎么能喜欢这种娇贵小公主。 就占一个脸长的漂亮。 “想什么呢,你在心里骂我?”韩枭狐疑的打量这个人。 “?”这都能猜到。 季清欢低头躲避视线,推着小心眼儿的公主往前走。 “哪敢啊,我是想着怎么钓到最大最漂亮的鱼....” “野生的鱼能有多漂亮,又不是能供人观赏的龙纹锦鲤,我琢玉殿倒是养了几尾,回头端着叫你看看,”韩枭心里不高兴,嘴上就不饶人。 “省得你天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什么都说漂亮。” “......” 这都哪跟哪啊。 季清欢听的无奈摇头。 唉,自己选的小公主,爱闹也得哄。 * 两张棕黑色的矮木椅子摆在甲板上。 已经支好了渔具和鱼饵,鱼饵是粗粮和剁碎的红虫,华生跟侍卫副领队江元各站两边,负责帮他俩挂鱼饵。 鱼饵挂好后,俩侍卫齐齐后退几步。 因为一般这种坐着钓鱼的时候,就是主子们要说话,他们不便旁听。 韩枭盯着水面看:“...这儿能有鱼么。” 水面寂静的没有半点波纹,刚才应该提前打过窝啊,如果有鱼这会儿水面会荡出纹路。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季清欢问。 毕竟不是真来钓鱼的,他并不关心水面。 韩枭转头看他:“你指的是什么?” “西夏四万兵将,”季清欢说的很直白,“打算养着不用?” 总不能奔波几个月带回南部吧。 “哦,原来是老将军叫你来游说我,怎么,你们季家还想与南部合兵打匈奴?”韩枭问。 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 季清欢笑了笑:“打退匈奴对南部也有益处,家里进了一窝蟑螂总要铲除,否则指不定哪天也要掉到你们饭碗里,机会难得。” 趁现在季家要带兵踏回京城,韩家如果也出一份力。 不仅利国利民,这对两家的关系兴许也有好处。 季清欢是这样打算的。 所以他支持老爹继续跟韩家合作。 不过这次,他不会允许南部兵将再损害季家军。 营中公平冲阵,只为打赢。 尽量把两家的伤亡都降到最低! “......” “你既然能跟我开口,就必定是思虑周全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韩枭无所谓道。 季清欢眸色稍亮:“你同意啊?” “嗯。”韩枭点点头。 毕竟他是了解季清欢的。 季清欢这人做事素来有计划,心地又不坏。 哪怕他把自己全部身家都压给季清欢,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况是白捡来的西夏兵将。 用呗,只要季清欢开口。 韩枭什么不能给? 韩枭什么都能给。 “好,那我就替京军兄弟们提前谢谢你。”季清欢眸底荡起些浅笑。 谢谢我? 韩枭转头正要朝季清欢说话。 瞳孔猛地一紧。 那是—— 只见自孤岛方向的树林里,冲出一支利箭。 箭尖正冲着季清欢的心脏疾速射来! 不。 韩枭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动身扑到季清欢身前。 他以自身挡箭,保护被他视为珍宝的人。 “呲。”是箭尖入肉的声音。 “......” 变故只在瞬间! 等季清欢眸子剧烈震颤要推开韩枭时,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侍卫们纷纷拔剑围在甲板上。 华生喊的撕心裂肺:“殿下——” 韩枭。 韩枭? 季清欢仿佛被谁下了定身术,瞳孔不断的放大。 他愣怔着低头看..... 倒在他腿上已经昏死的韩枭,胸口中箭了。 是胸口,心脏位置。 血液正自墨绿色的衣衫里,满溢出来,滴在季清欢的月色纱衣上。 “醒醒。”他手指颤抖的不成样子,摸向这根该死的箭。 手指却染到韩枭温热的血! 季清欢感觉这箭像是扎在自己身上了。 好疼,疼的要掉眼泪。 “...韩枭...韩枭.....” 可是,无人应他。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09章 缺一不可 湖畔的风里除了荷香,还有季清欢最厌恶的血腥味儿。 他瘫坐到甲板上,眸色失神。 紧紧抱着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韩枭。 韩枭胸口这支箭他不敢拔,因为手边没有止血伤药。 此刻拔箭万一血止不住。 韩枭的命就没了。 季清欢曾经面对过很多人的死亡。 其中不乏有陪他长大的叔伯、关系亲近的下属、还有一起念书的同窗好友们。 身处古代乱世,人命好像轻如鸿毛。 可是..... 从没有哪次见证死亡,会让他像此刻这般。 凝固,窒息,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即将停滞,严重到整个人都手足无措的愣住,大脑近乎空白。 他没敢想假如韩枭死了他该怎么办,他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因为直到这一刻季清欢才发现..... 二十年以来。 韩枭是城主府里陪他习武的木桩。 韩枭是他练习骑射时,系在缰绳上的一根红绸带。 韩枭是窗台上的一盆花草,陪他在烛光里读书。 韩枭是一封封来往的书信纸张。 韩枭是他庭院里的那株凌霄花树。 韩枭活在他吃的每一口食物里,韩枭的味道会远隔数万里,散发在他所呼吸着的空气中。 他的生活里,韩枭无处不在。 季清欢不能重活二十年。 所以韩枭死后,没有任何人能代替韩枭在他心里的位置。 假如他身边自此没有韩枭。 那他存活于世除了对家里的责任之外,再不会有半点欢愉,甚至找不到他自己。 季清欢好像忽然理解了韩枭曾经说的话。 ‘我死也要带着你,我们一起死。’ ‘季清欢,你死了我会很无聊,特别没意思。’ ‘这世间有很多人,但只有你是我的。’ 这世间有很多人,只有韩枭是他的。 前世今生,命定羁绊把他和韩枭绑的很紧,尤其是今生。 季韩两家密不可分,仿佛他俩自降世就共生一体。 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彼此。 分离就会各自失魂。 根本是—— 死都离不开对方。 缺一不可。 “......” 尽管周围还有很多人。 但季清欢什么都顾不得了。 “韩枭,”他眼眸蓄满泪水随时都能坠下来,心脏如同被无形大掌掐的喘不过气。 在看到韩枭拿命保护他时,懂得自己对韩枭有多重要。当发现韩枭有可能会彻底离开他时,终于意识到韩枭对他有多重要。 这不是简单失去一个喜欢的人。 是如果韩枭死了,季清欢肉体虽在心魂却能瞬间给韩枭陪葬,要被带走大半条命。 他好怕韩枭就此死去。 再也醒不过来。 “醒醒,”季清欢仪态尽失的坐地抱着韩枭,让昏死的人脸庞靠在他肩上,他转头贴近韩枭耳畔,不停的颤声说。 “....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韩枭双眼紧闭,没有半点反应。 “小王爷,”不远处的墨鱼拔剑靠近他主子,戒备的看着孤岛方向。 “您先进船舱避一避,这里不安全。” 他催促季清欢放下生死不明的韩王世子。 先躲进船舱去,顾好自身。 “您快——”墨鱼的话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因为他低头看..... 看见他家少主抱着韩王世子的‘尸体’,正无声坠着眼泪。 泪滴落在韩王世子的下颌。 滑进墨绿色衣襟里。 “!”墨鱼瞪大眼睛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他眼前的一切,表情一寸寸石化并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那世子衣襟上的湿痕犹在。 这是在人前从来没哭过的季少主。 作为陈老五的亲侄儿,陈墨鱼在季家生活约有十六年,跟季清欢一起习武一起长大,顽童时也凑头偷尝过第一口烈酒。 他没见过季清欢掉眼泪。 今天是首次。 “......” 墨鱼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他拎着剑僵直站着,不再催促,并且整个人都愣住了。 季清欢用手腕抹了把眼睛,眉眼除去泛红便冷峻到没有一丝生机,抬头看着墨鱼:“不准说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哭。 墨鱼心里有个猜测,当即就想跳湖里清醒清醒。 墨鱼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没睡醒。 否则他就该把季少主丢湖里清醒清醒。 这是韩枭啊,而且还是个男的。 会死的。 少主一定会被老将军打死的。 还有季家军们。 那么,他要帮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弟的少主,保守秘密么。 墨鱼不知道。 “......” “咻咻咻——” 孤岛那边还在放暗箭! 第310章 没得商量 韩家侍卫们站成一排护着甲板,挥剑打开飞来的箭。 他们一边挡箭,一边红着眼回头喊。 “殿下、殿下!” 所有韩家侍卫都慌了神,眼看世子殿下被刺客重伤昏死,他们又惊又怒以至呲目欲裂。 攥着剑就要翻越甲板栏杆! 意图跳上仅有几米远的孤岛,捉拿刺客! 整个画舫乱糟糟的一团。 墨鱼也顾不得震惊,颤声催促:“您还是先进船舱避避.....” 至于这个韩王世子。 赶紧死吧! “救他,”季清欢不理会墨鱼。 他攥着韩枭正在失温的手,朝那边想翻越栏杆的韩家侍卫们吼。 “调头回湖畔、找医师,别往孤岛去了!” 孤岛四面八方都是湖水。 刺客若是人多,现在登岛必然送死。 若是人少,估计放完暗箭划船就逃了。 还能等着这些侍卫游上孤岛么。 江元他们不甘心:“难道要放跑那群该死的?” “韩枭的命比刺客要紧,”季清欢提醒他们。 韩枭的脑袋明明靠在他肩窝里,却几乎感觉不到有呼吸存在。 这让季清欢心慌的很:“听我的,开船!” “可是——” 韩家侍卫们眼眸猩红的狠瞪着孤岛方向,面色自然不甘心。 但也很快意识到季家人说的没错。 救世子比捉刺客要紧。 “开船、开船,”华生含着泪窜蹦起来,扑着跑向船尾,“回湖畔靠岸,快啊,把船尾的皮筏子丢下去,你俩先划筏子上岸喊医师等着,快!” 华生接连几声‘快’, 顿时把所有人的理智都喊回来了。 “还有,”季清欢眼眶泛红嗓音却坚定,朝华生他们说。 “往军营报信,让你们的将领带兵把孤岛围了。” 有那么多人藏身孤岛放箭,说不定登岛还能找到蛛丝马迹,确定暗箭是什么人放的。 韩枭如果丧命。 季清欢会不惜任何代价的给他报仇。 不管暗处的人是谁。 “...对,您说的对,”华生急忙照吩咐做事,他把腰牌揪下来塞到皮筏子上一个侍卫手里,“拿着去最近的西小营,调兵过来,一定要快。” 划筏子的俩侍卫眉眼焦急:“是。” “快去,快去。” “咻——” 孤岛方向暗箭未停。 甲板上有韩家侍卫中箭倒下,血流满地。 脚下画舫已经在调头了。 船舶在湖面上打转,幸好船舱够高。 等调头过后就阻挡了暗箭射来。 “......” 当甲板处逐渐归于平静。 季清欢撕下自己的衣摆捂在韩枭胸口,不敢把箭拔出来,也不敢撕开衣衫去看箭有多深,毕竟手边没有能止血的伤药。 他手腕都在颤抖,紧抿唇瓣盯着韩枭的脸。 韩枭双颊半分血色都没有。 “世子呢?”侍卫副领队江元挤过人群走来,蹲下身子要把他们世子接过去,总不好叫季家人抱着。 江元伸手:“把殿下给.....” “别动他。”季清欢抬臂挡住江元的手! 一双泛红着的眼眸掀起,直直盯着江元饱含警告。 这会儿无论谁想来要走韩枭,他都必然不给的。 韩枭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没得商量。 “......” 如此强行霸占的眼神和动作,江元愣住了。 墨鱼愣住了。 周围的韩家侍卫们也都愣住了。 有人反应过来,急的说:“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南部世子你凭什么......” “就凭这支箭是他扑过来替我挡的,”季清欢语气很认真,低头看着韩枭的脸又说,“我会照顾好他,尽全力救他。” “!” 墨鱼再次瞪大眼睛。 天呐,天呐。 “?”韩家侍卫们震惊且迷茫。 什么,意思是他家世子舍命救了季家人? 不明白。 甲板上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画舫荡开水波的声音。 * 与此同时。 船尾的角落里,船长老罗正蜷缩着发抖。 “你们快划,快点儿!”华生焦灼的目送皮筏子远去。 脚下画舫也已经完成调头,正朝湖畔莲花丛那边缓慢靠拢。 华生冲皮筏子喊完,转身就要回到甲板上照顾世子。 目光却掠过角落—— 猛地定住。 随即盯着这个不对劲儿的船家。 “这人有问题!”华生从船尾拽着老罗拖出来。 一路拖到甲板上,把瑟瑟发抖的中年船家丢到侍卫人群中。 “谁?”众人转头望去。 这个动静也打破了刚才因季清欢的话、而僵持住的古怪气氛。 江元深深看了坐地的季小王爷一眼。 这才动身朝华生那边去。 江元问:“怎么回事?” “这个船夫躲到船尾角落里发抖,似乎是想偷皮筏子逃跑,这处地方就是他跟殿下提议的,我怀疑他跟孤岛上的刺客早就串通好了!”华生指着中年船夫。 “......” 听见这话,季清欢也转头看过去。 盯着正中间的中年船夫打量...... 假如船夫跟刺客早有串通,那船夫必然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到底是谁想刺杀他? 是刺杀他,还是刺杀韩枭? 或者—— 他们两个都是被刺杀的目标! 第311章 生死未卜 * 六月的傍晚并不闷热,天色刚刚擦黑。 整个西夏王宫里灯火通明。 “是吗。” “哦。” “到现在都未出来?” “哦哦。” “......” 季清欢内殿外的凉亭里。 十几道人影有韩家的也有季家的,正凑头朝一人说话,墨鱼也在其中。 他们正跟刚赶到四锦城的陈五将军,议论今日之事! 陈老五清晨从袁州城出发,是被老将军授意来到四锦城的。 毕竟季清欢刚登上王位诸事忙碌。 季沧海叫陈老五过来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怕人手不足用。 没想到,刚进城就听说季清欢跟韩枭一同遇刺。 他着急忙慌赶来寝宫。 走进内殿庭院就被一群韩家侍卫拦住了。 据船夫招供,说是辽东五王子听闻世子雇他行船,便在昨日闯进他家中、抓了他一家老小,逼着他把世子的画舫带到孤岛附近。 当时在船上,老罗暗示过说那地方鱼多鱼大。 但老罗不知道—— 船上一群人都不是四锦城人士。 他们哪儿能知晓孤岛附近是死水,根本没有鱼。 所以没人听懂老罗的暗示。 也没能提前戒备。 但现在这些人聚集在季清欢寝殿外,议论的问题并不是匈奴行刺! 匈奴早晚要收拾,早晚要报仇。 他们这会儿议论的是..... 江元拽住满脸焦急的华生,转头朝陈五将军拱了拱手。 “陈将军!我们都知道您知书达理,与季家的其余人不同,您若讲理这事儿就好办了,不知季小王爷是什么意思,怎能强行将我南部世子扣在宫里?” 医师们确实来了。 此刻已经被季清欢叫进去,正给韩枭拔箭止血。 可是—— 他们南部在四锦城里有府邸啊! 莫说是城里,城外军营数千只帐篷哪里不能住? 世子殿下理应跟他们走。 现在被扣在王宫里算什么回事儿? 华生急的颤声喊:“你们小王爷这是抢人!” “我家世子心脉中箭,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莫说你们姓季的,我们这群侍卫都得陪葬!” “......” 画舫刚到湖畔边靠稳,他们都来不及反应。 季清欢抱着韩枭就跑下船了。 直奔季家马车! 华生他们再次被惊愕到愣住,反应过来就在后面骑马狂追! 一路追到四锦城王宫。 还险些被挡在宫门口进不来。 在宫门处闹腾好一会儿,刚跑到内殿外面就又被拦住了。 说是寝宫不许他们韩家人踏足。 他们也不想踏足,倒是把世子还回来啊。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要杀要剐给句话,”华生急的又喊,“你们到底想对我家世子怎么样?还不许我们进去瞧一眼。” 江元也有些按捺不住怒火,语调又气又急。 “我们谨遵世子吩咐,轻易不与你们动武,可你们若再苦苦相逼,那城外四万兵将也不是叫南部白养的,把我们殿下交出来!” 再不交人,他们就给城外发信号攻进来了。 世子殿下伤重至此,若有个好歹。 他们怎么跟老王爷交代? 江元和华生的脑袋都在裤腰带上别着。 谁能不急? 世子生死未卜! “......” “果真么?”陈老五的山羊胡颤抖着,转头问侄儿墨鱼。 墨鱼脸色古怪的点点头:“嗯。” 确实如此。 不,不仅如此。 少主还一路抱着那世子不撒手,不许任何人碰触。 当然这话墨鱼没说。 现在还不是能说的时候。 “这....”陈老将军眉眼间都是疑惑不解。 纵使他给季家当幕僚这么多年,打小看着季阿元长大,此刻也着实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韩枭遇刺受伤,季阿元把人弄回季家干什么? 叫韩家的人们这番闹。 并且听闻那病秧子世子伤的不轻,若真是活不成..... 韩王岂能善罢甘休? 韩王失子的震怒,那是连飞过的鸟都得劈成两半,更何况是一同遇刺的人。 季阿元沾这个腥做什么? 陈老五疑惑不解,转头往内殿门口看。 只见—— 两排京军将领气势森严,正持剑护卫着。 江元朝陈老将军说:“这事儿您管不管?您若不管,我们南部也不是好欺负的。” “....莫急,”陈老五捋了捋山羊胡,深深皱眉,“待老夫先去问过。” 说着他就往寝殿那边走。 华生在后面喊:“不是问问,是一定要把人还给我们!” 那季少主从前在琢玉殿的时候,看着沉默寡言挺端庄的。 怎么忽然就跟疯了似的。 莫名其妙霸着人。 “......” “老夫是陈老五,自家人,烦请让我进去啊。” “啊陈老将军,”京军小将连忙拱手见礼,却为难的小声说。 “还请将军体谅,我们刚才接到小王爷的死命令了,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寝殿,谁来都不行,所以您.....” 里面的小王爷没发话,他们不能让路。 京军不是季家军。 京军只跟着亲自把他们从赵卓手中救出来的—— 季小将军! 季小将军说:带他们踏回京城。 季小将军说:营中将领任职,不论与季家亲疏远近,只凭军功。 季小将军说:京军弟兄们的家眷还在京州受苦。 人是明白好歹的。 京军们在见识过季清欢和季家军的区别后。 他们知道现在该跟着谁。 这群守门的京军小将接到命令后,连陈老五的面子都不给。 “请陈老将军体谅,我们也是按令行事。” “啊,好。”陈老五哭笑不得,当然不会为难他们。 京军按令行事没有错。 “......” “阿元?我是你陈五叔,”陈老将军站在窗外喊,“我能进去吗。” 寝殿里没人应他。 唉,盯着眼下朱红色的窗棂。 陈老五忽然走神了。 说起来—— 阿元这个孩子本就心思深沉,打小便跟旁的孩子不太一样。 才四五岁的时候吧。 季阿元白日里表现的童真活泼,跟普通孩子没有差别,但到了晚上就经常沉闷的独自坐着,也不知是在思量什么。 每当有人过去跟他说话,他就又表现出童稚模样..... 这让陈老五心里总有种错觉。 仿佛这孩子心底藏着事儿,不似寻常孩子那般无忧无虑? 随着年龄增长。 季阿元样样出众,事事拔尖儿。 品行也养的根正苗红,没叫他们操过半点心。 慢慢的,也就不在意孩子小时候的那些异样了。 可是近两年来,季州城出事,季沧海失踪,季阿元身上的负担压的太重,性子也成长的愈发沉稳内敛,话越来越少。 他们这些老头子有时都摸不准他的脾性。 只知道这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 可是..... 陈老五有些悲伤的想。 季阿元已经很久没朝他们撒欢儿了。 明明才刚年满二十岁,就稳重的如旁人三十岁那样。 季老将军是个粗人,疼儿子却粗枝大叶。 陈老五其实很想问一问。 阿元,你这些年过的当真快乐吗。 我们不知不觉间带你走着的路,是你想走的吗。 你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自己的人生,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啊。 五叔怎么总感觉..... 你不快乐。 家里事务繁忙,陈老五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机会问询,就此耽搁了。 他站在季清欢寝殿的窗外,稍有愧疚的叹了口气。 “阿元啊.....” 叹息过后,他又喊了两声。 “......” “吱。” 窗户终于被人从里面拽开了。 瞬间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儿,熏得陈老五都愣了愣。 透过缝隙,他看见后面床边摆着一盆盆的血水。 地上有根断箭..... 那全都是韩枭的血?! 陈老五心里一惊正要问:“韩王世子他——” “五叔,”季清欢还穿着那件染血的紫色袍子,面无表情站立在窗口。 他眸子漆黑的盯着陈五叔,语调僵直。 “您找我有事吗。” 是袁州有事,还是父亲那边有事。 就算有天大的事。 可不可以等往后再说。 血止不住了,他的韩枭没有丝毫脉搏。 医师叫他准备后事。 发丧。 “......” ———— 【ps:投喂小礼物,帮韩枭从棺材里爬出来。】 第312章 请韩王节哀! 四锦城王宫,寝殿窗外。 “阿元...”陈老五看着窗口的人,从凌乱发丝打量到狼狈染血的衣衫,愈发疑惑,“...我找你没有旁的事,韩枭如何了?” 韩枭。 季清欢按在窗台上的手指在颤抖,嗓音平淡无波。 “医师还在救,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床铺后面站着的医师们对视一眼,齐齐动身走到窗边喊人:“陈五将军。” 这三位都是季家军医。 陈老五跟他们也是相熟的,连忙开嗓问询。 “韩枭到底如何啊?” 一盆盆的血水就在地上摆着,哪像没事。 而且季阿元看着有些反常..... 这是怕韩枭死后,季家不好跟韩王商议打匈奴的事? 陈老五如此猜测着。 毕竟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箭尖直入心脏,那世子送进王宫时脉搏就微弱到近乎没有,我等皆是尽了全力的,可拔箭后出血不停且心脉也断了几根,早就停脉了。” 换言之,人死去已有一刻钟。 要他们如何抢救止血? 伤在心脏处,是会当即毙命的。 医师们面色为难的朝陈五将军摇头,用眼神暗示,叫他劝劝小王爷。 方才小王爷非不许他们走。 还把止血的伤药大包大包捂在世子身上,可是人都死了,血自然会慢慢凝固。 他们除了站在床榻边看着世子尸身。 也做不了更多啊。 医师说:“宣布逝世吧,咱们都尽力了。” “是啊,此番刺客偷袭乃是辽部匈奴之祸,世子死了韩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小王爷无需太在意.....” 有人说:“叫南部的人把尸体拉走吧。” 每一句话都在重复韩枭的死讯。 “不是尸体,没死,”季清欢呼吸颤抖的不成样子,转头红着眼睛看他们,嗓音一寸寸强行坚定,“他没死,我会找最好的神医来救他,不要你们,你们走吧。” 这是说他们医术不行? “可这、”医师们无措的看向窗外,“陈将军,人确实已经停脉,便是再好的神医又如何起死回生?” “他没死!”季清欢陡然吼出声。 攥着的拳头就按在窗台上,攥的手背青筋暴起。 几位医师都愣了,面面相觑。 从未见过少主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时候。 他们在军中行医数十年。 难道连人是死是活都把不准? “......” “阿元,”陈老五眼中的疑惑更浓,“你今天怎么——” 言行举止都太过奇怪。 “谁死了?你们在说谁死了!啊?殿下!” 凉亭里的江元和华生他们隐约听见,猛地推开墨鱼一众侍卫,拼命朝寝殿扑来,却被京军们横剑阻拦着。 华生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殿下、殿下!” “你们再敢拦着,我便拔剑了,”江元头皮快要炸开,头发丝儿都要立起来,“让我们看看世子,让开、滚开!” “季少主,你凭什么拦着我们?” “那是我南部世子!” “......” 季清欢瞳孔涣散,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阿元,叫他们过来吧,”陈老五扭头看看季清欢,又朝京军们抬手,“南部世子不幸中箭,英年早逝,对此我们也感到心痛,还请韩王节哀。” 京军将领们心知—— 南部世子死了,岂有不叫南部侍卫近身的道理? 季家没有丝毫立场阻拦啊。 他们回头看窗口,窗口站着的小王爷也没说要继续拦。 于情于理..... 他们放松些力气,让江元和华生冲进寝殿。 俩侍卫是连滚带爬呜咽着往屋里冲。 三个医师都在陈五将军的示意下,退出屋子。 季清欢立在窗口呆呆愣神。 “你想什么呢?”陈五叔站在窗外,满心疑惑的握了握侄儿手腕,“季阿元?” 这种时候走神做什么。 “你得打起精神来...死了其实对咱家有益处,是个好机会,”陈老五低声说。 他句句都是幕僚心思,为了季家打算。 “韩家在西夏的人少,这种事他们也不好操办,南部离得又远,韩枭的丧事咱们得主动揽下,也好安抚韩王。” 季清欢听着没有任何反应,面色越来越白。 陈老五又说:“此次与南部结盟驱赶匈奴的事,不可作废。如今韩枭一死,四锦城外的四万兵将群龙无首,你看有没有机会把他们收到麾下.....” “等死讯传回南部,韩王那边必然震怒,趁他火气旺,咱们喊他一同朝京州发兵.....” “到时候,南部咱们也唾手可得.....” “阿元?你听着吗。” “......” 季清欢身后,屋子里。 韩家俩侍卫扑到床边探过脉搏。 于这个寂静深夜,猛地爆发悲泣声。 “殿下——!” 极致悲伤的痛哭声震响整个寝院。 京军将领们都忍不住回头。 韩王世子没了啊。 “......” 第313章 全城哀悼 陈老五听着屋里的悲哭声,晃晃季清欢手腕。 “别走神了,韩枭的死与咱们无关,韩王那边你无需顾及太多,他满心得为儿子报仇呢,是个结盟的好机会。你快、做事要紧。” 陈老五说:“往南部报丧吧,布置布置灵堂。” “...五叔,”季清欢缓慢抬头看着夜空,眼角是湿的,心里沉甸甸仿佛坠着苦锈味儿的铁坨,置身恍若在梦里。 他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叔说,他现在什么都无心管。 也无心琢磨要怎么吞掉韩枭留下来的兵。 韩枭明明还在,韩枭还在的。 韩枭午后给他写的信,都还在软榻旁边的盒子里收着。 韩枭不久前还跟他在画舫说话,把他抱在腿上。 韩枭笑着叫他宝宝,挪腿轻晃他。 说把药材拿给他老爹解毒。 韩枭穿着墨绿色的衣衫站在阳光下,晃着的发丝很好看,韩枭坐着钓鱼,转头跟他说,合兵就合兵,他说的话韩枭都答应。 季清欢脑海中全是韩枭的影子,音容相貌。 韩枭就在这里。 为什么都来告诉他,韩枭死了。 从亲眼看着那支箭刺进韩枭心脏后,季清欢心神就是飘忽的,没落下来过。 仿佛从心里一直没接受这场意外。 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覆灭,并不会瞬时发作。 直到此刻—— 听见华生他们哭喊,听着五叔开始筹谋韩枭死后的事。 季清欢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他们午后遇刺,韩枭死了。 韩枭扑过来替他挡了一箭,当场断气。 这个人已经没有了。 韩枭走了。 迟钝的痛意正在撕扯季清欢的心,悄然蔓延。 陈老五握着侄儿手腕:“你说什么?” 什么走了。 “...我,”季清欢眉眼僵直放大,全身泛起战栗,紧紧攥住五叔布满粗糙厚茧的手掌,就像五岁那年,五叔带他去街角买糖。 他攥着陈五叔的手,嗓音几不可闻。 “我疼.....” “哪里疼?还未问过你是不是也被伤着了?”陈老五吓了一跳,拎起季清欢的手腕往身上看,得有多少年这小子没朝他喊过疼,“说话呀,哪伤着了?阿元。” 疼,疼。 季清欢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心脏处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悄无声息,巨大的无力感却灭顶而来,逼得他想大哭一场,可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哭。 他的韩枭没有了。 暴躁的小柿子,陪伴他二十年的韩鸟木。 所有情绪堆在心头激荡滔天,季清欢只能强自压住,痛苦到极致都无处发泄。 他几乎听得到,他的灵魂在悲鸣。 要韩枭。 他要韩枭活过来。 不要韩枭死。 季清欢险些就要溢出哭嗓:“五叔....” 我听话,你带我去街角买糖。 我听话,谁能把韩枭还给我。 把韩枭还给我。 听着身后华生他们哑声不止的嚎哭。 季清欢眼前越来越晕眩,阵阵发黑,嘴唇都在极力压抑着抖。 他拽着陈五叔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留话。 “...停灵、在这儿,不要送他走。” “阿元?”陈老五上半身仓促探进窗里,紧紧拽着瘫倒下去的人,“阿元!” 季清欢轰然倒地! “......” 六月初八。 东部匈奴行刺,射杀了韩王世子。 当夜报丧,全城哀悼。 天亮后,由陈姓将军操持停灵事宜,并敬告南部,季家将以最高礼节为世子发丧,请韩家侍卫守灵。 季小王爷自那日起,昏死两日。 高烧不退。 天香湖畔的荷花还很鲜嫩,于湖风里摇曳。 赏花的人却不在了。 * 六月十二。 四锦城中的茶楼里。 “哎!听闻南部韩王呕血了,命不久矣,还有人说他早就得了重疾,所以当初才没亲自领兵战退匈奴,指望季老将军领兵,反正我看呐,南部是要不行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谁不呕血?” “那岂不是韩家老的小的都要入土?” “傅氏倒台,季家得利,你们说如果现在韩氏倒台.....” “哟,国土快要改姓了!” “你们聊什么呢,改姓什么?” “你说呢。” “这还用问——” “季啊。” 街头巷尾关于季韩两家的议论不停,比上回傅氏倒台更热闹。 无数宗族们也不再观望,纷纷投奔季家而来。 这说不准便是从龙之功啊。 谁不想要? “......” 与此同时。 正午阳光落在宫殿屋檐上。 挂满白丧布的宽敞灵堂大殿里,摆着一只乌木色棺材,棺材盖子是被季清欢亲手推开的。 他穿着纯白色衣袍,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凳子上。 消瘦又无神的脸庞靠在自己手臂,手臂交叠压着棺材沿儿。 垂着眼皮,安静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已经看很久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墨鱼拎着三四盏造型各异的回魂灯,另一手还抱着七八条回魂经幡。 走进来就看见棺材旁边坐着的身影。 他离开有一个时辰。 小王爷就这么一直坐着看..... 第314章 唯独对不起他 墨鱼叹了口气,走到棺材边再次确认。 “您当真要这么做吗,那些游方的全是骗子,世间哪有招魂法术,外面韩家侍卫都在骂您惊扰亡灵,刚才还闹去前殿陈将军面前.....” 因为他们不敢来季清欢面前闹。 昨天季清欢醒后,让墨鱼请来四锦城里所有的名医。 医师一个个进去灵堂,又全都吓得冒冷汗跑出来。 没见过让给死人把脉医治的。 华生实在看不下去,跑到季清欢面前说世子已经没了,请再多的医师也是枉然,医师给死人把脉实在胡闹,这是对世子的尸身不敬。 当时,季清欢瞪过去的眼神能吃人。 华生便吓得没敢再说。 后来江元把华生强行拽走,劝他说:忍忍吧,毕竟是季家地界。 再说季家这位也是惋惜世子逝世,不愿相信罢了。 不算不敬。 可是今天他们就听说,季清欢找了一群神婆、道人。 非要给韩枭招魂。 按说季家原本算是有心,能叫世子的尸身在王宫停灵,可这样变着法儿的折腾已故世子,真的太过分了。 江元他们跑去找陈老五理论。 众人确实不明白季清欢到底想干什么。 人都死了还折腾? “......” 现在大殿里,只有季清欢跟墨鱼两个人。 墨鱼再三确认:“真的要挂么。” “你看,”季清欢没回头的朝墨鱼说,语气虽然沙哑却很认真,还有着淡淡的喜悦,“他像是睡着了,他不是死人。” 季清欢没有胡说。 现在是夏季,已经停尸四天整。 但韩枭的身体没有丝毫腐烂迹象,也没有任何异味,他就干干净净的躺着,穿着华丽丽的黑棕色元宝寿衣,墨发也依旧乌黑亮丽,编着很多细小麻花辫儿。 韩枭还是很漂亮。 皮肤因失血过多而泛白,但绝没有死人的那种青紫色。 而且季清欢刚才牵过他的手,皮肤柔软细腻,并没有尸僵现象。 这足以证明韩枭没有死。 不是么。 墨鱼说:“南部医师给他喂了——” 防止尸体腐烂的药。 是最好的药,因为还要运送尸体回南部。 墨鱼正要说出这个真相。 季清欢脸色就忽地冷下去,转头阴涔涔盯着墨鱼。 “不是药,是他没死。” “......” 墨鱼便沉默了。 最初察觉到少主对韩枭有异样心思时,是在甲板上,当时还不确定韩枭是死是活,但墨鱼曾盼着韩枭死掉。 以为没有韩枭。 少主就能恢复正常,不会是断袖。 那往后就不会被老将军责骂。 因为老将军是一定要抱孙子的,早就盼着呢。 可是—— 当韩枭真的躺在棺材里。 墨鱼倒希望这位世子能活过来。 因为他家少主的状态很不对劲儿,再这样下去...怕是人就要疯了。 墨鱼很担心,却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那,属下帮您挂上吧。” 他按季清欢的意思,把回魂灯和回魂经幡全部放置好。 最后,墨鱼站在棺材边。 “您好歹吃点东西,都四天了。” 在这四天里。 只有高烧那两日,他们给季清欢灌了些米粥。 后来这两天,季清欢醒了忙活着请医师,找游方术士,每日就喝了几盏茶水,粒米不沾。 “......” 季清欢不说话,还是盯着棺材里看。 “不能这样,”墨鱼无奈,低声提醒他,“昨天我对外说您刚醒来没胃口,可您再这样绝食下去,纵使我想替您隐瞒,只怕也瞒不住。” 王宫里一群仆役伺候小王爷。 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季清欢因为韩枭的死,吃不下东西。 死的是南部世子,跟季家有血海深仇。 所以.... 就算再没胃口也得吃。 墨鱼说:“季家少主不能因为宿敌伤心难过,您不能。” “陈墨鱼....”季清欢眼神专注的看着韩枭,顿了顿,他当着墨鱼的面,把手伸进棺材里抚摸韩枭的脸,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他。” 啊。 墨鱼被这样直白的话,听的惊愕愣住。 少主一定是糊涂了。 怎么能说出来。 “...他也很喜欢我,不过我从未跟他说过喜欢二字,我曾一遍遍的推开他,不忍看他伤心的眼睛,” 季清欢抬眸望着墨鱼,眼底染着湿润且捎带讥讽的笑。 “就因为我总记得,我是季家少主。” “......” 墨鱼听的呼吸都快凝滞了,干脆闭上眼。 假装自己没有长耳朵。 这些话他不敢听。 “如今连他死了,我还要对外装作不在乎,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季清欢低头看韩枭,指尖微颤,“甚至都不能为他哭一场,我对得起季家。” “却唯独对不起他。” 季清欢说:“我当然知道回魂灯没有用,神婆道人也都是假的,那你说,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季清欢什么都知道,没有失去理智。 他好恨自己还有理智。 他应该为韩枭哭一场的,但他没有。 他对不起韩枭。 就连死后,都还要藏他。 韩枭想要的名分,至死他都给不了。 除了这几盏破灯、几面破经幡,他什么都给不了韩枭。 现在韩枭死了。 世间没人知道他们曾相爱过。 季清欢也只能告诉墨鱼。 我好喜欢他。 因为只要走出这间屋子,他就得撑起这身脱不下的皮囊。 “传膳吧,季家家主,要吃饭了。” “......” —— 【ps:有首歌叫《我愿》,看这章的时候可以听听,泪目ing.】 第315章 逃不掉,挣不脱 往膳厅去的路上。 墨鱼拿出一根黑绸发绳:“您的头发....” 季清欢清晨醒来说梦见韩枭,随意洗漱过就跑到灵堂盯着看,直到现在都中午了,头发还没束起。 这样披头散发的出去..... 被人看到不好。 墨鱼说完走在前面的人没理会他,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小王爷,”墨鱼加快脚步拦路,把发绳递到季清欢眼前,“...不能散发。” 不能绝食,不能散发。 不能因为韩王世子的死去而表现出难过。 季清欢神情飘忽的横了墨鱼一眼,沉默着接过发绳把头发扎起来,简简单单的马尾,他放下手,看着墨鱼:“还有要求么。” 所有动作和语调都僵直无神,冷彻刺骨,却又听话照做。 好似站在墨鱼眼前这个人,皮囊下全是空荡荡。 季清欢在尽心尽力的扮演季家家主。 这是他必须扮演的角色。 他会尽到职责。 他一直都很尽责。 在了解杨沐风、理解杨沐风之后,当时腹诽过杨沐风的那些话全成了回旋镖,因为季清欢变成了那个与他初见时的羊咩咩。 一双眼睛,没有丝毫情绪。 如同活死人一般。 区别是—— 杨沐风的人皮面具能摘下来。 季清欢戴的这个假面具,死都摘不下来。 当真骨血交融。 “......” 季少主这样的眼神.... 让墨鱼正要往外掏簪子的动作,慢慢停住了。 墨鱼隐约有种错觉,仿佛他眼前的人正泡在一处冻结着的冰湖里,因他意外撞破一段隐秘私情,就像把这片冰湖凿开了一个小口。 如今的墨鱼只需稍加留意。 便能听见自季清欢心底、正蔓延开的裂冰脆响。 那片冰湖底下,藏着令所有人都惊惧的秘密。 墨鱼心知自己不能外传。 却也更怕季清欢守不住这片冰湖。 叫秘密暴露..... 出于对季清欢的尊重,墨鱼并不想把这个秘密称作是丑闻。 可两个词汇用在这里没差多少。 假如暴露,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 哪怕韩枭已经死了。 也绝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季清欢喜欢男人,并喜欢过韩王世子! 墨鱼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 以一同长大、不能看眼前人走向绝路的立场,加重语气提醒季清欢。 “您必须得回回神,季家军和京军将士都等您下令动兵,匈奴虎视眈眈,南部那边还要以书信交涉结盟事宜...就算这些您都不管,那老将军身上的毒还未解,血灵芝还停滞在四锦城,南部医师现在都在王宫里迟迟不想回袁州,您至少要管一管,管老将军的死活.....还有许多事务都在等您处理。” “季少主,小王爷,无论哪个身份。” “您得回神了。” 墨鱼近日也熬的眼眶通红,他用半恳求半坚定的语气对季清欢说。 “他死了,您得活。” 还要带着季家、京军、西夏与京州的两地百姓们,一起活。 没有时间能让季清欢沉溺悲伤。 眼前人近几日的煎熬与无奈,狼狈与绝望,高烧不退时闷在被褥里压抑到破碎的哭声,墨鱼全都看在眼里。 可是此题无解。 相悖是宿命。 “......” “陈墨鱼,你会想起金珠姐姐吗。” 季清欢冷漠的问完没等回答,转身就朝膳厅走。 只在走廊里留下惊愕到放大瞳孔、周身血液都瞬间凝固住的陈墨鱼。 季清欢往前走,刚走过转角。 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落下的同时,他想回身去跟陈墨鱼道歉,但抬头就看见墨鱼在身后缓慢走着,沉默的跟着他。 季清欢的眼泪险些夺眶:“...对不起。” 不应该把气撒在陈墨鱼身上。 墨鱼说的每句话都没错,也是为他着想,只是他听到的那瞬间很难受,就昏头了。 他刚才反击的那句话很不是人。 陈墨鱼就是金珠姐姐的夫君,是陪季清凝剪窗花的金珠姐姐,是身孕九个月倒在季州城里的、金珠姐姐。 季清欢不是有心说的。 可是已经说了。 过度愧疚和苦涩一同袭来,让他崩溃的转过身! 季清欢仓促将手臂按到墙上,眉眼跟着埋进衣袖布料里,他颤声说:“...我是想问你,爱的人死了,怎么忘,怎么顾及那些事务....墨鱼...哥,我怎么办...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不必道歉啊,”墨鱼听着他破碎的呜咽,想起金珠也猝然红了眼眶,“没有人怪你,季阿元,没有人怪你.....” 墨鱼在这一刻,以一种捎带安抚的姿态陪着季清欢。 就像多年前季清欢被卫九叔放在树枝上。 墨鱼跑到树下: 少主别怕,学我这样夹着树干滑下来,不会疼的。 庭院角落里。 多年后,季清欢又被放置到他下不来的位置。 墨鱼说:“我不是要让你忘,我是想让你明白,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担负起的责任,想凭心情的随心所欲,很难。” 当初身怀有孕的妻子葬身火海后。 陈墨鱼自暴自弃,几度想要自尽都被家里拦阻。 他每天都靠酗酒度日。 最后是叔叔陈老五冲进家里谩骂他,让他看看外面成堆的尸骨,看看妻儿亡灵未眠,看一家子兄弟姐妹的仇还报不报,漫天大雪里的百姓们还活不活。 他不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沉溺悲伤。 陈墨鱼就是这样挺过来的。 所以他刚才是以童年稚友也是以下属身份,教给季清欢,无论再悲伤也得做事啊。 人都有自己该肩负的责任。 逃不掉,挣不脱。 心里再苦也得自己熬,这世间谁又活的轻松呢。 如果每个人很轻易就能达到事事顺心。 那婴儿降世时就不会哭了。 否则怎么叫人间呢。 “...我想他,”季清欢的脸埋在自己衣袖里,压抑到崩溃的哭腔还是溢出来了,“我没、没办法接受.....” 接受韩枭的死。 并这么快就忘掉韩枭的死,去做别的事。 好难,这好难啊。 季清欢要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墨鱼拍拍他的肩膀,垂眼说:“我,懂得的。” 谁心里没有念着的亡人。 再念,也回不来。 “......” 某一刻。 他们身侧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墨鱼连忙推了推季清欢,急速提醒,“我叔父来了。” 却已经来不及—— 陈老五自转角处现身,诧异看着季清欢泫然泛红的眼。 “...想跟你吃饭商量些事情,到灵堂没找到你,阿元,你这是怎么了?” 靠在墙壁上埋头落泪。 这是为谁?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憨憨的卷卷】,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16章 我再也不藏你了 在陈五叔的注视下。 墙壁根处潮湿阴暗的青苔,悄声无息晃了晃叶片,对它来说过于巨大的泪滴,细嫩的青苔根茎承受不住这份重量,摇摇欲坠的沾着眼泪,青苔要往下坠。 沉默对视里。 陈老五问季阿元为什么哭。 “因为,”季清欢盯着五叔的脸庞,眸底泛红闪过压不住的失智倾诉欲,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凭着一股对韩枭无尽的愧疚感,他哑声开嗓,“因为我在意的人——” “老将军身体不好!”墨鱼猝然出声。 他伸手重重抓住季清欢的胳膊。 方才好似,又听见冰湖裂缝的咔嚓声了。 墨鱼额头冷汗险些下来,他转头盯着季清欢。 “...想到老将军的身体还未解毒,稍有一点差池或打击,就会致命,所以,少主很难过。” 墨鱼用眼神告诉季清欢—— 不要说。 没必要将这段已经逝去的私情,昭然示众。 既然韩王世子活着的时候你没说。 死了就更没必要揭出来。 不是么。 “......” 于是,季清欢要说的话被打断,想再度开嗓就需要更多更多的勇气。 并且这份勇气要凌驾在老爹的性命上。 我跟韩枭在一起过。 他死了,我伤心欲绝。 我喜欢韩枭。 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会得到所有人失望诧异的目光,不可能会被理解,有的只是无尽的批判或季家内乱。 对季清欢来说是灭顶之灾。 所以不能说出口。 他不能说。 这种感觉就宛如心脏正被慢慢的挤压揉搓,攥出无尽酸楚苦涩的血浆,绝望和无助蔓延至全身。 季清欢僵直站着,脸色一阵阵发白。 唇瓣紧绷。 “......” “阿元啊,”陈老五穿着棕黑色的武袍,伸手把季清欢的肩膀扳正。 他给季清欢整理稍有凌乱的腰带:“你近日总失魂落魄的,原来是担忧这些?” 季清欢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衣衫。 像丧服。 陈老五给他重新束好腰带,把衣领都翻好。 动作亲切温和,像幼时替六七岁的季清欢整理衣裳那样。 陈老五的嗓音宽厚慈爱:“...你不必焦急,那韩王世子死前留过话,血灵芝已经被他买下来就放在药铺里,可让你随时去取。南部医师那边我也问过,他们倒也没拒绝给你爹解毒。” “据说是韩枭之前吩咐过他们什么,也算是遗命吧。” 韩枭跟南部医师说过—— 务必要给季老将军解毒。 现在韩枭不在了,医师们会谨遵遗命。 所以,药材陈老五已经派人去取了。 陈五叔说:“待会儿我就带着南部医师回袁州,我看着他们,五天内,老将军的毒必解,他身体一定能调养好,你就别操心家里,瞧你最近脸色不好,也该养一养。” “......” “韩枭答应过我的事,都做到了,”季清欢喃喃垂眼说,“他那样自私的脾性也会爱屋及乌.....” 韩枭不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人。 韩枭的自私来源于,没有人爱他。 只能自己爱自己。 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为了给他老爹解毒。 又断发,又求药。 还要承受季清欢的责怪和冤枉,攥着剑刃,割的掌心鲜血淋漓。 就连刚被他老爹踹过一脚后,也跑来四锦城拿药。 但是除了季清欢之外。 季家没有一个人知道韩枭的好。 季清欢眼眶又湿润:“韩枭他.....” “?”陈家叔侄已经听的愣住了。 因为刚才有个词汇。 陈老五疑惑:“什么爱屋及乌?” “不是。”墨鱼紧张的拽了拽季清欢后背衣裳,叫他别说了。 再说会让他叔父起疑的! “......” 季清欢转头看看墨鱼,眸色黯淡的缓慢闭嘴。 墨鱼粗略带过:“那岂非老将军很快就能恢复康健?这真是个好消息。” “是啊,”陈老五点点头,“说起来,韩枭倒与韩王不同,虽然毒原本就是韩家人下的,可韩枭这人还算是明理,至少在解毒一事上颇为尽心。” 陈老五捋着胡须又说:“我们原还猜测他是想借解毒,意图跟他父王谋害你爹,毕竟哪能那般好心....” “韩枭没害过我爹,”季清欢忍不住为韩枭辩解,“当初我爹被匈奴掳走,是韩枭让人把他从京州救出来的。” “为此还暴露了好几个南部放在京州的暗桩,韩王很生气。” 季清欢缓了一口气,在墨鱼颇显绝望的注视里。 接着朝陈老五说—— “韩枭从来都跟韩王不一样,韩枭很好。” “传言都是真的....” 季清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知道一定要说。 “韩枭是为我挡箭而死,他拿命保护我。” “......” 墨鱼心说,完了。 他叔父的表情,墨鱼不敢转头看。 灵堂外面的庭院角落里。 三个人呈现三角趋势站着,气氛猛地陷入死寂。 屋檐上有小鸟叽喳声,炙热的盛夏阳光暴晒在季清欢颅顶,每一根发丝都在散着热息,脑子也热的发胀,太阳穴因重压而酸困。 人说相爱是坚定选择,不是权衡利弊。 可季清欢喜欢韩枭是真的,韩枭喜欢他也是真的。 却在韩枭生前死后。 他都不得不顾及家里人,顾及全局,不停的权衡利弊。 这么多年,季清欢无时无刻都勤奋上进,对得起老爹,也对得起家中所有叔伯们的期望,更对得起季家军。 可不可以用他前二十年的辛劳。 换一次犯错的机会。 陈老五花白的胡须颤抖着,浅笑问:“阿元,你跟韩枭私下是好友这件事——” “五叔,您不用试探了。” 季清欢瞳孔里倒映着正午烈阳,眸底泛起浓浓水光的同时,心脏正胀出剧烈的火辣闷痛,砰砰作响。 “我不想吃饭,穿着丧服,日夜守在棺材前不睡觉,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墨鱼惊慌着喊:“少主。” 没拦住。 拦不住了。 “......” “我就是喜欢韩枭。” 季清欢如此决绝的说。 起初嗓音还颤抖着,后面两句就愈发肯定了。 他看着陈五叔堪称惊悚的眼眸,眼含泪花的甚至还笑了笑,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我可能并不喜欢女子。” 季清欢转头望着灵堂方向,眸底浮现出根本藏不住、也不想再藏的深情,情深似海。 “他活着我会娶他,他死了我谁都不要。” “季阿元!”陈老五颤抖着身躯、寒毛竖起的喊。 季清欢说:“你们若不理解,就当我是疯了吧。” 因为权衡利弊后。 他对得起季家,也要对得起韩枭。 “......” “......” 该说的都说完了。 失去韩枭后的世界,彻底安静。 陈家叔侄脸色宛如见鬼。 “西夏与南部结盟,匈奴没有招架之力,是必胜局。季家困境已解,我服从老爹的所有安排,小王爷的名头我随时让,当我死了吧。” 季清欢说完,不再管他们。 转身往膳厅方向走去。 一身为韩枭所穿的纯白色衣衫,在阳光下荡起纹波,他脚步比来时轻松。光影透过马尾发丝间缝隙闪烁,英气恍若少年时。 只是身后不再有个顽劣少年,会捉着发尾喊他的名字。 有些话说出来之后。 仿佛重压在心头的那份愧疚感,减轻不少。 他做不到像杨沐风一样戴人皮面具。 因为他亏欠韩枭。 季沧海教他,人不能做亏心事。 他就不想再亏欠了。 季清欢也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状态。 混乱的,绝望的,癫狂的。 好似自韩枭死后,他就是一团浸泡在水底的棉花。 这一刻他转身走掉。 即将迎来灭顶之灾的棉花,在水底呐喊尖叫! 你们杀了我吧。 我是季家的罪人、我罪无可恕。 我犯的错可以抹掉我为家里做的所有好。 大不了,死后合葬。 让那只狭小黑暗的棺材,盛放着我和韩枭。 是宿敌或宿命,乃至任何的一切。 都不会再把我们分开了。 我要跟他在一起。 没必要的昭然示众。 但对我们来说。 一定要。 “......” 韩枭,你有没有看到。 我再也不藏你了。 * 第317章 烂掉的命生树 * 现代。 吉祥道馆。 朱红色的四合院里,左边是造景鱼池,右边是藤编的葡萄架凉亭。正巧是夏季,葡萄架肥硕的宽大绿叶挡了半个小院,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绿葡萄垂在半空。 凉亭里坐着五六个男男女女,都翘首以盼的往内院张望。 直到传来脚步声。 小道童穿着蓝黑色的道袍走出来,向这些登馆问事的人们鞠躬。 “各位请回吧,我家师父今天不开馆,抱歉。” 说完,小道童扭头就进了内院。 后面男男女女都面带焦急,连忙问:“那金师父什么时候再开馆?本来就半个月一回,还叫我们跑空了.....” “师父说了,有缘的自然能见到,见不到的就是没缘。” 两分钟后。 其余问事的男女都叹气走了。 只有一个中年大姐再次上前敲门,犹豫着小声说。 “我捐五万经费,给道馆修修鱼池?” “这便是有缘啦,”小道童顿时眉开眼笑,殷勤的把门打开。 “您请进,我家师父在后院浇树,我去请他。” 中年大姐松了口气:“好的、好的。” 花钱倒是无所谓。 能见金师父一面可不容易啊。 人家有真本事! “......” 后院。 穿着白色唐装的老头儿鹤发童颜,红光满面,他小腿裤子卷到膝盖,脚上趿拉着去洗浴送的蓝色人字拖,手里拿着木勺正从桶里舀水浇树。 “哗。” 这水可不是城市自来水,是他后院看过方位后、自己打的井,又是正午阳时从井里取的水。 水桶里还泡着几片黄色符纸.... 青灰色石板地面上,摆着四五个半米宽的花盆。 花盆里栽种着各种类型的花树。 不过现在还只是小树苗儿,得浇浇水慢慢养活。 明明周围空无一人,老头儿却像是在跟谁说话,自言自语。 “...你这小娃娃别再催了,你说说这二十年.....是,当初送你去的时候,咱说好了给你一副‘先天孱弱’的假身,保你不死,可也不是叫你这么折腾的。” 他旁边有一道人类看不见的透明虚影儿。 年轻男人穿着墨绿色的古代衣衫,胸口还插着一根箭。 男鬼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声音很清晰。 焦急且不耐烦! “再给我一条命,我要回去。” “还要回去?”老头儿听见这话有些惊讶,往白影瞥一眼,“回去受罪啊?瞧瞧你的命生树,二十年过去长的还没我种的韭菜高,真纳闷儿,你在那边是咋活成这样的?” “...命生树?”男鬼往旁边飘了飘,蹲下身子看其中一只盆栽。 是一棵小梨树苗儿。 确实很小,没有韭菜高。 小树苗五根枝桠萎靡的枯垂着,耷拉在盆沿儿上。 如果不是底下有土壤还撑着树干。 估计早就歪倒了。 老头儿也弯腰打量盆栽:“你看,你走的时候我特地给你种的命生树,是应对天官的障眼法,你看看这树干....” 树干上全是裂纹,还有一只黑乎乎的洞眼儿。 老头儿疑惑:“身子叫大卡车压过也碎不成这样,你那边有大卡车?” “不是车祸,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男鬼盯着树干打量,看看那只黑乎乎的洞眼儿,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箭伤,“哦,这棵树就是我的身体。” 烂成这样,难怪没命活。 老头儿叹气:“你可算是明白了,五根枝桠就是五条命,连同树干,六条命都叫你造完了,我去哪儿再给你找一条命?” “娃娃,投胎去下一世吧。” “还可以重来?”男鬼问,“下一世也有我父王和季清欢吗。” “当然没有,你就是执念太深,到这个时候还放不下,否则六条命去哪儿都够用了,白白糟蹋我的树。” 老头儿说着话,在阳光下把枯死的树苗薅出来。 咻的扔进垃圾桶! “?”男鬼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丢掉了。 这他能罢休? 男鬼差点蹦起来:“你为什么薅我?老头儿。” “死都死了,还留着枯树干什么。” “......” “你赔我一棵命生树!” “哎呀你这娃娃不讲理嘛,你该投胎去下一世了。” “我不投胎!你赔我一棵新树苗儿,” 男鬼轻飘飘的灵体骑到老头儿后背上,手臂勒着老头儿的脖子。 “否则我就赖着不走,要是有什么阴差索命我就把你的事儿都说出去,我这两天在道馆算是看明白了,你一个老妖怪混在世间坑蒙拐骗,我向天官告发制裁你。” 老头儿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还想威胁我,你一个小鬼能找得到天官?” “这还不简单?”男鬼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我先出去随意害人性命变成厉鬼,总有天官捉拿我,到时候我就向他们告你的状......” “你、你胡搅蛮缠!我帮你们两家化解宿怨,还帮出错了?” “第一世么?你收了我爸两千万酬金,并且还是他以命换的我,你哪里吃亏了?” 老头儿支支吾吾:“那那....” “废话少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男鬼缓了缓语气,“你让我回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化解季韩两家的宿怨你就有福泽收,对吧?” “你重新给我一棵命生树,我回去帮你拿到福泽。” “否则我父王必然因我的死大开杀戒,会跟季家的人同归于尽,到那时你半点福泽都拿不到,摆的两世之局也全都白费了。” 这个老妖从一开始,为的就不是两千万酬金。 老妖怪想要难得一见的宿怨福泽! 据韩枭猜测—— 季韩两家的宿怨绝对不止两世。 在之前应该还有。 只是太过久远没人记得,并且结局一定不好。 “......” “唉,罢了,”老头儿咕哝一声。 “死娃娃,算你机灵。” 那就再给他种一棵命生树吧。 只是.....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18章 这种病能治好么 道馆庭院里。 “这棵可是最壮实的,我养了八年,你悠着点儿用。” 老头儿撅着屁股,重新选了一棵根茎粗壮的梨树苗儿。 “1,2,3....” 男鬼在旁边盯着看,一根根的数枝桠。 “老头儿,为什么非得是梨树,只有五根枝桠五条命,为什么不能是狗尾巴草,那我就能有几千条命.....” “嘘!