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之夫父有责》 第1章 第1章 魂入异世季春山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大脑有种宿醉过后的胀痛眩晕,身下躺着的地方硬邦邦的,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服往骨头缝儿里钻。他这是在哪?季春山迷迷糊糊的想着,他不是在祭拜完抚养他长大的季奶奶,在返回的途中遭遇地震,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到了吗?这是医院?还是他已经死了,在地府?动了动发僵的手脚,季春山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脑子里徒然冒出一段纷乱的记忆画面,粗暴的搅碎了他的意识,不堪重负的大脑发出尖锐的痛楚,季春山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山子?山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头,快把门给我打开!”来人一面大力敲着木门,发出咣咣的声音,一边急切的喊着。躺在地上的季春山被声音吵醒,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抚着胀痛的额头坐起身来。“岚哥儿你还好吗?山子你把岚哥儿怎么着了?你这个混账,快把门开开!”久久不来人开门,门外的人愈发焦急了,更加用力地砸门。“来了——”季春山摇了摇头,甩去阵阵的眩晕感,他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却没有去开门,而是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刚掀开布帘,一抬眼便看到在屋子的正中间,一根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麻绳正吊着一个几近赤裸,全身只着几块破烂半透明红色薄纱,遮不住满身伤痕的长发瘦弱男子。地上还散落着几件妓馆里用来折腾人的腌臜玩意儿。看到那无力的低垂着头呼吸微弱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季春山心头一紧,他抄起旁边柜子上放着的一把剪刀,一手扶着男子,另一手一剪子剪断了束缚着男子双手的麻绳,男子冰凉单薄的身体顺势无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丢掉剪刀,季春山一手搂着男子的腰,一手自男子膝下穿过,将男子打横抱起,快走两步放在了炕上,又扯过一铺棉被,给男子严严实实的盖好。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头,果然,烧的滚烫。季春山不敢再耽搁,他快步走出房间,打开了堂屋的门。根据脑中残存的记忆,季春山认出门外站着的妇人是同村的长辈吴婶儿。没等门外的人说话,季春山先道:“清岚他生病了,婶儿你先帮我照顾下,我去找胡伯来。”说完,便越过被他抢白一通说愣住的吴婶儿,跑出了院子。不用去镇上的医馆,村子里就有一位回乡养老的大夫,姓胡,人称胡大夫,已过耳顺的年纪,就住在村东头。这位胡大夫本是安平村人,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年幼时离开了村子外出闯荡,一走就是四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突然回来,在安平村定居了下来。季春山一路跑着,很快就看到了胡大夫家的房子。院门开着,他直接走进去,就见到穿着一身棉布长袍续着山羊胡的胡大夫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着早饭。“山子,你咋来了?”看到季春山突然冲进了院子,胡大夫吓了一跳。“胡伯,清岚他病了,请您快去看看吧。”季春山也顾不得胡大夫在吃饭,连忙道。“病了?怎么回事?”胡大夫一听是叶清岚病了,又见季春山这么急切的样子,便知不好,他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包子,往屋里走去,边道:“我去拿药箱,这就随你去。”胡大夫年纪大了,走的慢,季春山心里焦急,干脆夺过了胡大夫的药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后将胡大夫往自己背上一背,便大步朝着自己家跑去,如此情景,引得村子里的人纷纷驻足侧目议论。进了自家院子,季春山也没放下胡大夫,径直背着人进了屋。屋里头,吴婶儿正坐在炕沿儿搂着一个瘦弱娇小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儿抹眼泪。那男孩儿却不是别人,正是叶清岚和季春山的孩子,季宁煦,今年其实已经有六岁了。看到突然冲进屋里来的季春山,原本眼巴巴的看着躺在炕上正‘睡着’的叶清岚的男孩儿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惊恐畏惧的往吴婶儿怀里缩。季春山此时却顾不得其他,忙放下了胡大夫,并道:“胡伯,你快看看清岚,他额头烫得厉害。”吴婶儿一看到季春山,就想起叶清岚身上的那些伤,还有她进屋时看到的那些东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步冲到季春山面前,抬手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这个畜生!”胡大夫正要给叶清岚把脉,见季春山被打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道打的好。他好歹在村里住了几年,季春山是个什么人他哪能不清楚,叶清岚这样明显和季春山脱不了关系,不知道又挨了怎样的折腾。季春山站在原地,摸了摸刺痛的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想他为了救人丢了一条命,结果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么个地方,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救人,结果又被打了一巴掌。季春山低头看了看,发现那些腌臜物都没了,想来是吴婶儿帮忙收拾了,那吴婶儿也应该看到叶清岚身上的那些伤了,难怪会打自己。虽然觉得吴婶儿打的对,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冤。季春山不知老天爷到底是厌恶他还是眷顾他,剥夺了他在原本世界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却又把送到这个世界里来,让他继续活着。季春山本是个弃婴,在他还是个婴孩儿的时候,被丧夫丧子独自生活的季奶奶在立春这天的山脚下捡到,便给他取名为春山,并随自己姓,姓季。一老一幼相依为命,直到季春山十五岁,季奶奶生了重病,季春山借遍了村里能借到钱的人家,给季奶奶治病,但最终,季奶奶还是过逝了,只剩季春山一个人,成了孤儿。为了能早点还上村里人的钱,本就学习成绩一般的季春山决定放弃读书,外出打工。季春山体格好,能吃苦,脑子灵活,在外打拼了十几年,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不但早早还清了欠债,还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只等着和交往两年的未婚妻举行婚礼后,便是彻底的人生赢家了。只可惜,老天似乎看不得季春山这么得意,就在婚礼即将举行的前一天,季春山的未婚妻提出了分手。当听到未婚妻哽咽着说他是个好人,说自己忘不掉初恋,说自己对不起他的时候,季春山心中并没有一般人被背叛而会产生的如愤怒这样的情绪,更多的是失落难过以及一点儿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的无奈与释然。早在前几个月突然发现未婚妻和自己约会时经常神不守舍,避开自己接打电话,到前几天无意中从未婚妻家的书房里看到了那张夹在书里的孕检单,季春山便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日。最初发现未婚妻的背叛时,季春山并没有和未婚妻说破,那些天他自己也在反思,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自己的未婚妻。想要和未婚妻结婚,除了对未婚妻本人的好感外,更多的是想要有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温馨的家。未婚妻心中已有所属,强行挽留最终也只会成为怨偶。一番恳谈后,季春山和未婚妻和平分手。本来他还打算婚礼后带着妻子去老家祭拜奶奶,让奶奶知道他已经成家了,但最终,回乡的人却只有他一个。祭拜完奶奶,又看望了村里几家比较交好的人家长辈,季春山便踏上了返程,谁知刚出村没多久竟发生了地震,季春山的车子正好行驶在一座山脚下。本来已经下了车,找好了避震的地方的他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似乎是附近村庄的小孩慌乱地跑到了路上,而在小孩正上方的山壁上,数快石头正快速的翻滚而下。季春山来不及多想就冲了出去,当他抱住小孩的时候,乱石已经离他只有几米远,最后的一刻,他用力将小孩丢向了路边杂草丛生的荒地,自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身体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季春山本来已经自己必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一个也叫季春山的男人的身体里苏醒过来。根据脑中残存的记忆,季春山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的封建君主制度下的时代,现在的统治皇族姓姜,国号为盛,建朝已有五十余载,如今正值新帝继位第三年,称为永熙三年。原身是大盛朝天顺府方城县辖下的安平村人,原本家境还算好,靠着季父的一手好木工活,赚下了良田十几亩,砖瓦房一座,在这安平村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季父突生重病,为治病,季家卖房卖地几乎倾家荡产,所幸的是,季父总算保住了命,只是季家的家境却已是一落千丈,季父季母与十四岁的季春山从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搬到了村尾一间荒废许久的茅草房里,靠着仅剩的两亩田地,勉强度日。 第3章 吴婶儿眼一瞪,刚要开骂,又见季春山俯下身,一手捏着叶清岚的下巴,使他的嘴张开,口对口将药汁哺进了叶清岚嘴里,一手来到叶清岚的咽喉处揉按,药汁顺利的被叶清岚吞下。药喂下去了,季春山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吴婶儿和胡大夫都神情怪异的看着他。他知道,他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夫妻间,也是比较出格的了。叶清岚现在昏迷着,药汁勉强可以喂下去,食物却不行了,这里又不像医学发达的现代可以输葡萄糖营养液什么的。胡大夫便又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包切好的参片,交给吴婶儿给叶清岚熬些参汤喂下,补充气血。参汤熬好了,依旧是季春山嘴对嘴的给叶清岚哺下。胡大夫又把了把脉,见脉象虽弱却平和安稳,不由的安心了些,便也告诉了吴婶儿季春山两人,两人闻言心头自是也微微松快了一些。胡大夫今日还有别的病患要去复诊,便打算先离开,估计等叶清岚烧退了人醒了,他差不多就回来了,到时看看叶清岚的情况再开方子,季春山亲自送了胡大夫出去。到了院子里,季春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将里面几小块碎银子以及几十枚铜板全都倒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胡大夫道:“胡伯,劳烦您走这一趟,这里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并四十二文,是给您的诊费和药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差多少你告诉我,回头补给您。”胡大夫一愣,却是摇了摇头,将季春山拿着银钱的手推了回去,在季春山不解的目光中,道:“退烧药都是我自己采自己种出来的,那包参片也不过是几年的参,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一个村的,都不容易,不必如此。”季春山却道:“那怎么行,值不值钱的您也是费了心力的,哪能如此,您如果当真不收,那日后再有个头疼闹热的,我可不好意思去请您了。”“啧,你这孩子,真是。”胡大夫捋了捋胡子,面上是似乎被季春山的坚持弄得有些无奈,心里却十分诧异。好歹在村子里住了不少年了,季春山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看上去长得人高马大人模狗样的,实则内里却是乌漆墨黑的一团,人嫌狗厌。他看不上季春山这么个泼皮无赖,从无交集,但对叶清岚父子俩却是十分同情惋惜,暗中多有扶助。自今晨季春山焦急的去请自己为叶清岚救治,到刚才听得季春山一番言语,胡大夫只觉眼前之人似乎和他旧日所知完全不同,似完全变了个人。难道是因叶清岚病重终于使得季春山良心发现痛改前非?还是季春山早已改邪归正,只是自己过去因不喜鲜少关注从而不得而知,可若早已悔改,那叶清岚又如何会有今日情状?胡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哪里会想到,此刻的季春山却已是借尸还魂的异世之人了。见季春山似转了性子,胡大夫便说道:“钱我是不会收的,不单对你,村里头人从我这看病拿药都是不收钱的,你若真觉得的过意不去,那就去替我挑几桶水,担几担柴,村里人也都是如此。”胡大夫都那么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坚持,笑道:“也好,那以后胡伯家的水和柴就由我包了。”同时心头打定主意,回头等叶清岚好了些,身边离得了人了,便去给胡大夫挑水担柴,以作酬劳。见季春山将银钱装回了荷包,胡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岚哥儿此番发热,却是引得旧疾复发,且来势如潮,若要恢复如常人一般,怕是要耗费良久。且不得再辛苦劳累不说,还需得药食双补,银钱花费更是不知几许。”见季春山果然皱起了眉,胡大夫接着道:“此番若不好生修养调补,怕是,怕是寿命不足十个年头了。”季春山心中一惊,十年,那不是叶清岚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二岁便……怔愣片刻,季春山眉宇间透出一丝郑重,沉声道:“胡伯,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混账无状,亏欠清岚极多,他落得如今境地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爹娘临终前都要我善待清岚,与他彼此扶持长长久久,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我却将之抛诸脑后不曾一丝一毫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可谓不孝至极。”“清岚此次病重,对我亦如当头棒喝,我已知从前犯下诸多过错,决心改正弥补。清岚是爹娘为我娶来的妻子,自进门侍奉公婆,生育子嗣,料理家事,无一过错,我自当尊他,重他。如今他病势缠绵,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心力、金钱,我自当竭尽全力,绝不让清岚不得以见煦儿将来娶妻生子之日。”“你此话当真?”胡伯微眯了眯眼,认真的问道。眼前的季春山虽和从前一般面貌,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从前相比有着天地般的差距,从前的季春山只瞧一眼便让他心中生厌,而如今的季春山目光清正神情真挚言辞恳切,令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信服之感。“苍天在上,日后我季春山若有违今日之言,当天地不容!”季春山斩钉截铁的说道。叶清岚季宁煦本就是原身的责任,如今他成了原身自然也要一并担起,无可推诿。“好!好!好!”闻得季春山一番话语掷地有声,胡大夫心中的石头终于平稳的落了下来,心中欣喜之下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虽然一开始就决定还如从前一般继续暗中为叶清岚治疗调养,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叶清岚父子依旧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如今季春山醒悟悔改,并自觉愧对叶清岚父子,决心以后善待之,对叶清岚父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父母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有所安慰了。”胡大夫感慨道。季春山没有说话,季父季母若真泉下有知,知道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们儿子的身子,只怕会气的从坟茔中蹦出来吧。“岚哥儿那你放心,老头子我别的不行,一身医术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回头我好好拟个方子,只要你按我的嘱咐好生照料,不要说得见煦儿娶妻生子了,就是孙子孙媳曾孙,日后也是能见到的。”说罢,胡大夫还笑眯眯地拍了怕季春山的肩膀。听胡大夫如此自信有把握,季春山心中一松,不禁面容微缓,笑道:“如此,我心中的愧疚也能稍减一二,日后就有劳胡伯了。”说着,对着胡大夫深深作了个揖。胡大夫赶忙将人扶起,佯怒道:“你这娃儿怎的如此客套!我与你父兄弟相称,你唤我一声伯父,我自将你如侄儿般看待,自是不必见外。得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好好照看岚哥儿,我先走了。”说完,不等季春山再说什么,便一甩袖子背着手朝门外走去。季春山无奈地笑了笑,目送胡大夫出了门,才转身进屋。东屋里,吴婶儿守着叶清岚,时不时的为叶清岚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见季春山进来,动作顿了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第4章 鸡蛋中午的时候,叶清岚依旧昏迷着,高热也没有退去的迹象,吴婶儿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着,好在还在胡大夫所说的时间之内,二人倒没有太多的担心。季春山作为‘罪魁祸首’,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便不在人跟前碍眼,转身去了厨房。季春山一家住的房子在村子北边的最边缘,是农村里最普通的茅草顶泥坯房,面积不大,枯树枝围了个半人高的篱笆圈,几块破木板子拼成了扇门,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厢房和一个用来放木柴和板车的草棚子,正房后面则是菜园子、鸡舍和茅厕。正房进门是平日里待客吃饭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屋子,东屋是季春山一个人住的,西屋则是杂物房以及叶清岚和季宁煦睡觉的地方。厢房也就是厨房,也不大,只有十几平,门外贴墙放着一口半人高装水的大缸,进门的左手边垒着一个有两个灶眼的灶台,旁边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摆着罐碗盆碟刀案铲勺等厨房用具,是除了冬天外平日里做饭的地方。厢房的另一半空间则是一整套的做豆腐的用具,一个直径五六十公分左右的石磨,可以说是这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豆腐这种食物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东西,据说是京城里某个热衷修仙问道的王爷折腾出来的,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很是追捧了一阵,但随着会做的人越来越多,豆腐也就变的越来越不值钱了。季父是个木匠,当初给不少人家做过做豆腐的用具,后来便干脆给自己家也弄了一套,可谁知,他刚把定好的石磨弄回家,弄齐了一整套的用具,豆腐就不值钱了。做豆腐这活儿费时间费力气,繁琐辛苦不说,也不像之前似的赚得多了,便不值当再做了。因此,这套用具便搁置在季家的杂物间里,好在石磨平日里还可以来磨磨面什么的,不算太亏。季家败落后,这套做豆腐的用具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辛苦利薄,但却是除了那两亩田地外,季家唯一的收入。自打一年前季母过世,叶清岚离开季家不成后,做豆腐的一切活计便都落到了叶清岚身上,每日如何劳累不说,卖的钱却一个铜板也落不到他手里。叹了口气,季春山蹲下身子开始引火烧灶,准备做饭。好在他还拥有原身的记忆,用火镰这种东西生火虽是第一次,但尝试了几次也就会了。看着燃烧的火焰,季春山怔怔的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原来的季春山怎么了,是还留在身体里,还是已经死了,亦或是像他一样也去了某个世界在某个人身体里继续活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想无意也无用,比起浪费精力在他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上,还是专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他是谁,他在哪,他总要活下去,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忙活了一通,很快,一顿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一盘白菜烧豆腐,一盘大葱炒鸡蛋,还有一碟切成细丝的咸菜疙瘩,主食则是煎的两面焦香的葱油饼,外加一盆南瓜玉米粥。将饭菜端上堂屋的方桌,摆好碗筷,季春山便进了东屋,“婶儿,我简单做了点吃的,这折腾了一上午了,您和孩子也都饿了,先去吃点吧,清岚我来守着就好。”吴婶儿看了季春山一眼,却是语气颇为和缓地说道:“你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也是辛苦了,还是你先吃吧,别饿坏了身子。煦儿上午在我家吃了点,我俩娘儿俩晚点吃也无妨。”吴婶儿如此的和蔼体贴却是让季春山一时些受宠若惊,转念一想,便想到了胡大夫临走时自己的那一番言语,想来一墙之隔吴婶儿听到从而对自己改变了看法也是有可能的。想罢,季春山便笑道:“我刚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抽空填补了一些,现下是不必再吃了。饭菜再搁着怕是要凉了,还得劳烦吴婶儿帮我哄着煦儿多吃些才好。”季春山如此说,吴婶儿便不在推辞,抱着季宁煦来到了堂屋。堂屋正中靠墙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季宁煦一直被吴婶儿抱着,看着桌上的饭菜抽了抽小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在那巴掌大的瘦弱小脸上,可爱的令人心酸。吴婶儿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他嘴边,谁知季宁煦却一下子捂住了嘴,不住地摇头,怎么也不吃。吴婶儿有些莫名,虽然上午回家熬药的时候给季宁煦吃了些东西,但过了一上午也该饿了,怎么会不愿吃呢? 第5章 “婶儿,清岚他,他说什么了?”季春山忍不住问道。吴婶儿瞪了他一眼,哽咽着说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杀千刀儿的。岚哥儿他为什么不醒,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醒,他念叨着爹娘,念叨着要爹娘把他接走呢!岚哥儿这是不想活着了,他想去找他爹娘呐!”屋内顿时凝滞了,只有吴婶儿呜呜的哭声。胡大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孩子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罪,竟是半点活着的念头都没了。季春山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指尖深陷进肉里,刺得生疼,他突然大吼一声:“别哭了,人还没死呢!”他走到吴婶儿身边,不顾季宁煦惊恐煞白的脸色,把季宁煦抱到了叶清岚身边,对季宁煦哑声道:“煦儿,你爹爹睡着了,不愿起来,你把他叫起来好不好,叫他起来陪你玩。”季宁煦对季春山十分畏惧,一听季春山如此说,便马上开口,小声地怯怯地在叶清岚耳边叫着。“……爹爹,快醒醒,陪,陪煦儿玩,爹爹,快醒醒。”若说一开始季宁煦只是听从季春山的话,但当他叫了好久叶清岚都没有反应,不禁真的惶恐急切起来,带着哭腔不住的唤着。“爹爹,呜,快,快起来,煦儿害怕,呜呜,爹爹,别不理煦儿,煦儿会乖,爹爹,呜……”瘦小的季宁煦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呼唤,哪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都不禁红了眼眶。季春山紧紧盯着叶清岚的脸,见随着季宁煦的哭喊,叶清岚眉心微动似有反应,但很快,便又消失了。叶清岚,你为了你的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当真放得下他吗?季春山突然伸手捂住了季宁煦的耳朵,确定季宁煦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恶狠狠地开口道:“叶清岚,你不是想死吗,那你就去死吧。等你死了,我马上就娶新媳妇进门,到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儿子。至于你的宝贝儿子季宁煦,一个双儿,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你非要养着,我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也不会白养他,想吃饭就得给我干活,哦对了,就干你以前干的那些最脏最累的活,怎么样?反正你和他都是赔钱货,你死了,就让他来代替你。”季春山嘴里说着狠毒的话,眼睛却始终看着叶清岚,当看到昏迷中的叶清岚眉头微动明显有所反应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喜,有希望!季春山再接再厉,继续厉声说道:“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等你的宝贝儿子再大点,我就把他卖到妓馆里去,听说有不少好这口的,这小子又长的随你,应该能卖不少钱,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卖我的孩子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卖了他换点钱也不算我白养他一场,你说是不是!”“不——”随着季春山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个轻微的声音随之响起,很轻,但却瞬间钻进了屋内所有人的耳朵,原本怒不可遏想要冲上来打季春山被胡大夫拦着的吴婶儿立时顿住了,紧接着便是喜极而泣。季春山也听到了,他看着叶清岚缓缓睁开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句,“不想我那么做,就醒过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说完,他放开了捂着季宁煦耳朵的手,后退两步,转身走出了房间。“爹爹,呜呜……”季宁煦呜咽着喊着叶清岚,刚刚他被捂着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害怕极了,被季春山放开后,立刻抱紧了叶清岚的脖子,小小的身子紧挨着叶清岚蜷缩着,看起来可怜极了。季春山站在院子里,呼吸间气息夹杂着丝丝凉意,只觉得胸中憋闷的浊气一扫而光,畅快舒顺。虽已是仲秋之末,但今日阳光正好,温暖而明媚,照的人心里暖融融的,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叶清岚清醒过来,性命暂时无碍了,季春山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人刚醒身子虚的厉害,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只能吃些米粥之类的流食,可家里并没有米,季春山便打算用鸡蛋去跟村里有米的人家换些来。进了厨房,捡了十来个鸡蛋装在篮子里,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到吴婶儿脚步匆匆的往外走。看到季春山手提着个篮子,吴婶儿不禁停住,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干啥啊?”季春山道:“吴婶儿,我想给清岚熬些白米粥,只是家里没有大米,所以打算去村里找人换些。”吴婶儿神色稍缓,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家还有些大米,我回去直接熬好了送过来。你快进屋去吧,胡大夫找你有事呢。”说完,没等季春山再说什么就径直离开了。季春山追了几步叫了吴婶儿两声,也没把人叫住,只得先将篮子放回了厨房,然后进了东屋。屋里头,胡大夫正站在桌子前执笔写着什么,季春山叫了一声,胡大夫只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写着,时不时提笔停顿,露出思索的神情。季春山估摸着,应该是在写给叶清岚的方子,便不敢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目光不禁看向了炕上的二人,叶清岚已经醒了,微阖着眼,面庞消瘦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依稀可见端正清俊的五官轮廓,眉心处则有一道极浅淡到几近于无的红色细纹。季宁煦紧紧挨着伏在他身侧,原本正小声地说着什么,见到季春山突然进来,顿时缩了一缩,也不敢再说话了。叶清岚抬眼看向季春山,正好与季春山看过来的视线相对。目光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一眼便移开了。季春山预想中的厌恶、憎恨或者是恐惧、怀疑,通通都没有,但季春山还是眼尖的看到,叶清岚抱着季宁煦的手臂紧了紧。第6章 买药一旁,胡大夫似乎已经写完了,放下了毛笔,拿起桌上写满字迹的白纸交给季春山,道:“这上边是岚哥儿需要的药材,先抓上五剂来。”“我知道了。”季春山应道,接过了药方,粗粗扫了一眼,便小心的折好,放到贴身衣襟里。胡大夫又道:“我刚刚给岚哥儿把过脉,现下已没有大碍,日后按时服药好生调养就是了。只是要叮嘱你一句,岚哥儿大病初愈,气血两亏,脾胃虚弱,虽说要补,却不能急补大补,否则只会虚不受补。吃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切忌油腻口重,更不可食用辛辣刺激之物,且要少食多餐,待身体恢复些元气,才可正常进食。”“我记下了。”季春山认真听完,点头道,这些道理胡大夫不说,他也是晓得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胡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什么?”胡大夫正在将笔墨放回自己的药箱,闻言问道。看了眼炕上时不时用小眼神偷看过来的季宁煦,季春山对胡大夫道:“胡伯,煦儿当年是早产,这几年又因为我……也过得不太好,明明都六岁了,看着还不如人家三四岁的孩子壮实。我想请您也给他看看,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妥,需要怎么调养调养才好。”话音未落,季春山便感觉到了叶清岚倏然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胡大夫正在收拾的手一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出去说。”说完便先一步走了出去。季春山心下微沉,顾不上琢磨叶清岚目光中的探寻,跟着胡大夫来到了院子里。胡大夫缕着胡子,看了季春山一眼,似乎有些为难有些迟疑的样子,半响没有开口。季春山似有明悟,开口道:“胡伯,您就告诉我吧。煦儿是我的孩子,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无论他怎么样,无论要花多少钱,我都一定要治好他的,请您相信我。”看到了季春山眼里的认真,胡大夫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你有这个心,可见你真的是改过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几年,煦儿一直吃着我给开的温补的药,只是岚哥儿拿不出太多的钱来,也不愿意亏欠我太多,所以一直断断续续的,只能是保证煦儿的身子不再继续恶化罢了。”季春山问道:“胡伯,煦儿的身子到底如何?”胡大夫道:“岚哥儿身子虽虚,且有旧疾,但他底子好,这次大病虽伤了些元气,却到底没伤到根本,但煦儿……那孩子早产,本就先天气血不足,体虚气短,好在岚哥儿照顾得好,早年你爹娘在的时候也是疼爱的,虽然瘦小些,但好好养着也不会影响寿数,坏就坏在去年初春大病了一场。”说到这,胡大夫看着季春山不禁有些责备之意。季春山心中苦笑,得,又是原身造的孽,现在要他来还了。见季春山低着头,似乎一脸无地自容,胡大夫气愤稍减,接着道:“这场大病虽然最后保住了命,但却伤了根基,且你母亲去世后这几年,煦儿吃睡不良,加之时时惊惧,心神不安,致使五行不调,阴阳失衡,元气大损,所以才会如此瘦小孱弱。”季春山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若要煦儿恢复如常人一般,便需补气血、祛寒邪、安神思、养五脏。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需和岚哥儿一样,药食同补。好在煦儿还小,慢慢调养着,先前的亏损还能补回来,等再大些,身子骨儿定了形,再治就晚了。”季春山静静地听胡大夫说完,才开口道:“胡伯,请您开方子吧,还有对清岚和煦儿身体有好处的补品吃食,也麻烦您一并写给我,我会照着做。清岚和煦儿早一日养好身子,我也能早一日心安。”听季春山如此说,胡大夫心下满意于季春山对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用心,却摇头道:“补品什么的倒用不着,只平日里多吃些新鲜蔬菜,肉蛋细粮就可以了,岚哥儿和煦儿身子虚,大补的东西反而不好,也是浪费钱。你等着,我去取煦儿的药方来。” 第7章 季春山拿出药方,稍等些许后,见一细眼阔耳的少年空闲了下来,便赶忙走了上前,将药方交与少年,道:“劳烦小哥,此两张药方,各抓五剂。”“好的,请稍后。”那少年应了一声,随后拿起一张药方细看,看罢便从旁一沓桑皮纸上捻出十张,每两张置于一处,共分五处,而后取过小秤,开始自身后药柜内称取药物。不多时,五剂药便已抓好,那少年熟练的将药包好,然后用麻绳将五剂药绑在一起,方便提取,而后,少年又细看另一张药方,再如同刚才一般依次抓取。“第一张药方所抓之药,每剂二百四十文,五剂共计一千二百文,第二张药方所抓之药,每剂一百三十文,五剂共计六百五十文,且药包上皆点红点,以作区分。十剂药总共一千八百五十文。”少年抓好药后,拿起柜台上算盘一番拨弄噼啪作响,便算出了所需药费。季春山闻得此数,内心暗道:幸好提前将那银镯退了回去,不然就算药费可以赊欠,却也无法采买它物了。随后他交与伙计二两整的碎银,得伙计倒找回一钱银并五十文后,便将两提药放进背上竹筐,离了仁济堂。药已买好,却还有一件事要办。如今叶清岚病倒,季宁煦年幼,都需人照顾,更不说家中还有种种杂事需人料理,且季春山对日后之路也已有了些许打算,是以便打算辞去醉仙居的活计。再次来到醉仙居的后门,此时两扇门扉皆已大开,门外停着两辆驴车,每辆上都垒着数担干柴,正有两人将一担担柴扛进醉仙居后院。季春山走近,还没等他开口,那守门的少年小三便看到了他,笑道:“季哥来的正好,掌柜的刚送走了贵客,我跟他说你找他有事,他让我告诉你,来了直接去小院找他。”“我这就去,多谢你了。”季春山笑道。小三闻言却微微有些诧异,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季哥跟我客气啥。”季春山进门后,小三看着季春山的背影,一脸好奇怪异,今天的季哥怎么感觉怪怪的?却说季春山进了醉仙居后院后,没有先去掌柜住的小院,而是先来到了后厨处。这醉仙居的后厨掌勺,便是季春山父亲的至交好友。此人姓周名景,幼年孤苦,多得季家帮扶,后同季父同在镇上做学徒学艺,季父学木工,周景学厨艺,后来还入了当时掌勺大厨的眼,拜其为师并其真传,后娶师傅之女为妻,并接替师傅成为醉仙居的顶梁支柱,便是掌柜也需得礼让三分。季家早年虽对其多有扶助,但并不曾想过要什么回报,是以从未要求过什么。但季父过世之后,季母软弱,季春山没了约束,便整日招猫斗狗无所事事,败光了家中银钱。自季家败落后,从前交好人家只剩十之一二,且其中以周景最为得势,不得已,季母求到了他处。周景一直感念季家从前的恩惠,望能回报一二,只是季父却不愿挟恩求报,次次婉拒。这次季母主动提起,自是无所不从。因知晓季春山本性,便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好就近看管。周景无子,只有二女,皆已出嫁,对季春山视若子侄,还曾教授其烹饪技艺,只是季春山心无大志不求上进,每每应付了事。周景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就此作罢,好在季春山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来。此次季春山打算辞工,掌柜那处好说,周景这却不容易过。不过,想来自己只要把家中情形如实相告,虽说或许会受一番斥责,但也应能够得到允准。进了后厨,顿时一阵烟熏火燎热火朝天之态,厨房里共设六处灶眼,或放炒锅,或置蒸笼,或安汤罐,更有数人切菜的切菜,揉面的揉面,爆炒的爆炒,各司其职,虽热闹却不凌乱。每当一道菜肴完成,便立时有候在一旁的小二放至托盘上,端上前厅。季春山扫视了一圈,没在众人中发现周景,刚想寻一人相问,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山子,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季春山转身看去,说话之人将近五十岁左右,粗眉方脸,鬓角微白,与季春山差不多的身量,正是周景,忙喊道:“周叔。”周景点点头,刚要说话却突然看到了季春山背后竹筐里的药包,不由蹙眉道:“怎么回事,可是生病了?”季春山道:“不是我,是清岚。”闻言,周景眉头皱的更深了,追问道:“岚哥儿病了?什么病?怎么病的?可还严重?”季春山赶忙解释道:“是昨夜里受了寒,发了高热,好在现下高热已退了,只是身子还虚的厉害,尚需调养些时日。周叔,清岚病倒需人照料,家中杂事也离不得人,所以我打算辞去醉仙居的差事。”周景沉吟片刻,道:“回头我让你婶儿去家中看看,照料一二,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老实给我待在醉仙居里。”叶清岚生病,周景信,但季春山说回去照顾还操持家事,他却是半点不信的,估计叶清岚此次重病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与其放了他不知去何处惹事,还是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稳妥第8章 回家周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季春山心中并无意外,实在是原身太多劣迹,早已耗光了身边人的信任。季春山看着周景,神色认真而诚恳,他道:“周叔,我知道我从前做过不少错事,已决心悔改弥补,清岚是我最为亏欠之人,我日后必会善待于他,绝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混账。”说着,他对着周景深深一揖,道:“周叔多年教导帮扶之恩,小侄感念在心,无以为报,理应顺从周叔之意,只是清岚病重,煦儿年幼,起居饮食皆需人照料,兼之家事繁重。这本是侄儿的责任,又怎能推卸他人。小侄真心改过,可以天地起誓,恳请周叔成全。”周景看着季春山,神色难掩惊异,他直觉告诉他季春山所言字字为真,可他也是知晓季春山品行的,实在想不通为何短短一日,此人便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半响,周景伸手缓缓扶起季春山,道:“你母将你托付于我,我自待你如亲儿一般,从前种种我只当你年少无知,如今既有心回归正路,我自不会阻拦。我不指望你有什么成就,只盼你能担起男儿的责任,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此,我也算对你母有个交代。”季春山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周叔。”周景又将人扶了起来,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去吧,莫耽搁了岚哥儿用药。至于辞工一事,等岚哥儿病愈再说,掌柜那我替你说一声,多请几日假就是了。”说着又从衣襟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子,道:“这二两银子你拿去,给岚哥儿抓些好药,给煦儿买些吃食,若是不够了再来问我要,必不可断了岚哥儿的汤药。若岚哥儿的病不愈反重,我必拿你是问。”季春山忙推辞,道:“谢谢周叔,不过我现下银钱已是足够用了,若有不足到时再同周叔开口就是了。”周景见此,也没坚持,便将银子又揣了回来。他此举,的确有帮季春山一把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试探之意。若季春山看到银子毫不推拒欢喜的接了下来,他必会疑其别有用心,可见季春山眼中毫无贪色,言辞婉拒,心中不由对其之前所言又信了三分。突然想到了什么,周景道:“你再等一下。”说着越过季春山进了厨房,而后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再回到季春山面前时,手里便多了一只卤鸡,一包酱肉,还有三包刚出炉的点心。季春山又要推拒,“周叔,不用,这——”周景虽说是醉仙居的掌勺,可却也不能随意的从后厨拿吃食,若是做坏了的也就罢了,否则这吃食摆到前厅去卖多少钱就要付多少钱,而周景拿的这些都是品相完好,可以端出去待客的,是以回头还要把钱如数补上。周景却道:“长者赐不可辞,再说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岚哥儿和煦儿的,你可不许偷吃。”说罢,直接放进了他背后的竹筐中。而后拍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回去吧,莫在耽搁了。”若是以前季春山每次回家时,周景是不会给他带东西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最后也落不到叶清岚和季宁煦嘴里,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他觉得对季春山他可以稍微报一些期待了。从醉仙居出来,季春山便顺着主路,往出镇的方向走去,路上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便叫住了那人,买了一串。离开小镇前,季春山先去肉铺割了两斤好肉,又去了一趟米面铺子,米面各买了十斤,又打了半斤菜油,三两麻油。从米面铺子出来,顺势拐进了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些红枣,红糖,乳粉等物,酱油,醋也各打了少许,还买了药罐,汤罐,夜壶各一个,外加其他些许杂物,零零总总,却是又花去了将近一两银子。背上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筐,季春山思量了下,觉得不差什么东西了,便离开了洋河镇,朝安平村的方向走去。背上背着几十斤的东西,季春山也没放缓脚步,额上渐渐浮出细细汗迹,走了约半个时辰,便看到远处的熟悉的那一片绿竹。下了大道,穿过竹林,安平村已近在眼前。终于进了家门时,季春山已经有些气喘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先将竹筐放进了厨房,而后拿出两提药,还有周景给的各样吃食,以及自己买的那串糖葫芦,抱着一堆东西进了东屋。屋里头叶清岚依旧躺着,看着精神尚可,季宁煦依偎着他,吴婶儿和胡大夫也都在,一个坐在炕沿,一个坐在椅子上,原本都在说着话,见季春山回来,俱是停住了话头,看了过来。 第9章 闻得此事,季春山自是暴怒不已,他自知自家与村长家之差距,便认定那小李氏乃是那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空有皮相只会勾引男人的下作女人,眼中再无半点美好,心中更是由爱生恨。待小李氏嫁过来后,季春山时常从暗处窥视,每每小李氏独行,便要上前去纠缠一番。好在他也有所顾忌,不敢真做什么,多是言语侮辱谩骂。小李氏与冯广良两心相悦,颇受波折才成就好事,但曾因她致冯家父子争吵,是以她初到冯家便被冯母告诫了一番。她不敢再因自己多生事端,便只得躲避忍耐。小李氏郁结于心,却又无人可诉,形容愈发憔悴消瘦,其夫冯广良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可每每问起,小李氏却避而不答。冯广良心中存疑,既明问不出什么,便暗中查探,不想没多久,就撞见了孤身一人外出洗衣的小李氏被季春山拦住,季春山言语侮辱不说,还当场脱去上衣,甩到小李氏身上,命小李氏为他洗了。冯广良怒火中烧,气红了眼,忍无可忍跳了出来。他虽然不如季春山高大,但在外做工有一身子的力气,且又是盛怒之下,一拳头就把怔愣住的季春山打倒在地,然后整个人也扑到季春山身上,左一巴掌右一拳头的狠揍了起来。小李氏在冯广良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待听得季春山的惨叫才回过神来,见季春山满脸是血惨叫连连,而冯广良也打红了眼睛,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怕闹出人命,小李氏赶忙上前拦着,却反被冯广良甩了开来,最后没办法,只得赶回了家告诉了冯父。