你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有老妖怪给你开后门?叫我多活几天吧!娃娃呀,你这回可省着点儿折腾,凡人能拥有五条命就已经很逆天了,我都不敢想你从棺材爬出来得吓死几个,我要怎么安排才能显得这事儿合理些。” 老头儿唉声叹气,愁死个人。 男鬼在旁边:“这还不简单,叫我给他们托个梦,给我喂‘仙丹’啊。” “来不及,我得把你的生魂完全移到这棵树里,最少也得一个月,到时候你都腐烂了,谁还能给你喂仙丹。” 当生魂移到新的命生树里。 韩枭腐烂的尸身会重新焕发生机,起死回生。 男鬼:“?” 男鬼:“我不是现在就能回去,还要耽搁一个月?” “昂。”老头儿点点头。 男鬼瞬间就急了:“不行,我不能死这么久。” 匈奴虎视眈眈,用不了一个月便要开战。 他死了季清欢必定心神不宁。 他有命生树,季清欢没有。 万一等他回去后..... 季清欢战死。 那他回去还能做什么? “我现在就要回去,你先慢慢种着吧!” “你这娃娃又不讲理,你如今连身体都没有,你回去又能干什么?他们也看不见你。” 男鬼说:“你想想办法,哪怕是让我先当一个月的游魂,能给他们托梦报平安。” 至少让父王和季清欢知道。 他还活着。 “游魂就是瞎搞了,”老头儿叹气,“哎,总给我出这种难题.....” “......” 最后,金桂老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给男鬼找了个暂居的小树苗。 能活过来但生魂不全,三魂六魄是残缺的。 老头儿问:“一个月后就能完全回魂,不过在这一个月里,你的大脑暂时需要一个念头,你想要什么念头?” 没有念头的话,大脑是空白的,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别的全然不知。 所以需要一个念头支撑意念。 这样才能带动行为。 “...打退匈奴。”男鬼深思熟虑后做出决定。 在‘喜欢季清欢’和‘打退匈奴’之间,他选择后者。 因为打退匈奴是季清欢的念头。 他想着—— 至少这个念头不会让他在这一个月里,给忙碌的季清欢添乱。 他不想添乱。 前院小道童跑过来:“师父,有位女士很豪横,特别豪!” “来了,”老头朝外面喊,又跟男鬼匆忙交代。 “小娃娃,你先回去到棺材边儿等着吧,晚上我腾出手就给你忙活。” 让男鬼能暂居到空白树苗里,先复活再说。 一个月后魂魄彻底归位。 男鬼终于满意了。 “多谢道长。” “......” * 盛夏午后,四锦城王宫里。 南部医师带着血灵芝已经走了,回袁州给老将军解毒。 但陈老五没走。 陈老五把自己关在房间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寻找季清欢的身影。 季阿元这些日子的反常都有了答案。 答案却是那样的令人难以接受,宛如天方夜谭,又似晴天霹雳! 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为什么会是断袖。 又为什么会跟韩家那个有牵扯? 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何而起啊? 还有,断袖是身体疾病还是心理疾病? 这种病能治好么。 陈老五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在季家当幕僚几十年,早就把季阿元当成亲儿子看待,自小就帮着教养,跟自己亲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出了这样要命的大事。 他得先试着解决,不敢直接报给老将军知晓。 毕竟老将军的身体经不住半点差池。 若是知道抱孙子无望..... 并且还是这种喜欢男人的丑事,只怕要气的一命呜呼。 所以陈老五得先跟孩子聊聊。 这会是一场迟来的谈心..... 唉。 “......” 与此同时。 季清欢吃过午饭送走南部医师后,就又跑到灵堂。 “砰——” 他见不得韩枭一个人躺在狭小又黑暗的棺材里,所以再次把棺材盖子推开。 这个举动气的外面华生他们直跺脚! “你们小王爷到底想干什么?棺材开了关,关了又开,凭什么这样折腾我家世子啊.....” 墨鱼无奈极了,往灵堂里看了一眼。 拽着华生他们离开。 季清欢自己坐在棺材前,又是把双臂叠压在棺材沿儿的姿势,一身白衣衬得面容清冽,歪着脑袋看韩枭。 周围非常安静。 一片片招魂经幡在他头顶轻晃。 棺材里,韩枭的面容很安详,紧闭双眼静静躺着。 总让季清欢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韩枭,我帮你擦脸好不好,你已经四天没有洗过脸了,你怕脏....”季清欢自言自语的念叨,眼眶红的惊人。 说着话,从门口架子旁端来清水。 把随身的帕子沾湿。 他站在棺材边,一点点的给韩枭擦拭额头和脸颊,动作非常温柔..... 忽然! 明明没有风的灵堂里,猝然刮起一阵短暂的风。 吹的头顶经幡瞬间摇曳起来。 但只有一瞬间。 风停,经幡却还诡异晃动着。 季清欢拿着湿帕子,缓慢抬眸看着头顶五颜六色的经幡,好奇怪的风啊。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朝空荡荡的灵堂里,颤声问。 “...是你,回来了么。” 韩枭,你回来看我了。 对不对。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石柟】,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19章 在爱意最炙热的时候死掉 灵堂里。 乌木色棺材上方,颜色鲜艳的招魂幡还在轻荡。 一身纯白色长衫的季清欢抬起头,睫毛颤抖着定定望向经幡,因这阵风感到惊讶的同时,过度浓重的痛意也在撕扯心脏。 他抱以非常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朝空气问。 “是不是你回来了。” “韩枭、韩枭.....” 他眸色飘忽着向周围打量,仓促的多次转头抬眸! 视线掠过空荡荡的灵堂大殿、一片片经幡,以及回魂灯..... 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找到那抹他想看见的熟悉身影。 没有,找不到。 “...在哪里,”季清欢喃喃说,急促涌上来泪意引得鼻腔酸疼,他呼吸颤抖着伸手摸索在空气中,期盼能触摸到韩枭半点灵神。 是似梦非醒的状态。 他颤着睫毛说:“我不怕、我不怕鬼,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你出来.....” 经幡晃成这样不是错觉。 莫名其妙的风就是韩枭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在哪里啊。 韩枭。 “韩枭....”季清欢眸色泛红透着水光,眼底的哀伤能溢出来沾湿睫毛,米褐色脆弱的瞳孔映出许多经幡倒影。 呼吸颤抖的不成样子,眼睑下还挂着没休息好的青紫。 从前合身的白色衣衫穿在身上有些松垮了。 连下巴都是前所未有的尖瘦。 气色苍白。 他像疯了一样抚摸空气。 神态近乎痴狂。 “......” 这是季清欢。 是韩枭从没见过的模样。 棺材旁边,季清欢身边飘着一道透明虚影。 韩枭就站在季清欢左手臂旁边。 季清欢的手指刚刚曾触到他面颊,只是穿透皮肤了。 季清欢看不到他。 魂魄还能回到这里的喜悦,在他看到季清欢脸庞的刹那间,心脏就如陡然凝固般停滞静止,而后,慢慢返上来一股甜涩的钝痛感。 韩枭看着眼前人的脸,扯了扯嘴角想笑他。 但眼眶发热却比笑容来的更快。 不是说不喜欢么。 季清欢,你不是不喜欢么。 你哭什么。 我死后短短五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比我一只鬼还像鬼。 我从来没见过你的眼泪.... 季清欢,我见到了。 穿着墨绿色衣衫的韩枭,自膝盖以下都是白雾。 他直愣愣盯着季清欢的脸庞,往前飘挪,下意识伸出双臂想拥抱这个落寞的人,手臂却从季清欢身上穿过去了。 很无奈。 韩枭抱不到。 “......” 过了片刻,季清欢总算承认风只是风。 风没有带回他想见的人。 “没回来....”季清欢含泪叹息,身形溃败的踉跄着往后退,直至后腰脱力靠到棺材上,他指尖还掐着掌心的湿帕子。 忽然转头望向棺材,眸光又微弱的亮起来。 韩枭在这里。 他惊慌转身趴回棺材上,俯身摸着里面那人冰冷的面颊:“没关系,没关系、你在这里,你在这里躺着,只是睡着了.....” 每说一个字,就有透明的泪滴往下坠。 眼泪落在尸体墨绿色的衣衫上,晕出一片片湿润暗影。 再也不会有人喊他的名字了。 睡着的人醒不过来。 “我要怎么接受,你不在了,”季清欢心里疼的恍若窒息,猛地砸泪,“韩枭.....” 如果世间可以有奇迹。 他愿意奉献一切换韩枭活过来。 人死了灵魂会去哪儿,会跟肉体一起消失吗。 常说鬼魂也会挂念活着的人,留恋世间。 韩枭在哪呢。 韩枭头七会回来吗。 韩枭是不是见到他母妃了,他母妃会不会不让韩枭来看他。 韩枭会回来吧。 还有两天就是头七。 他会一直守在棺材边,寸步不离。 “我、”季清欢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可脑袋是糊涂的,本能反应的颤哭着说,“....我好想、再见你一次....你知不知道.....” 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天人相隔’四个字。 原来死亡可以令活人这么痛。 “...醒、你能不能,醒过来.....” 为什么给我挡箭呢,韩枭。 那支箭不如落在我身上。 不。 如果没游湖就好了。 如果不去看荷花。 “我再也不、不看荷花.....” “韩枭,”季清欢俯身在棺材上空,攥着韩枭肩膀处的衣衫,完全崩溃到发抖失智的那种、泣声连连。 韩枭回不来。 这个人真的没有了。 心脏里的痛意就在这一刻,猝然到达顶峰! “...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死,我、我好后悔啊,不要死....我要怎么办,韩枭...我没办法不想、我忘不掉....” 后悔是浪潮,内疚更如海啸。 他什么都没给过韩枭。 他的韩枭来这世间走一遭,明明有爱过一场,却什么都没得到。 韩枭那样好。 韩枭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好。 怎么能、在爱意最炙热的时候死掉。 那支箭就是杀了两个人。 死的不止韩枭。 “韩枭....”季清欢俯身痛哭着肆无忌惮的掉眼泪,他欠韩枭一场痛哭,也欠自己、失去爱人就该这么痛的哭一场。 他在这个无人的灵堂里哭到抽噎、以至浑身颤抖。 终于是再也无需伪装的、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无所谓会被谁看到。 无所谓了。 绝望和无助到极点的哭泣声。 一声声落在韩枭耳朵里,嗡鸣出钻心般的疼。 足够让人肝肠寸断。 “别哭,别哭。”韩枭极度无措的飘在棺材边,无数次想触碰季清欢,手指都会穿过去。 下一瞬。 他惊愕到心神震荡的看着季清欢...... 竟然连死人都要抱。 季清欢抽噎着,俯身把他的尸体从棺材中抱出来,放在腿上拥到怀里,颤哭着瘫坐在地紧紧搂着他。 “......” 韩枭愣住了。 墨绿色衣衫和纯白布料缩叠在一块儿。 像是回到那天的甲板上。 “我喜欢...我很....”季清欢哭声颤抖的抱着韩枭,脸颊贴着韩枭的额角,一死一活,两个人分明都是紧闭眼睛。 但季清欢闭着眼睛,都有眼泪不停的往下淌。 他的泪水像是没有知觉那般溢满肆淌,一滴滴的顺着下颌往下掉。 韩枭双膝点地的跪在旁边看。 鬼没有眼泪。 可他眼眶早已是深红色。 他指尖颤抖着,伸手去接季清欢的泪滴。 圆圆的泪滴却自掌心穿过。 接不住,摸不着。 一直都嘴硬逞强。 原来他死后,他竟能痛成这样。 以后季清欢再怎么说不爱。 他都不信了。 季清欢无比深爱他。 没错,是爱。 韩枭确信—— 这绝不仅仅是喜欢! “......” 第320章 至死不渝 尽管知道季清欢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韩枭也用他这辈子能调动出来的、最轻柔的语调,颤声低哄。 “...别哭,我会回来,我很快就会醒过来,你不要再哭了,季清欢,你哭的让我都好怕、我再也醒不过来....” 幸好、幸好他真的还能醒过来。 很快就能抱到季清欢。 这次会好的。 曾经所有被刻意掩藏着的爱意,再也藏不住了。 遗憾都可以弥补! “......” 就在季清欢执拗荒谬的抱着尸体悲泣时。 半关着门的灵堂外面—— 忽然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跪在季清欢旁边的韩枭愣住,愣过之后就是惊慌! 他在替季清欢慌。 “...喂,”韩枭急的想替季清欢擦眼泪,虚白影子的手指却又穿过季清欢殷红眼眶,他挑眉喊着,“别哭了,好像有人来了。” 要是叫人看见季清欢抱着他的尸体哭成这样。 那他俩的私情不就暴露了么。 可季清欢能听见脚步声,却根本不理会。 韩枭急的飘起来了。 当一个穿着棕褐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灵堂门槛处。 “!”韩枭即便是鬼魂也心虚到连忙找地方藏! 他快速飘到棺材后面躲着,两只煞白鬼手扒着乌木棺材沿儿,偷偷的上浮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 来人是陈老五啊。 韩枭知道这是季清欢那个五叔。 真真切切的季家人! 完了,完了完了。 季清欢会怎么解释抱着他尸体哭? 这画面很难解释吧。 韩枭想,鬼脸上都是紧张兮兮。 “你——” 走进来的陈老五看清灵堂里的画面,惊的胡子都抖了一下。 把尸体从棺材拖出来并抱到怀里。 骇人听闻! 陈五叔浓眉紧皱着,反手把门关好。 不叫外面窥探到一丝半点。 这简直.... 唉。 他皱眉走近:“阿元?” 瘫坐在地紧紧抱着尸体的季清欢,缓慢抬眸,表情木然的看着他五叔。 没有吭声,也不想说话。 浓重的绝望感弥漫在他周身。 在这间灵堂里,他没法儿顾及任何了。 过段时间—— 他将连尸体都抱不到。 往后最多只能摸摸韩枭的墓碑。 所以此刻,他情愿抱着尸体。 至少能看到韩枭仿佛睡着了一样的脸庞。 幻想韩枭还在。 “......” 嗯? 韩枭的鬼魂躲在棺材后面,诧异的扭头看季清欢。 怎么没放手啊。 看见来人了,还抱着他的尸体? 难道不怕被看出他俩..... 疑惑没持续多久,因为他看到了更令他瞪大鬼眼的一幕。 在韩枭和中年男人的注视下。 “...您看,韩枭是不是很漂亮?”季清欢让尸体的头颅亲昵靠在他肩上,抬手拨开尸体稍乱的几缕额发,露出韩枭那张苍白、却还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 迎着他五叔震惊又嫌恶的视线,季清欢心下却有些欢喜。 就好似—— 终于有了能向谁炫耀的机会。 炫耀韩枭。 “...我会喜欢他也很正常,您瞧他长的这副模样,谁会不喜欢?我早就喜欢.....” 季清欢眼睫泪渍未干,呼吸不太稳但语气非常冷静。 堪称是怡然自得的悠悠语调! 只是在周围灵堂布置和死人棺材面前,他这样的语调颇显诡异啊,让陈老五都僵直呆住了,脚步缓停,犹豫着没敢再接近。 没有谁能理解季清欢的所思所想。 季清欢只是想让五叔知道。 知道他很喜欢韩枭。 躲在棺材后的韩枭笑意苦涩,摇摇头反驳。 “你骗人,你哪里早就喜欢我.....” 为了季家一直在拒绝。 季清欢,欺负人。 不。 现在是欺负鬼。 “......”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改不了。”季清欢说着话,低头看看韩枭的脸,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他红着眼眸,垂眼往上印了一吻。 这枚吻落在尸体煞白的额角上。 饱含珍视。 “....!?” 吻的韩枭鬼躯一颤。 但比不过陈五叔身躯颤了好几颤! 太荒谬了。 这个画面简直太荒谬! “疯了,”陈老五腿都发软,颤抖着伸手往前走,“阿元...阿元!你看看我,你、你还认得我吗?啊?” 一定是疯了。 否则怎会对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活人也便罢了。 死人也亲? “我没疯,相反我很清醒,”季清欢抱着尸体说。 季清欢的性格就是这样。 犹豫的时候很犹豫,但当他下定决心后。 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的坚决。 他说:“我很清醒的知道我改不了。” 陈老五瞳孔放大:“你.....” “?”那边的鬼枭在疑惑。 改不了什么。 这叔侄俩说什么呢。 就听见—— “喜欢男人不是缺点或癖好,不能够纠正或被改掉,更何况我没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他,”季清欢说着话,又低头深情的注视着尸体眉眼。 “不论韩枭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韩枭是‘女孩’的时候,他也喜欢过的。 事实证明: 他就是喜欢这个人。 无论转世几回,彼此处于什么场景和身份。 只要是韩枭他就会喜欢。 就连两家是宿敌的这种致命设定,都没能阻止他喜欢,依旧跨越至此。 那么..... 谁又有手段能叫他改? 改什么。 季清欢眸底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因韩枭而生的执拗。从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流淌出一句爱语。 “我对他至死不渝。” “......” “......” 灵堂里彻底陷入死寂,回魂经幡在轻荡。 鬼没话说。 激动的都要飘出来了。 陈五叔也瞬间失语,因为他再找不出任何的话,能与侄子谈心。 要知道,谈心的目的就是想让季阿元回头。 可季清欢表达的很清楚。 他回绝了五叔所有的商量和劝阻。 ——至死不渝! 第321章 决绝终吻 “孩子,可他、”陈五叔揽着自己的衣袍,几乎是跪坐在季清欢面前,“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这样抱着尸身悲泣,这是折磨你自己啊。” 枯瘦的老头儿身躯。 跪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季清欢的肩膀高。 陈五叔这个瞬间放弃劝说,换了个角度:“难道说...你因为他的死便想一蹶不振,不管所有的事,也、也不想为他报仇吗?” 陈老五是想到他的亲侄儿陈墨鱼。 墨鱼当初痛失妻子,便是一蹶不振的丧气度日。 有段时间,就跟现在的季清欢一模一样。 可墨鱼头上有季家父子顶着。 能容他失魂落魄一阵儿。 季清欢头上有谁顶着? 难道要指望他们这群已经暮年的老将么。 陈老五问:“阿元,你不管匈奴了,也不管我们了.....” 【你个死老头儿又来了!!装可怜博同情是季家人的惯用伎俩吗,季清欢怎么就没学到半分呢,没听见他说他有多爱我?我都死了他正伤心,你还来剥夺我死后的这几天时间,他陪陪我怎么了?死老头儿,他就得全年无休的给季家干活?——哎?踢不到。】 虚白鬼影儿在空中飘来飘去,踢不到陈五叔。 否则他一脚把这臭老头儿踢飞二十米! “......” 季清欢明白五叔的意思。 他抱着怀里的尸体,垂眼说:“...假如你们不嫌弃我是断袖,不逼我娶妻生子,并且还愿意认我这个儿子...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我知道我姓季,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陈老五看着怀抱尸体的人。 如果知道还能坐在这里? 不该出去做事么。 “五叔,我没有您想的那般强大,从前事事完美都是我拼尽全力赢来的,不想看您和老爹失望,可是,可是我也会累....” 季清欢说出一些,他以前绝不会说的话。 只当是宣泄了。 因为他此刻的心力和状态,不想再承受任何的压力。 尤其是来自家庭的。 他不指望家里人能带给他温暖或理解。 只求给他一点点透气的时间。 季清欢说:“...我钟爱的人骤然离世,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我需要时间来消化情绪。留给我和他独处的时间只剩这几天,他的尸身会被送回南部安葬。” “此后的几十年,我都只能摸到他的墓碑。” “您兴许会在心底不屑,认为两个男人这样令人不齿的关系,能有多深的感情,我不想再解释或证明,证明自己的感情给你们所有人看。” “我不喜欢这样被剖开,给我留一点点的隐私吧。” 这些是从五叔脸上能看出来的东西。 五叔嫌弃他和韩枭这段感情,当然这也很正常。 寻常的男性都不会理解。 更何况是长辈。 可季清欢把五叔的表情看在眼里,是会难过的。 他一直把五叔当长辈看待。 面对自小尊敬的长辈,他不忍、也不愿让五叔失望,包括其他叔伯和老爹。 但已经是这样了,总得找到一个平衡。 关于他和总在牵引他的长辈们。 季清欢说:“我的私人情感,我从来没期待过家里能支持我,我半分期待都没有,因为我知道不可能得到你们的认同。除了韩枭是男人之外,他还是韩王的儿子。” “我只求您一件事.....” 他抬头看着陈老五,是跪坐在他面前的五叔。 陈老五疑惑道:“什么?” “如果您确信我已经长大了,并相信我能坐稳家主的位置,那就别再用长辈的身份来过问我的私事,或催促我什么时间、该去做什么,因为我心里有数。” “我该做的事绝不会耽搁,无需任何人催促。” 季清欢抱着韩枭,抱着他深爱却已经逝去的恋人。 并没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有他的安排和规划。 不会误事,也不需要被督促。 同时,也更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拥有自由的权利。 不必跟家里所有长辈都解释过。 才能去做。 季清欢眉眼是坚毅的,每个字都清晰果断。 “您若信任我,不如就信任到底,我不再是需要被指引路途的孩子了,可以吗。” “老爹那边请您暂时隐瞒,等他的身体好一些,等我带兵打退匈奴,我会主动跟他坦白所有事,到时候随我留不留在季家生活,都听他的。” 如果老爹要把他赶出季家,他就去韩枭的墓碑附近造小屋。 他守着韩枭耕种农田。 哪天活够了,就去找韩枭。 季清欢做事一向周全,他是当真都想好了每一步。 “五叔,您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叔父。” “别让我的孝心落空,我并不想离开你们。” “请换一种方式疼爱我吧。” “......” “季清欢,你终于不窝囊了!” 骑在陈老五脖子上的男鬼,欣慰点头。 外面天色已是傍晚。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聊了快半个时辰。 陈老五步履蹒跚的离开灵堂。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浑浑噩噩走出去很远,某刻一抬头,忽然便望见花园门口处,栽种着的那棵高大笔直的梧桐树。 梧桐树枝叶茂盛,树杈生的挺拔茁壮。 原来早就无需要人再扶。 独身亦可擎天! “......” “小阿元,果真是长大了。” 第一次养孩子。 一群糙老爷们儿不懂得。 是他们放手太晚,总觉得孩子还没长大。 “怎么,长的这么快....” 陈老五当了一辈子幕僚,老了竟然做糊涂事。 其实方才不是他不信任阿元,也不是督促,更不是嫌弃阿元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他确实嫌弃韩王世子。 但绝没有嫌弃自家孩子不好,都是叫那世子勾引的。 至于督促.... 说白了就是人老了,喜欢唠叨。 因为现在的他们好像除了唠叨几句,已经帮不上孩子什么了。 也从没想过—— 原来唠叨会让孩子不轻松。 怎么会是这样呢。 唉。 * 与此同时。 灵堂里。 韩枭正瞪大眼睛站在棺材旁边,盯着季清欢的动作。 季清欢把尸体放回棺材里。 但是起身时顿了顿,他忽然亲了一下韩枭的脸颊。 随后—— 一枚很轻的吻落到韩枭唇角。 这让站在旁边的鬼枭,有种偷窥季清欢跟旁人亲吻的感觉..... 他正心里酸酸的看着呢。 忽然! 为什么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麻? 韩枭眼前发晕,似乎有种体内经络正重生的感觉.... 这是, 要复活了! 而正在进行一枚决绝终吻的季清欢,并不知道。 尸体当真会被他吻醒...... “......” —————— 【ps:投喂小礼物喜迎战神枭枭复活!】 第322章 韩枭活了! 天色渐晚,即将入夜。 王宫却并不平静。 灵堂外面的庭院里,隐约能听见华生他们正跟墨鱼争吵,大意是说世子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季小王爷非要这么折腾人,还不许他们守灵..... 这样的争吵在这几天里,几乎天天都有。 却因为韩王同意由季家操办停灵事宜,让华生他们不敢大肆冲闹,只能吵一吵。 很多次都是吵着吵着就痛哭起来。 面对集体沉浸在哀痛中的韩家侍卫们,墨鱼和京军侍卫统领并没有过度强硬的阻止他们哭闹,毕竟人家家里有大丧啊,只劝着拦着便罢。 王宫外面的四锦城里。 也有自发赶来送丧的南部百姓们。 他们在长街挂上白丧布,扎起一只只花圈以及超度幡,和尚们的木鱼已经敲打有三天,全城哀悼。 街道两边摆着一簇簇的黄白色花卉,于夜色里寂然。 时不时就有南部百姓哀嚎声..... 人人都知道—— 南部世子遭匈奴暗杀。 过世了。 * 王宫灵堂里。 如今时节明明是夏季,周围却没有丝毫闷热气息,甚至踏足灵堂就能感到阵阵阴冷,宛如置身冰窖。 兴许是屋子角落摆放着几只大冰缸的缘故。 以此为尸体保鲜。 乌木沉棺上钉着三朵扶灵白绸花,尾部的绸缎长长垂坠着。 棺材旁边,季清欢的吻正贴在身穿黑棕色寿衣的‘尸体’唇角上,他眼尾还沾有泪渍,睫毛湿漉漉颤抖着..... 这个吻并没有很长。 却是带着与君诀别的心情。 这个人他以后摸不到、也见不着了。 世间再无韩枭。 季清欢喉咙溢出很短促的呜咽声,他指尖颤着抚摸韩枭的脸颊,眼泪便又要夺眶。 可就在他要撤离唇瓣,起身盖棺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唇间忽然湿热了一下。 热的,韩枭嘴唇好像动了。 就像是被回吻...... 不。 更像是被小猫喝水那样无意识的轻舔过。 什么? 季清欢愣住了。 是错觉么。 刹那间就有更清晰的温热呼吸,扫在他脸庞! 甚至让他脸颊皮肤都痒痒的。 不是错觉,是真的。 呼吸。 已经死去六天的韩枭。 有了呼吸? 季清欢整个人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他姿势是俯趴在棺材上方,唇瓣还贴着韩枭,却连眨眼的动作都难以做到,甚至连心跳都停了。 下一瞬。 他胸膛被一只手猛力推开! 手的主人从棺材里坐起来抬头看他,穿着华丽丽的黑棕色元宝寿衣,满脸愤怒的朝他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 可是季清欢听不到。 他耳洞中只有阵阵嗡鸣声。 就像是猛地被抽离出现实,大脑宕机。 只剩瞳孔还在不断放大,凝固的、盯着这个身穿寿衣的人,季清欢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很快。 棺材里的人跪坐起来,抬腿迈过棺材沿儿。 就这么穿着黑寿衣爬出来了! 从棺材旁边绕了一圈,走到他面前。 站定,对视。 季清欢:“......”幻觉。 这是幻觉。 黑寿衣身影在他眼前站了会儿,歪着脑袋看他,没从他呆若木鸡的脸上得到任何回应,于是黑寿衣不耐烦了,骂骂咧咧的拂袖往外走.... 要走了。 季清欢就在这一刻回神! 他猝然转身看向往外走的人,听见自己语调沙哑惊诧的喊:“...韩枭。” 今夕何夕,似在梦里。 “你活了?我方才跟你说话你像听不见似的,”穿着寿衣的少年转身睨着他,双臂交叠随意抱在身前,面容嚣张且桀骜不驯,背后的发梢还在空中荡着。 死了六天的人,活灵活现的朝他说。 “放暗箭的人抓到了么?” “你不会好几天都没查到是什么人吧,废物,还得让我来。” 韩枭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又要走。 “站住!”季清欢感觉自己是飘过去的。 “喂!你干什么....” “......” 两道人影在灵堂门后对立。 “你、你.....”季清欢挡在韩枭面前,双手按着韩枭肩膀感受到寿衣下的体温,他含泪的眸子亮起,又不顾后者正奋力挣扎的动作,顺着黑色寿衣袖子往下摸! 一路摸到手腕脉搏,动作非常仓促却稳准快。 又感知到—— 指尖这片脉搏在跳动! 脉搏真的在跳,韩枭站着跟他说话。 是梦? 还是幻觉啊。 “你....”季清欢瞳孔剧烈震颤着,正要往外喊人进来帮他一起验证,眼前就有黑影儿闪过。 砰的一声。 他颧骨猛地涌起一阵钝痛。 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拳。 韩枭打完甩甩手,嫌恶的骂季清欢。 “你有病啊摸什么摸!” “呃。”季清欢被打的后退两步,颧骨酸涩胀痛很清晰,他盯着韩枭看好几遍。 好像不是梦啊。 不是梦。 韩枭真的活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比如韩枭死了,他精神状况不好。 于是看到虚幻的假象.... 但都不重要。 季清欢看着眼前活生生站着,还能动手打他的人。 眸底涌出无尽狂喜、泪意瞬时盈眶! 他破涕为笑的喃喃喊:“韩枭,韩枭.....” 是幻觉也可以。 你回来了。 “喂,”韩枭厌恶的拍拍肩部衣裳,似乎嫌弃被季清欢摸脏了,他上下打量这个死对头的儿子,“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就对你不客气,不是说要结盟打匈奴?聊聊吧。” 空白的命生树只给出所有人的身份设定。 韩枭知道自己是南部韩王的儿子,知道眼前人是死对头季家的儿子。 也知道他跟季清欢在钓鱼,遭到暗箭射杀。 就连中箭之前,季清欢跟他商量结盟打匈奴的事他都记得。 也记得所有人的存在。 熟悉天下局势。 但他唯一的想做的事只有打退匈奴。 其他情感并不在脑海中留存。 约等于: 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这种无情状态会持续一个月,当金桂老妖把他的三魂七魄与命格,都转移进新的白梨命生树里,韩枭才能是一个完整的人。 所以—— 灵堂大门后面。 韩枭不喜欢被攥着肩膀摸来摸去。 他用嫌恶的眼神打量季清欢,直白警告。 “咱俩没那么熟,你少动我。” 不许摸。 “......” 季清欢感觉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举止状态都令他感到陌生。 但说起来又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他初见韩枭时,韩枭就是这样的性情。 会无差别的嫌弃所有人。 “好、好,我不动你,”季清欢飞快用手背抹去眼睫湿润,专注的眸子未从韩枭脸上移开半分,他看着韩枭又说,“我找医师帮你把脉可以吗,你、你为什么会活过来?韩枭,那你....” 不会再死了吧。 季清欢根本不在乎韩枭说什么,对他是打还是骂,记不记得他,又或者是嫌弃他和厌恶他,这些都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韩枭活着。 任何附加情况,都远远比不过韩枭的生命。 “我把不把脉关你屁事,我怎么活过来的还得跟你说?走开....哎哎,你别拽我!季清欢,再来劲儿我打你了,别以为你收了京军我就不敢打你,我看你不顺眼不是一两天.....” 季清欢根本不听韩枭在说什么。 他欣喜若狂的反扭着韩枭双臂,轻松制服,抬腿挡开韩枭踢来的脚,紧紧攥着韩枭手腕抱着人不放,就像是怕韩枭飞了。 随后。 一脚踹开灵堂大门! 他激动的朝挂着灯笼、隐约能听见华生他们争吵的庭院里喊。 “来人,快请医师来——” 韩枭活了。 季清欢也活了! “......” 第323章 舍不得 “韩王世子活了!” 整个王宫大院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 从里到外,所有人都被这个逆天的消息惊动了。 就连正对着晚膳食不下咽的陈老五,也听见外面一群人跑动着嚷嚷,他走出房门竖耳细听。 院墙外面的宫道—— “谁活了?咋呼什么呢。” “韩王世子啊!” “??啥?” “活了!真活了,溜达着把寿衣甩了还嚷嚷肚子饿,咱小王爷叫人拿衣裳去了,这会儿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我估计小王爷也没见过这架势,你说死人还能.....” “你们说什么呢?” “你还不知道?南部那世子活了!” “真的假的?” “废话!谁敢拿这种事儿乱说?” “可这、这世间哪有起死回生啊?” “就是说啊。” “快,咱也看看去。” “南部世子在哪呢?” “...被小王爷领着往内殿的膳厅去了,咱们趴墙头上瞅瞅.....” “哎呦那是谁?” “是姓华的医师吧,他没回袁州城?” “看急的,连药箱都没拎...嚯,被他儿子华生拽的鞋都跑飞了,也不回头捡!”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走啊,咱也去瞧瞧。” “华医师您的鞋——” “别喊了!拿上送过去....” “......” 陈五叔傻眼的听着侍卫们跑走,刚才的议论也都听进耳朵里:“...活、活了?” 韩枭活了。 活了? 他也追在侍卫们跑走的方向。 急急往膳厅去。 一探究竟! * 膳厅里。 “你别盯着我,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韩枭烦躁的吹着肉粥,抬眸冷睨他旁边坐着的人,“季清欢你有病是不是,至于么。” 不就是他在棺材里躺了几天。 没死就没死呗。 虽然韩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但他脑子里是忽略这一点的,就好像一段记忆模模糊糊,心底有一道指令不许他深究原因。 反正就是‘昏迷’几天苏醒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韩枭在桌下踢了季清欢一脚,踢在靴背上:“你还看?” 不爱被盯着吃饭! “......” 韩枭身上的黑棕色寿衣已经丢掉了。 现在穿着一件亮紫色薄衫,吃过饭就要去沐浴歇息,所以他都懒得系腰带。白色里衣和松垮的亮紫色长衫叠在一起,露出小片白皙锁骨。 就连喉结轮廓都是奶白色的,整个人既干净又漂亮。 他坐在这里,神情矜贵散漫。 像是那种白色的长毛蓝眼睛波斯猫,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凉薄冷意,惯有的对什么都看不顺眼,什么都不耐烦。 初见时韩枭就是这样,当时季清欢总觉得他拽。 觉得他又烦又嘴贱。 但现在—— 漂亮,可爱,有脾气。 季清欢喜欢极了。 这种事好似也跟心情有关? 因为在王宫里初见时,季家被困,季清欢要矮韩枭一头,就总觉得韩枭如同洪水猛兽,导致他经常浑身带刺儿的跟韩枭来往。 可如今季家的势力稍强,能压过韩家。 他再看到韩枭哏啾啾的欠揍模样,竟然会觉得很可爱。 简直就像是小猫在对他亮爪子。 看着凶巴巴,其实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性。 只剩可爱。 “呵,”季清欢轻笑一声。 被踢的脚背有点疼但丝毫没恼。 他把近处软糯的面点,都朝韩枭手边推了推。 季清欢眸色温和,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你昏睡太久了,吃这些东西比较好消化,我知道你喜欢肉食,不过今晚先凑合凑合.....” “你好啰嗦。”韩枭正低头吹粥。 肚子饿,粥太烫。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勺子,侧脸拢着膳厅里暖黄色的光影,吃东西的动作虽然不耐却还优雅,唇瓣染着浸过粥水后,那种很润的淡粉色。 吹了半天,肉粥入口还是有点烫。 韩枭不时用舌尖舔舔唇。 “......” 想亲。 季清欢在心里说。 从前他不会这样看韩枭,放肆的盯着连眼皮都不眨。 因为韩枭这张过度合他心意的脸,总会让他有种想不顾一切靠近的冲动,但当时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季清欢就只好掩埋并忽略掉自己的所有感官。 他曾经很多次避开韩枭的眼睛。 假装看不见,假装不喜欢。 但如今不一样了。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没有人可以阻止季清欢。 季清欢没话找话:“...等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再叫人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吃...韩枭?” 忍不住又喊韩枭的名字。 他期待听到更多回应,不耐烦的也可以。 否则总觉得不真实。 医师怎么还不来。 “......” “季清欢,你为什么讨好我,就因为想用南部的兵力?”韩枭疑惑的很,“南部会跟你跟你结盟的,匈奴肯定要打。” 其实刚才—— 他也在用余光瞥着这个很反常的人。 是的,季清欢很反常。 这人还是季清欢吗。 是那个跟他来往书信互相谩骂,长达十几年的季清欢? 好奇怪。 季清欢看他的眼神堪称闪闪发光.... 形容不出来。 反正让韩枭感觉很别扭。 “兵力?”季清欢愣怔,摇摇头,“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别的,是我想对你好。” 也应该对韩枭好。 季清欢穿着一身纯白色衣衫,黑绸发绳绑着简单的马尾辫儿。 他一摇头。 马尾辫儿就在肩后晃了晃。 “有病,你莫名其妙对我好什么,”韩枭揣着心底的疑惑,视线在季清欢马尾辫儿上停留一瞬,转开眼继续问,“...难道你不讨厌我?” 讨厌? 季清欢再次摇头,安静的膳厅环境让他声音显得很认真,低沉却温和。 “不会啊,我不讨厌你。” 他不讨厌韩枭。 他怎么可能讨厌韩枭。 “哦,”韩枭随意点头,唇角勾起些讥讽的笑。 “那季小王爷还真是挺大度的,我就很讨厌你。” “......” 很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季清欢蹙了蹙眉:“你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你是季沧海的儿子。”韩枭挑眉说。 他已经做好了跟季清欢打一架的准备。 随时应战! “因为这个,好吧,”季清欢语气有些无奈,顺着韩枭说,“...那你讨厌我吧。” 他伸手又盛出一碗肉粥。 并且拿勺子替韩枭翻搅着晾晾。 又想到这件事得解决。 季清欢问:“...那,明天我叫人给你做好吃的,你可不可以不讨厌我?” “不可以,我又不缺你一顿饭。”韩枭冷嗤道。 懒得琢磨了。 季清欢就是变得好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 打匈奴要紧! “......” 季清欢并不知道韩枭是怎么了。 但他会把韩枭照顾好。 韩枭好像不记得喜欢他这件事,只记得两人互相厌恶。 这是复活所带来的后遗症吗。 是暂时忘记。 还是永远都想不起来? 不过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吧,季清欢并不在意。 因为他确信,韩枭不会喜欢别人。 也不能够喜欢别人。 而感情都是可以重新培养的。 教教就会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季清欢把粥推过去:“我知道你不缺一顿饭,但是我想请你吃饭,你明天想吃什么?” 营中还在进行战前集训。 预计三天后正式汇兵。 三天,他得把韩枭的身体养一养。 都已经打算好了。 “......” 听见季清欢要请他吃饭,韩枭很狐疑。 姓季的会有这么好心?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韩枭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尤其是面对季清欢的时候他心脏总是乱跳,嘭嘭嘭嘭的。 类似于心慌..... 韩枭问:“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季韩两家是死对头,他跟季清欢也是。 季清欢应该要讨厌他才对。 他脑袋有些混乱,隐约感到头疼。 旁边坐着的人并没察觉他的异常。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季清欢低头喝着粥说,连眼皮都没抬,“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舍不得讨厌你。” 就是舍不得。 “......” 坏了。 心脏噔的一下。 韩枭感觉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 【ps:小礼物砸我砸我,明天有好看的!】 第324章 绝处逢生,生机乍现 季清欢的话说完好一会儿,都没听见韩枭吭声。 他抬头看。 就见韩枭单手抚摸着心口位置,正稍显焦躁的美人蹙眉.....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季清欢顿时焦急! 他挪凳子靠近韩枭,伸手想摸摸韩枭的脉搏,很怕脉搏又停了。 非常害怕眼前人会再一次死掉。 他承受不了。 “别碰我,”韩枭心脏跳的异常剧烈,他拍开季清欢的手,尽管心里没多少厌恶他也故作厌恶,“不用你管,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大脑告诉他—— 季清欢是他的死对头,季清欢也很讨厌他。 可眼前的季清欢却对他处处透着关怀。 不应该是这样啊。 韩枭迷茫焦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本能的厌恶这种无法掌控自身的状态,非常没有安全感,就像是他周身有一层透明的玻璃罩,明明是熟悉的死对头、熟悉的世间万物,他却根本融入不了。 这是为什么? 韩枭眸色越来越烦,最后阴狠的瞪向季清欢。 “是不是你对我用了什么手段?” 怎么你一说话。 我心就跳。 “......” 季清欢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干脆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找医师。 医师怎么还不来! 好在他刚走到膳厅门口正要出去,就看见侍卫华生拽着他爹华医师,父子俩急匆匆的跑来。 华医师一只鞋都跑丢了,穿着白袜踩地。 “小王爷!呼、我家世子当真、他当真——” 医师跑的气喘吁吁。 “是,”季清欢也不等他把话说完了,直接往里面让身,“人就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他。” 检查检查韩枭的身体。 是怎么活过来的,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季清欢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哎!”华医师点点头就进去。 他刚才正在院儿里愁眉苦脸吃晚膳,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南部,因为传来消息说老王爷身体愈发不好,他得回南部照看。 正吃着晚膳,儿子华生冲进来拽起他就跑! 他问儿子做什么去。 华生却又哭又笑的一句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拽着他跑,‘世子活了’这个消息,还是华医师来的路上听旁人说的。 他不敢信啊。 尸身他们都见过的,怎么可能活过来。 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做梦呢。 可是—— 当华医师呼吸粗喘、脚步蹒跚的走到膳厅里间,拐过屏风,看见坐在餐桌旁满脸桀骜的俊美少年。 这是一张跟王爷年轻时有四五分相似的脸。 这是他们南部所有的希望,未来的天。 天黑了,天又亮了。 叫人从无尽绝望中腾飞启世,这该是多么大的惊喜。 无法言表! “世子,”华医师鼻涕眼泪齐齐落下,老泪纵横的扑跪到地上,一手扶着凳子,另一手不敢置信的、缓缓摸向韩枭的衣摆,攥着衣角颤哭出声。 “...世子啊,你要叫我等吓坏了,王爷疼的、疼的便要随你去......” 骤然收到儿子过世的消息,韩问天接连三口血雾喷到桌案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 岂止是一句话能表出来的痛? 再也不会有个小混账喊他父王,调皮捣蛋的跟他叫嚣,韩问天每每都是嘴上嫌弃,心里爱极,那小混账有多混他都能担着,惹天大的事他也不怕,儿子说不喜欢女子,他曾无数个日夜都在歉疚,歉疚自己没能做出个好榜样,叫儿子对男女之情厌恶至此。 无论韩枭的想法有多离奇,将来一定会被世人所不容。 韩问天都从未怪过他儿子半点。 半点都没有。 他只想多给韩枭揽权,让儿子有能跟世人抗衡的资本,将来哪怕把天翻过来,也没人敢欺辱他的枭儿半分。 他怕儿子受委屈,受季家一群老迂腐的气。 不管有没有情,季清欢那样的心性在家族面前,不会向着他儿子。 可他得保护儿子啊。 韩枭是个情种,非要跑到西夏那斗兽场里涉险。 他便在家筹谋不许儿子出半点差错。 防了季家,防了傅氏。 却还是没能保住他儿子的命。 韩枭是他的心头血,是他在这世间最爱护的珍宝。 是一头枭雄大杀四方后捧在手心养大的苗儿。 韩问天不能接受这个噩耗,心碎到滴血。 他悔不当初,一遍遍的恨季家更恨匈奴,连自己都恨,悲从心来的呕出几口血雾,当场昏厥不醒。 后又浑浑噩噩的瘫在病榻上。 给梁樟留了句话—— “本王咽气后,不论你用何手段,杀季、杀巴图氏,算你于我韩家尽忠一场,南部交给你,叫季清欢给我儿陪葬。” 韩王病重,南部政务都是梁樟在处理。 把持灵事宜交给季家办,也是韩枭的授业恩师梁樟同意的。 毕竟季家在西夏已经权势滔天。 梁樟想着,季家若是不许世子安息,他们在西夏的人也拦不住。 索性就明着交给季家办,可保世子尸身顺利运回南部。 梁樟也已经想好了。 准备集结能调动的所有暗卫,完成老王爷的心愿。 来一场破釜沉舟的刺杀! 季家父子,东部巴图氏,都得死。 成了给韩家报恩。 不成他就给韩家父子俩垫棺。 总之这些日子,四锦城里的哭声都没停过。 韩枭的死对韩问天以及整个南部来说。 真真切切是天塌了。 “......” 膳厅里。 华医师扑跪在地,攥着韩枭的衣角痛哭。 哭的是绝处逢生、南部生机乍现啊。 季清欢跟华生在屏风旁边站着,华生也跟着他爹掉眼泪。 季清欢眸底有泪光闪烁,看呐,不仅仅是对他来说,而是对世间所有人来说,韩枭能活过来真的太好了。 是无法取代、无与伦比的好! “快点儿。”韩枭不耐烦的伸着胳膊给医师把脉。 光洁白皙的腕子摊在腿上,华医师就在他脚边跪着。 “好,”华医师老泪未干,万分仔细的扣着脉搏听过好几遍,却是慢慢的把眼泪都吓回去了:“...这,这.....” “韩枭他怎么样?”季清欢站在韩枭另一边弯腰问。 弯腰时,无意识的将上身探到坐着的韩枭脸前。 韩枭闻见从季清欢身上散过来的皂角气息,带着体温的青涩皂角味儿,他眼前就是季清欢的侧脸,能看见小王爷凸起的喉结说话时在滚动。 韩枭觉得离得太近,不自在。 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很喜欢嗅见季清欢身上的味道。 他便又眸色迷茫起来。 这种感觉好似—— 身体跟大脑开启了一场拉锯战。 大脑告诉他,季清欢跟他是死对头,他该厌恶。 可身体总忍不住关注季清欢的一切。 声音、味道、动作、外貌。 韩枭很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啊。 “......” 华医师抬头看了看季小王爷,斟酌着回话道出把脉结果。 “世子他——” 第325章 小殿下需要擦背服务吗 膳厅里另外三个人都盯着华医师。 华医师表情是茫然无措的,语气带着些不敢置信。 “世子这脉象,竟然康健无虞,连半点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 季清欢跟华生都呆住。 箭伤,插进心脏里的箭伤,失血那么多。 这就好了,痊愈了? 刚过去六天而已! “哦,”韩枭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收起手腕用帕子擦了擦,眼看身边三个人都还在愣着,便不耐烦了。 “你们有完没完,非盼着我半死不活的才好?” 他健康到活蹦乱跳的怎么了。 韩枭不耐的睨着季清欢,姓季的肯定盼着他早死:“你是不是不想我好啊。” “我想啊。”季清欢愣愣回答。 韩枭也愣了一下。 该死。 心又乱跳! “......” 当着脾气暴躁的小世子,有些话不好说。 三个人互相对视着退出膳厅。 门外廊下。 季清欢抬眼看了一圈庭院墙头。 趴在墙头上的兵将们飞快把脑袋缩下去,不敢再张望着窥探。 离得远,他们只能透过窗户瞧见那韩王世子的影子。 尽管听不见对话。 可也都亲眼看见死人复活了! 如今不止是侍卫们好奇,就连季清欢和华生也满心疑惑。 尤其是季清欢。 因为他是亲眼看着韩枭中箭、在马车里吐血,到王宫里又从伤口处喷涌出那么几盆子的血,但凡是常人,此刻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简直就像换了一具新身体。 可这根本不可能啊。 尽管季清欢是穿越来的,但二十年没见过任何灵异事件。 他从心里还是一个无神论者。 所以,只好把疑惑都转到华医师身上。 希望能得到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 廊下三个人站着说话。 华医师捋着胡须思索:“殿下会有‘起死回生’之状,老夫行医多年也不是没有过耳闻,小王爷可知为何人死后需停灵几日,方可下葬?” “不知。”季清欢摇摇头。 华生在旁边也摇摇头。 华医师说:“人的身体就像一只看不见的罐子,哪怕精通医术,也不能凭着脉搏或心脏就确认其完全死亡,通常人死后,要放置几天瞧瞧是不是‘闭气’‘假死之症’,老夫幼年跟着家师游览各处,曾见过‘死去’三天的老汉儿,忽然死而复生,此外什么‘回光返照’,也无法用常理解释,都是不能去探究的奇迹啊,哪怕是山野间的动物,在受到致命伤害后也有进入假死之先例.....” 啰哩巴嗦好一会儿。 什么意思啊。 “你是说,韩枭中箭后失血过多,所以进入假死状态?”季清欢听懂这个。 华生却猛地僵了一下,瞪着红眼睛问他爹。 “爹,世子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 回光返照? 季清欢惊恐的扭头看华生。 那岂不是说韩枭活不长,只是暂时苏醒。 “不不,”华医师也被这话吓得心惊,连忙摇头否认。 “据老夫把脉所观,世子此刻的身体完全正常,气血倒比以往更盛,绝对是康健的。” “......” 那疑问就又回到原点。 那样重的箭伤,怎能恢复这么快? 最后—— 华医师不太确定的想到一件事。 “世子中箭后的第二天,我们给他喂了几颗仙鹤延年丸,那药虽说是保肉身不腐,可也是用多种珍稀药材制成,又是流传下来的金宝药方,说不准其中的哪几味起效,误打误撞让殿下进入假死状态,实际是在这六天里,消化药材养分,促成了伤势好转...也未可知啊?” 简单来说就是: 他们眼中的韩枭死了六天。 实际上韩枭假死后,七窍闭气的消化着体内药材,耗时六天。 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何苏醒后,全身气血是补足的状态。 比起回光返照。 季清欢更认同假死自疗的说法儿。 他点点头:“...是,韩枭这些年经常服用各种药材,补心养心的,药材总不能无用吧,必然是把他身体养的跟常人不同,那么,他不会再出事吧?” 怎么活过来的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不会再死掉。 “方才掐脉所示,应当是无忧的。”华医师说。 季清欢还是怕:“不如这样,那什么仙鹤丸再给他喂一些,补药补品的都来点儿,他当时出血不少,补气血的汤药也得喝上.....” 这样就算再有什么不足,提前补养着总好过不养。 哪怕补到狂流鼻血。 也比昏厥强。 “好啊,好,”华医师也是这样想的,连连点头,“老夫这就去给世子配最好的补药来,那就后日再回南部照料王爷.....” 南部? 华生忽然一拍脑门儿:“爹!世子醒来这样大的喜事,我得快些给老王爷报信啊,兴许王爷舒心了身子也能好起来?这、这我高兴的昏了头!这么久了还没往南部传信——” 小侍卫说着话直蹦,又喜极而泣的哭起来。 华医师笑中带泪的催促儿子快去传信! 季清欢转头看看膳厅里,一颗心也总算放下来,他朝父子俩说:“你们去忙吧,韩枭在王宫里住着我会照顾他。” “......” 让季家的人照顾? 在华医师父子俩犹豫着,想委婉拒绝的目光里。 季清欢直接转身进了膳厅。 韩枭刚刚苏醒,他必然要把人留在身边。 不可能同意他们把韩枭带走。 他跟韩枭分开过一次,已经够痛彻心扉了。 绝不要有第二次。 季清欢决定—— 就从现在开始,他会寸步不离的照顾韩枭。 包括洗澡。 韩枭临时居住的内殿,就在季清欢隔壁。 用过晚膳后,正躺在汤池里泡热水澡的韩枭昏昏欲睡,忽然察觉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正想说叫人出去,来的‘侍卫’就单膝蹲下,伸手覆在他肩膀处拍了一下。 季清欢语气温和:“小殿下需要擦背服务吗。” 他怕病秧子泡太久会晕溺在池水中。 韩枭的身子骨儿就是娇弱,需要人无时无刻的照顾着,至少在季清欢眼中是这样的。 他得过来看着韩枭。 否则不放心。 “?”韩枭顿时醒神。 他‘噌’的一下踩水蹿出去,逃到池水中间站定了,转身愤怒看人。 果然是季清欢。 那个该死的季沧海的儿子! 韩枭阴沉着脸,语气非常恶劣。 “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侍卫都死绝了吗。” 南部侍卫已经被季清欢杀光了? 否则他们怎么敢放任季家人接近他。 虽说是要结盟打东部。 那也不必熟稔到这个份上吧。 两家是宿敌! “...有人在你洗澡的时候主动帮你擦背,你只需要说谢谢,而不是质问我怎么进来的,”岸上的季清欢一身黑绸里衣单膝点地,身姿清隽。 他把手里拎着的布巾举给韩枭看:“没礼貌。” 又没有恶意,小世子瞪的这么凶。 其实季清欢也有点紧张,但他想到自己给叔伯们擦背多次,很有经验,应该不会让韩枭感到不舒服? 韩枭瞪着眼睛的表情真可爱。 他很温柔的笑了笑:“过来,我会轻轻的。” 汤池中央,韩枭一头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面容潮湿俊美,腰部以下都泡在撒有花瓣的池水中,浑身皮肤被热水蒸出粉粉的奶白色,胸肌上还挂着许多透明水珠。 在周遭白雾冉冉的热水池里。 那些水珠顺着韩枭的腹肌,缓缓往下滑落..... 第326章 小小世子,很难逃脱 “季清欢,你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韩枭狐疑的说。 他撩起水花儿往胸口扑了一下,蓦地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在那边季清欢喉结要滚动第二次的时候,韩枭不自在的把身子沉进汤池里,只留肩膀露在外面。 他簇眉朝岸边那男的说:“出去,我不用你擦背。” 要不是想指望如今的季家跟他结盟打匈奴。 韩枭觉得,自己恐怕不会忍耐这么久。 因为季清欢的行为太无礼了! 怎能在沐浴时闯进..... 嗯。 韩枭走神了。 是不是有一回他也闯过季清欢的浴室? 