待冯父带着长子冯广安赶过去时,季春山已没了声响。冯父大骇之下,忙与长子拉开了冯广良,待探得季春山心脉未断气息犹存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让长子赶紧拴马驾车,将季春山送去镇上医馆诊治,而自己,则是亲自到了季家。季父季母闻得此事,自是震惊担忧不已。待随冯父进了镇子,在医馆里见到整个脑袋被包的只余一条嘴缝儿,且依旧昏迷不醒的季春山时,季母顿时哭晕过去。此事虽说季春山有错在先,但季春山毕竟是季家独子,且又是冯广良动手在先,唯恐季家报官问罪于冯广良,是以冯家表示会尽全力治好季春山。而在得到季父绝不会报官的承诺后,冯父才终于放了心。季春山伤势看着严重,但多是外伤,醒来后养了一个多月就好了。季春山言行不当在先,但也很受了一番皮肉之苦,两家都表示不在追究对方错过,此事本来就此也就了解了,可季春山得理不饶人,妄想凭此事拿捏冯家,榨取钱财,最后,被气急的季父一棍子打断了腿。季春山对季父尚有几分畏惧孝顺,见季父当真怒极,只得安分了下来,而后又被冯家二子暗中修理威胁了一番,便彻底歇了心思,甚至自此之后,等闲不到村子里去,村长家更是已有数年不曾登门了。这次季春山打算要做的一件事,却是需得村长帮忙才能办成,是以只得登门,却不想到了村长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小李氏。看到小李氏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不知道怎么是好了,季春山只得开口,缓声道:“嫂子,我叔在家吗?”小李氏比季春山小一岁,但其夫冯广良却是比季春山大一岁,是以须得叫一声嫂子。小李氏回过神来,看了眼季春山便避开了视线,双手不自觉在捂上肚子,呐呐道:“在,在的,在屋里。”小李氏刚说完,便听得正房里有人喊道:“老二媳妇?叫你拿个针线,怎的这么慢?”说着,便见一中年妇人掀了堂屋的门帘子走了出来,四十来岁,做乡下寻常妇人打扮,正是村长冯德礼的妻子李氏。她虽与小李氏同姓,但却并非同族,并无亲戚关系。“婶儿。”季春山叫道。李氏自然也是看到了季春山的,也不由微微变了脸色,怔愣了下后,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是山子啊?你咋来了?”季春山笑着回道:“我有件事想请冯叔帮忙,冯叔可在家吧。”李氏道:“在家,在家,就在屋里头抽烟袋呢,你快进去吧,莫耽误了事。”“哎。”季春山应了一声,便径直进了堂屋。院子里,李氏等季春山进了屋,才走到小李氏身边,将地上的针线笸箩捡起来塞到小李氏手里,并压低声音道:“回你屋里去,我不叫你别出来。”说罢,转身进了厨房。第10章 卖地村长家的正房也是三间,但明显比季春山家宽敞豁亮的多,堂屋正对门的北墙上挂着一副松鹤延年中堂,其下贴墙放着一条杨木条案,案上左右是一对双耳梅花瓶,正中摆着一架木雕山水桌屏。案前则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正中放着一套素白瓷的茶具,左右个两把太师椅,材质样式都很简单常见,但在这村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另有几条长凳摆在墙角处。村长冯德礼正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手持一杆一尺左右的竹杆铜锅烟袋,烟杆上还系着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乃是装烟丝之用。“冯叔。”季春山叫了一声。“来了,坐吧。”见到季春山进来,冯德礼却不显的意外,用烟袋指了指右边的椅子,示意季春山坐过去。季春山又非原身,自然不会做与长辈平起平坐这种没规矩的事,便搬了条长凳,坐在了冯德礼的下手。这时,李氏提一壶热水进了来,笑呵呵道:“山子难得来,婶子给你沏壶好茶喝,这可是你叔藏了好久呢。”季春山赶忙站起,拦着道:“婶儿,我不渴,不用麻烦了。”冯德礼嘬了两口烟,说道:“沏便沏去,啰嗦什么,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又对季春山道,“别管你婶子,坐着说话。”李氏一扭身,便绕过了季春山,进了里屋取了一个木质的圆罐出来,从中捏出一撮茶叶,放进八仙桌上的茶壶里,然后又倒上热水,道:“一会山子就别走了,在家里吃。”说着又将沏好的茶水倒出了两杯,一杯放到冯德礼面前,一杯端着给季春山送了来。季春山赶忙伸出双手接住,“谢谢婶子。”李氏笑道:“跟婶子客气啥。你们爷俩说话吧,我去做饭了。”说罢就转身出去了。“山子,可是遇着啥难处了?”冯德礼问道。虽然季春山给自家惹过不少麻烦,但看在季父季母的面子上,冯德礼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愿意照应一把的。“叔,我打算把家里的两亩地卖了,想劳烦您帮我找个买主。”季春山道。“卖地?”闻言,冯德礼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可是个大事。在古代,因为阶级制度的限制,土地对于农民极其重要,如同命根子一般,一般农家有了钱都是想着多置地,地越多,心里也就越踏实。科举和经商虽然也是两条出路,但前者出头极其不易,且花费巨大,不是一般农家支撑的起的,至于经商,却需更改户籍,受到颇多限制不说,还易受人轻视。所以,一般农家皆已种地为生,不说大赚什么,只要勤快肯干,不遇到天灾人祸,一年下来也能落下一些。至于卖地,那多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但就算如此,除非性命悠关也不会全部卖光。当初季父重病,季家散尽家财,但到底还是留了两亩地,后来季父病逝,季家拿不出太多钱来办丧事,季母都没卖掉一亩,而且季母去世前也是严令季春山不可卖地换钱给她办丧事,是以同季父一样,匆匆便下葬了。此次,闻得季春山要卖地,还是两亩都卖掉,不由地十分吃惊。“山子,照理说卖地是你的私事,我不应置喙什么,但你母亲临终前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决不准你卖地,只要有这两亩地在,就可保你不至忍饥挨饿,你可还记得。”冯德礼放下了手里的烟袋,说道。“冯叔,母亲的话我自然不曾忘记,只是如今清岚和煦儿两人一个病一个弱,要吃药要补身,现已是将家中的银钱花的七七八八,再过几日还需再次抓药,若不卖地,到时就没有抓药的钱了。”季春山解释道。“既如此,那就先只卖掉一亩如何?”季春山早晨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到了胡大夫家,又背着胡大夫一路穿过村子的事,村长自然是知晓的,病的是叶清岚倒如他所料,只是没想到季春山竟然打算卖地给叶清岚父子俩治病,这着实让他心中惊异不已。“冯叔有所不知,因清岚需人照料,家中也离不得人,所以我已经辞了醉仙居的差事,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什么进项了。所以我打算做点小买卖,卖点吃食什么的,这就需要些本钱。如今已入秋,田间无事,这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卖掉换钱,日后再买回来就是了。”季春山道。季春山最后所言,好像他一定能再把钱赚回来似得,说的十分笃定,倒让冯德礼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毕竟只是个外人,方才多说上两句也是因着季父季母的关系,如今见季春山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多说无用,便不打算再阻拦了。冯德礼道:“你既然坚持,那就随你吧,回头我帮你问问,看谁家有买地的打算。”“那就多谢冯叔了。”见冯德礼应了,季春山忙谢道,又道:“冯叔,清岚和煦儿的药五日后就吃完了,到时还需再买,所以得请您五天内帮我把田地卖出去。我知道我催的急,冯叔不好办,所以价钱好说,稍减些许也无妨。”冯德礼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五日内必给你找个合适的买主。”季春山再次道谢,冯德礼又问及叶清岚的病情,季春山简单解释了几句,眼看天色渐晚,他便起身打算告辞了。冯德礼留他吃晚饭,季春山推辞说家中还有人等待,不便久留。 第11章 叶清岚微微笑了笑,没说话。王氏又问叶清岚是如何病的,叶清岚自然说不出口实情,只说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着了凉。虽然叶清岚这么说,但王氏也心知不会那么简单,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在心中暗暗叹息。说着话的功夫,王氏又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见叶清岚铺得盖得都是厚实干净的被褥,炕边的柜子上摆着茶壶茶碗,伸手一探,壶身温热,不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口中却又问道:“岚哥儿啊,你病的这两日,山子他,他待你如何?”虽说周景告诉他季春山真的悔改了,如今她所见也似乎确有其事,但他到底是装模作样糊弄他们,还是真心实意的对叶清岚好,还是叶清岚本人最清楚,所以还是要问一问才行。叶清岚闻言,稍有怔愣,随后勾了勾唇角,浅笑道:“挺好的。”见叶清岚话语间并未有勉强之色,王氏不由地对季春山之前所言更信了几分,口中叹道:“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山子可不就应了这句。我就说,你公婆都是厚道人,山子虽说被惯的不懂事了些,但根子总是好的,随他爹娘,只不过啊,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懂事的晚几年,但好歹,总算也长进了,也不枉他叔和我这些年为他操的心。”叶清岚头微颔,低眉顺目,嘴角挂着浅淡的笑,一派温和平静的神色,静静地听着王氏的话语,并不插话什么。王氏说着,见叶清岚虽然一直是笑着的,也很认真的听着她唠叨,但神色却一直淡淡的,没什么欣喜动容的模样,不由的顿了顿,心中叹了口气。她拉过叶清岚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拍了拍,缓缓道:“岚哥儿,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山子从前不懂事,让你受了不少苦,你心中有怨,我明白,这是应该的,山子从前的确有些事做的过分了,不能轻易的原谅他。可婶子还是得劝你一句,人啊,还是得向前看,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不是。两口子和和美美的,对孩子也好,要是谁也不理会,弄的像仇人似的,苦的不还是孩子。”“你公婆都不在了,季家三代单传,如今这村里季姓的也就你们这一家的,山子连个能帮衬的表兄堂兄都没有,你虽有几个堂兄弟,可你娘家那样,唉,也指望不上什么。以后日子过得好坏,外人的帮扶终究有限,关键还得看你和山子的。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口子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才能把日子过好不是。好在如今山子懂事了,上进了,你也算苦尽甘来了,往后啊,会一天比一天好的——”王氏的劝慰之语还意犹未尽,叶清岚依旧安静温顺的听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模样,大周氏却听不下去了,忙开口道:“娘,你在家唠叨我还够,岚哥儿病才好,你还这么吵他。”又对叶清岚道:“煦儿呢?你这大病了一场,煦儿肯定吓坏了吧?我给他带好吃的来了,还有几件新衣服,我和娘做的,小孩子长得快,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说着,大周氏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袱,有几个油纸包,底下则是几件叠好的衣服。叶清岚便对大周氏道:“煦儿去隔壁吴婶儿家玩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王氏话被打断,还想在继续说几句,但见叶清岚脸色确实不太好,苍白憔悴,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又忍了回去,道:“瞧我,年岁越大越爱唠叨,岚哥儿你别往心里去。你要好好养病,将来煦儿可都得指望着你呢,你和煦儿,还有山子,婶子就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我明白的,婶子。”叶清岚道,“我会和……春山,好好过日子的,您放心。”“哎,好,好,婶子就知道,岚哥儿你是个好的。”王氏的一番苦心,被叶清岚理解,也接受了,还给出了她满意的回应,令王氏十分的欣慰。王氏不是不知道叶清岚其实一直是想带着季宁煦离开季家的,季母刚过世那年,他们就见识到了叶清岚的外柔内强的心性,只是如今不比当初,叶清岚的娘家是万万容不下他的,他一个嫁过人的双儿,又带着一个也是双儿的孩子,离了季家又能怎么生活呢可留在季家,又怕叶清岚心结不解,对季春山满心的怨愤,冷言冷语。虽说季春山过错在先,有心弥补,可到底是个大男人,万一时间长了,两人情分没生出多少,季春山的愧疚和怜惜先被耗没了,到时候苦的不还是叶清岚。第12章 鸡汤正说着,屋外传来了吴婶儿的声音。堂屋里,方季已经拴好了马车,正好和带着季宁煦的吴婶儿一同进了屋。“周老弟,你来了。我看到外面的马车,就猜到一定是你来了,王妹子呢,没跟你一块来吗?”吴婶儿和周景本就是熟识,倒也用不着季春山介绍,一见面便熟络的聊了起来。“来了,来了,在里屋和岚哥儿说话呢。吴嫂子快坐,坐下说。”周景站起身说道,说着便要将吴婶儿往自己的座位请。这时,王氏和大周氏闻声从东屋出来,一见吴婶儿王氏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十分欢喜道:“老姐姐,可是许久不见了呢!”吴婶儿一见王氏,也有些激动,道:“是啊,上回见面还是我家芸丫头出门子的时候,算算,得有大半年了。”“可不是,来来,咱们姐妹进屋说话。”王氏说着便拉着吴婶儿往东屋走。季宁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大周氏便把他抱了起来,笑道:“煦儿,还认得姨姨不?”“煦儿认得,慧姨姨。”说起来季宁煦上一次见大周氏还是在季母的丧礼上,也是快一年了,没想到居然还记得,难怪被抱起来也不哭闹害怕,大周氏单名一个慧字。“煦儿真乖,”见季宁煦还认得自己,大周氏也有些意外,又把季宁煦抱到了周景面前,问道:“煦儿还认得这个爷爷不?”季宁煦搂着大周氏的脖子,怯怯地道:“认,认得,是周爷爷。”“哈哈,煦儿真聪明,煦儿还记得周爷爷,周爷爷真高兴。”周景摸了摸季宁煦的小脑袋,笑得十分畅快,看得出对季宁煦是真心的喜爱,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带着铃铛的银项圈,给季宁煦戴了上。“周叔,这——”季春山见周景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刚要说话,就被周景瞪了一眼。“这是我给煦儿的,你别管。还有,不许再把这项圈当了,否则话——哼!”原本周景曾在季宁煦满月的时候送过一副项圈,只是没多久就被季春山给当了,后来周景知道叶清岚父子手里留不住好东西,便不再送什么了。这次也是看季春山真的悔改了,才把这个早就赎回来,只是一直放在家中的项圈又送了来。季春山闻言一愣,然后才想起,原身曾经当过一些别人送给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礼物,其中好像就有一副这样的项圈,苦笑了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大周氏抱着季宁煦说了几句话,见季宁煦总往东屋看,便知道他想到叶清岚身边去,便将人抱进了东屋里。进了东屋,直接将季宁煦放到了炕上,叶清岚手一揽,便将季宁煦抱在了怀里,而季宁煦也乖乖的依偎在叶清岚的身边,如同归巢的雏鸟一般。大周氏便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点心给季宁煦和吴婶儿吃,又拿出衣服让季宁煦试试,看合不合身。吴婶儿和王氏相携着坐在炕沿叙着旧,没几句就说到季春山身上。吴婶儿把今天才听到了季春山找村长卖地的事说给了王氏,王氏听完讶然地抬起头,“真的?”吴婶儿点了点头,道:“村长到处找买主呢,村里人都知道。我虽说知道山子转了性子,可倒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决心。”“两亩地说卖就都卖,说是换些本钱做点小生意,卖些吃食,”吴婶儿道:“对了,山子不是曾跟着周老弟学过几手吗,想来做些小吃生意,应该问题不大吧?”王氏却有些迟疑,道:“他们男人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当初我家那口子说过,山子挺聪明,人也机灵,就是不用在正道上,而且人又懒又赖,整天就是糊弄,把我家那口子气得不行。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没几天就又是老样子了,实在没办法,看山子真不上心,便也就随他了。好在山子体格不错,有把子力气,便让他在醉仙居做做杂活。”“这样啊。”吴婶儿没想到是这样。她只知道季春山在醉仙居做工,还是醉仙居的大厨周景安排的,周景还教导过季春山厨艺,便一直以为季春山做的是灶上的活计,没想到却是个杂工。“唉,也没啥,只要山子想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大不了咱们多帮衬帮衬。”王氏道。“是这个理儿,季老哥两口子都是和善人,就山子这么一根独苗儿,咱们多照看帮扶一把,日后到了地底下见着季老哥林姐姐也算有个交代。”吴婶儿道。季家未败落前,是很有些家底的,季家夫妇又都是和善明理的人,谁家有个难处总是能帮就帮。当初吴婶儿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被婆家霸去了家产,赶了出来只得回了娘家安平村。初时母女俩处境艰难,后女儿又不幸染了风寒,多亏季父季母襄住,才保住了女儿性命,这份恩情,她一直未忘。叶清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吴婶儿和王氏交谈,嘴角含笑面容沉静,但当听到吴婶儿说季春山要卖地时,他神情微凝,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似得,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之色,长长的睫毛半垂,遮住了的眼底浮现出的点点冷凝讥讽。不知不觉,已经巳时过半了。因着醉仙居中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且后厨离不开周景这位大厨坐镇,周景几人便打算离开了,季春山也知晓他们不好久留,便没有过多挽留,亲自送几人出了门。 第13章 季春山温和而专注地看着叶清岚吃着自己做的糕点,虽然叶清岚表现的并不明显,但眼尖心细的季春山还是从他一些并不明显的小神情中,比如舒眉眯眼抿唇等,发现了叶清岚比起偏咸的肉松饼,似乎更喜欢口感绵软香甜的红糖鸡蛋枣糕。等叶清岚吃完了,季春山给他倒了杯水,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叶清岚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冲淡了些口中肉松饼留下的咸香,鼻翼间却仍能闻到红糖鸡蛋枣糕的香甜气息。看着季春山,叶清岚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怪异极了。从前哪怕是季父季母在时,他和季春山都没有过这么心平气和面对面交谈的时候,更不用说季春山还亲自做了点心,让自己来品评。之前季春山做的饭菜和鸡汤,叶清岚并不惊奇是因为那些都是家常的东西,季春山好歹在酒楼后厨当过学徒,会做那些没什么意外的,可今天季春山端到自己面前的两样点心,却令叶清岚心中不禁升起巨大的疑惑。叶清岚可以很确定,自己从未吃过,更没有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点心,而从未出过远门,最远不过是到洋河镇的季春山又是怎么会做这些的呢?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如果自己说不行,他还能做出别的什么来。眼前的人和叶清岚记忆中的季春山一模一样,可却又完全不一样。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性情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更是多了些无迹可寻的本领,这让叶清岚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的思绪纷乱繁杂,面上却没显出什么,叶清岚放下茶杯,思量了下,开口道:“红糖鸡蛋枣糕口感松软,甜而不腻,枣香浓郁,很好吃。肉松饼表皮酥软,肉松馅咸香爽口,也很好吃。这两样点心都很不错,而且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如果拿去卖,应该会很受欢迎。”说到最后一句时,叶清岚看着季春山,似乎意有所指。季春山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只笑道:“那就好,听你这么说,我也更有信心了,不过我只打算做肉松饼卖。红糖鸡蛋枣糕成本太高,而且做工里有一步是要将鸡蛋清打发成泡沫状,比较费功夫,所以我打算只平日里做给你和煦儿吃。红糖和红枣都是补气血的,乳粉也是好东西,煦儿小的时候不能喝乳粉,如今我掺在糕里,多少能吃些了。”叶清岚轻轻点了点头,眼前的季春山如此用心的为他和季宁煦着想,让他找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他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到之前自己还认为他别有用心,叶清岚恍惚的想,难道这次是自己错怪他了?季春山,真的变了?“咦,什么东西这么香?”这时,胡大夫背着药箱来了,一进院子便闻到了一阵香甜的气味。里屋的季春山听到声音,赶忙出来迎接,“胡伯,您来了,是我做了些点心,刚出炉还热着,您正好来尝尝。”说着,季春山帮胡大夫取下药箱,二人进了屋。“嗯?你做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胡大夫道,说着,便接过了季春山递给他的一块肉松饼,刚咬了一口便道:“咦,这里面的馅儿,怎么有肉味儿?”季春山给胡大夫斟了杯茶,闻言解释道:“这个是肉松饼,里面的馅儿是猪肉做的肉松。”“肉松?我倒是听说过北边的鞑子会把牛羊肉制成肉松肉干,方便保存,没想到山子你也有这个手艺。嗯,不错。”胡大夫称赞道。“胡伯再尝尝这个红糖鸡蛋枣糕,清岚倒是很喜欢这个呢。”季春山又道。叶清岚闻言,抬头看了季春山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嗯,那我也尝尝。”胡大夫掰了一块,刚吃了一口,立马惊奇的瞪圆了眼,“诶,这糕是怎么做的,怎么这样软?”“这是用鸡蛋清——”季春山刚要解释,就被胡大夫挥挥手打断了。“你不用和我说,我就随口一问。这糕里有红糖,红枣,鸡蛋,还有乳粉吧,都是补气血养身体的好东西,岚哥儿和煦儿倒是可以多吃些。”胡大夫道。“胡伯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季春山笑道。第14章 集市品尝完点心,胡大夫便取出脉枕,开始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诊脉。静静地等了一会,见胡大夫神色如常,并无异状,季春山心里也感到踏实了不少,但还是问道:“胡伯,怎么样?”“不错,岚哥儿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总得去了病根才行。煦儿主要以调补为主,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还需持之以恒。最近天气越发冷了,要多注意些,别再着了凉。”胡大夫叮嘱道。“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清岚和煦儿的。”季春山点头应道。又嘱咐了几句,胡大夫还要去别处看诊,便准备离开了,季春山特地包了些肉松饼给胡大夫带走,本来也想拿些红糖鸡蛋枣糕的,不过胡大夫说不喜欢甜的,便作罢了。送走了胡大夫,季春山又包了些点心送去给吴婶儿。季家原先有些家底,且季父季母为人和善仁厚,所以在村里人缘不错,和不少人家交好,平日里人情往来也很热闹。只是在季家败落后,季父季母带着季春山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里,离着村子远了,来往便少了,也就渐渐疏离了。加之原来的季春山越长越不成器,而后季父季母又接连去世,和村里人便基本断绝了来往。如今也就只有吴婶儿,因记挂着叶清岚和季宁煦,才时不时的登次门。吴婶儿的家比季家还小些,只有两间正房,但收拾的很利落,很典型的一个农家小院。“婶儿,在家吗?”季春山站在篱笆门外喊道。“谁啊?”屋里传出吴婶儿的声音。“婶儿,是我。”季春山应了一声。吴婶儿从屋里出来,道:“山子?你咋来了,是不是岚哥儿有啥事啊?”“没有,清岚没事。”季春山赶忙解释道:“是我做了两样点心,给您送些来尝尝。”“点心?”吴婶儿这才看到季春山手里的油纸包,“唉,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来,屋里说。”季春山跟着进了屋,将手里抱着点心的油纸包打开,放在了桌子上,“婶儿,这是肉松饼,还有红糖鸡蛋枣糕,都是我做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吴婶儿看了看包里的点心,却是没吃,而是又包了起来,道:“你有这个心意就够了,还是拿回去给煦儿和岚哥儿吃吧,我也不大爱吃这些。”说完没等季春山说话,又从旁边的针线笸箩里取出了一大一小两双布鞋,道:“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给岚哥儿和煦儿做的鞋,刚做好的,等会你顺便带回去,省的我再跑一趟。”看着那俩双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的纯手工布鞋,季春山颇有些羡慕地说道:“婶儿手艺真好,这鞋做的比镇上铺子里卖的也不差什么了,可惜我没有清岚和煦儿的好福气。”“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吃起夫郎孩子的醋了?出息!”吴婶儿嗔了他一句,又道:“少不了你的,只是你们男人脚重,穿鞋费,这鞋底子得多纳几层,才禁穿。喏,那就是给你的,鞋面都做好了,明天就能做成了。”说着,指了指针线笸箩里一个做了一半的鞋底。“嘿嘿,那我就先谢谢婶儿了。”季春山笑道。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他的,倒让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了。把两双鞋揣在怀里,季春山同吴婶儿告了辞便打算离开了。“把点心也拿回去。”吴婶儿见季春山要走,却没有拿着那包点心的打算,便自己拿起来,要给季春山。季春山赶忙快走两步出了屋子,并道:“婶儿留着吃吧,不喜欢送人也行。我做了不少,家里还有,够清岚和煦儿吃上几日了。”吴婶儿不比季春山脚步快,等她出了屋子季春山已经走到篱笆门外了。喊了两声,见季春山头也不回的走了,便只得作罢。回到了家,季春山又忙活了起来,先是和面切肉,继续做肉松饼,等饼做的差不多了,稍微歇一歇,又将昨夜就泡好的豆子捞了出来,准备磨了做豆腐。家中工具都是齐全的,原料也足够,虽然做豆腐利润不高,不过好过没有,尤其对于现在连老婆孩子吃药钱都快拿不出来的季春山来说。不过季春山要做的却不仅仅是豆腐,他还打算做些香干,素鸡,油皮之类的豆制品,一并带到明天的洋河镇集市上去卖。 第15章 季春山的摊位虽然位置偏僻,但每次有人从他的摊子前经过,他便吆喝两声,尤其是有带着孩子的,更要全力推荐自己的肉松饼,他也不怕被无视拒绝的尴尬,加上嘴甜会说话,基本上只要是在他摊子前停下来的,最后都不会空手而归。或是买快豆腐回去做菜,或是给自家男人买些香干素鸡下酒,还有则是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买几块肉松饼尝尝新鲜。当做样品的几块肉松饼都已经试吃光了,带来的肉松饼也已经卖出了大半,香干素鸡腐皮也卖了不少,豆腐相比之下倒是销量一般,连一板都还没卖完。时辰还早,季春山倒也不着急,有客人就招呼,空闲了就和何老汉扯闲篇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这时,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身段窈窕容貌秀婉一身枣红衣裙的年轻妇人来到季春山的摊子前,声音柔柔地问道:“大哥,你这可是卖肉松饼的?”季春山正将卖空了的豆腐板换到下面,另一板豆腐搬到上面,一听有客上门,看样子还是得了别人的安利来的,便赶忙转身招呼。“是我这,大……嫂子买点尝尝?”一看到那妇人的脸,季春山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如常的招呼着。倒是那妇人听到季春山的声音猛地抬起头,待看清季春山的脸不由惊道:“是你?”此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被原身苦苦纠缠的那个孙寡妇。季春山脸上的笑意不变,却透出淡淡地陌然疏离,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他没接孙寡妇的话,而是道:“大嫂子可以先尝尝,要是不喜欢不买也没什么。”季春山虽是这么说,却一动没动,不像对待其他的客人那般,热情主动地递试吃品。孙寡妇惊疑地看着季春山,半响才摇了摇头,道:“不了。”说完便转身小步离开了,她走出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见季春山似乎在低头整理什么,却是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瞧,不禁秀眉微蹙,一脸心事的走了。待孙寡妇走远了,季春山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孙寡妇本就是洋河镇人,碰到她季春山有心理准备,只希望孙寡妇不忘初衷,一心想摆脱了自己就好,不然又是一笔麻烦。又做了几笔买卖,季春山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进午时了,他清了清东西,豆腐剩下最多,还有将近一板,肉松饼还剩二十几个,香干麻辣味的还有十来块儿,素鸡和油皮倒是都卖完了。季春山将豆腐一文一斤都处理了,随后便打算收摊。他正收拾着东西,摊子前突然围过来几个人,季春山一看,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正中明显是领头的却是个刚到季春山肩膀,干瘦黢黑的汉子,左脸上一道自嘴角到耳垂的狰狞刀疤分外显眼。这人季春山认得,是洋河镇的混混头子,因家中姓余,他又排行第八,人们敬称一声余八爷,可私底下却都叫他余八或余大疤瘌。据传,余八早年当过几年兵,后来负伤退役后回到家乡,又与当时洋河镇的地头蛇发生了冲突,这余八虽然看着瘦小,但在军营混过几年,又上过战场杀过人,和几个地痞无赖打架自然是不怕的。那地头蛇仗着人多,本不把余八放在眼里,但看着没几下的功夫,自己的一众小弟就都被放倒了,也不禁来了火气,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不把余八打趴下去,把面子赢回来,那他在洋河镇也混不下去了。不得不说,那地头蛇能当上领头的也有两把刷子,比余八高了一头多不说,一身鼓胀的肌肉壮硕的如同一头黑熊。余八一开始也差点吃了大亏,慢慢的也认真起来了。只是那地头蛇只靠蛮力没有技巧的乡野路子到底是不如余八这种专门练过的,眼看着就败了,没想到,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照着余八的脖子就挥了过去,余八险险躲过致命处,左脸颊却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余八也被激出了杀意,他不顾涌血的伤口,一把夺过匕首,反手就是一刺,匕首尽数没入了那地头蛇的心口处。地头蛇死了,他无亲无故,他那些小弟一看他死了竟直接跪了余八当老大,竟是没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之后,余八就成了洋河镇的新地头蛇,只是,和从前那个地头蛇相比,余八虽也收保护费,但也干该干的事,更是从不欺男霸女,洋河镇的治安好了很多,商户摊贩们交保护费也算交的心甘情愿,都尊称他一声余八爷。原来的季春山倒是很崇拜这位余八爷,还想当他的小弟,只是余八却不知为何很厌恶他,虽不至于见一次打一次,但也从没给过一次正眼。第16章 发火看到余八突然带着小弟围了自己的摊子,季春山意外却不紧张,毕竟他知道余八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八爷,各位大哥。”季春山冲着几人拱了拱手,笑道。“季老弟,几日不见长本事了,都会做生意了。”余八扫了眼季春山的摊子,不咸不淡地说道。余八的语气不算好,季春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又想着自己应该没得罪过他,便笑道:“哪里,小本买卖,混口饭吃而已。”余八嗤笑一声,没说话。季春山斟酌了一下,又道:“小弟知道规矩,只是不知小弟这样的要交多少?”余八闻言却摆了摆手,道:“你这才第一次,还用不着,回头该交了自然会有人来收的。”季春山是知道他这个规矩的,新出的摊子头三天不收保护费,只是这余八带着人围了他的摊子,不买东西,也不说来干啥,他只能出言试探下。似是看够了季春山局促不安的样子,余八突然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听说咱们洋河镇有名的风流浪荡子突然改头换面了,就带兄弟们来瞧瞧新鲜。”季春山没想到这余八爷还有八卦爱看热闹的癖好,不禁有些无语,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干笑道:“让八爷见笑了。”余八又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小弟走了,弄的季春山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之后,季春山请何老汉帮忙看着自己的板车,他则进了镇子,直奔镇上唯一的书肆。“客官想要什么书卷典籍,可告知老朽,老朽店中书册不少,经史子集,诗词话本,应有尽有。”书肆的掌柜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方巾包头,棉布直缀,做读书人打扮。“老先生,不知幼儿学字启蒙需要读什么书?”季春山问道。“若是学字启蒙,那自然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书,也就是俗称的‘三百千’了。”老掌柜道。季春山点点头,又问价钱。老掌柜回答他这三本书每本都是一百二十五文,季春山不由咋舌,都说古代读书不容易,书籍都是传家的宝贝果然不假,就那么薄薄的一小本,十几页纸,他在醉仙居一个月的月钱,也就够买两本的。季春山想了想,让老掌柜数出十张白纸,又选了两根毛笔,一块墨,都是店里最普通最便宜的,再加上那三本书,总共花了将近六钱银子,对于现在的季春山来说,这绝对是笔巨款了,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为孩子读书,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买完了东西,季春山就又回到了集市上。他打算回去了,便将剩下的香干都包起来,又包了五块肉松饼,一并给了何老汉。何老汉不好意思白要东西,见季春山坚持,就拿了一个篮子一个箩筐给了季春山,见季春山收下自己也才收下。何老汉还没卖完,他离家近不着急回去,还想再多待会,季春山便和他告辞了。季春山拉着板车往集市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卖藕的,见藕挺新鲜,问了价钱也觉得合适,便一口气买了一百斤,请人帮忙抬上板车,等季春山再拉起板车的时候,不由地有一瞬间的懊恼,好像买的太多了。不过银货两讫,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退回去一些,只得咬着牙拉着板车一步步往家走,好在只是刚开始拉的时候费力些,等走起来便轻松了许多,只是到家的时候到底比原本打算的晚了不少。快到家前,季春山就发现自己厨房的烟囱往外冒着烟,他本以为是吴婶儿见自己总不回来,就来家里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做午饭,可等他进了院子,看到厨房里那个被烟雾呛的连连咳嗽的纤瘦身影,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砰的一声放下板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里,一把夺过叶清岚手中的烧火棒丢在地上,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东屋。叶清岚本来在厨房生火准备做午饭,先是被突然回来的季春山放下板车时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见季春山沉着脸冲了进来,往日噩梦般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立时吓的僵了身子,下一刻,却被季春山猛地抱起,骤然的失重感和心中的惊惶让他双手下意识紧紧抓住季春山的衣襟,噤若寒蝉。到了东屋里,季春山直接掀开被子将叶清岚塞了进去,而后压抑着怒气道:“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着不要下炕吗?你也答应了,你就是这么答应的?厨房油烟那么大,你身子刚好些就瞎这么折腾,你是不想好了不成?” 第17章 许是没有看到季春山如往常那般的反应,偷袭者竟还不肯罢休,又一颗石子儿飞了过来,这次却是砸到了季春山的后脑上。季春山被砸的头向前冲了一下,只感觉后脑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果然出血了,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他原本只当是村里的小孩顽皮恶作剧,不想过多理会,可如今看来,熊孩子不知轻重,还是需要好好教训教训的。他站在原地,突然晃了晃身子,紧接着砰的一声,扑倒在了地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一般。过了一会儿,又一块儿石子砸到季春山身上,他还是一动没动,紧接着又砸过来几块,他还是没动,心里却暗骂,臭小子,等我捉到你一定要你好看。季春山的耐心还是不错的,而那个偷袭者想来也没有用石块把他给埋了的打算。不多时,一阵显得有些迟疑的脚步声响起,并且一步一步,离季春山越来越近。“喂,喂,醒醒,不会真被我打死了吧”季春山一听,果然是个男孩的声音,还推了推自己的肩膀,就在这时,季春山睁开了眼睛。那蹲在他身边的男孩正探手试季春山的鼻息,见季春山突然睁眼,吓的啊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跑。季春山在地上趴了那么久,身子都凉了,好不容易把他引了出来,怎么能让他轻易跑掉,直接伸出手抓住了男孩的脚腕,这次换男孩扑倒在地了。“臭小子,总算抓住你了。”季春山站了起来,他双手抓着男孩的脚腕,直接将男孩倒立着提起来。“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放开我,装死骗人,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要脸——”男孩不想季春山使诈,到底年幼经验少,轻轻松松就被抓住了,只是如此,他也不显得害怕,还不住的挣扎捶打,并对季春山破口大骂。没想到这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还会倒打一耙,季春山不禁气笑了,这时,一个东西从男孩怀里掉了出来,季春山一看,呵,原来是凶器。他把男孩正过来放下,并先男孩一步将地上的弹弓捡了起来。“还给我,小偷,强盗!”男孩怒视季春山,还想冲上来抢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季春山把弹弓举过头顶,他怎么跳都够不着。“你刚刚说我什么装死骗人卑鄙小人那你这背后偷袭伤人的又算什么”季春山晃了晃弹弓,又道:“还是说你不敢承认”“呸,我王小二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就是我拿弹弓打你的怎么着你这个大坏蛋,谁让你那么坏,还欺负……欺负人,我是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我才不怕你,你做那么多坏事,不会有好下场的,哼!”王小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季春山,挺胸抬头,一副义正言辞英勇无畏的模样,直看的季春山一阵无语。原来不只是熊孩子,还是个得了中二病的熊孩子,季春山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招架不住,还是让熊孩子父母去烦恼吧。他把弹弓别在了自己腰上,见王小二就要上来抢,直接抓着衣襟将人提了起来,然后对王小二道:“这弹弓我就没收了,想要的话,就让你家里人去村子东北边的季家去要。不过要快,不然没准什么时候我就丢到灶里烧火了。行了,你走吧。”说着,他将王小二放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王小二还想上来抢,季春山脸一沉,道:“怎么还要我送你回家吗”王小二无法,恨恨地瞪了季春山一眼,留下一句“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就转身跑走了。听到这句充满反派意味的结束语,季春山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继续朝家的方向走。第18章 信任剩下的路季春山没再遇到什么偷袭埋伏的,很快就回到了家,刚一进屋,叶清岚就告诉他,刚刚村长来过,说是找到买地的人了,价钱也给的合适,来问问季春山意思,若是觉得没问题,就约个时间把契书签了。季春山一听价钱,比自己想的只高不低,自然是没意见的,就打算去村长家把这事办了,临走前,他随手将腰间的弹弓取下,放在了桌子上,却见季宁煦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弹弓。季春山脚步一顿,他又拿起弹弓,然后走到季宁煦面前,俯下身子,嘴角带笑语气温和地问道:“煦儿,喜欢这个吗”季宁煦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弹弓,不说话,只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显得可爱又乖巧。见季宁煦不像之前似的,自己一靠近些就怕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季春山不禁感到高兴又欣慰,他这几天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这么想着,他又凑近了一点,蹲下身子,平视着季宁煦,继续鼓励地说道:“煦儿,来,告诉爹,是不是喜欢这个,想要这个只要你说出来,爹就给你做,做一个新的,更漂亮的,好不好”这时,一旁的叶清岚也开口说道:“煦儿,想什么就和爹说,不用怕。”叶清岚的话明显比季春山的管用多了,他说完后,就听到季宁煦用小小的稚嫩的声音说道:“小二哥哥。”小二哥哥季春山一愣,随后突然想到,那个路上偷袭自己的小子好像就叫王小二,不由问道:“煦儿是说,这个弹弓是小二哥哥的”季宁煦点了点小脑袋。季春山恍然大悟,他想,他大概找到了那王小二偷袭自己的原因了。“这是小二的弹弓”叶清岚也有些意外,他看着季春山,虽然没说出来,但季春山明白,他是在问为什么王小二的弹弓到了自己的手里。季春山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对叶清岚问道:“你也认识王小二”叶清岚点点头,道:“王小二是村东头王猎户的儿子,经常来家里找煦儿玩,是煦儿的朋友。”“原来是这样,那我挨的那几石子儿看来也不算冤。”季春山笑道。难怪那小子明明他不认识,还说他欺负人什么,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小伙伴报仇。季春山这么一说,叶清岚大概就明白了王小二做了什么,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季春山见此以为他是在为王小二担心,便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怎么着他,没打没骂,就是没收了个弹弓。不过,既然是煦儿的好朋友,看在煦儿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他一回。”说着,他将弹弓递到季宁煦面前,并道:“等下次小二哥哥再来找你玩,煦儿就帮爹把这个弹弓还给小二哥哥好不好”季宁煦看向叶清岚,见他点了点头,才接过了弹弓,乖巧地说了声“好”。之后季宁煦继续和叶清岚念书,季春山则去了厨房里包了二十块肉松饼,又切了一条肉,拿着就直奔村长冯德礼的家了。冯德礼身为村长,一般村里的土地房屋买卖,或户籍更改等事都是要找他的,这是他的责任,他也最了解清楚这些事,只是都是一个村的,也不好收什么中费,不过一般懂事的人家都会给些糖啊、茶啊、蛋啊、肉啊之类的东西当谢礼,这也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季春山到了村长家,冯德礼和李氏看到季春山还提着不少东西来,都十分的意外,冯德礼看着季春山如今越发懂事了,不禁十分欣慰感慨,而李氏接过东西后,对季春山明显比上次热情真挚多了。说起来,这次冯德礼帮季春山卖地一开始还真不容易,本来季家的地不错,是上等田,位置也好,就在河边上,灌溉方便不愁卖,可那些本有意的人家一听是季春山要卖地,就纷纷改口了。实在是季春山名声在外,他们可不想到时候花了银子还惹一身麻烦,哪怕冯德礼减了些价钱,也没人愿意和季春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冯德礼着实愁了一把,他都想自己掏钱把这地给买下来了,以他家的家底,十几两银子不是拿不出来,谁叫他之前在季春山面前把话都说下了呢。可李氏却不同意,她的想法也和那些人差不多,不愿和季春山惹上关系。家中的钱都是李氏在管,李氏不同意买地,冯德礼一开始还劝,劝了不听两人就吵起来了,后来还是大儿媳妇出了个主意,才终止了一场家庭战争。 第19章 虽然是用过的被子,但家里只有两床厚棉被,他又不能和叶清岚季宁煦一个病人一个孩子抢,左右不过搭在自己的被子上,也不碍什么。季春山抱着被子正要离开,却听叶清岚说:“这床被子你用吧,我和煦儿盖一床就行。”