那是怎么回事来着。 韩枭盯着眼前水面上的花瓣思索。 只是还没思索出结果,水面上就缓缓映出另一人的倒影。 是季清欢拎着布巾起身,从汤池一端沿岸往中部走来,正在靠近他..... 季清欢总是能把黑衫穿的很好看。 薄薄的黑色单衣,小将军挺拔的肩背线条很利落,干净清冽的脸庞眸子尤为纯净,望过来的每一眼都清冷又深情,会令韩枭心跳加速。 他并不是厌恶被季清欢盯着,只是觉得心跳加速的滋味儿不太好。 有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焦躁感。 韩枭不喜欢这种感觉。 汤池周围飘着被热气熏过的甜白梨香,是用鲜花汁子调配的皂角液,花香气息充斥在两个人的鼻腔里,被热气熏的都有些不对劲儿。 气氛是焦灼的。 至少在韩枭看来挺焦灼。 韩枭酷酷的抿着唇角,往能远离季清欢的方向又退两步。 “季清欢,请你适可而止,别逼我翻脸。” 在打退匈奴之前,他可以稍微忍耐季清欢的无礼。 但只能是稍微。 “我做什么了你要与我翻脸?”季清欢看他一直躲,眸色黯然的默了默。 带着些气性的忽然把布巾抛过去。 哎。 正好搭在韩枭脑袋上。 男人至死是少年,季清欢许久没这样孩子气的笑过了。 他勾起唇角:“我手真准。” 感觉韩枭现在好呆,竟然没躲。 “你!”韩枭气急败坏的把脸上布巾拽下来,又闻见沾有季清欢气息的皂角香。 他怀疑这布巾是季清欢用过的。 脏死了。 忍耐,要忍耐。 韩枭憋着气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仗势欺人?” 仗着如今季家势大就想欺负他。 否则这是干嘛呢。 “...仗势欺人,”季清欢慢悠悠的问,“你说我啊?” 许久没见过这么难搞的韩枭。 他抬手挠了挠额角,语气带着谦让与包容。 “我没想欺负你,消消气,嗯...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擦背?我挺熟练的,技术很好。” “不需要,我跟你没这么熟!”韩枭一口回绝。 如果是季清欢被他胁迫着过来擦背,可以凌辱到季清欢,韩枭便能接受自己被死对头服务。 但季清欢主动跑来献殷勤..... 韩枭就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素来只能他欺负别人、他勉强别人做事,任何人都不能勉强他。 韩枭是这样的。 “......” 季清欢沉默了一会儿。 他在想当初在王宫琢玉殿里,韩枭是怎么胁迫他的来着.... 仗势欺人也不是不行啊。 当初韩枭都行。 现在他为什么不行? 泡在汤池里的人草草撩水冲头发,打算结束泡澡。 白皙带有肌肉感的手臂沾了水珠儿,一举一动都特别诱人,这张脸让季清欢很招架不住,更何况是美人沐浴。 今晚想..... 怎么达成这个目的呢。 站在岸上的季清欢就又开嗓了。 他试探着说:“听说你父王病重,需要华医师回去替他诊治,你说我要是扣下华医师让他照顾我爹,韩王那边应该不打紧吧。” 什么。 韩枭猛地转头! 眉眼间是憋屈和愤怒的。 “季清欢,你威胁我?” “没有,”季清欢很诚恳的摇摇头,“我就随便说说,不一定。” 他当然不会真的扣下华医师。 只是吓唬韩枭。 就像—— 韩枭曾经吓唬他要虐待季州城百姓一样。 有现成的例子在,季清欢当然会学。 他跟韩枭是互相学习。 已经互相学习了近二十年。 现在也一样。 “......” 威胁,要害父王性命。 韩枭素来桀骜的眉眼间浮现呆滞神色,他在思考。 大脑告诉他,父王很重要。 哪怕大脑还告诉他父王曾经那样严厉的对待他,并没有给过他什么能感知到的爱,父王在他脑海中也依然很重要。 是他唯一的父王,唯一的血亲。 短暂沉默里。 季清欢也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威胁到韩枭。 也不知道以韩枭的脾气,威胁他会引来什么后果。 季清欢只是试试。 赌韩王在韩枭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希望那老登能有点用吧。 他假装耐心不多的问:“考虑的怎么样?我也不是非要跟你商量,就算要强来你又能奈我何?单打独斗我不输你,群殴你的人也没我多。” 小小世子,很难逃脱。 “......” 韩枭的妥协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那毕竟是他父王啊。 韩枭带有屈辱感的转开脸庞,露给季清欢一面憋屈、粉嫩、又漂亮至极的俊俏侧脸,语气非常不情愿。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哎呀。 季清欢看着他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心里跟放烟花似的。 忽然就理解了韩枭以前为什么总爱欺负他。 就—— 怎么能忍住不欺负? 根本忍不住。 可爱、好玩、有趣。 从来没见过嚣张恶劣的小世子,有这样憋屈隐忍的时候。 欺负死对头真的很快乐! “嗯....”季清欢咬了咬下唇收敛笑意,故意摆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姿态,嗓音低哑还带着调笑。 “我不喜欢一个人睡,今晚跟你睡啊?” 他想跟韩枭睡一个床。 没有理由,就是想。 以前都是韩枭赖在他床上不走。 现在该换换了。 “——你?”韩枭瞪大眼睛。 他听见了什么。 跟他互相讨厌的死对头说,要跟他一起睡。 季清欢是疯了吧! 韩枭气的眸子都泛红:“我拒绝。” “你拒绝我就扣着华医师不放,”季清欢双手按着膝盖,歪着脑袋看韩枭,“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你身边一起睡,哎,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睡啊,你忘了?” 韩枭是忘了喜欢他。 还是忘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失忆,只是忘了喜欢他这件事。 季清欢想帮他回忆一下..... 能记起来当然最好,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因为人在他身边。 他随时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岸上的季清欢在等他回答。 韩枭心跳导致情绪烦闷,语气敷衍:“记不清了,好像是睡过吧,那又如何?” “不如何,再跟我睡一次。”季清欢说。 他眸色亮晶晶的看着韩枭。 眼前会被他‘欺负’到憋屈的小世子。 更可爱了。 * 只是季清欢忽略了一个致命要素。 韩枭自小狂傲,可不是能忍耐憋屈的。 被威胁后—— 他能很快的想出破局之法。 当两人躺到一张床上,正要闭眼睡觉时。 季清欢的脖颈被猛地掐住了! “呃!”季清欢按住韩枭的手腕,嗓音惊愕,“你做什么?” 韩枭眉眼阴狠,朝他冷笑一声。 “我若将你掐死在这儿,是不是你就没机会下令扣住华医师?季小王爷,你不该凑上来招惹我。” 等季清欢死了。 届时季家群龙无首,他秘密下令让正给季沧海解毒的南部医师停手,季沧海也得丧命。 随后韩枭假装无辜的继续跟季家结盟。 新的季家家主自然不会拒绝他。 否则京军就得叛出季家,因为京军的心愿是回京州,并不是跟随季氏。 如此一来,韩枭照样可以打退匈奴啊。 何必非留着季清欢的命? 竟敢威胁他! “!” 韩枭手劲儿很猛。 季清欢快被他掐到窒息了! 论头脑、权谋毒计、心狠手辣,敢想敢干。 季清欢都比不过韩枭。 他这回一时兴起的威胁,几乎是在摸猛虎的屁股..... 玩脱了。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宝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27章 大脑无所谓,身体还想听 在被一个男人躺在身边猛掐脖颈的时候。 季清欢知道怎么做能让韩枭卸力。 比起用膝盖不好掌握轻重,他选择出手。 昔日恋人重生后不仅忘了他们的感情,还如此对待他,说不伤心难过是假的,多少心底会有些失落,接连几天的悲痛都化为悲愤,破罐破摔吧! 心想—— 能拽你一把的是兄弟,能拽你几把的只能是我。 这般恶劣的想着。 季清欢也这般恶劣的干了。 他眼眸被掐的涨红泛起水光,盯着昏暗床幔里的人,一只手像猛禽出山于山谷间轻易捉到飞鸟儿。 稳着劲儿的仓促一攥! “!?”韩枭整个人都不好了。 瞳孔剧烈放大,感觉到老鹰的爪子在摩挲鸟头。 “季、季清欢!!” 吼的季清欢耳朵疼。 韩枭僵硬颤栗的趴在季清欢身侧床铺里,身下还压着季清欢的手腕,感觉自己灵魂出窍、被捻的脑仁儿都散开了。 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打架时,如此令人不齿的偷袭下三路。 这是季少主能干出来的事吗。 眼前人当真是季清欢吗。 韩枭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大脑给季清欢标注的所有‘清冽正直’‘端庄冷酷’死对头设定,瞬间全都崩了。 被一招制敌! “别,”季清欢脖颈总算被放开,呼吸到空气极速喘息着,还要顾着安抚韩枭,“嘘,你别喊.....” 要是把侍卫们引来不太好。 毕竟他告诉南部侍卫,韩枭现在需要大量补品,把华生他们都派出去连夜采买了,如此他才有机会在韩枭洗澡的时候进入汤池区域,还把人带到内殿来。 并且陈五叔还在王宫里。 不久前五叔赶到膳厅,当时他正要带韩枭走。 五叔在廊下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任由他把韩枭带走了。 总之现在。 还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吧。 “......” “......” 床铺里陷入诡异死寂。 只能听到季清欢还不平缓的喘息声,韩枭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是气的或别的什么,说不准。 韩枭声线发抖:“把手收回去。” “你保证不再掐我,我就收手,否则.....”季清欢指尖又蜷缩了一下,满意的听见韩枭又一次吸气,他跟韩枭商量,“我不威胁你,也不对南部任何人动手,就像从前一样,我们躺着睡觉。” “我不想跟你躺在一张床上。”韩枭死死攥着拳,语气极致阴冷。 没人知道他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毕竟,季清欢的手仅隔着一层薄软亵裤贴着他..... 韩枭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季清欢‘性情大变’,跟从前那个写信谩骂他,总对他投来厌恶目光的人不一样。 他只知道—— 方才从心底里不想让季清欢死。 因为掐住脖颈的时候,他手腕竟然一阵阵发软,哪怕季清欢没有如此荒谬的反制他,他也是会松开手的,根本掐不死。 这到底为什么? 韩枭现在大脑很混乱,心脏也跳的剧烈。 感觉都快脱力了。 “你不困?”季清欢有些困。 他原本就接连几天没睡好,精神非常紧绷。 现在好不容易又嗅到温热的甜白梨木香,神经线放松的同时,疲惫困倦感也呼啸而至。 很疲惫。 只想搂着韩枭睡觉。 “我困不困不关你的事,”韩枭翻身从季清欢身边撤开,紧跟着就后退紧紧贴着墙壁,表情警惕又羞赧还夹杂着别扭,愤怒瞪向躺在外边的人。 “你出去,我不跟你睡一个床。” 韩枭坚持拒绝。 并且想到他在棺材里苏醒时,这人好像是亲在他唇角。 综合季清欢一系列的表现。 韩枭不傻,当即就明白这人似乎对他有心思。 是那种令他感到屈辱和厌恶的心思。 他曾包养过几个小倌。 对男人之间的事儿是由心厌恶的。 当曾经那个‘清冷如玉’季少主,也有这种断袖迹象,韩枭会本能的厌恶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把他当成对手看待,全都错付了。 季清欢不配。 恶心,只剩恶心! 可是除了恶心之外,韩枭心里分明还有些旁的什么。 因为他是一边期待季清欢对他做更多。 一边恶心。 嗯.... 很矛盾,很扭曲,很复杂。 韩枭快被这场拉锯战折磨疯了。 而躺在旁边的季清欢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不知道韩枭的心情宛如麻花儿。 “......” 季清欢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低的问。 “真的不可以一起睡吗,韩枭。” “...我怕这都是我的梦境,梦醒后你又躺在棺材里不动了,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别闹了好不好.....” 不要拒绝他了。 怎么可以苏醒后就一直拒绝他。 这是韩枭啊。 是曾经无比热爱他的韩枭。 韩枭不要他了。 反差感带来心理落差,季清欢也是会难过的。 兴许是他这番话说的太过落寞,眉眼间的伤心清晰可见,让韩枭开始狐疑的打量他,方才的怒气忽然散了些。 因为死对头在向他服软。 韩枭试探的问:“...你求我?” 如果季清欢卑微的祈求他,他就可以考虑一下。 勉强同意让季清欢睡在他身边。 韩枭表情冷硬,捎带期待的悄悄瞥季清欢。 被季清欢抓到这抹眼神了。 “?” 季清欢的伤心顿时哑火,唇角抽搐两下。 果然。 不管韩枭是记得还是失忆。 傲娇恶劣,死性不改! 这种时候自然没什么可拿乔的。 他叹了口气,调整姿势侧身对着韩枭,枕着自己的手臂小声说。 “求你了,尊贵的世子殿下,我睡在你身边会非常安分老实,绝不碰触你,也不会吵到你睡觉,你愿意到我怀里睡就更好了,不愿意也没关系,可以吗。” 季小王子在哄他的枭枭公主。 “......” 韩枭想继续嫌弃。 可心脏就是违背大脑的、蔓延出一股美滋滋! 好听,爱听。 浑身肌肉也松懈下来,就像收起刺的小刺猬。 他朝季清欢很不情愿的点点头。 “...看在我们还要结盟的份儿上,睡可以,你最好老实一点。” “我会非常老实的,小殿下,”季清欢语气虔诚,睫毛暗影安静的投在眼睑处,整个人都是乖顺的,“现在我们可以睡觉了吗。” 韩枭别扭:“...再求一句。” 大脑无所谓,身体还想听。 “......” “求你了,求求你了,”季清欢安静的眼眸注视着他,哄的愈发熟练,声音温柔到极致,“让我睡在你身边吧,否则我夜不能寐。” 脖颈上被掐过的钝痛还存在着。 但他并不介意。 因为掐他的人是刚刚死而复生的韩枭。 只要是韩枭给的。 疼也没关系。 “......” 好像季清欢态度还不错? 韩枭很是受用。 他连头发丝儿都被哄顺了,神情矜贵又高傲的睨着季清欢。 “我不伤害你,你也不许再威胁我,我们合作共赢?” “嗯,我都听你的。” 季清欢带着困意黏黏糊糊的说。 两张很薄的毯子,他慢吞吞的替韩枭把其中一张毯子拽开,示意韩枭躺下,并排睡觉。 烛火摇曳,彼此的气息熟悉且安心。 韩枭:“......” 他好像跟季清欢打不起来了。 大脑还是很讨厌季清欢。 不过,先睡觉吧。 明天再讨厌。 季清欢一夜好眠。 韩枭却睁眼到半夜,总扭头狐疑打量季清欢的脸,凑过去悄悄闻一下。 香香的,暖暖的。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韩枭纳闷儿又懊恼的想。 “季清欢,你不许再对我好了。” 否则他身体会怪怪的。 嘭嘭心跳。 “......” * 第328章 季清欢不用当寡夫了 翌日清晨。 当六月进入尾声,盛夏的气温能让每个宫人感受到。 还沾有晨露的新鲜黄瓜被厨子采摘下来,前后不超过两刻钟,黄瓜就凉拌好了精致的摆到瓷盘里,等着奉去给小王爷和南部世子享用。 后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早膳,侍卫们正进行早班交接。 在意犹未尽的‘死人复活’奇闻议论中。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内殿里。 季清欢比韩枭更早醒来。 浅紫色的厚床幔拖垂到地上,盖住两双并排摆放的红棕色木屐。室外阳光被窗户阻隔过,又被纱帘和床幔拦了几道,便没叫刺眼阳光惊扰这处安详寝室。 可惜除了阳光之外。 窗棂上有小鸟蹦跶着落过来,用它尖小的嘴巴叨窗门。 “梆梆梆,梆梆梆.....” 吵死了。 季清欢就在这阵小鸟叨窗的动静里,缓缓睁开眼睛。 却只迷蒙一瞬就猛地清醒! 因为他身上好重,耳边还传来很浅的呼吸声。 口鼻间满满的都是白梨木檀香味儿。 好熟悉的味道。 是韩枭。 韩枭在睡觉。 季清欢没敢动弹,放慢呼吸的打量周围.... 韩枭把脑袋在他肩窝里拱着,手臂横揽在他腰上,一条大长腿也挤到他双腿间压着,好似他变成了抱枕,被韩枭热乎乎搂着睡的好熟。 黑绸缎的里衣和白色亵衣纠缠在一起,两条薄薄的毯子只剩一条。 另一条毯子被韩枭在睡梦中挥开了。 现在可怜兮兮的被丢到墙边,充当垫背用。 季清欢视线小心翼翼的往肩窝处看。 韩枭闭着眼睛,浓密的扇形睫毛又黑又直,就连睡梦中眉头都不驯的轻蹙着,像是谁欠他银子没还。 睡颜比醒着的时候乖顺多了,漂亮且安静。 就这么香香软软的贴在他怀里。 高挺鼻尖冲着季清欢颈侧,带来均匀又轻如羽毛的呼吸声。 温热气息还若有似无的扫在他皮肤上。 如此一位失而复得的漂亮老婆..... 季清欢不用当寡夫了。 韩枭真的还活着,躺在他怀里睡觉。 不是梦。 也不是幻觉。 这让季清欢心尖儿软乎乎的,同时感到踏实,就连素来清冽的眼眸都弯了弯。 好喜欢这种感觉。 睡醒后,有韩枭在他身边。 而且—— 昨夜他邀请韩枭睡觉时。 韩枭百般不情愿。 睡着了以后却会主动滚到他怀里来,还抱的这样紧。 季清欢想到,基本两人每次同床共枕时,韩枭的睡姿就没好过,总喜欢窝到他怀里,哪怕后来韩枭比他稍微高一些,也要蜷缩一点点窝在他怀里睡。 仿佛枕着他肩窝、确定他时刻都在。 韩枭才能睡的安心。 昨晚季清欢保证自己睡觉会老实。 但韩枭没老实。 所以..... 哪怕韩枭忘了喜欢他这件事。 韩枭的身体也会在睡着后,不由自主的贴近他! 这个发现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季清欢有点开心,抬手摸摸枕边人的脸和耳垂:“起床了。” “谁?”韩枭惊醒抬头。 季清欢挑眉问他:“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谁能被韩枭如此抱着睡? “......” “季清欢?” 韩枭视线迷蒙过后,认出眼前人。 眼皮下一瞬就又合上了。 他一歪脑袋倒回季清欢肩窝处,不耐烦的咕哝着。 “再睡会儿。” “......” 季清欢没动弹。 约莫过了六秒钟,闭上眼睛的人又猛地惊醒。 韩枭狭长眼眸都瞪圆了。 “季清欢?!” 这人怎么在—— 哦。 他俩昨夜一起睡的。 发觉自己正抱着这个人,韩枭僵住了。 懊恼中还有些无措。 “......” “起来,我胳膊麻了。” 季清欢拽了拽被人压半宿的胳膊。 他如今是把韩枭当成青年痴呆患者对待,只当是韩枭失忆,并不会介意韩枭这样惊弓之鸟的反应。 因为当初他还没喜欢韩枭时,也是如此时刻防备着。 怕韩枭对他整蛊、又或者暗害。 同理。 如今的韩枭会对他处处防备也正常。 季清欢打算用温暖贴心的照顾,让韩枭对他卸下防备。 继而再慢慢的培养感情。 “我怎么...”韩枭动作很快的撒手,嫌弃又厌恶的拽好自己衣裳,他想说‘我怎么会搂着你’,又觉得问出来有些理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对我下蛊了,是不是?” 否则他怎么可能抱着季清欢睡觉。 一定是季清欢做了什么手脚。 意图谋害他。 季清欢刚坐起身准备下床,转头好笑的看韩枭:“下蛊?” “嗯。”韩枭盘腿坐着,随手扯毯子抱怀里。 以此遮掩他们清晨都会有的升旗仪式。 而季清欢因为醒的早,升旗仪式已经结束了。 可他坐在床边看着韩枭。 “情蛊啊?” “......” 当季清欢的视线从韩枭脸上,转到毯子上时,韩枭半掩在长发下的雪白耳根,可疑的泛红了,并且有滚烫迹象。 这个令人厌恶的、季家的死断袖! 往哪看呢。 韩枭语气带有危险性,眯着眼眸明知故问。 “...你在看什么。” “不能看?”季清欢眸色深了些,心里痒痒的。 他按在床褥上的手往韩枭膝盖边挪了挪,指尖戳戳韩枭膝盖上方的腿肉。 他说:“哎,要不要我....” “?”韩枭紧张起来。 季清欢原本想问要不要我帮忙。 毕竟他跟韩枭这个关系,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就—— 认定彼此是伴侣,那亲密的事随时可以做啊。 如果韩枭需要的话。 但他看着韩枭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想到如今韩枭并不喜欢他,便有些失落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把到嘴边的话改成: “...传早膳啊,你肚子饿吗。” 传早膳。 不是想那什么? 可季清欢不是很想么。 方才眼神火热到,仿佛是在赤裸裸的非礼他。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韩枭喉结滚了一圈儿,敷衍应声。 “你随便吧。” “啪,”季清欢随手朝他大腿拍了一巴掌,“那就起床,吃早膳。” 吃完带韩枭去王宫花园里散散步。 毕竟躺了好几天,不活动活动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也有好几天没练拳健身。 把长枪拎出去耍一耍。 季清欢如此想着。 “!” 韩枭腿肉都被拍麻了。 他下意识反击,打向季清欢的手腕。 可是落了空。 对方收手很快让他没打着! 太过分了。 季清欢太过分了。 压着闷火儿,韩枭睨向床边人冷声警告:“别再对我动手动脚,好歹你如今是季小王爷,要点儿脸,我对你没兴趣。” 不要脸,没兴趣。 季清欢八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骂过。 他气笑了:“我不要脸?” “难道你要脸?”韩枭反问。 他跟季清欢的关系只有打架,没熟到可以拍腿吧。 以及昨晚非跟他一起睡.... 韩枭语气肯定:“你就是不要脸。” “......” “第一次强吻我的是你,第一次抱我的也是你,一遍遍跟我说你喜欢我、搂着我不放、压着我睡觉,每次都是你主动的贴着我,我哪里不要脸?” 季清欢每说一句就往韩枭身边凑近一分。 韩枭脸上的愣怔也多一分,身子往后靠向墙壁..... 这人说什么呢。 简直是一个雷一个雷的砸在他脑仁儿上。 接吻、拥抱、说喜欢、搂着不放。 这都是他对季清欢做过的? ...好像是有。 可那是怎么回事? 韩枭脑子很乱,不等他的迷茫愈发浓郁。 季清欢的脸庞已经靠近他鼻尖儿。 随后—— “砰。” 死对头带有气闷的撞他额角,把两人额头都撞疼了。 “你?”韩枭疼的张口要骂。 怎知唇瓣一热。 是季清欢眼眶泛红的以嘴封唇,朝他欺身压下来。 亲在他嘴上。 “......” “......” 韩枭脑仁儿要炸了。 第329章 爱是常觉亏欠 一瞬间,韩枭感觉热度已经从耳朵蔓延到脸颊! 不必照镜子,他此刻必然红的如熟透的虾米。 亲...季清欢在亲他。 是季清欢啊。 明明他记忆中没什么唇舌接触的画面,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完全没心思。 可这人一吻过来,他竟然下意识的就想要回吻? 怎么会这样,不能这样。 韩枭怔住。 季清欢正不太熟练的寻觅他舌尖。 温热和上颚被蹭到的麻痒,过度刺激,这让韩枭天灵盖仿佛被一股热气掀起来了。 他猛地瞪大眼睛、用力把身前的人推出去。 “你放肆!”他吼季清欢。 “!” 操。 季清欢被他推的往后仰倒摔出去。 身后就是床沿儿,几乎是滚着摔到床底下,好在地毯够厚不算特别疼。 可他慌乱从地上爬起来按着床沿,单膝跪地的稳住身形。 这画面肯定狼狈不堪! 他顾不得狼狈的低头骂了句脏话。 再看向床铺里时,季清欢眉眼间的情绪烦躁且郁闷,问话的嗓音都颤了。 “韩枭,你是不是真想跟我断啊。” 亲一下恨不得把他从这儿推飞到南部去。 尽管忘了.... 就忘的如此干净么。 以后还处不处了。 要断? “什么断不断的,我跟你好过吗,”韩枭嫌弃的正用帕子擦嘴,还转头呸两声还干呕了一下,“...恶心死了,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死断袖,季沧海知道你强吻男人吗。” “我要告诉他,你们家不得因为这事儿天翻地覆!” “......” 季清欢眸底冒出惊愕水光。 一字一句都太扎心了。 那边的韩枭从床铺起身,满脸都是焦躁不安:“你别再跟我搞这些了,什么时候去袁州汇兵?” 他迫切的想打败匈奴。 因为他看着季清欢惊愕愣住的表情,心底忽然泛起浓重的焦急感,不知这股焦急从何而来。 最后就只能把焦急感,归咎到还未打退匈奴上。 同时大脑告诉他—— 只要打退匈奴,一切都会好的。 韩枭下床去扒拉衣柜,把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裳都拽乱了。 “哪件我能穿啊?季清欢!” “...你脑子里除了打匈奴没有旁的事?”季清欢跟着起身问他,看韩枭在衣柜里乱拽忍不住上前帮忙,“打退匈奴以后呢。” 他跟韩枭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未来还有没有交集? “走开,”韩枭头也没回的打开季清欢的手,“打退匈奴我就归你了,你杀了我都行!” “......” 啊。 这话让季清欢愣怔。 按韩枭如今失忆的状态看。 打退匈奴后,他应该会回南部守着不再理会他。 因为韩枭忘了喜欢他这件事。 季清欢问:“什么叫归我,你还愿意跟着我?” “不跟着你我能去哪...”韩枭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儿。 他为什么要跟着季清欢? 可是大脑只让他打退匈奴,没告诉他打退匈奴后该做什么。 韩枭满心疑惑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说:“我会一直跟着你,到时候你这个死断袖还非要亲我,我就不反抗了,跟在你身边是死是活我都无所谓。” 反正是要跟着季清欢的。 韩枭说这话时,手里还拎着季清欢前几天穿过的衣裳。 他低头站在棕黄色梨木衣柜前,表情依旧是哏啾啾的皱着眉,对周围一切都不情愿,迷茫又纠结。 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找不到回家的路,却很想很想回家。 “......” “好。”季清欢眼眶泛酸的说。 他从后面圈抱住韩枭,埋头在韩枭后颈处眷恋的嗅了一下,不等韩枭挣扎就很快放开手臂,保持不被韩枭反感的距离。 韩枭:“?” 这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抱他。 “我们一起打退匈奴,两日后汇兵,”季清欢挪步站到韩枭身边,语气勉强沉稳,他说,“等把坏人驱赶出这片土地,我带你远走高飞,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皇位从来都不是季清欢想要的。 他会负责任的驱逐外敌,然后把皇位交给家里。 不需要让任何人理解他和韩枭的感情,只要韩枭愿意跟着他。 他就带韩枭走。 天涯海角,与君同行。 季清欢没注意到——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韩枭的眉眼忽然软和了些。 在季清欢弓身帮他系腰带的时候。 脑海中不存在任何感情设定的机器人,垂眼看着季清欢的发漩说。 “打退匈奴,我跟你远走高飞。” 是有宿仇的死对头,是会令他恶心的断袖。 韩枭都想跟季清欢走。 没有原因,心之所向。 “......” 我跟你远走高飞。 季清欢心脏瞬间超负荷的震颤着。 “那,”他的双手扶在韩枭两边腰侧,红着眼圈问韩枭,“...我可是季沧海的儿子,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韩枭挑眉瞪他:“你敢!” “不敢,舍不得卖掉,”季清欢含泪笑了,像搓面团一样揉揉韩枭的腰身,他哄着说,“到时候你跟我走,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真的? 季清欢说会对他很好。 不打架? 韩枭推开季清欢,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那我跟着你不能受苦,你得伺候我。” “嗯,我伺候你。” 季清欢追着帮他梳头发。 用看宝贝一样的眼神看铜镜里的韩枭。 “戴这个。”韩枭挑了一根金纹簪子,高傲的睨眼笑着递给身后人。 季清欢愿意伺候他,他就舒心。 剑拔弩张的清晨—— 在季清欢帮韩枭梳好头发、照顾着洗漱后结束。 韩枭真的很容易被他哄到听话,季清欢想。 只要他对韩枭好一点点。 韩枭就能把浑身的刺儿都收起来,矜贵却不会令他讨厌的对着他笑,哪怕是死对头,哪怕韩枭此刻还不喜欢男人。 原来韩枭很好哄。 只是从前季清欢鲜少对他好。 带着韩枭往膳厅去的路上。 季清欢看着韩枭的侧脸,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 他住进韩家王宫,初见韩枭的那段日子。 韩枭跟他聊天时提起。 有一年生辰,韩枭给他送了一只白玉棋盘。 韩枭问他棋盘在哪儿。 他说棋盘早就砸了。 那时韩枭眉眼间满是落寞:“....棋盘你砸了?很漂亮的棋盘,原还想着先给你,你练好了就能陪我下棋,你个王八蛋,砸那么快。” 韩枭是想跟他下棋的。 韩枭想跟他玩。 还有那年韩枭醉酒,非要他送一份生辰礼物。 季清欢很不耐烦的说自己没有礼物。 韩枭说:“我想吃长寿面,你亲手给我做,就当是生辰礼了。” 一碗面而已。 季清欢很不情愿的做了一碗面。 故意放了很多勺盐。 那天的厨房里。 韩枭把齁咸的面都吃完了,跟他说:“下次少放些盐,这次就算了。” “季清欢,明年你还会给我做长寿面吗。” 季清欢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这句话。 后来韩枭十八岁生辰那日,跟韩王在长街起争执。 韩王打了韩枭一巴掌。 韩枭昏厥,几乎心脉俱断。 醒过来之后,韩枭闹着要他过去侍疾。 如今想来哪里是侍疾,分明是临死前还想再看他一眼。 那天韩枭病恹恹的窝在软榻里,看他洗盔甲。 韩枭问:“春天你会跟我划船么。” 季清欢的回答是:“你能不能活到春天都不一定。” 韩枭的表情既气愤,又难过。 类似于这样的话还有: 韩枭满怀期待的问他新年愿望。 季清欢回—— “我的愿望就是能送你出殡。” 当时季清欢没想过。 随口咒的话,成真了。 是对他们双方都好恶毒的诅咒。 “......” 每一次对话,每一次交锋。 原来韩枭曾经受过这样多的痛。 方才季清欢被说一句恶心,心里就难受的很。 他骂过韩枭多少次恶心? 数不清啊。 韩枭就是在这种无比恶劣的环境里,执拗喜欢他,几乎是不怕伤也不怕疼。 而他给韩枭的.... 是在韩枭死了以后,才鼓足勇气给个名分。 他亏欠韩枭的太多了。 岂止是名分。 迄今为止,季清欢正在实行那句话。 爱是常觉亏欠。 * 膳厅里。 最新鲜的小黄瓜被季清欢夹给韩枭。 “合口味吗,”季清欢温柔的问身侧人,“中午想吃什么,鱼肉行不行?我会帮你把刺都挑出来....” 韩枭捏着筷子怪异瞥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以前没有过。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 季清欢从来不会主动这么做。 “问一句你想吃什么,就是对你好?”季清欢忍着想握住韩枭手的冲动,心脏像被泡在柠檬蜜里,酸涩的苦,“...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好的,我保证。” 要求太低了,韩枭。 你值得我季清欢所有的好。 “......” ———— 【ps:甜甜的很安心,宝宝们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330章 一朵芍药花 季清欢很奇怪。 但韩枭并不讨厌他的奇怪。 一顿安静且祥和的早膳,就在季清欢屡屡给他夹菜中度过。 吃过早膳,两人按照季清欢的计划去花园散步,饭后散步是一件很平平无奇的事情,却是从前他俩不可能会拥有的日常。 在韩枭的记忆中。 他们每次独处都要以‘有正事商谈’为前提。 可是这次..... 盛夏的初晨阳光已经有些晒人了。 韩枭身上的玉色衣衫在阳光下,有着令人不可直视的纯白刺眼,侍卫们远远偷瞄他都得眯着眼眸,心说韩王世子像一块闪闪发光的白耀石。 他正被季清欢拽着手腕,走出宫殿,肩膀和披散的发丝都一晃一晃的,脚步顺着青石板路,往未知的地方去。 韩枭对西夏王宫很陌生,因为从前没怎么来过。 他不耐烦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哥哥带你晒太阳!” 一身利落黑武衣的季小王爷回他话。 两人头顶是盛夏阳光,可想而知到了中午会有多暴晒。 南部渔民都选择在这种天气晒咸鱼干儿。 韩枭讨厌出汗以后黏腻腻的感觉。 他诧异甩手腕:“大夏天晒什么太阳?” 不想晒太阳。 “...不是,那里有树有花,应该不会太热吧。”季清欢连忙找补着。 他只是想跟韩枭散散步。 没有正事要聊,纯粹的两人一起去散步。 可他的‘约会安排’韩枭显然不满意。 韩枭转身就走:“我不去。” “不去?去吧,”季清欢追他两步,硬是扳着韩枭的肩膀把人推回来,“...如果有太阳,我就叫人在凉亭附近挂上纱幔,不让你被晒到,我还可以给你泡茶喝,上次我不是跟一个姑娘学了怎么转茶盏盖子么,我转给你看,很好玩的.....” “......” 韩枭皱眉问:“你跟哪个姑娘学的转茶盖子?” 难道除了他之外。 季清欢还会跟别人一起玩? 韩枭不开心了。 季清欢是他多年的死对头,怎么能跟别人一起玩。 无论是吵架或打架,季清欢都只能看着他! 大脑给出的信息也是如此。 韩枭无比在意他的死对头季清欢。 也可称之为占有欲。 “就上次那个假舞姬,跟杨沐风一伙儿骗傅云琦的那位,名字叫嫣儿,嫣儿姑娘,你还记得吗?”季清欢引导韩枭想一想从前的事,“我们在天台上看嫣儿姑娘跳舞。” 天台上,姑娘跳舞。 好像脑袋中有这场画面.... 韩枭忽然恼怒:“我记得!你喜欢那个姑娘,是我破坏的你们。” 季清欢跟那个姑娘头对头的说话,都不搭理他。 韩枭记得的。 现在想想也还很生气。 “我不喜欢....”季清欢忽然顿了顿,转头看向身边过度曝光的白衫美人,眸色期待的问,“对,你当时为什么要破坏我跟她?” 是因为吃醋,因为你喜欢我。 你记得么。 “......” 西夏王宫的花园季清欢也是第一次逛,大门口种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此刻他跟韩枭正从树下经过,站在一片树荫里。 季清欢眸色带有希翼的看韩枭。 等待着韩枭回答。 “破坏...”韩枭无所谓的想着,抬头望向梧桐树枝桠,想不出来就随口胡说八道,“不知道,可能我也喜欢那个姑娘吧。” “?” 季清欢听的眸色一僵。 他转头看着旁边抬头望树的人,伸手掐了一把韩枭胳膊,咬牙道。 “不对,重新说。” 嘶,韩枭被掐的好疼。 “季清欢你有病是不是,”他疼的皱眉,自己揉揉手臂敷衍道,“我就是不知道,那可能、可能是我想跟你作对所以不让你得到舞姬吧。” “我想把你揍成几把。”季清欢低声骂完转身就走。 韩枭站在树荫里看着这道黑武衣的背影。 被这句粗鲁到很难评价的话。 震住了。 季清欢怎么能说.... 能说。 从前跟他来往书信的时候没少说。 季清欢是这样的。 仅限对韩枭。 韩枭负手而立,站在树荫底下不动。 “来啊?”季清欢走到石拱门处喊他跟上。 气归气,小柿子他还得要。 韩枭抬着下颌冷冷道:“你对我不好,我不跟你去散步了。” “我哪里对你不好?” “你说要把我揍成——” “闭嘴!”季清欢吓一跳,窜着跑过来捂住韩枭的嘴,“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当没听到好不好?我再也不说了,我对你好....” 他能说,韩枭不能。 不能容忍从韩枭的嘴里听见那种粗鄙词汇。 季清欢又带坏小孩了。 韩枭掰他手:“唔唔!” 我想说什么要你管啊? 季清欢,放开我。 韩枭在黑武衫怀里扭来扭去,季清欢紧紧捂着他的嘴。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最喜欢你了,你也很喜欢我,你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但除了我你不许说你喜欢别人,好不好?”他温柔又强势的哄韩枭。 韩枭:“唔唔!”不好。 “再闹我亲你了。” 季清欢半真半假的威胁他。 “!” 韩枭瞪大清亮的眼眸,顿时安静下来。 很快就心平气和的唔了一声。 “唔。” “那我们去散步吧。”季清欢眉眼弯弯的冲他笑。 顿了顿。 他轻轻牵住韩枭的手腕。 温热的手掌和手腕贴在一起,远远在后面跟着的墨鱼遣散众人,假装自己瞎了。 梧桐树荫下,黑武衫少年牵着白衫小公子。 不再是季小王爷和韩王世子。 他俩穿过石拱门,沿着花园里的鹅卵石小道往里面走,两侧都是花圃,眼下正是花卉盛放最热烈的时节。 很快认识到—— 傅云琦那厮的审美真不错! 整个后花园里种植的名贵花草,井然有序、高低错落的栽种着,甚至还有好几面流水造景花墙,一条清澈小溪流从湖畔引来,仿佛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银丝带,蜿蜒流淌在花园草地上。 溪流两边全是鲜艳的花朵,小蝴蝶和蜜蜂在花丛里翩翩起舞。 这绝对是季清欢见过最华美、最梦幻的花园。 傅云琦那人挺会享受的。 难怪他酒后砸了傅云琦的宫殿,能把人肉疼的好长一段时间不来骚扰他,傅云琦对居住环境的要求很高啊。 瞧,那边的凉亭檐角都包裹着羊脂玉。 在微暖的阳光里,玉石被覆盖上很温润的色泽,熠熠生辉。 无需季清欢再叫人挂纱帘遮阳。 因为凉亭周围已经悬挂着不少月影纱,在清风里缓缓飘荡着,跟阳光铺成一幅流光画卷,都不必走进去,就能知晓凉亭里面的光线必然美不胜收,景致宛如仙境。 当阳光穿过韩枭弯腰时散落的发丝间。 正被韩枭靠近欣赏着的一朵芍药花,被季清欢连根薅起来了。 季清欢眼眸亮晶晶的看着韩枭,分不清是芍药好看,还是站在他面前的韩枭好看,总之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举着花跟韩枭说。 “送给你,花.....” 是不是该包一束鲜花? 可他没有合适的能包花的彩色纸张。 这样送也可以吧,凑合凑合。 这是他第一次给喜欢的人送花。 举着漂亮的花朵,季清欢耳廓泛红转开脸。 心想—— 韩枭会喜欢吧。 “......” “你,”韩枭目露惋惜的看看这支芍药,薅出来就不能活了。 这芍药的品相很好,粉嘟嘟的花瓣如同海底珊瑚,重瓣的花朵华丽又梦幻,在正花期的时候被薅出来,当真可惜。 韩枭气的语塞了。 这姓季的简直歹毒! “不喜欢?”季清欢小心翼翼的挑眉问。 拎着手里的芍药花,有些无措。 “......” ————落日珊瑚芍药花,它的花语是:情有独钟。  图片来自网络。 第331章 确实没想,绝对不碰 花园里。 韩枭凝着好看的眉眼转身就走。 “——哎,喂?”季清欢手里的芍药花还举着呢。 但那道玉衫身影已经离开,看方向是往里面的凉亭走去,兴许是觉得太阳大了。 这小世子的芳心真难讨。 送花都不要? “我这....”季清欢低头看了看花朵。 肉嘟嘟的花瓣还新鲜呢,这不挺好看的吗。 他只好拿指甲把花朵掐下来,小心不触坏花瓣的捏在指尖,再用另一手捂着挡太阳,就这么捧着花朵的动身追过去。 去追逐韩枭清瘦俊朗的背影。 上台阶时,季清欢盯着花瓣连声说:“我可是第一次给你送花,韩枭,韩枭?你看一眼啊,不喜欢红的?那边还有黄的紫的,好像叫什么姚黄魏紫....白的行不行?绿草叶子你喜欢吗,我给你撅一块草皮....” 烦死了。 韩枭到底喜欢什么啊。 刚走进凉亭的韩枭站定脚步,不耐烦的转回身。 “季清欢你能不能——”不啰嗦。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歹徒袭击了! 季清欢只顾看花朵和台阶,没留神韩枭忽然站定。 于是便捧着花朵直直撞到韩枭胸口。 这一下撞的不轻,重瓣芍药的花朵顿时被两人胸膛挤爆了。 厚厚花瓣咻的一下飞起来! 清风徐来,花卉的浓郁香味散播在空气里,被两个人同时嗅到。 凉亭里铺着灰白色的麻草圆席,四周悬挂着千金一匹的月影纱,轻薄如蝉翼。挂了一圈的纱帘在阳光下呈现微弱浅棕色,还闪着银光,随着清风在凉亭里几乎荡出水波纹。 就在这缕阳光下。 季清欢视线穿透漫飞着的花瓣,对上韩枭深邃漂亮的眼眸。 他身子正在往后倒,因为后面是台阶。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如电影慢放。 韩枭忽然倾身贴近,揽住他的腰,很自然的收臂将他从台阶边缘勾回来。 两人贴近的身姿在花瓣下旋转半圈.... 韩枭手臂揽在他后腰处收紧了。 仅仅是个正常的把人勾回来的瞬间动作,却因惯性,让季清欢带有力度的朝韩枭胸膛撞去,把韩枭撞的都退了一步! 天旋地转,周围的光影和纱帘扑到季清欢脸上。 当麻酥酥的轻薄纱帘从他脸庞滑落,视觉逐渐恢复,他视线在空中飘忽一瞬,清晰、定格。 这才发现韩枭白净俊美的脸庞,就近在咫尺! 靠的好近.... 季清欢微侧着头,垂眼就能看到韩枭淡粉色正微抿着的唇瓣,带有花香的气息清甜宛如花露..... 花瓣、光影、纱帘、钟意恋人的脸。 慢动作的旋转和拥抱。 意外仓促的造就出此刻浪漫场景,令人呼吸瞬间热烫起来。 唯一不太浪漫的是..... 他不久前捧着花的手,现在正按着韩枭的左胸。 夏季衣衫轻薄,他手掌下的胸肌轮廓明朗,正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的身躯在他掌下跳跃,韩枭的心跳好似都在震着他掌心。 季清欢傻眼了。 好、好一个袭胸的登徒子。 本来韩枭对他的感觉就不好,这不是更完蛋? 他原本是想收回手的。 可自己这只该死的手在极度紧张和无措下,竟然迎着韩枭正酝酿暴怒的眼眸,很q弹的捏了捏胸肌。 ! 完了。 死手你在干什么! 季清欢大脑疯狂震出警报声。 可是手就像得了羊癫疯一样不听他使唤。 掌下的胸肌猛然紧绷,韩枭眼睛瞪得像铜铃。 但季清欢的表情比他更愕然:“不、不是.....” 还没等他解释。 也不知掌心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韩枭浑身一颤猛地回神,一个抬手就攥住季清欢这只乱摸的手,反拧到背后! 作势要直接弄死季清欢! “哈啊,”季清欢疼的吸了口气,怀疑听见自己手肘骨头的咔嚓声,直接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疼疼.....” 落在韩枭肩膀的几片芍药花瓣,嫩红颜色晕染到韩枭双颊上。 韩枭玉面浮粉,咬牙切齿问这该死的断袖。 “你哪里不是故意的?” 不小心按到可以算意外,捏那几下算什么。 这个诡计多端的死断袖就是觊觎他身子,韩枭确定的很,怎么能有这么大胆且不要脸的人,这就是外人眼中清冽冷淡的季清欢。 全是表象,都是表象! “我真不是故意的,”季清欢理亏,涨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的连声解释,“我发誓我没想对你怎么着,真是意外,你要不猛地站定我也不会撞你身上,我不是那种人,就...你先消消气放开我,胳膊、胳膊疼.....” 怎么刷好感度这么难啊。 韩枭要更讨厌他了。 季清欢懊恼。 至极。 “......” 飘着纱帘的花园凉亭里。 登徒子被韩枭反剪双臂的拽在身前,季清欢今日束着发冠并未散发,类似丸子头的圆鼓鼓后脑旁边,耳廓泛粉的颜色在此刻阳光下,耳垂白净到近乎透明,圆润可爱。 韩枭多盯了两眼他的耳垂,发觉喉间竟紧绷着有些干渴。 他喉结吞咽两下才开嗓,嗓音低沉微哑的响在季清欢耳畔,带着花香的温热气息也吹拂过去,热息呵的季清欢肩膀抖了抖。 韩枭问:“怎么证明你没想。” “...什么?”季清欢手臂疼,大脑瞬间没反应过来,“我没想什么?” “你没想对我怎么着。”韩枭不信。 季清欢对他又温柔又听话,还给他夹菜和系腰带,还非要跟他睡一张床...行迹如此癫狂的迷恋他。 他就不信季清欢这个死断袖没想。 那么。 季清欢私下里会怎么想? 韩枭好奇这个。 “我确实没想对你....”季清欢顿了顿,想过但他现在又不敢,“...真的,你不同意我是绝对不会碰你的,我保证。” 确实没想,绝对不碰。 哼,韩枭又莫名其妙的不乐意了。 他眯着眼眸凑近季清欢耳畔,仿佛说话间唇瓣就能蹭到耳垂上,嗓音似探寻又似不甘,哑沉的很。 “季清欢。” “啊?”季清欢紧张的颤声应。 他耳畔痒痒,气息逐渐发热的缩了缩脖子想避开。 但下一瞬! 韩枭就手臂收紧又把他勒回来,唇瓣再度贴近他耳畔。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逗弄一个对他心存歹意的断袖,叫人碰不到又想叫人惦念着。 韩枭本性恶劣。 “!” 这种问题。 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劲。 季清欢眼眸都被问呆了,眸底藏有炙热的火焰轻易被撩动,不懂得怎么逃避,哪怕此刻是韩枭故意问出来想戏耍他。 他愣愣的给出一个能令韩枭呼吸一紧的反问。 “...那,如果我说想,你给不给碰啊。” “......” 第332章 每每不相逢 如果我想,你给不给碰。 这是个韩枭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也很荡击心灵。 总之听进耳朵里之后他只愣了一瞬就猛地松手,像是季清欢的手臂起了火苗会燎到他,猛地把人推出去! 在期待和不期待、回应和鄙夷之间反复纠结。 韩枭嘴硬的朝被他推开那人,冷声警告。 “收收你那些肮脏心思,我也是你配肖想的?季家的死断袖。” “呃。”好在这次有所防备。 季清欢朝台阶那边踉跄着摔了几步,站在台阶底下稳住身形。 季家的死断袖,不配肖想。 好吧..... 他转身的瞬间,就把脑仁儿里的炙热都清空了。 也许韩枭骂的对。 在韩枭没重新喜欢他之前,韩枭没说愿意之前。 季清欢决定.... 再也不要主动碰触他了。 百分百的对恋人保持尊重,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否则韩枭确实会越来越反感他。 想清楚了以后,季清欢带有歉疚的朝韩枭点点头,单手背到身后,有些难过的让指甲掐住掌心,他声线窘迫又郑重的向韩枭保证。 “我知道,我不想了。” “......” “不想就好,算你识趣!”韩枭语气倏地又冷淡几分。 看着那边僵直站着的人。 他心头蔓延出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感。 就像是,怎么能他说不让想季清欢就不想了? 这种时候如此听话做什么。 那看来.... 看来你对我的喜欢也没多少! 否则这种事哪里忍得住? 可怜的死断袖,追男人都不会追。 韩枭讨厌死季清欢了。 就是一种想让季清欢喜欢他,又不想让季清欢喜欢他,反反复复的在心底拉扯着。 韩枭别扭着没吭声,季清欢站在那里是不敢吭声。 于是—— 凉亭周围陷入一阵类似语塞的沉默。 各自憋火,各自都不说。 他俩相对而站,连目光都左右错开不与对视。 一个站在凉亭里,身后有徐徐纱幔轻晃,一个站在台阶底下,背后拢着鲜花与阳光。款式类似的衣裳一黑一白,布料却是截然相反的色调。 就好比他们这二十年来。 每每看似同路,却又每每不相逢。 就连爱意也是屡次失之交臂,你方唱罢我登台。 他们总是在路上。 终点未知。 “...要不要喝茶?”季清欢忍着想流眼泪的冲动问。 他不是怪韩枭。 他是怪这种令人感到无措的命运。 每当一方想靠近,另一方就会因各种原因往后缩。 很无奈的一直都错过。 “......” 问问问,总是问。 韩枭心里窝着不太清白的火气,焦躁吼他:“你泡啊。” 泡出来递到他嘴边,他还能不喝么。 “...我又没说不泡,你凶什么....” 季清欢眼窝儿很酸,低着头往凉亭里走进。 早就叫人把茶具都搬过来了。 凉亭桌上摆着茶炉和小青柑普洱茶叶,还有一套宝蓝色彩钿描金茶具,是韩枭会喜欢的那种花里胡哨又华丽的配色。 暗红色的小矮桌。 他俩盘腿相对的坐在蒲席上。 韩枭指尖点叩着桌面,目光是透过纱帘往外看,余光却注意着对面泡茶那人泛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的质问出声。 “季清欢,你在委屈什么?” “我没委屈,”季清欢头也没抬的说,嗓音闷闷的抿着唇,“....你再推我我就还手了。” 这人昨天才醒来。 却很用力的把他推开过好几次。 “哗。”颜色清亮的茶汤出海,青柑酸涩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周围,彼时,凉亭外面鸟语花香,将夏日盛景呈现的淋漓尽致。 听见季清欢说的话。 韩枭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拧眉质问。 “你自己说的会对我好....” 现在还没战后跟他远走高飞呢。 季清欢就想还手了? 呵。 就这点耐心。 “...对你好也不代表你能打我啊,”季清欢转头看看远处,花园入口的梧桐树下,墨鱼板着脸坐在一只软凳上,没往这边看,但他还是说,“我堂堂小王爷不要面子的吗。” 叫谁看见韩枭动不动就推他,凶他骂他。 就算他能忍耐。 属于季小王爷的脸面也得丢尽了。 远处门口,墨鱼忽然起身往这边走来。 但凉亭里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季清欢正低着头咕哝:“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你就欺负我.....” “这叫什么欺负,”韩枭盯着对面那人圆滚滚的颅顶、端正清冽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带有戏谑低声说,“断袖之间的欺负你还没见过。” 单纯又笨蛋的断袖季少主。 什么都不懂,就学人家当断袖。 季清欢倒茶的手一顿:“?” 韩枭在说什么。 “你,你说什么欺负?”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永不倦】,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么么哒。 ps:明天开始搞事业,怕大家总看甜甜会看腻了.... 第333章 他家少主是个情种 季清欢的愣怔刚出来,对面韩枭就察觉自己忽略了一句话。 季清欢问:“你说什么欺负?” 是在跟他开黄腔么。 原来韩枭对不喜欢的人也能随口开黄腔。 “等等,”韩枭则是眼睑往下沉着,眼尾忽的飘起来,“你先回答我、你上一句说什么?” 什么上一句。 季清欢正要回忆呢,凉亭外就传来脚步声。 他俩同时转头往外看—— 就见墨鱼规规矩矩的走过来,站在一堆浓烈花香味儿里抬手揉揉鼻子:“小王爷,宫外来人拜访...拜访世子殿下。” 季清欢没吭声,回头看韩枭。 在极好的花园阳光里,韩枭色泽浅透的眸子闪过不耐:“谁啊?” “说是周家的。”墨鱼垂着眼皮回话。 一眼都不往凉亭里多看。 “......” 叫墨鱼去把人引过来。 他俩坐在凉亭里停止了刚才的对话。 还都默契的低头看看衣衫,整了整腰带。 等待的间隙里。 韩枭忽然冒出一句:“新侍卫比上一个懂事。” “你还记得我上一个侍卫?”季清欢眸色亮起些许。 韩枭摇头:“记不清,就觉得新来的这个还行。” 至少会装聋作哑。 面上也没对他有明显恶意,还算顺眼吧。 韩枭只记得自己曾在将军府受过委屈。 具体怎么回事记不清。 “...哦。”季清欢黯然点头。 他俩正随意聊着,花园入口处就出现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周家护院。 只是护院被墨鱼他们拦下了。 毕竟—— 不可带人持械靠近小王爷。 韩枭抬眸望了一眼:“周瑾啊。” 来人是周二公子,周瑾。 周瑾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吊儿郎当的浅蓝色绸缎华衫,面容就是一般富贵哥儿的长相,白白净净假斯文,手里摇着一把白玉扇。 跟在他身边的姑娘却容貌不俗,水灵灵的娇嫩。 出于一种直觉吧。 季清欢眸色平缓的打量这位姑娘。 姑娘瞧着约有十六七岁,穿着打扮皆是上品。 一身水蓝色的精致罗裙,头发梳着双环贵女鬓,银链珍珠发饰勾缠在她墨发间,行走间晃呀晃的着实好看,如瀑青丝披散着落在她娇躯后飘扬,穿着的粉绣鞋鞋尖上,都点缀着品相极好的白珍珠。 长相是粉嘟嘟的桃花面,一双杏眼灵动却不会显得毛糙失礼,樱桃小口,连唇角弧度都是未语先笑的那种。 如此—— 绝不是小门小户的气场。 一看就是被家里悉心娇养着的贵女千金。 正是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 她脚步轻盈,裙衫微扬的自花丛间穿梭而来。 宛如灵动的花仙子下凡。 说实话,除了娘亲和阿姐之外。 这绝对是季清欢见过气质最清甜、体态最好看的姑娘。 符合所有少年在情窦初开时,会对未来心上人抱有的那种憧憬感,美好到哪怕只是一眼,连季清欢心底都会生出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这种冲动无关情爱。 完全是人类对于美好的本能珍重。 这位便是..... 韩王给韩枭订下的娃娃亲? 确实有未来主母的风范。 季清欢蜷缩指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韩枭。 “周二公子,”韩枭正站起身迎过去,唇角挂着不浓不淡的散漫笑意,“许久不见你了。” “哎呀!看到殿下康健我真是阿弥陀佛,可吓坏我们了!” 周瑾转着圈儿打量眼前的小殿下,确认人是好好的,这才合上扇子拍了拍胸口。 韩枭笑了笑,抬手推开周瑾。 朝周瑾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 这姑娘谁? “呀,小王爷好,”周瑾朝刚站起身季清欢拱手,笑容和善,连忙示意他身后的姑娘出来见礼,“这是我家三妹妹,灵溪,快来跟两位见礼。” 周三小姐名叫周灵溪。 她收回悄悄望向韩枭的视线,含羞低头福了福身,嗓音清灵悦耳。 “小王爷好,殿下好。” 说完就又往哥哥身后藏了两步,双颊粉扑扑的。 果然跟旁人说的那样。 小殿下俊美非凡。 呼。 好在是活了。 否则她跟殿下的婚事只能作废。 如今看来倒还能.... 周灵溪又瞥一眼那位白衫小殿下,只瞧见对方的侧脸。 这是她已有婚约的准夫君。 哎呀。 母亲教的叫她如何搭话来着?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脸颊热热的。 稍微挪步靠近韩枭身边。 暂时没敢吭声。 “......” 季清欢颔首回礼:“周三小姐好。” 果然。 他记得周家三小姐,就是跟韩枭有婚约的那位。 韩枭死而复生,周家的根基就在四锦城,自然是要来见一面问安的。 “啊。”周灵溪朝季小王爷又福了福身。 随后。 凉亭里安静了一下。 周瑾笑眯眯的看着季清欢:“小王爷是跟殿下喝茶呢?好兴致啊,这花园造景也好.....” 有点尬聊了。 在王宫里季清欢是主家。 他朝眼前三人说:“你们在这儿说话吧。” 周家两位来拜访韩王世子,他跟周家没来往。 是该离开的。 可是..... 就在季清欢犹豫时。 韩枭已经挪步回到矮桌边,朝周瑾招招手:“坐。” “哎我一闻就知道,这是我家铺子里的青柑贡茶吧,”周瑾嗅了嗅,笑着跟过去,“殿下怎也喝不腻,年年我都得派人往南部送。” 韩枭浅淡回:“我也年年往你手里拨银子,没叫你白送。” “殿下这话说的,往后你的银子我周二都不敢收了。” “那本殿下便不给了。” “哈哈哈.....”周瑾笑的爽朗。 两人闲聊两句准备入座。 周三小姐羞赧的朝季清欢看了看,这才朝矮桌那边走去。 得伺候兄长和准夫君喝茶。 “......” 一时间,只剩季清欢在凉亭台阶处站着。 若是从前的脾性他早就走了。 毕竟人得识趣儿。 但此刻—— 季清欢感觉脚步有点挪不动。 他想看韩枭跟这位周三小姐会如何相处。 在韩枭忘记他们感情的时候。 会如何跟未婚妻相处。 婚约又怎么说..... 那边周瑾正要坐下,忽然察觉季清欢还在凉亭里待着。 他停住身形,笑着返身走向季小王爷。 周瑾再次拱手:“小王爷今日得闲啊?