季春山闻言一愣,随后笑道:“好。”说罢,放下手中的薄被子。“不早了,好好休息,有事就喊我。”季春山说着,抱起了那床厚棉被。见叶清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季春山便抱着被子出去了。半夜,季春山被雨声惊醒,他去东屋里看了看,叶清岚和季宁煦都睡的很好,屋里也没有漏雨的地方,不像自己睡的西屋,有一面墙已经湿了一大片,看来要快点找个时间修一修,不然等入了冬天气冷了,可怎么睡人。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季春山打开门,一股夹杂着泥土草木清新之息的冰冷凉意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便透凉到了心底,瞬间驱散了初醒的困倦,只觉神清目明。季春山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松松了筋骨,随后便进了厨房,将经过两次漂洗、沉淀,已经除去所有浮渣、泥沙的藕粉倒入布袋中沥干水分。为了保证藕粉的纯净,季春山没有使用草木灰吸水加速干燥的速度,而是宁愿多花些时间,让它自然沥出水分。锅里加了水,灶里点上火,季春山发现柴火不多了,就要去后院抱些来,刚出了厨房,就见叶清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堂屋门口,仰着头似乎在看天,不由道:“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听见季春山的声音,叶清岚看了过来,眨眨眼,下意识道:“醒了就起了。”随后沉默了下,似乎有些迟疑,又道:“……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就是总躺着身子沉,想走一走。”说完看着季春山,像是在等他的应允。季春山无奈一笑,想来是昨日自己的反应吓着了叶清岚,便道:“走走也好,不过还是就在屋里吧,现下外面凉意太盛,扑了身子就不好了,等到午后日头最足的时候,再到外面散散步,也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叶清岚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的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第20章 进山“对了,这雨后山中菌子最盛,我想进山去寻些来,只是中午怕是回不来。我会提前做好午饭,到时我请吴婶儿来帮忙热一下,你觉得如何”季春山问道。“进山”叶清岚一愣,“要那么久吗”因为背靠大山,村子里也经常有村民进山寻山货贴补家用,但也没有一去就一天的。“我打算进深山里去寻,山外围大多是村里人常去的,若多我一个必会让其他人有所损失,进山里虽然会多花些时间,但想来也能有不少收获。”季春山解释道。“可你从未进过大山。”叶清岚眉头微蹙,一个从未进过山的人,突然要进深山密林,那和寻死有什么区别。季春山一笑,却道:“你在担心我”叶清岚抿抿唇,不说话了,他觉得季春山的确变了,变得脸皮厚了,也比以前更气人了。见叶清岚被自己一句话说的变了脸色,季春山也就见好就收,不在玩笑,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虽然没进过山,但进山该懂得的常识和该做的准备我都是了解的,进山后我也会一路小心谨慎,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的。”季春山的确没进过大山深处,但那是原来的季春山,现在的季春山虽也多年没有进过山,但经验还在,要知道,前世的季春山幼时就是靠着家乡的那座大山里的各种山珍野味,才能换了钱贴补家用,给相依为命的季奶奶看病吃药。季春山说的如此笃定自信,叶清岚听其语气便知再劝,他也不会改变决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吃过早饭,季春山就去了吴婶儿家,请吴婶儿中午来家里帮忙照顾下叶清岚和季宁煦,季春山提前做好了几人的午饭,吴婶儿到时只热一下就行了,倒不费什么事。和吴婶儿说的时候,吴婶儿也如叶清岚一般觉得季春山进深山不妥,季春山只得再解释一遍,吴婶儿还要在劝,但见季春山顽固不化,说什么都没用,也不由地恼了,气呼呼地将季春山赶了出去。季春山知道,吴婶儿再气他也不会不管叶清岚,隔着篱笆对吴婶儿谢过再谢后也就离开了,时辰不早了,他还要回去准备准备,早点进山也能多有些收获。季春山回到家,开始进行进山前的准备工作,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从前季父进山寻木料时穿的皮鞋套,是用獐子皮做的,灰褐色,放的久了,表面都有了不少裂纹,但还能用。皮鞋套极大,可以穿着鞋套上,鞋筒也极高,直到膝盖的位置,季春山穿好后再用麻绳缠绕数圈,让鞋筒紧紧裹在小腿上,最后打结系紧再将绳结埋到鞋筒里。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水,也不会让小腿和双脚被山中的荆棘草叶割伤,还可以防蛇咬,就是一开始走路有些不适应,多走几步也就习惯了。之后他又背上装着干粮、水囊和绳子等杂物的箩筐,再将柴刀别在腰间,又拿上了一根儿臂粗的长木棍当做登山杖,如此便完事齐备了。嘱咐叶清岚好好休息不要操劳,又让季宁煦乖乖地在家读书,然后便出了家门,往后山而去。刚进山时脚下还是能看到露出褐色地面的小路,都是日常进山砍柴摘野菜的村民们踩出来的,等走上小半个时辰,小路就会越来越窄直至消失,这时四周的植被也渐渐茂密起来,树木高大粗壮,杂草都有半人高。季春山边走边用手中的长木棍拨打四周的草丛,这样一来是方便开路,二来也将可能隐藏在草丛中的蛇类吓走,加上他还要四处寻找山菌野果之类的可以采摘的山货,因此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深山鲜有人至,虽草木茂密前行艰难,亦有毒蛇蛰伏,好在季春山经验丰富,为人又小心谨慎,一路有惊却无险。而且不得不说,深山中虽然的确比外围难行危险许多,但各种山珍野货也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除了得了雨水滋润大片冒出的各种菌子,还有板栗、核桃等坚果,以及正当熟季的不少种类的野果子。不过季春山发现不少却是一处都没有进行采摘,只是在每处发现做了标记,然后继续向山里行进,为了防止迷路,他每走一段山路,尤其是遇到换方向的时候就会做个记号,或是用刀在树干上刻个箭头,或是用石头摆出个箭头。期间他还在发现有野鸡、兔子等小动物活动痕迹的地方,用树枝、麻绳和石头做了几个简易的陷阱。如此慢慢行进,就又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直到他遇到了一条小溪流,此时已进了午时,他带来的水喝了大半了,便决定就在这休息下,顺便吃些东西。干粮是抹了大酱的杂粮饼,早上刚烙出来的,虽然现在已经凉了但还很软和,不用热。直接将带来的两张饼吃下肚,肚子填饱了,也休息够了,身上劲头儿就又足了。之后他本来还打算渡过小溪到对岸继续深入一段,结果没想到过了河还没走多久,竟发现了野猪的脚印,看大小和数量,至少有三头成年的野猪,不禁微微变了脸色。老虎狼豹等野兽虽然可怕,但一般人类只要不去深山老林闯进它们的地盘挑衅它们,是鲜少会主动下山袭击人的,但野猪不同,在大山附近的村子,尤其是大旱时节,常有野猪成群的下山闯到田地菜园里糟蹋粮食蔬菜,伤人害命自然也是有的,村民对它既怕又憎。一般若是有哪里的村子遭了野猪的害,那附近的猎户村民们便会集结起来进山猎杀一番,将其赶进深山里去,如若不然,野猪便会养成习惯,造成更大的损失和伤害。从原身的记忆看,安平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已经多年没见遭过野猪灾了,如今在距离村子不足半日功夫的地方发现了野猪的脚印,这让季春山不得不担心起来。毕竟这半天的山路对人来说不算近,可对一直生活在山林中的野猪就不算什么了。若是野猪下了山,那么就在山脚下的季家小院便是第一个受到它们冲击的,季春山无所谓损失些菜粮,可季家的房子不过是泥坯房,且年久失修,怕是受不了野猪的几下冲撞,到时屋里的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岂不危已。这样一想,季春山顿觉事态严重,便决定等下山后就去和村长说一声,看看该如何是好。此时他也无心再深入寻找什么,便开始返程。出山要比进山快上不少,沿着一路留下的记号,走的是来时已经清理干净的一条小路,唯一耽误功夫的也是季春山此次深山行的目的,便是收获那些发现的山珍野货。因为能装的东西有限,所以季春山便按价值贵贱数量多少选择着采摘。比如猴头菇、松茸这样的名贵菌类,哪怕只有几朵,他也是不会放过的,而白蘑和黑木耳这样比较常见也是发现最多的,就只采摘部分,他还拾了些榛子、板栗、山核桃等坚果,另有秋梨、野葡萄、山里红等几样味道还不错的野果也采了些,至于其他不太好入口的就算了。至于设的那几个陷阱,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短的关系,竟一个猎物也没有抓到。季春山也没拆掉,箩筐已经装满了,此次也算满载而归,至于那些暂时不能带走的发现,他也不打算放弃,等明日他还会进山一趟,估计到时候那些陷阱就应该能有些收获了。下山的路程很顺利,走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四周的树木植被越发稀疏,抬起头能看到树冠间隙中的片片蓝天。又走了一会儿,季春山就来到了与安平村相邻的那座小山的山顶,透过树林向下眺望,已经依稀可见山下那小小的村落。季春山加快脚步,不多时便下了山,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幼童稚嫩的读书声。将柴刀和木棒丢在柴堆旁,季春山背着竹筐进了堂屋,屋里人似乎听到了声响,读书声停了,紧接着有人说了句“我去看看”,随后门帘便被掀开,出来的人却是吴婶儿。“山子,我就猜到是你,可算回来了。”吴婶儿一见是季春山立刻笑了,说着上手帮他将装满山货分量不低的竹筐放在地上。“收获不少啊,走了一天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第21章 “也好,”冯德礼道,“山子,那明日你便再跑一趟,给大成带个路。”“没问题,正好我也是还要进山一趟的。”季春山笑道。随后季春山又和王猎户约好了明日出发的时间,见天色不早了,便和冯德礼告辞离开了。第22章 柿饼季春山回到了家,因不想叶清岚白白担心,便只说明日再进山一趟,去采摘那些今日发现却没能带回来的山货。叶清岚不疑有它,却道他身体好多了,明日不必再劳烦吴婶儿来家里了,只是热热饭菜而已,不费什么力气,他自己就可以。季春山却不同意,说得夸张些,叶清岚在他眼里就像一个满是裂纹的玻璃娃娃,他刚来到这时这个玻璃娃娃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如今他好不容易将人养好些,将这尊玻璃娃娃身上的裂纹修补了些,但离完全复原还有着很远的距离,万一此时稍稍放纵了,一个不慎又加重了怎么办。便道:“胡伯说了,你现在必须养着,什么活儿都不能干,大夫的话总不能不听。再者,我若是就把你和煦儿留在家里,吴婶儿知道了也必不会饶我的。”叶清岚抿抿唇,被季春山说的哑口无言,他发现,现在的季春山口才也比从前强多了。季春山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老麻烦吴婶儿,不过吴婶儿一个人总归也是要开火做饭的。这样,明日我提前做好午饭,中午时你就带着午饭和煦儿去吴婶儿家吃,左右也不算远,就当散步了,也省得吴婶儿来回跑,如何”叶清岚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季春山虽没同意他的请求,却也理解了他的心情,还体贴周到地替他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又怎能不领情,便点点头道:“好。”第二日一早,季春山又是一副昨日进山前的打扮,只是和昨日相比,这次他将家里所有的箩筐和麻袋都带上了。和叶清岚季宁煦告别后,他便来到了昨日和王猎户约好碰头的地点,没等多一会儿,就见到了王猎户朝这边走的身影。“季老弟来的好早啊,让你久等了。”王猎户还没走到近前,一见季春山便朗声道。“哪里,小弟也是刚刚到而已。”季春山笑道,又见王猎户背上背着一把六尺长的墨臂白角牛筋大弓,不禁眼前一亮,“大哥的这把弓,瞧着倒是不俗。”“季老弟也喜欢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王猎户看季春山似乎对自己的弓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把弓取了下来,又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竹箭,一并递给了季春山。“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于这种纯手工制造的古代冷兵器,季春山两辈子都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实好奇的很,也不多推脱,直接伸手接了过来,细细赏看一番后,便搭箭拉弓,瞄准着十几米开外的一颗大树。季春山眼睛微眯,轻轻舒出一口气,拉弓的手一松,竹箭便咻的一声极射而出,不过可惜的是,竹箭没有射中原本的目标,微微偏离了方向从树干旁擦身而过。“啧。”季春山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走过去要捡回竹箭。王猎户随他同去,又道:“季老弟从前也是拉过弓的吧看你的姿势可不像个新手,就是最后放箭的时候手不够稳,想来是许久没练,手生了些。”季春山捡回竹箭,闻言一笑,将弓与箭一同还给了王猎户,道:“我就当大哥是在夸我了,不过这的确是我第一次摸弓,只是以前见识过,学了个大概样子罢了,让大哥见笑了。”“季老弟过谦了。季老弟如此天赋,若是也做上一把弓,每日练上半个时辰,不出三月,必能小有所成。到时便随我一同进山,随便打些什么,比拾什么劳什子山货强多了。”王猎户拍拍季春山的肩膀,爽朗道。王猎户此前只是听过季春山的一些事,却从未有过交集,昨日初见几番交谈,倒觉得颇和他的脾气,又听了王小二说了季家的事,不禁起了拉他一把的心思。“王大哥愿意带我,自然是小弟的荣幸,只是如今家中实在是离不得人,不然倒是真想随大哥一起进山打拼一番。”季春山笑道,却是拒绝了王猎户的好意。“瞧我,倒是忘了这个,季老弟别介意。不知弟朗如今可好些了”王猎户一时兴起,想到便说了,此时听到季春山这么说,才想起来季家还有个病人,哪里能容季春山随着他在山中一待就是好几天“哪里,我知大哥是一番好意,大哥别怪我不识好歹才是。”季春山道,“清岚吃了胡伯开的几服药,已是好了许多,但毕竟大病初愈,还操劳不得,要好生休养着一段时日才行。”“那便好,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花些功夫慢慢养着,总能恢复的。”“是这个理儿。”二人边说着话边朝着山中走去,沿着季春山昨日走出来的那条小路,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后,二人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泠泠流水声。又走了几步路,绕过数棵粗壮的大树,眼前顿时阔亮了起来,已是到了昨日季春山午间休息的那条小溪。没多耽搁,季春山直接带着王猎户渡过小溪,来到了他发现的有野猪群活动的地方。王猎户查看完地上野猪的脚印后,又在四周转了转,似有发现,随后对季春山道:“季老弟,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得去黑石沟子一趟。”黑石村子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土地贫瘠,村民们大都靠山吃山,以打猎和采摘山货为生,离安平村倒是不远,只是山路难行,需花些时间。“我随大哥同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季春山道。王猎户却摇了摇头,笑道:“无需如此,我在这大瑶山中进进出出了十余载,和自家后院也没什么区别,季老弟不必担忧。”“那好吧,那王大哥一路小心。”王猎户如此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在坚持。二人就此分开。野猪之事对季春山而言,便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他再听说此事便是数日后,王猎户扛着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满身血腥气的从大瑶山出来,轰动了整个安平村。期间,因为王猎户进山数日,王小二只一人独自在家,叶清岚从季宁煦口中得知后,便问了季春山,可不可以接王小二来家里住几日,季春山自然不无不可,有了王小二,家里也热闹了几分。王小二还随季宁煦一起读书,后来王猎户从山中归来后得知此事,特地上门感谢,还备了一份拜师礼给叶清岚,请求他继续教导王小二。叶清岚却是头一次失了往日的平和淡然,一时情绪翻涌,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自觉的看向季春山求助。季春山心知叶清岚本为人子应有锦绣前程,却被迫嫁人雌伏产子,心中抑郁可想而知,而如今却有人拜他为师,又让他有了一丝男子的尊严,心中自是一番波澜起伏。季春山知晓叶清岚心意,便替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多了个的学生要教,叶清岚并没有觉得疲累,反而十分喜欢和享受为人师的身份,眉宇间舒展了不少,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季春山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季春山自山中与王猎户分开后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申时过半,叶清岚在屋里听到院子有动静走出来,却只看到两个装满山里红的箩筐,两只被捆了翅膀的野鸡,和两大五小七只脖子都被套在一起的兔子,又等了会儿,才见季春山又担着两个鼓鼓涨涨的麻袋,满头大汗的从后山回来。“擦擦汗,小心着凉。”叶清岚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巾。季春山接过手巾,笑道:“多谢。”“没什么,”叶清岚摇了摇头,又问道:“明日还进山吗”“明日你和煦儿的药就吃完了,我估计要先去镇上开新药。不过山里我的确还是得跑几趟,但这回不用一去一天了,半日便可来回一趟。”季春山道。“那便好,深山里……总归比外围要危险,还是少进去为好。”叶清岚道。季春山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叶清岚如此问是怕自己再进深山,到时还要麻烦吴婶儿,没想到他却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不禁心中微暖。“你说的是,等将山里那片野柿子林还有几颗板栗树都收获了,我便不再进山了。”季春山笑道。叶清岚点点头,他看了看院子里装满两个箩筐和麻袋的山里红,又对季春山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是货郎,平日里来往咱们这和方城县城,村民们采的山货都是卖给他,价格还算公道。”“是吗,不过……”季春山闻言却有些迟疑,他知道叶清岚是好意,帮他给山货找出路,只是他却已有了其他的打算,怕是要辜负叶清岚的好意了。“怎么”叶清岚有些疑惑。季春山便道:“如今正是山货最丰收的时候,同时也是最便宜的,我这辛苦一日才从山里弄出来的两百来斤山里红只怕也卖不了多少钱,我是打算都做成糕点来卖的,至少能卖到年下,虽然不比一次都卖了来钱快,但累积起来应该能多卖不少钱。不过,说不定我和吴婶儿的女婿以后能有机会合作一把。” 第23章 原来季父在意识到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的时候,就决定将木工的手艺传给儿子,以后也能有个养活家人的本事,可季春山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季父教导儿子自是毫不保留尽心尽力,有季父严厉管着,季春山倒也学会了一些,一些一般的物件儿也能做出来了,只是到底不如季父做的精致结实。可惜后来季父过世,一开始凭借季父生前的名声,依旧有人来季家订木器,能赚钱季春山自然是不会拒绝,可他的手艺却远远不能和季父相比,更不要说他还做出了以次充好的勾当,传了出去,不但不再有生意上门,还将季父积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毁了个干净,而季父留下的整套木作工具也就束之高阁了第24章 新点心柿子削皮机没什么复杂的,大概半米来高,全木质,底下是个三角形的底座,中间立着一根木杆,木杆上顶着一段可转动的木轴,木轴的左边嵌了个把手,右边则插了三根一端削尖的竹签。削皮时将竹签从柿子有蒂的一面刺入,将柿子固定在削皮机上,而后左手转动把手,柿子随之转动,右手则拿着削皮器轻刮柿子表面,便可轻松给柿子削了皮。削皮器也是季春山自己做的,更简单,只需先用木头削出个巴掌大小的弹弓把,然后再将今日从铁匠铺买来的刀片嵌入弹弓把原本绑皮筋的位置,确定足够固定不会脱落就成了。准备工作都完成了,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季春山便拿着柴刀外加一把剪刀背着箩筐进了山,直奔山中的那一片野柿子林。这片野柿子林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下,面积极大,一眼都望不到头。在柿子林的正中央有一颗极为粗壮,瞧着树龄不下百年的老柿子树,估计是这片野柿子林的老祖宗。正值深秋,柿子树上的树叶不比夏日间繁茂,且黄多绿少,却有一颗颗黄橙橙的大柿子挂在枝头,像一个个灯笼似的,瞧着极为喜庆。此时的柿子还不到完全熟透的时候,果肉微硬,口感发涩,吃是不好吃的,连鸟虫都不来啄食,但却是做柿饼的最佳时机。季春山先从最外围的柿子树摘起,因想着做个年年都能来一次的长久买卖,所以他摘柿子的时候,顺便也将柿子树修剪了一下。等将一颗树上的果子摘了八九成,他便停了下来,剩下一些却是不准备摘走了的,留给山中常来此觅食的鸟虫小兽们。连着收了三颗柿子树,才装满了两个箩筐,这是最外围年份最小的柿子树,越往里柿子树越粗壮,结的果子也越多,到时候怕是一棵树的果子就能装满三个箩筐了。担着两筐百十来斤的柿子回了家,瞧着才巳时过半,离晌午还早,季春山不着急做饭,便正好试试自己做的削柿皮机。季春山发现的野柿子林结的柿子名为帝王柿,个头极大,又因腰部有一圈明显缢痕,将柿子分为上下两部分,形似磨盘,因此又称磨盘柿子。一般一个就有半斤重,大的甚至一个就可达到一斤。两筐柿子大概有两百多个,季春山除了一开始不习惯削的慢些,后面顺手了就快了,一个柿子从拿起,到固定,到削皮,再取下放到另一个笸箩里,连十秒都用不了,而且柿子皮连接不断,当真极方便。叶清岚原本在教季宁煦和王小二读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大两小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季春山抬头看到,不禁莞尔,笑道:“要不要来试试”两个孩子却是都看向了叶清岚。叶清岚微微一笑,收了书,道:“去吧,正好休息一下。”王小二耶了一声,就跳下了炕,噔噔噔跑到了季春山身边。在季家待的多了,他似乎明白了季春山不会再欺负他的小伙伴和岚叔叔,又会做那么多的好吃的,慢慢地就变了态度,不再像之前一见就张牙舞爪的炸毛状,还知道叫人了,让季春山觉得总算讨喜了点。季宁煦也慢慢的从炕上出溜下小身子,迈着小步子挪到了季春山身边,蹲下。季春山一笑,轻轻抓起季宁煦的一只小手,放在木把手上,轻声道:“来,煦儿,抓着这个慢慢地转,对,就是这样,煦儿做的真好。”随着季宁煦慢慢转动木把手,季春山将削皮器放到柿子上微微用力,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就见一条一指宽长长的柿子皮被削了出来,露出里面金黄的柿肉。季宁煦显然玩的很开心,不自觉的弯起嘴角笑了出来,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可爱极了。虽然依旧瘦弱娇小,但瞧着精神极好,且皮肤白嫩,气色红润,双眼亮晶晶的,一脸纯净无邪的笑容,就像个小天使一般。季春山看着,满心喜爱,也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没有发现,在他看着季宁煦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看着他。一个柿子削完,季宁煦便往旁边挪了挪,把离把手最近的位置让给了王小二,自己则盯着季春山手里的削皮器看。因为削皮器有锋利的刀片,季春山怕季宁煦不慎伤着自己,便在将削皮器放到季宁煦的小手里后,自己再抓着季宁煦的手慢慢地动作,王小二则在一旁转动着把手。季宁煦连着削了三个柿子,才意犹未尽的停下,紧接着又换成王小二,也削了几个。难得遇到有趣的‘玩具’,季春山又十分纵容,两个孩子一会儿你转把手我削皮,一会儿又换过来,我转把手你削皮,玩的十分开心。眼见在箩筐里的柿子都快削完了,便听得叶清岚开口唤道:“煦儿,小二,回来念书了。”季宁煦正好玩的有点累了,一听叶清岚唤他,便乖巧的“嗯”了一声,站起身,回到了叶清岚身边。王小二看着有点贪玩的性子,但面对叶清岚却极其听话懂事,立刻大声应道,并放下手里的削皮器,跑了回去。季春山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心情正好,便笑着对叶清岚道:“你要不要也来玩玩”叶清岚没说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季春山却瞬间看明白了叶清岚眼神里的意思: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咧了咧嘴嘴角,季春山觉得自己还是老实干活吧。两百多个柿子,加上中间陪季宁煦和王小二玩了一会儿,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之后季春山又去后院的柴火垛里抽出了一捆苞米杆,用麻绳在后院搭了个等身高的架子,再将绑了一串柿子的细绳挂在上面的横杆上,如此便可进行柿饼加工的第二部 ——晾晒了。 下午的时候,季春山没有再进山,而是开始为明日的集市做准备。除了磨豆子做豆腐香干,炒肉松做肉松饼外,他还用山里采来的一些新鲜板栗做了栗子饼,又洗了五斤山楂,去籽去蒂后熬成山楂酱,期间先加入冲泡粘稠的自制藕粉,再加入白砂糖调味,之后便装入瓷盆内放到了室外。经过一夜的低温,第二日季春山起床查看时,一盆山楂酱已经凝固成糕状,色泽深红,还能闻到浓浓的山楂香气。季春山切下一块,只觉手感软滑,入口后酸甜开胃,口舌生津,又给叶清岚和两个孩子尝了尝,果然都很喜欢,他便切下了四分之一左右留着家里人吃,其余的,则准备带到集市上去卖。汲取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季春山只做了一板嫩豆腐,所以到集市时比上次早,还有不少靠前的空位,但他却依旧寻了上次摆摊的一颗大槐树旁边,刚放下板车,正在摆放样品时候,就有客上门了,还是直奔肉松饼来的。季春山都没费几句口舌,客人也没要尝尝样品的意思,直接就让他包了十块,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第一位客人走后没多久,季春山旁边的空位也来人了,还是老邻居,那位卖柳编的何老汉。“大爷,来啦。”季春山笑着招呼了一声。何老汉担着两头都摞着二三十个柳编的扁担,一见季春山也乐了,“大侄子今儿来的挺早啊。”“我也是刚到的。”季春山笑道,说着上前帮何老汉放下了扁担,才看到何老汉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麻杆似的少年,肤色有些黑,看着有些老实木讷的样子。不由道:“这是大爷的孙儿吧。”“是啊,十二了,”何老汉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少年道:“锁儿,叫叔。”“叔。”叫锁儿的少年便愣愣地叫道。季春山应了一声,还拿了块儿栗子饼给锁儿吃。这锁儿不愧是何老汉的亲孙子,和何老汉一样,拿着饼咬了一口就不吃了,又塞到了怀里。 第25章 季春山明白叶清岚是怕别人知道了会抢了自己的赚钱法子,他原来也这么想过,可后来他想通了。且不说山中的那片野柿子林本就是无主之物,而非自己私有,又已生长了百年之久,他觉得村里不会没有人知道,不过是因为山路难行,且离着村子有些距离,而柿子又是这里很普通常见的水果,既常见那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就曾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一文钱便可买上四五斤,待再过些时日,柿子熟透了,到时一文十斤都买得到。若非发现了那片柿子林,他原本就是打算花钱收柿子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的请村长帮忙卖地。再说制柿饼,光前期晾晒就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等到第一批柿饼入缸出霜的时候,山里的柿子估计已经都收完了,若是雇上两三个人,到时会收的更快,顶多知道制柿饼要削皮晾晒,别的关键的步骤却是不会明白的。季春山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清岚,叶清岚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便给季春山推荐了村里的一户人家。“村南头的赵家,你还记得吗”叶清岚道。季春山翻了翻原身的记忆,发现还真有点印象,不过都是五年多前,季宁煦刚出生的时候了。因为双儿不产奶,所以平民百姓家双儿生的孩子一般都是吃乳粉,而季宁煦早产体弱,肠胃又不好,竟是吃不进乳粉,正好当时村里赵家的长媳文氏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还在哺乳期,季父季母为了孙儿,便提着厚礼上门请求文氏每日帮忙喂养季宁煦一顿。文氏刚做母亲,最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见刚出生的季宁煦瘦瘦小小像个猫崽儿似的,心疼的不行,立刻就应下了。文氏的丈夫赵大也是个厚道的,没什么不乐意,只有文氏的婆婆,担心自己的孙子孙女奶吃不够,有些不满,但吃了季父季母时常送来的鸡蛋、猪肉还有鲜鱼等好东西,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季宁煦吃文氏的奶吃了八个月,期间因为季家的好东西都送到了赵家,季春山还对此颇为不满,他甚至还生出过要偷着闷死季宁煦的想法,他也那么做了,只是最后被季母发现制止,没有得逞罢了。“当然记得,说起来赵大嫂子还得算是煦儿的半个娘呢。”季春山笑道。叶清岚点点头,又道:“其实当年赵大哥家家境不错,肉蛋什么的也不缺,真真是心眼好,心疼可怜煦儿,才一口答应了婆婆的请求,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久不在村中行走,却不知如今赵家已大不如前,这几年接连几番变故,将家底耗了个七七八八。赵二兄弟又腿脚不好,至今尚未婚配,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我想着,赵大哥是干活的好手,进山担几担柿子应该不成问题,且心性朴实本分,也不会生出些不好的心思来,如此帮他们赚些家用,也能回报一些早年的恩情。”季春山记忆中,赵大的确如叶清岚所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且又有季宁煦的事在前,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立刻应道:“成,就按你说的办。到时赵大哥随我进山收柿子,赵二兄弟腿脚不好,就请他在家里帮忙削柿子皮,你说工钱我给多少合适”叶清岚便道:“村里请人帮忙秋收时,一般是一人一天十文,管一顿饭,赵大哥是村里的,怕是不会在咱家吃饭,便再加上几文就是了。”“那便每日二十文吧,山路难行,不比在田里干活好走些。对了,明日你还得随我去一趟赵家,说一说,若我自己去,人家怕是不会信。”想到往日村民们见到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季春山便觉得这件事还是叶清岚来说比较好。“好。”叶清岚微笑应道。第26章 赵家次日早饭后, 叶清岚牵着季宁煦, 等季春山拿好东西关好门后,便三人一起, 往村南头的赵家而去。路过一个下坡时,季春山下意识的伸手扶了叶清岚一下。叶清岚只感觉季春山突然靠近自己, 紧接着便是手肘处一紧,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关切的声音,“小心”。看了眼季春山扶着自己手臂的双手, 叶清岚呼吸微窒,压抑着身体内涌出的不适,低声道:“多谢。”季春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便已是平地,他便放开了叶清岚,还往旁边挪了半步,和叶清岚之间拉开了些距离。叶清岚轻轻舒了口气,放松了不自觉绷紧的心神。三人一路穿村而过, 路上遇到不少同村之人, 叶清岚见到熟识的便笑着打招呼, 有些是长辈的,季春山便也跟着叫一声,倒惹得别人意外不已,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顶着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的注目率,三人来到了赵家的门前。不同于季家的树枝篱笆, 赵家院子是用一堵约一人高的泥巴围墙围起来的,此时院门紧闭,院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会是还没起吧季春山看向叶清岚。叶清岚抬手,轻轻拍了拍院门,紧接着响起的不是人声,而是一阵汪汪的犬吠。之后,才听到一个男人训斥的声音,“黑子,别叫了。”叶清岚又拍了拍门,这回便听到了先前的男声又道:“真有人啊,这么大早的,是谁啊”“赵大哥,是我,叶清岚。”叶清岚隔着门喊道。这回里面又没声了,但下一刻,院门就被打开了。“赵大哥,打扰了。”叶清岚笑道。“没啥,你……”赵大在院里一听叫门的人是叶清岚就有些意外,但等打开门后看到和叶清岚并排而站的季春山更是直接愣住了。“赵大哥。”季春山笑着叫了一声。“赵伯伯。”季宁煦也乖巧的喊道。“诶哎,煦儿也来了,快进,进来吧。”赵大这才回神,赶忙把院门开到最大,请季春山三人进屋。“坐,坐。”进了屋,赵大又给三人倒了杯水。“赵大哥不必客气,”季春山接了水,便要把手里的东西给了赵大,道:“这是自家做的点心点心,给大娘还有孩子们尝尝。”“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忒客气了,快拿回去吧。”赵大摆摆手,却是不收。这时,西屋走出个人来,却是一位略显病容的年轻妇人,身边依偎着一男一女两个总角幼儿。“嫂子。”听叶清岚这么叫,季春山就知道这人正是赵大的妻子文氏了,便也跟着叫了一声。文氏想来在里屋听到了堂屋的声音,见到季春山并没有显出多意外的样子。“季兄弟来了,快坐,站着做什么”文氏笑着道,又吩咐身边的两个孩子,“虎子,燕儿,这是煦儿的爹,你们要叫季叔叔,知道了吗”叫虎子的男孩儿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叫燕儿的女孩儿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季春山,显出几分灵动,听了母亲的话,两个孩子都乖乖的喊道:“季叔叔。”“乖。”季春山笑道,又打开了手里的点心包,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肉松饼,随后便把点心包放在了桌子上。季宁煦叫了文氏婶婶,文氏抱着亲了又亲,可见极喜欢,然后便让虎子和燕儿带着季宁煦去里屋玩。文氏这才坐到了叶清岚身边,细细地看了又看,才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一直想去看看,可这身子却又开始跟我作乱,竟是出不得门半步,后来听胡大夫说你已无大碍,我才放下了心,如今真见着了,瞧着你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可见恢复的不错。”“是,本不是什么大病,多谢嫂子挂念。”叶清岚微微一笑,又道:“不知嫂子身子可还好我也不知,不然早几日就来探望了。”“没什么,就是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我一时大意,不慎着了风寒,不怎么严重,吃了胡大夫几服药便好了,不然今日我也不敢出来见人了。”文氏笑道。“那便好。”叶清岚点点头,又问:“大娘不在家吗” 第27章 文氏自然喜不自胜,又怕太麻烦叶清岚,便说只虎子一个人来就成了,燕儿一个丫头,不必学的太好,回头让虎子教她识几个字就行了。叶清岚又劝,一说女儿家多读些书,日后好找婆家,婆家也会高看一眼,二来若只留燕儿一个人在家难免孤独,左右孩子们都还小,在一块儿学习没什么,等回头都长大了,他想教也教不了了。文氏何尝不晓得这些道理,不过是不想太麻烦叶清岚,既然叶清岚并无勉强之意,她自然也是希望闺女能多学些东西的。只是到底觉得让叶清岚白白帮着教导两个孩子有些过意不去,想说给钱叶清岚也不收,最后赵大夫妻俩和弟弟赵二商量了下,决定不要工钱了,给季家做十来天的工,就当付孩子的束修了。季春山也是收完柿子准备结工钱的时候,才知道了赵大兄弟的打算,可这会该干的活都干完了,钱却说什么都不收,季春山也没法子了。知道赵家人如此是因为孩子在季家读书的缘故,季春山后来便用原本应该给赵大兄弟的工钱给虎子和燕儿两个孩子买了一套纸笔,叶清岚又亲自用季春山裁剪出来的纸将家里的三本儿童启蒙书都誊抄一遍,最后做成了三本新书,送给了虎子和燕儿两兄妹。赵大夫妻自是意外欢喜又感谢不已。季家小院在后山山脚下,虽然远离村子,但村里时常有人进后山砍柴搂草,那一大片的晾柿子架哪里忽略的了。他们顾忌季春山,自不会上门招惹,可和季家关系极好的吴婶儿,还有帮助季家摘柿子处理柿子的赵大家就不同了,很是受了一番叨扰。只是吴婶儿也好,赵大夫妻也好,看着是个随和好说话的,可也都是极明白,嘴也很严的人。村民们问不出什么,也只能是眼红的感慨两句,至于其他的心思,他们不是没有,只是不敢罢了,毕竟季春山名声在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知不觉赵大已经帮着季春山已经收了九天的柿子,如今已经将山中的柿子收的七七八八了,季家小院后面和东面的大片空地都已经被晾晒柿子的柿子架占据,规模着实不少,前院里的柿子皮也已经堆积在一起像小山一样,柿子皮后面还有用,却是不能丢的。又过一日,便是镇上李记杂货铺约好来送大缸的日子,季春山便没有进山,而是在家里等着。大概辰时刚过,季春山站在院子里,就见不远处的竹林小道内连着走出了五辆驴车。每辆驴车上都绑着两口倒扣的大缸。走的进了些,季春山发现,坐在第一辆驴车上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竟是李记杂货铺的李掌柜,不禁有些意外,不过送几个缸,怎么李掌柜还亲自来了季春山赶忙迎了过去,“李掌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掌柜下了车,拱手笑道:“哪里,也是我突然造访,季小哥别怪我不请自来就是。”这李掌柜没提前说一声就贸然上门,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但季家不过是一普通农户,季春山也没那么多事,也就罢了。“李掌柜客气了,快快请进。”说着,二人已到了季家小院前。“不着急,季小哥还是先看看这些大缸吧,看看有无问题。”李掌柜却道,说着让身后几家驴车的车夫下车,解绳子卸大缸。季春山便也随着几个车夫一块将十口大缸搬到后院,也同时检查了一番,自是没有问题的。李掌柜跟着到了后院,在看到一大片正在晒着的柿子,不由惊了一惊。他的杂货铺每年到了年下也都会进一些柿饼卖,虽不清楚具体的制作工序,但也知道是需要长时间晾晒的。没想到季春山还有做柿饼的手艺,再一想到在前院看到的那些坛子,李掌柜越发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十个大缸放置妥当后,季春山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八钱银子准备交给李掌柜。李掌柜却道:“这个先不着急,其实我今日特地登门,是有些事要和季小哥说说。”季春山也觉得李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那李掌柜请进,咱们屋里说。”说着先进了屋,倒了两杯茶水。李掌柜随季春山进了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左右,身高六尺有余的壮硕青年,也是和李掌柜同坐一辆驴车的人。没等季春山开口问,李掌柜便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笑道:“这是小子宝根儿,今年二十二了。”看着青年和李掌柜三分相似的容貌,季春山听李掌柜这么说倒不觉得意外,便笑道:“我今年二十有四,忝长两岁,就称大,叫一声宝根儿兄弟了。”“季,季,季,季……大哥!”叫宝根儿的青年一张嘴却是说话有些结巴,也不知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导致。虽然季春山神色言语并未表现出来,但李掌柜还是叹了口气,道:“宝根儿小时候不这样,都是三岁那年发了次烧,发现的晚,有些烧的狠了,后来病好了却落下了结巴的毛病。”而更让李掌柜心中抑郁憋闷却不能明说的是,当时儿子宝根儿是跟着奶奶的,可他娘却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他儿子烧的人都晕了,才去叫了大夫,后来还反怪儿子自家不说,可儿子那时才三岁,他又知道什么。“李掌柜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宝根儿兄弟是个好的,日后必不会过的差了的。”季春山也知道外人的安慰其实没多大用,尤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便说了几句好听话,这总都是爱听的。李掌柜果然笑了,道:“那就承季小哥吉言了。”又寒暄了两句,季春山看天色不早了,便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李掌柜今日来是”“那我就直说了,不知季小哥愿不愿意和我李记杂货铺合作”李掌柜直言道。今日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就已经把主动权递到了对方的手中,经商多年的李掌柜不是不明白,尤其是他又打听到季春山曾经的名声,可如今他的杂货铺已经是入不敷出,若再不想想法子,不出一月就得关门了。季春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笑道:“合作李掌柜请明说。”见季春山似乎兴致乏乏,却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李掌柜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想他李记杂货铺开店数十年,在洋河镇和附近的十里八村也算是有些名望。若是一般的农家见自己主动上门求合作,不说欣喜若狂,也不能像季春山这般一点都不为所动,倒让他心里越发没底。想到自己今日在季家见到的一切,李掌柜定了定神,道:“我也就不瞒季小哥了,想来季小哥也应该知道,最近镇子上新开了一家南北货栈,其地段位置,铺面大小和货品的数量种类都不是我那家小店可比的。”“虽然我这李记杂货铺在镇上开了有几十年,也有一些老主顾,但如今也都……唉。我听根儿他娘说,季小哥如今又做出了栗子饼和山楂糕两样点心,我便想着,季小哥不若将你的点心还有那些香干素鸡之类的都在我的小店内代卖,如此一来即可方便他人购买,而来也免得日后一天冷过一天季小哥还要去集市上摆摊儿。”“我这儿子虽然说话不太顺溜儿,但赶个车送个货却是不成问题的,也就不用劳烦季小哥,至于这抽成的问题,倒是好商量。”李掌柜说完,季春山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李记杂货铺被更财大气粗的南北货栈挤的快经营不下去,李掌柜只能另辟蹊径,而季春山就是这条蹊径。第28章 买布季春山做的几样吃食都是独一无二, 且都十分受欢迎的, 必会为李记杂货铺带来一定的客流量,当然还有一定的收入。这是季李合作对李记杂货铺的好处, 而对季春山的好处除了李掌柜说的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大大增加了客源。要知道洋河镇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靠的就是哪条将其一分为二的大道, 和其上南来北往的商队行人,这也是镇上大部分商铺主要的收入来源, 而这些人却是不会在大集上出现的。季春山最早就是打着拿到卖地的钱,到时便在镇上租个铺子卖些顶饥耐饿又方便携带好储存的吃食,给那些过路远行的货商。只是却先发现了山中的大片柿子林,便只得先做罢,想着那些柿子最多不过一个月便可入缸,到时再去镇上开铺子也不迟,没想到李掌柜却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第29章 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只道:“没问题,小店也在这镇上经营了二十多年,必不会坑了你去。”裁好了布,老掌柜又问季春山要不要直接在店里做成成衣,他店里也是卖成衣的。季春山倒是想,可一来他不知道叶清岚的尺寸,二来叶清岚大病初愈,也不值得为几件衣服从村里到镇上来回奔波个把时辰。左右身边守着吴婶儿这个女红高手,缝补,裁剪,制衣,刺绣样样精通,又何必舍近求远。选好了外衣的料子,季春山又让老掌柜扯了几尺做夹袄的素白布,做里衣的软绸布,最后则选了一块儿枣红色的布料是给吴婶儿的谢礼。因着季春山买的多,老掌柜还送了一包碎布头和各色丝线,可以搭配着缝在领口和袖沿或绣上些花样。季春山自是不会拒绝,在付了七钱多的银子后,他便背着十来斤重的大布包回了杂货铺,又在杂货铺买了几斤棉花,然后才拉着板车回了安平村。第29章 木簪进了村, 他先去了吴婶儿处, 将从杂货铺买的五斤弹好的今年的新棉花和那一大包的新布都给了吴婶儿。吴婶儿一开始见他拿了这么多东西来还吓一跳,后听他说除了那件枣红色的料子是给她的, 其余都是给叶清岚做衣服的,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了。之后, 季春山才回了家,并将契约并今日集市上的收入一并交给了叶清岚, 至于给叶清岚做衣服的事他却暂时没说。季春山有心隐瞒,叶清岚自是看不出来的,他接过契书后,却是细细地看了一遍,当阅到某处时,目光微凝。“怎么了”季春山不由问道。叶清岚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却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说罢, 便将契约折好, 并放入信封内, 妥善保存好。敲定了和李记杂货铺的合作,季春山又连着进山了两天,终于将山上的野柿子都收了回来。而同一天,赵二也将最后一筐柿子削好了皮,晾晒起来。因着后院也只是树枝篱笆围起来的, 几个大缸就露天放着季春山不放心,就又往后山跑了几日,担了不少大石块,垒着围起来个石围墙。