对了,在下给老将军挑了几件补品,交给那个侍卫大哥了,往后周家在四锦城还要劳小王爷多多关照.....” 很明显。 这是在委婉暗示季清欢离开,显然周家跟韩枭有话要说。 不方便让季清欢在场。 韩枭唇角似笑非笑,端着茶盏静静看着。 这是看笑话? “你们聊。”季清欢转身就走了。 感觉自己方才的犹豫有点可笑。 身姿清隽的黑武衫青年脚步利落,动身下了台阶。 周瑾客气的追了两步:“呀,还想跟小王爷品茶呢,您有要事忙?那就下次另找机会饮茶,小王爷慢走啊。” “......” 季清欢没理会,径自离开。 能感觉到背后有戏谑的目光一直盯来。 可是—— 那人始终没开嗓留他。 好,好。 跟未婚妻和二舅哥培养感情去吧。 韩枭。 * 梧桐树下,墨鱼还坐在树荫处等吩咐。 一抬头看见自家主子出来,他连忙拎着季家霸王枪迎上去。 “给!您要的枪拿来了。” “......” 霸王枪。 季清欢看着墨鱼想说些什么。 忍了忍,抿唇闭嘴。 他伸手把沉甸甸的霸王枪接过来,一言不发的往内殿回。 墨鱼追着问:“怎么,您不是要在花园里练枪?” 吃早膳的时候。 小王爷特意叫他回去拿的。 “还练什么,”季清欢眉眼冷沉,情绪萎靡到骨子里,“没人想看。” “您说什么呢,又不是街头耍杂技的,您练霸王枪又不是为给谁看,有日子没练了....”墨鱼说着说着停了话音儿,意识到什么。 他转头往后面花园凉亭里望了望。 呃,是因为韩王世子么。 这真是! 墨鱼心情复杂又痛惜,忍不住皱眉劝说。 “您何必这样....” 为了那世子就想耍枪作践自己? 关键是人家还不想看。 为什么要这样呢。 何必呢。 墨鱼忍不住说:“属下方才看见他跟您动手了。” 把少主推的险些从台阶摔下去。 那姓韩的就仗着长的好看,勾引并欺负老实人。 唉。 他家少主是个情种。 “.....你说的对,我练枪又不是为给谁看的!”季清欢抛开情绪、暗自挽尊,直接调转脚步往校场方向走。 他把手里的霸王枪横着扛在肩头,迎着阳光舔了舔后槽牙。 “墨鱼,去叫些兄弟来校场陪我耍耍。” 动武发泄发泄吧,季清欢想。 心里憋的慌。 “......” 第334章 一眼看不住就胡来 “......” 时辰快到中午了。 凉亭里的对话也将近尾声。 周瑾咂摸着茶水:“那便还按原定说好的那样,盔甲六千套,马鞍两千扇,我得跟铁庄的谈一谈,季家的单量虽然排在前头,却得先给你插个队。” “一半一半吧。”韩枭想着。 也不好完全先做韩家的,否则季家军队受损对他也没好处。 打起仗来必然同仇敌忾啊。 友军装备也得跟上。 “嗐,咱自己家的铁庄还顾及....”周瑾正说话却接到小殿下眼神,直接点头,“好好好,我照做便是。” 这位小殿下说一不二。 坐在他们侧边的周灵溪垂着眼,用嫩白纤细的手指拎起茶壶,抿着粉唇小声说:“殿下喝茶。” 给韩枭的茶盏里又添满了。 这是个很柔软却并不轻佻的示好动作。 体现出名门千金的礼仪。 对面周瑾含笑看着这一幕,能感觉到他三妹妹在世子面前乖巧不少。 想必是对未来夫君满意? 他端起茶盏吹了吹:“哎,三妹妹眼里只有殿下,二哥就得自己添茶。” “你、哪里没给你添了。”周灵溪急的脸红。 二哥打趣她。 “......” “三小姐不必忙了,茶水喝多了不舒服。”韩枭压眼说。 他单手按在身后,右膝曲起的坐在蒲席上,姿势散漫中又天生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风流气,素雅的玉衫都被他穿的浪荡起来。 有种说不出的那种..... 周灵溪都不敢抬眼直视他,薄薄的眼皮上蔓延出淡粉色。 “...那便少喝些茶水,殿下身子如何?听闻还要许多的补品将养,我、我名下有几间药庄,若是需要什么,殿下差人过来拿。” 这是母亲教的。 韩枭拿药的时候必然得跟她说一声。 那便能见一面,喝茶叙话。 韩王爷先前给周家传过书信,意思是尽管俩孩子婚事已经订下,但也得找机会多聊聊天,提前培养感情。 因为韩王爷打算在婚前传位给世子,周灵溪嫁过去便是南部王妃,得正妻之位。 往后是要跟夫君携手主持南部的。 必得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 韩枭刚跟周瑾聊完正事,此刻听见姑娘开嗓关心他。 他首次将目光落到周灵溪脸上。 紧跟着,放肆打量着姑娘娇美的脸蛋,从上看到下。 甚至还歪着身子—— 把周灵溪的腰身和秀气小脚都看过一遍。 韩枭满意点头:“嗯,三小姐果然娇柔可人,水灵灵的好看,像一朵粉粉的芍药花儿,常人道有花堪折.....” “!” 好失礼。 目光放肆便也罢了,连话语都如此孟浪。 周灵溪身份贵重,何时被男子如此露骨的打量过? 若是旁人她早就冷着脸呵斥了。 可眼前这位是有婚约的..... 那也不许如此! 她紧张的假意抬手扶鬓钗,垂着的睫毛抖得像蝴蝶,悄悄给她二哥使眼色求救,清白姑娘家着实受不得,脸都想烧起来。 她提着裙摆以跪坐的姿势,往她二哥旁边挪了挪。 不挨着韩枭了。 “咳,”周瑾素来疼他三妹妹,咳嗽一声打断了那些对姑娘来说已经算是淫词的话,心里也不大舒服,“殿下,莫急啊,婚后有的是日子瞧。” 先前韩枭提过叫周瑾回来帮他退婚。 只是周瑾看着家里都在筹备婚事的样子,一时间没好开口。 今日母亲大人授意他带三妹一起来探望世子,周瑾想着若世子见过他三妹妹容貌,兴许会转变心意? 却也没料到直接从世子变身浪荡子。 冒失了他三妹妹。 周瑾说话的意思是—— 你没说娶不娶呢,不准看我家妹妹。 “是啊,”韩枭点点头,笑着开嗓认下,“婚后有的是日子瞧。” “......” 啊。 一句话,周灵溪的脸颊红到耳朵根儿了。 周瑾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顿:“如此,殿下与我三妹的婚事照旧?” “嗯,照旧。”韩枭又点头。 哎呀。 周灵溪羞赧的嗔了一眼三哥,正想说午饭时辰到了..... 就听坐在她身边的浪荡子叹了口气。 “可惜本世子也只能瞧瞧。” “....?” 周家兄妹都愣住。 周瑾顾及妹妹在场,隐晦的问:“殿下这话是何意啊?” 有花堪折,美人。 但娶回家只能瞧瞧? “你过来。”韩枭还是有点人性,知道有些话叫妹妹听了不好,朝对面好友勾勾手指。 周瑾起身走到韩枭身边,蹲跪着附耳过去。 交耳秘语。 “......” “......” 周灵溪表情疑惑。 可她三哥哥忽然古怪的皱着眉,瞥了世子腰腹一眼。 她下意识顺着哥哥眼神看。 ! 周灵溪呼吸一顿,急忙转开脸。 什么意思啊? 不久后。 周瑾连午饭都不留下吃了,直接领着妹妹离宫。 他得回去跟父母重新商榷三妹妹的婚事。 因为—— 韩王世子病后身患隐疾.... 莫说子嗣,寻常的夫妻欢好都做不得了! 他岂能叫三妹妹嫁过去守活寡?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 只要世子亲口说与他听,那便是真的。 假的也是真的。 否则他三妹妹嫁过去也会守活寡。 结局没差。 “......” 凉亭里只剩下韩枭自己。 他百无聊赖的想起不久前离开的那位。 这已经到吃午饭的时辰了。 人呢? 说好的喜欢他,永远待他好,可是瞧见他‘未婚妻’来了便灰溜溜的走掉,这算哪门子喜欢? 简直喜欢的若有似无嘛。 一点都不坚定。 韩枭想—— 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去试试季清欢有多喜欢他? 凉亭里。 身穿玉色长衫的俊美少年慵懒起身,甩了甩宽袖,迈步朝花园外面走去。 “季小王爷在哪儿?” “回殿下,季小王爷好似在校场比武,那边可热闹呢。”守在花园门外的华生说。 华生穿着浅棕色的侍卫服,没有佩剑。 身后五六个侍卫也都穿着同样衣裳。 他们的佩剑都被收了。 就如从前季清欢在南部王宫行走不许佩剑一样。 如今风水轮流转。 韩枭脚步晃荡的经过梧桐树树荫下:“校场怎么走啊。” “属下去找人问问.....” * 韩枭嘴里哼着不知名小曲。 心情还不错。 只是当他走进校场,望见远处擂台上正在比拼拳脚的画面时。 眼眸忽地压下来心底瞬间就躁了! 该死的。 一眼看不住就胡来。 季清欢怎么能脱了外袍只穿着一件黑绸里衣,衣襟口松散成那个样子...跟人比拳? 不止是锁骨。 简直半片前胸都露在空气里。 蓝天白云,季小将军的身姿活跃在擂台上,正喘息着泌出汗水,汗水把他额前发缕打湿了,散碎贴在脸颊上,眼眸也被汗闷出一层涟漪水色。 肩宽腰细的身材。 黑绸裤松散包裹着一双大长腿。 季清欢上衫的斜领散开不少,两只袖子挽到手肘,胸口有汗珠被阳光晒出晶亮光泽感,顺着小将军漂亮的腹肌往黑武裤里淌,汗水洇湿裤腰..... 一举一动都爆发着武者活力! 夏季午时的天气闷热,校场上的风也闷热。 咸汗潮湿的气息笼罩在韩枭周围。 其实旁边有不少兵将都挽袖散衫呢,这是校场又不是正规场合,若不是顾及小王爷的身份怕失礼,他们在营中比武时可都是光膀子的。 “好!” “将军好!” “嚯!这一拳——” 兵将们围着擂台叫好,眼珠子都盯在小王爷身上。 学习小王爷的腰腹和拳脚..... 很常见的比武画面,没有半点失礼。 唯一感觉被冒犯了的只有韩枭。 韩枭心里咻的燃烧起一股莫名妒火,火大的很。 恨不得把一群人的眼睛都挖了! 他不喜欢季清欢,讨厌的很。 可是再讨厌别人也不准看。 不准看! 韩枭快步冲过去怒声喊。 “停下——” “?”所有人回头望他。 习拳呢。 这世子跑来瞎嚷嚷什么。 碍他什么事? “......” ———— 【ps:小礼物砸一砸,明天更精彩。】 第335章 忍得苦中苦,抱得男上男 校场位于王宫东南角,接近宫外。 场地非常宽阔,一边是武桩擂台和射靶,另一边是马棚与存放武器的一排小木屋,四周远远的被高耸石墙圈起来。 午时的蓝天白云非常耀眼。 但抵不过南部世子耀眼! 因为他穿的那件玉色长衫在阳光下曝光严重,刺的众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斜眯着眼眸还得遮了阳光再看他。 “谁?” “南部世子啊,你没见过?” “哦哦,长的这般....” “嘘!说什么呢。” “他来校场做什么?听说重病一场还在养身呢。” “不知道。” “许是来找小王爷议事的?咱后天得跟南部汇兵一起往袁州城去....” “要开战了。” “是啊。” “......” 墨鱼挥挥手赶人:“好了好了,都各练各的去,别围着了。” “散了散了。” 周围兵将们听话的四散开,不时回头瞧瞧。 跟季清欢对打的那个小将也迈腿离开了。 拳台附近就只剩墨鱼还站着。 以及韩枭领来的那伙人。 “......” 六角牛皮棕木拳台上。 季清欢扯着衣领扇了扇,通身都是汗。 他挪步走到拳台边,抬起穿着黑靴的脚踩住最底下那圈麻绳,绳栏被他蹬的晃了晃,接着俯身往前倾,两只手肘压着绳栏。 居高临下的打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来做什么?”他朝韩枭问。 不是正陪未婚妻和二舅哥吗。 打了快一个时辰,季清欢心底的闷气散去不少。 他一双眼睛依旧冷冽淡漠,盯着底下韩枭双颊因气温泛红的脸,眸底多了些势在必得,傲然决绝的想。 只要不成婚,什么都好说。 若敢成婚—— 他就敢去抢亲! 又或者直接给韩枭下药,扛走也行。 总之韩枭不能婚娶。 就是不能。 “......” 俯趴在绳栏上的黑武衫青年,胸口衣襟因姿势而大咧咧敞开。 汗滴顺着季清欢的下颌往拳台底下落..... 韩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盯着季清欢身上的汗水看,感觉自己也被勾的出了些汗。 不对。 他怎么这么喜欢看季清欢出汗的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枭懊恼着,焦躁冲拳台上喊。 “午饭时间到了,吃不吃啊?本世子在你王宫住着你想饿死我?” 哦。 原来是饿了。 难怪会跑过来找他。 “你先领他们往膳厅去,”季清欢挥汗如雨的甩了甩手,又抬起汗津津的手腕往额头抹了一把,“我回去换件衣裳。” 他打算冲个澡换身衣裳再去。 尽管他是男的,不如那位周三姑娘好看。 也得稍微穿整齐点吧。 这叫输人不输阵。 “......” 哪来的他们? 韩枭仰头看季清欢,嗓音顿了顿。 “我和谁往膳厅去?” “你说和谁?”季清欢弯腰从墨鱼撑着的绳栏钻出来,动作敏捷的一跃而下,正落到韩枭面前! 自他身上散出来的热腾腾肉香味儿,顿时把韩枭淹没了。 这是一股从肉体里撒出来的荷尔蒙气息。 干净、阳光、炙热。 韩枭愣怔站着,直勾勾盯着季清欢汗湿的脸庞。 盯着那几缕湿漉漉的发缕看。 他垂在衣摆边的手指蜷缩,险些就要伸手去摸季清欢的脸。 被韩枭狠狠克制住了。 就不摸。 不能便宜这个痴迷他的死断袖! “...你装什么傻,周家兄妹不是被你留在宫里吃饭吗,”季清欢对韩枭的愣怔毫无所察,修长手指缓慢的把衣袖放下来,垂眼说话。 “我是主家,跟你们一起吃顿午膳不碍事吧。” 他刚蹦下来,说话时气息不算稳。 在烈阳下的眸子微眯着,抬眼冷淡的瞥韩枭。 却见韩枭还在愣着。 这是不乐意让他跟他未婚妻吃饭? 呵呵。 季清欢冷笑一声:“这个饭我吃定了。” 韩枭这个人他也要定了。 说完抬步就走! “哎....”韩枭下意识攥住他手臂。 季清欢手臂肌肉紧致并富有弹性。 此刻温度热腾腾的,隔着汗湿的布料被韩枭攥到掌心里。 能感觉到季清欢拥有一具火热的肉体。 很有生命力,似乎永远都朝气蓬勃。 至少在韩枭印象里是这样的。 他喜欢季清欢的活力。 韩枭大拇指在季清欢手臂肌肤上摩挲两下,确实没忍住。 心说—— 稍微便宜一下这个死断袖吧。 他发慈悲的摸摸他。 “......” “?”季清欢低头看自己手臂。 韩枭的手指在干什么? 就听韩枭说:“周家的人已经出宫了,只有咱俩吃饭,你可以等吃完了再去洗澡换衣裳,刚好洗完了午休睡一会儿。” 没想带那兄妹俩跟季清欢吃饭。 事实上—— 韩枭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癖,亦不知是何时开始的。 他不喜欢让季清欢接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同龄人。 不论男女。 韩枭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反正他就不想看见季清欢跟别人玩,这个念头很早就有,在他没见过季清欢之前就有了。 两人互相通信十几年。 从某种意义来说,季清欢是他唯一的玩伴。 那他也得是季清欢的唯一。 所以就不能容忍季清欢跟别人玩。 连说话都不行。 韩枭隐约想起几个人。 李文李武,瘦猴儿钟恒,贺铮,曹承枫,甚至是白檀。 似乎在他不太清晰的军营记忆里,很讨厌季清欢跟这些人说话。 他还暗戳戳的瞪过他们几个。 在季清欢只顾着跟姓钟的死猴子玩时。 季清欢跟死猴子牵着手,站墙头上...... 哎,又记不清了。 韩枭大脑混乱一瞬,被阳光晃了眼睛才回神。 他说:“只有我们两个,只有我们。” 他喜欢独处。 尤其喜欢跟季清欢独处。 “......” 手臂上,韩枭的手掌在夏日里都有些凉。 书上说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大抵就是如此。 听见韩枭没留那两位在王宫吃饭..... 季清欢眸色忽亮,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点。 “嗯。”他用鼻音应着。 垂眼看自己手臂。 韩枭的手背肤色在太阳下近乎透明,抓在他黑色袖子上,皮肤白的过分了,令人眼热心馋。 季清欢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声线哑了一寸。 “那就我们两个吃吧,我先回去洗个澡。” 说话的同时,他手腕转着挣开韩枭的手。 大庭广众的不好拉拉扯扯。 “你不准洗澡,我现在就要吃饭。”韩枭不讲道理的挑眉说。 “......” 周围听了半天的华生和墨鱼:“?!” 墨鱼惊诧的是—— 这世子怎么连洗澡都管啊? 小王爷不会听他的吧。 华生惊愕的是—— 殿下连他们这些侍卫的手指甲都得严管。 现在竟不嫌弃动武过后的季小王爷,愿意叫人带着汗味儿、跟他同桌吃饭? 这还是他们有洁癖的世子殿下么。 季清欢也蹙眉:“可我浑身都是汗。” “爱....” 爱闻,不准洗。 不对!! 韩枭大脑急忙发出警报声,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不吃了!你就是不想跟我吃饭打算饿死我,季清欢你心肠歹毒,我走了!” 韩枭仓促说完转身就走。 步伐飞快。 耳廓被心底的杂念烧红了。 好在天气热,旁人看不出来。 “.....?” 季清欢愕然的看着这道玉衫背影。 心说—— 这不神经病吗。 又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 好吧! 他紧追了两步撵上韩枭:“...就饿成这样吗,你早上吃过饭还喝了两大碗补药...那,只要你不嫌弃,我无所谓啊,吃啊。” 不让洗就不洗吧。 等吃过饭午休之前他再洗。 * 即将迈入宫道。 他俩并排走在前面,身后远远跟着侍卫们。 韩枭还在生着心底的无名火,嗓音压的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季清欢你恶毒,你放荡,你不知廉耻。” “有病啊,骂我干什么。”季清欢满脸疑惑。 恶毒、放荡、不知廉耻。 这三个词汇哪个跟他沾边儿? 简直莫名其妙啊。 旁边韩枭又说:“光着身子习武还出这么多汗,大庭广众的,你都不会害臊吗。” “?” “我操。” 季清欢气到骂了句脏话。 谁光着身子习武了,谁习武不出汗? 并且—— 他一个男的为什么要因为出汗害臊? 很烦,韩枭不可理喻。 季清欢索性不吭声,沉着脸让韩枭骂。 总不好在宫道里吵起来。 “...反正你再这么衣衫不整的晃荡,叫那么多人看,”韩枭威胁他,“你就永远别想得到我。” 这个断袖就哭去吧。 他永远都不喜欢季清欢。 韩枭恶狠狠的说:“叫你不守男德!” “........?” 妈的窒息。 季清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嗯!” 为了得到,他忍。 追男人是这样的。 忍得苦中苦,抱得男上男。 第336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宫道里。 “真嗯假嗯?”韩枭还在气不平的追问着。 季清欢木然点头:“真的。” “裹严实了,我就算不稀罕看你,你也不许给别人看,你既然喜欢我你的身子就是我的,记住了?”韩枭得寸进尺。 “......” 爸的窒息。 像个啰哩巴嗦的pua普信男。 身高一米八多的季清欢,委曲求全:“嗯!” “作为奖励,”说到这里,韩枭停顿了好几秒,看着季清欢很给面子的转头看他,他才嗓音高傲的接着说,“待会儿午休的时候,可以给你亲一下。” 不等季清欢吭声,韩枭很快补充道。 “一小下,我说停你就得停。” 韩枭的眼神—— 你别想多占我半点便宜! “......” 谢邀,不是很稀罕亲你一小下。 但这话说出来,韩枭估计又要炸毛闹腾个没完。 季清欢眉心直跳的再次点头。 “知道了,请你闭嘴。” “你叫谁闭嘴?”韩枭欺负人上瘾,顺口胡诌,“珍惜这段日子吧,季清欢,过几个月我跟周三姑娘成婚了哪还有空搭理你,寂寞的小断袖。” 就是故意这样说。 吓唬季清欢。 “......” 成婚。 季清欢脚步猛地停住。 “嗯?”韩枭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没跟上,跟着停步转身,“走啊。” “你要跟周三姑娘成婚?” 季清欢眼眸黑压压的盯着韩枭,嗓音瞬间就冷了。 如果已经做好了成婚的打算。 那刚才为什么说午休时可以让他亲一下? 韩枭什么意思。 玩呢? “否则呢,我还能跟你成婚?”韩枭灼灼盯着季清欢明显郁闷的表情看,感觉很新鲜很好玩,“...咳,你要是真离不开我,我就背着我娘子与你偷情,好不好?” “不好。”不好! 季清欢手心攥拳盯着韩枭。 所有无理取闹他都可以忍耐并且包容。 唯独这样的言语,触及底线了。 可是季清欢不想冲着韩枭发脾气。 至少不能在宫道里。 人太多。 “......” “你有选择的权利?”韩枭还在逗他,嗓音坏笑且戏谑,“你不答应与我偷情就永远见不到我了,那你怎么办?好可怜哟。” “......” 偷情,可怜。 季清欢咬着舌尖,动身继续往膳厅走。 心里默念—— 他为你挡过箭,他只是忘了。 会好的,会好的。 不要打死他。 “......” 而旁边的韩枭以为季清欢连偷情都妥协了。 韩枭噗嗤一笑:“看着你死死离不开我的样子真好玩,我很满意,实话告诉你吧,婚约我拒了,我不会成婚,你的诚意还不错。” “那你刚才,”季清欢不明白的眨眨眼,吸了口气,“你是故意骗我?” 韩枭笑了:“嗯哼,逗逗你,你还真的气到了....” “...你好恶劣。”季清欢唇角勾了勾,眸色却还是黯淡的。 并没有因为韩枭不成婚而高兴。 就感觉—— 原来韩枭一直都没变,心性永远是恶劣的。 只是喜欢他的时候韩枭会自觉装乖顺。 一旦喜欢被遗忘。 韩枭就又能随意能拿他当狗玩。 走在他旁边的韩枭说:“我恶劣?季清欢,我又不是非你不可,现在是你这个断袖求着要跟我好,我都未必理你,看我心情吧。” 一句句的碾压季清欢。 想看看能被他碾压到什么程度。 以此证明喜欢他有多少。 韩枭恶劣。 韩枭承认自己恶劣。 季清欢喜欢他,就得忍耐。 “......” 已经走到膳厅庭院里了。 季清欢站定脚步,转身面对着韩枭。 “我也未必非得求着跟你好,欺负人得有个限度,韩枭。” 这话挺严肃的,不像开玩笑。 韩枭脸色立马就沉了:“你什么意思?” 叫他欺负两下就不想跟他好了? 就这点喜欢? 那还说什么永远对他好! 季清欢这个骗子。 韩枭就知道,季清欢是在骗他。 季清欢的喜欢很少很少。 看。 这就要不喜欢了。 韩枭暴躁:“我就是没限度,就是爱欺负你,不求着跟我好了?行,我知道,反正你也是随口说说逗我玩的,看你这副模样就倒胃口,不吃了,我出宫找周三姑娘成婚去!”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拂袖的幅度大到,能把宽袖甩季清欢身上。 也就在这一瞬。 季清欢实在实在忍不住了。 “作作作、刚活过来两天你作个没完,老子不哄了!” 他扯住韩枭的宽袖一个猛拽,不顾韩枭的诧异惊呼,弯腰就把韩枭扛到肩上来! 同时往外喊—— “墨鱼,把饭送到我寝殿。” “我教教韩王世子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完,他扛着韩枭快步朝内殿走去。 温柔似水是韩枭不要。 他也不装了! “......” “?”韩枭懵了。 “喂,放我下来!我比你高你扛着我走?季清欢,季清欢!” 丢死人了。 韩枭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闭嘴。”季清欢往韩枭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他是背对着身后。 所以后面的人看不见他这个动作。 只有韩枭:“!!!” 季清欢怎么能打他屁股。 这架势,季清欢不会是要屮他吧。 妓院、小倌、糖葫芦。 狂怒和惊恐瞬间席裹住韩枭,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过去,气的眼前发黑。 一时间急怒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怕季清欢真对他干什么。 不,季清欢应该不懂的。 季清欢不会。 季清欢不懂断袖之间该怎么欺负..... 季清欢,真的不懂么。 “!” 变故就在一瞬间。 季小王爷把世子扛走了? 外面华生他们眼睛猛地瞪大,当即就要往庭院里冲。 “喂你放开我们殿下....” “拦住。”墨鱼面不改色的一挥手。 守在庭院外面的京军兵将,当即横剑围住南部侍卫。 并厉声呵斥—— “王宫重地,谁敢喧哗!” “......” 墨鱼唇角隐秘的勾起,暗含爽快。 哎。 小王爷终于要大展雄风了。 扛你家世子怎么了。 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在小王爷面前猖狂成这样。 就该教训教训! 不过话又说回来..... 小王爷这是打算如何教训呢? 那小世子看着可娇贵。 比姑娘还漂亮。 “......” ———— ps:欢欢真的好攻,假如不是大枭有糖葫芦阴影,让欢为爱做0,这本的攻肯定是我大欢! 第337章 你不如杀了我! * 内宫寝殿,正午。 刺眼阳光被阻隔在门窗紧闭的屋外,透过瓦缝儿强行侵入炙热,六月末尾的天气已经开始蒸人了。 寝殿里门窗都关的很严实。 从内间只有一墙之隔的浴房里,不停传出水花声。 “哗......” 身材修长匀称的青年赤裸着上身,正在冲洗刚动武过后泌出的汗渍,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包裹着双腿的黑绸裤,腰背线条劲瘦好看。 季清欢光脚站在浴桶旁,并未踏进桶里。 手中拎着木瓢舀起沁凉清水,抬起下颌闭着眼睛,一瓢瓢的从头顶‘哗’的往下浇。 凉水冲刷过他前胸和后背。 顿时浸湿薄薄的黑裤,顺着裤角往地板上滴水。 这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足够驱散体感燥热和心底的烦。 腹部能看见一道浅白色的旧刀疤。 这是当年保护百姓撤离季州城时,被匈奴砍伤的,也曾被韩枭故意用剑柄戳刺过,不过现在早就痊愈,只留下一道浅痕。 即便身上有伤疤。 也不能抹去这具身体被打湿后的性感。 清水顺着他已经散开的长发,往下连串的滴成珠坠..... 某个瞬间。 季清欢听见自身后传来唔唔声。 他停下冲澡的动作,抬手抹了一把脸,在鼻尖还正聚着水滴的时候睁开眼眸,眼瞳是冷沉到乌溜溜的黑,单手按着浴桶,扭回头看人。 浴房没有关门。 韩枭被麻绳绑着手腕和脚踝,靠坐在门框旁边的地面上,嘴里塞着他自己的纯白亵裤,涨红脸颊跟亵裤形成鲜明对比,气势又凶又狼狈。 他目露狠戾的瞪着季清欢。 那件玉色外衫足够宽大,盖下来能遮住韩枭未着寸缕的下半身。 只露出半截小腿和被褪了鞋靴的脚。 这画面若是叫外人看了..... 还以为是季清欢方才对他做过什么坏事。 但其实并没有。 季清欢把他扛进屋子以后,从软榻武器架那边扯了一根麻绳,在韩枭过于激烈的挣扎下两人互殴半晌,季清欢挨了几拳,才将韩枭牢牢捆住。 随后扒了韩枭的裤子塞到韩枭嘴里,拍拍韩枭惊愕的脸庞。 动作一气呵成。 因为韩枭句句都在咒骂他,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哄不了就不哄。 季清欢愿意换一种方式让韩枭喜欢他。 他觉得—— 韩枭应该是会喜欢的。 因为他打算出力,让韩枭爽。 今天就做吧。 “......” 韩枭靠在门框上挣扎绳结:“唔!” 放开我。 他震惊于季清欢的大胆。 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人敢把他捆起来,还扒裤子。 虽然暂时没做什么。 但这种行为是季少主能干出来的事? 韩枭恍惚觉得自己大脑记忆里,对季清欢的认知远远不够,这人是怎么从纯情少主变成现在这样的? 会亲,会抱,行迹如此混账且大胆。 谁教的季清欢? 韩枭不知道。 “......” “你保证不大声嚷嚷,我就让你说话。”季清欢浑身还在滴水,光膀子从浴桶边走到门口,经过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最后。 光脚站到韩枭大腿边。 他低头看着后背靠在门框上的韩枭。 刚才没把韩枭丢在这儿,明明把韩枭放在内室床榻上。 是韩枭自己从床铺跌下来又顽强的爬到门口。 做什么。 爬过来偷看他冲澡? “唔唔唔唔唔!”韩枭衣衫和发丝都是凌乱的,发冠不知道掉哪去了,正眉眼很漂亮的仰头瞪着他,嘴里不停唔唔。 季清欢笑出声来:“骂的真脏。” 他弯腰把韩枭嘴里薄软雪白的亵裤拽出来,丢到旁边地板上。 “呸!”穿了一上午的亵裤终于离开口腔。 尽管是自己的裤子韩枭也嫌弃,他转头呸了几声,气的眼眶通红。 “季清欢,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昨晚他就该掐死季清欢。 直接掐死! 韩枭又剧烈的挣扎手腕,咬牙道:“放开我。” “你会听话吗,”季清欢弯腰看他的脸,欣赏韩枭暴怒时额角隐约迸出的青筋,“会就点点头,废话太多只能惹我生气....” 说话间。 他抬起湿漉漉的光脚,踩进韩枭衣衫下。 毫无间隔的碾在韩枭大腿上。 离重点部位不过两寸距离。 他脚刚伸过去,韩枭腿部肌肉就绷着抖了两下。 脚趾边的炙热让季清欢笑意更深。 “...你到底是生气还是期待?你好兴奋。” 兴奋的不是韩枭。 是韩小枭。 “!” 韩枭浑身肌肉紧绷,窘迫的震怒抬眸:“你敢!” 季清欢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难道真的是那种? “面对死而复生的....”季清欢唇角带笑,声线却逐寸冷沉下去,“我曾后悔没在你活着的时候做更多,然后你就活了,你说我敢不敢?” 没在韩枭复活后的第一夜就强制发生什么。 已经是他怜惜韩枭的身体。 想让韩枭多养养。 可是韩枭一直叫嚷着要去跟周三姑娘成婚,在他雷区蹦跶。 季清欢打算。 今天就把韩枭睡了。 看韩枭还怎么去跟女子成婚。 季清欢头脑是胀疼的,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骤然失去爱人,心痛至极。 又猝然迎来爱人的复活。 大喜大悲之后心力交瘁,又面临大战来袭,偏偏韩枭非叫他不得安生,自醒来后就闹个不停。 季清欢也是人,不能时时冷静。 头脑承受不住的时候总要爆发一回。 比如此刻。 他眸中滚动灼热欲望的盯着韩枭。 是饱含侵占的那种欲。 他是男人。 比小世子还大一岁。 “......” “你...你是不是,”韩枭从季清欢眸底看出什么,咬紧牙关的低下头,自齿缝儿里挤出几句话,“...想对我做断袖之间、很恶心的那回事,若如此,你不如杀了我!” 韩枭语调是艰涩颤抖和嫌恶至极的。 显而易见,他恶心这种事。 是真的恶心。 这个认知让季清欢心底泛起无数钝痛感。 血肉因韩枭这样的语气而被凌迟着,丝丝剐净。 无奈又心痛。 他俯身跟韩枭说话,语气是少见的执拗。 “不,不是这样。你并不会恶心同我发生什么,你只是忘了,忘记你有多喜欢我,忘记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一切,你甚至连命都能给我,又怎么会恶心?” 是这样的。 韩枭只是忘了,不是恶心他。 他不能接受韩枭会恶心。 韩枭不会。 季清欢脚趾轻轻移动,意图证明:“你看,你明明对我有感觉.....” “滚开,滚!”韩枭暴躁翻身叫季清欢的脚落空。 一想到季清欢是觊觎他那里,他就有种生理性想犯呕的冲动。 恶心到头皮发麻! 韩枭忍着要呕吐的感觉,什么都顾不上了。 “...季清欢,季清欢!你别对我做这种事,否则我们之间无法收场,我会杀了你,我是当真恶心被男人.....” 连说出后面那句话都做不到。 他喉间发紧。 有了胃酸翻涌的迹象! 脑海中全是庭院、房间、几个小倌、串联..... 韩枭呲目欲裂:“你真恶心!” “...你如果喜欢睡男人,我叫人出去给你找、找最好看的小倌,季清欢,你别动我——我跟你同归于尽啊!啊啊!” 被绑着手脚的人焦躁怒吼着,还在奋力挣脱麻绳。 看着季清欢打算强上他的架势。 韩枭是真怕了! “......” 第338章 冰火不相容 “......” 找小倌。 就厌恶到如此地步,宁愿给他找别的男人? 眼前人能复活是天大的喜事。 但对季清欢来说。 仿佛他的韩枭从未活过来。 “不,不是,”季清欢心脏疼的发麻。 他单膝蹲跪在韩枭面前,浑身水渍还在滴沥,显得这位小王爷狼狈不堪。 季清欢颤声说:“...你是恶心被别的男人碰,我可以,你不会抗拒我碰你,我们相知相伴许多年,你忘记了,我们前世今生都.....” 他伸手想触摸韩枭的肩膀。 想告诉韩枭那些爱意。 是存在过的。 “你不可以!”韩枭往旁边倾倒出去,躲避季清欢的手。 他宁愿倒在地板上,也不要被季清欢碰。 韩枭用想撕咬下季清欢一块肉的语气,发狠的吼出声。 “没有人可以,没有!恶心,就是恶心跟男人的那种事你懂不懂,季清欢!” “是你先说的喜欢我!”季清欢也稳不住声线了,眼眶红的惊人。 不是他先招惹的韩枭。 是他被韩枭纠缠着强行掰弯了。 如今,韩枭却反过来说嫌弃断袖恶心。 凭什么这样说? 两人的视线在极近距离里碰撞。 一个痛心,一个暴怒。 冰火不相容。 “我没说过,”韩枭决绝开嗓,“就算我说过喜欢你,我说这话时也绝没想过要在你身下!” 换言之—— 哪怕他喜欢男人,喜欢季清欢。 也绝不会被季清欢压着。 绝对不可以。 “......” 没想过在下。 这话从韩枭嘴里吼出来后,季清欢听的怔住。 眸色是疑惑不解的。 他指尖掐着掌心,开始思索从前的韩枭..... 原来长相比姑娘还漂亮的小世子。 从未想过被压? 可韩枭说过想跟他成婚,想嫁给他啊。 他一直把韩枭当老婆宠。 小世子的任性和骄矜他都忍了。 怎么会这样。 “......” “...你,放过我,今日的事我不与你追究,”韩枭倒在地上粗喘着,语气带着一股说到做到的狠戾,“否则我南部跟你季家永不罢休,季清欢,我屠你满门。” 季清欢今天敢强制对他做那种恶心的事。 等他出了这个门,一定将季家父子的尸骨剁碎喂狗。 说到做到。 “......” 季清欢深深垂着眼眸,语气疑惑。 “我想问,为什么你这么确定自己即便喜欢我,也绝不想被我....” 如果真的喜欢。 怎么会如此在意体位? “我,”韩枭原本不想说,可他怕不说清楚会让季清欢还想对他做什么,于是皱着眉头闷诉,“我年少时包养过几个小倌......” “!” 小倌? 电光火石间。 季清欢眨了眨眼,想起韩枭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韩枭这些年一直厌恶任何人的触碰。 就是因为当年那些小倌纠缠着的画面,让情窦初开、刚发觉自己喜欢男人的韩枭,直接厌恶自身并感到恐惧和自卑,夜不能寐,总做噩梦。 在袁州城同住的那夜。 韩枭跟他说—— “他们就像沉溺欲念的淫兽,恶心的畜生。” “如果我喜欢男人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宁愿清白的死去。” “季清欢,在没喜欢你之前,我一直都怕自己会变成那样的畜生,幸好有你出现,你总是清冽干净的,让我想要靠近你。” “......” 而现在,曾经在韩枭眼里清冽干净的他。 险些把韩枭强暴了! 难怪韩枭会如此抗拒、如此厌恶。 连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季清欢幡然醒悟。 “...我的错,”季清欢眸底后知后觉涌出懊悔,他伸手去解韩枭手腕和脚踝的绳结,颤抖着声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韩枭见他伸手下意识警惕躲开。 等察觉季清欢确实在解他的绳结,这才慢慢停止躲避。 一双眼眸还愤红着,显然余怒未消。 于是—— 在韩枭手脚都恢复自由那一刻。 季清欢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闭上眼睛,做好承接韩枭怒火的准备。 “啪。”韩枭反手抽了他一耳光! 是用手背带过来的。 不算太疼,脸颊泛起麻痒。 “唔,”季清欢脸庞被抽的稍微偏过去,眼尾余光看见一条玉色裤腿伸过来了,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惊愕的感受到韩枭.... 踩到他腿.间。 力度是不轻不重的,季清欢抖了一下。 韩枭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漂亮,这是他当初在琢玉殿看见韩枭第一眼时,就曾心底有过的感叹。 连脚腕都是纯净的白,腕骨和脚背筋瘦分明。 此刻踩在他被水冲湿的黑裤布料里。 像坠落凡尘的一抹白。 季清欢低头,又愣愣抬头。 望向韩枭的脸。 仿佛这人永远是傲然随性的存活在世间,肆意不驯,洒脱漂亮的眉眼依旧令他惊艳。 曾经好像也有过这帧画面..... 他如此跪着,韩枭的脚踩在他腿上。 当时韩枭穿的白袜。 今日是光脚。 这个动作带给季清欢的感觉,情动比被踩碾的屈辱多。 他伸手半握住韩枭小腿,嗓音沙哑干涩:“你要——” 韩枭要踩他么。 要拒绝么... “方才你不会踩,我教教你,”韩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说,矜贵漂亮的面庞上余怒未消,恶劣的勾了勾唇角。 白净脚掌碾着黑裤,季清欢克制的缓慢抽气,睫毛一直颤。 他落在韩枭小腿上的指尖,摩挲着韩枭的腿肉,像抱住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被如此对待,他疯了一样的喜欢韩枭,怎么办..... 韩枭敛着眼皮,对上季清欢一双紧张无助的眸子。 在季清欢猝然反悔想站起来之前。 韩枭说—— “这很公平,不算欺负你。” 喜欢踩? 那就有来有往。 “......” * 两人都换了干净衣衫坐到软榻上。 季清欢捏着药瓶给韩枭擦药。 “疼。”韩枭阴沉沉的盯着面前这张脸,心情不佳。 季清欢低声说:“这才叫公平。” 他把药膏涂在韩枭泛着手指印儿的脸庞上。 为了贯彻公平。 刚才他在浴桶旁边抖着膝盖起身的时候,也甩了韩枭一巴掌。 巴掌声落下的那瞬间。 韩枭眼眸一深,凑过来压住他后脑深吻,咬破了他的嘴角。 说是报复季清欢打他巴掌。 “......” 所以此刻—— 他俩各有负伤的开始敷药了。 韩枭伤的比季清欢重。 因为被扛进屋以后,季清欢拿麻绳捆他手和脚,过程中用膝盖顶压着韩枭的胸膛,没留劲儿,以至于韩枭此刻手腕脚腕被麻绳擦破了皮,泛红发肿。 肋骨上还有被季清欢用膝盖撞出的几团青紫淤痕。 脸颊还有季清欢抽耳光的手指印。 而季清欢浑身上下只有脸庞那点红,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韩枭没打够,心情不佳。 唉。 这叫什么事儿。 折腾半天,两败俱伤。 谁都没捞着好处。 唯有季清欢的裤子染脏了韩枭的脚心,堪堪略胜一筹? 他俩坐在软榻上互相擦药,墨鱼送来午膳。 随即便头对头的坐着吃饭。 气氛很沉寂。 因为他们彼此都觉得委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再开口就又会打起来。 思前想后..... 还是正事要紧吧。 季清欢闷声说:“我不想跟你吵了,我们的事,放放吧。” “我也懒得再闹,”韩枭冷哼回应,“大战在即,我不成婚。” 这是让季清欢放心。 都不闹吧。 季清欢:“那就汇兵,先做正事?” “嗯。”韩枭散漫的用鼻音哼。 “......” 都折腾累了。 斩不断理还乱的私情先搁这儿,有空再说。 如今他俩凑到一起只要能不吵架、不打架,就算是很好了。 这个午后。 季清欢跟韩枭达成共识。 以盟友的身份,暂时和平相处。 因为—— 踏京之战的号角声。 吹响了! * —————— 【ps:不一定什么时候删减,且看且珍惜,让那些养书的宝宝后悔去吧。】 第339章 血肉模糊,万劫不复 * 六月二十六。 离开四锦城的前一天午后,下雨了。 夏日的雨水湍急又突然,雨势很大,不出片刻就浇湿了王宫大殿的屋檐,透明雨滴如珠帘那般扯成一长串,季清欢坐在书房里,抬眼便能望见。 下起雨来反倒叫空气更闷。 说不出的潮湿闷意,惴惴淤固在心底。 “......” “请小王爷放心。” 书桌前的堂中还坐着几位将领。 倒也不算正规议事,坐到一块儿喝喝茶。 明日就要汇兵离开四锦城了。 季清欢翻着手边册子,头也没抬的朝左边问。 “五叔,粮草都置办妥当了么。” “哎,”陈老五拨着青瓷盏中的茶叶,望向桌后一身宝蓝色锦衫的季阿元,开嗓告知。 “粮草正往袁州城里运送,聚到瓷城,此次西夏宗族商会出了不少力,据说掏空了七处郡府县衙的储备仓,全都是先紧着战事吃用.....” “百姓们的粮草可足?”季清欢从一沓册子里抬起头,显然挺重视这件事。 旁边坐着的四位都是京军将领。 虽说他们不管后勤,却也转头听着。 毕竟是关系民生的大事。 陈老五一顿,放下茶盏思索着回话:“今年雨水颇丰,地里的粮食必然长得好,按说是无碍的。” 话音听着像是不确定? 但能叫陈老五不确定的事,那就是不想确定。 “...今年战事多,”季清欢蹙了蹙眉,把手中册子合上,再抬眸时便有了些为君者的气势,他嗓音沉稳道,“西夏从年初到现在缴过三回粮,傅氏两回,赵氏一回,如今我们又征粮一次,百姓守着那点薄田总共才收多少?” 县衙储备粮仓被他们搬空了。 百姓们知道后必然惶惶。 可是战事要紧,不征收粮草也不行。 十万大军总不能饿着肚子出战。 这事儿就看季清欢怎么周旋了,刚坐上王位就得征粮..... 君主哪里是好当的。 弄不好就是—— 军心涣散,民心生怨。 两头都保不全。 “......” 有人问:“那么,您是想把粮食退回去?” “没错。”季清欢点点头。 这事儿他已经思量一上午了。 “这,”陈老五捋了捋胡须,忍不住稍加提醒,“小王爷忧民之心仁义,可咱军中粮草也不是足足够数的,再说民间秋后便能收粮,左不过三两个月.....” 等到秋收之后,百姓们的粮食肯定够吃,储备粮仓也就空这三两个月罢了,论说是不碍事。 况且就算真撞上天灾,那也得先紧着战事啊。 民心哪里顾得上? 所以陈老五不太赞同把粮草退回去。 阿元的善心用在这里,兵将就得饿肚子。 这一仗打输了事大。 “我意已决,退粮,”季清欢垂眼说,指尖点了点桌面,“拨出一成粮草分装散发,但切记,不退回储备仓,让兵将亲自送到百姓们手里,挨家挨户的送,就说是本君体谅他们耕种辛苦,不忍收缴。” 几位将领:“啊?!” 当真要退回粮草吗? 陈老五有些焦急:“可这,咱军中粮草也只够撑三两个月的。” 到时候正打仗呢粮食没了.... “三两个月,”季清欢抬眸看着他们,忽地现出浅笑,“那岂不是到了秋收时?若军中粮草不足,再征便是。” 眼下吃了他的加餐。 等到秋收征粮时,百姓们就不好生怨了。 此举也能叫百姓知道—— 虽然战事吃紧,但小王爷心里还是挂念民生的,不忍征粮。 奈何为了保家卫国,只能征粮。 退粮是求一个体谅。 也是为下一次征粮打好基础。 季清欢坐在这个位置上并非高枕无忧。 顾及百姓忧思,还要喂饱兵将。 他用心了的。 “!” 嚯。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中关窍细想便知。 好一计迂回! 几位将领跟陈老五对视着,都是暗自点头。 原先他们还担心小王爷年纪尚小,怕各方事务周全不及,如今看着就更放心一重,心里踏实不少。 几位将领纷纷起身,朝着季清欢拱手道。 “是,我等依言照做....” “我等告退。” “......” 京军将领离开后,陈老五却没直接离开。 他脚步辗转着徘徊不定,像是要走,又像是有话想说。 “五叔。”季清欢没抬头的喊了一声。 伸手从笔架上取来一支毛笔。 横在指尖把玩。 殿外的雨水还不停歇,淅沥沥的砸在屋檐上。 书房里只剩下叔侄两个人。 一时静寂。 “啪,啪.....” 坐在桌后的青年,手指玩着一只没沾墨的檀柄狼毫笔,垂着眼随意旋转,掉了就再捡起来接着转,表情很专注,也很耐心的等五叔张口。 这叫旁边的陈老五更不知该如何开嗓。 想再劝劝关于韩王世子..... 但对如今已经长大了的季阿元来说,他劝与不劝都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一旦认定的事。 季阿元不改。 娶妻生子绝无可能,他只要韩枭。 这话在韩枭的灵堂里说过。 唉。 “...袁州城来信,老将军服下解药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南部医师照顾的还算尽心,”陈老五缓慢说着,“老将军叫我带句话,咱与南部结盟一事务必要稳妥.....” 若韩枭死在匈奴手里。 他们与南部的结盟自然坚不可摧。 可现在韩枭活过来.... 那就保不齐等上了战场,南部会不会趁乱另起歹心。 除了匈奴之外,如今的天下为二分。 只要季家父子双双毙命,那皇位就是韩家的。 季韩两家憋了多年、不死不休的最终战。 已然逼近! “......” 季清欢低头转笔,眸色寂然。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 韩枭站在墙头举着油纸伞,说要与他携手打破一面墙,雨幕中,韩枭的眉眼和语气他都还记得,坚如磐石,全心全意。 可这面墙当真压过来时.... 韩枭却不在了。 韩枭不在他身边,不与他站在一起。 也不再记得要跟他一起解决两家的宿怨,就只剩季清欢自己夹在两家中间,顶着压力被两面墙壁碾压,稍不留意就会血肉模糊,万劫不复。 况且—— 若韩王果真要策划什么。 如今的韩枭,不会爱屋及乌的对季家人手软。 那么当两家的决战来临时。 季清欢要在韩家和季家之间选一个,只有一个能存活。 如何选。 要他如何选? 第340章 请辞的陈五叔 两边都是绝路的选项。 单是想想这个画面,季清欢都几欲窒息。 屋外潮湿的雨雾蛮不讲理,强势渗进心底,又蔓延到他凝滞着的眉眼间,缠搅的呼吸都不畅快了。 他死寂沉缓的吸进一口气,低头朝陈五叔回话。 “...请放心,与韩家结盟的事不会出差错,我会盯紧韩枭。” 从前韩枭是自愿留在他身边当人质。 如今韩枭不自愿,他就得将韩枭强押成人质。 可想而知。 韩枭会更厌恶他吧。 “阿元,”陈老五在见识过眼前人堪称荒谬的情深后,有一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几日,既然今天把话说到这里。 便问问吧。 窗外雨势渐大。 像有天外碎石砸在头顶,震的季清欢耳道嗡鸣。 陈五叔站在书桌前,粗哑声线沉沉开嗓。 “你钟意韩枭,为他绝食守灵,为他情难自抑的痛哭哀嚎,甚至还与我说要离开季家,只为了成全你与他的情。如此,你自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他,那么皇位呢,你也双手奉上么?连同我们这些人也奉给南部打杀?” “五叔....”季清欢愕然摇头。 “也罢,你不必回答我,心中有数谁也拗不过你,”陈老五苦笑一声,语气平缓的接着说,“五叔知道你素来心里有主意,嗐!叔什么,我陈老五这个身份说白了...在季家就是个下人,也不配问你是跪在韩枭灵前哭的伤心,还是跪在你死去的另几个叔伯灵前,更伤心,你大抵也想不起来他们。我始终是想不通,你怎会喜欢上仇家的儿子,还是男.....” 陈老五嘴唇抿的发白:“不提了。” 比起季沧海和牛六他们的严厉,陈老五终归是舍不得责怪季清欢。 哪怕这几日心凉的老泪纵横。 他也未责怪一句。 “......” 一句句话冒出来。 其实五叔只这样说,没直接骂他是白眼狼就已经很好了。 他们养出来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孩子。 谁都会心寒。 可眼前人是陪着季清欢长大的叔伯,最疼爱他的一位长辈。 季清欢就像被毒蛇一圈一圈的缠住脖颈,冰冷,窒息,无力辩驳。 他瞳孔稍微放大的看着五叔。 隐约感觉到什么..... “唔,我年事已高,也不再适合参战了,你如今长大了做事很周到,当真是方方面面都不错,”陈老五客气拱了拱手,颤声说,“老朽打算辞了您,找一阴山僻壤处苟且住着了,闲云野鹤的.....” 五叔要走? 要离开季家! 是因为...因为发现他对韩枭..... 觉得他是白眼狼,寒心了么。 季清欢手里的笔‘啪’掉在桌上,仓促站起身。 “不,我说过要给您养老的,您不能走.....” “哈哈,伴君数十载终有一散,叫我偷懒歇歇吧,”陈老五朝少主拜了拜身子,放下手时又说,“老将军那边等我明日到了袁州城,与他当面辞行。” 陈老五为季家当牛做马数十载。 成婚后就跟着季沧海东奔西跑的打仗,家里没有长辈照料,妻子孤身熬过孕期艰辛,拼着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他的妻子经营药馆,朴实勤劳。 独自将儿子带到三岁大。 后来有一年,陈老五离家打仗数月,忽然收到信说他妻子采药时意外坠山..... 等他赶到家时。 妻子腐烂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被周围邻居帮忙照看着的儿子,才三岁多,坐在簸箕里整日哭喊着要娘。 他悲痛的照顾儿子一个月,奈何战事紧张。 季沧海一封封信件的召他回营。 陈老五只能把三岁多的儿子,托付给陈墨鱼的双亲。 只是等他半年后从战场上回来时。 才得知儿子高烧不退,已夭亡有三个月! 孩子病重,墨鱼的父母曾试图联络身在战场上的陈老五。 可军队作战哪里是定居? 随打随挪。 他们联络不上。 以至—— 陈老五的妻子和儿子接连丧生,他都没见到最后一面。 季沧海曾跟季清欢说:“咱们家对不住你五叔,你得给你五叔养老。” 季清欢一直记得这句话。 他眼眶蒙上水雾,接连摇头:“...我不放您走,老爹也不会叫您走.....” “莫劝!老朽还想问,先皇那封遗诏....”陈老五佝偻着枯瘦的身躯,往前拜身的撑着桌面,“您打算将‘季’涂改成‘韩’么。” 韩家必然想要皇位啊。 你季阿元是否要给出去呢,给你的心上人。 给了以后,季家永世被韩家压上一头。 想到这个结果。 陈老五还真是恨不得立刻死去。 天意弄人啊。 “......” “没有,我从未想过将皇位让给韩家,我没这么想过,”季清欢从桌后绕出去,重重跪到五叔面前,抱着五叔的腿不放,“我发誓、我发誓绝不会领着咱家降给韩王,绝不会!” “这样做就是打您们的脸,我懂得、我知道!” 季清欢跪着恳求:“五叔您别走,不要走....” 走了便是要了他老爹的命。 季沧海怎能叫跟了他半辈子的老兄弟,就此孤零终老? 太失德啊。 陈老五也老泪纵横,低头摸摸孩子颅顶:“...你,你从未如此想过?那来日季韩两家开战,你要如何保住韩枭?” “我自己想办法....” “好!你保了韩枭,保不保韩王?那是他生身父亲。” “我....” “你保韩王,季家死去的英魂饶不饶你?” “......” “阿元,季阿元,你糊涂啊。” “哪怕是你不恋女子,你怎能是与韩枭!” 陈老五嘶声痛哭:“...你叫我替你瞒,可知我已几夜都合不住眼...旁的不提,你九叔的英魂在天上看着你我,我替你瞒?你这是杀我心呐。” 叫他瞒着这段...情。 跟背叛季家死去的英灵有何区别? 陈老五瞒不得,却又顾及阿元所以不能说。 如此。 他就只能离开啊..... 第341章 心软的蠢蛋 “......” 季清欢最不想看到、最不愿面对的情境。 还是到来了。 早在他决定要给韩枭名分,决然跟五叔坦白的时候。 就料到会有这一幕。 今日陈五叔知道,陈五叔会走。 来日牛六叔知道,牛六叔也会走。 但凡是季家军知晓后,都会无法接受的离开季家。 再因这种人员涣散的变故。 他老爹也..... 不死都要掉半条命! 季清欢肩膀颤抖,惊恐害怕自不必说。 可他心里煎熬的直滴血:“该走的是我,五叔,你不必走,我、我走,我原本就想的等打退匈奴,我就离开,我没想过要逼着你们接受.....” 接受仇敌家的儿子。 这太难了。 “你离开?你离开家里....”陈老五痛惜闭目。 他们悉心教养出来的孩子,为了宿敌之子要离开家里。 任何一个长辈能坦然接受么。 是又急又气又心痛。 “你怎么就舍不下那个人!” “五叔....” 季清欢泪眼滂沱的低着头,羞愧到额角都沁出冷汗。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喜欢韩枭。 可是已经喜欢的很了。 当真舍不下。 “......” 外面大雨倾盆。 就在书房里气氛僵持之际。 “砰——” 原本关着的房门被人不耐烦的一脚踹开! 韩枭华紫色的长衫下摆被雨水溅湿,显然他已经在门外站了多时。 也听着叔侄俩全部的对话。 忍不住闯进来了。 “!”季清欢跪在地上、眼眶含泪的转头看过去。 韩枭? 自从昨日午后两人吃过饭,就没再见过。 据说韩枭一直在睡觉。 季清欢有事要忙也没去找他。 怎么忽然跑过来..... 陈老五也惊愕:“你?” “我说你们聊够了没有?”韩枭桀骜的扬着眉梢,衣衫翻飞还带着雨潮的直接闯进来,气势凌厉。 他双手背后的边走边说:“谁需要季清欢保了,谁答应跟他好了?聊的像是我勾搭的他叛离家门,叫你在这儿苦情演绎个没完!他跟我好就对不起季家英魂?那你们这些老东西数十年都灭不掉我韩氏,岂非更对不起英魂!” 说着话,韩枭已经走到近处。 眉眼嚣张跋扈到极点,不屑的打量这叔侄俩。 陈老五拧着眉:“你——” “你闭嘴!”韩枭打断他,“来日战场上我无需他保,老头儿,听明白了么?你当我韩枭面团儿捏的啊。” 陈老五:“呃?” 好猖狂。 季清欢愕然抬头:“韩——” “你也闭嘴!”韩枭朝季清欢睨着,嘴里跟陈老五说话,“什么叫他给我送出皇位,嗯?我在门外都要听笑了。” 陈老五、季清欢:“?” “我用他送?”韩枭用一种狂拽炫酷俾睨天下的眼神,鄙夷看着他俩,“该是我的我必夺,不该是我的我也夺!” “你们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打败我,我还没抢呢,你们就要散了?” “一老一小俩废物,有本事找我斗。” “背后蛐蛐我呢?” 这两个人竟然把他蛐蛐的这么废物,像是他仰仗季清欢的情爱才能得到一切。 他稀罕? 韩枭就知道季家的人没有一个好。 尤其季清欢这个蠢蛋。 跪跪跪。 一眼看不到。 不是脱衣裳跟人比武,就是窝囊的给人下跪。 韩枭怎么看季清欢怎么来气! 他一手攥着季清欢的后脖领儿,把人薅起来,又斜眼朝旁边的老头儿说。 “我跟这个窝囊废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想勾搭我,我看不上他,懂?还替他隐瞒,你是怕传出去他会丢脸吧。” “!”陈老五气的胡子打颤。 “我元儿勾搭你?分明是你要把他勾搭——” “做梦呢,”韩枭毫不犹豫的嫌弃咧嘴,“我勾搭他?你求着让我跟他好,我都得考虑三年!” 被薅着脖领的季清欢:“?” 陈老五诧异瞪眼:“你考虑?我元儿配你十个绰绰有余!你...你是故意说这种话吊着他?是不是韩王叫你这样干的,图谋我们家业——” “哈?”韩枭听的险些爆笑,“就你们那点破东西也算家业?我琢玉殿撬一块地板顶你半间房,难怪季清欢莫名其妙勾搭我,是不是你教唆的?你们想图谋我的家业吧!” 陈老五、季清欢:“?” “喂,看着我,”韩枭当真起疑心。 他伸手捏住季清欢的下颌转向自己,狐疑打量着质问。 “你是不是看上我的家业了,嗯?西夏库房好穷,你家更穷,想骗我偷父王的钱养你的兵?说话。” 带有潮气的甜梨檀香味道忽然扑过来。 季清欢嗅的呆滞:“我没、我没有。” 下颌的手指掐的好重。 重点是—— 他五叔还在旁边看着啊。 “你没有你磕巴什么?”韩枭冷冷道,“你心虚。” “!” 陈老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俩人。 韩枭竟敢如此气盛? 跟他想象中的相处模式不一样。 他以为韩枭得是仗着美貌,小意温柔、蛊惑勾引他们季阿元。 怎么如此不客气! “罢了,反正我又不是蠢的,必不叫你得逞,”韩枭放下手又背到身后,戏谑的望向陈老五,“不过,你这么担忧他把家业拱手送给我,怎么你也觉得他是蠢蛋?” 毕竟—— 若是全然信任季清欢,又岂会如此担忧? “......”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季清欢转头看向五叔:“五叔,我说过我不会的。” 他早就说过不会让私情影响家业。 所以。 原来五叔是不信任他? 季清欢眸子震颤,伤心的很:“您、您不是答应过会信任我,放心的叫我坐家主之位吗,五叔,我不是孩子了,您还把我当孩子看,根本就不相信我能做好一切,是不是?” “...哎?” 陈老五反被问住了! “......” 在老头儿歉疚、窘迫的安抚季清欢时。 韩枭双臂叠抱着,身姿懒散的靠在书桌上,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他还以为这姓陈的老头儿有多厉害。 以‘辞行’作为要挟的想让季清欢跟他断,搬出英魂、搬出皇位、搬出季家人,把季清欢都逼哭了,险些羞愧的就要以死谢罪。 哼..... 此刻还不是乖乖跟季清欢道歉? 季清欢就是个心软的蠢蛋。 韩枭嫌弃死他了。 “......” —————— 【ps:感谢宝宝们的小礼物,加更奉上!】 第342章 窝囊废 淅沥沥的雨声猛砸在屋顶。 “...你俩...没在一块儿?果真么...不好交代...你心念不改要想好后果.....” “五叔,我知道我对不住...可是.....” “唉,元儿啊。” “我错、我错了....我改不了.....” “唉。” “......” 那边叔侄俩还在说话。 声音压的极小,在雨声里韩枭听不清。 连声认错的话他也懒得听。 他绕桌半圈,坐进季清欢不久前坐过的太师椅里,视线落在一本本枯燥册子上,百无聊赖的拾起那只笔,也勾在指尖转。 他转笔技术比季清欢好,笔杆绕在指尖都不会掉。 窗外天色阴沉,雨帘坠的潮闷。 