等围墙垒好了,吴婶儿也把给叶清岚的衣服做好了,一共做了三件外衣,两套夹袄,还有两套里衣,还用剩下的布料和棉花给季宁煦也做了三件小衫和一件小袄,外加两条腰带。对吴婶儿再三谢过,季春山便抱着一大包的衣服回了家。叶清岚刚结束了上午的教学,几个孩子出去玩了,他也到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腿脚,就见季春山抱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是给你和煦儿的,进来看看。”季春山笑道,却没明说,抱着东西就进了屋。叶清岚愈发疑惑了,跟着进了屋,待到了东屋里,季春山将包袱放在炕上打开,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禁有一瞬间的讶然。季春山兴致勃勃地从包袱中将那三件天水碧色、月白色和竹青色的外衣都取出平铺在炕上,然后对叶清岚道:“我瞧着这三个颜色都很好,很衬你,便都各买了几尺,又请吴婶儿帮忙做成了成衣。你可喜欢”“……自是,喜欢的。”叶清岚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欢喜之色,反而有些怔然的样子。看着季春山的笑脸,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这让他感到十分的茫然无措。“喜欢就好。”都摆不来还不够,季春山还拿起一件往叶清岚身上比划,要他穿上试试。叶清岚不知怎的也不嫌麻烦,由着季春山摆弄自己,将夹袄,外袍一件件试了个遍,至于里衣便罢了,留给叶清岚晚上自己试。给叶清岚穿好最后一件牙白绣云水纹滚边的天水碧色直裾,匝上与衣缘同色同纹的腰带,季春山饶着人转了几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怎么了”叶清岚站在屋里,像个洋娃娃似的被季春山摆弄了半天,又被他扫描似的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此时见他好像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不由有些无奈。“我知道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季春山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您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也不等叶清岚再说什么,就大步走了出去。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叶清岚才转身,慢慢地走到了炕边,他伸出手轻轻自那些新衣服上抚过,神情微动,双唇微启,轻喃低语道:“……你,到底是谁呢”季春山说是很快,却也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进了屋,直接走到叶清岚身边,然后伸出来右手,手掌打开,掌心上静静躺着一只浅棕色的木簪。木簪大约成年男子手掌长度,细长扁平,线条舒缓流畅,其上自带一圈圈深色纹理,如同层层叠叠的水墨山水,簪头雕成简易的祥云图样,简洁而典雅。“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做的不太好,你暂时先带着,回头我去镇上再买个好点的。”季春山有些不好意思,要是雕个萝卜南瓜,前世好歹做了几年五星酒店主厨的他自是手到擒来,可在木头上雕花样却是不同的,他也是废了一番功夫,失败了几次才终于做出一件还算过得去的成品。“……不用,这个很好,我很喜欢。”叶清岚轻声道,他拿起木簪,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簪身,只觉得先前的那种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而且比上次更强烈,更汹涌,直激的他的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他这是,生病了吗一听叶清岚喜欢,季春山也很高兴,又道:“这木簪我特地雕成了和你身上这件衣服同样的祥云纹样,你带上看看。”叶清岚眉目柔和,他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顺从地抬起手,将木簪插在了盘在后脑的发髻上。在这个世界,双儿嫁人前可以如男子一般束发戴冠,可嫁人后就不可以了,一般的双儿嫁人后都是做女子的妆容打扮。叶清岚虽然是出嫁子的身份,但他心中一只把自己当做男儿,做不来女子的打扮,平日里衣着也以男式为主,至于头发,则只是简单的用布条绑好,盘在后脑。此时叶清岚将木簪插入发髻中,季春山看了却觉得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便转身取来梳子,询问地看向叶清岚,“可以吗”叶清岚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得到了默许,季春山便先取下了木簪,而后将绑发的布条解开,叶清岚乌黑柔亮的长发便如水瀑一般倾泻而下,铺散满了整个背部。季春山小心的将头发全拢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拿起梳子,轻轻自头顶一直梳到发尾。连梳几次后,他便将梳顺的长发一分为二,头顶及两侧鬓角的头发拢到一起,再次用布条绑好,再盘起。因为只有一小缕头发,所以盘成的髻并不大,最后将发尾埋进髻中,再插上发簪,而其余的头发就那么披散着就可以了。“好了。”碰了碰木簪,确定不会轻易掉落后,大功告成的季春山便满意的放下了梳子。待叶清岚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季春山不由地露出了惊赞之色。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叶清岚的病容已去了七七八八,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些肉,不再如从前一般憔悴消瘦,眉心的红纹也鲜艳了些。他本就皮肤白皙,五官清隽,此时一身碧色新衣包裹着修长身躯,柔亮的鸦发披散在脑后,更显得肤白如玉,斯文俊美。叶清岚转过身,半天却未听得季春山说话,心中不由有些莫名,待抬眼看去,却见季春山紧盯着自己,一副看呆了的模样,不由心中一乱,垂下眼睫,却有两抹淡绯悄然爬上了脸颊,映衬着眉间一抹红,更显动人。 第31章 王猎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管季春山以前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但从季春山的语气中他知道,季春山和那些人以后什么关系都不会再有了。回到了安平村,还没到王家,便有村里小孩子跟着迎亲队边跑,边笑嘻嘻的喊着“新娘子来喽。”季春山和王猎户说了声,没有跟着迎亲队去王家,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走到半路,就遇到了穿着父子装的叶清岚、季宁煦还有同行的胡大夫。“山子回来了,迎亲可还顺利”胡大夫见着季春山,便笑着问道。“挺顺利的,那杜家对王大哥这个新女婿可满意着呢,一点都没刁难。”季春山抱起了季宁煦,笑道。“那肯定的,你就往这方圆百里的去找,也再也找不过第二个鳏夫娶寡妇还当成头婚的规矩办的,给了杜家多大的脸面。”胡大夫啧啧感叹道。“总归也是新嫂子和王大哥的心意不是。”几人边走边说着话,往王家而去。季春山几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拜堂的好时辰,王家的堂屋里外都挤满了人,季春山他们也不往里挤。许是上次同叶清岚一起自村里走了一遭,表现的十分礼貌懂事的缘故,这次在王家竟有村里人主动和季春山搭话,再不像从前一般避他如瘟疫。而且见他一脸和气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有人问起了柿子的事,季春山倒没瞒着,直说自己从山里担野柿子做柿饼,至于更多的就一句都没有了。人们心里怎样不说,嘴上自是又连连夸赞感叹了一番。季春山笑呵呵的受了。等拜完堂也就要开席了,王猎户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叔伯长辈,只一个同胞妹子,此次王猎户大婚自是要来帮忙的。妹妹扶着新娘子进了新房,和同村的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一起陪着,妹夫则留在外面帮着王猎户招待安排宾客。叶清岚和胡大夫都给王猎户道喜,又给了一份礼金,之后胡大夫留下吃宴,季春山却准备送叶清岚和季宁煦回去了。此时正值深秋,天气寒凉,刚出锅的菜放上桌没一会儿就凉了,且都是些大鱼大肉重油重盐的荤菜,村里人一年到头鲜少油水,自是喜欢的很,可叶清岚和季宁煦都肠胃弱,哪里能吃的了。季春山便对王猎户歉意道:“王大哥,清岚和煦儿身子弱,天冷不好在外久留,小弟就先送他们回去了,对不住。”王猎户知道叶清岚大病初愈,季宁煦也从小体弱,自不会勉强他们二人,便道:“无妨,身子要紧,只是季老弟你可不能走,今天你可得和我好好喝几杯!”没等季春山说话,他又对跟在季宁煦身边的王小二道:“小二,去屋里找你姑姑,让她到厨房装几样干净的好菜,你拿着陪你岚叔叔和煦儿回去一起吃。”“我这就去!”王小二本来一听季宁煦刚来就要走正依依不舍呢,一听王猎户的吩咐,就立刻应了一声,窜进屋里去了,然后就见王猎户的妹妹一脸莫名的被他拉进了厨房。季春山一脸无奈,却也没有理由再说要走的话了。不多时王小二便提着一个篮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了叶清岚和季宁煦身边。“岚叔叔,煦儿,我们走吧。我拿了好多好吃的,还热着呢。”王小二提了提篮子,一脸邀功的得意道。叶清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身子,蔼声道:“重不重?岚叔叔帮你拿吧。”王小二本想很男子汉地说“不重,我可以自己拿”,可眼睛一扫到季宁煦那,到嘴边儿的话就变成了“谢谢岚叔叔”,然后他把篮子往叶清岚手里一放,自己就去牵起了季宁煦的小手。季春山看在眼里,也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送了三人到门口,他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叶清岚点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脚步微顿,看向季春山,轻声道:“……烈酒伤身,不要喝太多。”季春山怔了怔,才笑着道:“……好。”第31章 同炕虽然季春山答应了叶清岚不会多喝, 可到底耐不住王猎户的盛情, 又有不少村里的年轻人也跟着凑热闹,一杯接一杯的灌他,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人已经走不了直线了, 没等喜宴散了, 便被王猎户的妹夫陈松亲自送了回来。叶清岚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就见季春山一脸酡红摇摇晃晃一副醉酒的模样, 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令他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过往不堪的记忆,不禁僵住了脚步,脸色微白。陈松扶着季春山,见叶清岚站在堂屋前不动,脸色更是说不上好看,以为他生了季春山的气,便开口替季春山解释道:“嫂子别怪季哥,是村里几个小子使坏, 轮着番的给季哥灌酒, 都是一个村的, 又是我大舅哥的好日子,季哥也不想扫兴,就多喝了几杯。”“……清……清岚……”季春山虽然喝醉了,却还认出了叶清岚,边叫边冲着他笑, 显得傻乎乎的,还伸出一只手往叶清岚的方向够,却是没有半分从前酒醉后暴躁狰狞模样的影子了。看到季春山傻笑的样子,叶清岚原本提起的心骤然一松,他放缓了神情,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王大哥的好日子,多喝几杯也是应该的 。就是劳烦陈兄弟跑一趟,辛苦你了。”说着上前两步,扶住了季春山的手臂,和陈松一起,把人扶进了屋里。“没啥,嫂子不用客气。”陈松笑道。进了堂屋,叶清岚本要扶季春山去他住的西屋,陈松却直奔着东屋去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跟着进了东屋。把季春山放躺在炕上,陈松见炕上只有一铺被子,不禁有些疑惑,却没多嘴问什么,他完成了大舅哥交代的任务,便打算回去了。叶清岚忙道:“陈兄弟喝杯茶吧,辛苦劳累你一番,也该歇一歇。”说着便提起茶壶,又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就要倒水。陈松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嫂子了,您照顾季哥吧,我就先回了。”说着便往外走去。叶清岚不好强留,便送到了院外。送走了陈松,叶清岚便又回到了屋里,就见季春山一脸难受的扯衣服,嘴里还喊着热。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帮他脱掉了外衣,又浸湿了手巾为他擦了脸和手,听他喊渴,便又喂了几杯茶水,最后去西屋抱来了季春山被褥,铺好后将人塞了进去。叶清岚如今身体虽好了很多,但到底不如常人,如此忙活一通便已气喘起来,便坐下歇歇,微微低头侧看过去,季春山神态安适,已经呼呼的睡着了。伸手替季春山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熟睡中平和安然的脸,想起过去的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想起那个把他从黑暗的深渊中唤醒,曾令他无比憎恨如今却只有感激的声音,叶清岚双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句:“……无论你是谁,谢谢你……”季春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东屋里,不禁有些意外,想了想,却也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正穿着衣服,就见叶清岚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你醒了。”见季春山已经醒来,叶清岚便笑道:“正好,我请吴婶儿帮忙熬了碗醒酒汤,还热着,你喝了吧。”“多谢。”季春山笑道,说着接过叶清岚手中的大碗,仰头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喝完了,叶清岚便要回了碗,准备去还给吴婶儿,刚要转身,却听到季春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中午喝多了些,还劳累你照顾我,多谢。” 第33章 季春山的神情哀怨极了,想着昨晚要不是胡大夫拉着他说什么房事的事,惹得他睡不着觉胡思乱想,最后半夜跑圈消火,结果还得了风寒,来讨副药吧,又被冤枉骂了一顿,真真是没地说理去。季春山等拎着风寒药往外走,胡大夫送他出门,道:“山子,刚才是我老头子错怪你了,别往心里去啊。”季春山本来是有点小委屈,可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此时听胡大夫这么说,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胡伯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担心清岚,是我不好,一开始没说清楚。”季春山忙摆手道。走到门口,胡大夫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好孩子,回去吧。天冷记得添件衣服,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子,不然落了毛病老了可就受罪了。”听到胡大夫的关心,季春山便笑道:“我晓得了,您放心吧。”季春山回到家,还没进屋,在院子里就听得屋里传来人的说话声,除了叶清岚外,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有些耳熟,是王猎户的声音,女子的就听不大出来了,但他估摸着,应该是王猎户新娶的媳妇,杜氏。王猎户在村里的亲戚不多,交好的也没几家,虽说过去和季家没什么来往,可如今王小二跟着叶清岚读书,那就有了师徒之谊,比之寻常亲戚也不远什么了,因此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媳妇和继女上门做客,认认门,也熟悉熟悉。季宁煦和王小二挤在炕里玩着季春山买回来的九连环,王猎户坐在椅子上,叶清岚和杜氏则坐在炕沿,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娃手里拿着一个栗子饼,小口的啃着,安静地依偎在杜氏的身边,三个大人正说着话,季春山回来了。他一进屋便笑道:“王大哥来了,我在外头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季老弟好耳力。咦,可是病了?” 王猎户见季春山提着药包回来,便关切地问道。把药放在柜子上,季春山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没啥,只是风寒而已,不严重。这位是嫂子吧?”季春山虽说陪王猎户去迎了亲,可杜氏一直蒙着盖头,所以并未见到真容。今日一见这杜氏鹅蛋脸,细长眉,嘴角含笑,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穿了件丁香色掐腰袄,下着一条墨绿棉布裙,未施粉黛,只头上簪了根银钗,瞧着倒是个极温柔可亲的人。“季兄弟。”杜氏站起身来,声音柔柔的,又对身边的女孩儿道:“宁儿,叫叔叔。”叫宁儿的小女孩长得很是伶俐细致的模样,正好奇的打量着季春山,听了母亲的话,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乖,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嫂子也快坐,不必客气。”季春山回了女孩一个和蔼的笑容,又忙请杜氏再坐。杜氏温婉一笑,点了下头,便坐下了,姿态端庄而娴雅,到底是镇上出来的,和村里随意散漫惯了的姑娘媳妇不一样。季春山也坐下了,刚说了两句话,就听王小二兴奋地大叫一声,冲着王猎户嘚瑟道:“爹,你瞧,我解开了,我解开这个九连环了!”王猎户却笑骂道:“臭小子,瞎得意个什么劲儿,还不是煦儿教你的!”显摆不成,还被亲爹骂了的王小二也不恼,还很认同他亲爹的话,笑嘻嘻地道:“嘿嘿,煦儿本来就比我聪明嘛。”“小二哥哥会打果子,会捕鱼,很厉害。”季宁煦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一脸认真的说道。被季宁煦夸了,王小二顿时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的跟吃了蜂蜜屎似得,看着几个大人都忍俊不禁。杜氏不由笑道:“这两个孩子这样要好,又整日形影不离的,倒像是一家的亲兄弟呢。”王猎户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二拜了弟郎为师,自然算半个儿子,和煦儿自然也就是兄弟了。”叶清岚闻言却忙摇了摇头,有些愧不敢受的样子,道:“王大哥这话折煞我了,不过教着认几个字罢了,哪里算的了什么师父?”虽说当初王猎户送上了正式的拜师礼,但他却从没忘过自己现在的身份,所谓师徒之名不过是两家随口说说,却是当不得认真的。王猎户却神色一正,道:“如何不算?哪怕只教了一个字,那也是一字之师,更何况小二跟你学到的远不止如此,自然当得起他叫一声师父,弟郎万不可过于自轻了。”王猎户虽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却也懂得授业之恩终不能忘的道理,且他并不拘泥于世俗伦理,对于叶清岚为人妻母的身份也并不介怀,是真心诚意的将叶清岚当做儿子的师长看待的。叶清岚自然能听出王猎户所言真切诚恳,一时倒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先前所言更是辜负了王猎户的一番心意,心中不免有些赧然,他抿唇一笑,垂首道:“王大哥说的是,是我想左了。”“弟郎别怪我说话直就是。小二这小子愚笨又顽劣,也就只有你能教的了他,你若不肯认他这个学生,我也再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收他的人了,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王猎户又道,却是埋汰起自家儿子来了。“哪里,王大哥客气了。”叶清岚笑道,又说:“小二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懂事又热心,也很聪明,活泼调皮些也是孩子的天性使然,算不得什么错处。”季春山也笑着道:“清岚说的对,小二是个好孩子,再说小孩子心思简单天真烂漫,各有各的脾性,这是老天给的,若是都是一样的听话乖巧,让站站,让坐坐,那不就成了木头人了,还有什么意思。”王猎户眼睛在叶清岚和季春山身上打了个来回,啧啧叹道:“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不愧是两口子,夫妻同心,说的话都一样的,倒比我这个亲爹还护着……”王猎户说到这时,季春山和叶清岚下意识地都看向对方,视线碰了个正着,就听得王猎户接着说道:“这儿子我干脆送你们得了。”叶清岚先移开了目光,看向了王猎户,笑道:“王大哥若是舍得,我自然是乐意的。”季春山也跟着道:“煦儿一个正孤单呢,小二若能进了我家门,我必视若亲子,王大哥放心就是。”王猎户顿时一脸无奈,对掩唇呵呵直笑地杜氏道:“你瞅瞅,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要抢我的儿子,还有地儿说理没有?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可真是招架不住啊。”季春山笑道:“大哥如今不是也有嫂子了吗,还多了个女儿,这三对二起来,怕就是我们招架不住了。”“嘿嘿,那倒是,我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季老弟这点你也可不如我,可要加把劲儿啊。”一听季春山提起妻女,王猎户不免得意起来了。虽然只过了一日,但他对新婚妻子十分的满意,而带来的继女伶俐乖巧,他也是十分的喜欢的。虽说不是他亲生的,但到底叫他一声爹,好好养大了随副嫁妆嫁出去就是了,也没什么妨碍,也算全了一场父女缘分。季春山听了却不禁有些失笑,想着王猎户这话说的,若是没什么交情的人听了,怕是会以为他在咒人家呢,毕竟他那女儿可是死了头个老婆,二娶的带来的。女子,尤其是当了媳妇的自是不必说,就算男人他估计也少有愿意有这样的福气的。第33章 斥责杜氏离着王猎户坐的远些, 没拦住他说那些话, 此时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也才嫁过来,又有外人在, 不好说丈夫的不是, 便对叶清岚歉意地点了点头。叶清岚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王猎户并没察觉自己话的歧义,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杜氏道:“对了,让宁丫头也跟着小二一块在弟郎这读书吧,女儿家虽说不用科举考试,多认几个字总是好的,也免得她一个人在家孤单。”杜氏还没说话,王宁儿突然大声道:“我认字,舅舅教我的,我舅舅是秀才!”杜氏把王宁儿往怀里带了带, 却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听小二说弟郎大病初愈, 还需多多休养, 我家宁儿虽是个女娃,却也是个调皮的,若是吵着了弟郎就不好了。而且宁儿从小没离开过我,我一时看不着她心里也空落落的,所以……”杜氏虽未明说, 却也能让人明白是拒了的意思。叶清岚刚要说话,就听季春山道:“嫂子多虑了,清岚如今已经大好,现在正教导着四个孩子,多一个也累不着什么。不过嫂子舍不得女儿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况且小孩子刚到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害怕的,还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好。左右清岚每日不过教一个时辰,待小二学好了回去教妹妹也是一样的。”季春山虽然知道叶清岚喜欢教孩子们读书,也乐见于此,却也不愿人太多,让叶清岚太过操劳,如今杜氏不放心女儿离开自己来季家,他自是不会勉强的。 第35章 季春山又问掌柜,“奇闻异志, 精怪鬼魅之类的又如何?”掌柜当即道:“也好卖啊, 比如那《牡丹记》, 讲的就是一落魄书生爱花成痴,天上的百花仙子感念其心,便借书生最为喜爱的一株牡丹花为身,下凡化为人形,与那书生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还有一部《白狐说》,和《牡丹记》一样,也是金玉先生的著作,将的是狐妖化人,嫁与一樵夫为妻,生儿育女,以还救命之恩,还有……”这掌柜想来也是极爱看这类的话本,季春山才不过问了一句,他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直到伙计取了纸来,季春山才不得不打断他,告辞离去。这掌柜也不知是因为季春山问了半天没买,还是倾诉欲没有发完被迫中止,满脸遗憾的目送季春山离去。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什么,季春山没多耽搁,买完了纸便往家赶。快到家时路过吴婶儿的家,发现院里栓着辆驴车,堂屋门大开,却不见有什么人。他接着往家走,一进屋,果然就见吴婶儿也在,正和叶清岚说着话。“婶儿来了。”季春山笑着叫了一声。“回来的正好,这蛋还热着,赶紧吃个暖暖身子。”一见季春山,吴婶儿便笑着从桌上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红皮鸡蛋,塞到了他手里。季春山放下竹篓,接了鸡蛋,却是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叶清岚。叶清岚微微一笑,向他道:“芸姐儿有了身子,这是婶儿送来的喜蛋。”芸姐儿是吴婶儿的独生女,半年多前才出嫁,这么快就有了喜讯,难怪季春山今日见吴婶儿格外喜气,脸上的笑纹都加深了许多。季春山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恭喜婶儿了!”吴婶儿顿时又笑的合不拢嘴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又嫁的远没在自己的身边,虽说婆家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自是十分满意的,可日日见不着面到底还是担心挂念。如今女儿有了身孕,她虽是高兴,却也更放不下心了。所以今日除了送喜蛋外,吴婶儿也是来和他们道别的。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有个哥哥,却不是一个娘生的,亲爹去世前就分了家,他带着母亲单过,只是他母亲年轻时眼睛使多了,老了便不大顶用,前些日子又摔了腰,如今连床都下不得,芸姐儿的身子才一个多月,也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围着女儿的身子,吴婶儿也顾不得别人说什么闲话了,便决定去女婿家住些日子帮忙照顾一段时间。谢元家离的远,季春山不好带着叶清岚上门看望,便收拾了一篮子的东西,糕饼点心自不用说了,又包了一斤藕粉,都装好了,给吴婶儿送到了家里去。前脚刚进了吴婶儿家,后脚一个褐衣的年轻男人也跟着进了来,手里提着个捆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边掀开帘子进来,边庆幸道:“还好去的及时,这最后几块板栗饼正好让我都包圆了。”他说完,才见屋里除了丈母娘外,还多了个人。“这位是谢兄弟吧。”季春山先笑着道。“你是?”谢元却是不认识季春山,不由看向了吴婶儿。吴婶儿便介绍道:“这是季春山,煦儿的爹,他以前不常在村里,所以你来了几次都没见到过。”“原来是季大哥。”谢元笑道,心中却嘀咕,他虽不认识季春山,却也耳闻大名,他媳妇没少跟他絮叨这个季春山有多不上进,多不成器,多不是东西,每次骂完了还要顺便警告他一番,让他觉得着实有些冤枉,只是这次来真的见到本人了,却觉得似乎也不是媳妇说的那样,更别提丈母娘也是这般的和颜悦色。“谢兄弟这买的可是板栗饼?”季春山指了指谢元手里的纸包,笑问道。谢元便答道:“正是呢。媳妇爱吃板栗,听说镇上有卖板栗饼的,味道不比县里的如意斋差,我便去买了些来,也是去的巧,正好剩下最后级块,虽是不多,但到家也总和媳妇有了个交代。”季春山却转头对吴婶儿道:“婶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谢兄弟要板栗饼直接去家里拿就是了,也省的他多跑这一趟。”谢元不解,就听吴婶儿道:“都是你辛苦做出来要卖钱的东西,再说你往日不少往我这送东西,我还去你家里要,那怎么像话。”“这板栗饼竟是季大哥做的?!”季春山还没说话,谢元顿时讶然道。“可不是,春山的本事大着呢,你来时我给你吃的那个肉松饼,也是他做的呢。”吴婶儿笑道。季春山谦虚道:“不过是些寻常吃食,算不得什么。婶儿不去家里拿,我送过来也是一样的。”说着,他便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往外拿东西,边道:“这里有几样点心,除了板栗饼外,还有一包藕粉,熬粥可以放一些,或是直接用开水冲熟,最是补身,孕妇吃着正好。劳烦谢兄弟将这些带回给芸姐儿,再帮忙致个歉,如今家里不方便,出不得远门,待来日得闲了,定亲自上门看望。”谢元赶忙道:“季大哥太客气了。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藕粉太贵重了,季大哥还是拿回去给叶哥和煦儿用吧。”说着便要把藕粉往季春山提着的空篮子里放。其他的几样点心,谢元在李家杂货铺都见过,还问过价钱,如今想来估计也都是出自季春山之手,虽说有不少,但即是自家做的东西,那就不能按店里卖的价钱算,所以他收也就收了,可藕粉却不一样。他们这地处北方,因为地质气候的原因,养藕的极少,所以世面上卖的藕粉大都是从南边运来了,都是精贵的东西,店铺里都是按两来卖。今日季春山拿来的这一大包怕是得有小一斤,可着实要不少钱,他哪里好意思收下。季春山忙拦着他,道:“这藕粉也是我买了鲜藕来自己做的,不花费什么,家里还有不少,够吃到明年的呢,谢兄弟放心收下便是。”吴婶儿并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子,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她多少也看出一些,如今的季春山是个万事周全却说一不二的性子,且两家虽不是亲戚,却比一般亲戚还近些,若是计较太多,反倒伤了情分。便对女婿道:“山子既然拿来了,你便收着吧,这也是山子的一番心意。”岳母发话了,当女婿的自然不敢不从,谢元便道:“那就谢谢季大哥了。”季春山让他不必见外。随后吴婶儿进屋收拾自己的随身衣物,顺便把被褥叠好放进柜子里存放,季春山则同谢元一起整理厨房,能久放的便放到地窖里,不能的便搬上驴车一起带走。不多时,吴婶儿背着个大包袱出了屋,又将两间屋子都上了锁,便坐上了驴车。谢元轻轻挥了挥鞭子,驴车便缓缓地走了起来,朝着村西边的大道而去。送走了吴婶儿,季春山才回了家,正好叶清岚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正在收拾课本和笔墨。见他进来,叶清岚便问道:“吴婶儿走了?”“嗯,刚走。”季春山点点头,又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叶清岚笑道:“那是自然,那可是吴婶儿考察了三年才定下的女婿,自是不会差的。”季春山又问道:“我听说谢元家是县城的,吴婶儿怎么放心女儿嫁那么远,芸姐儿也愿意?”叶清岚便道:“一开始自是不愿意,只是谢元实在是个痴心的。他十七那年第一次来村里收山货就看上了芸姐儿,请人来提亲,只是他家在县城,离着远又不清楚底细,所以吴婶儿一开始并没有应。可后来谢元连着三年都不改初心,隔几个月便请了媒人上门来,媒钱都不知道撒了多少。吴婶儿见他心诚,也是个懂事上进的,又了解了他的家境,这才松了口。”“只是吴婶儿虽松了口,芸姐儿却不愿嫁那么远,没法子看顾母亲,那谢元便主动提出愿意接吴婶儿去家中奉养,芸姐儿这才也同意了。吴婶儿虽看着是个软和不争的性子,可心中其实要强,因着谢元连着三年的求娶,村里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了不少酸话,吴婶儿怕女儿错过了这么好的亲事,所以口头上便应了随她去女婿家养老,可等芸姐儿嫁过去了,再来接她时,她却改了口,说什么都不去了。芸姐儿嫁都嫁了,总不能和离,便只得让谢元隔个一阵子就回来看看。”“原来如此。”季春山点点头,原身虽然与芸姐儿不熟,但也有些印象,是个凌厉爽快的女子,不像是那种会做出自己嫁了人,便对相依为命无可依靠的母亲弃而不顾的事来。又听叶清岚接着笑道:“芸姐儿一直想把吴婶儿接过去,只是吴婶儿不愿意别人说闲话,说什么都不肯依,这次借着身孕的名头,吴婶儿总算登了女婿家的门,只是再想出来,估计是不能了。”季春山一想,也对。吴婶儿放心不下女儿,只要芸姐儿借口身子不舒坦,吴婶儿便不能放心离开,等孩子生了,吴婶儿做了外婆,再带几个月,也就更舍不下了。虽说照顾孕妇、小孩肯定不比一个人在家自在舒坦,可和女儿外孙在一起,想来吴婶儿心里也是愿意的。第35章 邀画 第37章 “胡伯您快看看,这孩子从坡上摔下去磕到了头,流了不少血。”季春山把王宁儿抱进屋,放在一张胡大夫专门给病人准备的窄床上。胡大夫正在制药,见季春山抱着个满脸血的孩子进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先看了看王宁儿的额头,见还在出血,便取出一个药瓶,撒了些白色的药粉在伤口上,见血止住了,才开始把脉。这时,接到王小二报信的王猎户和杜氏也来了,杜氏听小二一说王宁儿从坡上摔下去,留了满头的血,登时软了身子,被王猎户扶住,又听小二说让季春山送去胡大夫家了,立时挣开王猎户就往胡大夫家奔来。杜氏踉跄着扑进胡大夫家,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闭着眼,半张脸都被鲜血模糊了的王宁儿,顿时哭号出声:“宁儿——我可怜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见胡大夫正在闭目把脉,纵使心中急切担忧却也不敢出声打扰,见季春山站在一旁,便脱口哭问道:“我女儿不是一直都在你家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季春山被杜氏问了一愣,他刚要说话,胡大夫此时正好把完脉,道:“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补一补就好了。”杜氏却不见缓色,追问道:“那我女儿怎么还不醒,还有这么大的伤口,可怎么好?”说着,杜氏忍不住的流眼泪,别的也就罢了,可脸上若是落了伤疤,那以后还怎么找好婆家,她女儿的一辈子可就毁了。胡大夫安慰道:“不必担心,孩子一时受了惊吓,好好睡一觉就会醒了。额角的伤也不深,只是皮肉伤,抹上药,注意着别吃些发物,不出一个月也就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放心吧。”杜氏哪里能放心,王宁儿一时不醒,她便始终不能安心,还是决定先留在胡大夫家,直到王宁儿醒来。季春山觉得这里已经用不到自己了,和王猎户招呼了一声,便准备离开,谁知刚出屋子就见叶清岚领着季宁煦来了,忙上前道:“你怎么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看看?宁儿没事吧?”叶清岚蹙眉道,眉宇间难掩忧色。季春山便道:“胡大夫刚诊过脉,没啥大事。”“那就好。”叶清岚点点头,微微放下了心。他刚想进去看看,就见王小二从里面出来,想起刚刚在家时季宁煦告诉他的事,便弯下腰,摸摸王小二的头,微笑道:“小二,煦儿告诉我是你救了他,岚叔叔很感谢你。”王小二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头,道:“没啥,应该哎呦——”手才一碰到头,王小二顿时痛呼出声,叶清岚见状便伸手轻轻握住王小二的左手手腕,然后翻过来一看,就见王小二的手指手心上竟有大片的擦伤,都已红肿起来,其中靠近手腕的地方更是有几条渗出血的口子。“你这孩子,伤成这样怎么也不说?疼不疼?”虽是责备的口气,却也满是疼惜,叶清岚说罢,就拉着王小二进屋去寻胡大夫。“岚叔叔,我不疼,真的!”王小二却还嘴硬,也不知刚刚是谁,疼的差点跳起来。季春山忙跟了进去,暗道自己粗心,竟没发现小二也受了伤,心中不免愧疚,进了屋便对王猎户道:“小二是个好孩子,今日若不是他救了煦儿,也不知会怎样,我却都没注意到他也伤到了,真的是……”王猎户也才知道儿子竟也受伤了,却摆了摆手,道:“季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小二救了煦儿是应该的,再说这小子皮实的很,平日里胡天胡地的闹惯了,受伤是常有的,不是什么大事。”杜氏问胡大夫要了温水,正一边不住地流泪,一边给王宁儿清洗伤口,听到王小二竟救了季宁煦,顿时哽咽着对王小二道:“小二啊,宁儿她虽和你不是一个亲爹娘,但她如今姓王,是王家人,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去——”“我,我想救的,可是我……我……”王小二被杜氏这么一问,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一时说不出话来了。王小二是为着季宁煦才没能救了王宁儿,叶清岚不想他被冤枉受委屈,便道:“嫂子,小二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离煦儿近些,才顺手救了煦儿,他……”叶清岚的话没说完,就被杜氏打断了,她轻轻地擦拭着王宁儿脸上干涸的血迹,抽泣着小声道:“我知道小二和煦儿要好,救了他,也是应该的,是我家宁儿没福气。”叶清岚皱眉,却是不知再说什么好。屋里气氛一时凝固下来,只能听到杜氏呜呜的哭泣声。这时村长冯德礼带着孙子也来了,一进屋,见屋里几人除了真给王小二上药的胡大夫外,几人的神色都有些沉然,以为王宁儿不好,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了这是?大成,孩子如何了?”“村长来了,”王猎户便道:“胡伯刚把了脉,说只是惊吓,休息休息就行了,脸上的伤也不深,不会落疤。”“那就好,那就好。”冯德礼点点头,又见王小二手上的伤,便问道:“小二也伤着了?”王猎户还未回答,福娃子却道:“小二可厉害了,他拉着煦儿扒住了一块石头,两人才没有掉到底下去。”冯德礼的孙子小名福娃子,今年十岁,胖嘟嘟的显得很壮实,可见家里养的好,他也是今天的那几个孩子之中的一个,当时的情况,他也是全看在眼里的。他话音一落,杜氏却突然转头看向他,“那我家宁儿呢,她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杜氏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顿时都皱起了眉,连王猎户也不赞同的看向她。她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直直地盯着福娃子。福娃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点怕,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本来和燕儿,一块儿坐着编草绳玩的,突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没站稳就往下倒,她还拉了煦儿一把,然后煦儿被小二拉住,她自己就滚下去了。”一听王宁儿是自己摔倒的,还拉扯了季宁煦一把,才害季宁煦也摔倒,屋里几人顿时神色各异。杜氏不说话,王猎户只得道:“季老弟,还有弟郎,对不住,这孩子……”“小孩子一时慌乱也是有的,王大哥无需介怀。”季春山忙打断他的话,先不说王宁儿本身并不是故意的,再者又是王小二救了季宁煦,这声对不起却是怎么也轮不到王猎户说的。见叶清岚神色不对,季春山又道:“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事,不便久留,我们就先回去了。”冯德礼也道:“孩子没事就好,你们好好照顾着吧,我也回去了。”他是村长,村里的孩子出了事,又和自己的孙子有些牵连,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如今既然孩子没有大碍,他也就该回去了。王猎户便将几人送了出去。回去的路上,叶清岚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开口了,“嫂子她今日,许是爱女情切吧……”季春山一笑,没说话。杜氏如何与却他没多大干系,只是今日出了这么一出,终究会生了隔阂,日后怕是王猎户和王小二要为难了。王宁儿的伤要养些日子,自是不会再到季家来了,估计日后就是好了,杜氏也会真的寸步不离女儿了。此事过后,季家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便是一向没心没肺的王小二似是多了些心事的样子。时如逝水,幽幽流淌,不知不觉便到了十月底,季春山口述,叶清岚编纂的《瑶山异志集》已基本完成了编纂,一共有十二则,是季春山从他前世老家里流传的故事,和原身记忆中留给他的几个本地传说中,和叶清岚一起商讨选择出来的,虽是不多,但类型各异,情节曲折,新颖有趣。因为只是书稿,所以并没有装订,只是裁剪成一般书籍的大小。季春山一张张翻看,只是还没看几页就露出意外之色,因为他发现书稿中除了文字叙述的故事外,竟还有一幅幅与故事相对应的精美插图。“这都是你画的?你竟还会画画”虽然心里知道这些画除了叶清岚外,不可能出自第二人之手,可不问一遍,难以纾解季春山心中的惊讶。叶清岚一笑,微微颔首道:“我母亲善画,自小便教了我。”季春山点点头,却是顾不上再说话,一副又一副的翻看着书稿中的画作,越看,心中越赞叹不已。 第39章 季春山想了想,觉得这不是坏事,便接过了几册书,道:“我回去会说与家弟。”而后便告辞离去。季春山走后,那位大公子也道:“我也走了,宋叔你忙着吧。”他来这书肆一趟本就是为了寻找画手之事,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再合心不过的人,当真幸事,回去好好喝一杯,便可开始筹思新作了,许久未曾动笔,当真手痒的很。至于是否会被拒绝,这位大公子却未有丝毫担心,都已经著书来卖了,想来家中也是不宽裕的,而和他金玉先生合作,既能得利,又能扬名,傻子才会拒绝。却说季春山回到家,叶清岚见他进屋时面色轻松,带着笑意,必知定是得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却还是问道:“如何了”季春山一笑,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道:“五两银子。”“那便好。”叶清岚笑着点点头,五两银子不算多,但这不过是他和季春山说说写写出来的,纸墨也没费多少,倒和白得的没什么区别。却又听季春山接着道:“只是现在只剩下二两多了。”不等叶清岚问什么,他便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上,并道:“我买了些东西,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怎么又给我买东西,我真的什么都不缺……”叶清岚说着,伸手便打开了包袱,待看到里面那些他十分熟悉的东西时,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买了这些”季春山便笑道:“我寻思你自小学画,又画的这样好,必是十分喜欢的,便问了书肆掌柜,他便给我推荐了这些。”见叶清岚呆呆地看着那些画笔颜料不说话,季春山心里也有着拿不准了,莫非他想错了不出,“你可是不喜欢”“怎会我很喜欢。”叶清岚忙抬起头,对季春山道,却又说:“只是这些不便宜,我平时也不大用得到,太浪费了。”一听叶清岚并非不喜欢,季春山便放了心,笑道:“你喜欢就够了,怎能算是浪费。再说都是托你的福,书肆掌柜才收了书稿,若是没有你那几幅画,只怕我今日也是要无功而返了。”“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季春山从怀里掏出了几本书册,递给叶清岚。“这是什么”叶清岚接过书来,见最上一本书皮上写着《荆钗录》三个大字并金玉先生四个小字,随后便翻开来看。季春山便把在书肆中遇到一年青男子邀画的事说了,最后道:“这事你觉得如何”叶清岚没想到竟有人看上了自己的画,他虽从小学画,也算小有所成,但他几乎未曾在人前展露过自己的画技,又日日有母亲的珠玉在侧,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画作有多出众,而如今,有人却邀请他作画,他心中不免有些被认可的欣喜。不多时,他便将手中的几本书册大致的翻看了一遍,书册中的故事曲折动人,构思精巧,笔触细腻,辞藻风逸,著者金玉公子的文采和品性在其中便可见一斑,若与这样的人合作,想来也不是件坏事,更不要说还可得些银钱补贴家用,减轻季春山的负担一二。第36章 吵闹既然叶清岚已经决定应下了此事, 季春山便也不再耽搁, 当天下午就又折返回了镇上。那书肆的宋掌柜见季春山不过才过了半日便又来了,立时起身笑着迎了过来, “季小哥来了,快请进。”见宋掌柜如此热情, 季春山也一笑, 道了句:“宋掌柜有礼。”“季小哥客气,不知可是先前所说之事, 令弟有了答复?”虽然听了大公子的话,也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能成,但宋掌柜却还是要问上一句。季春山便道:“正是,家弟已应下此事,只是家弟如今不便出门,只能由我代为传达,不知是否会有所不便?”“无妨无妨,应下便好,其余都好说。来, 请往内堂坐, 咱们里面细说。”宋掌柜忙道, 又吩咐伙计,“小六,去倒茶来。”季春山便跟着宋掌柜进了内室落座下来,叫小六的伙计又摆上了两杯香茗。“季小哥你可不知,为了给金玉先生找个合适的画师, 我费了多少工夫,镇上不说,便是县里头都寻了个遍,却也没能如愿,偏偏金玉先生要求极高,找不到合心意的画师,便不肯将书稿刊印售卖。那些买了话本看了一半却就不见后续的人,自是不依的,可把我愁怀了。”许是心中憋得久了,才一落座,宋掌柜就唠叨起来。季春山却听出点别的东西来,问道:“这么说金玉先生之前其实是有合用的画师的?”“自是有的,”宋掌柜想起了什么,露出厌恶之色,道:“只是那人一开始瞧着倒是个好的,画技不错,人也文质彬彬斯文有理的样子,不成想时间长了,却生出些脏心思来,便被金玉先生撵出去了。”季春山点点头,虽然掌柜没说具体什么缘由,但即是不好的事情,也就没必要知道,便没再多问什么。闲话叙完,便该说说正事了。“不知金玉先生对画作可有什么要求?”季春山问道。宋掌柜正色道:“画作的要求,本来金玉先生应是与画师亲自见面交代的,但既然令弟不便,金玉先生便将要求都写了下来,季小哥拿回去给令弟一看就是。此外,与画作相配的书稿,也交与季小哥一份,请令弟通读了,对作画也是能有些帮助的。”说罢,宋掌柜便起身,从旁边的一张书案上,取了一个方形木匣过来。季春山一听,心中暗道:那金玉先生不过上午才见了一面,下午他再来时便将要求都提前写好了,当真笃定了不会被拒绝不成。待他打开匣子一看,便见里头厚厚的两叠成十字交叉而放的写满文字的纸稿,第一张纸上最上边写了一个‘一’字。季春山取出上方横放的一叠纸稿,直接看了最后一张,最上面写的却是‘十五’,便问道:“不知金玉先生是对画稿可否有时限要求?”“这个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年前能够完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宋掌柜道。季春山一听,虽说要的急,却没有定死日子,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回纸稿,合上了匣子。就听宋掌柜接着道:“关于报酬方面,金玉先生所要求的画作,是每副三百文,除此之外若是还画了要求之外的,而金玉先生看过后也十分喜欢,并决定加进书册里刊印售卖的,便也是三百文一副。”季春山却问道:“那要求的十几副画作不需要金玉先生验看吗?”“金玉先生既是向令弟邀画,便是认可令弟的能力,验看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季小哥多虑了。”宋掌柜笑道。季春山点点头,不论这话真假,至少听着舒服。但他也清楚,虽然宋掌柜说无需验看,可画作若真的不合他们的意,就算这次的报酬一文不少的给了,却也不会再有下次了。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季春山想想没什么遗漏,便抱着木匣起身同宋掌柜告辞了。宋掌柜亲自将季春山送到了店门口,忍不住又道:“劳烦季小哥,能否回去转告令弟,请他尽快完成这些画作,实在是有些客人催的狠,若是再过些日子,只怕要有人来砸店了。”“宋掌柜放心,待画作画得了,我必片刻不耽搁的给您送来,放心吧。”季春山笑着如此道,却是没有应下宋掌柜的请求。宋掌柜话出了口才想起季春山的弟弟不便出门,那多半是身子不适,倒是他思虑不周了,便道:“那就先多谢季小哥了,慢走。”季春山微微颔首,道:“宋掌柜留步,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等回到了安平村,他正往家的方向走,却听到村里似乎有吵闹声。季春山脚步一转,便往村里走去,走得近了,听得也就越发真切,有男有女,有怒骂声,还有哀哀的哭泣声。他循声看去,就见一户人家门扉大敞,门外围着不少村里人,隐约还能听见村长的叱责声。“李二狗,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安平村,我在这,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村的小辈儿撒野!你找孩子我管不着,但你今天砸了我村里人的家伙什,必须一件不少的给我陪了,不然看你能不能出了这个村子!”冯德礼站在金家门里,指着院中一个穿稠蹬靴却流里流气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沉声叱道,身后站着大儿子冯广安,还有村里另两个年轻的汉子。 第41章 季春山便去了村长家,冯德礼正为金家的事发愁呢,见季春山到来有些意外,待季春山便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叶清岚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他,立时就坐不住了,拉着季春山就往季家去,要寻叶清岚当面细细问个明白。见季春山带了冯德礼来,叶清岚倒不显得意外,冯德礼但有所问,他也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的回答。而叶清岚等人担心的,李大丫改名换姓过继到金家的事,冯德礼也并未有丝毫介意。按他所说,他是安平村的村长,自是要护着村里的人,他们村里的姑娘嫁出去,若是有了错处,自是任婆家打骂责罚,可这也不代表着可以任人随意欺负作践。他帮着金姐儿母女,却也是在维护村子的名声,好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李大丫安置的事妥当了,其他的就好说了。最后叶清岚道:“不若我再写上一张状纸,到时拿出来将那李家逼上一逼,将大丫过继之事尽快办了,免得李家拖延时间,再生变故。”“你还会写状纸?”冯德礼讶然道,可又想到叶清岚对律法十分熟识,写个状纸倒也就没什么了。叶清岚颔首笑道:“幼时在家中见父亲为他人写过,倒也不难。”叶清岚的父亲叶举人冯德礼自是不会不知,叶清岚身为其独子,自是自小细心教导,非常人能比,只是如今却……冯德礼心中不禁暗暗为叶清岚惋惜,面上却不显,道:“原来如此,也好,那此事就拜托你了。”“冯叔客气了。”叶清岚笑道,随后他便取出纸墨,细细写来。写好后,冯德礼拿起一看,见满纸小楷端正隽秀,不由脱口赞道:“好字!”待逐字逐句看过,又道:“写的真好,若不是为着大丫,我倒真想把这状纸往衙门递上一递,也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好吃吃苦头。”看罢状纸,冯德礼又想起叶清岚的出身来,觉得他是个有见识的,便在季家又和叶清岚、季春山详细商量个周全的章程出来。最后,冯德礼对季春山道:“明日去李家,山子你也跟着吧。”此番前去威逼李家放人,李家必初时定是不依的,说不准还会动起手来直接掳人,若只他一个带着金家姐弟和李大丫,哪里抵抗的了,便还需带上几个帮手。冯德礼的二儿子陪媳妇回了娘家,只大儿子在家,自是要随父亲同去的,还差一个人,冯德礼便想到了季春山。季家三代单传,在村里没什么亲戚帮扶,若是能为村里人做些事,出个力,大家也会高看他一眼,说两句好话,和村里融洽些,以后若有什么事用着村里,也就容易些。“成。”季春山倒不知冯德礼是想着帮他在村里树个好名声才会叫上了他,不过想着左右明日无事,便爽快应了下来。琢磨着再没什么不妥了,冯德礼便收好状纸往金家而去,告诉金姐儿这个好消息。冯德礼走后,文氏瞧着时辰不早了,便也家去了。季春山这才得空,将木匣给了叶清岚,并道:“这匣子里是金玉先生对十五幅画作的要求,另外还有与画作配套出版的书稿,宋掌柜说,你可以看一看,对作画也有帮助。”叶清岚已打开了匣子,正细看纸上那些要求,闻言便点点头。季春山接着道:“金玉先生要求的十五幅每幅都是三百文,除此之外……”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叶清岚惊讶出声,“三百文!?竟这样多!”叶清岚从前父母尚在时,家境殷实,从未为生计发过愁,对于经济俗物也是丝毫不通,后来嫁到了季家,才知晓生计之艰难,赚钱之不易。这次他大病一场,药食花费着实不菲,连将家中仅有的两亩地都搭了进去,如今家中一切开销却是都担在了季春山身上。他已知季春山早非往日可比,又见季春山整日辛苦忙碌,心中感念却也难安,有心想帮着做些什么,却不被准许沾一点手,连厨房也一步踏进不得。后来有人请他作画,他虽欣喜自己的画作能得到他人的认可,但更高兴的是他可以做些事来为季春山分担一些,却也没想到回报竟会这样多,远超他的预期。要知道季春山忙碌一下午做出六百个肉松饼,还要全部卖出去,也不过才能赚上三百文左右,而他用上半个时辰画上一幅画,便也就赚得了,着实轻松的很。“他们既然开了这价,就说明你的画是值得这些的。”季春山笑道。叶清岚点点头,心中却已暗暗算起账来,越算嘴角便翘的越高,笑弯的眼睛中更是盛满了喜悦与满足。季春山倒不知叶清岚心中所想,但见他为了几两银子,便如此欢喜,一副小财迷样,也不禁摇头失笑。第38章 不适可笑过后, 心中却又升起些阵阵酸涩惋惜之感。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 对于叶清岚他也了解了更多,他那位名声斐然的举人父亲, 还有他十五岁便已以头名的成绩通过了童生考试。若不是最后一试因病遗憾错过,如今就算不是举人, 也必定是个秀才了, 而不是被困在季家这方寸之地,一身才学, 也只能用在给几个总角稚儿启蒙之上,更是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如此喜形于色。不管如何,这总归是件好事,见叶清岚如此高兴,季春山晚上便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好好庆祝了一下。季春山先前进山摘了不少的山葡萄,一半晒成了葡萄干,一半则是酿了酒。待酒酿的了,又问过了胡大夫, 便让叶清岚每日晚餐时喝上一小杯, 对身体好些, 也能有助睡眠。今晚叶清岚是真的十分高兴,竟主动向季春山讨要起来,季春山不忍扫兴,便准他多喝了一杯,不成想, 叶清岚半夜却不适了起来。季春山原本正睡着,突然听得一道声响,立马清醒过来。虽是半夜,但今晚月光极亮,透过窗户照进屋来,无需点灯便也能将屋里看得清楚。他起身一看,却见是叶清岚正在火炉旁,提着铁壶在往杯子里倒水。“茶壶里没水了吗?”季春山看了旁边的季宁煦一眼,见他还安睡着,才小声地问道。他明明睡觉前才灌满了一茶壶的水,就放在了炕边叶清岚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季春山突然出声,叶清岚吓了一跳,提着壶的手抖了一下,顿时倒洒出些水来。“抱歉,吵醒你了。”叶清岚回过头来,季春山才发现他面上竟泛着一层极明显的红晕,额头还密布着一层细汗,待细看,便是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着。季春山立时掀开被子,下了炕。“你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难受?”季春山很快的来到叶清岚身边,皱着眉担心的问道,说着又伸手去拿叶清岚提着铁壶,“我来。”那壶里他睡觉前装满了水,可是有些分量的。“没,我没事唔……”叶清岚摇摇头,还要逞强,不成想自己握在壶柄上的手一被季春山碰到,仿佛被火烧了一般,顺着手臂窜到了全身,烧尽了他身体里仅有的力气,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手上一松,铁壶也就势要掉。好在季春山就在身边,也反应极快,一手抄了铁壶提好,另一手则一把将人捞住,抱在了自己怀中。两人都穿着贴身的里衣,所以季春山立时就感觉到了叶清岚身上不正常的高温,又见叶清岚眉头蹙起,双眼紧闭,满是隐忍之色,赶忙放下铁壶,将人打横抱起,送到炕上,又盖好了被子。“我这就去找胡大夫,你再忍忍。”季春山说着,飞速地穿着衣裤。“……别,别去,我没事。”叶清岚却睁开眼睛,要拦着他。季春山却皱眉不赞同道:“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说着,他已经穿好的袄衣,正套外套,脚下却已往门走去。叶清岚见状,顿时有些急了,忙道:“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口渴,还有些热,许是多喝了杯酒的缘故,真的没事,你千万别去,太晚了。”见季春山脚步不停,还起身打算下炕拦他。季春山本还要坚持,一回头见叶清岚已经起身,被子都掀开了,赶忙走回,将人按了回去,“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快躺回去。” 第43章 “飞喽~呜~好不好玩啊煦儿?要不要爹再跑快点?”这是季春山的声音。“要!爹再快点,好好玩!”这是季宁煦催促的声音。“好嘞,看爹的厉害。”季春山的话语再度落下,随之响起的便是季宁煦尖叫着大笑的声音。透过窗纸,叶清岚仿佛也看到了那一大一小又笑又闹,畅快开怀的样子,慢慢的柔和了眸光,唇角也无意识的勾起,露出淡淡的笑容。胡大夫微笑着缕缕胡子,静静地看着他。半响,叶清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最终,缓缓摇了摇头。“胡伯,还是就这样吧,别的,就算了。”他轻轻地说道。胡大夫这才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好!”又见叶清岚神色似有些茫茫的样子,便道:“岚哥儿,我知道山子从前不太像样,可如今他已经完全变了,是个可以托付依靠的人,你也要给他个机会。你俩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却在种种因缘际会下成为夫妻,这也是老天的安排,天意如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呐。”“……天意……缘分吗……”叶清岚半阖眼睑,轻声呢喃。……胡大夫和叶清岚说完了话,季春山的早饭也已经做得了,主食有两样,加了乳粉的奶香小馒头,还有炸馍片,又炒了两个小菜,外加季春山自己制作的那几样吃食。因不知胡大夫的喜好,便都摆了一盘,酱菜、咸蛋是季家往日早饭就有的,此外又夹了几块腐乳,切了四个松花蛋,拿酱油、姜蒜末的调的汁儿浇了,最后则是一瓷盆的瑶柱海鲜粥。瑶柱这东西是海边的特产,在这边却是不多见的,要买也得走上一个时辰到南边的方城县才买得到,不过季春山既认识周景这个醉仙居的掌勺大厨,而醉仙居的东家却是方城县林家的产业,每日都会有一车天南地北最新鲜的吃食从方城县送来。季春山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消和周景说上一声,该给多少钱便给多少钱,醉仙居的掌柜却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倒是省了季春山的不少腿脚。“咦,这是什么东西?也是鸭蛋?好怪的味儿,嗯,倒也不难吃。”饭桌上,胡大夫头一次见松花蛋,好奇的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这是松花蛋,”季春山解释道:“也叫皮蛋,是我从前在一个打南边来的行商那听来的。是用生石灰、碱、盐还有草木灰等物制成的,味道有些特别,凉拌,炒制,熬粥都可以,只是因制法的缘故,会有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偶尔吃些无妨,总吃就不好了。”胡大夫点点头,却是又夹了一筷子,道:“虽说一开始吃着有些怪,可吃完了却又还想,啧啧。”季春山笑道:“胡伯喜欢,一会儿便拿家去些,我制了不少,清岚和煦儿都不大爱吃,只我自己也不知能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成,那我就帮你分担分担。”胡大夫也不见外,笑着就应下了。等早饭用完了,胡大夫便揣着十几个松花蛋,背着药箱,慢悠悠的回家了。胡大夫走后,季春山收拾了碗筷,又回到了屋里,问叶清岚,“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叶清岚一愣,紧接着脸一红,避开了季春山的视线,支吾道:“没,没什么,就是有些上火,明日,便好了。”叶清岚实在不是会撒谎的人,季春山一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有什么再瞒着自己,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勉强,便道:“那就是今日还不好?我还是去和村长说一声,今日不随他去了,请他另找人吧。”说完,便作势起身要去。“别,都已经答应了,怎能反悔,”叶清岚忙拉住他,又道:“胡伯走前留下了一瓶消火的丸药,我吃了一颗,现在已经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我真的没事了。”“真的?”季春山却还是不太信,怕叶清岚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离开才这么说。叶清岚连连点头,看着季春山的眼睛盈盈的,满是真挚恳切。季春山被他看的,心中已软了大半,面上却绷着,他又细看了叶清岚的脸色,见确实是比早饭前好很多,红晕褪去了不少,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也感觉不那么湿热了,嗯,也十分的有力。看了好一会儿,直看的叶清岚脸似乎又有变红的趋势,眼神也躲闪起来,才终于道:“好吧,看着的确是好多了。”叶清岚这才如蒙大赦般地轻轻舒了口气,他松开了抓着季春山的手臂,语气甚至有些轻快地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吧,莫要让村长等久了。”季春山见他一副着急赶人的模样,不免有些失笑,摇摇头,却也还是决定随了他的意,便道:“好,我去就是。”……季春山到冯德礼家的时候,金家姐弟和李大丫都已经在了,李氏和大儿媳宋氏正拉着金姐儿说话安慰,冯广安则是在套牛车。“来了。”见季春山进门,冯德礼便招呼了一声。“叔,家里有点事,才来晚了些。”季春山笑笑道,冯德礼摆摆手,道:“无妨,不着急,时辰还早。”这时冯广安已套好了牛车拉到了门外,金姐儿母女和冯德礼上了车,冯广安牵着牛,季春山和金丰便都是走着的了。李家村在安平村还要往东,离着倒不远,几个大男人步子大走的快,走不快的女人、孩子和老人都用牛车载着,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已进了李家村的地界,又在金姐儿的指引下,直奔着李二狗家去。此时不过卯时过半,李家大门紧闭,里面也没什么动静,金丰便叫起门来,只是没等李二狗家里出来人,李家村的村长却先来了。“冯老哥,有失远迎。不知您大清早的来了我李家村,有何贵干?”李家村村长李实听到村里人说冯德礼带着金姐儿还有好几个年轻的汉子一块来了,便知来者不善,便赶忙赶了来。“李老弟有礼,没什么大事,不是你们村的李二狗昨个去我们村找女儿了吗?我帮他找着了,这不,还给他送回来了。”冯德礼连车都没下,笑呵呵道。“哦?”李实心中今日之事绝不会是冯德礼说的这样简单,但见车上做着的也的确是金姐儿和李大丫,便道:“那我便先替我那不成器的表侄谢谢您了。”“客气,客气。”冯德礼和气的摆了摆手。这时,李二狗家的大门终于开了,李二狗衣衫不整,挠着头,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嘴里还不耐烦道:“谁啊,作死的,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说罢,才看清自家家门口竟围着不少人,除了本村的外,还有几个外村人,却也都是十分眼熟的,待看到牛车上的金姐儿母女时,顿时跳起道:“金秀梅,我就知道是你藏起了我闺女,你这个……”冯德礼重重的咳了一声,李二狗下意识看了过来,就见金丰、冯广安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虽是笑着的模样,却也把手指头攥的嘎嘎直响,他咽了咽口水,吞下了那句脏话。李二狗怂了,不敢再对金姐儿出言不逊,可对自己的女儿就不一样了,当下骂道:“死丫头,还敢偷跑,养不熟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金姐儿看着冯德礼一眼,见冯德礼点点头,这才抱着李大丫下了牛车。“行了,媳妇,孩子都给你们送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冯德礼道。众人还没明白冯德礼那句媳妇孩子都送回来是什么意思,就听冯德礼接着道:“广安啊,你陪着金丰去趟县衙吧,左右你常去,和县衙的人也熟识些,若是他一个人去,怕是县衙的门都找不着,还怎么递状子。”李家村村长李实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直觉金丰去县衙递状子这事绝对和李二狗有关系,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堆起个笑模样,问道:“不知金家兄弟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怎么还要上县衙递状子?我倒也在县城认识几个人,不妨说一说,或许能帮上些什么?” 第45章 李二狗被人说三道四自是心中不快,且又因张氏而起,自是要寻张氏的不痛快。可张氏却不是金姐儿那般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反倒与李二狗对打起来。李二狗头次和女人对打,不妨那些抓脸扯头发的招式,一时反倒落了下乘,直到李二狗的娘发现儿子竟然被媳妇打了,当即冲了上来帮着,变成了二打一的三人混战。张氏虽说是个豁的出去的,但到底是个女人,如何敌得过李二狗母子两人,很快败下阵来,只得连连讨饶,可李二狗却打出了凶性,下手越来越重,他娘不拦不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大骂打的好。张氏身上疼狠了,心里也慌了,觉得李二狗真是想要打死她,她一怕,身体里反倒冒出一股劲儿,她一把推开了李二狗站了起来,紧接着又一脚狠踢在李二狗裆部,趁着李二狗痛倒在地,李母去扶儿子,自己跑到李母房里抱起儿子和李母的银钱匣子,就跑出了李家。李二狗被踢中要害,直接疼晕了过去,李母哪里还顾得了张氏,赶忙去求了邻居请大夫来,又请人帮忙把李二狗抬上炕。等邻居请了胡大夫来,胡大夫把了脉,又脱了李二狗的裤子一看,当即道性命无妨,只是子嗣之事是再无可能了。李母顿觉晴天霹雳,瘫倒在地,刚刚转醒的李二狗正好听到这句,头一歪,又昏了过去。因着在李家帮忙的人都还未离开,而李母又没想到要遮掩些,所以不出半日,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李二狗被张氏一脚踢坏的命根子,成了个废人。还不止如此,等到李家人打上张氏的娘家要人时,不但没有找到张氏,反倒被张家人说他们弄没了张氏,要李家人给个说法。两家之间又是一番撕扯,可到底,无论是张氏还是孩子,都没再回过李家。渐渐地,有人回过味来了,那张氏若在李家过不下去了,自己走就是了,怎么还把孩子带走了,而之后,张氏带着孩子另找了个男人过日子,李家竟也没上门去要孩子,人们都道,那孩子八成就不是李二狗的。想这李二狗当初为了张氏撵走发妻,还差点卖掉的亲生女儿,而如今,被张氏一脚踢废了不成,还白白替人养了儿子,成了个活王八,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消息传到安平村,众人自是拍手称快,却也有人提醒金家姐弟,李大丫估计是李二狗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保不准他会上门来讨要,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才将将养好身子,李二狗便赶着牛车提着重礼上门了,在金家一通痛哭流涕反省认错,而他竟不只是要回女儿,还想和金姐儿重修旧好,最后却被金丰乱棍打了出去。李二狗不死心,没几日又带着李母也一起来了。因着李二狗的事,李母短短一月便花白了头发,苍老憔悴,她瘫坐在在金家门外,哀哀地说尽了好话,又向金姐儿道歉,说都是自己的不是,求她的原谅,一把年纪了低声下气的可怜模样,倒真是让人看的有些不忍心。村里有些年纪大的,心肠软的就转头对金姐儿劝了起来,劝她李二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劝她李二狗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劝她可怜李母一片爱子之心,劝她带着女儿跟李二狗回去父女团圆一家团聚。金丰被众人的话气的发抖,金姐儿却依旧平心静气的,还拦着他赶李二狗母子走。金姐儿亲自去扶了李母起来,又劝李二狗赶紧带了李母回去,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李二狗见金姐儿态度软和,便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说话明日来接,便带着李母走了。但等他第二日再来的时候,却被金丰告知,金姐儿已经带着女儿另嫁他人了。原来,金姐儿虽然在弟弟家住了两年,但她不愿拖累弟弟,一直想再嫁出去,只是却找不着合适的人家,好一点的人家看不上她,差一点的弟弟金丰却看不上,直到最近才终于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还是从前的旧识,虽说是大山中的一户山民,但有一手打猎的本事,吃穿是不愁的,弟弟金丰也觉得满意。本来日子都订好了,没想到李家又生了变故,李二狗又找上了门来,金姐儿劝走李二狗母子后,便让金丰上山去寻那山民,说明缘由,将婚期提前。那山民一听定好的媳妇有人要抢,当即放下盖了一半的房子跑下了山,去镇上采购了一番聘礼等物,然后上了金家,当日便把金姐儿母女都接走了。别说第二日才来的李二狗了,就是村里人都跟着懵了几日,后来还是村长媳妇李氏慢慢放出话来,人们才知是她给金姐儿找的人家,早就定好了日子,因着想避开李二狗的纠缠,就提前把事办了。李二狗没了媳妇孩子,自是不依不饶,可人都找不着了,又有什么法子,更不要说后来被金姐儿嫁的那位山民暗中警告了一番,也就彻底偃旗息鼓了。此是后事不提。第41章 老宅季春山回到家时, 叶清岚正伏在桌前认真的画着什么, 没发现他进了屋。他也没出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边, 低头一看,就见叶清岚寥寥几笔, 一只小巧精致展翅欲飞的蝴蝶便显现出来, 轻巧的立在一簇盛放繁茂的海棠花上。等到描完了一幅蝶恋海棠,叶清岚正准备放下画笔开始着色, 一抬头才注意到身边不知站了多久的季春山,讶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唤我?”“刚回来,见你画的认真,怕打扰到你。”季春山笑道,又问,“这是在画什么?”叶清岚便道:“给燕儿画的绣花样子,她不小心把赵大嫂子的绣花样子给弄湿了,怕的不敢回家,我看那绣花样子虽浸了水, 但还能看清一部分, 便想比着重画一幅。”说着, 他指了指桌上。季春山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上面的确有一张颜色花了一大片,只能看到半朵海棠花和一扇蝶翅的画纸。将原图和叶清岚才画好的白描两下相看,虽说和原图相比,叶清岚画得花朵蝴蝶大小一样, 花瓣重叠的位置,蝴蝶翅膀的花纹也都是完全相同的,但季春山就是觉得,叶清岚这还未着色的花朵更显娇俏,蝴蝶也更显轻盈。叶清岚放下画笔,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季春山,问道:“今日之事还顺利吗?”“谢谢,”季春山接过茶杯,道:“自然顺利,和昨日在家商讨的一样,那李二狗一开始还真当我们给他送孩子去了,李家村的村长倒是有的脑子,知道我们来者不善,还想拿村长的名头护着李二狗,又拿两个村子说事,被冯叔不温不火的顶回去了。”“后来你写那状纸一亮出来,他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李二狗还把状纸抢了去,金丰一急就和他打起来了,好在冯叔有准备,复写了好几份……”一听打起来了,叶清岚立时皱起了眉,问道:“你们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说着,就往季春山身上看。季春山他们一共才六个人,还有三个不能打的,若是和李二狗打起来,那李家村的人必是要帮着自己村里人,季春山三人再怎么厉害,也是双全难敌四手,哪里讨得了好。季春山心中一暖,笑道:“没事,别担心,我没动手,就是金丰和李二狗推搡了两下,很快被冯大哥拉开了……”“那就好。”叶清岚这才点点头,舒缓了眉头。季春山仰头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水,把那句“打起来也不怕,我带着柴刀呢”咽了下去。喝完一杯还是有些口渴,茶壶却已经见底了,季春山便转身去了火炉处提了铁壶倒水,还没倒完,就听得叶清岚“咦”了一声。季春山回头去看,叶清岚却已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探向他的后腰。“怎么了?”季春山放下铁壶,不敢动,只扭头向后看。“衣服破了都不知道?”原来季春山一转身,叶清岚便看到他后腰的位置有些不对,走进一看,果然开了个指长的口子。季春山虽然看不到,但伸手一模便也摸出来了,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在李家村抽柴刀的时候划破的,嘴上却道:“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刮破了,你要不说,我都没发觉。”“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吧。”叶清岚说道,说着转身去针线笸箩里寻了和季春山外衣同色的棉线和针来。“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季春山脱下外衣随口道。从前一个人打拼,早期过的辛苦节省,衣服破了舍不得扔,都是自己动手缝补,倒也十分熟练了。“这点小事我也不能做吗?”叶清岚拿着针线,被拒绝了,语气不免有些失落,又道:“我从前不会针线,是后来才跟着婆婆学的,也学的不大好,你若是嫌弃,那便罢了。”说着,便将针线丢回了笸箩里。季春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惹得叶清岚不快,忙道:“我哪有?我只是不想麻烦你。”见叶清岚不说话,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季春山顿时一脸苦恼地皱起了眉,最后只得道:“那就辛苦你了,多谢。”然后便把衣服放在了叶清岚的身边。见叶清岚还是不说话,但也伸手拿起了衣服,又穿了针线开始认真的缝了起来,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山子,在家吗?”这时屋外传来村长冯德礼的声音。季春山忙出门去迎。“冯叔快请进。”季春山出门一看,却见冯德礼手里竟提着不少东西,有肉,有酒,还有布料和别的什么。冯德礼进了屋,叶清岚也暂时停下了缝补,请冯德礼坐下,又倒了茶。冯德礼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才道:“金丰和他姐姐准备中午在家做一桌席,以示感谢今日咱们陪他们去这一趟,我估计你八成是不会去的,便给你推了,他们便单独准备了些好酒好肉,我就给你带过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布料、茶叶、点心等东西,虽算不得什么,却也是金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是给岚哥儿的。” 第47章 此时,叶清岚也已完成了全部的画作。许是不用同上次那般还要编纂润色书稿的缘故,这次就只画画,半个月里,除了金玉先生要求的那十五幅外,他还额外多画了五幅出来,总共便是有二十幅。“这么快?”季春山看着那一叠的画作,不免有些意外,他以为至少也得画上一个月甚至更多的功夫呢。叶清岚笑笑道:“金玉先生对画作的要求写的十分的详细,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布局图,我不过照葫芦画瓢,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画画的事季春山不懂,叶清岚这么说,他便也点点头,然后道:“正好我今天要去镇上给周叔买些礼物,便一道给书肆送过去。”“给周叔买礼物?”叶清岚有些疑惑,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时候就走亲访友送年礼,似乎早了些。季春山解释道:“十月二十是周叔满五十岁的生辰,周叔过去帮扶我不少,以往便罢了,如今我有些能力了,便也该表表心意。”原来如此,叶清岚点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想了想,又道:“我虽不能去,却也该……”话未完,却听季春山笑道:“谁说你不能去,我已问过了胡大夫,你现在的身体虽还不能太过操劳,但只去个镇上还是没问题的。你,还有煦儿,咱们都去。周叔和婶儿一直很挂念你们,这次去贺寿,也可以让叔和婶儿好好看一看,免得只听我说却看不到真人,也放不下心。”叶清岚不成想季春山竟准他出远门,有些意外,却也是高兴的,便道:“那我正好可以亲自向周叔道贺,只是我不知周叔的喜好,一时倒想不出该准备什么礼物。”季春山却道:“给周叔的贺礼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是一家子,准备一份就够了。你善画,不如就画一幅观音图送给婶儿,婶儿信佛,见了必定喜欢。”贺礼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再多也无甚好添,左右叶清岚画画的好,便以他之长,投王氏之好,也好全了叶清岚的心意。“好。”季春山的提议极和叶清岚的心思,立时便笑着应下来了。和给书肆的画不同,叶清岚给王氏画的观音图是那种大幅可以悬挂起来的,画好后便需装裱起来,季春山问过叶清岚后,便将去镇上的日子延后了两日,待叶清岚将观音图画好,才带着去了镇上,送到裱画店进行装裱,并约好二十日再取。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到二十日,季春山便提前一天去了趟镇上。十九日的中午,季家刚吃完午饭,季春山正在堂屋里洗碗,余光却发现自家篱笆门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待一细看,才发现竟是王小二。“小二?你咋来了,快进来。”季春山起身叫道。“……季……季叔叔……”王小二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等王小二走进,季春山才发现,他身上竟没穿袄,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衣,不由一惊,忙脱下自家的棉衣,把王小二包起来,直接抱到了里屋炕上,“你的衣服呢?你不是跟你娘去杜家了吗,怎么回事?”“……我……我跑……回来……从镇上……”王小二可见是冻坏了,脸色青白,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话都说不清了。“先倒些热水来,等他缓缓再问吧。”叶清岚对季春山道,说着铺开一铺被子,把王小二脱了衣服塞了进去。季春山便去倒了热水来,王小二连着喝了三杯,脸色才有了点血色,哆嗦的也不那么厉害了,才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原来今日杜氏的确带着王宁儿和王小二回杜家了,只是王小二却在杜家和杜氏的侄子打了起来,那杜氏的侄子指着王小二骂他不是他们家的人,让他滚出去,还说他身上的棉袄是他姑姑做的,他是外人,没资格穿。王小二人小,性子却倔,他也知道杜氏不是他亲娘,没底气和杜氏的侄子吵,所以他就……“你就把服脱了一扔,自己就从镇上跑回来了?”季春山道,至于为什么来了他家,他多少也猜的出来。王猎户才进山两日,离回来还早着,家里自是没有人。大门紧锁,王小二估计也没有钥匙,翻墙也翻不进去,又实在拉不下脸再回杜家,最后便只得来了季家。见王小二乖乖点头,季春山也不知是该说他傻还是胆大,大冬天的被人几句话激的让自己挨了半天冻不说,从镇上到村里可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路上万一出个意外,甚至遇到人贩子可怎么好。有心想教育两句,但见王小二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最后只得道:“饿不饿,是不是没吃午饭就跑出来了?”王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季春山说着,弹了王小二脑门一下。王小二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谢谢季叔叔。”中午米饭还剩下些,季春山便切了些腊肉,胡萝卜丁儿,简单的做了个什锦炒饭。等炒饭做好了,季春山对叶清岚道:“小二就这么跑回来,也没和嫂子说声,如今嫂子必是着急的,我现在就去趟镇上,和她说一声。”“也好,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叶清岚道歉。季春山点点头,便出了家门,只是等到了镇上,敲开杜家的大门,见到杜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季兄弟啊,这大冷天的,你可是有事”杜氏打开了门,见门外是季春山,不禁有些意外,她没邀请季春山进去坐,只开了个半人宽的门缝,站在门里笑着问道。对于杜氏的态度季春山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于杜氏是外男,这样贸然跑到杜家来找她其实是十分不妥的,所以他本就没打算进门,甚至一开始只是想请杜家其他人向杜氏转告一声就行了,只是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就是杜氏,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在杜氏的脸上他竟丝毫见不到继子不见的担忧和焦急。季春山笑了笑,道:“打扰嫂子了,我只是来和您说一声,小二现在在我家呢,您别担心就是了。”“小二在你家他什么时候……”杜氏乍一听有些不解,便下意识问了一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是,是吗,那就多谢季兄弟帮我照顾小二了,还劳烦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无妨,嫂子客气了,只是小二跑回村这一路上冻坏了,到我家好半天才暖和过来,我怕他在外面时间长了,再着了风寒,便没带他过来。”季春山又道。“没关系,应该的,孩子的身子最重要。”杜氏忙道,想了想,又道:“我一会儿就会回村里了,到时我会亲自去接小二的。”“好的,”季春山笑着点了点头,最后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告辞。”“季兄弟慢走。”杜氏笑道。待季春山转身走出几步了,杜氏脸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渐渐凝起的眉。季春山回到家时没有说这件事,等午后杜氏从镇上回来接了王小二离开,才告诉了叶清岚。知晓杜氏对王小二如此疏忽,叶清岚不免有些为王小二担心,但季春山却笑道,这未必是件坏事。不管以前杜氏对王小二如何,相信经过今天的事后,她也该有些顾忌并改变了。第43章 沉默二十日早饭后, 季春山便把马车套好, 车棚打开固定好,先将给周景的生辰贺礼都搬上了车, 还有装着给书肆的书稿和二十幅画作的木匣,最后又往车上放了两个厚实的竹编垫子, 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坐着。等准备的差不多了, 叶清岚也抱着穿的厚实暖和的季宁煦从屋里出来了,身上还披着一件季春山前几日从镇上买回来的等身滚毛边的素色斗篷。锁好了堂屋的门, 季春山才把马车牵到了院外,先把季宁煦抱到了车上,又扶着叶清岚也上了车,等父子俩坐稳了,才牵着马车出发去镇上。 第49章 周景只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没有招什么上门女婿,女儿各有各的家,他和王氏便一直住在醉仙居后院里一个单独的小院里。书肆到醉仙居,比从裱画店到书肆还近些,叶清岚便没有再坐马车,季春山有心想问问那个金玉先生,却发现出了书肆后,叶清岚便没再说一句话,有些异常的沉默。“怎么了?可是那金玉先生有什么不对?”季春山忍不住问道。叶清岚看着季春山的眼睛,片刻后,却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与金玉先生无关。”然后便不再多言。季春山更不明所以了,但也看出叶清岚此刻似乎不太想说话,便也没再追问什么。到了醉仙居,季春山直接牵着马车到了后门,守门的依旧是那个叫小三儿的少年。一见季春山,小三儿立马道:“山哥,我就知道你今天得来,这是?”叶清岚没来过醉仙居,小三儿自是不认识的。季春山便道:“你叫叶哥就行了。”小三儿见叶清岚眉心一抹红纹,又见他手里牵着个融合他和季春山各五分相貌的孩子,多少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便老实地叫了声“叶哥。”叶清岚笑着对他点点头。醉仙居后院地方不小,放几辆马车是放得下的,季春山问了小三儿得知里面还有地方,便直接把马车牵了进去,然后提着礼物,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去了周景和王氏住的小院。第44章 贺寿周景只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周慧嫁给了周景的徒弟方季, 小两口成亲后便在镇上另聘了院子住,小女儿周敏虽嫁给了一户乡下人家, 但夫婿刘元明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 有些才学, 如今已是童生,瞧着倒也是很有前途的样子。今天是周景的生辰, 又是五十的整寿,虽说娘家和婆家离得远些,但周敏也是要带着夫婿来看望贺拜的。堂屋里,大女婿方季和二女婿刘元明都在坐陪周景说话,周慧和周敏则在里屋炕上,一左一右的偎着母亲王氏,说着些女儿家的琐碎事。“……你婆婆可有说什么难听话?”王氏握着小女儿周敏的手,无不担心地问道。周敏嫁人也有些年头了,却一直没生下个一男半女的, 女婿又是家里极受宠的, 难保公公婆婆不会有什么意见。周敏秀眉一挑, 满不在乎道:“说就说呗,左右我现在和相公住在城里,又听不到。”刚嫁过去时她是跟公婆妯娌在乡下住着的,但后来相公刘元明成了童生,进了县城的书院读书, 她便也跟去了县里,用自己的嫁妆租了个小院子,虽说日常开销大了些,但不用听婆婆的唠叨,不用应付妯娌,着实轻松自在许多。见周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王氏忍不住叹道:“那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乡下,不见公婆?”当着亲妈亲姐的面,周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被数叨的烦了,便抱怨道:“哎呀娘,我难得回来,你还说这些事烦我。又不是我不想要孩子,县里的大夫都说了我的身体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说不准是相公他——”周敏的话未完,却是被王氏一把捂住了嘴。王氏皱起眉头,一贯温和的脸上却是显露出几分不常见的严厉之色,小声斥道:“乱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要是被女婿听了去,心里生了芥蒂,能有你什么好?你嫁人前我都和你说什么了?你都浑忘了不成?”见王氏真的恼了,周敏也乖觉,忙拿下把王氏的手,挤到王氏身上,撒娇道:“娘,我不过随口一说的,您别急啊。”说着,又给大姐周慧使眼色,让她帮自己说话。周慧便笑道:“娘,小妹心里是个有成算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清楚着呢,不过是当着咱们的面,不拘着,想着了什么便随口说了出来罢了。”“就是就是,这不是在家里只有您和姐吗。”周敏忙不迭的点头,又把头靠着王氏的肩膀,可怜兮兮地道:“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生我气了。”对于这个自小便嘴甜口巧,惯会撒娇弄痴老幺,王氏是最没办法的了,抬手点了点周敏的脑袋,摇头无奈道:“你呀……”见王氏不恼了,周敏才暗暗吐了口气,总算不用挨训了,又对大姐周慧眨了眨眼,对她的解围表示感谢,正当她想着说着什么别的转过话头的时候,却又听王氏道:“不过你刚才说的倒也不是不无可能……”女儿嫁人六年了,却是一次都没怀过,她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从小到大没受过凉,没吃差过东西,刚也说了,看过大夫也是没问题的,虽说她也不太愿意相信,但也极有可能是女婿的问题,若是的话,怕也要早做打算了。“啊?”周敏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氏说的是她刚才说的哪句话。就在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一句“叔,婶儿,我带清岚和煦儿来看你们了——”。王氏一下子就听出这是季春山的声音,又听叶清岚和季宁煦也来了,忙就要下炕,“山子来了,还有岚哥儿和煦儿,快,把鞋子给我拿来!”周慧坐在炕头,闻言便起身把在炕头褥子底下捂着的王氏的鞋拿了出来,又蹲下身子,给王氏穿上。听到是季春山,周敏顿时厌恶的皱起眉,拉着王氏不让她出去,道:“娘,来就来呗,您是长辈,等他们进来就是,哪有你去迎他们的道理。”周景住的小院,原身以前在醉仙居时便如同自己的家一般,进出十分随意,所以季春山便直接提着礼物,领着叶清岚和季宁煦进了院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句后,季春山脚下不停,径直就朝屋里走,走到门口了,门帘也掀开了,露出的人正是周景,旁边打着帘子的是方季,周景后面还站着个书生模样的人,季春山也认得,是周景的二女婿刘元明。“叔。”季春山和叶清岚都叫道,季宁煦也乖巧的叫了一声周爷爷。“好,好,快进屋来。”周景一见果真是季春山,还有叶清岚和季宁煦,着实意外又惊喜,忙让他们进了屋,见季春山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不免道:“来就是了,还拿什么东西,浪费钱,知道你不容易,我又不会与你争这些。”季春山笑道:“不过是我和清岚的一点心意,也没太花费什么,叔别嫌弃就好。”“怎么会,快放下,岚哥儿,来,快坐。”周景又道。“可是岚哥儿和煦儿来了?”这时王氏被周慧扶着从里屋出来,周敏跟在二人身后。叶清岚忙又站起身,牵着季宁煦走到王氏身边,笑着问好。王氏对着叶清岚上上下下的止不住地看,又摸摸季宁煦肉肉的脸蛋儿,嘴里道:“岚哥儿果然大好了,看着跟过去两个人似的,煦儿也长高了不少,也胖了,好啊。”周景刚刚也是一眼便瞧出叶清岚气色红润饱满,神态间再没有一丝病态,季宁煦也精神了很多,不再是过去那副瘦小孱弱的模样,便笑着对季春山道:“山子,你照顾的不错,好样的。”季春山笑了笑没说话,这句赞美他觉得自己还是承受的起的。周敏也在一旁好奇的打量叶清岚,叶清岚嫁进季家时,她已经嫁了人,后来也鲜少回家,却是一面都没见过的,此时见叶清岚气度样貌都十分不俗,配给季春山那样一个家伙,倒是有些可惜了。见叶清岚手里还抱着个长木盒,便指着问道:“那是什么?”周敏没见过叶清岚,叶清岚也自是不认识她的,不过季春山早先已经和他介绍了周家的情况,见周敏三分同王氏,四分同周景的相貌,便也猜到这应该是周景的二女儿周敏了,便笑道:“是一幅观音像。”说着,他便打开了木盒,取出画卷,徐徐打开,很快一幅绘制精致细腻的观音像便在众人面前显露了出来。只见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一身素白罗袍长身玉立,裸足踏于一团祥云之上,左手持杨柳净瓶,右手作拈花法指,脑后一轮祥瑞柔光,相貌端庄慈祥,眼含悲悯包容,只望之,便似能驱邪祛秽,和气安神。 第51章 妇人对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好一番感谢,随后便搀着老太太往巷子里走,那老太太却还没忘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和‘乖孙’,只是那妇人许是照顾老人久了,自是有一套法子,只随便哄了几句,便让老人心思转到别处去了。好人好事做完了,季春山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次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的就到了家,只是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等季春山在做好了晚饭,便已经是完全黑透了。好在家里有不少蜡烛,季春山也不吝啬,点了数根,把不大的小屋照的亮堂堂的,烛火摇曳闪烁间,三人温馨地吃了一顿晚餐,倒也是别有情趣。