直到木质光亮的桌面映出一片暗影,韩枭才抬头看人:“聊完了?” “嗯。”季清欢安静站在桌前朝他点头。 五叔出去了。 雨声里。 他俩隔着书桌对视,一站一坐。 季清欢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银纹长衫,身姿挺拔,一条银色腰带勾勒出好看的腰型,他这般长相素来叫人觉得端庄冷淡,如冬季寒凉时凝在松针上的白霜。 可他红着眼圈的模样,世间唯有韩枭见过最多次。 韩枭指尖的笔杆转速变慢了。 他眯着一双狭长细眸,眼皮恹恹的垂下去,厌烦看见季清欢如此窝囊废的模样,心里莫名其妙生气,不想看季清欢泛红的眼睛。 最清冽的人眸底聚出两汪水,才是要命。 韩枭心尖儿也闷了。 他忽地抬手把笔砸向季清欢胸口。 咻。 毛笔腾空砸过来! 笔杆挨身,季清欢下意识按住。 他掌心捂在自己胸口,压着还带有那人手指温度的笔杆,就这么捂着也没放下,嗓音带有哭过之后的沉闷鼻音,迟钝的问,“...你干嘛。” 好好的又砸东西。 “季清欢,”韩枭双臂叠抱靠在椅背里,语气带有戏谑,眉梢却压不住戾气的上挑着,“你觉得你跟猪的区别在哪儿?” “?”哎呦。 季清欢没什么力气的转身,捏着笔杆走出几步。 站到窗棂边盯着庭院里的雨幕看,心里还是不好受,他低头转着笔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斗嘴,你来找我有事吗。” 跑过来必然是有事的吧。 “哼,”韩枭睨着这道背影,不理会季清欢接不接话茬,自顾自的说,“猪心地最为纯良,因为它愿意任人宰割,毫无自主意识,狼就不会如此。” “所以,你跟猪的区别在哪儿?” 韩枭又问了一遍。 “......” 季清欢站在窗边的背影僵直着,没吭声,眸底蔓延出许多无奈。 他能听懂韩枭的暗示。 韩枭骂他任人宰割、没有自主意识。 可前提是被什么人宰割。 他若变成狼.... 就会是白眼狼。 他不能变成白眼狼。 “我看着你跪那儿一点都没觉得你可怜,活该窝囊,”坐在他侧后方椅子里的人又说,语气冷硬,“你对外人的手段能拿出三分对家里,也不必受此限制了。” 这个‘外人’指的就是韩枭。 季清欢表面对他温驯。 可韩枭大脑记忆分明告诉他,季清欢一颗心是冷硬的。 但凡这种冷硬能拿出三分对刚才那老头儿。 哼。 “我没要你可怜,我就是窝囊,”季清欢头也没回,在雨水潮气里鼻音更重了些,“用你管?你要是没事就走吧。” 刚被五叔那样训过,又被韩枭如此嘲讽。 好像错处都在季清欢自己身上。 是他舍不下韩枭,也舍不下家人。 怎么能都是他的错呢。 不想听了。 “......” 韩枭舔着后槽牙:“我多余提醒你,教都教不会的窝囊废。” 他起身离开。 庭院里的雨势忽然变得更大了。 窝囊废,窝囊废。 听着身后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季清欢闷的眼眶生疼,转头只看到韩枭华紫色衣衫的背影,忍不住开嗓:“是我的错吗,我喜欢你是我的错吗。” “这么难受你就不要喜欢了!”韩枭脚步站了一下。 不要喜欢。 季清欢眼泪即将决堤:“我就是打算不要喜欢你!我不要你,我要另一个韩枭回来.....” “另一个韩枭,先不论有没有,”韩枭转身快步走过来,到窗边扼住季清欢脖颈、迫使他跟他对视,食指碾着这人眼角滑下来的泪,讥讽出声,“你叫他回来干什么,叫他回来看你这个窝囊样?” “我跟他的区别是我不会被你欺负死,我不受你和季家人给的委屈,是不是?” “没人陪你受委屈你就不甘心,你的纯良怎么没给我半分!” “不论是喜欢你,还是被你喜欢,跟着你都窝囊死了。” “谁活该陪你窝囊?” “!” 季清欢被骂的无话反驳。 就盯着韩枭的脸庞,眼泪淌的好凶。 “生着一张欠*的脸,也生着一副欠*的愚蠢心肠,你就适合被我关起来干生干死,把这点窝囊废的眼泪全抹你身上,”韩枭忍了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食指染着季清欢的眼泪,猛地松开被他骂到瞳孔放大的人。 最后恶狠狠的说—— “你当你季家的猪崽,别来招惹我了。” 说完转身就走。 韩枭华紫色身影走出书房,捻着食指上还湿润着的泪渍,更加暴躁的拂袖离开。 季清欢这个人生来就是气他的。 多留片刻都会被气死! “......” 书房里陷入死寂。 站在窗棂边的人攥着那杆毛笔,眼泪把笔头都打湿了,气的浑身颤抖。 气过之后就是绝望和无助..... 夏季暴雨被狂风席卷着掠进庭院,打的花圃枝叶都零散堕落,雨点肆虐挥洒,强势淹透了万物,叫人溺毙在这场暴雨中。 季清欢顺着窗棂滑坐到地上,就如同正经受暴风雨的摧残。 感觉浑身枝条都叫季家和韩枭剐干净了。 好似每个人都对,又好似每个人都错。 那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猪心地最为纯良,因为它愿意任人宰割,毫无自主意识。’ ‘季清欢,你跟猪的区别在哪儿。’ 自主意识。 如果每个人降临在世间都是独立的个体。 他要喜欢谁,就不必对家里有愧疚? 那这算不算是家里的白眼狼。 家里的宿仇他..... 他应该要跟季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与父亲和叔伯同仇敌忾,过往二十年的教育都是这样教。 可韩枭何其无辜,要因这段感情背负无关的指责。 季清欢心里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权衡民生与军心,他能做得到。 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关于感情。 他就做不到。 家人和韩枭他都想要。 他不想惹任何一方不高兴。 如今却是两边都没有了,他们都不想要他了。 方才五叔走之前跟他说:“我自今日起不再过问你跟他,就当我这几日没来过四锦城吧,我既不知道,便也不会告与谁听。” 潜台词就是—— 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再管你。 叔侄情谊好似就此生分。 陈五叔不会是绝例,以后会有更多的亲人与他疏远生分。 无人角落里季清欢眼泪掉的好凶。 这场雷暴雨下到他心里了,何时会停啊。 他还是都想要.... 又岂能不去招惹韩枭。 “......” 韩枭,韩枭。 * 第343章 一壶春风醉,寻梦到天涯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季清欢才洗了把脸从书房里走出来。 夏季的午休时间又撞上雷暴雨,王宫各个庭院都静悄悄的,只剩雨打芭蕉。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 也可以说是不敢去。 不敢找韩枭。 “......” “小王爷?”墨鱼一身黑武劲装踏着雨水而来,身形健硕脚步沉稳,单手举着一把油纸伞。 另一手拎着棕红色的糕点盒子,显然是打算送进书房。 却看见站在廊下落寞盯着芭蕉树的人。 其实不久前墨鱼来过一趟,碰见拂袖而去的韩王世子,随后他在门口站了站,隐约听见屋里有沉闷的抽噎声,于是便默默离开了。 因为墨鱼觉得以季清欢的性格。 该是不愿被人瞧见..... 听着里头那人一阵阵的无助抽噎,墨鱼心里当真憋的慌,他转头去找了他叔父,也就是陈老五。 这对亲叔侄俩险些吵起来! 陈老五质问墨鱼是否早就知道,知道季清欢心念韩枭,那为何墨鱼跟在少主身边却不劝说,就看着季清欢越陷越深,走上无法回头的绝路。 在令人窒息的句句质问中。 墨鱼一直低头沉默着,被训斥和指责。 直到听见他叔父咕哝—— “这男人与男人,呃,不知能不能治好....” 可这似乎不是病症,墨鱼想。 斟酌再三,沉默许久。 墨鱼还是开嗓了。 “叔父,我有一次听见您跟石头聊天,向石头打听为什么少主看起来不快乐,如今您心里应该知道答案了,快乐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很难。叔父,我不知道少主的心声对您来说重不重要,您是当真期盼他过的舒心吗。” “我自然期盼他过的舒心!可男子之间岂能...” 陈老五说不出口,忧心忡忡的叹气。 墨鱼皱眉:“我也不太懂男子之间...我只是觉得,如果少主高兴,就也无碍吧?那天,就是赴约去游湖那天,少主很欢喜的试穿了三套衣裳才出宫,还叫人给他梳发,并且破天荒的朝我说天气不错,湖畔莲花一定很美。这难道不是他的舒心时刻吗,只是少见。” “与男子厮混如何能有子嗣?”陈老五说,“你这是帮他一起要老将军的命!” 子嗣。 墨鱼忍了又忍,没把一番话说出口。 这番话是: ‘季家军几乎所有将领都曾有过家眷和子嗣。 如今有几位将领家庭美满? 不提旁人,叔父您自己的家眷照料好了吗。 您重视子嗣? 可是您的子嗣呢。 那年他才三岁多,高烧不退,瘫在我娘亲的怀中咽气,一度成为我娘亲的梦魇。他那么小的娃娃昏厥着喃喃喊他爹娘,当时您在哪呢。 您在跟您的兄弟们打拼功绩,为了百姓和国土。 好宏伟庞大的功绩啊。 所以婶婶和堂弟就活该有您这样的夫君和父亲? 既然您满心功绩,又为何要娶妻生子? 为了留下子嗣继续您的功绩? 您要的子嗣,以及老将军想要的子嗣。 少主他肯定不想要。 因为少主的娘亲与家禽拜堂后,也葬在你们的功绩里。 那群守活寡的妇人,拼命给你们生下一堆功绩。 这就是你们重视的子嗣。 是吗?’ 这一番能杀人的话。 陈墨鱼咬死牙关不能说。 墨鱼只说:“我要是劝了少主,像您一样去逼迫和阻止他,他必定不舒心,连少见的快乐都会消失,叔父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要少主快乐。 又要抹杀他的快乐。 “那...只顾着自己快乐?”陈老五着重提醒,“韩枭可是韩王之子!” 墨鱼道:“那又如何!少主不是第一天对世子有心,可是这么久以来,京军收了,西夏的王位也坐了,乃至更早一年,他自己也养活了上万的季家军,他哪里耽误过正事?是不是韩王之子有差别吗,差别是你们会不高兴?” “韩王是何许人?那是季家军的血泪与仇恨!”陈老五站起来看他侄儿,瞠目结舌,“陈墨鱼,你疯了吗。” 陈墨鱼嗤笑一声:“好,季家军的血泪。可韩王世子假死后,少主如何伤心难抑您都看在眼里,这算不算他的血泪?这段感情再被世道不容,也是属于人的感情吧。” “够了!”陈老五打断他,“你又念叨什么情什么爱,我早跟你说过男儿在世当以功绩为重,百姓为先,济世博爱高于你的小爱。” 好高尚的口吻。 陈墨鱼忽然来了脾气,冷硬的板着脸回。 “那您去把韩枭杀了,把少主也杀了,你们抱着玉玺好好的以功绩为重,奉献自己以济苍生。我们没有博爱的都不配活着,死了只能变游魂,羡慕你们死后能羽化成仙?” “胡搅蛮缠,你出去、滚出去!”陈老五砸了眼前的所有书册。 “告退,我也正不想同你说。” 陈墨鱼朝他叔父拱了拱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想当初—— 他的妻子金珠葬身火海时。 叔父也是这样劝他:男儿要以功绩为重,百姓为先。 时至今日。 墨鱼心里的怨气总算吐出了。 季家被民声捧得太高,飘飘欲仙下不来。 就非要鼓舞家里所有人都变成大将军、大英雄,好继续让季家门楣受百姓敬仰,受天下英雄所追捧。 可是每个人追求的生活不一样。 又不是谁都愿意奉献自己,一辈子只为国土和百姓活着,不顾自己妻儿家眷死活。 怎么能强迫呢。 墨鱼兴许是季家小辈中第一个发现的。 就连被坑了两辈子的季清欢,都没意识到这点。 他们—— 不该被强行绑架着延续老将们的英雄梦! * 书房外的廊下,雨声淅淅。 陈墨鱼看着这位一同长大的季少主,比他小一两岁,少年时他们曾有过一段很要好的兄弟情,只是长大后被英雄梦冲散了。 忙着去救助各地百姓,四散奔走。 甚至没有时间坐着喝一壶酒。 他一身黑武劲装打着油纸伞,站在台阶底下,后移伞沿露出一双无比诚挚的眼睛,以少年好友的身份朝季清欢问。 “你想再来尝尝这壶酒吗?是春风醉。” 墨鱼抬了抬另一手的食盒。 里头不是糕点。 季清欢十三岁那年,跟着父亲尝过先皇赐的烧刀子酒以后,悄悄跟陈墨鱼说:‘烧刀子不好喝,我更喜欢你给我尝的春风醉。’ 七年后。 同为季家‘英雄梦’受害者的陈墨鱼,再次拎来一壶春风醉。 他站在台阶下,透过雨幕望着眼眶泛红的少主。 说了一句他当年也说过的话。 陈墨鱼颤嗓说:“如果你正难以抉择,那就不喝老将军的烧刀子,我们可以...可以只喝春风醉.....” 一壶春风醉,寻梦到天涯。 季阿元,我们长大了。 我们活自己啊。 “......” 第344章 枪威似虎,虎啸擎天 * 昨天的暴雨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怎知这才一夜过去,天幕就像被天官揭了一层皮的水蜜桃,清透干净且碧蓝如洗,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等集结出发去往袁州城汇兵时。 宫殿上方层层叠叠的绵絮状云朵儿,铺满了整片晴空。 “呵!呵!呵!” 王宫附近都是盔甲擦碰和马蹄踏地声。 兵将们喊着跑步口号,手中提着长剑或盾矛,掺着杂铜的铁甲在小跑中嚓嚓作响,跑着的队伍脚步稳健又整齐。 骑兵队伍先行一步开道。 陈老五领着骑兵已经往宫门去了。 大殿前面的空地上。 身形健硕的京军将领朝后头兵卒招手,声若洪钟。 “脚步快着点儿,待会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睁睁眼,不能叫那边把咱的气势比下去!” “是!”兵卒们应声。 那边。 那边说的是从前属于西夏的四万兵。 傅氏倒台时,杨沐风把傅氏王位留给季家,将西夏兵符交给韩枭。 如今四万兵已经归属于韩氏。 他们扛着韩家的旗帜,收编进韩家军队。 等同于南部设在西夏的一处分帐。 这四万兵将是韩枭独立带领的第一支庞大军队。 韩枭给他们立名为‘破辽军’,这是在他还没遇刺前就定下的,起个名儿都要把东辽骂着,可见其小心思有多顽劣。 待会儿季家身在四锦城的几千兵卒,就要到城门外跟破辽军碰面。 再一起赶到袁州城汇兵。 他们此刻人数没有破辽军多,但气势不能输。 将领们纷纷督促着自家兵卒挺胸抬头,注意步姿和队列,把大清早儿的瞌睡虫都赶一赶,别叫那边看笑话。 兵卒们列队站到宫门外不久。 队伍后面有人喊—— “退后让道!” 哗! 军队从中间一分为二,给正骑马过来的小王爷让路。 为首的正是季清欢。 他头戴一顶蟠龙如意金镂发冠,蓬盈马尾高高垂在背后,七八根小辫儿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金冠一戴,冷彻的眉眼瞧着比平时更凌厉,英姿俊朗。 身上是米黄色的夏季薄锦衫,肩膀系着一件遇风微扬的红披风。 身后还有五六匹马跟着他。 是身穿黑武衫的墨鱼,以及其他几名近侍。 他们腰间都挎着剑。 只是季清欢除了佩剑之外,右手还提着一杆足有两米长的虎头木柄霸王枪,枪尖儿在清晨阳光里闪动着寒芒,看着都叫人心里发怵。 死在这杆长枪下的人,数不胜数。 季家的霸王枪曾经属于他父亲。 现在属于他了。 无人能拿。 四锦城王宫门前,兵将集合完毕。 陈老五他们转头看—— 看那杆威严厚重的霸王枪,被季清欢单手举过头顶,倚着他劲瘦有力的手腕绕过两圈,在半空甩出圆轮虚影的漂亮枪花儿,猛地攥柄、利落收于身侧。 这一招叫开阵亮亮枪。 随着枪杆旋转斜收,枪刃破空声嗡鸣乍现! 像是从虚无里传出一阵虎啸声。 枪威似虎,虎啸擎天! 嚯。 霸王枪! 不管从前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所有兵将都抬头愣愣望着这一幕,是惊艳更是慕强,众人吸气声跟枪刃嗡鸣一起响在城门前。 连陈老五都看的眼眶一热。 如此熟悉的耍枪架势..... 真是久违啊。 有京军将领压着振奋拱手禀告:“君上,我等整备妥当。” 可以去往北阳门了。 “走。”季清欢提着长枪一夹马腹,率先往前去。 “是——!” 几千兵卒们奋声应和。 不必再叫将领督促着整顿军容了。 这阵枪刃嗡鸣声钻进耳朵里。 谁不来劲儿? 兵卒们雄赳赳、气昂昂的脚步踏地往前走,气势冲天,感觉城门都叫他们脚步震的晃了晃,前面骑兵队伍开路,连战马都高高仰着头。 一想到那枪尖所指就是他们的战场。 血都热了! “......” 北阳门。 昨日午后,季清欢跟墨鱼在书房里喝酒时。 韩枭直接带人离宫了,冒雨骑行赶到城外破辽军的军营里,整顿一下午,约定此刻在北阳门完成小汇兵,再一同赶往袁州城。 他离开王宫的时候没叫人知会季清欢。 是憋气还是赌气,都不重要。 眼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约定小汇兵的地点是城外郊区一片平谷,此处距离破辽军的军营不算远,山坡后面就是划船赏荷的天香湖。 阳光金灿灿的落在山谷绿林间。 四万兵卒整装待发,破辽军们就在这里原地站脚,等着季家军到来。 韩枭正靠坐在一块山谷巨石上。 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穿锦袍,于是在湛蓝色的武衫外面,绑着一副银白色精制软猬甲,显得他身躯比素日强健了些,尤其是一米九的身高。 气势雍容华贵中又透着劲猛,着实令人惊叹。 平时爱披散着的长发此刻全束在颅顶。 露出饱满的额头与美人尖,更衬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面前递过来一只棕皮水囊袋。 韩枭垂眼看:“又叫我喝什么?” “这是九元珍宝鹿茸大补汤,宫廷秘制奇方,属下一早起来照着我爹留下的步骤,用十几味宝贝药材精心熬制而成,据说这一碗下去,能叫八十老翁变新郎,可有劲儿了!”华生蹲在大石头旁边说,“殿下,您再不饮尽就凉了,凉了腥口,快.....” 尽管医师反复告知,世子身体无碍。 华生还是像对待眼珠子一样对待他们殿下。 为防止世子再因营养不良而假死,他们可是随身携带两辆牛车的珍稀药材,必得把世子补的壮壮的! 哎。 也不知报平安的书信,送到老王爷手里没有。 算算日子应当就这两天了。 “......” 又又又是补汤。 隔着皮囊韩枭都能嗅见补药的苦腥味儿。 他最近是早中晚、睡前还要喝。 劲儿确实大。 小解时都感觉烫鸡儿,上火的很,以及睡醒时总能把被子顶到空中,好在是夏天,否则都着凉了。 捂在毯子里。 出汗都是人参味儿。 韩枭蹙眉:“早膳不是才喝过?” “这壶不一样,您待会儿要骑马赶路一整天,多费身子....”华生自小在药馆长大,他武功不算好,老王爷叫他跟着世子就是照料世子身体的,“喝了之后,保管您骑马一天都不累,神采奕奕!” 这小侍卫啰嗦的很。 但凡韩枭不想喝,华生就要跪地抱着他的腿哭嚎。 像是少喝一碗韩枭就又断气了似的。 “给我吧。”韩枭懒得废话。 刚把水囊接到手里,后面就有人骑马来报。 “殿下,他们来了!” 韩枭捏着热乎乎的水囊,转头望向山谷外的绿林官道,远远看见一条红斗篷.... 是骑马而来的季清欢。 马速不快。 韩枭语调散漫的骂:“龟爬之速。” “......” 第345章 每一滴都是精华 “吁。” 季清欢骑到近处,勒着缰绳停下。 阳光落在山谷间还带有清露的叶片上,又折射于少年银白色的软猬甲中央,映的韩枭胸口流光溢彩。 红斗篷的颜色也更鲜艳了。 华生在旁边提醒:“季小王爷来了。” 殿下您少骂人家两句。 结盟呢。 “嘁,”韩枭视线粗瞥一眼红斗篷就转开,捏着手里水囊,语调不冷不热的朝马背上打招呼,“小王爷好。” “...世子好。”季清欢骑在马上点头。 他习惯了每次望向韩枭时,都能与之对视。 如今抬头却只看到韩枭的侧脸..... 这让季清欢牵着缰绳的手指蜷了一下,也很快转头移开目光,没有继续盯着看。 双方都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掺杂半点私交。 韩枭往季家的队伍后面瞥,朝马背上问:“走?” 这是问季清欢。 “嗯,”季清欢又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韩枭没看他,于是出声回应,“可以走。” 尽管提醒自己别想。 但当桀骜疏冷的人站在他面前,好似成了陌生人。 季清欢心里还是怪怪的。 这种感觉就像在盛夏时节,往罐子里闷了许多半熟的青桔,都不必掀开盖子去嗅,只略想想就已经觉得酸。 他沉默的垂着眼。 旁边墨鱼看少主低头不语,又看看那边的韩王世子。 墨鱼问:“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因醉酒起的晚了些,他们少主怕韩枭等急了就没吃早膳,可昨日的晚膳也没吃啊,还要骑马赶路一上午,不吃东西怎么行? 队伍整合需要时间排列,吃几口不碍事。 季清欢肚子咕咕叫正要点头。 但韩枭—— “破辽军,”韩枭转身接过华生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周遭兵将像是在显摆嗓门儿:“在!” “整队跟上,出发。” “是!”破辽军齐声应和响彻山谷。 不需要队伍整合,直接跟着走吧。 没打算给季清欢留出吃饭时间,饿就饿着,否则还指望在野外摆桌早膳吗,韩枭没这个耐心等他吃饭。 墨鱼忍不住开嗓:“世子....” 世子着急可以先走。 “走吧。”季清欢打断墨鱼。 他也不是很饿。 再说过两个时辰就该吃午饭了。 主要是。 顺着韩枭吧。 “......” 四万人齐声大喊的动静,震的季家军们脑瓜子嗡嗡的,山鸟都被吓得扑腾乱飞。 有病吗这破辽军。 整队就整队喊什么喊? 简直嚣张! 总之队伍是没停歇的往前走。 后面京军和破辽军的人数太多,得先合队,导致移动速度缓慢,前面的季清欢跟韩枭先骑马走着。 马速并不快,基本等于散步。 墨鱼不太甘心的扭头往后望了望。 放着食物干粮的牛车..... 罢了,骑在马背上颠簸着又有风啊土的,哪里吃的下去。 等他转回头,就瞧见自家少主脸色有些发白。 墨鱼一愣:“您胃疼吗。” 从昨晚饿到现在还颠簸着晃来晃去,必然不太好受。 “不疼。”季清欢平淡回话。 说谎。 分明额头都冒冷汗了! 墨鱼沉声劝着:“后面走得慢,不如找个地方您先吃几口,再骑马追也来得及,左不过咱傍晚就能到袁州,开战也不是这两天的事儿。” 没错。 这话就是说给韩王世子听的。 如此着急赶路做什么,今天明天又开不了战。 吃饭都不给吃啊。 “至于吗,”韩枭睨着说话的黑衣侍卫,听半天了,冷声嗤笑,“饿一顿又饿不死,不是喜欢喝酒么,你们喝了一夜连早饭都顾不得吃,此刻就更不必吃了。” 主仆俩演着苦情戏。 装什么可怜! “......” 墨鱼心平气和的解释:“我们没有通宵喝酒,是昨日午后——” “好了。”季清欢不想再提昨日午后。 他少吃一顿确实饿不死。 “那....”墨鱼从怀里拿了一条没用过的干净帕子,原本就是给少主备的,递过去,“您擦擦汗。” 季清欢还没伸手去接呢。 旁边韩枭就讥讽出声:“哈,你不如把他抱怀里擦,虚弱至此可别晕过去了。” “?” 什么抱怀里。 这话听着奇怪,说不上来。 季清欢跟墨鱼对视一眼。 示意墨鱼别再说话了,韩枭喜欢挑刺儿。 季清欢朝墨鱼轻摇了摇头:“我身上有帕子,你先收着吧。” “是。”墨鱼把帕子揣起来。 只是—— 怎么感觉这世子是故意针对他家少主? 为什么啊。 因为两人没被认可的感情? 但少主明显是真心的,也很努力在跟家里..... 哦。 可能是少主单相思。 墨鱼想不通。 韩枭的马匹另一侧,跟着华生。 华生骑在马上,已经看他家殿下手里的水囊好几眼了,忍不住小声提醒:“快喝呀,殿下,补汤要凉了,属下天不亮就起来熬的,精华满满呀,都是上好的宝贝药材.....” “你别啰嗦了行不行?”韩枭烦得很。 “!” 华生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于是水囊被拧开,韩枭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呕。 本来那些鹿茸阿胶的东西就腥,放这一会儿不算太热,温温的就更苦腥,一股怪味儿。 韩枭蹙着眉头险些干呕。 抬眸就瞧见,身侧季清欢正关切看着他。 下一瞬—— 韩枭把水囊递给季清欢:“你喝。” 华生瞪大眼睛:“殿下,那每一滴都是精华!” 一滴的价钱够普通老百姓生活半年。 怎么能给旁人喝。 季清欢听见小侍卫惊呼,淡淡拒绝:“不必了。” “叫你喝你就喝,”韩枭挑着眉头没把手收回来,顺嘴耍无赖,“否则我不去袁州城了,先在这野地里住半个月。” 不顺着他? 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折腾人。 “......” 季清欢默了默,伸手把水囊接过来。 “嘶。”墨鱼在旁边看的直吸气。 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少主怎么一看见这韩王世子,脾性就软成这样? 抽他呀,接过水囊砸这世子脸上。 打一架又如何呢。 拿霸王枪戳他! 墨鱼正看不下去的闷着想,霸王枪忽然伸到他眼前。 墨鱼吓得闪身躲避:“戳错了,他在那边!” “?”季清欢眸色疑惑看着墨鱼,“什么在那边?你帮我拿一下枪,腾不开手。” 他一手拿着水囊。 得空出一只手拽缰绳才能喝。 “......” 墨鱼接过来,沉默着把霸王枪背到自己身后。 枪囊原本就在墨鱼背上绑着。 山风里。 “——呵。” 正在皱眉吞咽补汤的季清欢,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很短的低笑,不是错觉。 可他身侧是韩枭啊。 “......” 韩枭笑什么? 第346章 当他韩枭是死的吗! 方才那声轻笑不是错觉,季清欢想着。 温热的苦参和鹿茸阿胶腥咸交汇,苦腥苦腥的汁液爆在舌尖上,味道就像吞了一口沾着血的泥巴,确实不好喝。 让原本就不喜欢喝药的季清欢,深深皱眉。 但这汤药似乎挺有劲儿? 刚才还冰凉抽痛的胃部,仿佛被塞进去一团暖宝宝,让他整个腹腔都舒展开了不再抽痛,甚至连喉咙都暖洋洋的。 嚯,好内热的汤药。 季清欢喝到最后几口实在灌不下去,眸色闪了一下。 假装自己已经喝完了,递回给韩枭。 他谨慎的说:“谢谢你的补药。” “哼。”韩枭用鼻息冷哼,瞥着季清欢额头那层薄汗多盯一眼,伸手把皮囊接过来。 拿到手中那瞬间掂出里头还有..... 季清欢原本平淡无波的瞳孔,忽然僵住。 因为—— 韩枭把他喝剩下的汤药一口闷了。 噙着囊口喝的。 就是他唇瓣刚移开的位置.... 嗯?! 季清欢大脑宕机了。 愣愣看着韩枭正吞咽的喉结。 这算间接接吻? “......” “你熬的药真难喝,”韩枭把空了的棕皮水囊丢到华生怀里,直白嫌弃。 咂摸着唇间苦涩的味道,他又转头朝季清欢说。 “喝了我的药,你记得给钱。” 给钱? “我没有钱。”季清欢说。 韩枭挑眉:“不认账?我问你爹要。” “...他不会给你的,你的威胁对他没有用。”季清欢转头看韩枭。 又只看到侧脸。 韩枭的鼻梁在阳光下稍透明,连山根都叛逆的高耸着。 不过,好白净的一张脸。 今天穿的银白色软猬甲也很好看,头发梳上去也好看。 季清欢有点喜欢看。 不知道是不是补药效力太强,他感觉心脏都舒服了点。 热热的。 像是要恢复正常跳动了。 季清欢主动起话茬儿:“而且,又不是我自己想喝,是你非让我喝。” “不知好歹。”韩枭轻飘飘的瞥他。 季清欢:“?” 又哪里不知好歹了。 不就是几口补药带来的功效,能顶他吃一个月的饭么。 所以他心脏回暖啊。 是知好歹的。 “......” 安静骑行过一小段路。 季清欢心里盘算着战事该怎么打。 听说匈奴那边派出使者,想跟他见面谈谈..... 心里有事,他表情就逐渐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 甚至隐约有皱眉迹象。 墨鱼从后面侍卫手中接过几颗薄荷糖,想着给主子压一压汤药味儿。 他递给少主:“糖。” “谢谢。”季清欢心不在焉的接过来,剥了一颗塞嘴里。 剩余的两颗攥在掌心,也没说收起来。 或是给别人也压一压药味儿。 “哼。”韩枭冷哼。 “......” 季清欢正出神呢。 没听见夹杂在马蹄踏地动静里的轻哼声。 “?”韩枭表情不好了,“季清欢。” 他喊季清欢的时候,视线带过一眼旁边那个黑衣裳侍卫,眸底没有打量全是敌意! 亏他之前赞过这个侍卫挺有眼色。 韩枭要收回这句夸赞了。 他宁愿要之前那个叫石头的小屁孩儿,至少季清欢不会跟石头喝酒厮混,连他离宫了都不知道,下那么大的雨,也不说派人追出来问问他去哪儿。 身边有人陪着就不需要他了呗。 而且韩枭打听过,这个黑衣裳侍卫还是跟季清欢一起长大的。 没错。 韩枭因为这件事很生气。 比在书房里跟姓陈的老头儿吵架还气。 让他更气的是—— 季清欢不仅对他的情绪一无所察。 刚才一骑到马上,就跟那死鱼眉来眼去! ‘你饿不饿呀,昨天单独陪我喝酒聊天那么久,你都没顾上吃饭,你吃点东西吧。’ ‘不吃了,能陪你喝酒我不饿。’ ‘都怪这个南部世子不留时间让你吃饭,胃疼了吧?’ ‘不疼,韩枭确实挺讨厌的,他都没你会心疼我。’ ‘唉,咱们要跟南部结盟嘛,忍耐一下他的坏,你先擦擦汗。’ ‘鱼哥哥,从你怀里掏出来的帕子都香。’ ‘药很苦吧,他非逼你喝,无妨,我给你糖吃,看我待你多好。’ ‘嗯嗯,我吃你的糖!’ 这对话你一句我一句,都是韩枭自己想的。 真和谐,真友爱。 呵呵呵嘻嘻嘻嘻嘻嘻嘻..... 当他韩枭是死的吗! 韩枭自认他不喜欢季清欢。 他就是不爽季清欢装的很喜欢他,转头就把他抛之脑后。 更何况他俩都亲过嘴了。 滋味儿不错。 反正..... 韩枭保持着这份难以言喻的酸溜溜心情。 喊了一声季清欢。 随后就看着季清欢‘皱眉不耐’的转头,语气冷硬朝他问:“有事?” “......”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没事!”韩枭回,顿了顿又憋着气性说,“我们中午各吃各的饭,想必南部厨子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叫你旁边那个陪你接着喝酒,你们慢慢聊,你不要来找我吃饭,我不想跟你吃饭,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看见那死鱼更烦! “......?”什么。 季清欢脑袋里正琢磨怎么跟匈奴使者谈判。 被韩枭这么一长串说懵了。 好聪明的人! 韩枭怎么会猜到他中午打算找机会跟他一起吃饭? 小计划被提前看破并警告..... 季清欢心里咯噔一下,强行稳住语气回韩枭。 “我没打算要跟你一起吃饭,你、你不必如此严厉的警告我。” 他不去找韩枭了。 不吃就不吃。 “...没打算?”韩枭心里咯噔好几下,深吸一口气。 “——那再好不过!” 他再也不要搭理季清欢了。 补药就当喂狼了。 白眼狼! “......” “......” 接下来一路无话。 直到午休时间,停到一片树林里休整,喂马、歇脚、做饭。 两部兵马做饭的大棚各自扎起来了。 —————— 【ps:宝宝们周末愉快,加更奉上球球小礼物!】 第347章 鱼吃不吃打卤面? 午时,绿林中。 相对而扎的两处简易伙棚后面,还有两只小棚。 这里做的不是大锅饭。 季家厨子在旁边的锅前忙活,应主子要求,给他们小王爷留出一只锅灶。 “呲——” 切好的新鲜番茄被丢进油锅里,冒出一股热油白雾。 季清欢唇间叼着豆沙卷,先吃几块儿面点垫肚子,他拎着菜铲翻搅炒锅,手里正忙活着给韩枭做番茄鸡蛋打卤面,待会儿端去跟韩枭一起吃。 旁边有厨子扯好的手工细面条,可以直接用。 免去他亲手和面了。 季清欢催促:“把青菜给我。” “您这....”墨鱼在旁边打下手,将绿叶子青菜洗干净放着备用,此刻递过去,“...也太不计较了些。” 墨鱼欲言又止的,总归是心疼他们少主太用心。 那南部世子是什么态度? 少主还给他做面吃。 “我计较什么?”季清欢平淡反问。 要先把铁锅里的番茄炒熟,等尽量出汁了再放鸡蛋,每个步骤他都做的很仔细。 后面厨子们也忙活的热火朝天。 没人能听见他俩说话。 “我就是觉得,”陈墨鱼拿出两只碗准备着盛面,犹豫着低声说,“您对他都够好了,他还处处挑刺给您甩脸子,您不生气也不委屈?况且您已经为了他跟我叔父...他还不满意,还想让您如何?” 难道韩王世子非要少主明着与季家所有人翻脸。 才能证明少主待他是真心的? 过分了吧。 哪怕少主自己单恋世子,也不是这样的恋法儿。 上赶着过去受委屈? 时至今日,墨鱼对‘世子为救季清欢以身挡箭’的事,感到怀疑了。 怕不是少主自己美化幻想的。 看那世子的态度,能以身挡箭? “......” 关于墨鱼的话,季清欢盯着锅里的菜说:“你昨天下午不是劝我可以随心而动么,还说不论旁人如何想,你会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昨日午后。 墨鱼跟他喝酒时说过,要他随心而动。 不必被任何人约束。 “是,”墨鱼点点头,“我自然是支持您,但现在.....” 也不是支持您委曲求全去贴冷脸啊。 追求爱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吧? “那你就别说了,”季清欢用手肘抵开墨鱼,看着锅里的菜眸色软了些,“我愿意给他做饭,管他吃不吃呢。” 喜欢是下意识的包容和奉献,是永怀愧疚和常觉亏欠。 又怎么能说—— 他对韩枭已经够好了,韩枭还想要如何。 哪里够好? 根本不是韩枭想要如何。 是季清欢想给。 如果在爱情中都要追求平等,以博弈的姿态去对待恋人。 那么博弈的最高境界是不怕失去。 季清欢没想博弈。 他怕失去。 他说过会对韩枭很好的,这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香喷喷的面条做好了! “墨鱼,过来,”季清欢把两只面碗摆在托盘里,端起来给墨鱼看,眸色冒出一点点晶亮,“...我厨艺有进步对吧,看着怎么样?” 鲜香味美的番茄汁跟金黄色炒蛋混在一起。 盖着底下那些白净细软的面条。 一看就很好吃。 “......” 少主这个状态跟要去游湖赴约那天一样。 是舒心的。 陈墨鱼就算不理解,也点头夸赞。 “很不错,看着比从前进步许多,世子大概会喜欢...您快送过去吧。” 只要少主感到舒心就好。 因为感情的事,不需要别人评判公平与否。 墨鱼支持。 “...他不喜欢也没关系,”想到韩枭的脾气季清欢提前安慰自己,端着面动身往树林里走,“我做这碗面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才做。” 如果韩枭不爱吃。 下次他就试试做其他口味的面。 就像喜欢韩枭这件事,也不是建立在韩枭喜欢他的基础上。 哪怕韩枭现在不喜欢他了。 他也喜欢韩枭。 秉持着这种不喜不悲的心态。 季清欢端着食盘,朝棚下坐着喝茶的韩枭走去。 期待韩枭会喜欢吃。 “......” 华生正在棚子旁边熬补汤,一抬头:“哎,殿下.....” 季小王爷过来了。 “闭嘴!端着你的补汤滚远一点儿,难闻死了。”韩枭说。 韩枭正靠在竹椅里,面庞盖着一张打开的文人扇。 天气太热了。 可以躺着的竹椅晃晃悠悠。 他透过扇骨缝隙,瞟着周围的蓝天绿林。 以及。 端食盘正走过来的人。 随着那人脚步越来越近,韩枭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就不搭理! “...韩枭?”季清欢很轻的把托盘放桌上,喊了一声。 这处简易遮阳棚的位置远离兵将们。 华生提着药炉跑了。 如此一来,棚子周围就只有他俩。 隐约能听见远处遛马,还有兵将们打饭的动静。 四方桌上摆着刚做好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所以韩枭没有直接吃,打算先晾一晾。 这样一对比。 就显得两碗打卤面有点多余。 季清欢挪脚步朝躺椅靠近:“你睡了?” 饭正晾着。 人怎么可能睡着了。 “......” “走开,你来干什么?” 脸上盖着扇子躺倒的嘴硬死鸭子问。 头顶炙热阳光透过绿林枝桠,投下来斑驳碎光,落到米白色棚布上,染的韩枭搁在身前的手背都透出润泽光感,玉指根根修长。 季清欢余光瞥过左右,确认没人。 他弯腰用指背轻碰韩枭的手:“我给你做了面,要尝尝吗。” 很轻的碰了两下。 手指温温的。 “!”韩枭猛地坐直了,扇子掉到怀里,把刚被碰过的手攥起来收到身后,扫了一眼季清欢,又不耐烦看向桌上那两碗面,喉结动了动。 韩枭问:“给我做的?” “是。”季清欢退后两步点头承认。 韩枭顿了一秒:“只有两碗?” “...难道不够你吃?”季清欢不明白怎么这么问。 韩枭板着脸:“是特意给我,还是旁人也有?” “怕不是喂鱼的时候顺便给我留点儿,你打发要饭的呢,季小王爷。” “?”季清欢愣住。 喂鱼是什么。 他不明白韩枭说的话,斟酌着认真回答。 “鱼,应该不吃打卤面。” “他不吃才给我?”韩枭下意识怒了一下。 但很快就意识到—— 如果鱼不吃,季清欢就不会做。 “......” 韩枭还是不能够相信,他单腿翘到膝盖上,扶着深蓝色武衫的长裤膝头,抬眼又问季清欢。 “是你特意、单独、只给我一个人做的?” 昨天不理不睬,今天又这般用心? 真的假的。 “......” 第348章 去他妈的大补药! 啊? 好强的独占欲。 连一碗面都要计较是不是单独给他做的。 季清欢感到好笑的同时,非常肯定且明快给出答案。 “是!” 就是特意给枭枭公主单独做的。 他站在桌边看着韩枭。 眸色无比真诚。 “...哦,”韩枭压了压要上翘的唇角,用不冷不热大赦天下的口吻说,“算你有心,坐吧。” “......” 多谢公主赏脸。 季清欢压着这句吐槽,在桌旁坐下,把其中一碗面端出来放在韩枭面前,朝他笑了笑:“你尝尝。” “怎么只叫我尝尝,那条鱼呢。”韩枭问。 找茬问着话。 他接过面碗拿筷子拌了拌。 简单家常的面条,韩枭嗅见味道却异常喜爱,但他压着喜爱的眸色不给季清欢好脸,毕竟上午才说过不搭理季清欢这个白眼狼。 还是要说到做到的。 “那条鱼,”季清欢后知后觉的想到,“你说陈墨鱼?” 韩枭不耐烦:“管他是姓陈姓张姓李,人呢?” 说完尝了第一口面。 嗯,宣。 “他去吃饭了。”季清欢盯着韩枭吃面的动作。 韩枭咬着面条含糊问:“他知道你给我做面吗?” 那小子看看季清欢能为他单独做面。 嫉妒死那条鱼。 小小侍卫,敢怒不敢言。 “知道。”季清欢不明所以的回答着。 韩枭冷哼:“他没拦着?” “...他为何要拦着?” “没什么。”韩枭总算舒心了。 “......” 季清欢正观察韩枭的表情。 从舒展的眉眼间能看出,韩枭应该不讨厌他的手艺? 毕竟已经连着吃下三口了。 筷子都未停。 这个画面让季清欢放下心来。 他眸底闪过一丝浅笑,伸手去端自己的面。 “喂!”韩枭忽然抬头质问,“你想干什么?” “?” 韩枭真吓人。 季清欢低头看看自己:“我没想干什么,我吃饭啊。” “桌上这么多菜不够你吃?为什么要动我的面,”韩枭伸手把另一碗面也端到他自己面前,强势霸占着,冷声说,“你送来了就是我的。” 两碗都是他的。 “......” 看看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季清欢果断点头。 “可以,你吃我的面,我吃你的菜。” 重点是—— 韩枭似乎很喜欢他做的食物? 这是一个超出季清欢预料之外的小惊喜。 阳光热热的照射在林中。 他跟韩枭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安静的、互不招惹的吃完一顿饭。 季清欢一边吃菜,一边愣愣看着韩枭把两碗面全吃了。 碗底空空! 韩枭的饭量有这么大? 有吗。 还是说,因为是他亲手做的。 所以韩枭很喜欢? 保留着疑惑,将餐后的一盏清茶咽下肚子。 季清欢没忍住问:“喜欢我做的面?假如你喜欢的话.....” “不喜欢,”韩枭答的飞快。 像是早就想好要这样回答。 他摸着自己撑到过量的腹部,不屑补充一句。 “味道很一般。” “......” “......” 林中有一串乌鸦飞过,嘎嘎叫唤。 季清欢隐约看出韩枭嘴硬。 但他不确定,兴许韩枭是真饿了呢。 餐桌上陷入寂静。 吃完了,好像他该走了。 季清欢想。 “麻烦小王爷给我做面,不耽搁你跟陈墨鱼喝酒聊天吧,”韩枭盯着不远处的树木说。 他就是这种脾性,越不高兴说的话就越难听。 “你快回去,可别叫人等急了。” 季清欢:“?” 好好的又扯到墨鱼身上。 他蹙眉看韩枭:“你今天怎么总提墨鱼?我跟他喝酒如果你不喜欢,我往后就不跟友人饮酒,你直说即可。” 不要弯弯绕绕的冷言冷语。 他不怕解释起来麻烦,却怕韩枭误会了憋着不说。 从韩枭过往的脾性看,一贯是有不高兴当场就能闹起来,不会憋着。 所以季清欢才没早点想到..... 韩枭因为他跟墨鱼喝酒,不高兴。 “你愿意跟谁喝酒关我什么事,是你想跟我好,又不是我想跟你好,”韩枭的道理便是如此,指尖不耐烦的点了点桌面,看着季清欢的眼睛,“再说昨日我故意下落不明,还真就无人问津了,你跟他聊什么呢?” 故意下落不明,真就无人问津。 所以韩枭不高兴。 可是—— 季清欢垂眼盯着茶盏,嗓音很安静:“是你自己说的叫我不要再招惹你,你才刚说完那句话,我怎么敢去找你。” 他站在廊下看着雨打芭蕉,愣了许久。 都没敢去找韩枭。 不是不想找。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怪我没本事能让你坚定追过来,”韩枭无所谓的笑了笑,暗里舔着后槽牙,“一遇到抨击就另寻选项考虑放弃我,季清欢,你似乎总是这样,坚定的追着我又能如何,我不配叫你追一追?” “诚意太少,我怎么叫你得到。” 韩枭也不知道这种‘似乎’是从哪里来。 反正他脑海中总觉得季清欢发觉家人不允许,就一定会悲伤犹豫过后,选择放弃他。 所以他在书房留一句你别喜欢我了。 就想试试这个人有没有放弃他,打算什么时候放弃。 季清欢的喜欢是真是假。 有多少? 韩枭试试的结果—— 下落不明,无人问津。 怎么能不气? 可他看到这两碗面以后,又觉得似乎季清欢还没放弃。 那什么时候会放弃? 一个陈五叔能把季清欢吓得跪地求饶。 假如来人是季沧海呢。 心里没着没落的,偏偏这人还总在他眼前晃。 不够坚定就少来勾引。 韩枭烦躁敛眸,抬手赶人。 “算了,你走吧。” 懒得再教。 忙。 “......” 季清欢还琢磨着刚才那段话。 一遇到抨击就放弃,诚意太少,不够坚定? 他这次没想放弃。 真的很坚定啊。 他想再聊,可是看韩枭的不耐烦表情,想想便算了。 因为棚子旁边—— 名叫华生的小侍卫,提着药壶正走过来。 现在没有什么机会能细聊。 也聊不出结果。 季清欢站起身留了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吃面派人跟我说,我有空就给你做。” “假如小王爷贵人事忙没空呢。”韩枭讽笑道。 季清欢没笑,他迎着韩枭的眼眸说。 “你比所有事都重要。” 说完转身离开。 “......” 韩枭咬紧牙关,死命攥着拳头想。 甜言蜜语。 韩枭,你可不能吃他这一套。 “殿下殿下,该喝药了。”华生美滋滋凑过来把药碗搁桌上。 又是大补汤! 韩枭暴躁的飞起就是一脚。 “喝什么药——” 喝应了季清欢又不给我艹。 去他妈的大补药! ...... 第349章 烦烦烦烦烦死了 * 袁州城。 时下已经入夜。 点着两排篝火炉灯的城楼门前,光影呈现橘黄色。 不少季家兵将都翘首以盼。 只是从四锦城方向赶来的这支队伍,其中一大半都是未骑马匹的步兵,行程自然比骑兵要慢许多,分明清早就出发,眼下都入了夜还未见踪影。 好在探子一报再报,说是队伍正匀速赶来。 季家军们从清早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盼到入夜,直到天边第一缕鱼肚白悄然浮现,远远的官道里才出现两个并排骑来的身影。 清晨的袁州城门前,陡然沸腾! “来了、回来了!” “快去报给老将军。” “少将军——” “哎!现在要喊小王爷,喊君上,没规矩!” “哦哦,对,小王爷!” “哈哈哈——” “别傻笑了,快往府里传信叫准备饭菜,听说遇刺了也不知伤着没有,老将军挂心的连日睡不着.....” “是是!” 季家军们奔走相传,忙活着打开城门迎接。 身披重甲的牛六叔训完小将们,拽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大笑着远远的就领亲信迎上去,好接一接。 “看咱小王爷多威风!老五哥哥——” “......” 季清欢和韩枭身后。 绵延出一里多地的兵将们也都正朝城门前靠拢。 听见老兄弟牛得草的声音,陈老五从队伍中部骑上前,顿时欢颜:“六弟!” “哎、哎!”牛得草答应着骑到近处,一勒缰绳,“吁!” 季清欢忙喊:“六叔,您一大早就等在城门口?怎么不在府里等。” 何止是一大早,活活等了一整夜。 “嗐,等等怕甚呢!”牛得草并马骑行,笑着叙话,“接到你了心就安,老将军在府里惦念的很呐,一夜叫人来问了四五回.....” 如今本该称呼季沧海为老王爷。 可季家军们喊将军惯了,且季沧海也不爱听‘老王爷’三个字,总觉得听见以后眼前会闪过韩问天那张脸,怪膈应的,索性便还叫众人喊他老将军。 “六叔,我爹身子可好?” “那是好多了,见到你就更好!” “哈哈哈——” “......” 季家的骑兵一来。 队伍前面十几匹马头挤的很。 韩枭跟华生的马都被挤到最左边了,季家骑兵站在中间,活像是一道分水岭。 右边热热闹闹,左边无人问津。 好在等聊了两句过后。 牛得草接到陈老五使的眼色,一转头敷衍的朝韩枭抱抱拳。 “世子好!此番老将军能恢复康健还多仰仗你,我等备了薄礼已经送到你府中了,还请笑纳!” 牛得草这一拱手。 周围季家军们也都陪着朝韩枭方向拱手。 同时带有戒备的打量韩枭上下。 尽管结盟,依旧防备。 且还厌恶的很! “嗯。”韩枭没看他们,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无需转头都能感觉到这伙人的敌意。 不过巧了,季家兵将也让韩枭嫌恶至极,只盼着此番开战能叫季家全死完了才好,省得相看两生厌。 韩枭想着。 不知等跟匈奴开战..... 有没有机会叫季家军死绝? 若能在打退匈奴的时候,顺带团灭季家军。 最好把季沧海那老匹夫也弄死。 他父王必然欢喜! 韩枭笑了一声。 华生疑惑:“殿下?” 怎么笑的渗人。 “......” 与此同时。 季清欢旁边的牛得草,正跟陈老五窃窃私语。 “哎,你传信不说这世子死了么?死而复生好大的运气,当真可惜!否则南部不得活活掉层皮?” “就是,死都死了又活过来,晦气的很。” “...你们少说两句,人还在这儿呢。”陈老五说。 他制止老兄弟们的同时,瞥了旁边季清欢一眼。 墨鱼也是皱眉悄悄看向季清欢。 唉,墨鱼叹气。 季清欢面无表情就像听不见他们诅咒韩枭死。 只是攥着缰绳的指尖,收紧了几分。 仇怨难解啊。 * 季清欢让牛得草他们带兵回营,全军休整一天,他则是跟韩枭一起骑马进城,先回将军府。 韩枭的府邸就在将军府隔壁。 清晨的集市已经有小商贩开始摆摊,天光大亮,百姓们瞧见一众马匹进城来,都纷纷抬头望着,认出是谁顿时兴奋。 “这是要开战了吧?” “好啊,快把匈奴打出去.....” “季小将军!” “小王爷。” “世子殿下!” “殿下!” “......” 在街道两旁百姓们的呼喊问好中。 季清欢转头,用余光扫了韩枭一眼。 赶路一天一夜,韩枭穿着的深蓝色武衫蒙上露珠,衣衫稍稍润湿了些,兴许是因疲倦,韩枭的表情冷意森然,没有半点笑模样。 季清欢抿了抿唇,低声朝他问。 “哎,你想吃什么早点?我叫人去买来。” “可不敢劳烦,”韩枭眉眼僵冷,语调讥讽道,“你们季家军恨不得我快点儿死,我怕他们往我早点里撒尿。” 天呐。 季清欢无奈:“不至于如此。” “哼,你就像那养狗的,总说你的狗不咬人,实际它们只是不咬你。”韩枭说。 季清欢:“......” 好难听的话。 季家军跟着季家父子出生入死,没享过福还净受罪了,此刻被韩枭辱骂成狗,季清欢确实心里听不得这种话。 可他又不好回嘴骂韩枭。 忍了忍,只能垂眼当作听不见,就像听不见牛叔他们诅咒韩枭死。 不是他不心疼韩枭,也不是不心疼季家军。 正是因为两边都心疼的很。 他才不知该如何..... 季清欢目光望着街道各种早点铺,心底叹了口气:“那,想必你府中厨子手艺也好,你记得吃了早膳再睡。” “少说这种废话。”韩枭不耐烦的回他。 真关心就该跑着去亲自买早点,再端过来跟他一起吃,吃完了陪他一起睡。 动动嘴皮子的关怀谁稀罕? 傻子都知道饿了要吃饭。 韩枭冷嗤:“一点行动都没有,只会拿嘴说。” 敷衍又廉价! “......” 学着对韩枭好的季清欢,被骂的愣住了。 连提醒一句吃早膳都是错? 他沉默片刻,心想如今的韩枭可能确实厌恶他。 如此小心翼翼的关怀都容不下。 ...有点难受。 但季清欢依旧包容的,低声哄韩枭:“好吧,这几日我就不打扰你了,我陪陪老爹,你有事就叫我,辽国使者来了我再派人知会你,营中鼓舞士气的事我也会做好,你多休息....” “季清欢你去死吧!” 韩枭听不下去的骑马跑走。 马匹冲过集市,吓得稀薄人群惊呼连连。 “!!!” 被丢下的季清欢:“?” 韩枭又怎么了。 啊? 季清欢攥着马鞭气的发抖,敛着眸子爆粗口:“...我操了。” 韩枭这个人好难搞,暴怒毫无预兆。 可是他低声细语那么好的态度。 到底哪又惹着了? 啊啊啊啊。 “主子?”墨鱼从后面跟上来。 季清欢幽怨:“你杀了我吧。” 这种感觉很令人抓狂。 烦烦烦烦烦死了! “......” 第350章 多跟墨鱼学学,他有经验 将军府,内院。 天色已经大亮了,各式各样的早点被摆满一桌子。 许久未见的父子俩总算碰面! 膳厅门前。 季清欢从庭院一路小跑进来,红披风驱散晨雾。 他脚步飞奔着一把抱住站在门口的老爹,嗅见老头儿身上还残余的参药味儿,脆声大喊:“老爹!” 老爹身躯壮壮的。 肚子圆滚滚,一抱住心里就踏实。 “哎呦我大儿子....”季沧海哈哈大笑着把儿子揽到怀里,哪怕儿子如今都快比他高了,抱过来险些把他撞退一步。 “爹,”季清欢摸着他爹的肚皮接连发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南部医师照料的都还尽心吗,毒都清了?” “好、都好的很!你叫人送回来那两三车的补品,我日日吃用着哪里能不好?你在外做事不要挂念我。” 季沧海站在膳厅大门旁边,身穿着布料金贵的华褐色长衫,外有黑纱罩衣。 一条暖黄色腰带缠着他那丰满的将军肚。 已经年近五十却丝毫不见老态。 气势犹存! “您看着确实比之前好多了,”季清欢捧着老爹的脸看仔细,老爹带有皱纹的含笑眉眼下,隐约透出红润气色,“您还是得多吃多补,病去如抽丝....” 老爹身体恢复大半,这让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往后睡觉再做梦都踏实。 “行了行了,”季沧海把儿子的手扒拉开,拽着胳膊拎到身前打量,“倒是你!听闻游湖的时候遇刺了?站直了我瞧瞧。” 书信是说他儿子没出事,但同行的韩枭险些丧命啊。 这让季沧海总觉得儿子报喜不报忧。 心里挂念的很。 “哎,我没事,”季清欢张开手臂在老爹面前转圈儿,胳膊被一寸寸捏着检查,他眉眼温润的说,“我都好好的,遇刺那日也没受伤.....” 是韩枭替我挡了一箭。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陈老五他们就过来了。 “将军。”陈老五拱了拱手。 季沧海这才放开儿子,转头看兄弟陈老五:“你也辛苦...怎么了?瞧着忧心忡忡的。” 几十年的老伙计。 他五弟脸上的犹豫神情显而易见。 “......”陈老五低着头没吭声。 季沧海疑惑的嘶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目光辗转在儿子和老五之间。 季清欢紧张的攥了攥拳。 “我方才一路问他,他偏说没什么....”牛得草也纳闷儿。 他们老弟兄之间素来是无话不谈。 有啥事儿不能说啊? 如此难以启齿。 “......” 膳厅门前的气氛僵持着。 季清欢睫毛发颤,也转头看着陈五叔。 他当然知道五叔为什么忧心忡忡。 是因为知道他对韩枭有心思,所以再面对老将军时,陈老五会不自觉带着一股心虚,像是知情不报的那种愧疚感,总之是别扭。 但尽管别扭,也不能说。 季清欢打算等驱逐匈奴之后,能离家时再告诉老爹。 他也把这个想法跟陈五叔说过。 五叔已经答应他了。 会装作不知道。 几个人都盯着陈老五..... 陈老五花白的山羊胡须抖了抖。 “...哦,我是想到辽国使者见面后会提什么,一路走神呢,”陈老五勉强笑着打哈哈,“别站着了,进去吃饭吧。” 牛得草噗嗤一笑:“我猜他就是这个心思!” 陈老五素来心思重,爱盘算。 大事小事他都费心的很。 也亏的有这副极其周全和耐心的脾性,才能负责营中内勤供给与钱财账目,处理的面面俱到,这些年来替季沧海分担不少。 可以说在季沧海的十来个老兄弟里。 陈老五位置最重也最辛劳,当年拒绝皇帝给的爵位和官职,拖家带口从京城跟到季州城,陪着季氏白手起家,都只冲着一个‘义’字。 怎知到头来—— 眼看费心扶持的大业要成,很快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少主却迷恋上死敌了。 能否叫他们这些人的半生辛劳不打水漂..... 得看少主的理智在不在。 唉。 这段私情,并不是他侄儿陈墨鱼说的那样简单。 什么男人也无妨,快乐难寻。 陈老五岂能不知少主想要的快乐是什么。 可这是他们多少人的半辈子辛劳? 哪能一句快乐至上啊。 如果人人都奔着快乐至上,岂有今日即将迈上皇位的季家? 谁不想自私的只顾自己,谁不想跟家人长相厮守。 少主想要的快乐。 是几乎碾碎他们的半生辛劳。 若倾尽全力的扶持少主去登皇位,事后失败。 那算他们无能,死也甘心。 可若是离皇位只差一步,少主却因私情..... 谁能甘心? 心里诸多苦楚和担忧,难以言说。 想起来都是悲凉。 陈老五现在还能装出笑脸,是天塌了之后强行坚韧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从大局来说—— 他此刻由衷的希望少主能顺心如意。 尽快.... 尽快跟那韩王世子两情相悦吧。 最好能让韩枭因私情所至,主动奉献出南部的一切,不与季家相争。 如此一来。 天塌的就是韩王了! 这是陈老五一个对季家尽忠尽义的幕僚,能够在短时间内,思索出来的破局之法。 最后再从私人角度说。 他倒是....唉。 也是真心希望季阿元能高兴。 棺材边的那场痛哭,给陈老五带的冲击力很大,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总之思索许久后。 于公于私,陈老五这才决定知情不报。 选择了一条能两全的路。 那就是—— 膳厅门前的廊下。 季沧海跟牛得草他们都进去了。 陈老五板着脸拽住季清欢,低声说:“我替你打掩护,你想干什么就去,可要争气些,叫那韩枭一切都听你的,啊?” 他们季阿元这么优秀。 配十个韩姓纨绔子都绰绰有余! 听闻韩枭还不怎么愿意? 陈老五咬牙说:“你...你要是不懂得...你多跟墨鱼学学,他当年追求金珠可是花样百出,起初金珠压根儿没瞧上他,后来不也喜欢的很?” “我知道,墨鱼那小子心里有怨气,怨我不叫他缅怀金珠,岂知我是怕他过度沉溺亡妻,无法重新开始,他年纪轻轻怎能就此孤身....” “罢了罢了,你们都有主意不听话,你看着办。” 陈老五仓促转身进去了。 叫他提醒这些事,真是难以启齿。 老脸羞臊的很。 “......” 季清欢:“?” 五叔什么意思,帮他打掩护? 支持他去追韩枭? 还让他跟墨鱼学习怎么追人? 这还是那个严肃古板、不理解断袖之恋的五叔吗。 怎么转变心态了啊。 话说—— 陈墨鱼那个闷葫芦擅长追妻? 真的假的。 “......” 第351章 初心不改 * 清晨的膳厅里。 陪老爹和五叔六叔吃着早膳,席间浅聊了两句辽国使者。 陈老五说:“今日是六月十八,算算日子,不出三天瓷城那边就要来人投拜贴.....” “管他们投金贴还是银贴,国土俺不让分毫!”牛得草攥拳看着桌上另几人。 开战在即。 此番匈奴派使者前来很有可能是求和。 大概想让出什么地界儿,好叫季韩两家退兵,与金辽和平相处。 可这地界儿本就归属于中原。 匈奴屠杀一路恶匪似的抢走了,如今怕打不过再来说让? 是他的东西吗就让! 总之,中原这片土地就是排外。 匈奴若想入住,唯有归降一条路可选。 否则就打吧。 谁死谁活总能打出个结果。 想叫他们与匈奴齐平,并放弃国土让给外邦.... 没门儿! 季沧海点点头,语气坚定并决绝:“那是自然,没有求和只有驱逐,不让分毫!” “爹,喝汤。”季清欢把汤盛好双手奉过去,摆在老爹手边。 牛得草刚毅的面容软了些:“元儿,你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坚决不让。”季清欢道。 外邦觊觎中原的国土之争。 哪怕这一战到最后两败俱伤,并非季家得利,他们也会倾尽全力去守,战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是永不折腰的民族气节,乃中原男儿之血性。 牛得草欣慰大喊:“好,我元儿有志气!” “小子。”季沧海面容露出慈爱的笑意,拍拍他儿子后背。 只有一个人没吭声。 季清欢抬头看对面坐着的陈老五:“五叔?” 这种事怎么五叔面色犹豫呢。 “...哦,我是在想,”陈老五低沉出声,看向桌上另外几个人,“倘若咱们倾尽全力攻打外邦,叫韩家稍作保留的趋势渐高,那等匈奴退兵之后.....” 皇位要花落谁家呢。 “......” 