之前花费了季春山不少心力和投入的柿饼,经过两个多月的晾晒和储藏后,终于制成了,到了可以开缸售卖的时候。早在晾晒好入缸的时候,季春山便同时对柿饼进行了分等类。三等柿饼个头小,模样不齐整,还有晾晒中被鸟虫啄食了一些的,数量也不多,便都是散漫,按二十文每斤称;二等柿饼品相齐整,个头大小差不多,也没有任何瑕疵,数量也最多,便是按两文一个卖;还有一等柿饼量数量大概是一等的一半,但每个都至少有近三两重,柿霜也极厚,送礼最是体面,便五文一个。这是季春山在询问过李掌柜柿饼的行情后,暂定零卖的价钱,若是有人大批的购买,自然也是会稍减一些的。因着李掌柜的儿子陪媳妇回了娘家,所以这两日的糕点,季春山便得自己亲自送到镇上,不过好在有了马车,倒用不着像从前一般人力拉车了。将三等柿饼装到铺了一层油纸的普通箩筐中,二等和三等柿饼则是整齐的码放在季春山前几日便特地请赵大兄弟编出来的方形竹筐里,然后再连同其他的糕点和豆制品都搬到马车,季春山便赶着马车,给镇上的杂货铺送去。从杂货铺出来往家走的路上,才出了镇子,迎面便驶来一辆马车,与季春山擦肩而过,车夫带着斗笠,却压的极低,只能隐约看到个下巴。季春山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甩了甩鞭子,催马加速,往安平村的方向驶去。第46章 有惊季春山才一到家, 就发现堂屋门上的草帘子只挂着一半, 屋门大敞,不禁有些奇怪, 他牵着马车进了院子,边冲屋里喊道:“清岚, 我回来了——”喊罢, 屋里没传出半点回应,也没人出来迎他, 季春山越发觉得不对,当下顾不得拴马车,丢下缰绳就进了屋子,堂屋内倒是一切如常,可等他进了里屋,却见季宁煦仰面躺在炕上,一条腿还垂在炕沿,似在睡着,身上却没盖什么保暖之物。季春山立时就变了脸色, 因为他知道, 叶清岚对季宁煦的照顾细致妥帖, 绝不会就让季宁煦这么睡着,自己就离开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炕前,却是伸出手探到了季宁煦的鼻下,待感觉到那虽轻微却切切实实存在的鼻息后,才徒然舒出一口气来, 只是提着的心却也只放下一半。“煦儿?煦儿醒醒?”季春山想要唤醒季宁煦,好问一问发生了什么,叶清岚去哪里,谁知叫了又叫,季宁煦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季春山眉头紧拧,当下抱起季宁煦,便往胡大夫家跑去。“胡伯,煦儿怎么也叫不醒,你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了胡大夫家,季春山径直抱着季宁煦进了屋里,放到了床上。“别急,我来看看。”胡大夫见季春山抱了季宁煦来,当下放下手里的事,给季宁煦好起脉来,而后又掀了掀眼睑。检看完了,胡大夫却皱起眉,沉肃了面色,道:“煦儿没事,只是吸入了一些迷药,药劲儿过了就能醒了,只是山子,煦儿好端端的怎么中了迷药?岚哥儿呢?”叶清岚视季宁煦如命,季宁煦如此,他却不在身边,这着实不合情理,除非是叶清岚也出了什么事。果然,就听季春山道:“我从镇上回来,一进家煦儿就已经这样了,清岚……不见了。胡伯,煦儿大概是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你有没有法子让他快点醒来,时间久了,我怕清岚他……”胡大夫一听叶清岚竟然不见了,二话不说便起身从药柜的抽屉内取出一个细肚瓶,拔出瓶塞,放到季宁煦鼻子底下晃了晃。几息之后,就见季宁煦眼睑抖了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爹……”“煦儿,怎么样,身上可有哪难受吗?”季春山忙问道。“煦儿没事,”季宁煦摇了摇头,又只见季春山和胡大夫,而不见叶清岚,便问道:“爹爹呢?”季春山缓缓神,露出一个笑来,道:“你爹爹去赵叔叔家了,很快就回来。来煦儿,爹问你,你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家里来了什么人,你还记得吗?”“记得,”季宁煦道:“有一位叔叔,来找爹的。”“那他长的什么样子,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季春山又问。这次季宁煦细想了想,才回答了出来。“……竟然是他!”听到季宁煦的描述,季春山的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一个人来,同时他也记起,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与那人擦身而过。虽然当时那人用斗笠遮住了脸,但那副缩肩驼背的身形,却让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他当时半点也不想理会那人,便只一扫而过,却不想,那人竟用马车掳了叶清岚,当着他的面,扬长而去。想到这,季春山顿时攥紧了拳头,一股郁气堵到了胸口处,恨不得给上自己一拳。胡大夫听季春山的语气,便把他拉到了旁边,问道:“你认识?”季春山点了点头,艰难道:“那人叫朱旺,是镇上飘香院的龟公,从前……来过家里。”季春山如此说,胡大夫立时就听明白了,这朱旺必是季春山从前的狐朋狗友,又是那种地方的人,掳了叶清岚去,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忍不住指着季春山想骂他两句,可看着他的模样,却也骂不出什么来,只得叹了口气,“你啊——”季春山眼底晦涩暗沉,似在压抑着什么,沉声对胡大夫道:“胡伯,煦儿暂时请您帮忙照顾些时候,我这就回镇上,必定会把……人带回来的。”“唉,你去吧,煦儿在我这你放心,早去早回,不过你也要记着,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岚哥儿和煦儿以后也还要靠你,你也要保重自己。”胡大夫叮嘱道,飘香院在镇上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而季春山又是去要人的,万一起了冲突,到时叶清岚没救回来,自己再折得里面,那可怎么是好。若是能寻个能说的上话的人就好了,这样想着,胡大夫在脑子里过了过,很快,他还真就想出来个合适的人,对季春山道:“余八是洋河镇的地头蛇,从前我帮过他几次,在他那倒也有几分颜面,你若去飘香院寻人受阻或遇着什么麻烦,便去找他提我的名字,他自会帮你,他家就在东条巷里,门口有棵歪脖柳树的就是他家了。”“我记住了。”季春山说着,脚步不停,已是走出了门。“唉,”看着季春山极快消失的背影,胡大夫满是忧心地叹了口气,在心里盼着季春山此行一切顺利,叶清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待转过身来,面对着睁着眼一脸懵懂的季宁煦,面上愁思却已尽数掩下,露出和蔼的笑容来,道:“煦儿乖,之前胡爷爷教你的草药还记得吗?”季宁煦点点小脑袋,道:“记得!”“哦?那胡爷爷可要好好考考你了。”……季春山从胡大夫家出来,顾不得回家牵马车,当下便直径朝镇上奔去,往日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程,这次还不到一刻时,便已到了。他虽说心中急怒交加,更是万分的担心叶清岚的安危,却也没失了理智,他知晓若只凭他一个人若去飘香院要人,必是讨不了好,所以他原本是想去醉仙居找周景,他在镇上多年,认识人多,有他帮忙,找回叶清岚胜算便大些,只是却也难免耽误时间,而胡大夫却向他提议了余八。余八是地头蛇,手下一票小弟不说,三教九流的人自是认识的不少,飘香院那种地方想来也更如鱼得水些,季春山便决定先去寻他。东条巷季春山前一日才来过,自是认得的,一进巷子,便一眼看到了那棵十分醒目的歪脖树,季春山便直接上前叫门。“余八爷可在家?”“谁呀?”叫了两声,里面才传来一个女声,门也应声而开。 第53章 过了十几息后,察觉朱旺挣扎的力度似乎有些减小了,季春山才抓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人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人在哪?”朱旺才差点溺水而死,此时出得水来,捡回了一条命,自是本能的大口喘息,却是没听到季春山的问话,只是他才经历了一遭生不如此,却是到底被季春山的手段弄怕了,满心的惊恐,只不住地摇着头。季春山见他摇头,以为他还不想说实话,双眼一眯,脸上到底压不住地流露出一丝戾气来,当下双手用力,就又要把他往水缸里按,朱旺察觉到季春山的突然加重的力道,立时双手死死地抓着缸沿撑住,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我说,我都说,求你了,绕我一条贱命,我什么都说——”季春山便再问:“人在哪?”朱旺觉得季春山怕是真的想弄死他,当下顾不得自己还在冰水里,赶忙道:“在宋家的别院里,是宋大公子看上了,所以我才会……”季春山不知道什么宋家,刚要问宋家的位置,一旁的余八却突然开口道:“你是说是宋家的大公子指使你掳人的?”朱旺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说出一个是字。余八又对季春山道:“若人真是在宋家,倒是用不着担心了。这宋家在洋河镇北边有个极大的庄子,宋家的大公子每年的年下都会来寻看一番,我倒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这宋大公子单名一个棠字,虽然人风流些,却不是巧取豪夺的奸邪之人,我想掳走你夫人的事,八成是这个小子为了讨好宋大公子,自作的主张。”季春山立时目光如刺地看向了朱旺,事已至此,朱旺只得说出了实情和经过。原来昨日季春山和叶清岚帮余八的娘找家的时候,从飘香院而过,那时宋大公子正好要进楼里寻乐,一眼却瞧见了叶清岚,见他相貌气质皆是不俗,便脱口赞叹了一句。他虽风流,却也算是个正人君子,知晓叶清岚已有所属,便只稍稍遗憾,不再做他想,不想当时跟着飘香院众人一块出门迎他的朱旺也瞧见了叶清岚,更瞧见了和叶清岚一起的季春山。朱旺曾到过季春山家,也见过叶清岚,只是叶清岚如今和当初相差甚大,他一时没瞧出来,待看到季春山,却是瞬间便记了起来。因着季春山和他曾经的交情,他对季家几乎了如指掌,当下便有了将叶清岚掳走,送给宋大公子换好处的打算念头。想到便做,第二日,他便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安平村,藏好马车,自己也找了个能看到季家的地方藏着,然后便是一直等,直到下午,终于让他等到了季春山离家的时候。他片刻不耽误的牵着马车进了季家,叶清岚也见过朱旺,听他说来寻季春山,虽不喜此人,却也请他在堂屋落座,然后他便趁叶清岚不注意,将他事先准备好的迷药丢进里屋的火炉里,然后自己再借口离开。过了会,估计迷药起作用了,他就又回了季家,将被迷药迷晕的叶清岚弄到了马车上,而后便直奔宋家的别院而去。半路上遇到了季春山,他做贼心虚,便压低了斗笠,不敢露脸。到了宋家别院,宋大公子却是不在,朱旺只得等着,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而等宋大公子回来,待听得他是送人而来,又见到了马车里依旧昏迷着的叶清岚,却是当胸一脚,将朱旺揣了个仰倒。宋大公子不想自己随口一句,竟让人起了贪心,还连累了他人,当下就命令下人狠狠教训了朱旺一顿,待问出叶清岚家所在后,便一边派人去季家报信,一边将叶清岚抬进了家,又让人去请大夫来。朱旺自作聪明,最后没得到一文钱不说,反而还挨了一顿打,最后只得是拖着一身伤,回到了镇上,去车马行还了马车后,他本想来相好的这里寻些慰藉,没想到进门才没多久,季春山便打上了门来。等朱旺哆哆嗦嗦地说完全部经过,又有余八的话辅证,知晓叶清岚现下应是无恙,季春山心中的急躁到底平复了些,只是怒火却未减分毫,他一把将朱旺从水缸里提出来,而后便是照着脸面重重的一拳头打了下去。朱旺顿时“啊”了一声,只见他鼻子嘴巴都冒出血来,眼一翻,头一歪,却是立时就昏死了过去。而后季春山才起身,对余八道:“八爷,不知你可知宋家的别院所在。”“自是知晓,我这就带你去。只是这朱旺,季兄弟可有什么打算?”余八道。季春山厌恶地看了地上的朱旺一眼,道:“待我寻回人来,再做打算。”“也好,”余八点点头,又对跟着的兄弟道:“把人带回去,看好了,别叫他死了。”他那兄弟立刻应道:“余哥放心!”因想着叶清岚本就中了迷药,现今不知如何了,却也必是饱受惊吓,季春山便顺路去了趟车马行,雇了辆马车,才去了宋家准备接回叶清岚。宋家的别院在镇北,盏茶的功夫,季春山便看到一条小路尽头那一片面积不小的庄子,而庄子的大门前,却站着不少的人,正当中的两人言笑晏晏,正说着话,季春山一眼便看到,其中那个竹青色的修长身影正是叶清岚。终于找到了!季春山一时心绪激荡,还隔着些距离,便再也按捺不住地喊道:“清岚——”叶清岚正感谢宋大公子的妥帖安排,突然就听到了季春山的声音,他循声看去,待看到那个驾着马车飞快朝他而来的人时,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仿佛漫天的星斗都落入了他的双眸中,亮的惊人,亮的醉人,一抹真切而欢喜的笑容也随之自他的唇边大大地绽放开来。第48章 回“你还好吗?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受伤?”季春山跳下马车, 径直冲到叶清岚身边,抓着叶清岚的手, 嘴上问着,眼睛也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叶清岚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在意, 心中仿若有暖流涌动, 眸光愈发的柔和,虽当着身边不少人的面不免有些赧然, 却还是忍住了,任季春山将自己从头看到脚不说,还反握住了季春山的手,微笑道:“我没事,只是中了点迷药,已经看过大夫,现下已经没事了。”季春山听他这么说,又见他虽衣摆上有些土渍,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的破损, 且气色尚好, 神情平缓, 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回了肚子里,顿时庆幸而懊悔地说道:“没事就好,冷不冷?……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说着, 又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给叶清岚裹上。“我不冷,真的。而且,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叶清岚忙道,但见季春山眉宇间仍凝着愧悔,想到其心性,知晓非几句话可解,便顺从任他给自己披上衣服,又问道:“煦儿呢?他如何了?可是吓坏了吧?”季春山这才抬起头,回道:“煦儿没事,我把他托付给胡大夫暂时照料,你不用担心。”叶清岚自宋家醒来,虽听宋大公子说,那朱旺挨了打后交代,他用迷香迷晕了叶清岚和季宁煦后,就只带走了叶清岚,并没有理会季宁煦。知道季宁煦还在季家,叶清岚却也无法安心,毕竟季宁煦还那么小,那迷药又下的那样重,谁知道对身体会有怎样的影响。叶清岚不放心,自是着急回家,宋大公子便派了马车,要亲自送他回去,没想到才出了宋家门,季春山便已找了来。此时听季春山说季宁煦无事,叶清岚自是信得,才总算露出安心的笑容,道:“那就好。”随后,叶清岚又看向二人旁边的锦衣公子,对季春山道:“这位是宋棠宋大公子,多亏他把我从奸人手中救下,还为我找了大夫来诊治。”对季春山说完,他刚要对宋大公子介绍季春山,那宋大公子自己却先开了口。“这位就是季当家吧?”好不容易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重聚之情纾解的差不多了,在旁边腿都快站直了的宋棠不等叶清岚介绍,便开口道。“正是,宋大公子有礼。”季春山微微颔首。这宋大公子瞧着不过二十多的年岁,身形欣长挺拔,容貌俊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配上天生两头翘起的笑唇,虽有些风流相,但只看着却不惹人讨厌。只是虽说他帮了叶清岚不少,但一想到若不是他大庭广众下说出那般轻浮之言,才害的叶清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季春山便怎么都对他感激不起来。宋棠好歹大家出身,季春山虽有所克制,他却也感觉出一二,便拱了拱手,语含歉意道:“季当家客气了,还要向季当家告声罪才是,都是在下一时失言,才惹得小人起了贪婪之心,连累尊夫人受过,在下难辞其咎,心中着实愧悔。”见赵大公子竟真心实意地道歉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绷着脸,语气也和缓了些,道:“哪里,宋大公子……也算是性情中人,不过心直口快罢了,我知晓你并无歹意,还要多谢你对内子的相救。”“季当家客气了,季当家与尊夫人心胸海量,在下钦佩,着实感念。”宋棠之前便以向叶清岚致过歉,叶清岚的回答倒与季春山一般无二,这夫妻俩倒是同心同德。宋棠说完,却是又对身边一个端着个托盘的婢女示意了一下,那婢女便上前将托盘捧至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面前,随后掀开了遮盖的红布,只见托盘上却是整齐的摆放着五锭二十两重的银灿灿的元宝,五个便是有一百两了。季春山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宋大公子这是何意?”宋棠见季春山无动于衷的样子,笑了笑,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也是因在下而起,这几个小玩意,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弥补一二。”季春山皱皱眉,没有立刻回应,他看了身边的叶清岚一眼,见叶清岚只微笑对他点点头,便也微微一笑。 第55章 季春山便道:“我来抱着煦儿吧,到家还得走一段呢。”天色暗,路不平,纵使季春山扶的稳,却也不敢走太快,季家小院又是在后山山腰稍下的地方,有一小段坡路,更是要难走些。叶清岚却摇了摇头,道:“煦儿已经睡着了,再动怕是会醒,我来就好,我抱得动。”季春山低头,见季宁煦果然是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两只小手却还紧紧地抓住叶清岚的衣襟,便只得作罢。回到了家,季春山点亮蜡烛,而后将季宁煦的小褥子小枕头都取出来铺好,叶清岚才轻轻地将他放下,又将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小心轻柔地掰开,最后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并细细地掖严实。见季宁煦虽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但睡得十分安稳,季春山轻声对叶清岚道:“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来?”叶清岚从下午被掳走到现在,晚饭自是错过了,只是一直绷紧着神经,倒也不觉得饿,此时季春山一说,才觉出腹内的确有些饥饿感,便点了点头,“好。”季春山微微一笑,低声道:“稍坐一会儿,很快就好。”“嗯。”叶清岚轻轻应了一声,目送他出去。季春山先去后院取了不少柴火来,将连着东屋火炕的灶点着,又把早已熄灭的火炉也点起来,再放上锅,锅里加好水,然后才进了厨房,取了先前就做好的面皮和拌好的馅料,不大会儿,就包了十多个馄饨出来。端着生馄饨和碗勺以及几样辅料,季春山又回了屋里,此时屋里明显暖和多了,锅里的水也开了,正好下馄饨。不多时,当锅里的水再次翻滚起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便充盈在屋子中。季春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了炕桌上,一抬头,却见叶清岚倚坐在炕头,却是又睡着了。看着叶清岚眼角犹带红晕的恬静睡颜,季春山唇边带笑,眼中却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专注眷恋,若非今日之事,若非差点失去了叶清岚,他竟不知,自己竟对叶清岚如此在意。在宋家别院前看到叶清岚的那一刻,他对老天爷的庆幸与感恩,是两辈子都前所未有过的,也是在那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便已对叶清岚生了情,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深厚浓烈如斯。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叶清岚的脸,但才伸出一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僵在了半空,半响,他面露黯然,却是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睡梦中的叶清岚似乎若有所觉,他突然蹙了蹙眉头,似要转醒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未睁开,却先吸了吸鼻子,而后便喃喃道:“好香啊。”季春山见叶清岚张开眼睛,醒了过来,立时压下心头的失落黯涩,面上转而露出笑容来,道:“我还未叫你,闻着味儿便醒了,可见真是饿坏了。来,刚煮好的,快吃吧。”说着将汤匙递给了叶清岚。叶清岚似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只抿唇一笑,接过汤池便小口的吃了起来,一个馄饨下肚,又喝了口滋味咸香鲜美的汤汁,只觉一股热流从口中流入腹部,又涌向四肢百骸,全身都舒服了起来,当下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季春山见他如此,不自觉地露出温柔宠眷的笑意。叶清岚见季春山只一直盯着他看,自己却不吃,心中又冒出之前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跳仿佛也有些失衡,他不敢再看季春山的眼睛,嘴角却压不住的上翘,忍不住道:“你也吃啊,只看着我做什么?”“好,我也吃。”季春山笑得更温柔了,他说‘好’字时,尾音拉的有些长,恍惚带着一丝宠溺纵容的意味,直听的叶清岚耳朵隐隐有些发热。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完了馄饨,而后季春山收了碗勺,又端了温水来,二人漱了口,净了手面和双脚,便再无他事,灭烛歇息了。昨日那一番折腾,晚上又睡的那样晚,叶清岚和季宁煦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平常习惯的时辰醒来,季春山倒是起的早些,却也没叫醒他们。王小二每日总是几个孩子里第一个来的,今日也不例外,等他来了,却被季春山告知今日不上课,不仅今日,之后几日的课也停了,什么时候恢复,却也没定,只说到时再说,还让他去通知赵家姐弟。王小二满头雾水,但一听季宁煦还在睡着,也不想吵醒他,便只得先去了赵家。叶清岚醒来时,都已经是辰时之后了,他起了身,见外面太阳升的老高,就知早已过了往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辰。想到孩子们来时,自己却还在炕上睡着,叶清岚便觉得难为情的厉害,忍不住对季春山抱怨道:“都这样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孩子们来了,我却还睡着,真是……”季春山忙安抚道:“你别急,我早上已经让小二去通知赵家了,课先停几日,他们今日并没有来。”“停几日?为什么?”叶清岚不想季春山么竟决定停了课,他以为季春山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休息,便道:“我没事,睡了一晚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休息了。”季春山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你忘了,朱旺还在余八爷那,这事总得解决了,而且余八爷和他的几个兄弟昨日帮了大忙,我打算在醉仙居宴谢他们,到时你也要同我一起去不是。”“这是应该的,只是,却也无需几日吧?”余八等人自是要郑重感谢的,叶清岚对季春山的这个决定没意见,但这也不会花费数天的功夫吧。季春山沉默了片刻,才语气有些低沉地道:“……我打算买下季家老宅,给你和煦儿住,这样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和煦儿也不会再遇到昨天的危险。”这是季春山在经过了昨日的事后,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最终做出的决定。朱旺之所以能够轻易的闯进家里,掳走叶清岚,虽说是飞来横祸,却也有他疏忽大意的责任。季家小院在后山,离着村里有一定的距离,从前院便可俯瞰到整个安平村,而从村里,却也是能看到季家的小院。昨日朱旺来时还是晴天白日的,季春山相信村里不会没人看到他,不过是因为季家离着远,再加上季家平日里便有各种牛车、驴车、马车往来,村民们早已见的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且和季家无甚交情,便未曾过多的留心。季家的老宅却是在村子的正中央,和村长家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片不小的空地,空地正中却是一颗生长了不知多久的榆树,榆树下,却是常有村里人聚坐在一起闲聊打发时光。如果叶清岚和季宁煦是住在季家老宅里,那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人从老宅出入,都逃不过村里人的眼睛,也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光天化日便破门掳人之事。当然,也不是说在村里就绝对安全,只是季春山如今能力有限,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对叶清岚和季宁煦最稳妥的安排了。叶清岚却是被他说愣了一下,他没去想什么季家老宅,什么危险不危险,只有一句话听着似有些不对,便问道:“……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季春山看着叶清岚,却是强笑道:“……你忘了,我之前答应过你,待你身子好了,我便与你和离,放你自由,这个承诺,我从没有忘记过。”这是季春山对叶清岚说着,却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强忍下心头的不舍,他不再去看叶清岚,双眼发空地移向别处,又接着道:“不过不是现在,除了房子外,我还会给你们准备好其他的东西,足够保证你和煦儿能够生活的很好,到时我们再……”叶清岚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要与我和离?”“……这不是你一直所期盼的吗?”季春山苦笑道。昨日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叶清岚的感情,但记忆中原身对叶清岚做的那些事,却让他明白,自己的这份感情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以己度人,若是他经历了叶清岚所遭受的一切,也是决不可能会接受一个曾经给自己带来莫大折磨和屈辱的人,所以,他从未有过任何奢望。“我以前的确是想和离,可现在……”叶清岚的话脱口而出了一半,便因羞窘而咬唇止住了。可现在?可现在什么?听到这三个字,季春山的脑中不可自抑的冒出一个念头,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紧盯着叶清岚,绷紧的面色难掩内心的紧张与期翼。叶清岚见季春山却只看着他,也不说话,竟没半点挽留他的意思,顿时满腔的委屈涌上心头,瞬间就红了眼眶,他瞪着季春山,哽咽道:“……你若想和离,那便和离,无需等到以后,我现在就走——”说罢,便转过身去,要进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泪水却已不争气的冒了出来,。季春山不想他是这般反应,愣了愣,回过神来急忙去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叶清岚只觉得心口处难受的厉害,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使劲挣脱他,嘴里道:“……我知道我拖累你了,我不会再麻烦你了,也不用你安排什么,放开我,我自己走,放开——”季春山却是不管叶清岚再说什么,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捶打,都只是把人抱住,用叶清岚挣不开,却也不会伤到他的力度,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胸膛和双臂间。好一会儿,直到叶清岚慢慢没了挣扎的力气,终于平静了下来,季春山才一遍遍摸着他后脑顺滑的长发,喟叹道:“……你不是拖累,也不是麻烦。能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第57章 冯德礼是个明理仁厚的人,这一点季春山很清楚,尤其原身曾经那般得混账,如今他却也依旧愿意尽心尽力地关照自己,让季春山心中自是十分的感念,忙道:“谢谢叔,不过二十五两我还是拿得出来的,您放心吧。”“那就好,你自己心里有个成算就是。若是日后有个短缺啥的,直接来找我,不用客气。”见季春山没什么为难的样子,冯德礼也就放心了,又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吴家?”季春山自是希望越快越好,便立刻应道:“好。”叶清岚和季宁煦自是也要一同去。到了吴老栓家时,来开门的正是吴老栓,他一见门外是村长冯德礼,顿时面露喜色,忙问道:“村长来了,可是有人愿买我家的房子了吗?”“当然,这不,买主我都给你带来了。”冯德礼笑道。吴老栓立时向他身后看去,待季春山三人时,脸上的笑不禁有些发僵。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邻居,季春山也算是他看着长大,自然是认识的。季春山倒是毫无异色,还笑着叫了声,“吴叔。”吴老栓这才回了神,忙道:“哎哎,进,进来吧。”说着,让开了身。季春山三人便跟着冯德礼进了门,直接到了堂屋。吴老栓的媳妇周氏倒是比他强些,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见季春山几人只意外了片刻,便满面笑着请他们坐,又倒了茶水来。都落座后,冯德礼见吴老栓一句话都不说,只耸搭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便直接开口道:“老栓啊,你要的买主我给你带来了,你怎么反倒不说话了?不想卖了?”吴老栓还是不说话,周氏急忙赔笑道:“卖卖卖,当然卖,怎么也不能然村长白跑一趟不是,只是……”她说着,眼睛却瞟向了季春山,流露出些许怀疑之色。季春山淡淡一笑,没说话,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后起身,放到了吴老栓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才道:“现在可以签契书了吗?”“签,这就签——”周氏一见那两大一小三个银元宝,顿时两眼放光,满脸掩不住的欢喜,伸手就要去拿银子。吴老栓这时突然伸手档住了她,而后他看了眼季春山,却是瓮声道:“这房,不卖二十五两。”季春山挑挑眉,没说话,冯德礼却是立时皱眉不满道:“老栓,你这是啥意思?”莫不是还想加价不成?周氏一听老伴的话,眼珠一转,便止住了伸手的动作,随后,就见她老伴从那三锭银子中拿起了一个大的,放到了旁边,指着剩下的两锭银子,却是对季春山道:“这些,就够了。”说完这句话,吴老栓只觉得困了他多年的沉重枷锁似乎一瞬间便消失了,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很多。当年,他手里的确有不止十五两的银子,但他正准备起新房时,季家就放出了卖房的消息。虽然他很羡慕季家的房子,却也知道自己是买不起的,但他没想到季母在得知他要起房子的消息后,竟亲自来了家里,而他在季母问能出多少银子时,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就说了个十五两。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季母竟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应了下来,随后便是拿银子,签契约。待拿到了的钥匙,搬进了季家宽敞豁亮的大房子里时,他心里那点不安和悔意便瞬间被欣喜和满足所取代了。但搬进新家没多久好,村里人异样的眼光,背后的私语,意味不明的艳羡,让他满心的欢喜很快便消散了。而后仿佛老天爷也降下了谴责,家里接连出事,不仅将剩余的银子花了个干净,更是还欠下了不少外债。而最让他刺心的是,大儿子因着这事在村里很是抬不起头来,也怨上了他,待攒够了银子便起了新房,而后却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不分家,都坚持搬了出去。一时贪心,却惹得父子失和,悔吗?自是悔的,可却也只能受着。直到今日冯德礼带了季春山来,吴老栓觉得,这大概是老天爷给他的唯一的机会了。吴老栓突然的决定,自是让在场人都意外的很,其中,周氏的反应是最大的。她初时有些懵,似乎没大明白吴老栓的意思,待吴老栓开口准备签契约时,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吴老栓,气急败坏地尖声咒骂起来:“你个老不死的瞎说啥呢!那可是十两银子,你失心疯了不成!我不同意,这是我的房子,二十五两少一文都不成——”说着,就要去抢桌上的十两银子,吴老栓忙拦她。季春山微微后挪了一步,自己站在了吴家夫妇和抱着季宁煦的叶清岚中间。冯德礼见周氏和吴老栓都纠缠起来了,有心上前拉一拉,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只得道:“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必,”吴老栓却硬声道,他这会已经抓着手腕制住了周氏,不顾她的咒骂,沉着脸将人拽到门前而后一把推了出去,待把堂屋门关上又从里面插好门栓,又转身去了后厅把后门也关上拴好,然后去了西屋二儿子的房间取了笔墨白纸来,最后回到冯德礼面前,道:“劳烦村长重写一份契约吧。”冯德礼见他已经打定了注意,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成,只是写契约这事,还是让能者劳之吧,岚哥儿,辛苦你了。”“冯叔客气了。”叶清岚起身笑道。季春山上前研磨,叶清岚便依着原先旧的契书,重新写了两份出来,只将原先的二十五两变为十五两,便得了。随后便是签字画押了,然而在吴老栓按下手印后,季春山却是对叶清岚道:“清岚,你来签吧。”“我?”叶清岚愣了愣,有些意外。冯德礼和吴老栓也都大感意外,诧异地看着季春山,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如果是叶清岚来签字画押,那么这房子便是在叶清岚的名下,属于叶清岚所有的。而叶清岚和季春山虽是夫妻,但季春山才是当家作主的男人,如今他却要将房子写到叶清岚的名下,这实在是太过有失常理了。冯德礼迟疑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见叶清岚不动,季春山便笑道:“咱俩是一家,签谁都一样,再说,反正……”最后几字他消了音,但正对着他的叶清岚却能从他的口型中看得分明,他说的是“你是我的”四个字。顿时,叶清岚满心的动容尽数被羞窘取代,怕季春山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他忙上前一步,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了指印。等冯德礼这个中人也签下了名字,白契便成了,在约好了去县衙过红契的日子后,吴老栓又季春山道:“我得等些时日才能搬出去,钥匙怕是要晚一点才能给你。”“无妨,您慢慢来,我这没什么急的。”季春山道。事情至此便暂时算了了,待吴老栓终于打开房门送冯德礼和季春山等人出去时,周氏便知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转的可能,想到那眼睁睁从手心中溜走的十两银子,顿时瘫在地上哭嚎起来,只是却也没人再多看她一眼。第52章 宴请买回了老宅, 季春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回到家后时辰已不早,便不再耽搁, 牵马套车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就往镇上而去。到了醉仙居,季春山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后院, 而后他先让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去后院找王氏, 自己则去了前堂寻了老掌柜,定下了一间大些的雅间, 还有两桌上好的席面,又寻了个识得余八的跑堂,请他帮忙看着,若人来了,便请到雅间去,再来通知他。周景和季春山的关系醉仙居中自是无人不知的,等季春山刚安排好一切,准备回后院去时,就被得了他人消息, 赶来询问的周景拦住了。“山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请余八那伙人吃饭?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搅和一起去了?”周景问道, 他皱着眉,显得有些严肃,却也能看出眼中的关切来。他原本刚正烧着菜,一个伙计送了菜单来,本来这在后厨是再寻常不过, 不想那伙计多了句嘴,才让他知道这定菜的人竟是季春山,而他竟是要请余八那伙人吃饭,这让他顿时担忧起来,以为季春山是出了什么事,便赶忙过来找他相问。季春山既然决定在醉仙居宴请余八等人,便知是瞒不过周景的,他本也没打算要瞒,毕竟季宁煦还要请王氏照看一会儿,只是他却也不打算说实话,便道:“叔,是这样,前日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几个醉酒找茬儿的,我当时要护着清岚和煦儿,便有些分身乏术,正好余八爷和他几个兄弟路过,帮我赶跑了那几人,所以我才打算宴谢他们。”季春山的解释合情合理,周景不疑有他,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应该的。我好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知道只是被余八等人顺手帮了一次,而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周景也就放了心。 第59章 季春山只稍作考虑,便同意了。这样能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能惩治朱旺一番,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随后自是再谢了余八一番。第53章 具等到宴席散了, 季春山送走了余八等人, 自己先去洗漱了一番,感觉身上的酒味不那么重了, 才回到了后院。事情了了,但时间还尚早, 季春山便想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逛逛, 不过叶清岚刚刚在席上也喝了两杯酒,他酒量浅, 难免有些不适,之前在王氏面前还能忍着,现下出了周家对着季春山却是掩不住的显露了出来。季春山见他如此,顿时没了别的想法,赶起马车便往家去。驾车的次数多了,季春山也就熟练了,今日速度便比以往快一些,不过左右官道平坦,倒也不显得太颠簸。很快到了家, 季春山停好马车, 跳下车开了门后, 便又折回马车旁,撩起挂在车棚上的布帘,准备扶叶清岚和季宁煦下车,不想却见叶清岚倚着一侧的车棚壁竟是已经睡着了,季宁煦伏在他膝上, 倒是睁着大眼睛,很精神的样子,一见季春山,便坐起身子,张口就要叫他。季春山忙伸出食指挡在嘴前,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季宁煦也立时会意,忙不迭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还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季春山又对季宁煦招招手,待季宁煦过来后,便把他先抱下了马车。季宁煦一下车,便噔噔噔自己先跑进了屋子里。季春山却是又上了马车来到叶清岚的身边,先轻轻扳过了叶清岚的身子,让人靠着自己,随后才将双手自他后腰和膝弯穿过,略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叶清岚虽在睡梦中,却也感觉到了异样,他未醒,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季春山顿时僵住了手脚,不敢动了,随后就见叶清岚在自己怀里动了动身子,似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眉头也重新舒展了开来。见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季春山这才又抱着人动作轻缓地下了马车。屋里,季宁煦已经十分懂事贴心的将叶清岚的被褥都铺好了,季春山进屋后便直接将人放了上去,盖好被子,见叶清岚依旧睡得深沉安稳,便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后便牵着季宁煦的小手去了厨房。……叶清岚是在一阵淡淡的奶香气中清醒过来的,他起了身,才发现屋里没有人,季春山和季宁煦都不在,只旁边的炕桌上摆着一只素白瓷的小碗,碗里盛放着奶白色的细腻羹状物,中间还撒了些蜜红豆,一只白瓷勺搭在碗边。叶清岚一看便知,这肯定又是季春山弄出来的新鲜吃食了,想到之前季春山做出来的蛋挞、布丁还有泡芙等吃食,便忍不住面露期待。他端起小碗,手持汤匙轻轻舀起一小勺,放进了口中,待感受到那细腻清甜的口感,顿时享受的眯起了眼。“好吃吗?”季春山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好吃。”叶清岚立刻道,面对季春山,他已经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了,毕竟季春山早就知道他喜欢吃甜食,而后又好奇地问道:“这个又是什么?”季春山解释道:“这个叫双皮奶,是用鲜羊奶和鸡蛋做的,口味比较清甜,我知道你喜欢甜一些的,便加了些蜜红豆,可以配着吃。”做双皮奶,最正宗的应该是用水牛奶,不过他们这里是北方,水田都没有几亩,更不要说水牛,而奶牛现如今也必是没有的,一般的耕牛虽是常见,但正好在哺乳期能产奶的却也难寻,好在安平村隔壁的宋庄有个养了不少羊的人家,常年有鲜羊肉羊乳卖,季春山便每隔一段时间就买些回来,熬粥或做馒头时加上些,味道自是会更好些。季春山前世本就是个厨子,自身也是个爱吃的,别的不说,做些吃食却是不在话下,便时常做些新鲜别致合口味的吃食来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品尝,汤羹甜点,却是从不带重样的。待叶清岚吃完了,季春山便对他道:“刚刚吴老栓的大儿子送来了老宅的钥匙,你要不要去看看?”叶清岚意外道:“不是说要等买下镇上的房子才能搬走么,怎么这么快就送来了钥匙?”季春山道:“我寻思,应该是吴老大把吴老栓两口子接家去了,这才把房子提前空了出来。”原身许久不和村里来往,季春山自是不清楚村里人家的事,上午从吴家出来后,冯德礼才感叹着告诉了他吴家在买下季家房子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季春山也才知,吴老栓的大儿子竟因着这事还与吴老栓父子失了和。估计这吴老大是知道吴老栓十五两把房子卖还给了自己,这才解了心结,还把吴老栓两口接进家里去了,想到这,季春山笑道:“十两银子,换回一个孝顺的儿子,吴老栓倒也不亏。”叶清岚也是昨日从冯德礼口中得知了内情,对于吴老栓的行为,和季春山的想法倒也差不多。随后,二人便前往了季家老宅,上午的时候,叶清岚已来过一趟,这老宅的前院只看着倒和一般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正中是正房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卧室,另一左一右还有两间耳房,此外便是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而当进了堂屋,方才有些和寻常房屋不一样的地方,却是三间正房都以木质雕花隔断分为了前后两间,堂屋前后都开了门,可直接穿堂而过进入后院,两间卧室也是前后都开了窗,倒是极为亮堂。这种一间分为前后两间的屋子,在这里实属特别,叶清岚上午来时便发现了,此时不由道:“这房子的格局,倒是很不常见。”季春山便道:“我娘是南方人,睡不惯炕,我爹便把房盖得宽一些,将卧室分成前后两间。前间临窗搭炕,连着耳房里的灶台,是冬日天冷时的住处,后间则可摆上床,夏日里阳光直晒不着,前后窗开着又通风,最是凉快不过了。只是房子宽了,堂屋便显得太空,便干脆也隔了一小间出来当做饭厅了。”叶清岚点点头,只看着这房子,便已很能感受到季父对季母的体贴爱护之心。随后二人又来到了后院,后院比前院宽敞些,除了一个放柴火用的草棚子外,便只有一间屋子,按季春山所说,拿剑屋子便是季父从前做木活时的屋子,此外后院还有一个门,却是比前门宽些,也没有台阶,正合适马车出入,另水井、茅厕、牛棚、羊圈、鸡舍、猪圈等,却是都在北边的菜园子里头了,这倒是没什么可看的了。从老宅出来,已接近黄昏,二人往家走去。路上,季春山道:“宅子还得收拾收拾,一时也住不进去,正好明日再去趟镇上的木器店买些家具来。”叶清岚点点头,自是同意的。虽说签契约时,契约书上写明,宅子里的家具是连同老宅一起卖的,只是刚刚他们进去看时,却连板凳都不见一个,已是一件都不剩了,而且他们还发现,便是堂屋和卧室的雕花隔断都有被人撬拆的痕迹。那些家具也好,还有季父亲手雕制的隔断也好,虽然的确手艺极好,但毕竟是用了经年的旧物,如今已不值什么钱了,季春山也不打算和吴家人计较这些。况且即便吴家人不搬走,他也是不会再用的,留下来,也只是劈了烧柴而已。第54章 纸条吃完晚饭, 洗漱过后, 便该歇息了,只是季春山躺在炕上, 一时却有些难以入眠。他侧过身,手肘曲起抵在枕头上, 手掌握拳撑着头, 双目专注而柔和的看着对面隔着季宁煦,闭着眼似已熟睡了的叶清岚。虽然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但上午叶清岚竟主动坦白自己不愿和离,让一瞬间便明白其意的季春山直至此时依旧感到有些心潮澎湃,难以平静。他前世年少朦胧时曾对异性有过些好感和关注,后来进社会久了,自己也有了些资本后,接近他人也不少,其中不乏同性。只是见识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惊奇,好言劝退就是了, 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只是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在另一个世界里, 喜欢上一个同性,至少在他眼里是。不知是对叶清岚悲惨遭遇的同情惋惜,还是对他聪慧才华的欣赏赞叹,亦或是因为他温雅沉静的性子。季春山不知自己情从何时起,但待他发觉时, 便已是盈满于心,难以割舍。可先不说自小被当做男儿一般教养长大的叶清岚能否会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只他记忆里,原身对叶清岚所做的一切,便如一把把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间,让他对原身愤怒,对叶清岚心疼不已的同时,却也清楚的明白,‘改邪归正’的自己的这份情意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可让他连想都不曾敢想的是,在他自知无望,已决意放弃之后,却在转瞬间便峰回路转,得到了让自己震惊狂喜,如身处梦境般的回应。直到此时夜深人静,万般心绪涌上心头,他脑中回放着上午的一幕幕,还依旧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让他的心也跟着绵软漂浮。叶清岚这两日无课要上,便没什么精力消耗,又因为有些醉酒的缘故,下午睡了小半个时辰,堪堪傍晚才起,此时虽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却也是半天未能入睡,躺的累了便想翻个身,谁知下意识地一睁眼,就对上季春山直直看过来的目光。愣了愣,叶清岚才轻声问道:“很晚了,怎么还不睡?”季春山小声回道:“睡不着。”叶清岚道:“睁着眼睛怎么睡得着?”季春山诚实道:“想看着你。” 第61章 “你……”季春山想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叶清岚有如此这般的举动, 必是对昨夜自己随口的话认了真,想着他竟如此在意自己,季春山心中自是感动受用又十分的欢喜。叶清岚也知自己的行为太过直白,不免有些难为情,他低着头,不去看季春山过于灼热的眼睛,只道:“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说着三两下脱下外衣棉衣,只着里衣便躺进了被子里,却是背对着季春山。“哎。”季春山带着脸上压不下的笑意应了一声,语气轻快,难掩愉悦,直听得叶清岚耳垂隐隐发热。随后,他便极快速地爬上炕,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这次,不用他把头撑起来,直接躺着便能看到叶清岚……的后脑勺了,只是,他却比昨晚更睡不着了。等了会儿,听着季宁煦呼吸平缓已经睡熟了,他从被子里悄悄地伸出了一只手,慢慢地探进了叶清岚的被子里,才一进去,便触摸到一片光滑细腻温热柔软的皮肤。“嗯!”叶清岚原本正紧闭着眼睛,强压下心头的赧然,强迫自己入睡,先是感觉到身后的被子有些异样,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粗糙干热的大手便抚上了他的后腰,让他瞬间软了身子,更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在自己后腰上作乱的大手,叶清岚转过身瞪着大手的主人,满脸羞恼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只是虽是质问的语气,但怕吵醒季宁煦,所以他的声音极轻,再加上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自是毫无威慑力。季春山耍了流氓被抓包,不但毫无愧疚,还一脸无辜又有些委屈地道:“不给看,还不能摸摸吗?”“你唔——”叶清岚不想季春山这般无赖,不禁有些气结,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猛地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过来,头一低,便将他亲了个严严实实,想说的话自是尽数堵在了口中。叶清岚惊了一下,很快便挣扎起来,想要推开季春山,却被季春山恢复自由的手直接连人带被一起抱住,丝毫动弹不得了。好一会儿,待季春山深入彻底地亲的心满意足了,最后重重地在叶清岚唇上允了一口,才终于舍得抬起了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下,半阖着失神地双眼,正不住喘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叶清岚,他微笑一笑,哑声道:“好了,没事了,睡吧。”随后替叶清岚掖严实了被子,自己则才又躺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脸上带着餍足地笑,闭上了眼睛。叶清岚此时稍稍缓了神,他被季春山毫无征兆地按着狠亲了一通,旁边就是季宁煦,心中自是又气又羞,可看着旁边闭着眼似已熟睡的季春山,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看着季春山干瞪眼,只是很快他困意上涌,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地睡去。这时,本应熟睡中的季春山却是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叶清岚安宁的睡颜,露出温柔的笑容,再次在叶清岚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并轻声道了句“晚安”后,他才真的闭上了眼睛,睡了。……次日早饭后季春山自是哪也没去,在家里等着李掌柜和那位南方客商来,不多时,便见李宝根驾车出现在不远处的竹林小道上,驴车上坐着两人,一个自是李掌柜,还有一个却是位圆脸大肚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陌生中年男人,相必便是昨日李宝根口中的南方客商贾老板了。季春山进屋告诉了叶清岚一声,待叶清岚随他出来相迎时,驴车已到了家门口。季春山和李掌柜是熟人,自是不必过多的客套,但叶清岚却是没见过李掌柜的,季春山便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随后李掌柜将把贾老板和季春山互相介绍了一番。随后季春山本想请他们进屋坐,不想这位贾老板却道想先看看柿饼,季春山自是没有不不同意的,便将几人领至了后院。一看后院的八个大缸,贾老板顿时抖了抖胡子,惊道:“还真是不少呢!咦,这缸上标的一二三,便是三类不同的柿饼吧?”贾老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八个大缸,随后就看到每个大纲上都挂着一个写着字的木牌,有一,有二,有三,其中标三的最少,一多些,标着二的则最多。他之前就在李掌柜的店里看到了那三类不同的柿饼,此时虽是询问的口气,却也知答案必是一定的。“正是,想必贾老板也看得出,一三等的柿饼少些,二等的最多,不过您可以放心,品质和李掌柜的店里的一样,绝对没有问题。”季春山道,他说着,便分别打开了各分别标着一、二的几口大缸,请贾老板验看,至于三类柿饼,本就只有二百来斤,杂货铺就消耗的了,且利润极低,想来贾老板也没有兴趣为了几百文千里迢迢的再运到南方。“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也不算白跑一趟。”贾老板笑呵呵道,果然也没有要求要看看三等柿饼,随后他便依次看了几口大缸里的柿饼,还每个缸里都取出几个柿饼细看,季春山和李掌柜就站在旁边,也不出声打扰。取出一个一等的柿饼,贾老板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道:“就这么一个,估么着得有小三两重,我们那边虽也是有柿饼的,味道也不差,但个头却没有在这么大的,不知这是啥柿子做的?”季春山道:“是磨盘柿子,特点就是个头大,所以也叫帝王柿,。”这种柿子是这里最常见的一种水果,他倒没什么好隐瞒的。之前他虽大部分都做成了柿饼,但还是留了一些新鲜柿子日常吃,后来怕久放坏掉,就放到了室外,如今已成了冻柿子,便拿了一个给贾老板瞧。贾老板伸手一接,先是被冰了一下,紧接着手腕就是一众,差点没拿住,不禁道:“这么重,怕是得有一斤多呢,难怪做出来的柿饼也这样大。”贾老板已经将除了存放三等柿饼的那口大缸外的七口都一一看过,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季春山和李掌柜相视一眼,都知道,这笔买卖是成了。果然,下一刻就听这位贾老板直言道:“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商量商量价钱吧。”“好。”季春山笑着应道,随后便把人请进了屋里,落座细谈。之前季春山在杂货铺寄卖的柿饼,三等不用说,二等的是两文一个,一等的则是五文一个,如今这贾老板要直接包了圆,自是不能按零售价算,只是谁都想多赚些,便讨价还价起来。贾老板看着和气甚至有些温吞的样子,但毕竟不是第一天做买卖,讲起价来又是讲事实,又摆道理,时不时道道心酸,又拉拉家常,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招架不住,妥协退让了。可季春山却不是一个他们想象中的普通的农家汉子,前世他十几岁进社会,搬过砖,洗过菜,还摆过地摊,后来跟着朋友一起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大到几百上千万的订单,小到几块钱一个的塑料发卡,除非他愿意,否则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这个贾老板虽的确能言善道,但与他来说,却也不难应付。李掌柜在一旁看着季春山和贾老板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几近目瞪口呆。他本可以直接告诉了贾老板季春山家的所在,让他直接找来就是,但担心季春山一个乡下汉子哪里应付的了贾老板一个天南地北行商多年的老油条,所以便将铺子托给媳妇和大舅子打理,自己则亲自陪着贾老板来了季家。他知道季春山的柿饼是必会让这位贾老板满意的,便想着在说价钱的时候要帮着季春山说几句话,总不能让他被人坑了去,可如今看来,季春山应付起贾老板来着实是游刃有余,倒是用不着他什么了。不多时,贾老板说得口干舌燥,却也没说通季春山应下自己开的价,他端起茶杯润润喉咙,终于发觉自己先前似乎看走了眼,可若让他接受季春山的价钱,他却也无法接受。这时,接到季春山眼神暗示的李掌柜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将季春山说的价钱和贾老板说得价钱折中了一下,便是二等一文一个,一等的三文一个。季春山还有些犹豫,贾老板却是忙应下了,李掌柜便又劝季春山,季春山看在李掌柜的面子上,也就松口答应了。八个大缸里的柿饼,除去留给杂货铺还有家里自己吃和送人的,正好将一等和二等的各凑了个整数,便是二等的一万五千个,一等的四千个,总共便是二十七两银子。第56章 练字除了柿饼外, 这位贾老板对季春山做的腐乳、酱菜和辣白菜也很感兴趣, 至于泡菜,却是他们哪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的, 不算新鲜,便罢了。因着这几样季春山一开始只是试着做了几坛子, 后来见卖的不错, 却也是准备等把柿饼卖出去,大缸腾出来再大批量的做, 现下自是没有多少的,好在贾老板早就从李掌柜口中得知了这一点,便只是打算前定下了一批。东西还没做好,便已卖了出去,季春山自是没有不愿意,应下后,便开始商讨价格,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二人没再多说废话, 很快商量好了价钱。签好契约, 留下订金, 事情便了了。因着回去还要安排一番,贾老板谢绝了季春山午饭的招待,和李掌柜一起便回去了,走之前他告知季春山,下午他会再带伙计来运这些柿饼, 到时在一并结算,季春山自然没有意见,送走几人后,他便拿着订单契书和订金进了里屋,交给了叶清岚。叶清岚接过后,却是放下了银子,将契书细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吧?”见叶清岚看得仔细,季春山便问道,只是他虽是这么问,却也觉得这契书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签这种东西里,又有李掌柜在一旁看着,想来那贾老板应该不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不想下一秒就见叶清岚抬起头,看着他一脸认真道:“有问题。”语气沉稳,不容辩驳。“不会吧?”季春山一惊,他知道叶清岚不会无的放矢,但他是真的没瞧出契书哪里有问题,便问道:“是哪里?怎么回事?”叶清岚便把契书平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契书上的几个字,对他道:“这几个字,有问题。” 第63章 季春山躺回炕上本想再补个眠,不过窗外亮堂堂的却是晃得他一时没了睡意,他穿好衣服出门一看,却见整个院子已被一层白雪覆盖,一片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小雪花正打着旋儿从空中不住的往下落着。待叶清岚和季宁煦醒来,季春山不但已经扫完了前后院的雪,还堆了一个和季宁煦一般大小的小雪人出来,季宁煦见了自是惊喜不已,喜欢的不得了。腊八过后,季春山便要开始做腌菜了,首先便是要将那八个大缸都彻底的清洗一边,正好老宅有水井,便无需在一趟趟到村前边的河里去破冰挑水了,着实方便的很。大缸洗好还需自然晾干,趁着这个功夫,季春山开始在村里收白菜和萝卜,若是谁家有腌制好的咸菜,他看过觉得可以,便也是收的。虽说他自己家的地窖里有不少的白菜萝卜,但要装满家里的几口大缸,却还远远不够,所以他打算在村子里收,好在萝卜白菜是这里家家户户必备的冬储菜,只是季春山拿的出钱来,便没有买不到的,另外黄瓜这时是肯定没有新鲜的了,但做酱黄瓜的步骤中,本就需要先用盐腌制出咸菜丕出来,所以他便直接收腌好的黄瓜也是可以的。除了盐之外,还有大蒜、生姜、辣椒等其他辅料,村里家家户户却是有的不多,便都要到镇上去买了。虽说白菜萝卜什么的,也是可以到镇上买,但季春山毕竟是这个村的,他对村里的印象也不坏,以后这里总是自己的根了,让村里人得些实惠也是好的,于他也不碍着什么。只是季春山要的量大,白菜萝卜咸菜虽是村民常备的冬储菜,但能卖的早在入冬前就卖了,剩下的也都是留着家里吃的,只一两户怕是满足不了他的需些,可若挨家挨户去敲门,那也太费时间和口舌,所以季春山便去了趟村长家。“你怎么又来了?!”很不巧,这才来给季春山开门的又是冯广良,一见季春山,他立时就露出了同上次一样的阴沉而不善的表情。季春山脸上挂着得体而礼貌的微笑,问:“我找冯叔,他可在家?”冯广良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冯德礼的声音,“老二,是谁来了?怎么不让人进来?”顶着冯广良如刺的目光,仗着比冯广良高,季春山直接走上一级台阶,越过冯广良的肩膀冲站在院子里的冯德礼大声道:“叔,是我——”一见是季春山,冯德礼立时笑了,冲他招手道“山子,是你啊,快进来。”季春山看向冯广良,冯广良凶狠得瞪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季春山这才进了门。季春山直接就和冯德礼说了他想在村里收些菜的事,想请冯德礼将村民们召集一下,也就省得他还得去挨家挨户的敲门,一遍遍的说。这是惠人惠已的事,冯德礼自认是个负责人的村长,自是当全力支持,正好今日晴好,又是午后,冯德礼便当即从家里翻出铜锣,带着季春山到了村中的那颗大榆树下。“村长,咋要敲锣啦,又有啥大事啊?”路上碰到村里人,见冯德礼提着锣,便停了脚问道。冯德礼的这面锣,一般只会在有什么涉及到全村的事,比如衙门派人来收税啊,派徭役啊,征兵之类的,才会用它将村里人召集起来,可如今这都腊月快过年了,却是哪都不挨着啊。冯德礼却卖了个关子,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人见冯德礼面色轻松还带着笑,便知不是坏事,也就放了心,冯德礼不说,他也就没追问,左右一会儿便也知道了。如今天气冷,大榆树底下便没有了坐着闲聊的村里人,冯德礼直接站上树底下垒了几层的青石板台子,然后便一手提锣一手举锤,铛铛铛铛,一阵规律而连续不断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村里人自是都识得这锣声,很快,最近的几户人家便开了门,出来了人,不多时,便是住在外围的村里也已都来了。冯德礼站在高台上扫了周围人一圈,发现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来了个人后,便停下了敲锣,而后,才说了今日召集大家的缘由。众人一听,原来是季春山想要跟村里人收菜,顿时惊异的看向他,紧接着就七嘴八舌的开问了。“收菜?都收啥菜啊?”“多少钱收啊?”“收多少啊?怎么个收法?”因为有买下村里数一数二的季家老宅在先,且季春山和镇上杂货铺有来往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村长一说,众人倒没有不信的。季春山忙请大家稍安勿躁,然后站上了冯德礼让出了石台子,详细地将自己之前定的蔬菜品种、要求还有价格都说了一遍。他说的仔细清楚,又是能赚钱的事,众人自然也是听的认真,因此说了一遍后,大家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便又有人问:“啥时候开始收啊?”季春山便回道:“从明天上午开始,大家直接送到我家里,只是必须是符合我刚刚的要求的才行,查看过之后没问题,我才会结钱。”“应该的,应该的。”众人忙道。事情说完了,众人便各回各家,下地窖的下地窖,翻咸菜的翻咸菜,季春山也回了家,却是准备起了明日准备收菜的东西,满满一大袋子铜板是早就换好的,然后便是记录的纸笔,他现在毛笔字还写的一般,便做了支炭笔,倒是更顺手些,此外便是从村长家借来的称了。又看验菜,又要记录,还要收放,季春山一个人自是忙不过来,若要请人,那自然还是赵大了。安平村人少,又有冯德礼这个明理仁义的村长领头引着,虽说也有几个爱占便宜的,唉嚼舌根子的,但总体民风还是一向平和淳朴的,邻里多和睦,这也是季春山当初决定买下老宅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次收菜,村民们能在年前多得几个钱,自然是高兴的,因此第二日早早的就担着菜来了季家,见季家还没开门,却也没上前去敲,等季春山按往常的时间开了门,就看到自家门外竟是已经来了不少村里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倒是他的疏忽了。之后收菜的事也很顺利,季春山的要求说的明白,村民们大多都是实诚人,也没有那以次充好偷奸耍滑的,所以收菜的速度异常的快,竟是还没到中午,便已收完了,只是和季春山预料的一样,离他所需要的还是差着一些。所以下午,他教了赵大夫妻如何处理那些萝卜和白菜后,便一个人架着马车去了镇上,一下午的功夫,便又拉回了一车菜,另外腌黄瓜这个他没找着大批卖的,便只能在杂货铺挂了个牌子,请李掌柜代收一下。菜收齐了,便要洗洗切切,调制腌料,有赵大夫妻帮忙,却也还是花了几天的功夫,才总算把白菜萝卜都收拾利落放进了大缸中,如此便可暂时停一停,等过段日子,在进行第二步,到时估计咸菜也该收的差不多了,正好一块酱制。等季春山将家里的八口大缸都装满了,吴老栓二儿子的婚事也已经办完了,两下都得了空,便打算去县衙把季家老宅的红契过了。虽然路程远些,但家里有马车,很方便,季春山便决定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去,可以在县城里好好转转,顺便置办些年货回来。第58章 玉簪吴老大家在季家的北边, 和季家隔着一个菜园子, 是原先吴家的老房,后来吴老栓买了季家老宅, 吴老大一开始住了些日子,后来得知了买老宅的实情, 受不住村里人的议论和侧目, 便带着媳妇搬回了老房住,直到前年才终于攒够了钱把老房推了盖了新房, 虽说比不上季家老宅气派,但在村里已经算不错的了。季春山将马车从后门牵出来,叶清岚和季宁煦则早已穿戴整齐暖和在前门等着,季春山到了前门的时候,吴老大赶着牛车也正好到了季家门口,吴老栓跟在牛车旁。一见季春山,他便羞愧道:“大侄子,实在对不住,我那个婆娘竟瞒着我叫了他娘家人来把你家里的家伙什都弄走了, 要不是前几日我家老大陪着她回娘家看见了, 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唉,这个败家婆娘,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今日都没脸见你了。”吴老栓怂着肩,唉声叹气满脸的郁卒, 他大儿子吴老大也是低着头,羞愧难堪的样子。那天将宅子十五两买给季春山后,要说吴老栓一点后悔都没有那是假话,毕竟是十五两呢,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五六年才能攒出来,可当大儿子知道了这个事,主动来了家里,还说要把他们老两口接家里去时,他心里立时半分悔意都没有了,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搬进了大儿子的家里,虽说自是不比季家老宅宽敞亮堂,但他住着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后来,大儿子准备将钥匙给季春山送过去,媳妇周氏却说她有东西落下了,要去拿来,他也没多想,便让周氏去了,没成想,周氏竟然趁着这个时候,让他娘家兄弟带着人把季家老宅的家伙什都弄走了,而他之后便一直在镇上忙二儿子的婚事,也没察觉,直到前几日,大儿子载着媳妇去周家送喜帖,却在周家见到了原本摆在老宅的家具,才发现了此事。媳妇做出这种事来,虽然季春山并没有因为此事找到家里,想来也是不在意的,但他依旧觉得没脸见人,就是后面季春山在村里收菜,他都没让家里人去,可约好去县城过红契的日子一到,那还是要见面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季春山听到吴老栓这么说,面上却不见意外,他刚发现老宅里的家具都没了时,就猜到八成是吴老栓的媳妇周氏干的,毕竟吴老栓连十五两都舍了,若是舍不下那些家具,重写契约时直说便是,犯不着为几件不值钱的破烂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而吴老大连老宅住都不愿住,想来也就更不会在乎几件家具。季春山早知如此,当初没计较,现在自也不会与吴老栓计较,见吴老栓和吴老大都一副抬不起来的样子,反而还安慰了他们几句,只是瞧着却也没起多大作用的样子。不多时,冯德礼也从家里出来了,他是中人,又是村长,对县衙最是熟悉,自是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季春山的马车上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所以他便坐了吴家的牛车。 第65章 斟酌了下,季春山最终还是道:“不瞒谢兄弟,其实那叶锦明,乃是清岚的堂兄,只是他还有叶家早已和清岚断绝了关系,各中缘由我不好明说,谢兄弟可以去问问吴婶儿,她却是知晓的,我只能说是他叶家对不住清岚在先。我也没什么别的请求,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打探些叶锦明在县城的消息……”谢元是季春山在县城唯一认识,也是唯一能帮他这个忙的人,只是这事毕竟不算光明磊落,怕谢元有所顾忌,便只得说出实情,若是谢元去问吴婶儿,吴婶儿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想来也是支持的,也能帮他说句话。谢元从听到季春山说叶锦明是叶清岚的堂兄时就惊的睁大了眼,他自是见过叶锦明的,但叶锦明和叶清岚长得并不相像,所以虽然二人都姓叶,但他也从未往一块想过,可随着季春山的诉说,他却突然明白了,为何他每次提起隔壁的邻居时,媳妇总是一副嫌恶厌憎的口气,从不让他接近,他若问,却也什么都不说,如今想来,媳妇怕是也是知道内情的,只是因为是叶清岚的私事,便不好与他多说。想罢,未等季春山说完,谢元便爽快应道:“季大哥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了,小弟虽没什么本事,但在县城里还是识得几个人的,只打探些消息,不费什么事。”不想谢元立时就应下了,季春山自是忙谢道:“那就先谢谢谢兄弟了,只是劳谢兄弟费时间费工夫,我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银子请务必收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要给谢元。谢元忙推拒道:“季大哥这就见外了,不过打听些消息,说几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这些,你还是快收回去吧。”季春山却坚持把银子塞到了谢元手里,道:“谢兄弟请先听我说,关于那叶锦明,我是希望能得到些详细一点的消息,比如他哪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和谁关系好,和谁有仇怨,包括他媳妇的娘家的消息,这却不是几日便能得到的,若请人帮忙也少不得打点酬谢,总不能让你为着我的事欠下人情不说还要自掏腰包,所以这些银子请务必收下,如此我也好安心。”“这,也罢。”谢元不想季春山竟想对叶锦明的行踪了解的那么详细,却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且季春山说的话也在理,便把银子收下了,左右花不花在他,大不了回头再还回去便是。此事也就此说定,等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季春山便帮着谢元一起都端到了堂屋里,两家人围坐一桌,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席间,谢元说桌上的酱蹄髈和几个小菜都是季春山带来的,吴婶儿便说季春山太见外,而后,看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如今人胖了,气色也好多了,却是又把季春山狠狠地夸了一通。因着还打算在城里逛逛在回去,吃过午饭后略坐了坐,季春山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告辞离开了。从谢家出来,季春山便牵着马车,叶清岚牵着季宁煦去了县里剩下的几条街转了一番,吃的,用的,玩的,还有各种年货,都买了不少。路过一家玉器店,季春山不顾叶清岚的阻拦,拴好马车后便拉着人进了店,挑挑选选半天,最后给叶清岚挑了一只纹饰简洁雅致的玉簪,给季宁煦挑了一块正反面分别錾刻有‘福寿双全’‘长命富贵’两句吉语的玉锁,一下子将带来的银子一下子就花去了大半,然后才抱着两个装玉簪和玉锁的锦盒,满足的从店里出来。因为季春山看什么都新鲜,看着都想买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虽然除了那两件玉器和一些补品外,其他都是些小玩意,价钱也不是很高,但随着东西越来越多,荷包自然也就越来越瘪,眼看着只剩几个碎银子了,季春山才在叶清岚的提醒下,结束了这次疯狂的扫货,去了一家布庄,去取上午定下的衣服。季春山也好,叶清岚也好,给衣服打个补丁,缝个口子什么的还成,可裁制衣服就真的不行了,好在他们买布料的这家布庄本身就有裁缝师傅,三人便直接在店里量了尺寸,请人帮忙做成成衣,因为他们下午就要走,要的急,便多加了些钱。等抱着一大包有绵有麻有丝绸还有皮毛的衣服从布庄里出来,季春山的荷包已经是空空净净,花了个精光了,连一个铜板都没剩下了。瞧着天色不早了,便也该踏上回程了。谢家那边,季春山三人前脚才走,谢元关上家门回了屋子便把季春山拜托他的事告诉了丈母娘和媳妇,又问叶清岚和叶锦明一家是咋回事。吴婶儿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女婿邻居家住着的就是叶清岚大伯家的三儿子叶锦明,但她从叶清岚口中知晓了当年之事,而季春山当年被叶锦明威胁休妻不能,便把气撒到叶清岚身上,打骂间便说了出来,吴婶儿住的近些,又担心叶清岚和季宁煦便日日注意着,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对那叶锦明也就没什么好感,所以来了女婿家这些日子,对隔壁也从未多注意过。不想今日季春山竟带了叶清岚和季宁煦来,还知道了隔壁就是叶锦明,而且听谢元的意思,季春山怕是有些什么打算。如今季春山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且无论他做什么打算应都是为着叶清岚好,吴婶儿自然是全力支持。当下就嘱咐女婿一定要好好的去办这件事,自己则从家随手拿了两样吃食当年礼,带着女儿第一次,去敲响了叶锦明家的门。叶锦明的行踪自是谢元去探,可他媳妇的来历却是要吴婶儿母女出面最合适了。第60章 薛陵虽然比去时多了半车的东西, 但不用迁就吴家牛车的速度, 季春山便将马车赶得快了些,所以回程的时间倒是比去时还要短些。如今叶清岚和季宁煦的身体比之常人也不差什么, 但白日里做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又在县城里逛了一个多时辰, 便是常人也是多少会感觉到疲倦, 所以到家后,虽然天色还早, 但季春山还是早早地先做出了晚饭,等吃完了,叶清岚和季宁煦撑不住便先睡下了。季春山倒不是很困,便开始轻手轻脚的把今日买的东西一趟趟往屋子里搬,衣物、补品等日常或贵重的物品都搬到卧室,其他一些酒水、布料等准备送人的年礼和年后则是都放到了西间里,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天色也已暗了下来。季春山又去了厨房,灶上大锅里之前烧开的水如今正好温热着, 洗漱过后便回了东屋, 也准备歇下了。上了炕, 脱下外衣,旁边的叶清岚已睡得熟了,季春山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才躺进了自己的被子里,闭上眼睡了。第二天早饭后, 季家却是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季春山听见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就见自家门外站着个桃花眼一身锦缎的俊俏青年,却不是生人,“金玉先生?您怎会……”没等季春山说完,金玉生生便挑挑眉,道:“怎么,不欢迎?”季春山忙道:“当然不是……”金玉先生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欢迎也无所谓,左右我不是来找你的,叶清岚可在?”这位金玉先生对自己的不满那么明显,季春山自不会察觉不到,但他却想不出自己曾哪得罪了他,总归是客,又是来找叶清岚的,他便无谓地笑笑,把人请了进去。屋里,叶清岚正在教季宁煦画画,金玉先生的到来让他着实意外又惊喜。“薛兄快坐。”对于第一个对自己表现出赏识的人,叶清岚尤其的感激,虽二人仅见过一次,聊了不过盏茶的时间,却颇有知己之感,所以时隔半月余再次见到,他自是意外又欣喜。上次在镇上书肆一见,叶清岚已与金玉先生交换了姓名,金玉先生非他真名,只是他为著话本所用的别名,他本姓薛,单名一个陵字,家在府城,长叶清岚一岁有余,叶清岚便以兄相称。一旁的季春山将叶清岚的欢喜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就有点那么不得劲儿,再看那金玉先生薛陵,便没了从前的随意,多了些审视和戒备。叶清岚没察觉季春山情绪的变化,他请薛陵坐下后,两人便热切的聊了起来,彼此熟稔的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任谁都看不出才是第二次见面的日子。“……我今日前来,一是到年下了,来看看你,二来是我的新作写得了,请你再帮忙画几幅插画,这次我就不写什么要求了,你自己随意发挥就好。”薛陵说着,便将桌子上他带来的木匣推给了叶清岚。“写得了?竟这样快,上次薛兄不是说才动笔吗?”叶清岚打开木匣,就见里头一叠厚厚的书稿,怕是得有百八十章。“这是上下两部两本的书稿,上部之前就写好了,下部是最近才写得的,内容早就装在脑子里,只写出来而已,不怎么费功夫。”薛陵点点自己的额头,对叶清岚道,随后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余光扫了眼坐在一旁的季春山,突然又道:“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季春山一惊,倏地看向叶清岚,他可从未和自己说过这金玉先生对他说过什么事,顿时脱口问道:“什么事?”叶清岚乍一听薛陵提起这个还怔愣了一下,因为那件事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如今更是想都不去想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季春山却先问了出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说了。季春山见叶清岚不说话,面露为难之色,顿时心下微沉,面色也有些紧绷起来,抿抿唇,却不敢出声催促,只默认地盯着他看。薛陵看看叶清岚,再看看季春山,虽然没能得到回答,但他心中却已明了叶清岚的答案,摇了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时候不早,我还要赶路,不好久留,便告辞了。”说着,便起身要走。“我送您出去。”季春山立时也跟着起身道。薛陵家在府城,从安平村到那很有些距离,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如今已是巳时,就算一路顺利没有丝毫停顿,也得要下午才能到了,叶清岚知晓这些,便也没出言相留,随季春山一起,将人送到了门口。临上马车前,薛陵又说了一句话,却是让季春山险些挂不住脸上得体礼貌的微笑,他对叶清岚说:“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你改主意了,便去镇上书肆寻宋掌柜,我已交代于他,自会妥当安排好一切。”左手骤然被身边人用力握住,感受到那有些粗糙的温热,叶清岚微微一笑,他回握住那只大手,温声道:“薛兄,十分感谢你的一番心意,只是……我真的不需要了,我现在,过的很好。”薛陵没有忽略两人手上的小动作,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清岚,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毕竟人总是会变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季春山越听越气,他现在大约能猜得出这薛陵和叶清岚说的是啥事,若是从前,他说不准还会感谢这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哪怕这薛陵不知道内情,但叶清岚已经拒绝多次了,还是没完没了的,这就让他有些忍耐不住了,好在下一秒,叶清岚说的话瞬间安抚住了他。 第67章 等将房前屋后的雪都清理了一遍,季春山站在堂屋门口跺了跺脚,又解下身上防雪的蓑衣,才进了屋。叶清岚起身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手,却是无不担忧地说道:“才一夜这雪就下的这样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没事,早晚会停的,你不用担心,左右家里米面肉蛋啥的都不缺,就算在家一直呆到过年都没事。”季春山捧着茶杯安慰道。如今虽离着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但之前县里一趟却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买齐了,便是直到年下都不用再出门的,况且如今住在老宅,又不用像先前住在后山小院时担心房子会被雪压塌或太冷,季春山却是没什么顾虑的。只是于季家这场大雪没有丝毫的影响,但对安平村的其他人,尤其是几户连房子都被雪压塌了的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场灾难。别的先不说,房子塌了原先住在房子里的人却是最先需要一个安身之所,只是安平村虽算不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贫困村,但也着实没有多富裕,大多数村民的房子都是依着家中的人口来建,够自己家人住就行,若是再多让别人住的却是鲜少。季春山家的房子正屋带厢房能住人的屋子足有六间,而他和叶清岚季宁煦如今只住着一见,剩下的五间便是村里塌了房子的那几户都住进来也是足够的,只是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他虽欢迎村里人来家里做客,但却不代表愿意外人住进自己的家里。所以,没等村长冯德礼上门,他便从厨房里装了一袋子米,一口袋面,另外肉蛋菜等也各种拿了些,装满了两个箩筐,而后拿着后山小院的钥匙,一起送去了村长家。冯德礼一看季春山担着两担子东西来,忙要推拒,待季春山拿出后山房子的钥匙,又说他拿来的东西请冯德礼分给受灾的村民,便瞬间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便也接了下来。之后的事便与季春山无关了,原本有几个愿望落空了的人忍不住想跟别人抱怨,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也没脸再去说什么。又过了一日,雪才终于停了,乌云散了,村民脸上的忧虑也随之消失不见,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再次倾洒了下来。季春山套上皮鞋套,趟着及膝的大雪,却是去了宋庄一趟,再回来时,背后的背篓里便多了十几斤的羊羔肉和几张羊羔皮。回到家,季春山洗了白菜,泡发了木耳,切了土豆,连同先前做好的粉丝,豆腐,肉丸,鱼丸,蛋饺等,还有切成卷曲薄片的羊羔肉,围着季春山特地去铁匠铺打制的鸳鸯火锅,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一家人围炉映雪,吃的也是别有滋味。腊月二十,李掌柜的杂货铺提前关了门,李宝根给季春山送来了最后一次的结算,外加一份年礼。清闲了两日,就到了小年,季春山便又开始忙碌起来。二十三,季春山做了麻糖、糖瓜、粟米糖、花生芝麻瓜子,装满了之前吴婶儿专门给季宁煦缝制的零食口袋里,让他去分给他的小朋友们。二十四,季春山找出一身破旧些的衣服,把叶清岚赶到院子里去晒太阳,自己将卧室打扫了一遍。二十五,季春山开始做豆腐,因为有不少村里人也来家定豆腐,所以他从上午做到了下午,推磨推得手都酸了,晚上躺在被窝,叶清岚给他好好的按了按。二十六,季春山将家里唯一的一头猪从圈里拖了出来,请王猎户帮忙一刀宰了,又分割成一块块,原本想给些生猪肉当谢礼,不想王猎户却看上了他做的腊肉和酱鸭,一手提一样,乐呵呵的走了。二十七,季春山没宰鸡,看在它们平日不太吵闹,好养活,鸡粪也不难清理,又能日日奉献鸡蛋的份上,留了它们一命。二十八,季春山发面,泡米,剁肉,杀鱼。二十九,季春山蒸馒头,炸年糕,炸肉丸,炸素丸,炸豆腐,炸鱼,炸一切能炸的东西。大年三十,因季母孝期未过,家里不能贴春联,季春山提着贡品香烛,带着季宁煦去给季父季母上坟,出门前,他将一个木盒交给了叶清岚。他走后,叶清岚打开木盒,只一眼,泪水便瞬间涌出了眼眶,木盒里是一面簇新的牌位,上面书‘慈父母叶绅方氏之灵位’。第62章 年后季春山带着季宁煦给季父季母上完坟, 回到家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来给他们开门的叶清岚眼睛红红的,明显才刚刚哭过的样子, 心知他缘何如此,便没有多问。当着季宁煦的面, 叶清岚也没说什么, 等进了堂屋,季宁煦才跑进卧室里去, 叶清岚便转身抱住了季春山,低声哽咽道:“谢谢你,谢谢……”自从嫁了人,他便再不能去祭拜父母,每年的三十、清明还有父母的忌日,都是他最为难过痛苦之时,可他如今的身份却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日如虫蚁噬心,寝食难安。原本以为今年也同往日一般, 却没想到, 季春山竟不知什么时候做了父母的牌位, 让他在季家便得以祭拜父母,弥补这个他以为终身都不能终全的遗憾,于他而言,却是如同重生般的救赎,令他感激又感动, 心绪起伏间,却是一时说不出除了谢谢之外的话了。季春山虽无父无母,但以己度人,他却很能够理解叶清岚的心情,当下无需多说,只一手搂着人,一手轻抚着叶清岚的后脑,任凭他在自己的怀里好好的发泄了一通。里屋一直久等不见两个爹进来的季宁煦从门里探出个脑袋,就见两个爹在堂屋中站着抱在一起,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缩了回去。等叶清岚的情绪平复了些,季春山胸前的衣襟已经失了大片,看着叶清岚有些哭肿的眼睛,忍不住心疼的低头亲了又亲,又吻去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乖。”叶清岚点点头,虽依旧有些抽噎,但眼泪总算止住了。等去厨房洗了洗脸,眼睛消了些肿后,二人才相携着回了东屋。屋里还残留着淡淡香烛的味道,季春山扫了一圈,没看到叶父叶母的牌位,便问道:“牌位你收起来了?”“嗯。”叶清岚点点头,能够祭拜自己的父母一次,他已经很满足了,又怎么能一直将牌位摆在季家,虽说是自己的父母,但到底是外姓人,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合规矩。季春山又问道:“放在哪里了?”叶清岚有些莫名,却还是答道:“柜子里。”季春山便打开了柜子,而后取出了放在最底下的木盒,木盒里自是妥善放好的叶清岚父母的牌位。之后季春山直接去了西屋,将牌位摆在他之前特地从木器店买回来的供桌上,又将贡品,香烛,香炉也都一一摆好。无需多说,叶清岚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动容,却还忍不住问道:“你,你不介意?”季春山对他一笑,道:“我若介意,便不会拿回家了。”他又不是真正的季家人,且没有本地人的那么多忌讳,又是为着叶清岚,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说完又对一旁的季宁煦道:“煦儿,过来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磕个头。”而后自己也一同在供桌前跪下,对着岳父岳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起身后,季春山对叶清岚笑道:“以后就这样摆着吧,早晚上柱香,如此你也可以心安了。”“谢谢你,我……”叶清岚还要说什么,季春山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笑咪咪道:“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吧?”叶清岚满脸的感动顿时凝住,他看了眼一直仰头眨巴着天真纯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季宁煦,没说话,抿着唇点了点头。季春山见状立时开怀道:“那就好,我等着哦。”大年三十各地有不同的习俗,有的中午吃团圆饭,晚上吃饺子,有的晚上吃年夜饭,守岁到子时后再吃饺子,季春山他们这里的习俗为后者。中午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比往日稍微丰盛些的午饭,吃完后,季春山便开始准备重头戏年夜饭,叶清岚则和季宁煦一起,去胡大夫家,邀请他来家里一起过年。胡大夫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向来一人独居,凭借一手精湛的医术倒也吃喝不愁。往年过年的时候,无论什么人来请,哪怕是村长,他都不会登别人家的门,只一个人待在自家的小院子里,虽说有些冷清但也自在,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季春山从前不知这些,他只是想着胡大夫一个人过年孤单,他家人也不多,彼此又很熟识,便想请胡大夫来家里一块过年,待听叶清岚说胡大夫从未答应过村里任何一家的邀请后,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让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去了一趟,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但他总觉得胡大夫会来,果然,最后胡大夫跟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来了季家。 第69章 叶清岚神情微凝,点了点头,道:“记得。”虽只是一面,但他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女子是县衙刘主簿的次女,也是……叶锦明的妻子。”季春山瞧着叶清岚的脸色,果然他才说完,就见叶清岚神情凝滞,停住了步子。叶清岚双唇微启,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那女子竟是叶锦明的妻子,原来竟是他的三堂嫂,难怪会有母亲的发簪,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见叶清岚神色不对,季春山忙开口接着说道:“当初得知那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便想帮你拿回来,就问了谢兄弟那是个什么人家,才得知那家的户主竟是叶锦明。我当时便晓得赎买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拜托谢兄弟在县城打听打听叶锦明的消息,想着若是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抓着他的短处,说不得便可借此要回你母亲的遗物来。”“只是这事最后到底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准,便没告诉你,想着若是东西能拿回来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免得你白白期待,最后却空欢喜一场。这次谢元来,却是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发现叶锦明竟养了个外室,这样的事他自是不敢让家中妻子知晓,那刘主簿于我们便不再是妨碍,反而是助力。若能妥善运作,虽说不能让叶锦明身败名裂,但讨回你母亲的遗物应是没问题的。”“谢谢你……”看着季春山,感受到他的体贴用心,叶清岚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为那些人伤神是那么不值得,最好的他已经得到了,就在眼前,这才是他最值得也最应该在意的人。将手指轻轻抵在叶清岚的唇上,季春山皱眉有些不满道:“以后不准再对我说这三个字,不然的话我就……”他低下头,以唇代替了手指,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未尽之言。午后阳光正好,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融在了一起,不分你我。第64章 真相虽说知道了叶锦明见不得人的秘密, 但若想以此要挟他, 却还需细细筹谋,毕竟万一到时他死不认账, 反而会令自己很被动,而且说不准还会打草惊蛇, 让叶锦明有了戒备, 之后要再做什么却就更难了。叶清岚心细,对叶锦明也自是比自己要熟悉, 所以季春山便对他坦白了此事,想与他一起商讨出个万全的法子来,只是叶清岚虽也在意母亲遗物,但却并不想季春山为此大费周章,更怕他因此而惹上麻烦,便出言劝阻。对于叶清岚,季春山向无所不应,但这次却是没有听他的。原本就算谢元没有发现叶锦明养外室的秘密,他也是打算使些别的不算光明的手段达成目的, 而如今既抓住了叶锦明的短处, 他就更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季春山坚持, 叶清岚拗不过,且又是为着自己,便只得随他不再多言。而后季春山谋划此事时,便尽心协助于他,只盼一切能够顺利妥当。