牛得草一瞪眼正想说话,季沧海抬手制止他。 季老爹转头看儿子,语气严肃不少:“季阿元,此事你如何想?” 驱逐外邦紧要,还是坐上皇位紧要? 餐桌上安静一瞬。 “爹,五叔六叔,”季清欢语调平稳,说出他可能稍显‘不争气’的想法,“倘若匈奴尽退,国土安定,只要新帝是汉人且是位明君,我都愿意跟从,不想再次生乱。” 这话的意思是—— 哪怕我手握重兵,只要国土安定。 皇位我并不是非得不可。 其实这番话季清欢说的心里有些忐忑。 他怕陈五叔觉得。 自己是因为私情才不跟韩家争皇位..... 所以他又看着五叔解释:“我想的是,外邦之乱已经叫百姓们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我又怎能在外敌退兵后,继续发起内乱的号令?我.....” 不是因为韩枭。 即便到时候有其他人登上皇位,只要是位明君,且不鱼肉百姓。 季清欢都不会动兵去争的。 他这番话落下之后,餐桌上安静了。 嗯。 怎么都不说话? 季清欢心头如打鼓似的,紧张看着老爹和两位叔伯。 他们会不会觉得他的‘躺平’思维,在这乱世中显得过于追求安稳? 不够上进的那种。 因为只要他不顾百姓死活。 是有机会能领着季家登上高位,俾睨天下的。 可他却想要百姓安稳。 “...哈哈!” 蓦地,是季沧海先仰头笑起来。 紧跟着陈五叔和牛六叔,也都随之大笑。 牛六叔大笑时,铁拳砸的桌面汤碗都险些震翻! “?”季清欢被他们笑的愣住。 季沧海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拉紧了亲昵看着,又转头望向那边老哥俩儿。 “我这辈子有这一个种儿,真是心满意足了!” “你可是舒心!”牛六叔羡慕嫉妒恨,但又憧憬着,“唔,我家牛犊儿今年才九岁多,若此后也能有阿元这心志.....” 陈老五笑着摇头:“牛犊儿若放我膝下养着必能跟元儿一样,叫你教那是毁了。” “你这老东西,”牛六叔佯装气恼,伸手去抢他老五哥的碗,“还吃鸡腿子,拿来吧你!” 陈老五回骂:“莽人!土匪似的做派半辈子也改不了.....” 桌上老哥儿俩抢鸡腿儿。 就跟许多年前一样,初心不改。 “......” 季清欢愣怔过后。 也忽然笑起来。 是啊。 他怎么忘了..... 他能有追求百姓安稳的心思,还是桌前这几位教的! 想当初季州城破,他受困于韩家王宫。 阿姐进宫来给他传达老爹的话。 提到两点。 一,倘若来日你有雄心要踏一踏这乱世,无需理会这片疆土姓甚名谁,只要新帝身为汉人且是位明君,你都可以追从。 二,若你发现韩王心生退却,当真要与匈奴结盟.... 你就将他儿子韩枭掳走,丢进匈奴堆里。 韩枭一死,韩王必要给他儿子报仇,除了攻打匈奴也会殃及咱家满门,可是我的儿,爹和你几个叔叔们都不怕死,你只管保住自己。 哪怕你将来要投身韩氏麾下,也不要因我们给韩枭赔命而心怀仇恨。 匈奴退去、百姓安稳、国土大定。 爹和叔叔们死得其所! 皇位从来不是季家人的第一目标。 国土安定才是。 这个信念时至今日,仍旧远远凌驾于皇位之上。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为逐鹿中原而罔顾伦理,父子相残、手足相残,那都是被权势迷了眼。 而季老爹和五叔六叔他们欣慰大笑。 是因为—— 季清欢没有在手握重兵后,就忘记为国为民的初心。 这一点非常难得啊。 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看着桌上的老爹和两位叔叔,季清欢心底浮出歉疚。 对陈五叔的歉疚更多些。 因为先前,他心底曾暗自腹诽过陈五叔‘飘了’,对皇位的必得心太重,五叔屡次提醒他不能将皇位让给韩家,这不是太过看重皇位么? 直到此刻季清欢才明白。 五叔不是看重皇位,而是有竞争的机会不甘让出去。 权恶之辈,屠城伤民。 侠义之士,为国为民。 季家人的追求权势,永远心怀清明。 有竞争的机会他们不甘心让出去。 但没有竞争的机会,他们也认,不会兴兵作乱故意去恶争。 坦坦荡荡,两袖清风。 其实他们都没变过,也并未被权势迷了眼。 嘴上喊着对韩氏恨之入骨。 可当外邦来袭,他们也会放下私怨先行大义。 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样的一家人季清欢如何能舍下? 他自小就从心底崇敬这群人。 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 身处乱世中。 他也愿意追随老爹,做些对社稷有帮助的事。 心里是自豪的! 第352章 唯愿此间不虚度,血雨犹存一瓢清 餐桌上。 季沧海转头问:“吃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赶路一夜还不够累么,想什么呢?” “想您在季州城门前,雕刻的那面墙匾....”季清欢摸着胸口衣衫底下的红绳小木牌说。 这是当初家里受困于南部,老爹叫羊咩咩从军营里给他带回来的。 韩枭看见这只小木牌便想夺走烧掉。 他跟韩枭在朱楼里打了一架。 那时季家满门还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季清欢一直以为,这是普通的祈安无事牌,老爹盼他平安。 此时才忽然想到另一层涵义。 季州城门前,那张季沧海亲手雕刻出的、粗犷字迹的墙体木壁。 长方形的木壁上写—— 唯愿此间不虚度,血雨犹存一瓢清! 这才是小木牌的意义吧。 父亲用心良苦。 * 饭后,父子俩一起散步走回后院。 季清欢心里有事:“爹。” “怎么?” “爹您真帅。” “你小子今日才知你爹帅?” “帅是帅,就是,因为这份帅叫家里人受苦,还有我几个叔叔们,家里也受苦。” “......” “儿啊,你觉得苦么。” “苦!但是想起来您曾经做的事,我当儿子的心里也光荣,我初来西夏那天,好多百姓跪着迎我和季家军,都夸您好。” “那就是了,这世间总要有人苦,这份苦头咱家吃了,百姓们就不必吃,你说,哪有两全法.....” 墨鱼跟季清欢说。 他娘亲是葬在父辈功绩里的女人。 季清欢心里不舒服。 他问:“可是,您就不怕我娘心里会怨您吗。” “哦,她怨我么。” “我不知道,我跟阿姐都没见过我娘。” “...爹也不知道,她没说过怨,爹只知道你娘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会有人比她更好。” “那您会想我娘亲么?” “爹对不住你们母子三个。” “...娘肯定不怨您。” “你小子,你哪里知道。” “我就是知道!” “......” 季清欢知道娘亲不会怨老爹。 因为在现代时,见义勇为的季大海失手杀了抢劫犯,坐牢六年。 他妈妈自己怀孕生产带着他长大。 外公外婆都骂季大海烂好人,管被抢劫的人是死是活呢,又不认识,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本来就是个穷小子,不知怎么花言巧语哄的你妈铁了心要嫁。 小季阳被他们说的只知道哭。 只有妈妈会抱着他,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很坚定的说。 “你爸爸是个大英雄。” “就因为他会去救被抢劫的陌生人,妈妈才爱他,铁了心要嫁。” 英雄的家眷会受苦。 但想到自己丈夫是个多么有骨气的男人。 心里与有荣焉,怎么会觉得苦? 所以季清欢知道答案。 妈妈不后悔,娘亲也不怨。 走到寝屋门前时。 季清欢听见沉默一路的老爹跟他说。 “你娘说,嫁给我之前就知道我兴许会战死沙场,她能跟公鸡拜堂,也自然不怕这一天,她就想给我留个种儿,她说她能嫁给我是她的福气,实则不然,这辈子能娶她是我的福气。” “小子,我不帅,你娘亲是个很帅的女人。” “每次看到你跟你姐,我季沧海这辈子都感激她,她若是怨我,来取我性命我都肯。” 这些话是季清欢第一次听:“爹.....” 听得热泪盈眶。 有些人不曾长存过,爱意却刻骨铭心。 一辈子没掉过眼泪的他老爹,在提起他娘亲时红了眼圈儿。 季清欢对老爹的认知又多了一重。 他闷声说:“爹,对不起。” 是他不懂事。 原先总以为爹只顾念民生,不爱娘亲,方才还一时负气故意说出那些话戳刀子..... 怎知大英雄看似无情,心里的疼却从来不说。 “你睡吧,爹去逛逛。”季老爹宽容的朝儿子摆摆手。 脊背弯了些,背着手踱步离开。 未亡人是季沧海。 时时念旧坟。 “......” 这背影。 季清欢不忍再看,转身进屋去。 沐浴换衣裳。 等收拾完躺到床铺里,墨鱼从外面进来端着安神茶,放下就要走。 季清欢叫住墨鱼,朝他说:“你上回跟我说的话不对。” “什么?”墨鱼站定把托盘拿手里。 “你跟我说我们要为自己活,不该被家里的英雄主义绑架,这是对的,”季清欢靠在床头,看墨鱼,“可你跟我说....” “五叔不许你缅怀金珠,一直叫你做事,他是把英雄主义强行加给你,不许你有自我。你还说,梦魇间总觉得金珠姐姐和孩子一直在怨你,这话不对。” “......”墨鱼沉默不应。 季清欢说:“五叔是站在长辈立场上,怕你沉溺亡妻不能容纳新的感情,你还很年轻,他怕你像他和我老爹一样,孤独终老。他不是要用英雄主义绑架你、捻灭你的私情,你误会他了。” “...你,这是他跟你说的?”陈墨鱼愣住。 季清欢点点头:“还有,我觉得金珠姐姐不会怨你,那夜的大火和匈奴兵袭来,你和我们都在城外奋力厮杀,给城里的百姓争取撤逃时间。当时金珠姐姐在城里,你拼命厮杀也是救她啊,你是尽力的,你把你能做的都做了,你有拼命的救过金珠姐姐,你不要觉得自己...没能在她身边。” “陈墨鱼,你一直都在她身边。” 你奋力救过她,你没有袖手旁观。 那场大火困着你和她。 她没出来,你得出来。 “......” 陈墨鱼艰难的捏着托盘,红着眼眸朝季清欢看了看。 慢慢的转身出去。 季清欢不知道他说的话有没有用,能不能跟五叔一起把墨鱼从那场大火里拽出来,可若是能帮墨鱼解一解梦魇,也是好的。 活着的人太痛了,绵延不断。 乱世之下。 他们活的都好艰难。 “小木牌。”季清欢躺在被窝里,摸着刚才洗澡时摘下的木制物件儿。 粗糙红绳被他戴的有些旧了,露出毛边儿。 他想着等睡醒了去买一条新绳儿重新编,好好的戴着它,攥着小木牌闭眼入睡,大脑后知后觉的,蔓延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给韩枭也刻一只小木牌? 韩枭以前很想要的。 如今还要么。 * ———— 【ps:求小礼物,么么哒!】 第353章 小木牌 * 内室。 太疲惫的缘故,季清欢这一觉睡的很沉,好似刚闭上眼睛时间就过去了。 “什么时辰?”他朝屋外喊了一声。 外面当值的侍卫回:“主子,申时刚过两刻钟。”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 来得及。 惦记着睡前那个念头,他把红绳小木牌系到脖颈上,起身下床:“打水洗漱,我要出去一趟。” 去集市转悠转悠,找一块合适的木料。 给韩枭做只小木牌。 “是!” “......” 军营里正进行战前合营整顿,清点兵器和粮草。 季清欢起床扎了个高马尾,简单洗漱过后,低头系着宝蓝色银纹的武衫腰带和束袖,听外面营中来人禀告,说是一切安好。 牛六叔已经去营中坐镇,叫季清欢先歇两天等着应付东辽使者。 如今整个西夏都归属于季家了。 主阵营就设在袁州三城附近,现在回到袁州城里,季清欢不必再事事躬亲,至少军营里的事能有叔伯们帮他料理着。 眼看老爹的身子也好多了,终于能有心思出门逛逛。 算起来—— 他已经有近两年没在街上闲逛过。 每次出门不是奔走,就是要去见人谈事。 像这样单纯出门买块儿木料,还是他来西夏后的头一遭。 收拾好了正要出门,身后墨鱼就赶过来了。 “您要出门?属下跟您去。” “好。” 季清欢没犹豫的应下。 是去给韩枭买东西,带别的侍卫确实没有带墨鱼方便。 将军府前院,两人一起往外走。 “哎,”他转头看墨鱼那张又恢复死板的脸,没打算问墨鱼心情如何,有没有想开了释怀些,这种事不需要摆在明面上。 季清欢问的是:“...你说我要不要给那边送点东西?” 那边,哪边? 墨鱼很快意识到答案,毫不犹豫:“送吧。” 既然有此一问,就是想送啊。 想送就送。 “...我想给他雕一只木牌,小一点吧,放在衣裳里不容易被看见的那种,”季清欢又问,“你说行不行?” 五叔说让他多问问墨鱼。 墨鱼比较懂。 “?” 墨鱼纳闷儿的回视少主一眼:“您问我?” 今儿是怎么了,送东西要问他。 连送什么东西和尺寸也问他。 少主话多的有些反常。 “嗯,问你,”季清欢看墨鱼还疑惑着,只能啧了一声压低嗓音,“我在...追,追人,你明白吗,我不太会。” “......” 原来是这样。 墨鱼直截了当的拒绝:“属下也不会追男人。” 这是实话。 “喂,”季清欢用手肘撞他,示意墨鱼认真一点对待,“这种事不分男女,总之都是要追的,没什么差别,再说那边的性格跟娇小姐有什么两样?” 韩王世子,娇小姐? 墨鱼思索着点头:“...这倒是。” “呵。”季清欢笑了一声。 墨鱼也破冰的扯了扯唇角,那世子的脾性确实像娇小姐。 骂不得惹不得。 只能哄着。 “......” 主仆两人没有骑马。 毕竟隔壁就是商行街道,溜达着就去了。 他俩拐过街角时—— 三辆宽敞的粉红色马车,载着十几位美人儿从城中玉香楼赶来,都是有名的歌舞妓,温香软玉,肤白貌美。 她们接了韩王世子的银子,今夜要到韩府伺候。 韩府有酒席呢。 * 木料铺子里。 “把好的都拿出来,我挑挑。” 季清欢站在柜台前,让掌柜的叫人捧出一只只锦匣。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殷勤又亲切:“哎呀,您能进来我家小铺,小铺蓬荜生辉,哪敢不奉上最好的?您往这儿瞧。” 店里十几个小伙计都兴奋的聚过来了,把捧着的匣子往柜台摆放。 掌柜的在柜台里边走边说:“沉檀木、黑檀、紫檀、这批香味儿最好的是绿檀,哎您看的这是金丝楠木的料子,好不好?还有这块儿黄金樟,这可是镇店之宝!这是黄梨花儿,旁边这些红酸枝子也不错....您瞧,每一块都是拿好油养过的,做个物件可太合适了。” “......” 好多啊,几乎要挑花眼。 季清欢只知道木头都能雕东西,不知道木料还有这许多讲究:“...墨鱼?” 选哪个送给韩枭? “这,”墨鱼双手背后的站在旁边,低声回话,“您随便挑吧,应该都差不多,实在选不出来就买最贵的。” 虽然贵的不一定好。 但便宜的木料,韩王世子肯定看不上。 季清欢觉得墨鱼说的有道理:“掌柜的,哪个最贵?” “要说价格么...金丝楠和黄金樟是差不多,”掌柜的早就心中有数,把离季清欢最近的两只盒子又推了推,“您瞧这颜色,金灿灿的贵气逼人!” 好,金灿灿。 很适合韩枭的气质。 “这两个....”季清欢把两只木料拿在手里,细细对比。 他给自己置办身外之物时,基本三秒选定。 给韩枭的就下意识精挑细选。 “要这个。”他把金丝楠木递给掌柜的。 虽然黄金樟也不错,颜色沉稳大气。 但黄金樟这种木料闻着有一股酸苦味儿,也不够金丝楠木那般金光闪闪,送礼物自然要琢磨收礼之人的喜好。 “您这....”墨鱼叹为观止,“也太上心了些。” 季清欢看着掌柜的算账,淡淡道:“那位是人中龙凤。” 不上心哪里好追。 “掌柜的,你们后院儿有能做手工的地方吗。” “有!自然是有的,您打算亲手做?” “烦请带路。” “好嘞。” “......” 大半个时辰后。 季清欢在水井旁边洗手,腰肢酸痛。 铺子后院的磨盘上,搁着一只金丝楠木的小木牌。 这只木牌尺寸比他戴的小一圈。 约莫有麻将大小。 掌柜的送了两根棕色系绳,编绳上还坠着琥珀色橙红小珠,洗过手之后,他把换好绳子的自己旧木牌系到脖颈上,这才擦擦手。 拿起刚雕出来的金丝楠木牌,冲着灯烛看。 “行吗?”季清欢已经问了好几遍。 墨鱼在旁边递上布巾:“很好了,挑不出丝毫毛病。” 一块木料就雕出来四只木牌,另外三只都被季清欢雕毁了。 上窄下宽或上宽下窄。 只有这只的尺寸最板正! 他又拿砂纸打磨到没有毛刺儿,还拿蜡石滚了千百遍,又用养护油仔细润过..... 在灯烛下看。 简直做出了黄玉一般的质感。 墨鱼叹息:“少主,那人即便看过千百种金贵物件儿,也能瞧出这块木牌的价值,最重要的还是您这份心意。” 只盼这份心意能成功送出去。 被那人好好对待啊。 “走吧,”季清欢小心的把木牌揣到怀里,呼了口气,眸色捎带晶亮的扭头朝墨鱼说,“我们去找他。” 韩枭会喜欢吗。 可以不戴,别丢就行。 他做的很用心啊。 “......” 第354章 难堪 * 夏季傍晚的云霞如同火焰,橙红似灿。 整个袁州城仿佛被蒙着一层滤镜,连房檐屋角的瓦片都漫出橙光,一路从集市走到韩府门前,韩府匾额在灯笼下散发暖黄色温馨光线。 季清欢胸口热乎乎的,可能是天气使然。 白日里的闷热到傍晚还未散去。 “唔。”他拿帕子抹去薄汗,回头望向匾额下的大门,旁边挨着的就是季家府邸。 有季家军正好奇的瞥眼悄悄看他。 季家军们不明白少主为什么要站在韩家府邸门前。 而且已经站好久了。 没人请他进去。 墨鱼在旁边比季清欢烦躁:“这也太....” 太拿乔了吧。 哪怕不是两人有私交。 单说季清欢如今的身份,也不该被韩家这样怠慢。 连门都不给进! “再等一下。”季清欢抿紧唇瓣说。 傍晚闷燥的气温裹着蝉鸣,隐约还能听见临街集市里的热闹,以及...... 韩府里头正琴笛合奏,鸟语莺声欢笑不断。 有美人嗓音柔婉的给韩枭唱小曲儿。 “...雾蒙蒙,诉不尽相思与君听,雨潇潇,道不完妾心梦郎君,花月清泉知君好,小奴日日都缠卿.....” 优柔婉约,缠缠绵绵。 这道细软的女声飘出很远,季清欢站在门前能听到,韩府侍卫如今不敢耽搁,老老实实的进去替他通报了。 可是通报已经有一刻钟,那侍卫都没返回门前。 听着里面的靡靡曲声。 他俩在韩府门口又站着等了一会儿。 连隔壁季家军们都快站不住了,想走过来问询究竟。 ——怎么说。 ——韩王世子还不叫他们小王爷进去? ——这是给谁难堪呢! “......” 墨鱼收回望向韩府里的视线,低声劝身侧人。 “不如咱们先回去吧,世子许是忙的脱不开身招待您,等明日再找机会给他.....” “忙。”季清欢重复这个字,眸色沉默的望着韩府门匾。 耳边依旧能听到里头姑娘唱曲儿的声音。 韩枭在忙这个吗。 就算是忙这个.... 不能让他进去一起听听? 已经站了很久,再站会不好收场。 季清欢心头像坠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把他满心喜悦带过来的小木牌,沉沉压下去了。 他攥了攥拳,转身带着墨鱼回家。 只是刚转身—— “小王爷请留步,”去通报的侍卫跑出来了,“我家世子有请。” “......” 墨鱼想说别请了,不进去了! 可他旁边的人很没出息,转身就朝府里走去。 这画面让墨鱼剑眉一挑。 唉。 真是没话讲。 墨鱼只能快步跟上,心说别再出幺蛾子了。 主仆俩跟着引路侍卫往韩府后花园走去。 刚走到半路—— 就有另一个侍卫捧着托盘过来,挡在主仆俩面前。 季清欢:“什么意思?” 在主仆俩疑惑的视线里。 端着托盘的侍卫,硬着头皮说。 “呃,殿下有吩咐,您若是想跟他一起玩,就得喝了这壶酒才能入场,这是今日晚宴的规矩,呃...当然您不想喝也可以,殿下不会勉强,只是麻烦您请回,改日再来吧。” 这意思是—— 想见我?看看你的诚意。 墨鱼脸都黑了:“少主。” 回去吧。 非得求见难道不丢脸么。 如今的季家家主,哪怕要见皇帝都没这么难! 沉默过后.... 季清欢盯着这壶酒:“我喝。” 没用酒杯,他伸手拎着酒壶拨开盖子,皱着眉仰头倒进嘴里。 这酒辛辣至极,入喉火辣辣的疼。 险些反胃。 “哎,”自小一同长大墨鱼心知这位酒量没多少,如此又急又猛的喝,墨鱼转头问,“可否代饮?” 拿托盘的侍卫摇摇头:“殿下说了不许代饮。” “......” 酒水沾湿了季清欢的衣领。 他捂着胸前放置小木牌的位置,小心着没让木牌沾酒。 一壶饮尽。 季清欢眼角都辣的泛红了。 他把空的酒壶丢托盘上,抿着唇迈步往里面走。 狼狈也没关系。 他想把小木牌给韩枭。 不确定韩枭是否在跟他赌气,或者如今对他还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只是想在韩枭听姑娘唱曲儿的时候。 把他的小木牌送给韩枭。 墨鱼说这是一看就能知道的心意。 假如看见他这份心意,韩枭能被打动呢。 这份感情。 季清欢舍不得放弃。 “少主....”墨鱼跟在后面着实感到憋屈,紧皱着眉想再度跟上。 季清欢扭头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就出来。” 把木牌给韩枭他就走,不耽搁半点。 也没想跟韩枭一起听曲儿。 “...好。”墨鱼点头,他也正不想跟进去。 站在门前等,喝光一壶酒。 两个下马威他们少主都吃了,里面必然还会有别的刁难。 但看季清欢这模样就知道,不管有什么刁难他都必然会忍耐,因为喜欢韩枭。 墨鱼却不忍心看啊。 看了也是憋气。 索性不跟。 “......” 韩府的后花园不算很大,却也造景别致。 顺着假山中间的鹅卵石小路走进去,一片花圃后头,有只长方形的宽敞凉亭。凉亭周围悬挂月影纱帘,亭子外的小花园里有舞姬身姿摇曳。 她们旋着薄纱裙衫穿梭在无数花灯里,香肩半露,连里头的肚兜小衣都能瞧见。 腰肢细软,舞姿撩人。 旁边还有姑娘弹奏琵琶,吹着笛子。 用纤纤玉指拨动琴弦。 绝对是一处活色生香的晚宴。 凉亭里铺着灰白色的绸缎蚕丝凉席,中间摆着三张矮桌,算上韩枭一共有六个男人,两两一桌刚好坐得下。 每个男人身边都围着一个倒酒侍奉的漂亮妓子。 只有韩枭与他们不同。 韩枭身边围着两个。 当季清欢身穿宝蓝色武衫,气质端正清冽的出现在凉亭外,有舞姬朝他盈盈抛媚眼:“小郎君好俊俏,瞧着眼生的很呢.....” 自然眼生。 季清欢基本没去过花楼。 没理会靠过来的舞姬,那壶酒喝的太急。 他心跳如闷鼓的望向亭子里。 就看见—— 有一位身穿黄纱裙的女子,从后面跪着倚趴在韩枭脖颈处,香臂搂着韩枭的肩膀,正在笑看韩枭手中将要打开的骰盅。 还有一位白裙女子,软软的跪坐在韩枭膝边,上半身靠在韩枭怀里。她白软的小手被韩枭握着,娇嗔笑语,两人一起打开骰盅。 韩枭浅粉色长衫穿的松散,眉眼间噙着浪荡肆意的笑。 他握着白裙姑娘的手挪动骰盅,散漫抬眸,扫了季清欢一眼,随即垂眼慢悠悠开嗓:“小王爷好雅兴,也来参加欢喜宴?” “只是不巧,没给你留位置。” 你非要进府来见我,我给你见。 没位置你就站着。 不想站就滚。 嘻嘻。 “......” 第355章 殿下被踹进鱼池里了! 傍晚的夕阳逐渐落幕。 好在韩府后花园里灯火长明,映的凉亭后面那片造景鱼池,波光涟漪。有许多金红锦鲤在荷叶附近穿梭,鱼尾荡出好看的水纹圈圈。 季清欢身后,姑娘们还在吹拉弹唱旋转跳舞。 而他身前—— 坐在一起的几个男人各自搂着姑娘,靡靡调笑,把桌上那些骰盅摇的乌烟瘴气,浓重酒气弥漫在周围,混合着脂粉甜香。 随着韩枭那句没留位置,季清欢已经迈步踏上凉亭台阶。 凉亭里的几个人都扭回头看他。 韩枭今晚宴请的几位都是袁州城商贾人士,他大病初愈来到袁州,这些人第一时间投了拜帖,上门探望。 韩枭就备了酒席招待他们。 其中一位是从瓷城赶来的瓷器大户林家,林三公子扭头瞧着来人,这气质和身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宴的。 更像是..... 来抓他们聚众赌博? 方才喝了不少酒,林三公子定睛细瞧:“....!” 这不是季家那位神仙吗。 他怎么来了! “姑娘,你们今晚的银子结过没有?”季清欢负手而立,朝趴在韩枭肩上那位姑娘问,他目光清如凝露。 “什么?”黄裙子姑娘在这样端正的注视下,缓缓收起搭在韩枭肩上的手臂,朝来人跪坐着回话,“...呃,殿下跟掌事姑姑结过了,不知您是——” “这是季小王爷!”林三公子打断她。 “!” 季家? 不论现在或往后。 季小王爷都是比韩王世子更惹不起的人。 坊间相传季家未来会是皇..... 嘶。 黄裙子姑娘一下跪直了,低着头瑟瑟发抖。 靠在韩枭怀里那个姑娘稍作犹豫,也猛地回神,赶忙动身从韩枭怀里离开,跟她姐妹们一起朝季小王爷跪着见礼:“小王爷金安。” “既然银子已经结过,拿上你们的东西回去吧。”季清欢抬手示意她们离开。 “是。”姑娘们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快速弯腰撤离。 “奴等告退。” “?” 韩枭不满的桀骜挑眉:“你凭什么撵我的人,季——” “你的人?”季清欢盯着韩枭的脸。 朝身后正要离开的姑娘们,轻声补充一句。 “往后韩王世子的生意哪家花楼敢接,我叫你们在西夏做不成生意。” 看看哪位姑娘能是你的人。 “!!!” 这话一出来。 姑娘们急声应:“是!奴们记下了。” “啊,”韩枭面前坐着的五位商贾也心里一凉,颤声解释,“小、小王爷,我等今日是来探望.....” “季家的府邸就在隔壁,你们在此饮酒聚赌大声喧哗,若有下次......” 季清欢的话没说完,故意顿了顿。 “!”五个商贾以林三公子为首,匆忙站起身整理衣冠,酒劲儿都吓散了,“啊呀!可是叨扰到您与季老将军了?我等思虑不周,望小王爷原谅,我们——” 季清欢抬手制止他们说话,反手朝外一甩指。 不必明说,就是赶人。 “...呃天色不早了,殿下,我们就先告退?” “是啊,咱们改日再聚。” “您不必送,不必送。” “告退。” 客人和舞姬。 顷刻间作猢狲散! “......” 夜风驱散酒气,酒气散不干净。 整个花园只剩他们两个。 韩枭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完了,气的拧眉发笑:“季清欢,你管的也太宽了,我愿意召友人喝酒作乐关你屁事?” 不等季清欢开口,他仗着酒气混不吝的戏谑道。 “上赶着要见我,吓跑了美人今晚你给我艹啊,可是我有点瞧不上你,哈,瞪什么瞪,不爱听就滚。” 韩枭坐在凉席上优雅伸懒腰...... 季清欢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韩枭扯着衣领揪起来。 拽到凉亭旁边就是一脚! “你该清醒清醒了。” “砰!” 凉亭后面的小莲湖里砸进一个人。 吓得鱼儿纷纷炸窝! “我!你!咳咳——”韩枭浅粉色的长衫飘在鱼池水面上,这鱼池最多才一米五深,但底部都是淤泥,韩枭很快就扑腾出一身泥水,头上还顶着半片荷叶,有红尾小鲤鱼在他肩上蹦。 相比起韩枭的狼狈。 季清欢负手而立,站在鱼池岸边冷眼看他扑腾。 “酒醒了么。”还艹不艹。 “醒不醒的要你管?”韩枭暴怒的喊,同时转头朝花园外面叫人,“都死了吗,看不见我被打了?” 花园门口。 华生他们焦急:“殿下被踹进鱼池里了!” 虽然是夏天,鱼池的水也不深。 但被踹水里多没面子啊。 “站住,”墨鱼叠臂抱着剑,挪步挡在华生他们面前,暗爽着淡然提醒,“他俩互殴不会出人命,你们要是过去那就算群殴。” “如果群殴,我就回隔壁叫人了。” 比比谁家的人多。 “......” 这架势一出来。 华生他们再着急也不敢动了! 只能凑到花园门口,凑头往里面看...... 就瞧见身穿宝蓝色武衫那人站在凉亭边,但腿部和鱼池都被花圃挡住了,他们看不见鱼池里的场景。 那季小王爷不会把世子淹死吧? 应当不会。 不就是喝喝酒吵闹了一点吗。 扰个民至于弄死世子? 鱼池里。 韩枭已经停止扑腾,手扒在池子边的青石板上。 他手腕手背都呈现冷白色,披散的头发濡湿贴面,整个人活像是要从池里爬出来的水鬼,胸口衣襟散开着,沾着泥巴和鱼鳞狼狈不堪。 韩枭染了一身鱼腥味儿,气的浑身直打颤。 “季清欢,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清欢没说话,看韩枭挣扎着想从鱼池爬出来,他抬脚蹬着韩枭的肩侧,再度把人踹回鱼池里! 两次。 砰! 水花四溅。 莲花和莲叶都几乎荡起来,鱼儿刚找到安稳的角落就又炸锅了。 “噗!咳咳咳——” 韩枭在鱼池里好一番扑腾。 季清欢则是转身从凉亭角落里,拿了一坛烈酒。 再走回青石板池岸站好。 他的黑武靴旁边,很快又扒上来两只苍白的手。 手指甲都按进青苔里了。 “...让我上去。”韩枭咬着牙说。 这会儿的语气老实许多,没再出言不逊。 周围水质腥的很,他靴子被水泡透了陷在稀软的淤泥里,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又脏又恶心,一秒钟都不想待在水里。 还有小鱼在他后背啃他衣裳! 韩枭快被恶心死了,红着眼眶怒吼:“叫我上去!” 他手掌按着滑腻腻的石板往上爬。 “洗洗脂粉味儿吧,韩枭。”季清欢把酒坛盖子拽开,面无表情的从上往下、直接把酒水往韩枭头上倒。 “哗——” “!!!!!!” 第356章 好差劲的吻技 鱼池边。 烈酒浇着韩枭的头发和脸庞。 酒水冲掉了泥水,酒渍迸溅到两个人身上。 这股浓烈酒气呛得韩枭直咳嗽,他撑着青石板的手腕一直抖,却不想松开,因为松开会叫自己再次掉进鱼池里。 韩枭只能被迫冲着酒水澡,气到发抖咳嗽也说不出话。 “咳咳咳、你——” 平日里嚣张桀骜的美人,眼眶红的够彻底了。 瞧着破碎凄惨又可怜。 月色下,季清欢盯着韩枭的脸,倒酒动作不停,直至一壶酒不剩半滴。 韩枭偏头剧烈呼吸:“季清欢!” 显然已经暴怒到极点。 “抱歉,”季清欢丢开酒坛子,垂眼看着韩枭呼吸不畅的模样,语气是不走心的懊恼,“...我没想惹你生气,我是来向你示爱的。” 实在没忍住才动的手。 韩枭:“什么狗屁示爱老子不稀罕,滚呐!” “我管你稀不稀罕?”季清欢垂眼,从怀里掏出小木牌丢到脚边的青石板上。原本他很期待送出后韩枭的反应。 现在不期待了。 季清欢声线沉沉:“你抱着舞姬我很生气,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以我的能力,应该没有舞姬敢再伺候你。” “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你都碰不了其他人。” 追不到就不追。 韩枭当初非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追过他。 也没管他拒绝多次愿不愿意。 “所以,”季清欢弯腰,抓着韩枭后脑湿漉漉的头发,背后拢着灯笼光线,他居高临下的让韩枭抬头看他,缓慢问话,“你方才跟她们接过吻?” 韩枭的嘴唇本来就红,那些姑娘的嘴唇也红。 他看不出他们有没有接吻过。 但刚才韩枭跟女子的姿势,抱着搂着..... 那种气氛要亲一口也方便的很。 季清欢过度审视的目光扫在韩枭刚被酒水冲过、还湿润着的殷红唇瓣上,眸底的危险显而易见。 他很在意韩枭有没有亲过别人。 “吻了,”韩枭说,“你没来的时候我叫她们排着队亲我半个时辰呢。” “——唔!” 韩枭眼前一黑,挑衅的话音没了。 是季清欢低头咬在他嘴上。 之前的吻还算温和,如今只剩粗暴的攻城略池,季清欢在他口腔扫荡了一圈尝到彼此的酒气,不等他反应过来,短暂的湿吻就已经撤离。 撤离时,季清欢在他唇瓣毫不心疼的咬了一口! 韩枭疼的闷呼。 血锈味儿和闷呼都被季清欢吞掉。 “?” 好差劲的吻技! 韩枭懵逼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来。 “这是警告,”季清欢没松开掌心的头发,敛眸遮住想要肆虐的恶欲,因为韩枭不愿意被他要,他嗓音低压,“...我不艹你,也没做好准备给你艹,但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你必须喜欢我,所以你老实一点,不许再跟别人亲近,”嗓音压了压,“否则我就干你。” 丢到韩枭手边的金丝楠木牌,躺在青石板上染了酒水。 季清欢说:“这只木牌我雕了很久,是丢是毁都随便你,我不会再雕第二只。” “对我的感觉也随便你,但只要我活着,你别想有其他伴侣。” 这样的示爱会不会太强势? 季清欢不懂,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东西已经送到了,告辞。” 说完他直起腰转身就走。 干净利落。 “....喂,”韩枭浑身湿漉漉狼狈极了,唇角还沾着粉色血沫,他却没第一时间爬上岸,而是眸色灼灼盯着木牌喊季清欢,“你、你雕的木牌是给.....” 说着话再抬头,季清欢已经走远了。 “...是给我的?” 韩枭站在腥臭的鱼池里,上半身出水趴在青石板上,先在衣襟前蹭干净手指,这才用指尖轻慢的戳戳小木牌。 很光滑,小小的也很可爱。 当真是给他雕的? 不是给死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爽到了。 “...啧,”韩枭食指按着小木牌,回味刚才那个吻,唇瓣被咬破了麻酥酥的疼,他舔了舔下唇还残留季清欢的味道,恶狠狠作出评价,“...真带劲儿。” 季清欢真带劲儿。 腿那么长,冷着脸双手背后的抬腿踹到他肩上,踹人的姿势真好看。 吻技虽然差但最后咬那一口很爽。 韩枭心动的简直要命! “殿下——” 远处等季家主仆离开后,才敢冲过来的侍卫们围到鱼池前。 华生紧张大喊:“殿下快上来.....” “刚才怎么不敢冲过来捞我?滚滚滚!”韩枭不许他们碰,自己拖着湿衣裳往岸上爬,“你们都排队往下跳,快点儿。” 否则他自己湿漉漉的多狼狈。 让每个侍卫都蹦一回鱼池,他就不狼狈了。 “...是。”华生他们苦着脸应声,主子的话不敢不听。 只能排队往下蹦啊。 “噗通!” “噗通!” “砰!” “咚!” “......” 在身后噗通跳水声里,韩枭一手拎着棕色编绳,另一手在底下捧着小木牌,打算等回到内院沐浴过后,再仔仔细细的看。 给他了就是他的。 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不过—— 蓦地脚步一顿。 “吴满。”韩枭皱眉往鱼池那边喊人。 一个侍卫刚跳完鱼池爬上来:“啊?殿下。” “你负责把他们的脏衣裳和靴子都洗了,洗不完不许睡觉。” 吴满:“!” 那可是十几个人的衣裳啊。 吴满听的晴天霹雳:“殿、殿下.....” “怎么?”韩枭瞪他。 “是!” 吴满认罚,虽然不知道原因。 “......” 韩枭这才继续往内院走。 只因为..... 下午他睡醒后,自然想知道季清欢在做什么,就叫侍卫吴满悄悄去隔壁看看。 他则是往花楼传信。 喊几个琴姬来给客人唱曲儿,当个背景音乐。 结果吴满回来跟他说:“季小王爷领着叫墨鱼的侍卫去逛集市了,两人有说有笑,季小王爷耳朵都红了,随后他们进一家木料铺子,季小王爷亲自给侍卫挑选木料,又一同去铺子后院做木牌,一个打磨一个擦拭,配合的可好了.....” “你看清了,果真是他给那死鱼做的?” “绝对不会有错,属下还去问了铺子掌柜的,掌柜的也说选木料时,季小王爷先问过那侍卫的意思,后才定下的,两人在后院单独待了很久......” 他憋着这口气正想发作,就听门侍禀报说季清欢带着墨鱼来了。 好,神仙眷侣来了。 韩枭岂能叫他俩看见自己的败相? 谁身边没人陪啊。 第357章 晚安,亲亲小木牌 为了不被神仙眷侣看扁了。 于是他紧急布置! 叫衣衫完整只负责唱曲的琴姬们,不管会不会跳舞都快点蹦跶,在花园里旋转起来。又把原本清雅的曲子换了,改唱一首郎情妾意的艳词儿。 还喊了几个歌姬从凉亭外进来,坐到他们身边,假装是在陪酒。 几个姑娘起初有点害怕,说是只卖唱不卖身。 韩枭为此还给她们加了赏银。 并保证不害姑娘清白,只装装样子即可。 所以—— 季清欢站在门前等待那么久。 是因为后花园里,韩枭正紧急的布置出欢喜宴假象,耽搁时间了。 韩枭就是想让季清欢知道。 看吧。 你有你的好侍卫,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没有在等你想起我。 你陪他的时候,我自己也能玩的好好的,谁稀罕那个你给他雕的破木牌,我不稀罕,赶紧滚滚滚,你俩别在我面前晃。 刚才季清欢说:“我很生气,我会以我的能力,让你身边不出现除我以外的任何伴侣,你不许再跟任何人亲近。” 这话..... 简直说到韩枭心缝儿里! 好霸气,爱听极了。 他喜欢被季清欢管着。 就连刚才被季清欢接连踹进鱼池里,他都舒服的很。 因为反应越大。 越能证明季清欢在意他! 季清欢刚才就算抽他几巴掌,韩枭都不会生气,更何况是弯腰亲了他。 还亲的那么带劲儿。 啊。 不敢回想,怎么想怎么爽。 “嘶....”刚沐浴完的韩枭,坐在软榻里抱着铜镜看自己的嘴。 季清欢咬的挺狠。 他唇瓣都肿起来一小块儿,伤口火辣辣的疼。 ——你跟她们接吻了? “呵。”韩枭抱着铜镜又笑出声。 季清欢没来之前。 他跟那些琴姬隔着十几米远,脸都没看清过。 不过季清欢会这样问,是吃醋了吧。 是吃醋才会咬他。 可是一琢磨,韩枭望着铜镜忽地又不满足了。 “吃醋都吃这么少,惩罚也太轻了。” 他都跟女人‘排队接吻’了。 季清欢才只是把他踹进池子里,并且咬破嘴唇,这就完了? 假如换换位置是季清欢跟女人接吻。 韩枭估计自己要做出一些比较血腥的事,才能稍微平息怒火,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狗男女! “...木牌。”韩枭咕哝着。 是那死鱼看着季清欢亲手雕的。 又看着季清欢拿来送给他..... 死鱼应该知道季清欢喜欢的人是他了。 过程不太美妙,因为陪伴季清欢雕木牌的人不是他。 但好在..... 结局还是美妙的。 木牌在他手里。 灯烛摇曳,韩枭捧着金丝楠木的金灿灿小木牌,在烛光下搁到掌心里细细的看,翻来覆去的看,看一会儿又贴近了嗅一嗅,心里美滋滋。 木牌上有淡淡的酒香,还有本身的木制香味。 可是被丢青石板上沾过酒水后,不太能嗅到季清欢的味道了。 该死的酒水! 谁再喝酒谁是狗。 韩枭念叨:“...系在哪儿呢,也不说多雕几只大的.....” 这么小,系衣裳里不容易被看到啊。 嗯..... 那就系手腕上! 他明天就戴出去显摆一圈儿,骑着马从城南跑到城北,再去军营转转,再去季家吃晚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季清欢,吻技又差劲又短暂,没尝到滋味儿就走了,就这还来示爱,还来亲我,”韩枭摸着小木牌,抱着毯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嗯?喜欢的多不多?等我灭了季家,先把你关起来亲上三天三夜.....” 他朝小木牌碎碎念。 可惜小木牌不会说话回应他。 睡觉吧。 晚安,亲亲小木牌。 “......” 与此同时。 季清欢刚洗过澡换了寝衣,坐在软榻上画城建图纸。 可是画不进去啊。 心乱的很。 “墨鱼。”季清欢往外喊。 墨鱼正好端着汤面走进来:“在。” “你说....”季清欢用毛笔杆头蹭蹭额角,盯着手边的烛火灯芯,“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墨鱼一愣:“哪里过分?” 他把汤面放到矮桌上,摆好筷子推过去。 “...我闯进韩府,在那么多人面前没给韩枭留面子,还把他踹进鱼池里,往他头上倒酒,他那样的脾性不得气死过去?往后更不愿意搭理我了。” 季清欢是真有些懊恼。 他把病恹恹的韩枭踹进鱼池里,现在后悔了。 他琢磨:“虽然是夏天,但鱼池的水也很凉.....” 韩枭会因此生病吗。 这样想想季清欢心里就更..... 他当时真的不该动手,确实太冲动。 更不该动嘴咬韩枭。 韩枭那么要面子的人,嘴上伤口估计得两天下不去,怎么出门见人,必然要生气的躲在屋里不出来..... 万一再生病了岂非更可怜? 想到韩枭生病又憋气...... “啧。”季清欢后悔极了,心疼的都要吃不下汤面。 以前打完韩枭都不会懊悔。 现在想的好多。 “...夏天的小鱼池能凉到哪儿去,鱼都快被晒熟了,世子再娇气也好歹是个男人。”墨鱼站在旁边思索着。 那世子做的事。 他都觉得少主揍的太轻了。 季清欢摇头:“你不懂,韩枭身体不好,胎弱又刚大病初愈.....” “是,属下不懂,”那醉生梦死的纨绔哪里弱?墨鱼语气无奈,“...好吧,您明天早上带着姜汤去看看他?顺便道歉哄一哄。” 哎。 季清欢眸色咻的亮起来,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可以,那我明天早上拎着姜汤去看他,关心他的身体状态,顺便问问那只木牌他要如何处理.....” 不会已经烧掉了吧。 季清欢低头吃面:“如果烧掉了,过段时间我再给他重新做一只。” 那会儿说不会雕第二只。 是吓唬韩枭的。 “......” “......” 我天呐。 墨鱼再次看的叹为观止。 一个关门不许进,还跟女子卿卿我我。 一个上门去示爱,结果把人打了一顿踹到鱼池里。 这些放到正常人身上。 估计就各自气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他家少主竟然还...... 这都能在一起吗? 果真吗。 墨鱼现在确信—— 他是真看不懂男男相恋啊。 可能那世子会妖术! * —————— 【ps:...加..加更了,累到昏厥.....求小礼物喂我....】 第358章 夫纲得立起来 翌日。 季清欢在庭院洒扫的动静中醒来,盛夏清晨的阳光从窗纱外投进室内,落在床边棕红色的木屐上,有层叠的深蓝色床幔遮挡阳光。 似乎他醒的有点晚了,没人叫他起床。 揉了揉眼睛,这一觉睡的很沉。 兴许是软榻那边点了一炉鹅梨帐中香的缘故。 季清欢只是把甜梨木质香中带着点药香气,描述给墨鱼,墨鱼就真寻来了这种熏香,味道跟韩枭身上的有几分相似,可做代替品。 他穿着木屐下床的声音,让门外坐在廊下喝茶的墨鱼听见了。 墨鱼起身隔着门问:“少主,您起来了?” “什么时辰啊,怎么不叫我?”季清欢搂着头发快速梳起来,顺滑的高马尾,精致银镂发冠上别了一根鹤首银簪,额前一些外翻的碎发他没管,就飘着吧。 如今头发长长了许多,扎起马尾能垂到后背处。 今天梳头发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些。 墨鱼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季清欢还坐在铜镜前照镜子。 “老将军说您连日辛苦,不叫我们吵您,”墨鱼把铜水盆放到架子上,摆好毛巾和皂块儿,“老将军身体是好多了,晨起时我瞧见他跟我叔父练拳呢,红光满面的。” “是吗,”季清欢听的舒心笑了一声,但又担忧,“我得去跟老爹说说,他才是要多休息休息,这才刚解毒没几天就练拳动武.....” 墨鱼道:“您就别操心了,老将军闲不住,还说要拎着长枪大战匈奴呢。” “嗯?”季清欢扭头看看屋里的武器架,霸王枪还在那儿插着,“把那个,霸王枪给我爹送去啊。” “不必,老将军叫人来把白鹤银枪要走了。” “......” 意思是,霸王枪给季清欢使。 老爹往后就用白鹤银枪。 这也算是正式把家当都传给儿子了。 “...哦。”季清欢心底一阵触动。 他有点舍不得从前那个骑在马上,威武挥动霸王枪的老爹..... 不过这样也好。 代表重担总算从老爹肩头卸下。 以后家里有他扛着,好叫老爹歇歇。 季沧海成婚晚,二十多岁才得了一双儿女。 季清欢今年二十一岁。 墨鱼说:“老将军年纪都快奔五十了,确实该享福,像人家老韩王早好几年都不再动刀动武,整日喝喝茶喂喂鸟儿,坐镇后方也够了。” 是季家事忙,才叫季沧海这个年纪还打打杀杀的。 哪家这样折腾老头儿啊。 “也对,”季清欢点点头,墨鱼的话很好的抹平了他那份舍不得,“日月更替,老将总有退场时,我就是舍不得他变老.....” 有点接受不了老爹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而且往后可能老的走不动路。 甚至拿不动长枪。 季清欢一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就很难受。 尤其是老爹把枪让给他的这个举动。 唉。 “人哪有不变老的,”墨鱼说,也很少这样跟少主聊聊家常话,“您已经够孝顺了,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岁月就如一场润物细雨,无声无息的带走年少时。 回想那年进山打猎,老爹骑在马上身躯魁梧又高大,他坐在老爹身后,安心踏实的抱着那鼓鼓的将军肚,听一众季家老将的马蹄疾驰声,他们喊着阿元,说给他猎火狐狸做坎肩儿,耳畔刮过的风里,裹挟着父亲和叔伯们的爽朗大笑。 时光匆匆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原来—— 日子真的是过一天少一天。 要珍惜眼前人。 季清欢快速洗漱过后,接过帕子擦脸:“我就盼着我老爹身体康健,能好好的叫我孝敬着,我必定不叫他失望。” “...您又下意识忘记自己了。”墨鱼忽然开嗓。 季清欢一怔。 是啊,若他将来告知老爹自己心念韩枭,老爹如何会不失望? 可是他又当真不想叫老爹失望。 无力感顿时袭来! “烦得很,”季清欢把擦脸帕子丢水里,皱着眉,“陈墨鱼,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毒。” 总一针见血。 墨鱼语气淡然:“只是提前叫您有个思想准备罢了,既然已经认定,那就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总好过哪天恋情陡然暴露。 到时候面对老爹的暴怒措手不及。 “好吧,你说得对,只是我还得再想想,眼下定然是不成的,总得等到匈奴退了再说.....”季清欢默了默,想起隔壁另一个当事人。 “我起的这样晚,隔壁有动静吗。” 昨晚打算着给韩枭送姜汤关心关心。 可是他起晚了,没赶上早膳。 韩枭在做什么呢。 “有,”墨鱼低笑起来,显然就等着少主问,“据说隔壁一大早就骑马逛集市去了,从城南逛到城北,打扮的光鲜亮丽招摇过市,引得集市和胡同的路都堵了,还有许多姑娘从楼上往下丢帕子、抛绣球儿。” 活像是花魁公子游街那般。 墨鱼用心教:“那浪荡世子半点都不安分,您昨晚打的还是轻了,夫纲得立起来。” 没错。 在墨鱼心里是把韩枭当成季家媳妇儿看待。 小媳妇儿总不守妇道。 就欠夫君管教。 “?”夫纲得立起来。 好陌生的词汇。 转身拽开衣柜找衣裳,季清欢叹息着摇摇头。 “美人难求,都没追到手他哪里认我是夫?我的夫纲又怎么能立起来,陈墨鱼啊,你快点给我想想办法怎么勾搭他,先追到手才能琢磨立夫纲。” 虽然他昨晚也警告过韩枭不许跟旁人亲近。 但韩枭显然不听话。 这不,大早上就出门勾引人去了。 能叫集市的路都堵住,可见打扮的有多花枝招展。 他还担心韩枭会着凉染风寒,或者因为唇瓣被咬伤了不好意思出门,结果事实证明,担心都是多余的。 里面的人换衣裳,墨鱼抱臂靠在屏风外面:“怎么追.....” 季清欢应:“嗯。” 五叔说了让他请教墨鱼。 “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写写情诗,”墨鱼用很古板淡漠的语气说,似是想到曾经,眸色软了些,“最重要的是要有偶遇,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偶遇,跟她多见面说说话,混个脸熟。” “......” “偶遇?”季清欢从屏风里钻出来。 一身华紫色的圆领飞鱼服武衫,衣襟和袖口都有吉祥银纹,腰间坠着几只香囊,腰侧别着文人扇,再配上银镂发冠简直俊俏如玉,眉眼英气而清隽。 好一个玉面小郎君! 墨鱼正要点头:“是....” 就看这道华紫色身影已经往外走。 他赶紧追上去:“您做什么去?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 “午膳不在府里用了,我去集市上找吃的,”季清欢头也没回,摘下文人扇挡在身前扇了扇,迎着门外的阳光浅笑道,“顺便偶个遇!” 去找浪荡花花小世子。 “......” 第359章 您是不是喜欢季小王爷? 庆元街。 上午的街道集市正热闹。 越是战事要来,屯粮屯物的百姓们就越忙活。 就连商铺门前的小摊贩都比以往更多。 “幸好没骑马,否则也跑不开。”季清欢摇着文人扇走在前面,墨鱼腰侧挂着佩剑跟在侧后方,主仆俩不时转头望一望周围。 百姓们也频频回头看他俩。 即便是如此低调的散步出行,一时认不出季小王爷的身份,单凭这主仆俩的相貌和气势,都是寻常难得一见啊。 也不怪百姓们瞩目。 墨鱼纳闷儿:“...不知那位是如何打马过街的。” 若是只韩枭一人高高骑在马上,缓慢散步在集市里,真就有花魁游街那意思了,必然得被围观。 难怪会有姑娘从二楼丢帕子和绣球儿。 两边小摊贩卖什么的都有,笔墨字画、玉石摆件、胭脂水粉,其中一个老伯卖草编小玩意儿的铺子,吸引了季清欢的注意。 “墨鱼,你去打听打听韩枭在哪儿。” 季清欢说着话,脚步停在草编小摊上随意打量着。 老伯笑容很慈祥:“小郎君好啊,瞧瞧吧,都是老汉儿我刚编出来的.....” 有用干草编出来的小动物,小筐子,放笔的笔架,还有能推动的小草球水缸玩具,都编织的惟妙惟肖。 季清欢笑着夸:“老伯手真巧,有没有凤凰?” “凤凰,凤凰倒是没有,呃.....”老伯在摊位底下翻了翻,拿出一只草编小笼,“您瞧这个能入眼吗?” 是橙黄色的干草小鸟笼。 笼子里有一只小鹦鹉模样的假鸟,连羽毛都栩栩如生,眼珠子是两颗圆圆的乌木珠,在鸟爪旁边还很精细的摆着两只草编小碗,能放鸟食。 老伯极力推荐:“说实话这个不好遇买家儿,得要个有缘人,做的时候也费时费力,价钱自然高一些.....” 不过他看这位小郎君穿戴不菲。 该是不缺银子的。 “这个好,多少钱?”季清欢一眼就看中了。 而且越看越觉得—— 小鸟像韩枭! 他要买下来待会儿送给韩枭。 墨鱼说了: 要多给姑娘送东西。 这样她看见东西的时候,才会想起你。 “......” 墨鱼在旁边找了个摆摊的大娘,买了两份桂花甜糕,随口问:“大娘,韩王世子哪去了?” “哟!”大娘提起这个人脸上的笑容就藏不住,语气欣喜又兴奋。 “刚才还在这儿呢,好像往东街去了,说是想吃荷叶鸡...啊呀那个俊!像从荷花儿里钻出来的小郎君,老婆子我就没见过那么水灵的....哎客官?” 不听大娘夸完墨鱼就走了。 主仆俩再碰面。 一个手里拎着桂花甜糕,一个拎着草编鸟笼。 墨鱼说:“东街,广德楼。” 广德楼的荷叶鸡在整个西夏都有名。 也是袁州城里最好的酒楼。 “走。”季清欢摇着扇子往前去,衣摆飘飘。 “......” 广德楼。 这个时间并未到吃午膳的时候。 但只要有食客,后厨自然得开火。 三楼包厢里。 韩枭洗了手坐到靠窗的位置,皱眉说:“晒。” “哦哦。”华生小跑着把窗户的薄纱放下来,室内光线顿时就柔和了。 墙角摆着一只大冰鉴,冰鉴上插着铜叶杆儿。 只要小厮手动转着铜叶,就能把散发凉爽的冰气往屋子里扇扇,人工低配版空调。 “——渴。”韩枭坐在圈椅里,懒洋洋的拖着腔调使唤人。 华生早就准备好了,在旁边连忙奉上凉茶:“殿下。” “人呢。”韩枭百无聊赖的拨着茶盖问。 里头是用雪梨甘蔗和马蹄根儿熬制的甜水,夏日解暑润肺刚刚好。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问了。 “呃,”华生自然知道主子问的是谁,声量小了很多,“...好像是在睡着还没起,您又不许我们登门去问......” 世子好奇怪。 想知道季小王爷的动向,又不许他们上门问。 华生心说—— 我是侍卫又不是神仙。 还能凭空猜出小王爷在做什么吗。 “废物,”韩枭冷哼着不讲道理的骂人,又抬起手腕晃晃金灿灿的小木牌,眸底的燥意这才散去几分,“上菜吧,吃完就回府。” 万一季清欢按捺不住的登门找他呢。 原本韩枭还打算去军营也晃晃,可天气实在太热了,晒的他头昏脑胀。 骑马在城里溜达一圈儿都热的很。 军营往后再去吧,只要小木牌在他手腕上挂着,早晚能被看见,也不是非得一日就炫耀个遍? 这行为显得他太沉不住气,不够沉稳。 而且他发现—— 街上那些百姓都不看他手腕,只一个劲儿的盯着他脸看。 还朝他扔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只金叶子的绣球险些砸他脑袋上。 要不是看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就叫侍卫上去捉拿了。 罪名是: 意图谋害世子。 总之当街溜子没意思。 最可气的是..... 从早上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问他小木牌。 比如: 谁给的,从哪来的,为什么送给你。 没有一个人问他! 就是没人关心韩枭手腕戴了什么。 韩枭很郁闷。 华生倒完凉茶就示意小厮,若后厨准备好了,随时上菜。他则是站在桌边等世子吩咐,华生双手背后,身穿着一件金棕色的侍卫武服。 十六七岁的少年侍卫挺胸抬头,站姿很标准。 不时瞥一眼坐着的人..... 韩枭今日穿着一件粉绿相间的轻薄长衫,墨发都披在肩上,头上有十几根小麻花辫儿垂着,头顶两侧有金扣长圈发饰,打扮的矜贵又漂亮。 他这件衣裳是正经西夏服饰,配色鲜艳又大胆! 搭配麻花辫儿发型颇具民族气息。 常人都说红配绿、塞狗屁,但这样一套粉绿色斜襟的薄衫穿在他身上,真就像那摆摊大娘说的: 从荷花儿里钻出来的小郎君。 玉面粉腮,唇红齿白。 尤其一双狭长上挑的狐狸桃花眼,冷冰冰的瞪人时都撩情,天儿热的缘故,眼尾还透着一层薄粉色,水灵灵的漂亮。 此刻正专注的盯着一只凭空出现的木牌。 华生的目光也是落到木牌上,目光透着打量和好奇。 正摩挲着小木牌的韩枭感觉到了。 这是想问? 心底冒出些期待,他故作不耐烦:“看什么?眼珠子给你挖了。” “没,没....”华生吓得急忙摇头。 韩枭抬眼看他:“说,你看什么呢。” 你要是问我小木牌从哪来的。 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 “...属下不敢说。”华生正是个憋不住话的年纪。 但他又真的想问问。 可是不敢问。 “看在你爹华医师,为我和父王效力多年的份儿上,不论你问什么都不追究你,问吧。”韩枭道。 “本殿下最烦人吞吞吐吐、磨磨唧唧。” 快问! “......” 眼看世子的神情更不耐烦了。 “那,属下斗胆,”华生蹲下身子单膝跪在茶桌边,嗫嗫的低头极小声,“...殿下,您是不是喜欢季小王爷?” “?” 不是问木牌。 好不怕死的死崽子! 韩枭用一种‘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腻歪了’的眼神,冷冷盯着小侍卫。 “......” 第360章 两情相悦vs单相思 气氛瞬间降入冰点。 当然这是韩枭自己的感觉。 因为小侍卫华生低着头没跟他对视,并不知道他变了脸色。 华生还在跟做贼似的悄悄说:“...从前属下就感觉不对劲儿了,您经常打听季小王爷的行踪,总是盯着他看,还等着他吃饭、每天问我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季清欢在哪儿’,这只小木牌也是季小王爷给的吧,您的贴身物件儿属下都经手置办,唯有这只木牌从未见过...您两个最近是闹别扭了吗,您昨天晚上故意在花园安排那一出....” “你的舌头如果还想要,”韩枭几字一顿,脸色黑如炭火,“就在我这句话说完、之前.....” “!!!” 华生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眼睛瞪圆了。 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韩枭:“——滚、出、去!” “砰!”华生在身后话音落下的同时,闪身离开房间,蹿的比猴儿还快! 门外小厮动作很快的关上房门。 “......” “....吓死我、吓死我了!”华生碎碎念着下楼梯险些哭出来,哭丧着脸往底下跑,预备直接跑回府里找间柴房躲起来。 先躲两天,不出现在世子面前。 瞧,他就说不能问吧。 世子偏准他问! 问了就会动怒这点华生早就知道。 可他就是想问..... “——呃。”季清欢正拎着鸟笼上楼梯,上边忽然冲下来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砰的撞在他侧身,险些把他撞的滚下去。 “哎!”华生吓得大喊。 好在墨鱼就在他家少主身后,连忙扶住这摔作一团的两个人。 墨鱼厉声问:“什么人?” “我、我....”华生瘫坐在楼梯上,瞧见这两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好像误踩了季小王爷的脚背,“对、对不起!小王爷恕罪.....” “华生?”季清欢稳住身形,脚背疼的呲了呲牙,“你慌慌张张做什么去,难道是...韩枭呢??” 难道是韩枭出事了! “我家世子在楼上...唔,”华生也是机灵,直接编瞎话,“世子在楼上天字二号房里等您呢,您快去吧。” 生怕被追究他误踩了小王爷。 “......” 不信。 季清欢:“韩枭在等我?” “你胡说什么!”墨鱼也察觉出不对,“我们出来没告知过任何人,世子如何知道小王爷会过来?” 华生顺嘴胡编乱造:“是、是殿下叫我们天天盯着季府,他想知道您都去哪了,昨日您二位去逛铺子殿下也知道,他还气恼的很,昨晚编排那场欢喜宴就是故意气您,其实他一点都瞧不上那些姑娘....今天也是!您一出门我们就知道了,世子在里头等着呢,啊,他很喜欢您给他的小木牌,抱着美滋滋看了一天,呃,属下告退,告退!” 赶紧和好吧。 可别再闹别扭折腾他们这些侍卫。 排队跳鱼池什么的.... 不要不要! 华生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跑了。 楼梯道里。 季清欢、墨鱼:“——?” 什么鬼。 刚才那小侍卫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什么。 真的假的? 楼道里主仆俩愣了半天。 大眼瞪小眼。 季清欢就是再笨也察觉出..... 他愣愣道:“...韩枭不是真的讨厌我,墨鱼?” “!”墨鱼眉心直跳,这复杂的男男恋让他脑子都打结了,“可能吧。” 想不通。 不讨厌为什么句句带刺儿? 明明是两情相悦,搞的像单相思似的。 墨鱼想不通。 季清欢心跳正在加速:“...那么....” 不讨厌。 会不会有喜欢? “...您去试试就知道了,属下在大堂吃碗面。”墨鱼转身下楼,并不想再跟过去折磨脑神经,男男恋太复杂,他搞不懂。 季清欢顿了顿,喊墨鱼:“你随便点菜啊,我买单。” “好的。”墨鱼不跟少主客气。 “......” 天字二号房。 季清欢拎着手中的小鸟笼,深吸一口气。 “叩叩。” 敲响房门..... * ———— 小彩蛋: 世子明日就要去西夏找季少主了。 出发的前一夜,白檀曾跟小侍卫华生秉烛夜谈。 “华生兄弟,此去西夏不论殿下会跟季少主发生什么,他们是吵架或打架,你都不必惊讶也不必声张。你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的事你无需过问,哄着顺着不要惹他生气,要时常注意他的身体康健。” “...汤药苦口他定不愿意喝,你缠着哭一哭就说你跟老王爷都担心他,他心软,会喝药的。前提是你得真心待他好,否则他不吃这套。” “咱殿下是位护短的好主子,只是口不饶人,你多忍耐些,不要因为怕他就不理他,他孤身在西夏....” “殿下常用的物品、起居习惯、还有饮食上的忌口与喜好,我都一一写下来了,你务必要将殿下照顾好,这也是老王爷最大的心事。此行我不能跟着去,照顾殿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能做好的,对吗?” “华生兄弟,若殿下在西夏被旁的势力所伤,你可向季少主求救。”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记下吧。” “......” 于是到西夏后—— 韩枭翻墙去找季清欢时。 华生发觉了,虽然疑惑却偷偷帮着遮掩。 韩枭游湖中箭时。 华生看着季清欢把韩枭抱走,没有死命阻拦。 韩枭躺在棺椁里。 华生看看日夜守棺的季小王爷..... 他劝着其他的南部侍卫,再也没提过要冲进去给殿下守灵。 华生并不是因为一只木牌看出两人有感情。 而是早就有此猜测了! 华生知道不能过问主子的私事,可他最近看出他俩闹的不愉快,实在忍不住,这才想着要不要问一问..... 只因大战在即。 他怕殿下因私情不快而分心,会在战场上出差错,伤及自身。 比起殿下会有性命之忧。 华生不怕因‘话太多’而受罚! 若不是到了这个关头,他还会装作不知道。 绝不会主动问出来。 客栈外。 买了一只烧鸡的华生啃着鸡腿儿,边走边念叨。 “快和好吧,别让我们跳鱼池了。” 虽然断袖之癖不太..... 但只要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殿下愿意。 别说是跟季小王爷那样俊俏的男子。 哪怕殿下要娶一头母猪。 又有何不可! “......” 【彩蛋结束】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一条鱼子】,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61章 不是缺点,是可爱 “叩叩。” 广德楼,三楼包厢。 菜品上完以后,小厮都被心情烦躁的韩枭赶出去了,他正自己坐在桌前盯着小木牌愣神,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谁啊?”韩枭懒得动弹。 房门外。 季清欢看看旁边的小厮,低声问:“里头只有一个人?” 酒楼小厮点点头。 “你下去吧,”季清欢示意小厮离开,想了想,他又敲门,“叩叩,叩叩......” “要进就自己进,敲什么敲,”韩枭烦得很,以为是跑走的华生又滚回来了,起身走到门边砰的一拽,“找死是不是——” 不耐嗓音戛然而止。 一只草编小笼怼到韩枭眼前! 不等韩枭说话,季清欢手指修长白皙,将挡在两人面前的小笼挪开,露出自己略带忐忑却依旧清朗的面庞,与门内粉绿衣衫的小郎君,猝然对视上。 季清欢笑的眉眼弯弯:“小殿下中午好。” “......” 周围安静了三秒钟。 门内的人像是被下了定身术,不说话也不动,只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看。 这什么意思,不欢迎么。 季清欢睫毛颤了一下,笑容渐收:“你没在等我。” 果然。 他就说方才那小侍卫乱说一气。 韩枭这样愣住的表现,哪里像是在等他吃饭? 季清欢忐忑垂眼。 这样敲门好像有点冒失了。 “...你怎么会来。”韩枭回神,语气不冷不热尾音有些抖。 他视线由上而下的打量门外站着的人,华紫色飞鱼服衬得小王爷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抛开上过战场的那股冷冽之气不谈,今日的季清欢看着格外俊朗。 最后视线定格在..... 门外人手里提着的草编鸟笼上。 “我,”季清欢思索理由,“...路过,路过的时候听说你在这里吃饭,我就上来看看,不打扰吧。” 韩枭没回答会不会打扰,脚步动了动想挪开叫人进来。 但又觉得不能轻易放人进来。 韩枭问:“你想跟我一起吃饭?” “可以吗。”季清欢接的很快,眸色是期盼的。 很想要一起吃饭。 门外人这个表情取悦了韩枭。 韩枭板着脸:“你结账。” “好!”季清欢笑了。 韩枭这才挪步让开,转身先朝饭桌边走去。 步伐都比去开门时轻盈不少。 “我来的路上...”季清欢跟进屋里转身把房门关闭,单手拎着鸟笼,“...给你买了礼物,不太贵重但是挺有意思的,喜欢么。” 韩枭拢着衣衫坐下:“不喜欢。” “....为什么?”季清欢刚走到桌边听见这三个字,脚步一顿,“你再看看,小鸟很可爱,长的跟你一模一样。” 跟小鸟没关系。 韩枭拧眉瞪着眼前人:“你才该被关在笼子里。” 他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儿。 “......” “那就不要笼子。”季清欢把草编小鸟从笼子里拿出来,随手将笼子丢开,丢到韩枭看不见的地方,只掌心捧着小鸟递给坐着的人,“这样行吗。” 坐着的人身姿懒散,手肘搁在圈椅扶手上。 韩枭不冷不热的应他:“嗯。” 应声的同时—— 伸手去从季清欢掌心拿走小鸟。 拿的很快,架势更像抢走。 浅粉色的袖口伸过来拿小鸟,在季清欢眼皮子底下晃过一瞬。 他眸色忽地亮起来。 小木牌! 韩枭把他送的小木牌戴在左手手腕上,没有丢掉也没毁掉。 而是好好的戴着呢。 季清欢的视线太灼热,韩枭换了一只手拿小鸟,不自在的把左手腕藏了藏:“看什么?给我了就是我的....” 难不成酒醒后还想要回去? 韩枭不给。 “是你的,”季清欢在四方桌对面坐好,拢了一下衣摆忍不住问对面,“那你...喜欢吗。” 原本以为按韩枭的脾性要说不喜欢。 可韩枭这次没否认,含糊的回:“雕功太差,我凑合玩玩。” ——很喜欢您给他的小木牌,抱着美滋滋看了一天。 ——雕工太差,我凑合玩玩。 “......” 谁说的话是真的? 季清欢对两个人的话都持怀疑态度。 要不,再试试?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雾,显然刚出锅没多久。 白瓷盘里一只蒸鸡还包着荷叶。 周围没有小厮布菜伺候,季清欢把袖口挽了挽,平时拎霸王枪的手此刻拿起筷子,利落剥开荷叶露出香软嫩滑的鸡肉,荷叶清香混合着热腾腾的肉香,顿时弥漫开来。 他将鸡肉剔除骨头,第一筷子先夹给韩枭。 “喏,你喜欢吃这道荷叶鸡?” “季清欢,”韩枭低头看碟子里的鸡肉,想问‘你能这样对我好多久’,又潜意识觉得不该太抱有期待,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小王爷挺会伺候人。” 剔骨夹菜的动作流畅而熟练。 仿佛也如此照顾过旁人千百次。 这话听到别人耳中,兴许会觉得韩枭是在讽刺人有奴性。 但季清欢好脾气的回:“家里长辈多,用膳时我一贯这样照顾,往后我也会这样照顾你,如果有机会的话。” “...什么机会?”韩枭到底没忍住问出口了。 机会就是..... 季清欢鼓起勇气说:“...就是,如果你愿意给机会,你也能成为我的家人,我会像对待父亲叔伯们那样,很认真的照顾你,用心对你好。” 对待家人理应如此。 如果韩枭愿意跟他成为一家人。 “油嘴滑舌,”韩枭对季清欢这番话做出评价,并转开眼眸补充一句,“糖衣炮弹的哄骗对我没用。” 他低头把夹来的鸡肉放进嘴里。 入口香滑,这道荷叶鸡是挺美味的。 “那,”季清欢在桌下用靴尖抵了抵韩枭的靴尖儿,轻碰两下,“什么样的行为才能有用?你说的出我尽量做.....给个机会好不好?” 虽然没追过人。 但他愿意满足韩美人的所有要求。 给个机会成为一家人。 “...咳,”韩枭被碰靴尖儿仿佛像被碰了心尖,心跳的异常剧烈,他险些被嘴里的鸡肉呛到,直接恼了,“你闭嘴,不要跟我说话。” 心跳成这样怎么吃饭。 “我话不多,其实我也不懂得要怎么说,我有点紧张,”季清欢眸色温柔到能滴出水来,静静看着韩枭的脸,嗓音诚挚。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会对你好.....” “请求你,跟我在一起吧。” 怎么试? 就这样试。 他伸手过去覆住戴着小木牌的那只手背,用指尖蹭了蹭韩枭的手腕,轻声问:“...韩枭?” 先表白,再问愿不愿意在一起。 按正常恋爱的步骤操作。 不搞强制爱。 因为他想听桀骜不驯的美人说愿意。 韩枭很好。 从长相到性格,再到矜贵的坏脾气,以及口不对心的别扭,包括缺少爱意滋养的过往,都让季清欢喜欢且心疼。 他愿意无比用心的追求他。 韩枭的难伺候和坏脾气,在季清欢眼里从来都不是缺点。 是可爱。 “......” 第362章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饭桌上。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你....”韩枭垂眼看着季清欢覆过来的手。 感受到掌心干燥的暖意。 他喉结足足滚了两圈,才漠视着移开自己的手。 韩枭说:“递给我一只草编的鸟儿,给我夹菜,就想要我答应与你在一起?好草率鲁莽的心意,除此之外呢。” 草率,鲁莽。 好像是有一点点....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季清欢说。 他搁在桌上已经落空的手,慢慢收回去,捎带紧张的喝了两口凉茶,甜滋滋的凉茶。 就听对面问—— “你想跟我在一起的心思,季家有人知道么。” 韩枭状似问的随意。 但等待对面回答的心情却认真。 他连筷子都放下了,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 姿态优雅。 “......” 短暂的沉默后。 季清欢选择实话实说。 他回复韩枭:“我、墨鱼,还有陈五叔是知道的,其余的人...暂时不知道,因为时机不对所以我还不能.....” “所以?”韩枭冷笑一声,方才的心动逐渐平复下去,“所以你是要我跟你隐秘的在一起,在季沧海面前假装我们没关系?”语调沉了几寸,“抱歉,我怕自己演技不太好。” 演技。 季清欢手指发僵..... 怎么感觉,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韩枭死而复生后,这段时间他都迫切的想跟韩枭在一起,恢复从前那样隐秘却彼此知心的关系。 忘记了—— 自己还不能告诉家里人。 哪怕现在又在一起,他也还是不能公开韩枭。 因为他暂时不能告诉老爹。 从前的韩枭喜欢他,才会忍耐着配合他演戏。 如今的韩枭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却不足以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堂堂韩王世子,压根儿不需要一段隐秘的爱恋。 韩枭要的是光明正大! 所以季清欢请求在一起这件事,确实太心急且草率,季清欢被问的措手不及。 韩枭给出的答案...... 也可想而知。 “我先谢谢你的喜欢,”韩枭道,唇角浮起一丝戏谑笑意,“但恐怕没人教过你,等你有能力保护你喜欢的人时,再去请求人家跟你在一起。否则你此刻的满腔心意,在遇到家人反对后,随时都能变成‘我喜欢你,但我父亲的意见更重要’,到那时,你要我情何以堪?” 季沧海不同意是肯定的。 坚持在一起,韩枭就得弄死季沧海。 可他拆散了季家父子他就变成坏人了,季清欢还要恨上他。 若成全季清欢这个孝子,他到时候跟季清欢断绝关系。 那此刻的海誓山盟岂非成了笑话? 何必呢。 如今韩枭是理智的。 他几乎能预见自己答应季清欢后,早晚会陷入两难。 那种无奈到极致的烦躁感觉.... 就像从前经历过似的? 让他本能产生畏惧和厌烦。 不想再陷进去了。 所以—— 没把握的事他不想答应。 期待太多,失望的时候会很难过。 韩枭朝对面的人说:“看吧,其实你并没有做好准备,也无法对你此刻说的话负责,我就当你没说过.....” “不是的!”季清欢猝然出声,摇摇头,“我可以负责。” 韩枭:“你如何负责,你敢保证季沧海会同意你和我?” “不...”季清欢试图说服韩枭,“我与从前不一样了,我不再期盼家里能同意你和我,我的意思是,等匈奴退兵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离开。 远走高飞。 好像在韩枭刚苏醒的那一夜,他们聊过这句话? 韩枭当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可是现在想想...... 韩枭皱眉说:“我父王只认我一个儿子,我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我跟你走了,我父王怎么办?季清欢,你是否想的太天真了些。” 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情。 就抛弃父王和整个南部。 以及—— 韩枭嗤笑:“你也不会当真抛弃你爹,何必假言假语的哄骗你自己,季沧海都不必寻死觅活,他往门口一跪,你那脚步能挪动半分我把脑袋赔给你,跟我谈什么远走高飞。” 大孝子季清欢,做梦呢。 这是骗谁? 韩枭眼神陡然变冷:“你想用远走高飞哄骗我,叫我委屈着一直配合你演戏,好满足你情感上的私欲,你拿我当什么?” 季清欢从来没改过。 对他这个外姓人就是心狠。 嗯? 韩枭脑袋里好像闪过些片面记忆,否则怎么会想到‘从来没改过’? 可他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 只剩头疼。 “......” 季清欢被揭露的脑袋嗡嗡响! 他错了。 他此前说陈墨鱼嘴毒,实则不然。 最毒的还得是韩枭。 没错。 季清欢的‘远走高飞’只是说说而已,骗骗自己和韩枭,他知道他们走不了。 况且走掉算什么解决办法? 还能一辈子不联络家里,就此私奔么。 老爹和叔伯病了伤了。 谁管? 根本走不了。 但他也没想过—— 老爹不同意他该怎么办。 连墨鱼都看出来他想逃避这件事,墨鱼提醒他早作打算,面对即将到来的恋情暴露场面,早点想出对策。 ...被他敷衍过去了。 季清欢心里就是不想面对这个画面。 哪怕匈奴退兵,只要韩枭还在他身边陪伴着,不吵不闹也不走,按他的脾性,委屈着韩枭达到二保一,只会选择把‘坦白’往后推,一推再推。 就像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韩枭不哭,季清欢就可以不给他糖,先紧着家里。 他喜欢韩枭绝对是真的。 但老爹也很重要。 可是韩枭不愿意被他藏起来受委屈。 韩枭在闹。 此刻,季清欢被对面的人点出真实想法...... 第363章 以吻盖章 “......” 季清欢垂眼躲避韩枭的目光,艰涩出声:“对不起...可我,我是当真喜欢你.....” 你要是也喜欢我,不能为了我忍忍么。 先别让我老爹知道我们在一起。 往后再说。 我....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爹。 当恋人和家人,只能选择一方。 季清欢也很无奈。 “不如这样,你与我合谋杀了季沧海和你那些叔伯,我保证南部所有人会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韩枭出主意,“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 季清欢眸色顿时清澈:“绝不可能!” “那你就别跟我废话,”韩枭冷哼,压了压戾气,“吃饭吧,季小王爷。” 啰里啰嗦一大堆还告白。 结果什么都给不了,连远走高飞的承诺也是骗他的。 他就说季清欢这人不够诚意。 根本没有冤枉季清欢。 “......” 季清欢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揉挤着,心里着急,非常艰难的又说:“那你要我如何.....” 他就是两边都舍不下啊。 “停!”韩枭抬筷子制止他,话说的条理清晰不带丝毫动容,“你自己的事情少往我身上推,是你非要跟我在一起,你就自己想办法,我没要求过你任何事,觉得为难就不要喜欢我,也不要再想着跟我在一起。” 季清欢猛地拒绝:“不行。” 要在一起。 “...同理,我与什么歌姬舞姬想搂着还是抱着,接不接吻,吻了几次...”韩枭带着戾气笑了笑,眼波漂亮的惊心动魄,“也都跟你没关系。” 季清欢急了:“有关系,你就是不能!”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韩枭欣赏对面人显露焦急的眼眸,笑的更狠也更痞,“季沧海不同意你与我在一起,我早晚都是别人的,不会属于你。” “......” 不同意。 不同意怎么办。 老爹不同意..... 季清欢被韩枭一句一句逼到无法后退,他眼眶泛红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定。 还是得面对啊。 首次琢磨被老爹知道以后,自己要做什么。 季清欢低着头说:“...那我就,跪到他面前不起来,我绝食,或者寻死觅活吧,他想让我活着就...就总会同意的,但是这样....反正就像、就像韩王当时会同意你来西夏找我一样,我学你....” 会在长辈们面前很丢脸,大家都会失望透顶。 可是—— 季清欢这次真的得豁出去了。 是满地打滚、是寻死觅活。 只要老爹能同意。 为了韩枭.... 他不要韩枭属于别人! 季清欢咬牙说:“我不要面子了,我跟老爹死磕到底。” “果真么。”韩枭语气狐疑的问。 季清欢抬头看着韩枭:“嗯!” 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 “....那,啧,”韩枭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挠了挠额角,“那我暂时为你留着清白之身,等你家里同意了,我就答应跟你在一起...但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别叫我空等一场。” 季清欢摇摇头,语气坚决:“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老爹认可你,我会叫所有人都知道,为了你我可以豁出命去。” 以此证明他对韩枭的心。 给韩枭看到诚意。 “......” 可恨又可爱。 又有点乖,很好吓唬。 啧,韩枭在心底叹了口气,没办法。 谁让他就喜欢这个人呢。 他可以费心一些,使尽手段的让季清欢勇敢起来。 听着对面人语气坚定的保证,尽管韩枭根本不信他此刻的保证,但心里还是软了不少,至少算是态度还行。 韩枭方才那些话.... 是想逼季清欢去试着面对一次。 只有一次机会。 假如到最后。 季清欢还是解决不好,做不了决定。 他再出手替季清欢解决季家人。 此后想起来也不会遗憾。 总之—— 江山与眼前人,韩枭势在必得! “好吧,看在你的保证够认真....”韩枭幽幽开嗓,眸子盯着对面那张非常合胃口的脸庞,他说,“我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这算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是不是该有一个约定流程,比如盖个章什么的。” 季清欢还沉浸在坚定情绪里,忽然听见盖章:“?” 什么盖章.... “坐过来,”韩枭放下茶盏,像是早有预谋那样挪出一条腿,落手随意拍了拍衣裳,压着憋闷的气性他抬眸戏谑道,“温柔的接吻会不会,亲到我说停为止,就算你与我盖章了。” “盖章后,不许反悔。” “......” 以吻盖章? 季清欢愣住,喃喃问:“不够温柔怎么办。” 万一被嫌弃不够温柔。 盖不成章呢。 “可以求我,”韩枭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眸色黏腻的透出晦暗欲色,伸手握住季清欢靠过来的手腕,摸到手指,十指相扣的捉到掌心里。 “你求我教教你怎么接吻,说不定我会同意.....” “哦。\"季清欢点头。 怎么坐。 侧着坐还是..... 他小心翼翼分开腿,惦记着自己的体重会不会把韩枭压坏,最后,用膝盖跪在宽敞的圈椅里,放在韩枭腰侧,后臀则是压在韩枭腿上。 这样骑坐的姿势会好一些。 “近一点,你怕碰到什么?”韩枭搂着腿上这人的腰身,猛地往自己怀里带! 季清欢身子一晃往前扑:“哎。” 他下意识抱紧韩枭的腰身,用自己的手垫在韩枭身后和椅背之间,怕实木的椅背硌到韩枭。 “怕硌到你,”季清欢说,像做贼似的虚声问,“够近了吧。” “......”硌到? 韩枭垂下白净的眼皮,打量季清欢腰腹,没有啊。 哦,误会了。 两人衣衫贴近,夏日的气温从树梢移到他们胸膛里,淡淡清甜的雪梨凉茶气息,环绕在两人鼻息间,距离很近。 这个小误会有点奇妙.... 令人心猿意马。 偏偏又不是。 “你真的很容易惹我生气,季清欢,”韩枭抵着季清欢的鼻尖,似是要被气笑,他垂眸哑声低语,一语双关,“...不过,只要是你,我似乎不怕硌....” 那就抱的更近点..... “!”别揉我腰。 季清欢闭着眼睛往韩枭唇上撞过去。 什么温柔也顾不上了。 先转移注意力吧。 这是酒楼! “......” ——————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一条鱼子】,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64章 他要保护凌霄花 这枚撞过来的吻一点都不温柔。 两副唇瓣磕碰上的瞬间,韩枭往后稍躲了一下。 他蹙眉表达不满:“唔。” “!”季清欢一顿。 听见这声吃痛的闷唔,才想起韩枭唇上的伤还没好。 那是昨晚在鱼池边被他咬出来的..... 也难怪韩枭会在接吻之前提出‘温柔的接吻’,想来是他吻技不好,让这人感到嫌弃不满并且有点受罪。 可是提醒了他以后。 还是被他鲁莽生涩的吻技磕疼了。 哎,对不起。 “...疼啊?”季清欢愧疚的撤开些,把手从韩枭背后收回来一只,气息微喘着,眉眼间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轻抬起眼前人的下颌,仔细查看..... 看到一张艳如桃花、目含春水、唇瓣润泽的美人面。 韩枭生着一张好绝艳的脸。 季清欢心跳剧增! “嗯,”韩枭微仰着头任他看,下唇昨晚被咬破的还没长好,今天留下一小片淡淡红痕,没有结痂。 刚才撞过来亲那一下,旧伤叠新伤,疼的酸痒,他眼眶都冒出水光了。 两人面对面的骑抱着贴的极近,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韩枭虚音转着弯儿:“疼呢,我这唇是肉做的。” “...好可怜,”季清欢心疼了,用食指讨好的摩挲着韩枭唇角,又软声哄他,“我注意,我轻一点。” “舔舔就不疼了。”韩枭笑着说。 索性将身子往后靠,姿态懒洋洋的靠在圈椅里,让季清欢自己骑在他腿上往前倾身。他用戴着小木牌的手,虚扶住怀中人的侧腰,催促的捏了一下嗓音绵哑道:“你继续....” 嘴里说着继续,他却一直往后靠。 让季清欢不得不往他身上趴,才能堪堪够到他的唇。 小王爷蓬松的马尾发缕从肩侧垂下来,扫在韩枭粉绿色的衣衫上,折出发弯,发丝间拢出好闻的皂液薄荷香。 “...别捏我腰,”季清欢心跳不断加速。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眼尾泛粉靠在椅子里,等待着被自己亲吻时的画面。 堪称温香软玉,秀色可餐。 没人能懂这一刻的韩枭有多令他心动! 他往前俯趴下去,凑近韩枭脸颊,带有粉色水光的唇瓣近在咫尺.... 就在要亲上的瞬间。 韩枭微微侧头的避开了。 只让季清欢温热唇瓣蹭过他嘴角,留下一抹雪梨甜香,撩人的很。 韩枭唇角勾了勾,漂亮眼眸敛着戏谑。 “抱歉,再来?” “...好,”季清欢被他勾的眸子都迷瞪了,愣怔着小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又凑过去要亲..... 韩枭又躲开了。 这次季清欢软热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季清欢心叫躲什么!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韩枭是在逗他玩儿。 这是惩罚么。 “别躲,我会温柔....”季清欢语气诚挚又讨好,这次不等韩枭说话他就急的又凑过去,眉眼清隽里透着不少心痒痒,很想亲到这人唇间染着的粉光,亲到了,“唔.....嗯??” 就在唇瓣刚贴上的瞬间。 韩枭又侧头躲开了! “你,”季清欢被撩拨的眸色暗了又暗,吸了口气颇有些气急败坏,“到底亲不亲啊....” 季少主少见的猴急。 毕竟韩枭再躲几次勾着他..... 他就无法保证自己能有耐心和温柔了。 “不许躲。”季清欢克制着心底的悸动和暴力,抬手抚摸着韩枭的脸庞,朝自己这边转过来。 这次俯身时颇有些急躁。 韩枭又仰头避开了。 三番五次! “...亲不到就不与你盖章。”韩枭说,他仰着白皙干净的脖颈又低笑两声,逗弄到可爱的笨蛋小狗。 方才心间憋闷的不快都散了些。 “......” 靠躺在圈椅里的韩枭,像一朵在枝头迎风乱颤的桃花。 他整个人散漫靠在椅子里,又香又漂亮,鲜嫩清甜的蓄意勾引着人咬他,偏偏又发话了不许咬。 既恶劣,又蛊人。 季清欢骑跪在他腰侧。 胸腔里生出的热意和喜爱都盛不下了。 蓦地,他盯住韩枭脖颈中段的那片凸起,没什么犹豫,低头噙住喉结并吮了吮。 掌下按着的胸膛顿时一颤! 韩枭发抖了。 这让季清欢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叫你躲,逗我。 不给我亲。 他低垂眼皮再接再厉,用牙关厮磨啃噬着韩枭的喉结,延伸到白净颈侧和锁骨,吮吻力度放到最轻,也还是在美人颈侧留下一串浅浅的红痕。 这感觉该是极为酥痒的。 因为韩枭发抖着吸气:“喂....” 这是酒楼。 比接吻更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清欢要把他按在椅子里,吃干抹净。 韩枭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呼吸都乱了。 季清欢的气息好热。 “知道了,”季清欢撤开些郁闷的说,正好韩枭的手落在他脑袋一侧,他接过韩枭欲拒还迎像是要推他的手,拉到眼前。 随即用唇瓣压在小木牌旁边,吻了吻韩枭的手腕。 不咬桃花,他浅浅的轻薄桃花。 桃花应该不反感。 他啄吻着韩枭的手腕,又顺着亲到韩枭指尖,低声说:“别躲了,盖章。” “......” 韩枭这回没躲。 于是在炙热的夏季。 他们接了一枚有史以来最温柔、最昂长的吻。 季清欢如韩枭所愿的那样,拿出自己所有的耐心一寸寸吻过韩枭。他将人抵在圈椅里,轻轻的吮吸、柔柔啃噬,舌尖在韩枭唇上轻舔啄吻,辗转反侧,拉出黏腻的吻间水声。不知道韩枭有没有喊停,两个人都亲吻太专注了,柔缓却堪称沉溺。 这枚吻并没有太过涩情,因为季清欢竟然眼眶有些湿润。 他自认为与韩枭亲吻过许多次。 但只有两次是他承认很有感觉的吻。 一次是初吻,在树林里。 另一次就是现在。 原来真正的亲吻并不是唇舌交缠,而是两只灵魂在虚空里的潸然碰触,是爱意和温情,是无尽的倾心与厮守。 若非圈椅太小,若非这世道并不修仙。 季清欢想化作一场无声的水汽,渗进韩枭骨子里,与之融为一体。他从未如此热烈深刻的喜欢过一个人,好似所有的钟情及喜爱,都在这枚吻里到达顶峰。 这一刻季清欢终于确认。 他的人生,一定要与韩枭共度。 太喜欢这个人了。 庭院里那株凌霄花在他心里扎了根。 他要保护凌霄花。 他会保护凌霄花。 他要花树枝叶茂盛。 此后无关季节、不惧风雨! “......” 第365章 久违的欢喜时光 “......” 盖章结束。 韩枭似乎很满意。 因为季清欢看到他耳廓红了。 其实他们两人皮肤都泛着粉,不知是动情还是天气的缘故。 “冷静一下。”季清欢从圈椅里下来,先自己去用凉水洗了脸和手。 又拿回湿帕子给韩枭擦脸。 “我自己来。”韩枭懒洋洋的说,接吻太久骨头都酥了。 季清欢躲开手:“别,让我帮你擦吧。” 伺候人还上瘾了? 韩枭挑眉,不置可否。 “枭枭乖,闭上眼睛,”季清欢站在圈椅旁边,弯腰给韩枭擦脸,随着湿帕子擦过韩枭的眉眼和双颊,他眸底郁结多日的阴霾也散了些。 韩枭坐在这里任他摆弄,令季清欢好安心。 湿帕子沾湿了韩枭的鸦羽密睫,皮肤好到连毛孔都看不见,五官标致到挑不出一丝不精美,发饰和衣裳,只会为他这张脸锦上添花。 季清欢无意识的说:“韩鸟木,你长的真好看。” 他曾无数次败在这张脸上。 如今也一样。 心底的悸动不减反增。 “嘁,”韩枭闭着眼睛唇角都压不住,嗓音闷着说,“我都答应你的霸王约定了,用不着哄我。” “我这叫由心而发,实话实讲。”季清欢说。 擦完脸以后,他趁韩枭没睁开眼睛时。 低头朝韩枭光洁额头落了一吻。 宠溺又珍视。 “么。” “......” 显而易见。 季清欢这会儿心情很好。 因为察觉到韩枭对他的难处再次妥协,反复纵容。 季清欢明白方才的约定,是韩枭同意暂时地下恋的另一种说法。 在死过一次之后。 韩枭仍然愿意为了他而妥协。 季清欢除了舒心以外,更多的是对韩枭心疼与愧疚。 他没法儿不疼这个人啊。 韩枭体谅他的难处,给了他一个台阶,这样就能拖到匈奴退了他再跟老爹坦白,在这期间,两人可以不陷入僵局的和谐相处着。 锦衣玉食、生性桀骜的人能如此纵容他,一次又一次。 韩枭的好季清欢都明白。 嘴上坏。 实际是真待他好。 季清欢的吻落在韩枭额头上,软软暖暖的。 “哼,这会儿高兴了,知道来亲亲我,”韩枭轻哼着缓慢睁眼。 看见季清欢正傻笑的眉眼,他忍不住幽怨提醒。 “...糖衣炮弹还是把我糊弄住了,只盼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别只记得此刻的高兴。 等将来季沧海死活不同意的时候,也烦请您记得记得我。 “我知道,”季清欢郑重的保证着,“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的。” 假如老爹不同意..... 啊。 想想就头大。 到时候再说吧。 总之,他会尽全力争取的。 “......” 韩枭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菜都快凉了。” “好。”季清欢没回对面的座位,而是拽了椅子坐在韩枭旁边,给韩枭夹菜盛汤,像小奴役一样心甘情愿的伺候韩枭。 韩枭看着他殷勤的忙活,既舒心又酸闷。 吃了一会儿饭菜,还是不放心。 他别扭的问:“...假如到时候季沧海不同意,你不会说他比我重要,所以放弃我吧。” “不会!”季清欢答的很快也很坚定。 不会么。 韩枭一点都不信。 可是除了不信,他也没有其他挟制季清欢的办法,暂时就这样吧。 高兴一天算一天? 如果妥协能看到季清欢露出久违的笑脸。 韩枭自甘堕落的想..... 也算值得吧。 饭吃的差不多,季清欢才想起来问:“你一大早跑来跑去做什么呢?” “溜达溜达,这你也管?”韩枭不想说实话。 季清欢给他斟凉茶:“天气热,没有其他的事就别乱跑了,待会儿我们回你府上下棋...你要是想午睡,我给你读话本。” “...这是弥补?”韩枭好笑的睨着他。 季清欢诚恳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多跟你待着。” 要珍惜这来之不易、久违的欢喜时光。 “——哈,受宠若惊了,”韩枭往外看,午时的日头确实毒辣,晒的他心间都暖融融的,“那,你下午不忙,能有空陪着我?” 如果这人真能陪他一下午,韩枭自然欢喜。 季清欢说:“不忙,牛六叔让我休息两天,今天才是第二天,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嗯。”韩枭唇角浅勾起的应他。 “季清欢,记得结账。” “好好好。” “......” 韩枭走在前面,戴着小木牌的手心里托着草编小鸟儿。 “墨鱼,你回府去不必跟着我,”季清欢走在韩枭身边,扭头朝后侧的墨鱼说话。 “老爹若问起我的行踪,你就实话实讲,我跟韩王世子下棋去了,晚膳说不准也就在韩府用,叫老爹不必等我。” 啊? 敢这样说么。 墨鱼犹豫着点点头:“是。” “辽东使者还没消息递来?”韩枭朝季清欢问。 他们一同走在集市上,尽管是正午集市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不少小摊贩老板端着饭碗,纷纷朝他俩张望。 好俊俏的两个小郎君! 一个身穿粉绿色,一个身穿华紫色飞鱼服。 这般养眼的画面太罕见了。 季清欢回:“没有,估摸着今日不来明日来,左不过就这两天。” “那你岂非要往瓷城去,”韩枭盘算着,眯了眯眼,“也不知使者会是什么人,朝我放暗箭的那人.....” 季清欢接话:“四王子,巴图元勒。” 提起这个险些害死韩枭的人,他眉眼清冽不少:“若此番来的使者是巴图元勒.....” “便叫他有来无回。”韩枭淡淡道。 季清欢一愣:“可规矩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那是你家的臭规矩,关我什么事?”韩枭桀骜挑眉,“匈奴恶屠我南部,我与他们本就不死不休,斩了使者又如何,否则来日到战场上还叫他再杀我一回?” “......” 韩枭这番话,违背了季清欢自小到大学习的尊礼重道。 他正想反驳这样的打法儿名声不好。 就听韩枭冷笑着开嗓:“你去瓷城见使者,我去瓷城逛逛瓷器商行,你无需管我做什么,使者的死活也落不到你头上。” 这意思是—— 嚯。 季清欢茅塞顿开:“好,就照你说的办。” 墨鱼在旁边也听明白了,忍不住多瞥‘纨绔子’两眼。 好似韩王世子也不是只知享乐的纨绔啊。 脑筋转的真快! “......” ———— 亲亲小彩蛋: 圈椅里的热吻陷入僵局。 “唔,不会了。” 季清欢的亲吻太单调,开始哑嗓向韩枭求教。 韩枭安抚的圈抱住小王爷的腰,带有坏心眼儿的教:“...那就,试试用舌尖写我的名字,先写十遍。” “能行么。” “试试。” “......”季清欢按住揉捏他腰侧的手,听话照做。 顿时感觉翻倍! 第366章 舒适闲散的午后 韩府,内室外间的茶堂。 夏季午后的体温本该闷热又燥,但古建筑的房屋规制极有智慧,走进层层叠叠的庭院屋檐底下,竟然能觅见一丝从地底透上来的凉爽。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老式建筑当真能做到冬暖夏凉。 回到府中简单洗漱之后。 季清欢正躺在竹榻上给韩枭读话本。 他本意是哄韩枭睡觉,可韩枭越听越精神了。 “...上一段没听清楚,重新念。”韩枭懒洋洋的眯着眼说。 他回府后脱了粉绿色的外衫,仅在纯白里衣外披了层珍珠黄的凉纱,纱衣软软凉凉的,被他拢在身前,此刻衣角悠悠的随着青竹躺椅摇晃,荡在半空。 季清欢的飞鱼服也脱了,只穿着里头那件浅紫色的薄衫。 天气太热,回到屋里便不用顾及什么衣衫齐整,凉爽舒适最要紧。 两人的鞋袜都褪了,赤着裸足散漫半躺着。 外间摆着一只竹榻和一只摇摇躺椅。 韩枭喜欢睡在能摇动的躺椅上,慢慢悠悠的晃着,他扭头看旁边竹榻里的季清欢,两人之间隔着一只矮脚桌案。 季清欢正侧躺着面对他,手里捧着话本。 华生坐在摇椅和竹榻之间的小板凳上,拿着蒲扇给两人打扇。他像一只又聋又哑的冰鉴,不时给两人添满茶水,再端来水果。 这会儿听故事也入迷了,小侍卫眼泪丝丝的望着季小王爷。 讲的不是鬼故事,是一部西夏广为流传的老话本。 通常是憧憬情爱的小姑娘读的多些。 话本子是府里常备着的,韩枭随手一拿丢给季清欢。 女主是一只桃花妖,男主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书生,他俩的恋情王母娘娘不许,季清欢正念到含泪分别的时刻,很老套的爱情故事。 此刻听见韩枭说叫他重复上一段。 于是季清欢把册子翻回去:“我看看.....” 他温和清爽的嗓音混着窗外蝉鸣阵阵,在茶堂里低柔响起。十几岁的小侍卫华生乖巧坐着,‘受罚’摇着蒲扇。 给这个扇扇,再给那个扇扇。 无疑—— 这是一个舒适闲散的午后。 季清欢念:“小桃花说:‘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君,倘若来日有清风吹落桃花,沾了你衣襟,即是我来看你。’书生泪眼滂沱,奔跑着扯住腾飞中的仙女锦披,在落日即将到来的山岗上,苦苦哀求她:‘若我此生唯余痴等,我更想同你在一起,哪怕要我以凡人之躯领受天谴,粉身碎骨,都不及我失去你之后半分的痛,时光难熬,桃花,你带我走吧....’” “哎哟,”华生年纪小心思也纯,听的鼻子酸酸的,没忍住小声念叨,“真是太过分了,王母娘娘为什么不许人家在一块儿?非让人家分开,有情人不能相守,可怜的很.....” 小侍卫的话两人都能听见。 韩枭安静的眸色闪过一丝戏谑,盯着季清欢的脸说:“叫有情人不能相守,太过分了,阻拦他们的都是坏人。” 季家的人但凡不接纳我。 都是坏人。 “...咳,倒也不能这样讲,”季清欢尴尬的蜷了蜷手指,领会到韩枭的暗示,“不许神仙跟凡人恋爱,这是天庭的律法。” 华生义愤填膺:“存天理灭人欲,坏律法!” “嗯。”韩枭呲着牙笑了。 眼睛就没从季清欢脸庞移开过。 不许你跟我在一起。 你们家的坏人,和坏规矩。 “......” 季清欢抬手蹭蹭额角,瞥着那边的主仆俩咕哝一声:“...跟洗脑似的。” 这话本子是韩枭故意挑的吧。 “小王爷,后面呢?”华生不管他俩的暗情涌动,好奇又期待,“后面他们在一起没有?” “后面,我看看....”季清欢翻着厚厚、厚厚的目录,简单总结,“桃花妖回天庭受罚被贬下人间,失忆了,后来遇到书生她也记不得,书生苦兮兮的重新追求她,两人再次情定刚要成婚,王母娘娘就又派天兵来抓他俩....反反复复七八回,孩子生了三个,最后书生死了,唔,桃花妖也以身殉情。他们的孩子是半人半仙,长大后打上天庭把王母关起来,修改了天庭律法,完结。” “?” 华生难以接受的瞪大眼睛:“都死了?” 他不信,他放下蒲扇接过季小王爷手中的话本。 自己抱着坐小板凳上翻着看。 “死了才去修改律法。”韩枭也浅蹙起眉。 季清欢的态度是平淡接受:“很正常,天人相隔的虐恋嘛,是这样的。” “你倒是看得开,”韩枭冷眸剜了季清欢一眼,把手里的青葡萄揪下一颗弹到这人额角上,“没意思,不听了。” 季清欢:“?” 不是,怎么听个话本子还听恼了。 韩枭看谁都不顺眼,微抬身朝华生骂:“你滚出去看!” “!”华生吓了一跳。 蹦起来抱着话本子就跑了。 同时在心里想—— 从前没深接触过,今天才发现季小王爷脾气真好! 如此暴躁不讲理的殿下,他都能忍受。 不仅是耐心十足的念话本。 回府之后还哄着殿下喝补汤呢,坐在摇椅上一勺一勺的喂,殿下哼哼唧唧不耐烦的喝,却是都喝完了。 哎呀,这小王爷长得俊俏脾气也好。 替他哄着殿下喝虎鞭大补汤,免了他一顿挨骂,又能悄悄治好近日传言说殿下不举的病症。 华生喜滋滋的想,这两人好似..... 莫名的般配啊。 “......” 第367章 竹榻上的挠痒痒 “......” 小侍卫抱着话本跑走后。 总算不必念了。 季清欢伸了个懒腰,曲腿坐起来端着茶盏喝下几口。 清爽的薄荷绿茶里放了蔗根,驱热降火。 “...季清欢,”韩枭侧过身子枕着皓白手腕,嗓音犹豫又目光不善的问,“为什么我脑海中的记忆只要关于你,就总是断断续续,认真去想便会头疼?” 嗯? 季清欢端着茶盏抬头望他:“...断断续续?” 这还是韩枭从棺材爬出来的近十天里,第一次说起记忆模糊的情况。 可季清欢也不知道。 他只能猜测:“华医师说你重伤后陷入假死,兴许是睡的太久伤了脑部,暂时想不起来?” 旁边垂着竹帘的窗子投进午后阳光。 蝉鸣吱吱着聒耳。 “那我往后会想起来么。”韩枭有些烦躁的问。 好似是补汤喝多了,他胸口憋着一团火,感觉比前几日更燥,甚至额头都要闷出薄汗来,韩枭现在很不舒服。 “会的吧,”季清欢看出他神色不对,开解安抚他,“慢慢养着总有一天能想起来,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韩枭不乐意听,他讨厌这种记忆模糊不清的感觉。 像大脑不受自己掌控了。 很没有安全感。 季清欢放下茶盏,有点好笑的看着对面人:“因为我都记得啊,我就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 “可我也并非是想知道什么,”韩枭坐起来大口咽了半盏凉茶,又皱着眉说,“...我好像都记得,又好像都不记得。” 脑海中能看到他和季清欢以往的所有画面。 就是感知不到当时的情绪..... 像是以局外人那般,很淡漠的冷眼看着那些画面闪过,感觉不到情绪完全展现的节点,心里很空很空,心慌的很。 不知是不是情绪所至? 韩枭燥热的抬手扯了扯衣襟,淡黄色纱衣被他拽的更松散了,里衣也散开不少,露出一侧白皙凸凹的锁骨,他还去捡起蒲扇呼呼给自己扇风。 可热度不减。 对面的季清欢已经又躺下了。 方才读话本子累眼睛,他闭目养神的朝韩枭搭话:“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所谓....” 终将厮守的伴侣。 从现在开始记得也不晚。 “......” 韩枭灼热视线打量对面躺着的人。 翠绿色的竹榻上铺着银灰绸缎凉席,季清欢的马尾辫儿蓬松散开,几缕搭在身前浅紫色的里衣上,里衣领口露出的那一点点白,是季清欢的锁骨。再往下是藏在衣裳里的劲瘦腰肢,韩枭不久前在酒楼里刚揽过,知道那皮肤有多紧致和炙热。 以及裹在黑裤里的一双矫健长腿。 再到此刻季清欢单腿支起,随意踩在凉席上的裸足..... “该死的。”韩枭闭目,用食指压了压眉心。 明明他才刚喝完凉茶。 怎么喉咙里又干燥起来..... 闭目时察觉,竟然连眼珠子都是烫的。 华生今日给他喝的什么汤? 不对劲儿。 韩枭烦燥的朝门外喊:“华生关门,日头都晒进来了看不见?” “砰!” 他话音刚落。 门口坐在板凳上的华生就飞快把门关闭,又迫不及待的坐回板凳。 接着翻看他怀里的话本。 王母娘娘太坏了! “......” 房门一关,外面的蝉鸣声稍微小了些。 两个人中间只隔着小四方桌案。 空气里散着浅浅的薄荷香。 “呼。”韩枭扬起脖颈粗喘几下,又抬手扯了扯衣襟,眸底像酝酿着两团憋不住的小火苗儿...... 对面躺着的季清欢一无所察。 他听见韩枭的粗喘,以为是记忆不清晰让韩枭气闷了。 于是他朝韩枭劝道:“你不要这般纠结,总共才不过两年记忆,丢了也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许多个两年,想不起来也可以重新填满。” 呼呼直喘,气成这样。 可爱。 “......” “可我总觉得...”韩枭忍着燥热,低头抚摸上自己心脏处,里面像是缺了一块儿什么,他跟季清欢说,“我这里,空落落的。” 韩枭说的很认真。 “嗯?”季清欢睁开眼睛转头看。 那边直腰坐在摇摇椅里的人,神情少见的迷茫。 好似是真愁的很,脸颊都闷红了。 模样很乖,好可爱。 小世子脸庞红扑扑的坐着,不错开眼的看着他。 这让季清欢心头一软,才记起韩枭比他小一岁,他眸底透出浅笑,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将睡着的竹榻空出一半来。 朝对面拍拍自己身侧的空位。 季清欢嗓音温柔带笑:“那你躺过来,哥哥听听那里是怎么空空的?” 这语气纯粹是哄小孩儿。 “?”韩枭眸色倏地暗下去,一团火就在他胸膛里炸开了。 下一瞬—— 他猛地起身扑向竹榻! 韩枭跪坐在凉席上,双手找到季清欢腰侧,脸庞跟着凑到季清欢肩窝儿里蹭:“你笑话我,季清欢。” 在这个盛夏悠闲的午后。 少年带有白梨甜香的体味将季清欢扑了个满怀。 “哎哟,”季清欢被他脑袋抵的往后退了些,身下的软毯都蹭乱了,笑容俊朗又清澈,眉眼弯弯,他接住扑过来的人搂到身侧,手按到自己腰间,阻止韩枭挠他痒痒,“别闹我,我错了.....” 季清欢腰侧比较敏感,也可以说很怕痒。 这一点韩枭忘了自己是如何知道。 但就是知道。 他双手落在这人浅紫色软衣的腰间,指尖勾挠轻蹭,挠的季清欢笑出声了也不停。没过多久,季清欢笑的过分导致腰腹和胸膛都发抖,缩在榻上没地方躲。 “哈哈哈...别挠我...求你了!啊哈哈哈.......” 求饶也不住手,这小兔崽子想干嘛。 实在痒痒的受不了了。 季清欢把腿缠压在韩枭腿上,挣扎着躲开:“我不行了,笑的肚子疼别闹了....” “...我好热,哥哥。” 韩枭陡然压嗓冒出这么一句话。 没说假话,他真的好热。 那补汤太热了。 “......” 第368章 炙热的盛夏 夏季衣衫本就轻薄,竹榻也没有很大。 两人这么挠痒痒的一闹腾。 很轻易就面贴面、腿缠腿的抱住了。 “?”当季清欢意识到韩枭体温高的不对劲时,他大腿外侧贴着韩枭暖意干燥的手掌,韩枭正游弋着掐捏他的腿。 这已经不是挠痒痒的感觉了。 明显带有欲念。 “你怎么?”季清欢被摩挲的吸了口气,全是韩枭身上被体温烘过后的热梨香,他捉住韩枭的手腕攥紧,嗓音发紧,“你摸什么....” “摸你。我想摸你,”韩枭垂眼说,瞥见季清欢散开的衣襟里那抹雪白胸膛,喉结狠狠的滚了几下,“你不愿意给我摸?” 好直白。 季清欢瞳孔放大正要摇头。 韩枭就凶了逼问他:“那你打算给谁摸?” “嗯?”季清欢摇头。 不是,不是。 是..... 是什么季清欢也说不出。 因为韩枭扣住他下颌不许他动,紧跟着眼前一暗。 “唔。”季清欢哼,来自韩枭炙热滚烫的吻急迫落下,印过他唇角,不给他喘息机会的直接深吻住他,韩枭吻的好急,强势凶猛又热烈。 两人的呼吸顿时被淹没了。 季清欢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接吻都能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手腕被韩枭攥着压在凉席上,扯不动也挪不开,或许也没真的想躲,总之他骨头是软的酥的,韩枭胸膛散发的热息蒸的他脸颊也烫起来。 呼吸和唇舌都密不可分。 我操..... 好带劲的吻! 季清欢有种自己要被吃掉了的感觉,心里当真慌得很:“唔、喂....” 他抬手用掌心去挡韩枭的唇。 却被韩枭捉住手,朝他掌心舔了两下。 季清欢呼吸颤抖的更厉害:“我不行,我还没做、做好准备......” “嗯,不做。”韩枭揽着他翻了一圈,只是亲吻和手作,挤压他的身躯像要与他合为一体。 竹榻发出一道吱吁声像经不住两个人的体重。 单薄衣衫也盛不下此间热度,聊胜于无的被两具胸膛碾压着皱成碎布,季清欢指尖攥在竹榻边沿儿,翠绿的竹榻、修长白皙的手。 顿了顿,他将手抬到韩枭后腰上。 却猛地被韩枭攥住手腕,塞到两人身前。 大概明白韩枭这是什么意思了。 季清欢大脑空白,没想拒绝,很顺从的被他攥着手掌,颤着睫毛咽下韩枭渡过来的津液...... 好炙热的盛夏,好滚烫的韩枭。 烫的季清欢皓腕都在抖。 薄荷凉茶的味道大抵往后都忘不了了。 一喝就能想起这天炙热的午后。 “小王爷,”华生眼眶红红的,看着靠在躺椅上神游天际的人,“桃花妖临死前说如果有来世,她愿意变成凡人,书生说哪怕当游魂野鬼也要在一起,你瞧....” 穿着韩枭寝衣的季清欢,叹了口气:“这就哭?后面还有挖仙骨和书生跳崖呢,生离死别好几回。” 窗外阳光毒辣,蝉鸣还在聒噪。 “唉,”华生惋惜的摇摇头,愤怒丢开话本子,“不看了!知道结局后就不想看了....哎,殿下还在沐浴?” 天气是炎热啊。 好好的睡着午觉,两个人都去洗澡了。 说是冲个澡会凉爽些。 季清欢先洗完,穿着韩枭拿的衣裳靠在躺椅里歇歇,在竹榻上闹太久手腕好像压麻了,抽筋成鸡爪疯。 竹榻那边的凉席被韩枭扯走泡进浴桶里。 跟华生说是打翻了茶盏。 季清欢左肩的白衫下,有只牙印儿隐隐作痛。 韩枭可能是属狗的。 距离晚膳还有两个时辰,他朝小侍卫说:“你们府上有棋盘吧,去抱来,闲着也是闲着。” “有的有的,”华生乖巧点头,站起身说,“属下这就去拿来,您晚上会留在府中吃晚膳吗?” 季清欢好笑道:“...你似乎很想叫我留下?” 少见。 韩家的侍卫能对他如此亲昵不设防。 这小孩挺可爱。 “昂!”华生重重点头,“属下炖的虎鞭大补汤还有半锅,味道怪怪的又骚气,不是您喂我家殿下他肯定不喝.....” 季清欢呆滞:“?”虎鞭。 身后洗完澡刚走出来的韩枭正好听见,朝背对着他的小侍卫一个猛冲:“该死的狗东西!你再说一遍给我喝的什么几把汤?” “!”华生惊悚回头看见来人要踹他,一个弹蹦就往外逃,“——殿下饶命!” “属下去拿棋盘!” 说着话跑的飞快。 “......” 该、死、的。 韩枭坐在摇椅上,朝痰盂吐了半天脸色还是发青。 “哎,”季清欢躺在摇椅里,歪着头坏笑,挪脚踝碰碰韩枭的后腰,“别气了,还好只是汤没给你盛肉.....” “?”肉。 韩枭喉咙一酸俯身又接着吐。 同时决定—— 从今天起他再也不喝补汤,什么汤都不喝了。 要命! ———— 本章甜蜜加更来自读者【花九酒】,感谢花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第369章 难舍难分 “......” “我难受,”韩枭坐在躺椅旁边吐了半天,又漱过口,这才恹恹的歪到季清欢右臂上,“一想到我喝了那些汤水,还是反胃的很.....” “吃点橘子压一压?”季清欢用右臂揽着他脑袋。 “不,”韩枭鼻尖抵着这人的袖子。 闻见跟自己身上味道相同的清荷浴液。 主料是皂角,薄荷,荷花香粉,润肤油露。 他隔着衣裳咬住季清欢手臂一点肉,嗓音很闷:“你来尝尝我嘴里有没有那个味道。” “嘶,”季清欢胳膊被他咬的痒。 挪走避开,却又被韩枭用脑袋压住。 他随口拒绝—— “不必尝,你便是吃过屎也早就渡给我了。” “?!” 韩枭被他说的胃里更恶心。 他齿间咬重一点,话语含糊不清:“你说什么.....” “疼。”季清欢心骂这人是狗吧。 “松嘴,”他右手弯折盖在韩枭脸颊上,指尖揉捏着韩枭白净的耳垂,低声解释,“你喝过补汤又吃了水果,喝了两三盏茶水,随后又在竹榻上与我...我早就尝过了。” “反反复复,尝的很够。” 最后八个字季清欢说的极小声。 韩枭无奈抬眸瞪他:“我就想再叫你尝尝,不可以?” “可以,”季清欢答的很快,只是咕哝道,“...想亲亲下次直说。” 废话半天做什么。 季清欢朝身侧竹帘缝隙瞥出去..... 庭院里并没有侍卫守着,只有远处门口站着一些守门人。 “嗯,亲。”韩枭往后一靠就倒在季清欢怀里,枕在半躺着的人大腿上,仰头闭眼撅嘴一气呵成。 “......” 季清欢皱眉,犹豫着低头亲在这瑰粉色的唇上。 很轻很快的啄了一下。 “没尝到。”韩枭挑着眉抗议。 啊。 没糊弄过去。 季清欢抿唇默了默,抬手捂在韩枭口鼻上:“...说实话我现在也有点嫌弃你,明天再亲行吗。” 这是一位喝过虎鞭汤的勇士。 季清欢说:“老虎的几把我不想吃。” “......” “......” “季清欢!”韩枭一点就炸的恼了。 他勾着季清欢的脖颈压下来,飞快撬开唇舌、强行把舌尖挤进去扫了一圈! 随后咬着季清欢下唇给他丢了句话。 “!?” 我操、这不要脸的。 季清欢俊脸一热往韩枭腰腹挠了一把:“我不吃!” “本世子早晚喂你嘴里,由不得你不吃。”韩枭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松开季清欢的脖颈从摇椅里离开,叉着他劲瘦有力的蜂腰往旁边走。 纯白衣衫叫他穿的松松垮垮,端出一副懒洋洋的淫浪样儿。 腿长到季清欢得抬头才能瞧见他的肩。 这人真是..... 那边华生已经抱着棋盘走进门。 季清欢不能还嘴,以至闷红了耳尖儿:“......” 靠。 韩枭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方才,他叼着季清欢的唇恶语道—— “我的你吃不吃?” “......” 下棋,赏花。 煮莲藕茶给小世子清清肠胃。 一整个下午就这样悠闲散漫的度过,煮莲藕茶时,在华生转身去扇炭火的时候,韩枭在后面掐了一把季清欢胸前。 嘶。 惹的季清欢险些喊出声,偏头朝韩枭肩部咬了一口! 于是,韩枭的右肩落下一只牙印儿。 他俩算是又扯平了。 如此厮混到傍晚晚膳时,外面墨鱼求见。 彼时季清欢正在喂韩枭喝甜羹。 你一勺,我一勺。 原本这样独处的时间就不多,韩枭不满意悠哉的时光被打扰,却也怕是有正事,朝门外喊:“叫他进来。” 正好进来看看季清欢是怎么喂他喝汤的。 又喝了几勺。 能听到墨鱼的脚步声在靠近..... 季清欢正要搁下汤碗,旁边韩枭就怼他:“怎么,不舍得给他看见?怕死鱼伤心。” “?”季清欢听的哭笑不得。 这都哪跟哪啊。 他只好端起汤碗继续喂,同时低声说:“墨鱼是跟女子成过亲的,也算是我半个姐夫,你不要这样想,简直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韩枭咬着木汤匙儿不放。 季清欢往外拽勺子:“难道不是?” “你把我牙别掉了我跟你没完,季清欢.....” “你属狗的连勺子都咬。” “你放手。” “你松嘴。” “唔不!”韩枭睫毛乱颤,咬着木勺跟他杠上了。 季清欢笑起来:“哈哈——” 膳厅门口。 .....少主在笑? 这笑声墨鱼许久许久不曾听过。 很惊奇。 华生:“...咳。”来人了还玩。 “小王爷,”墨鱼低头说话,“天色不早,老将军叫您回去。” 在韩府逗留太久了。 “......” 欢笑戛然而止。 饭桌边的两人当即坐好。 “哦,”季清欢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来,放下碗勺推到韩枭手边,看看韩枭的脸,“那,我先回去了。” 韩枭没吭声,在桌下揪住季清欢的衣摆。 不想让季清欢走。 恋爱中的依依不舍迟到了两年,总算叫他俩体会到了。 死而复生,又闹了这么多天别扭。 现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哪怕只分开几个时辰,都像是要生离死别。 难舍难分的很。 季清欢在桌下捏捏韩枭的手:“明天,明天我领你去城外散心.....” “当真?”韩枭闷嗓问。 季清欢:“嗯。” “明早你来陪我吃早膳?”韩枭又问。 季清欢站起身:“再说吧,我大抵得陪老爹吃早膳,尽量早点来找你。” “...季清欢。”韩枭用很低很黏的声音喊他。 好磨人。 季清欢脚步很慢的往外走。 也忍不住扭头看韩枭,嘴里低声叮嘱他。 “你好好吃饭,早点睡,我走了。” “我不吃。”韩枭手腕支着下巴看他,漂亮眼眸里都是幽怨。 直到此刻。 季清欢总算明白话本子里。 桃花妖跟书生分别时,为何痴缠软语的啰啰嗦嗦、那般肉麻。 哪里能舍得啊。 一字一句都恨不得延长久一点。 季清欢堪称是一步三回头:“你吃饭啊。” “不吃。”韩枭静默望着他走。 像骤然被抛下的小狗。 靠。 季清欢狠狠心一转身,加快脚步。 跟着墨鱼回府了。 “......” 一个坐在空荡荡的餐桌边。 一个走出韩府,回到季家将军府。 在天边晚霞腾飞的时刻。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他俩心底闷闷的同时冒出念头来..... 好想像今日似的什么也不做。 就只跟他待在一块儿。 让那该死的辽东使者快点来吧。 赶紧开战,马踏回京。 杀杀杀! 摘下肩上千千担, 与君厮守早早眠! * ———— 本章甜甜加更来自读者【棈枫.】,感谢宝贝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求求五星好评,宝宝们! 第370章 浓情蜜意 翌日。 六月二十,晨光大亮。 “...哎,殿下,小王爷陪老将军晨练后,换了衣裳,这会儿又一起进膳厅了,”华生身穿浅棕色侍卫武服撅着屁股,正趴在墙头上,伸脖子往隔壁季家内院张望,朝底下凉亭里吃早膳的人回话,惴惴不安的又说,“....估摸着是不会来陪您......” 唉。 难为他家殿下大早上就等在这里。 还准备了花样百出的早点,等不来人啊。 凉亭里。 “不来便不来,”韩枭不耐烦道,瞧着桌上两人份的白粥心里更烦,“你接着看,他们没吃完之前你不准下来。” 这是那碗虎鞭大补汤的气性还没消。 华生委屈的苦着脸:“是。” 他也想吃早点。 呜呜。 “......” 韩枭今日穿了一身薄绸的月色长衫,外配浅青色纱罩,显得人清爽干净。又想到季清欢说今日要领他出城玩儿,炎炎夏日的他便没披散头发。 将长发全部束起,用精致华丽的银龙冠簪在颅顶。 额前有三道编着的细麻花辫儿,小辫儿弯折圆润的斜收,收到发冠处。 发型用心便显得人有精神。 明眸皓齿、神采奕奕。 可他收拾的如此妥当..... 却只能孤身坐在凉亭里! 烦的很。 韩枭将银靴踩到脚凳上,随意喝了几口粥就又朝墙头问:“他们还没吃完?” 那父子俩早膳要尝百八十道菜么。 慢死了。 “这才刚进去一刻钟啊,殿下。”华生撅在墙头回话。 韩枭:“用你提醒?” “......”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墙头上的华生忽然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韩枭刚要抬头问—— 就见墙上‘咻’的一下冒出人影。 季清欢竟然没走正门。 他助跑几步,蹬着季府膳厅外的墙壁翻过来了! 小王爷银白色的飞鱼服,在阳光下很耀眼,胸口还绣着银蟒大爪,马尾在空中荡出飘逸光丝,落地稳住身形第一眼就瞧见韩枭。 浅绿色的纱罩穿在小世子身上也好看。 韩枭韩枭韩枭! “喂,”季清欢带着气喘的在阳光下笑开,动身朝凉亭蹿去,“你是在等我吗!” 声调是许久未闻的少年音。 欢悦、活泼、脆生。 “谁等你,”韩枭哼了一声,探手摸摸桌上的粥盆还未凉,“你吃饱了?” 看在这人都等不及走大门,着急忙慌翻墙想见他的模样。 瞬间原谅了这人没有一起床就过来。 韩枭很宽容。 “没吃饱,我陪老爹简单吃两口就跑来了,”季清欢拢着衣摆,坐到韩枭旁边的空位上,凑头到韩枭耳畔小声说。 “...你叫侍卫趴在墙上盯着膳厅看,惹的我家侍卫频频张望,老爹便问我、问我是不是你找我有事,我嗯嗯点头,他就许我过来了!” 季清欢凑过来说话时,清爽的气息喷在韩枭耳畔。 一番很平淡的话。 却听的韩枭心里软乎乎的..... 仅仅只是一夜未见。 这份思念却浓,两人凑到一块儿就心里甜如蜜。 眸子撞到一起黏糊的分不开。 季清欢在桌下摸韩枭的纱罩外衫:“你穿什么都好看。” “少来,把这碗粥喝掉,”韩枭唇角勾起了些,盛出一碗放到身侧人手边,“这道虾饺不要吃,温温的有点腥。” 哎。 韩王世子也知道体贴人了? “哦,”季清欢笑容更多,心里像被塞了一团遇水则化的粉色,他搅着粥米小声问,“...你方才吃了什么?” “吃过什么也要问?”韩枭语气不屑,嘴上却已经如实告知,“嗯...两只虾饺,一只红豆卷,半碗白粥,还吃了几口小菜。” 季清欢咬了一口牛乳莲蓉酥卷:“唔、这么自觉?再陪我吃点儿,你这身形太清瘦了,像营养不良。” “你又比我壮到哪儿去?劳心劳力的人胖不了,”韩枭给季清欢夹了一只肉泥蒸饺,给他自己也夹一只,哀怨口随时都能冒出来。 “我就是想告诉你,即便你不来,我自己也能吃早膳。” 他才没有等季清欢。 可惜,季清欢现在不信韩枭的话:“骗人,你若自己吃的好,就不会叫华生趴墙头张望了,”嗓音压了一点带着笑,“....你就是盼着我来。” “谁盼着你来?”韩枭好笑的回望他。 季清欢眸色亮晶晶的说:“你。” “季清欢你脸皮够厚的,当自己是香饽饽?” “你口是心非啊,韩、大、枭。” “......” “季清欢,你喜欢喝甜粥还是咸粥?” “咸粥,你不是不喜欢甜粥么。” “我问的是你。” “我吃喝不挑剔,都行,比不得小殿下身娇肉贵。” “我又娇贵了?”韩枭瞥他,“那...我们午膳去城外吃?不知道有没有好吃的。” 季清欢没抬头:“再说吧,下河捞鱼烤一顿也是饭。” “呵,堂堂季小王爷,真好养活。”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养我?” “想得美,怎么不是你养我?” 季清欢叼着蒸饺,瞪大眼睛说:“不讲理,你们南部财大气粗的还需我养你?” “我听懂了,”韩枭连连点头,语气幽怨,“好...好好好,季家的饭我这辈子是吃不到嘴里了,不叫你养。” 怎么能想到吃季家饭这个话题? 季清欢:“别!我定叫你吃到嘴里,跟着元哥你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吃香喝辣?嘁,我好梦寐以求呀。” “你就是梦寐以求!” “......” 你一句我一句。 吃饭都堵不住他俩窃窃私语的嘴。 不知道旁人谈恋爱会不会甜成这样。 反正他们两颗心,就像在蜜罐子里泡着似的。 四下无别人,眼中唯有你。 不过是简单吃顿早膳,心脏都像在蜜糖里打着滚,能沾出一层水晶透亮的糖衣,糖衣之下的浓情蜜意,简直齁人! 但是—— “...殿、殿下,我能下来了么?”华生还在墙头骑着呢。 韩枭头也没抬的挥挥手:“滚。” “谢殿下!” “......” * 片刻后。 府邸门口的马车里。 “季清欢,你这个骗子!”韩枭黑着脸道。 第371章 笑里藏刀,硝烟弥漫 昨晚说好的领他出城玩儿。 结果吃完早膳告诉他: 是带他去军营巡视后顺便到旁边野草地里站一会儿。 这不是骗子?? 韩枭算是看透了这个人! 所以他这会儿正坐马车里生闷气。 “你别恼啊,”季清欢骑马立在车窗边,笑的抱歉,“我保证不会耽搁很久,先去军营晃一圈我就领你出去....” “骗子,大话精。”韩枭要骂人了。 季清欢扭头朝身后季府张望,嘴里又哄:“你待会儿对我老爹客气点,他大病初愈脾气不好.....” “我不是大病初愈?我脾气就好?”韩枭说完猛地意识到什么,身子一动就要出来,“我不跟你爹坐一辆马车!” 季清欢急的拦他:“嘘,别闹,我老爹马上出来了。” “出来我也不与他同乘!” “......” 巡视军营是早膳时定下的行程。 季老爹身体好了也该到军营里晃晃,许多兵将都盼着想见他。 但季清欢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现在去套车也来不及了。 “坐着,”季清欢从车窗外俯身,朝马车里小声劝,“天儿热,你愿意晒着日头骑马?” 韩枭愿意晒着他还舍不得呢。 “我不骑马,你也不许骑,”韩枭手指扒在窗沿上威胁,“否则我留府不去了。” 看你还能领着谁解闷儿。 韩枭觉得季清欢就是嫌巡视军营无聊,所以把他从府里诓骗出来,同行解闷儿。 这根本不是他想的游山玩水。 不能单独相处也罢了,还让他与季沧海坐一辆马车。 问题是—— 韩枭不喜欢季沧海那老东西。 南部更讨厌季家人! “......” 眼看小世子抗拒的厉害。 “好吧好吧,”季清欢只能翻身下马,也坐进马车里,“我跟你们一起坐马车,你不要怼他呛他,他说什么你就好好好,点头微笑,可以?” 不可以! 韩枭冷笑抿唇,不吭声。 季清欢:“......” 其实这会儿不带韩枭出城是最好的。 但他想带着韩枭。 因为西夏的山谷一到夏季,那是漫山遍野的翠绿好颜色,今儿天色也好,碧空如洗。这般景色在土壤灰黑的南部难得一见,美景如画似的,他想领韩枭去看看。 可老爹和韩枭的脾性都跟炸药桶..... “反正,”季清欢望着韩枭桀骜冷酷的侧脸,心头咚咚响,“你待会儿少说话,回程的时候我爹就不跟咱们一起了。” “他是老头儿,你让让他。” 他俩一左一右相对而坐,正中间的位置留给季老爹。 车篷里,韩枭继续不吭声。 “啊?说话,”季清欢碰碰对面人的靴尖儿。 韩枭不耐烦道:“你说的不叫我说话!” 季家人真是厉害死了。 “......” “老爹!”季清欢朝外面喊。 身穿棕色武服的季沧海从府里走出来,戴着武将黑铜发冠,老当益壮的很,沉寂多日终于解毒了,能到郊外军营里转一转,见见兵将,季老爹也舒心呀。 季沧海笑着应声:“儿,走哇?” “哎!我撩帘子您上来....”季清欢倾身去给老爹撩车帘。 夏季竹叶车帘一掀开。 季老爹弯腰进来,抬头就瞧见车里还有个人:“——哟!” 真是许久不曾见过这世子了。 犹记得上次见面,是韩枭在季家门前醉酒闹事,被他当众踹了一脚。 季沧海提着衣摆居于正中间坐好。 “走!”季清欢连忙朝车夫喊。 同时—— 眸子瞥过对面坐着的那人。 打招呼啊。 韩枭压着冷嗤,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将军好。” “哦,世子好。”季沧海淡淡回道。 两人说话时都没看对方,或是尴尬或是没话讲。 就一同把视线落到右侧的季清欢脸上。 外面的马车轱辘开始转悠。 伴随着护送侍卫们的马蹄踏地声。 车厢里的气氛怪怪的..... 堪称凝固。 “咳!听闻老王爷病了?”季清欢朝韩枭抛话茬儿,“算算日子回信也该这几天到吧。” 韩枭身子坐的端正,眼眸瞥了一眼旁边老头儿,语气傲慢:“家书而已!若不被谁故意拦截,那大抵就是这几天.....” “家书而已,谁又会故意拦截呢?”季沧海笑呵呵的问。 当他听不出这世子的言外之意么。 谁闲的去拦你家书。 韩枭憋不住冷哼:“那谁知道呢,左不过我年纪尚小又孤身留在西夏,多的是老头儿想欺凌我。” 恨不得一脚踢死我。 “...竟有此事?”季沧海捋了捋胡须,认真道,“不知贤侄说的是哪家老头儿,若有人敢欺凌你,你可要说出来,季家与韩家也算是多年故交,这故人之子受欺凌,老夫自然为你做主。” 假惺惺的死老头儿! 韩枭转头看他,嗓音慢悠悠的:“老将军猜猜是哪家老头儿呢。” “哈哈,这如何猜测?老夫这些日子身中剧毒一直病着,唉,”季老爹叹了口气,摸摸胸口,“不常出门,确实也未曾听闻呐。” 身中剧毒。 中的就是你韩家的毒。 说话弯弯绕绕的小崽子,跟你那爹一样! “......” 韩枭脑袋里是有记忆的。 还能记着这老头儿在长街踹他。 韩枭也摸摸胸口,叹气一声:“是么,可老将军病着腿脚也好得很,将我踹的险些头破血流。要说还是我清欢哥哥有福气,得您这身子骨儿如此硬朗的爹,中毒了也能大难不死,红光满面。” 你这老不死的老东西! “哎,头破血流怕什么呢,”季沧海语气愈发慈祥,一抬手,“瞧瞧,观贤侄这神采奕奕的便知道,心脉中箭都可复活,寻常的头破血流哪能伤你分毫?你才是个有福之人啊。” 你这挺能活的小畜生! “......” 一老一小都在打哑谜。 句句笑里藏刀,硝烟弥漫。 季清欢听着这两位的对话都有些心惊肉跳,生怕他俩打起来。 他坐在右侧看这个说话,又看那个回话,不停转头看来看去。最后只剩抿着唇瑟瑟发抖,丝毫不敢出声。 可是—— 某个瞬间两人一起望向他! 韩枭臭着脸:“你说,咱俩谁更有福气?” 季老爹:“元儿你说。” 我俩谁更该死呢。 “?”季清欢呆滞愣住。 我天。 这要他怎么说.... 救命啊。 “......” —————— ps:宝宝们明天见,小礼物喂喂我,啾咪啾咪。 第372章 盼早归 “!” 马车里两个人都盯向季清欢。 “我觉得...”季清欢斟酌着说,给出个一碗水端平的回答,“应该属匈奴最没福气,待开战后希望咱们的福气能护佑我军,战无不胜是最好的...?” 已经结盟打匈奴,就别吵了吧。 各退一步。 “......” 另外两人听出他的话外音,面色都各有缓和。 韩枭朝死老头儿说:“那我就同老将军在战场上比一比,看谁的福气更旺。” “贤侄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老夫怎能同你比?”季沧海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儿子,缓嗓道,“我儿阿元似乎从未输过你,你们年轻人去比吧。” 连我儿子都比不过,还想同我比。 岂不是倒反天罡。 “如此说来,此番开战我四万破辽军要与你们七万京军开赛,”韩枭嗤笑着看季清欢,“我们二人比比战绩?” 比拼战绩。 季清欢一听这话就警惕起来:“战场上怎能儿戏,我不与你比。” 他怕韩枭太过争强好胜会冒险行事。 “由不得你。老将军,”韩枭转头看左侧,“此次大军自瓷城外发兵,一路直攻京城,出了瓷城便要翻越狼啸山脉,越过天水关途经鸦城,不知鸦城过后,您是要走左侧北阳关、还是夺右侧金光岭?” 北阳关和金光岭,一北一南。 这两处关口只需冲破一处,便可前行攻占金陵江西渡口,大军进而乘船东进,正式迈入中洲地界。 若说西渡口是进京的必争之地。 那北阳关和金光岭便是拿下西渡口的唯二之路。 韩枭的意思是—— 他与季清欢一人一处,看谁能先冲破这两处的防守,抢占金陵江西渡口,好让大军顺利渡江。 韩枭眉眼嚣张的很,挑眉看着死老头儿。 敢不敢叫你儿子跟我比? “......” 这瞬间的韩枭眉宇带光,帅得很。 季清欢看直了眼。 “嗬!”季沧海身子动了动。 细细打量小世子,忍不住心里暗自赞叹。 此子能将这一路的关岭城防如数家珍,可见私下是琢磨过的。 且还一眼看出抢占西渡口的重要性,随口提出各冲两关,要拿这处当赛点...... 这小子心明眼亮,头脑很够瞧啊。 不愧是那韩老贼的儿子! 其实早膳时分,季老爹就‘直攻京城’的话题浅问过季阿元,问他有何打算。 季阿元的回答中规中矩: ‘老爹放心,我务必警惕行事,每行一步都会与众将领商议,先思而后动。’ 按说这个答案也挑不出错来。 可就是..... 不够狂傲啊。 这不免叫季沧海心底略有遗憾。 似乎他儿子什么都好,自小既听话也够沉稳,不足之处却是太端正、太规矩了些。 从前倒是不显,可如今季家拥兵都近十万了。 他瞧着儿子说话做事还是温吞吞的,没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霸气势,便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兴许是不够自信的表现? 也是他们没教孩子狂,自小就把孩子的心性拘着了。 总之—— 季清欢欠缺一份唯我独尊的傲劲儿。 季老爹早膳时刚为此可惜过,此刻却发现,这种劲儿竟在韩枭身上出现了! 抛开韩枭是韩老贼的儿子不谈。 他倒是对韩枭身上这股劲儿,生出些喜爱来。 心下琢磨着.... 若阿元能学得韩枭三分狂。 他日荣登大宝,便能坐的更稳些。 啧。 好好的孩子怎么能姓韩呢。 否则收到麾下辅佐着季阿元,当真是挺好。 “再议,”季沧海声调低了些朝韩枭回,语气舒缓不少,“战局瞬息万变,此事且等夺下鸦城再议吧。” “......” 韩枭抬手理了理衣襟,瞥一眼对面隐隐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的季清欢。 他懒懒的应:“哦。”没跟老头儿接着聊。 季清欢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安生。 季家父子俩闲谈季州城的重建,很轻易就说到季清凝。 算算日子,季清欢都有近两年没瞧见过阿姐,好在他跟阿姐的书信没断过,姐弟俩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基本一个月能收到一封回信。 每封信的落款,他阿姐都用秀气的小楷字写:【盼早归】。 作为季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每回阿凝寄来的信,都叫这父子俩稀罕到翻来覆去的看。 一个想闺女,一个想阿姐。 马车出城就快到军营了。 季老爹瞧瞧外头炙热的盛夏阳光,忍不住念叨。 “你姐最怕晒了,太阳稍毒辣些她就头疼,从前咱家能顾着她,此刻不知得如何受苦呢。” 想想受苦的闺女。 季老爹心里就跟油煎似的。 女娃不比男娃皮实,阿凝自小更娇养些。 他这些年最最牵挂的还是闺女,毕竟跟儿子几乎没怎么分开过,父子俩同出同进。 但闺女就不便常常跟着他们出行。 于是聚少离多。 比起阿元,老爹总觉得亏欠阿凝更多。 阿元还有他陪在身旁。 阿凝却没有娘亲照拂啊。 老爹倚着窗沉声叹气:“我闺女......” “韩王在季州城外搭建蓬帐,她有住处,”季清欢原本是想给老爹宽心,说着说着也心疼起来,“...只是条件肯定不好,夏季蚊虫又多,她怕晒怕热怕虫子,野地里怎么能住.....” 季老爹问:“她傍身的银两够不够啊。” “该是够的。”季清欢说。 他反反复复把财物给他姐送去,又前后联络十几家人照拂着阿姐,生怕阿姐受苦。 两个月前他阿姐还派人反寄回一万两银票。 说是家中女眷们的首饰都当了,钱财她不缺,叫季清欢先紧着自己用,不要操心她。 可越这样报喜不报忧,季清欢就越心疼。 又叫商船给他姐带回不少东西。 想必如今也已收到。 “早些退了匈奴,天下大定,咱一家就能团聚。” “爹,我与阿姐的生辰快到了.....” “今年你姐不在,先不给你过,啊?” 等俩孩子都在的时候。 一起过。 “好。”季清欢懂事的点点头。 父子俩忽略韩枭,轻声聊着家常话。 韩枭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忽然说:“父王也给我写信了。” 声音很小很低。 “......” 季清欢看了韩枭一眼,顾及老爹在场所以没搭话。 季老爹就更不会与韩枭搭这种话。 对面的父子俩还在亲昵低语。 韩枭闭着眼睛,很浅的蹙了蹙眉。 没再出声。 好像。 他也想父王了。 ... —————— 【ps:病了,明天见,么!】 第373章 天真的要亮了 军营大帐坐落在一片开阔的平原草地里。 扎寨这位置找的不错,背靠山脉在夏季也未曾暴晒,旁边还有清潭山泉水和小溪流,兵将们吃水用水,以及饲养马匹都很方便。 军营大门就地取材,用许多根高大木桩建成。 远远就能望见一只只黄白色帐篷,以及白日熄灭中的篝火吊锅,兵将们在帐篷间穿梭游走,小队伍忙碌却井然有序。 季清欢从车窗望出去,马车都还未靠近。 已经听见山谷中回荡着整齐的呼号声,正在校场操练。 这动静! 季老爹面色红润:“嘿呀!听着这响动感觉浑身都有劲儿了!哈哈.....” “爹您要是喜欢就在这儿多住几日,”季清欢说,“我怕您在府里闷坏了,也省的五叔六叔他们城里城外的来回跑。” “哎!”季老爹连忙点头,“怪不得人说知父莫若子,我正有此意。” 季沧海打算今日来了就索性住下。 比起城中那无聊至极的府邸,他还是更喜欢住到军营里,一睡上硬板床心里就踏实,对身体也好,整日还能看见兵将们操练,他听着高兴。 季清欢就知道老爹喜欢,跟着笑起来。 眼眸很轻的瞥了一眼对面韩枭。 韩枭还在闭目养神,浓密睫毛贴在下眼睑处,投出两片好看的阴影。 脸庞显得很安静。 甚至安静到有些异样..... 又不高兴了? 为什么。 季清欢想跟他说话,但马车空间只有这么大点儿,看看身侧的老爹,他想着多说多错,万一再吵起来就不好了。 也罢。 等待会儿忙完他就领韩枭去周围山谷转转。 到那时便只陪着韩枭一个人。 季清欢从前觉得,韩枭是一个很吵闹的顽劣少年。 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越久。 他恍惚察觉到—— 其实韩枭在外人面前很安静,话说的少。 安静时冷寂的死气沉沉。 一开口却是嚣张桀骜、说话带刺儿的那种。 远没有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时活泼。 这种感觉就好像..... 小刺猬? 韩枭出门就会披起厚厚的刺猬壳儿,他似乎总在防备别人伤害他,同时也用尖锐的刺朝向所有人。只有回到他能安静独处的地方,才会卸下防备,柔柔软软的找地方窝着。 唯一能被允许靠近他的人,只有季清欢。 可季清欢总有忙不完的事务。 韩枭就自己待着。 季清欢回忆他俩现实见面的这两年,又想到前世的笑笑..... 猛地发觉,不管是笑笑还是韩枭。 好像都一直在等着他? 笑笑坐在病房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目送他去上学,从天亮等到傍晚,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草坪上,就踮着脚朝他摆手。 其实关于现代童年的记忆,季清欢自己也有些模糊。 毕竟按说都过去二三十年了。 可那张戴着毛线帽子的苍白尖瘦小脸,穿着蓝色病号服,站在玻璃窗后面眼巴巴的看他,这一幕发生的次数太多,季清欢才能记得很清楚。 似乎每当他走在医院草坪上,只要抬起头。 都能看见笑笑站在窗边。 那是等了多久呢。 只怕是无数次的从天亮到天黑。 也包括现在,季清欢看着安静坐在对面的韩枭。 说好的他今天带韩枭游玩。 结果是把人带到马车里,就没再管了。 任由韩枭坐着听他和老爹说话。 韩枭又在等他忙完。 不止此刻,似乎他们之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 韩枭一直都在等。 无尽等待。 “...韩,”季清欢心头一软刚要开口,想跟韩枭说话哄两句,马车就停下了。 停在军营木栅栏大门前面,有不少将领出来迎接。 “哎呀老将军!您身体可好?我等见过老将军、小王爷、世子殿下。” 季沧海隔着车窗朝外问:“哈哈,诸位可好啊?” “好!” 车厢周围热热闹闹的。 也有南部将领和破辽军将领在外等着韩枭,拱手喊:“殿下!” 韩枭睁开眼睛,目光平淡的注视对面人,显然听见那个‘韩’字,他等季清欢说话。 “...到了。”季清欢说。 墨鱼翻身下马,凑过来给他们掀开竹帘。 灿烂的阳光顿时投进来。 韩枭便没再看季清欢,率先动身下去。 他浅绿色的纱衣蹭过棕红色车厢地板,堆叠出的细纱光影很好看,身姿和气势一贯的悠然散漫。 就是背影显得孤寂..... 季清欢心里闷闷的生钝,其实他也想跟韩枭多说话,不让韩枭用笑笑那种静默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但他确实顾不上啊。 而且周围这么多人他俩说话也不方便。 心里叹了口气,他跟在韩枭身后出了车厢,回身把老爹扶下来,脸上勾出些浅笑面对周围所有将领。 军营门前的两拨人各自见礼问好。 如今季家势大,兵多将广。 将领们如众星捧月般迎着季老将军和小王爷,往里头主帐大营走,嘴里寒暄着随意在军营转转。 季清欢跟在老爹身边,也跟旁的将军们点头说话。 有瞬间忍不住回头瞥一眼。 韩枭和几个破辽军将领跟在他们身后。 破辽军似乎正低声跟韩枭汇报近况,季清欢回头的时候,跟韩枭视线对上了。 这才察觉—— 韩枭走在后面,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啧。 小世子好乖。 季清欢心里热乎乎的却又心疼,想着待会儿领人出去跑马,好好玩一场,陪韩枭散散心以作弥补。 两人对视不到三秒。 季清欢收回视线,朝身旁的牛六叔回话:“...是,老爹想多住些日子,他身子无大碍,按时喝些保养的汤药便是,我都叫人安排好了。” “行啊,住在这儿你也少操些心,”牛得草点点头,忽然想到,“对了!据说金辽那边已经送信过来,估计午后就到,你稍后略逛逛早些回城,看那鼠辈们待将如何!” 季清欢心跳缓了两拍,下意识应声。 “好。” 早些回城。 那答应韩枭的游逛山谷怎么办.... 一旦匈奴那边派人过来,他就要动身前往瓷城。 少说又是几天见不到面。 唉。 “......” 众将领逛过营帐附近,又走到校场里跟兵将们简单照面。 季老将军的身影能出现在军营里。 顿时叫兵将们士气大涨,纷纷拍刀震戟,接连齐声大喊的呼号声热血滔滔,回荡在山谷和校场中。 “护国平乱!匡扶社稷!誓诛外敌! 舍我其谁——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战无不胜!” 校场木台上。 季家、韩家两方将领,振奋望着台下数万雄军。 这一次。 天真的要亮了。 * 一个时辰后。 季清欢告别老爹和诸位将领,跟墨鱼一起骑着马走出大营。 大营外有一片柳树林。 比他早一步先离开的韩枭就等在柳树下。 身侧立着同样骑马的华生。 当四匹黑马凑头,墨鱼和华生自觉停马顿了顿,等前面那两匹马跑远些才慢悠悠的骑着跟上去。 “韩枭?” “喂。” “你怎么了——” 季清欢追着身侧的人,马速不慢。 喊了几声韩枭都没应他。 “......” 第374章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两匹黑马疾驰过柳树林,翠绿柳枝被劲风撞的摇荡起来。 临近午时,日头越来越大。 他们骑行到进山的两条岔路口,左右不同。 “哎,”季清欢感觉头顶都被晒的发烫,朝身侧喊,“找地方坐会儿,左侧有瀑布——” 韩枭应声扯了扯缰绳,两人先后朝左侧瀑布骑去。 山道两侧有乱石与野草树木,韩枭浅绿色的纱衣远远飘于身后,此刻换季清欢盯着他的背影看。 山风带回韩枭一句话,响在季清欢耳畔。 “我想我父王了!”韩枭说。 “?” 想那韩老贼干什么。 季清欢想说韩问天的坏话但最终没开嗓。 抿唇跟在韩枭身后,逐渐放慢马速。 位于半山腰的瀑布倾泻而下,水声轰隆隆震耳,透明水流自上而下激荡的坠进水潭里,一骑到水潭旁边,扑面而来的清爽凉气令人心旷神怡,顿时驱逐燥热。 水质很清澈,韩枭找了一棵高耸绿树,率先下马,随意坐到树下的大石头上,盘腿而坐。 像是要在山谷间坐禅的老和尚。 显然他此刻情绪不太好,静默的冷沉着脸。 旁边就是水潭浅滩,各色的石头缝隙里有小鱼游来游去,水面在阳光下波光嶙峋的,煞是好看。 “花儿。”季清欢下马后,弯腰掐了一朵粉红色的野蔷薇,捏在指尖,抬步朝石头边那人靠近。 韩枭目光略过瀑布和水潭,转头斜睨着走过来的人。 “你在心里骂我父王,是不是?” “...难道我不该骂他?”其实季清欢不想聊这个话题,方才几次都没搭腔,“韩王是韩王,你是你。” 语气里稍微透出对韩王的淡淡厌恶感。 他伸手把野蔷薇递到韩枭面前,笑道:“喏,给你花儿。” “啪!”他手腕被韩枭扬手打偏,花朵也从季清欢指间远远跌出去了。 我操。 季清欢皱着眉揉手腕:“你又怎么了?” 生气的莫名其妙。 “我没怎么,就是看见你烦,看见你们季家人就烦。”韩枭冷笑道。 “......” 季家人又怎么你了? 季清欢心口火气腾的冒起来,被他压下去,吸了口气,好脾气的朝韩枭说:“...你别说气话了,不就是我带你出来叫你跟我老爹坐一辆马车,路上不方便跟你搭话么,你理解一下,我们说好了暂时不叫他知道咱俩的关系。我现在忙完了可以陪你玩啊,我们逛一逛....呃,山谷,这瀑布不是挺好看吗。” 闹什么闹,累不累啊。 他坐到韩枭身侧的石头上,武靴碾在地面上踢踹小石子。 “你觉得我是因为,在马车里你不同我说话生气?”韩枭反问,显然也是压着火儿的,“季沧海一出现,在你眼里我就是空气,无关紧要爱理不理,与我装成陌生人,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能因这个生气?” 早就习惯了。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什么。”季清欢确实不明白韩枭的脾性。 喜怒无常啊这个人。 静默片刻,瀑布的水流声依旧震耳。 韩枭说:“...我同你讲我想我父王了,你为什么不理会。” 季清欢的大事小事他都愿意倾听,但季清欢不是这样的。季清欢都不理会他的心情和忧愁,没有开解或安慰。 韩枭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自己想念家人的心情。 就像季家父子低声闲聊,说想念远在南部的家人一样。 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他怀疑季清欢只喜欢他这张脸,根本不想涉足他的内心,季清欢都不关心他的心情。 “你愿意想就想啊,为什么非要我理会,我又不想韩王。”季清欢无奈的说。 他搞不懂韩枭到底什么意思。 韩枭语气加重了些:“可是我会惦念他,他身体也不好,而且生病了,我很担心,那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担心就担心,别同我讲这些。”季清欢烦躁的回了一句。 非常厌恶韩王。 “......” 韩枭沉默了,眸色有些伤心但很快就收起来,语调冷硬的说:“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喜欢非得挂嘴边儿吗,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说,我能办的都去照做....”季清欢顿了顿,别扭的问韩枭,“...你觉得怎样是喜欢你?” 他愿意为了韩枭高兴做任何事,可韩枭这样闷着不说让他猜。 猜猜猜,很累人的。 韩枭不吭声。 “好吧,”季清欢声线软了些,转身拉着韩枭的手摸摸,“...就当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别生气了。” 这几句话还算中听。 韩枭面色也稍有缓和,斟酌怎么说。 “你能不能像我对你一样的,对我用心。”韩枭垂眼看自己膝盖上,季清欢牵着他的这只手,嗓音低了不少,“你担忧季沧海身体的时候,我是如何做的....” 没来西夏前,把季沧海从京城救出来,一路安稳的送到西夏。 来西夏后,让他自己的贴身医师去照顾季沧海。 他还时常问季清欢,季沧海的身体如何了。 季沧海在长街上把他踹的头破血流。 第二天,他顶着脑袋的伤跑去四锦城求药。 哪怕知道跟周家的婚约不成,也请来周二公子吃饭,舍下面子去求周家的那朵血灵芝,说了不少好话。 一桩桩,一件件。 他与季清欢的做法是截然不同吧。 韩枭眸色寂寞道:“在你担忧季沧海的时候,我也很讨厌季家,讨厌季沧海,可我没说:你担心就担心,别同我讲这些。季清欢,怎么你就能这样对我说.....” “你喜欢我,不应该也陪我关心我父王么,我都关心季沧海了。” 韩枭在意的是这个。 “不一样,你父王下令射杀我部....”季清欢说。 韩枭打断他:“季沧海没杀过我南部兵将?斩我南部千人坑,不是他季大将军做出来的事?” 拿着朝廷圣旨来屠戮南部,手段何等残暴与血腥。 好,就算那是圣旨有令。 韩枭旧事不提,只说眼前:“我对季家的仇恨不比你对南部少,你要我压着这份仇恨关心季沧海,无偿给季沧海解毒,我做到了。你为什么不可以关心我父王?”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韩枭脑海中的记忆只是感知不到情绪。 但他做过的每件事都记得。 就是从前奉献够了,现在来讨债。 两个人在一起,付出应该是公平的,对么。 “......” 季清欢听懂韩枭的意思了。 韩枭要他关心老韩王! 这怎么可能。 老爹不得骂死他? 第375章 两世情缘,无疾而终 瀑布的声响还在聒耳。 韩枭问出那句你为什么不可以关心我父王,让季清欢觉得比瀑布还刺耳。 他抿着唇不吭声。 不想理会。 在王宫里韩王踹过他,罚过他柳刑,骂过他,进军营以后他一家人为韩王卖命,韩王还抽他鞭子。以及最后,他们逃出南部那夜,韩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射杀他的季家军,险些他自己也命丧在当夜箭雨下。 一桩桩一件件。 凭什么因为他喜欢韩枭,就得原谅韩王对他和季家军的伤害?还包括以后.... 原谅不了。 季清欢是气也是犟,韩枭要恼就恼吧。 他就是不想关心韩王。 不想关心。 “......” “回答我?”韩枭扭头看着季清欢。 显然非要他松口给出一句话,必须表明态度。 “怎么就非要问到底呢,你想让我回答什么,”季清欢叹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靴尖儿,脚下碾着小石子嗓音轻慢。 语气听到韩枭的耳中近乎残忍。 “那是你爹又不是我爹,你自己关心就好了,我没说不叫你关心韩王,可你为什么非要我关心他....” 在躲避几次、避无可避的状态下。 季清欢只能烦躁点明:“我不想关心他,我们能跳过这个话题吗。” “我也不想关心季沧海。”韩枭说。 他看出身侧人是在故意逃避了。 瀑布水面波纹激荡,季清欢纵目望着翠绿山壁,握着掌中韩枭的手指点点头:“可以啊,我没说非要你关心我老爹,我们也说好了私情不牵扯家里。” 两家本来就是宿敌,互不关心也挺好的。 “季清欢!”韩枭险些气笑了。 一把甩开季清欢的手不叫他牵着。 “你现在说可以,不用我关心季沧海,是谁拔剑威胁我找解药救他,又是谁三番五次提醒我一定要弄来解药救他,否则就与我一刀两断,季沧海中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家里的事不牵扯私情?你没拿私情威胁过我救他?” “如今我尽心尽力把你爹照顾周全了,想叫你为了我,宽容对待我父王,你推三阻四!” 说白了不就是这点事么。 季清欢装傻充愣,避而不谈,韩枭是真被气的不轻,且愈发怀疑季清欢对他的喜欢。 这算什么喜欢? 还是那句话,季清欢对他的喜欢没有诚意! 就是没有诚意。 他能为季清欢做的事,季清欢却做不到。 韩枭气的颤声:“同样的委屈我能受、你不能,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意?”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季清欢被他问的更烦了,抬手扯了两下耳垂,“不一样吧,我那时候以为老爹中毒是韩王做的,再说酥骨醉本来就是南部制的毒....” 南部制的毒不该叫南部解? 他觉得韩枭强词夺理。 “没有不一样,”韩枭头脑清晰有自己的道理,语气沉而坚定,“如果你真能做到私情不牵扯家里,那季沧海中毒死了你都不能怪到我头上,因为不是我和父王做的,你应该找杨沐风报仇。” “可你就是怪我和父王,你非叫我弄解药救他。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私情不牵扯家里,却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严格要求我做到?” 一番话字字珠玑! “......” 季清欢听的眉眼更僵。 他想反驳韩枭的话,但一时间没找到词汇狡辩。 现在的情况是: 他厌恶韩王,韩枭却非要他关心韩王。 季清欢不想跟韩枭吵架。 他姿态很低的说:“可我不愿意,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你少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表面像是什么都顺着我,你低眉耷眼,实际你只在季家许可的范围内顺着我,”韩枭胸口一股闷气散不出来,要憋死了,他忍了一下,“...季清欢,你能不能讲讲道理,这是季家教给你的公平吗?” 凭什么他能为季清欢做到照料季沧海。 季清欢却不可以关心他父王? “......” 韩枭一口一个季家,听的季清欢很反感。 本来他就是背着家里跟韩枭在一起。 这样句句都提,免不了会心虚。 季清欢急了些:“你同我私下聊天为什么句句提季家,我们这样的对话有意思吗,我是抽空出来陪你逛,待会儿就要走,但我还是想跟你——” “好一个贵人事忙的季小王爷,”韩枭直接坐不住的站起身了,盯着季清欢的脸冷笑出声,“你很忙,我又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走吧!” “韩枭,”季清欢彻底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想好了要晚点走,多陪你逛逛说说话,我没想跟你吵架。” 韩枭后撤一步躲开他的手:“说话?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你这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对你自己和季家都那么宽容,只对我一个人严格要求,凭什么?” “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宽容什么了,对你严格在哪儿?”季清欢觉得韩枭胡搅蛮缠。 盛夏的气温本来就热。 两人吵了这么久,额角都出了一层薄汗,心烦气躁。 韩枭冷冷看着坐在石头上的人:“对季家有利的时候你同我亲如一家,比如结盟打匈奴。对季家无利的时候,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肯给,恨不得我父王立刻死在你面前,你是真的喜欢我?” 怕不是利用吧。 “...你什么意思?”季清欢听的呼吸一窒,眉眼僵硬宛如结了一层霜花,诧异看着韩枭的侧身。 韩枭朝着水潭负手而立,紧皱着眉。 “我跑来西夏的行为在你眼里很掉价?你这般不在意我。” “我不在意你?我哪里不在意你?”季清欢气的心窝儿疼,“我只是、不想原谅韩王,他对我和季家军做过什么你都看在眼里,你叫我怎么原谅?” 韩枭:“季沧海对南部做的事你也看在眼里,我不是照样为了你讨好他?” “那是你情愿讨好,我不情愿!”话赶话让季清欢脱口而出。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瞳孔猛的放大。 完了。 这次真的说错话了! 他仓促起身:“韩枭,我是说我也很感激你当初救我爹.....” “够了吧,”韩枭抬手制止他,眼眶气红了,手腕上的小木牌在阳光下晃荡,很讽刺的东西。 瀑布的声响如同大锤,连同韩枭的话语。 一起砸到季清欢脑仁上。 韩枭说:“是我昏了头,不惜断发威胁我父王救季沧海,向你表达我的诚意,在你眼里是我自己情愿讨好,我活该....也对。” “更是我昏了头,不知为何要跑来西夏讨这份苦,连累我父王都要受季家挟制。” 韩枭自嘲的转头看季清欢,轻声说:“他为了我在西夏能被你们善待,一次又一次的出钱出力,帮你们重建季州城。” “为此,你还疑心他是要收买你季州那群穷苦百姓。” 韩枭不傻,韩枭什么都知道。 韩枭眸色沉默的问:“...你爹让你务必要留我在西夏,以便随时拿捏我父王,对么。” “韩枭....”预感到韩枭下一句话是什么。 季清欢飞快摇头,不停的摇头。 却没开嗓否认。 因为他老爹确实是这个意思。 并让他哄着骗着韩枭.... 务必带领破辽军,与季家结盟。 “......” “难怪从前对我爱搭不理,在误会我要离开西夏的时候,忽然就转了性,”韩枭笑的绝望而破碎,眼窝红了一大片。 他轻声夸赞:“季清欢,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少主,季家未来的希望。” 不是! “你听我说,”季清欢冲上去抱住韩枭的胳膊,竭尽全力解释,“我爹是要我这样做,但我挽留你并不是因为这些,是我自己,我真的想把你留在身边,无关其他任何事,我喜欢你也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体现在哪儿?”韩枭问。 垂眼看着季清欢的手抓在他衣袖上,表现的像是他对他很重要,哪里重要? 韩枭叹息道:“...是我死而复生后险些被你强暴,是这只木牌,还是你百忙中抽空陪我吃的几顿饭,你当我没吃过饭啊,季清欢。” 他就是太好追了。 太容易被季清欢追到手,所以季清欢才如此不珍惜? 韩枭转头看着周围:“就连你说的领我玩,都要选在这样一个廖天野地里,什么破山破水,叫我跟你暴晒在树林里,我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么,你连带我在城里逛都不敢.....” “你不方便,城里都是季家军?” “你安排的约会就跟你的态度一样烂,又烂又敷衍。” 明知道他不喜欢晒太阳。 却带他来野地里玩。 “......” “不是啊,”季清欢哑声解释,“我没这样想,我以为你会喜欢瀑布和水潭,我想带你捉鱼,捉小螃蟹。” 捉鱼,小螃蟹。 韩枭更觉得讽刺:“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凭什么这样以为,我会喜欢你拿这些破烂东西糊弄我?” 高兴的时候季清欢摘朵花他都当宝。 不高兴的时候,季清欢做什么都是错的。 “那...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去。”季清欢顺着胳膊想牵韩枭的手。 韩枭甩开他:“不必了!你既然有事要忙你就走。” “我不走。”季清欢摇摇头,眼眶也红了。 眼前人红了眼眶。 “你真是...”韩枭看着他的脸,无法自抑的又心软。 于是韩枭抿唇问:“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像我关心你爹一样关心我父王?” 说了这么多,能讲的道理都讲了。 季清欢不可能不懂。 所以,这是他问的最后一遍。 “!”感觉到韩枭的决绝,像是要离开他? 季清欢紧紧攥着韩枭的手腕,却还是回避话题。 “...我们,今天先不聊这个,行吗。” “......” “......” “别绕弯子了,”韩枭眸色尽显失望,嗓音也随之冷淡下来,“其实你很清楚我在问什么,对吧。” 季清欢:“......” 韩枭心痛的闭了闭眼。 根本就不是关心父王那么简单。 他在察觉季清欢对他父王的厌恶和敌意后。 问的是—— 等匈奴退去,季韩两家的血战也会到来,若季沧海叫你杀我父王,你敢不敢违抗你爹的命令,不对我父王下死手? 季清欢心里很清楚韩枭问的是这个。 所以他回避、回避、无尽回避! 那么答案也就揭晓了。 他不敢。 “你这么与季家齐心,又何必说想跟我在一起,”韩枭的失望溢于言表,慢慢挣脱季清欢的手,抽离自己的手臂。 “连我的父亲你都不敢说自己会手软。” 韩枭嘲讽的问:“哪天季沧海要是叫你杀我,你岂非也会‘犹豫过后’点头同意?” “我不会!”季清欢答的很快。 韩枭摇摇头:“你的话我半点都不信。” “...韩枭,那假如韩王叫你杀我爹,你会......”季清欢问的艰难。 现在才想起来问? 季清欢,你蠢的可以。 韩枭冷笑着说:“我若是听父王的话,季沧海会死在匈奴手里、死在京城、死在来西夏的船上、死在金陵江、死于叛徒的酥骨醉,他有十条命也早化成白骨了,而上述的任何一条,都脏不了南部的名声。” 季家破烂漏风的这两年里,他父王有许多机会能杀了季沧海。 是韩枭一次都没照做过。 “你....”季清欢愣住。 原来韩枭早就做出选择,并一次次放过他老爹。 而他还在纠结于—— 要不要违背父令饶恕韩问天。 在两个人的感情里,韩枭似乎做什么都比他快一步。 告诉家里人、勇敢追来西夏、爱屋及乌、立志打破一面墙的规划未来。 韩枭每一步都像是榜样,他在教季清欢该怎么做,想让季清欢学着他、与他齐步并进,完成两人能够在一起的终极目标。 可季清欢一条都不学。 他又笨又蠢又愚孝,优柔寡断不停纠结,满心满眼都是季家人。 才让韩枭的处境一次比一次尴尬。 哪怕死后重生。 也又陷入尴尬境地! “...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家的仇怨早晚要有个结论,那就等于,我爹和你父王必须...”季清欢顿了顿,把‘必须死一个’换掉,“必须有一个会败。” 所以他纠结啊。 他自然想让他老爹活着,让他老爹战胜韩王。 极致的压力感袭来,季清欢低头说了句很不是人的话:“韩王从前待你也不算好,我以后会待你很好.....” “哈哈,”韩枭听得脑袋嗡的一下,直接气的笑出声来。 心跳如咚鼓似的要炸! “所以你叫我不要在意我亲生父亲的死活,因为你以后有可能会对我很好,啊?” 季清欢:“......” 很窘迫。 因为他自己也发觉自己说的话离谱。 哪来的自信敢说这种话。 “季少主,季小王爷,你能对我好到哪儿去?我们现在上马,你去告诉季沧海你喜欢我,往后要跟我过一辈子,你敢不敢?”韩枭要被折磨疯了。 “......” “就你这种能被我一眼看透的脾性,还想诓我玩‘杀父留子’的伎俩,季清欢,你到底懂不懂我每次看透你想哄骗我的时候,我有多恨你?”韩枭被气的心脏疼。 他真的心脏疼! 季清欢眼眶和脸颊一起,红的好像要滴血:“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逼我呢,你总在逼我做选择。” “我逼着你你都这样纠结.....” 韩枭有句话已经重复过几次,这次又说。 “要是拿不定主意干脆你就放过我,这么为难就不要跟我在一起了,好不好?” “...不好。”季清欢摇头。 他呼吸都在颤抖,紧紧抓着韩枭的袖子不放。 不能放。 既要又要,什么都想要。 “......” “你没意思极了,真的....”韩枭猛的推开季清欢,一把扯下手腕上戴着的木牌,替他做决定。 旁边就是水潭。 扬手—— “韩枭!”季清欢往前追了几步。 但并不能阻止木牌被丢进那清澈见底的水潭里。 被丢掉了。 “木牌....”等他再回头时。 看见韩枭翻身上马,盯着缰绳语调冷厉的跟他说。 “断了,我要跟你断,如果敢再纠缠,我就直接将你我的事告诉季沧海,我说到做到。” “驾!”韩枭说完就策马离开,头也不回。 天地很大,他不想要季清欢了。 要不起。 “......” “噗通。”是季清欢毫不犹豫跳进水潭的声音。 仿佛只要捡回小木牌。 韩枭就会回来。 华生追着他家殿下骑马跑远,墨鱼觉得纳闷儿,骑行到水潭边却没看到少主身影,正找着周围。 他就惊悚望见—— “少主!” 西夏这种清澈见底的水潭,实际比季清欢预估的深很多。 一潜下去才发现足有七八米的深度,潭水在夏季也冰凉刺骨,足够将人冻的手脚发麻。 季清欢溺水了。 当被墨鱼从水潭里拖出来的时候,他平躺在潭边,眼前晕眩发黑的望着天空,嘴里大口大口呕出潭水,耳道嗡鸣的都听不见墨鱼呼喊他。 唯有掌心,还死死攥着那块小木牌。 可是韩枭没回来。 韩枭不要他了。 这次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在清醒着还喜欢他的时候,决定不要他。 “韩...枭.......” “......” 世间最悲哀的事,并非犯错却不知错。 而是知错后无力改错。 韩枭不是没给他留机会,只要他骑马追上去,他俩一同向季沧海坦白恋情,韩枭就还跟他好。 可是季清欢不敢追。 不敢坦白。 哈哈..... 所以是他活该,是他不够勇敢更对不住韩枭,搞到现在什么都对不住。 那句‘你放过我’,让季清欢听的心力交瘁、心如刀绞,兴许早就该停止这场互相折磨,他们不合适..... 暂时就这样吧。 试一次,其实如果能真断了也好。 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就可以让一切回到正轨上。 心就再也不会痛。 因为纠缠的这两年里,不断的摇摆内心反复煎熬,季清欢也快将自己撕成两半了,他真的很累,累到极限。 ...就这样吧。 只当是他们不为人知的爱过一场。 两世情缘,无疾而终。 * —————— 【ps:没分章,五千字大章看着比较连贯,小礼物喂喂我,么!】 第376章 念你的名字千百遍 山谷中。 阳光与瀑布清潭。 “少主,”墨鱼单膝跪地,手里拧着在水中浸泡过的外衫。 他望向那边浑身濡湿靠着石头瘫坐的人,那人的神态看着颇有些失魂落魄。 这是怎么了? 墨鱼问:“咱回城吗,您浑身衣裳都.....” “...再等等吧。”季清欢嗓音沙哑。他枕着石沿儿仰头看林中交叠的枝桠,被树叶缝隙间的阳光刺痛眼眸,掌心还攥着那只小木牌。 等? 墨鱼走到旁边咕哝:“等什么,难不成世子还能回来么。” 以韩王世子那样的心性,若骑马跑走了便是想叫人去追的。 此刻没人追。 绝不会主动跑回来。 墨鱼不信少主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疑惑的是少主为什么不追过去?却没问出口。 因为追是一种选择,不追也是一种选择。 从小到大,季清欢在他们一众小辈里都是最有主意的,做任何事都心里有数,极力求稳。 恐怕是斟酌万遍、权衡一切后。 才选择不追。 “......” 这个午后,季清欢在水潭边靠着石头等了很久。 濡湿的银白色飞鱼服,在阳光下蒸发水分,掌中的木牌棕色系绳也干了,被他勾在苍白修长的指尖轻晃。 晃出许多用手攥不住的残影儿。 直到有山风袭来,几片落叶从他眼前缓缓飘坠下。 他抬头看周围寂静的山谷..... 这才彻底相信,韩枭不会回来了。 不会再委曲求全的跑回来。 也不会说还愿意妥协,只要能与他在一起。 方才韩枭骑马离去的行为。 就像隔空朝季清欢脸上甩了一巴掌。 让季清欢明白自己是个多么自私自大的人。 可是直到此刻.... 他还在心底期望着韩枭能回来。 能因为喜欢他就再次妥协,包括未来接受韩问天的败。 其实季清欢也明白他对不住韩枭。 所以,为什么还期待韩枭能为他妥协? 因为他想跟韩枭在一起啊。 他很想。 很想跟韩枭在一起。 他知道韩枭对他的感情深到无以复加,前世今生,韩枭都爱他到骨子里,没他不行,为了他情愿挡箭连命都不要。 季清欢懂得韩枭的爱,也确信自己深爱韩枭。 他把韩枭当成伴侣、夫婿、媳妇儿,总之是可以跟他亲密无间,相伴一生的人。 是自己身体乃至心灵的另一半! 所以他才想要委屈韩枭。 这样说起来,是不是很离谱。 怎么会有人因为爱,所以下意识的想要委屈恋人? 可季清欢就是这样的。 韩枭是他深刻认同的另一半。 回顾季清欢这二十年来的行事作风,他一贯都是不论何时何地,率先伪装出自己很好,奉献自己,全力顾及家人和身边的一切。 所以他就觉得。 韩枭愿意跟他在一起。 就代表可以跟他一起受委屈,暂时隐瞒恋情,并与他一起顾及老爹和季家人的心情。 但季清欢好像错了。 因为没人甘愿受委屈,没人愿意一直为爱妥协。 韩枭是个很好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错都在季清欢自己身上。 他把韩枭当作是自己的另一半,希望并要求韩枭能多为他着想。 但问题是—— 他也应该为韩枭着想,可他没办法为韩枭着想。 韩枭想立刻要名分,想要来日他能背弃季家去保护韩王,季清欢都做不到。 所以韩枭走了。 懦弱,自私,不够爱? 季清欢不知道。 他只知道,假如韩枭遇到危险。 他也愿意豁出命去保护韩枭。 假如韩枭需要隐瞒恋情,保全父亲与家庭和谐。 季清欢确信..... 自己一定会毫无怨言的帮韩枭隐瞒! 因为每个人的家庭状况不一样。 并不是谁都可以像韩枭一样,勇敢直白的剖析自己给父亲看。 父亲跟父亲不一样,儿子跟儿子也不一样。 韩枭做的那些榜样行为,都是对的,没说不对。 可季清欢没法儿学啊。 一旦他学韩枭去跟父亲坦白,后果不堪设想。 韩王可以轻易接受断袖。 是因为韩王本来就不是多么古板守旧的人,道德意识也不强,根本没把韩枭喜欢男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一个‘男宠’罢了。 韩王觉得过几年韩枭玩腻了男人,自然会愿意娶妻生子。 这根本不算多大的问题。 哪怕玩腻了情人直接杀掉,也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 再说韩枭自小与父亲的相处也不同。 韩枭只要寻死觅活,就可以活的比他自由。 .....可是季沧海呢。 知子莫若父,老爹的性格季清欢很清楚。 武将的脾性他老爹都有,霸道顽固,倔犟认死理儿,包括深情且专一。 儿子必须听老子的话,一步一步顺着脚印儿走。 娶妻娶贤。 少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 认准一个伴侣就要好好待人家,白头偕老。 比如同样是嫡妻早亡。 韩问天美妾成群,玩腻了就杀。 季沧海却愿意为亡妻守节,这是他认为对妻子必须要有的忠诚。 他也如此教导季清欢二十年。 选定一个好女人,作为终身伴侣。 对待感情要无比认真! 在这种情况下。 让老爹怎么接受断袖之情? 季清欢深刻知道,老爹很看重礼法纲纪和名声。 为了不叫先皇疑心。 他老爹毅然决然的辞官,搬离京城以证清白。 为了保住中原疆土。 他老爹随时敢带一众老将慷慨赴死,死得其所混不怕。 自然也能在得知儿子是断袖时,拔剑自刎,以死向祖宗和季家军亡灵告罪! 因为这在他爹心里也算死得其所。 如此。 季清欢怎么敢去冒这个险。 坦白自己喜欢韩枭,坦白自己是个断袖。 他老爹得知他要与韩枭厮守一生,永远不会有后代儿孙,该是多么灭顶之灾的绝望,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季清欢根本不敢设想。 假如在得知以后—— 老爹羞于见人,做出某种过激行为危及生命。 他怎么面对世间所有人? 怎么面对他阿姐? 即便下半生他和韩枭在一起了。 躺在老爹的坟头上厮混。 能过的安心么。 到底是谁没想过后果..... 韩枭每次暗示想要曝光关系,听在季清欢耳朵里都像是他老爹的催命符,他哪里敢承诺和应声。 他没办法,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季家不是韩家。 两对父子是截然相反的。 韩问天有多随便,季沧海就有多认真。 季清欢不敢跟韩枭学。 他承认自己的拖延委屈了韩枭。 可他面临的这种选择,是旁人体会不到的。 他只能选择暂时委屈另一半,牺牲自己的情感换家里和睦,并希望另一半可以体谅些。 因为比起爱情,他爹的生命更重要。 如果他们想在一起。 他注定要先委屈韩枭,可韩枭现在不愿受委屈了。 这只能证明两个人不合适。 至于谁对谁错..... 从前的韩枭会陪他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上,会说让他放心,会想办法打破一面墙。 但如今的韩枭不愿意陪他站了。 于今日,选择离开他。 韩枭错了么? 没有错。 可季清欢选择隐瞒恋情,不背弃家族,归根究底也没做错啊。 所以—— 刚才韩枭替他做了选择。 他接受这个选择,并试着决断。 看看可否给彼此一条生路。 就这么简单。 瀑布的水流依旧聒噪震耳,季清欢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不想再沉溺于悲伤。 因为这也是他的选择。 季清欢想..... 希望他和韩枭都能有光明的未来,希望小世子能真的快乐,希望、希望韩枭能遇到一个不会叫枭枭公主受委屈的人。 像韩枭说的那样: 你只是在季家允许的范围内对我好。 是这样的。 季清欢能给的不多。 季清欢是把他能给的范围内、最好都给韩枭。 亲手做面,喂饭喂药,雕刻小木牌、尽量多的陪伴和拥抱。 还有以前韩枭很喜欢的亲吻,以及亲密。 那日在浴桶边,韩枭一时兴起想踩他,要他跪完全程,他为了不扫兴真的跪完了全程...... 在韩枭死而复生后,他说过要疼韩枭。 他真的给出自己能给的全部了。 韩枭觉得不够,不是韩枭的错。 是他给的不够多。 韩枭。 韩鸟木。 那么爱我的你,时至今日能提出叫我放过你。 你一定是累到极限了吧。 你已经尽力了对么。 没关系。 我不怪你食言,我怪我自己。 说好了这次换我疼你。 我放手。 我放手了好不好。 你不用再承担同我在一起要受的压力,我要你好,要你快乐,要你永远是南部最风华璀璨的小殿下。 其实你不必拿老爹威胁我。 只要你说你累了。 我都放你走。 韩枭、韩枭..... 我念你的名字千百遍。 我盼你此刻跑回来,又舍不得让你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啊。 我总叫你委屈。 对不起。 “......” 季清欢已经坐在石头边等了很久。 久到衣裳都半干了。 当他站起身时,恢复那份属于季少主的冷静与理智,所有的私情被他关在一只匣子里,上了锁。 “墨鱼,回城。” “是,”墨鱼早就将两匹马牵过了,此刻递过缰绳,看着少主翻身上马的动作,墨鱼没忍住问,“咱们是去找世子么。” 今晚的将军府没有季家老将。 看样子少主不高兴? 墨鱼想,少主可以翻墙去找韩王世子打发时间,至少跟世子待在一块会高兴。 “匈奴使者我一人去见,无需联络世子。”季清欢说。 墨鱼琢磨这句听起来过于执公的话,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儿。 难道没有公事。 少主就不会再去找世子了? 这两人又在闹别扭么。 墨鱼问:“是不是世子不喜欢这里?您不是说他喜欢摸螃蟹.....” 昨日,少主问他城外哪里可以摸螃蟹,要有小鱼和螃蟹,却不能太晒。 这处瀑布是墨鱼多方打听才找到的。 很符合少主的要求。 据说韩王世子跟少主酒后倾诉,很羡慕老将军能领着少主去捉螃蟹,世子曾尝试过很久,捉不到小螃蟹。 是这片山谷和瀑布不好么。 不算晒。 也有小鱼和螃蟹。 “...那、人是会变的,喜好也会变,墨鱼,”季清欢眼眶被问的很涩很酸,不想让墨鱼再问了,颤嗓说,“不要再提。” 不要再提了吧。 季清欢率先骑马冲出山林,眼眶在阳光下闪过湿润。 其实这样飞驰骑行,哪怕眼泪掉下来也很快就能被风吹干,可他硬是把苦涩的眼泪水都咽下,死死憋住不哭。 一滴泪都不许掉。 因为是他自己没能力留住韩枭。 没资格叫苦。 “驾!少主慢些——” 墨鱼还是不明白,但当下也没心思再掺和这些事。 骑马跟在少主的马匹后面回城。 “......” 好漫长的一条山道啊。 酷暑炎炎,晒的皮肤都像是要爆裂开。 只剩汗津津的疼...... * ———— 本章超长加更来自读者【方糖洗到临头】,感谢宝贝打赏的‘礼物之王’,喔,还说让我去吃火锅,简直壕无人性! 专属加更奉上。 爱你爱你,方糖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