其实此事要成也并不难, 毕竟他们所求不过一跟发簪,想来叶锦明还不至于因此舍弃他那个外室,只要不给叶锦明与阮姓女子有通气串口的机会,在此之前能拿到玉簪便成了,在这之后叶锦明会与那女子断了联系,还是重新安置,便都与季春山无干了。至于利用那个外室彻底让叶锦明身败名裂,季春山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却也知,在此间此种事于男子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而已,且叶锦明到时完全可以矢口否认不说,就算那阮姓女子不依,她也无人可作为依仗,只看在刘主簿的面子上,众人也多半会站在叶锦明一边。而刘主簿那里,得知此事或许会不满气愤,但为着女儿和自家颜面,估计不但不会舍弃叶锦明这个女婿,反而说不定还会帮他抹去此事,到那时对季春山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虽如此,季春山还是忍不住摇头感叹道:“这个叶锦明,真不知该说他是色欲熏心,还是有恃无恐,娶了主簿家的女儿,还敢在外头金屋藏娇。”“……我以前,也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叶清岚的语气有些轻飘,幽幽道,像是在回答季春山,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事。季春山看的出来,叶清岚必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他有心想问,叶锦明也好,叶家也好,当初为何那般对他,可又怕触及到叶清岚的伤痛之处,且不管如何,罪魁祸首总是‘自己’,便踌躇犹豫,不敢开口,只是叶清岚却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却是主动开口了。叶清岚微微抬眼,看向悠远的天空,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直隐藏在最心底的往事,慢慢揭开,对季春山缓缓道了出来。“……三堂哥大我三岁,不同于大堂哥于读书无意,二堂哥顽劣,他自小便十分好学。待大些后,便搬来家里与我同住,同得父亲日夜督促教导。后来父亲过世,我与他同上锦江书院读书,也是同屋而居,日日探讨学问,和父亲在时一般无二。那时的三堂哥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性情温和谦逊为人稳重周全,我十分敬重他,他与我也最是亲厚和睦,便是同胞手足也不过如此了。”“后来母亲过世,大伯母怜我无人照顾,便将我接到家中,依旧与三堂哥同住。大伯父,堂哥们还有小堂妹也依旧待我如往日般亲厚,那时的我还想着,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我还有兄长妹妹,还有伯父伯母,还有一个家。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知人,知面,却不知心。若不是发生了那件变故,我竟不知,我眼中的血脉至亲,能眼睁睁推我进火坑,却只为了……保全他们的名声。”说到这,叶清岚满脸苦涩凄然的笑,却是在笑他自己,笑自己从前的天真愚蠢。季春山只觉心底一阵揪痛,忍不住皱起眉将人揽在怀中心疼地柔声安慰:“好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没事了。”依着季春山坚实的胸膛,叶清岚心中微暖,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静静地靠了会儿,待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凄苦之色已消散淡去,他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却是浅笑着道:“我没事,让我说完吧,说出来了,心里就不会总去想了。”季春山虽不愿叶清岚再忆起不堪的过往,但也知晓他心中必是压抑了许久,难得他今日敞开心胸愿意倾诉出来,也希望他能放下过去,不再郁结于心,便点点头,微微松开了双臂。叶清岚接着道:“……二堂哥成亲那日,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在房中休息,后来三堂哥进来给我送来了一碗汤药,我喝下去之后就昏睡过去,待我再次醒来,却只觉下身剧痛,更是被告知,自己竟然被……”说到这叶清岚顿了顿,目露痛恨之色,季春山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却已接着说了下去,“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我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拜托大伯父代我去告官,我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说完后,大伯父却满脸为难,竟是拒绝了我,而大伯母更是以此事有损叶家名声,影响三堂哥前途和堂妹的亲事为由,要我嫁进季家。”到现在,他都记得当听到大伯父大伯母的那些话时,他心中的不敢置信,比他刚醒来时便得知自己被强辱还要更甚,更有一种荒谬的恐惧感,让他恍若噩梦中一般,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噩梦。“……我自是不从,只是当时身体伤重,连床都下不了,也就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求别人帮忙,可除了大伯父家的几人外,却再见不到其他的任何人,更是日日夜夜被大伯母、大堂嫂等人轮番的劝诫。等到我终于能下床,准备自己去官府报案时,大伯母却将我锁在了屋子里,他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见人,依旧逼迫我答应嫁进季家。这期间,大伯父,大堂哥,二堂哥还有小堂妹,我求遍了他们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帮我,我那时甚至觉得,我会就那么被困死在屋子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叶清岚的声音有些颤抖,时过境迁,他以为他早已摆脱了那时的阴影,可再次提起,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无助绝望,和深刻的恐惧。“清岚……”季春山只听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却是为此时满目凄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叶清岚。想来那时叶清岚才不过十五岁,自小在父母细心爱护下长大,心性纯善,虽失去父母,但本以为尚有血脉至亲可以依靠,不想只一夜间,突遭噩耗,前途断绝,人生彻底翻覆不说,往日慈蔼和善的长辈更是一夕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咄咄逼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也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无一人出手相助,连番打击,也不知他是如何苦苦承受了过来。“……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叶清岚攥紧了拳头,让自己不再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心神,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我若依旧坚持不嫁,那我自己以后可能永远都再不得自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到时他们便会对外说我是病死的。人人都知大伯与我家一向亲厚,三堂哥更是与我形影不离,村里的人,学院的人,其他的任何人,没有谁会怀疑他们的话,毕竟我已经再也开不了口了。而嫁人,才是我唯一能活着离开大伯家的机会,只有离开那里,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尤其那时我又已有了煦儿,所以我只能答应。”“原本我想着,我带着嫁妆嫁进季家,待生下煦儿后,便留下嫁妆,再带着煦儿回到叶家村,将煦儿改姓叶,以孙子的名义写到父亲的名下,如此纵使我不能再承嗣门楣,但有了煦儿,我父亲也算后继有人。只是,即使我后来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再无碍于叶家的名声,可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生生地将我困在了季家。到最后,我到底也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跳到了另一个噩梦里……”“对不起……”季春山哑声道,他无意代原身道歉,也知这一句对不起和叶清岚受的苦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此时身为曾给叶清岚带来噩梦一般不幸的继承人,他却说不出别的来了。叶清岚将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暗沉往事完全倾述了出来,虽再次提起依旧晦涩艰难,心绪难平,但随着诉说,却也感觉心头松快了不少,那些事终究是过去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心底的阴影,也终究是该消散了。捧起季春山的脸,他眸光平和,却是对季春山道:“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季春山一惊,微微睁大了眼,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问道:“难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季春山惊异的目光中,叶清岚微微含起笑,确定地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拥着叶清岚,季春山控制不住的高扬起嘴角。被说破了身份,他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只觉满心的欢喜。叶清岚在不知道他是谁,是什么的时候,便对他倾了心,还放弃了和离的想法,想跟他过一辈子,世间在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美好的事了。叶清岚想了想,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很早吧,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隐藏自己不是吗?别人也就罢了,我总归是与他朝夕相对多年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抵着叶清岚的额头,季春山又低声问道:“你不怕我吗?毕竟,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叶清岚看着他,勾唇反问,“你会伤害我吗?”季春山立时道:“永远不会!”环着眼前人坚实的臂膀,叶清岚笑弯了眼睛,道:“那我就不怕。倒是你,你不怕别人发现了你不是真正的季春山,找来个什么道士和尚的收了你?”亲亲叶清岚的鼻尖,季春山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他道:“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而且说句有些对不起原身的话,你觉得这天底下还会有真正念着他的人吗?吴婶儿、胡大夫不说,在他们眼中你和煦儿才是最重要的,便是周叔,也是因着煦儿爷爷奶奶的关系,才会看顾他,再者,我现在就是他,说我不是,谁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你也会耍无赖?”叶清岚莞尔。“我真正无赖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说着,他低头咬住了叶清岚的唇。…… 第71章 又坐了会儿,茶水饮尽,歇的也差不多了,季春山付了茶钱,三人便离了茶铺,开始往山上去。梅岭的梅花不知从何时起便有的,只知道似乎比方城县出现的还要早,一路从山下到山上,只见梅花生长得越发密集繁茂,且千姿百态,缤纷多彩,红的艳丽,粉的娇嫩,白的典雅,更有浓郁花香环绕浮动,沁人心脾。叶清岚立于一株梅树之下,他一身月白衣衫,乌发雪肤,眉目温雅清隽,只眉心那道仿若红梅点缀而成的细纹,令他凭添一抹妍丽之色。一阵轻风拂过枝头,点点红梅顿时倾洒而下,环绕着叶清岚周身飞舞飘落,仿若林中仙魅。季春山满目惊艳沉溺之色,直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像是要把这一幕深深地刻进脑子里。当三人终于到底白云寺所在的半山腰时,却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白云寺同一般寺庙格局相同,进入山门后便是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摆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香炉,有不少人正持香叩拜,在旁边则摆放着一条香案,案上放着捆捆的线香,点着的烛台,还有一个写着功德二字的木匣。在山下的时候,季春山本想买些香烛,不过叶清岚告诉他,白云寺内有任人自取的功德箱,不收钱,只随意捐些香火钱就行,也不拘多少,他便没有买。此时季春山便上前取了九支线香,然后往功德箱里丢了快碎银子,又用旁边的烛火点燃后,分别给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上完香,之后三人便在寺庙里闲逛里起来,这次却是叶清岚给他们指引介绍了,毕竟他曾经来过不止一次,而且虽时隔数年,但白云寺却与从前并无什么变化。来到白云寺的正殿,大雄宝殿,自是也要拜一拜的,不过佛像前放着的十个蒲团,皆有人用着,他们便站在门外略等了一等。不多时,头排正中蒲团上的一位素服妇人,似已祈愿完毕,最后连着叩拜了三次后,便在身边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跪久了,腿自然会有些发僵,妇人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往外走去,当她走到门口时,等候多时的叶清岚三人才迈步往正殿里去。一方进,一方出,彼此都下意识的向对方看了一眼,叶清岚和那妇人却是在看到对方后,同时怔愣住了。“咦,你是?”妇人猛地一看到叶清岚,觉得十分的眼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他是谁。而叶清岚却是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位妇人,他微微颔首,浅笑着对妇人叫道:“郭伯母。”这妇人,却是叶清岚曾经除了母亲和大伯母外,最为亲厚儒慕的女性长辈了,她本姓赵,和叶清岚并无亲属关系,但她的夫婿却是叶清岚父亲的同窗,也是最好的朋友。“你是,你是岚哥儿?!”赵氏此时也终于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毕竟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了,且最后一次见时,叶清岚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犹带青稚的少年郎,而如今,却已完全的长大成人,还有了夫婿和孩子……赵氏妇人的目光不由自由地移向了叶清岚身边的季春山和季宁煦。叶清岚自没有忽略赵氏打量的目光,便笑着对她介绍道:“郭伯母,这是煦儿,我的孩子,今年七岁了,这位是季春山,是我的,夫君。”季春山虽还不知眼前妇人是谁,但即使叶清岚的旧识长辈,便也跟着称呼了一声,“郭伯母。”季宁煦在叶清岚的教导下,仰起头,叫了声“奶奶好。”“哎,好,好孩子。”赵氏对着季春山还有些不自然,但一见季宁煦乖巧可爱的小脸,便立时笑开了,还弯下腰,摸了摸季宁煦的头。第66章 赵氏大雄宝殿的门口不是说话叙旧的地方, 赵氏常来白云寺烧香拜佛, 与寺庙主持也十分的熟识,便带着叶清岚等人到了一处寺院里独安排给她用的僻静的厢房。厢房不大, 只一间,摆设也很素净简洁, 进门便是一张圆桌, 桌上放着一套素瓷茶具,除此之外便只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幅极大的‘静’字图。进屋后, 叶清岚等人随赵氏落座,先前大殿内搀扶赵氏的却是她的婢女,在奉上茶水糕点后,便在赵氏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子,并掩上了门。没人说话,室内安静地只能听到赵氏喝茶时,茶杯盖与杯碗清脆的碰击声。叶清岚本不口渴,但看着面前的茶杯里茶汤清亮, 更有熟悉雅淡的清香之气飘来, 便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待品尝到口中甘甜中带着微酸的味道,不禁有些怀念地笑道:“果然是伯母制得花果茶,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一点都没变。”赵氏端着茶杯,却是笑道:“说得好像许久未喝过一样, 我可记得我每年给你的节礼里都有一大包呢,怎么,还没有喝够?”叶清岚笑容微凝,随后似乎被打趣得不好意思,半垂下眼睑没说话。他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只是此时再喝,却觉得比之刚刚似乎口中的酸涩更多了些。看了看抱着季宁煦正耐心地用帕子给他擦拭唇边的茶水渍的季春山,又将目光转回到对面微微颔首略显拘谨的叶清岚身上,赵氏满眼的复杂,她有很多的话想问,可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她的丈夫和叶清岚的父亲是本是同窗,又一起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彼此性情相投,感情甚笃,和异性兄弟也没什么差别。两家来往密切,她和叶清岚的母亲也是十分的交好,叶清岚说是她自小看着长大也不过。后来叶父去世,叶清岚进入县城的学院读书,家中便只有叶母一人,她担心叶母独处孤单郁结且无人照拂,便把她接进了家里住了一段日子,只是叶母本就身子不好,又骤然听闻丈夫噩耗,心神惧伤,不出两年的功夫,便也走了,抛下了当时才不过十二岁的叶清岚。短短两年的时间,接连失去父母,对于当时还是个少年且与父母感情极为深厚的叶清岚的打击可想而知,自是悲恸欲绝几乎不能自已。在叶母的灵堂前,叶清岚数日水米不进以至昏厥,而在叶母下葬后,也是浑浑噩噩身陷伤痛哀愁无法自拔。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终究会慢慢地消散,且叶清岚虽年幼却也是个心性坚韧通透的,他知晓父母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他如此,也不愿让父母失望,渐渐地也就走了出来,此后便一心沉浸在钻研学问中,专注而刻苦。叶父自小便十分聪慧,学问极好,所以才在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便考中了举人,就是在整个方城县辖内,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叶清岚,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叶父还要强上许多。叶父得中秀才时已十八岁,而叶清岚十五岁参加童试便以头名连过两试,虽最后的院试因病遗憾错过,但众人都毫不怀疑的认定,他早已有了秀才的学识,而得到秀才的名头不过是再等上一年罢了。只是让所有关注他的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自叶清岚十五岁那年回乡探亲之后,却是一去就再没回来,而后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渐渐传开,却是说叶清岚已经嫁人为妻了。众人自是感到难以置信,可向叶清岚的堂兄叶锦明询问时,却得到了无奈的肯定答复,顿时哗然一片。有扼腕叹息的,有厉声唾骂的,还有嘲讽奚落的,只是那个时候,这些终究都与叶清岚无关了,从那以后,他便再没在县城,在人前出现过,慢慢地,这位曾经人们口中的天才少年也就不再被人提起,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当年,赵氏一开始听到叶清岚竟然嫁人了的消息,最开始自也是不敢信的。毕竟叶清岚是他丈夫的好友叶举人的独子,且品学出众,有大好的前程,怎会突然放弃一切,不顾背负令父母无后的不孝骂名,就那么嫁人了呢?她自是要追问个究竟,只是叶锦明却一幅羞于启齿的为难模样,只说叶清岚在自家二哥成亲那日却是一眼瞧中了一个外村来喝喜酒的汉子,坚持要嫁与那人。一开始他们自是不同意,只是后来叶清岚却说他有了那人孩子,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是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将他嫁了过去。至于叶父无以为继之事,叶锦明却道,家中除他之外尚有两个兄弟,父母已决议,将他的二哥日后过继到叔父名下,总不能让叔父后继无人,子嗣断绝。赵氏听了,却更觉得不可能,以她所知的叶清岚,是绝不会这般的行事。她询问叶锦明再三却也再问不出别的什么,赵氏便想直接去寻叶清岚问个明白,只是那时她旧疾复发不便出门,便只得派了人去问,可问来的结果,却与叶锦明所说的一般无二。且下人还拿回了一封叶清岚亲笔的手书,上只言,他选择嫁人,是出自本心,与他人无干,至于令父母后嗣无继是他不孝,好在大伯父将二堂哥过继到了父亲名下,代他尽孝,令他心中愧疚稍减,对大伯父一家他感激不已。他知晓自己任性之举令赵氏夫妇失望了,是他愧对了两位长辈多年的关爱照拂,无颜再登门相见,便写了一封手书言明一切,望赵氏夫妇珍重己身一切安好,却是无需再为不肖的他劳神费心了。拿着那封同叶清岚字迹一模一样的手书,纵使赵氏之前再不能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虽说做出了让他们失望的事,他们却也无法放手不管,本想亲自去看一看,却又不知叶清岚夫家为何,去问叶锦明,叶锦明却道他提前得了叶清岚的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们。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得作罢,只是每到年节便托叶锦明送去些礼物,虽说叶锦明之后也会再带回叶清岚的回礼,只是却始终都没能再见上一面,直至今日……赵氏放下了茶杯,却是叹了口气,无不伤心地说道:“岚哥儿,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却也没想到你竟这般决绝狠心,若是今日没有在白云寺碰到,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永远不见我和你郭伯伯了?”她知道叶清岚觉得自己私自嫁人,令他们失望了,所以无颜再见他们。的确,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很失望,甚至是有些气恼的,可气恼过来,到底还是挂念的,所以每逢年节她都会按叶清岚的喜好亲自准备一份礼物,着人送去叶家,请叶锦明转交给叶清岚。她以为,叶清岚看到礼物便能够明白她的心意,可每回的回礼虽一次都没少过,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叶清岚亲自来见她一面。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每每她都期待不已,最后得到的却总是失望,慢慢得心也就冷了。后来,她虽依旧用心的准备礼物,却对叶清岚来见她不再抱有期待。叶锦明送来的叶清岚给她的回礼看着不薄,想必叶清岚的生活也是无忧的,只要他生活的好,便足够了,见不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彻底的放弃了希望的时候,老天爷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叶清岚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自是意外惊喜不已,却也百感交集。“郭伯母,我,对不起……”赵氏话音一落,叶清岚便瞬间红了眼眶,只觉愧悔难当无地自容,回想起往事,心中却是苦涩酸胀,有口难言,时至今日事已至此,他却是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赵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叶清岚大,女儿比叶清岚小,但大的却小小年纪便少年老成刻板严肃和他那个爹一样,小的虽可爱活泼,却是个比男孩子还调皮的性子,今天上树明天上房,是一点女儿家的文静气都没有,倒是叶清岚,自小便模样精致可人不说,性子也是乖巧又贴心,让她疼的不行,若不是叶父叶母只这一个孩子,她都想直接抢了抱来家里养。虽说前几年被伤了些心,可如今见到叶清岚她到底还是欢喜的,此时见叶清岚被自己一句话弄红了眼睛,忍不住的就心疼懊恼起来,她有些丰腴却保养得到十分柔软的手轻轻抚在了叶清岚用力握着茶杯骨节发白的手,满目得疼惜,柔声怜道:“好孩子,别哭,伯母看着心都疼了,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怪你的。”季春山也最是见不得叶清岚难过的样子,只是碍于赵氏在旁,他只能忍下想去抱着叶清岚的冲动,悄悄从桌底下握住了叶清岚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以作安慰。不想季春山竟当着敬重长辈的面在桌下搞起了小动作,虽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叶清岚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回捏了一下,便挣开了季春山的手。虽然季春山自认做的隐蔽,且叶清岚抽回手也很快,但到底没逃过赵氏的眼睛,看着突然有些脸红起来的叶清岚,又看看一旁收回手一脸隐秘笑意的季春山,她心中喟叹,面上却是会心一笑,道:“虽然你堂哥每次都说你过的很好,但我总是还想着怎么也要亲眼看一看,听你说一说才放心。虽说过去了好几年,但今日总算是见着了,看着你如今夫妻恩爱一家和美,我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73章 小二立时笑着应道:“没问题,几位请随小的来。”跟着小二往里走,待走到二楼通下一楼的楼梯口时,正好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来。季春山还没注意到,小二却立时驻了步子,恭敬地对前头的人道:“大公子。”那人一身锦缎长袍,银狐毛皮翻领,俊美而矜贵,只神色淡淡对着小二一扫而过,却是在看到小二身旁的季春山几人时,视线顿时停住。小二脚步才一停,季春山便已顺着他躬身的方向看去,却是正好与那人看过来的视线相对,两下却是同时认出了对方。“季当家,季夫人,好巧啊,不想今日竟在此意外碰面,当真缘分呐。”宋棠笑呵呵道,说着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叶清岚,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季春山面上笑容不变,微微颔首,笑道:“宋大公子,久违。”楼梯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但因着宋棠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嘱咐小二将季春山等人带到三楼他惯用的雅间去,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一应花销都记在他的账上,小二自是连声应是。季春山这才得知,这酒楼原是宋家的产业,只是他不愿白白得人恩惠,本要推辞,宋棠却不再听他所言,告辞一声后便带着身后护卫潇洒离去了。季春山无可奈何,和叶清岚商量后,便打算干脆换一家店,不想小二却死活拦着不让他们走,只道若他们走了,宋棠必会怪他服侍不周,责骂甚至辞退了他,求季春山可怜可怜他。季春山被磨的没脾气,想着那就上去吧,大不了只坐坐,不点东西就是。只是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小二这次倒没强迫他点菜,只是之后却是自作主张的往季春山的雅间送了一桌酒楼的招牌菜来。若是看街面上的杂耍表演,三楼却是略高了些,不比一楼二楼看的清楚,只是高有高的好处,却是一眼就几乎将整个方城县城看了个尽。月朗星稀,浓墨天幕之下,整个方城县城内仿若有一条条的火龙游走涌动,纵横交错,又有万家灯火,如星点缀,璨然而温馨。季春山抱着季宁煦,叶清岚便伸手给他指自己读书的学院在哪里,郭家又在哪里,边指,边诉说着自己曾经在那些地方留下的满满的回忆过往。宋家酒楼对面,却是一幢规模装潢丝毫不逊色于宋家酒楼的建筑,却也是一家酒楼,而在这家酒楼的二层临窗,却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饮酒对诗,好不惬意。其中一位青衿黄杉的男子再次又饮下一杯后,却是有些醉意的甩了甩头,向同桌人告罪一声后,便踱步到了窗前,将窗子打开一条隙缝,一阵凉风吹面,顿时晕眩燥热散了些,头脑略复清明。他微微抬起头,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酒楼三层,那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借着窗外飞檐上挂着的灯笼,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两人的容貌,顿时瞳孔一缩,满脸不敢置信的震惊之色。许是一瞬间的心神大乱,酒意又重新涌上头,他眼前一片模糊,待闭上眼忍过这阵头晕,他再抬头看去时,眼前却已再没有一个人。“刚刚我是眼花了吧,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男子喃喃道,可眼睛却还始终盯着对面三楼的窗户,只是却再没什么熟悉或陌生的人出现。第68章 郭月上中天之时, 伴随着一声声连绵热烈的清脆炸响, 朵朵烟花盛放于天幕之上,绚烂灿然, 美不胜收,令人满目惊艳, 赞叹不已。而此时, 季春山却已抱着撑不住睡着了的季宁煦,牵着叶清岚的手, 迎着漫天的火树银花,慢慢地走在远离了喧嚣的偏僻小巷内。小巷子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好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足以亮到天明的灯笼,照亮了三人回家的路。“走了一天,先泡泡脚再睡,不然明天起来会很难受的。”到了家,季春山先将季宁煦抱去了里屋,在炕上放下, 而后却是去厨房端了热水来, 对着炕上正在铺床的叶清岚道。季宁煦倒是用不着, 他今日虽一开始走了会,但后面多是被季春山抱着,自是没累着什么,叶清岚便只给他用温水擦了擦,就让他睡了。叶清岚铺好床, 安置好季宁煦,便穿着里衣披着一件袄挪到了炕边,把裤脚往上提了提,将双脚放进了地上木盆里,待微有些烫的水完全浸过脚面,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泡了一会儿,盆里的水就不是很热了,叶清岚便将脚擦干,随后躺进被子就准备睡了。叶清岚泡脚时,季春山却又回厨房调了些温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待叶清岚泡完脚,他将水倒掉后,就也上了炕,只是他却还不准备睡。“我来帮你按按脚吧,这样明天就不会肿起来了,今晚也能睡的舒服些。”季春山说着,便挪到了炕里,伸手探进了叶清岚的被子里。“唔,”叶清岚本以躺好打算睡了,不想季春山却还不放过他,他还没听完季春山说什么,便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双有些粗糙厚实的温热大掌握住,顿时瑟缩了一下,忙睁眼起身,小声道:“别,不用,真的。”叶清岚想要抽回自己的脚,无奈季春山却抓的牢牢的,还又凑近了些,将叶清岚的脚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双手并用的开始轻捏柔压起来。“没事,你睡你的,一会儿就得了,放心,这个我学过,不会给你按坏的。”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季春山笑呵呵道,心里却想着,这亲自用手摸到底是和用脚蹭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行,这怎么行,你不能……”叶清岚蹙眉满脸的不赞同,有些急道。他还是不能够接受季春山为他做这种事,便更用力的想将自己的脚从季春山手中抽出,依旧不能后,便朝季春山的方向探身伸手,想要制止他让他停下,不想季春山见他如此不听话,却是曲起食指,重重的往叶清岚的脚心一顶。“啊——”叶清岚顿时受不住的轻叫了一声,一阵似痛又麻的感觉骤然从脚心炸开,如同一股电流一般,瞬间便蔓延至全身,让他一下子便失了力气,手忙撑在炕上,险些才没瘫倒。“真是,还不如煦儿听话,好了,乖乖躺好吧。”季春山摇摇头,满脸的无奈,说着还腾出一只手在叶清岚肩膀轻轻一推,便将人推倒,躺了回去,随后便收回手继续抓着叶清岚的脚把玩,不按摩起来。脚上时而被季春山有着厚茧的粗硬手掌抚过,带来阵阵麻痒,时而被季春山有力柔软的指腹揉捏按压,酸痛中却透出不容忽视的松快舒爽,叶清岚抱着被子,只觉得似乎有一道火一点点从脚上烧到了全身,他满脸通红的喘着气,先前的那点零星困倦,此时却是已经被折腾没了。叶清岚老实了,季春山也就满意了,手上的动作也就越发的轻柔,脚按得差不多了,他又向上移了移,把小腿也捏了捏,毕竟今日它也是操劳不少,至于大腿便算了,叶清岚好不容易才睡着,再弄醒他就不好了。等两条腿都按完了,季春山便轻轻地放了回去,又替叶清岚掖严实被子,低头对着熟睡中的人亲了亲,自己才躺进被子也准备睡了,闭上眼的时候,正好听到门外小巷子里有巡夜的更夫在打梆子,“咚——咚!咚!咚!”却已是丑时了。第二日天才微微亮季春山便起了来,先是将今日去郭家准备的礼物收拾好,然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昨晚玩了半宿,叶清岚和季宁煦都不比季春山精力好,却是辰时过半天色大亮了才醒了来,好在郭家离着不远,他们换上一身新衣,吃过早饭,提着礼物出门正好刚到巳时,待走上一段路,到了郭家,却是正好不早也不晚。叶清岚父亲的至交好友姓郭名仲庭,是与叶父同科的举子,当年二人一同入京参加会试,只是叶父未等开考便携妻返乡,之后郭仲庭虽有参考,却遗憾未中,便也干脆返乡,最后在方城县的县学做了教渝。季春山他们虽说是去郭家,可其实就是县学的后院,那里有供教渝和训导们的家眷们住的独门小院,只是小院虽和县学一体,家眷门却不好从县学正门出入,便另僻出了一个门供自家人出入。季春山拎着礼物,由叶清岚领着从县学前门绕过,在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后,拐了个弯,就见不远处一户朱门大敞的人家前,一个杏黄衣衫的女子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探头朝着街道两边不住的张望着,似在寻找着什么。叶清岚三人一走进,那女子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待认出他们后,顿时满脸喜色的迎了过来,嘴上极快地说道:“你们总算来了,快随我进去吧,我家夫人天才亮便让我在门口等着,只说一见着你们便要立时将二位请进去呢。”“杏儿姑娘。”叶清岚微笑对女子道,这女子他们倒不陌生,正是昨日才见过的赵氏身边的婢女。随后他们便随杏儿进了门,往宅子里惯常待客用的花厅而去,半路上杏儿还拦了个小丫头,让她去后宅通知赵氏。到了花厅,叶清岚他们前脚才落了坐,后脚赵氏便也到了。赵氏还未进门,杏儿却已先看到了她,忙出去搀迎,叶清岚和季春山也立时起了身,走到门边相迎,笑着对快步走近的赵氏道:“郭伯母。”“来了,来了就好。”看到站在花厅门里的果真是叶清岚他们,赵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切开怀,虽昨日才见过许久,还一起吃了素斋,但今日再见,她依旧难掩欣喜激动,一把就抓住了叶清岚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一样。进了花厅,赵氏握着叶清岚的手不撒,对季春山笑道:“春山啊,随便坐,不用拘谨,就当在家里一样。”说罢便拉着叶清岚的手一起坐到了正中其上铺着厚厚软垫的罗汉榻上,又把季宁煦也抱了上来。季春山却没坐,他从带来的几样礼物里挑出两个包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而后对赵氏道:“伯母,我听清岚说您很喜欢如意斋的椰蓉千层糕和红豆松糕,我正好懂些这个,便每样做了些来,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他一开口,赵氏便看了过来,正好看到了几乎摆满了一张桌几的季春山他们带来的礼物,刚想要说太客气了,无需如此破费,待听完季春山说完后话,知晓叶清岚还记着她喜欢吃的糕点,还是季春山自己亲自做出来的,心里顿时熨帖不已。 第75章 赵氏和缓依旧的态度让自看到叶清岚后便一直悬心惶然的叶锦明骤然的心神一松,他已明白,叶清岚还并为和赵氏说过当年之事,不禁轻轻舒出一口气,微微放松了绷紧的身子,他迈开脚步进了花厅,却是对着叶清岚露出一幅感怀欣慰的笑意,道:“岚弟,我一直对你说,郭伯父郭伯母都是仁厚宽善的长辈,纵使你当年任性了些,他们也还是挂念你的,只是你却一直负疚于心,好在如今你已想通,放下了心结,我也可以安心了。”叶清岚此时却是已收了面对郭伦郭侨等人时的真切笑意,他神色平平,却是一语未发,只眸色淡淡对叶锦明一扫而过。他这般冷淡漠然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自是被在场赵氏、郭伦郭侨兄妹还有席佑等人看在眼里,都露出些许疑惑不解之色。叶锦明见此,垂在袖间的拳头顿时再次攥紧,指尖刺入肉中,他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此时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看着叶锦明道:“真是劳烦了三堂哥这许多年对清岚的关怀照顾,如此深情厚意,我日后必会代清岚好—生—报—答—。”“哪里,我是岚弟的哥哥,为他着想也是应该的,弟婿太见外了。”叶锦明也回以笑道,他自是听出了季春山的话外之意,心中却越发惊疑不安,眼前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季春山吗?就听季春山接着道:“怎么能说应该呢?三堂哥虽说是哥哥,却也只是堂哥,更不要说还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便是嫡亲的同胞兄弟也都要万事算个清楚明白,如此才不会令哪方有所亏欠,以至伤了情分不是。所以说,有恩自是要还,至于有仇,那也一定是要报的,三堂哥觉得我说的可对?”“弟婿恩怨分明,自是对的。”叶锦明强笑道,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此时周围其他人的神色,可直到此时,他依旧不明白,不过短短一年,为何季春山变化如此之大,叶清岚更是突然出现在郭家,也至于让他完全的措手不及。季春山对他一笑,不再多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清岚和季宁煦被赵氏拉着,和郭侨一起都做到了罗汉榻上,郭伦、席佑也都寻一侧位子坐下,叶锦明便只得坐在了季春山同侧下手的座位上,却只觉如坐针毡。又叙了会儿话,便已到了午时,该开席了,倒不用挪去别的地方,便在花厅摆了两张桌子,赵氏、郭侨和带着季宁煦的叶清岚一桌,其他几个男人一桌。虽说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却也不是绝对,只听着叶清岚他们那桌上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便可知。季春山他们这满是男人的一桌却是显得比隔壁还要文静些,郭伦不爱说话,别人有问,便只要么“是”,要么“不是”,每次回答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时候,而叶锦明却是只含笑听着别人所说,偶尔涉及到自己,才极简的说上那么一两句,似乎是生怕再被季春山拿住什么话头,只是季春山此时却已懒得搭理他,便只是桌上唯一属于正常人范围的席佑边吃边聊着。这顿午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完,饭后又坐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傍晚,眼看天色不早了,叶清岚和季春山便准备告辞离开了,不想赵氏却又留他们吃晚饭。不管怎么说郭伦和郭侨也是特地为了叶清岚从府城漏液赶了回来,叶清岚感念于心,便再留了一顿晚饭。等吃过晚饭,天色已见黑,叶清岚他们却是怎么也要走的了,赵氏和郭侨自是都一脸的不舍,可是她们却也知道,叶清岚如今的身份和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自是不能如从前一般想住下便住下,好在如今已经知道了叶清岚的住处,且叶清岚也不再避着他们了,却是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到的了。叶锦明同季春山他们一起被赵氏等人亲自送到了门口,赵氏还想派马车送他们回去,不过叶清岚说正好散步消消食,便罢了。目送着季春山几人远去的背影,郭侨挽着赵氏的手臂,却是皱眉道:“娘,今天岚哥儿好像对叶三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岚哥儿的事?还有你看那个季春山,他和叶三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报恩报仇的,很明显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已嫁人离家数载,虽每到年节都会回来看望,但因她对叶锦明不喜,所以便没什么关注,不想今日见叶清岚对叶锦明如此态度,像是两人有了什么不快,只是在她心中自是叶清岚更重要,便只觉是叶锦明做了什么错事,惹到了叶清岚,不然叶清岚脾气那样好的人,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毫不掩饰的对叶锦明冷淡漠然。“这,我也不知道啊,我昨日才见着岚哥儿,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赵氏自也是看了出来,只是却同郭侨一样的不解,更是毫无头绪。郭伦没参与母妹的讨论,却是悄声吩咐了身边书童一句,书童应了一声后,便追着季春山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待拐过一个弯,确定再也看不到郭家的大门了,叶锦明快走两步,堵到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面前,他再也压抑不住,也伪装不下去,沉下脸,满目的阴翳,盯着叶清岚道:“岚弟,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叶锦明威胁的话未完,季春山却是对叶清岚道:“前面有个茶楼,你和煦儿去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去找你们。”叶清岚看了眼话被打断而不满地皱起眉的叶锦明,知晓季春山今日必是要做些什么,便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和煦儿会在茶楼一直等你,你,小心些。”“放心吧,没事的。”季春山笑笑道。“我还没说完,谁都不许走!”见叶清岚和季春山这二个曾经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人竟敢无视自己,叶锦明顿时气恼不已,伸手就要拦住叶清岚。季春山却是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呵呵道:“三堂哥想说什么啊?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呢,走,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说着他给了叶清岚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勾着叶锦明的脖子,扯着他的胳膊,把人往路旁一条窄小幽暗的巷子拖去。“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来人呃——”被季春山用自己完全挣不开的力气桎梏住,一步步往小巷子靠近,叶锦明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害怕,他可没忘了季春山是怎样的一个混子无赖,立时便大叫求救起来,只是才说出了两个字,便被季春山用力一勒脖子,顿时没了声响,莫说出声了,便是气都喘不上来了。叶锦纵使在心机深沉阴险狠毒,却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在乡下干惯了各种体力活本身就很高大结实的季春山拖着他轻轻松松的就七拐八拐,到了一条死巷的最深处。砰的一声被季春山丢到地上,憋得已经嘴唇发紫翻白眼的叶锦明来不及为身上传来的痛哀嚎,立时大口的喘息起来,却还不忘使劲往后缩着,眼看季春山却又一步步靠近,才差点被勒死的他满脸难掩的惧色,却还色厉内荏道:“咳咳,你,你要干什么?咳咳我告诉你,我是,是县衙刘主簿,的女婿,你如果敢对我做什么,我——”听到那句‘你敢对我做什么’,季春山一阵恶寒,再也忍不了,提拳便照着叶锦明的脸面打了下去,却是第三次‘打’断了叶锦明的话。叶锦明直接被打倒在地,这次却是惨叫一声,捂着脸真的站不起来了,面上前所未有的剧烈到他身体都跟着抽搐的钝痛,让他再说不出什么狠话,哀嚎着求饶道:“别打了,求你,我给你钱,十两够不够,二十两,五十两,你要多少我都给,别再打了。”看着叶锦明被鲜血眼泪糊了一脸,衣衫凌乱脏污狼狈凄惨的模样,季春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快,只觉憋闷沉痛,就是这么个孬种,这么个烂人,却害的叶清岚受了那么多的苦楚,那样的凄惨。越想,季春山心中越发的怒火中烧,更有抑不住的暴戾之气涌了上来,他面色紧绷,却是不再听叶锦明说什么,攥着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狠道:“你不是想说吗?说什么,说你当年如何给清岚下了曼罗草,害他错过院试,还是说你当年如何利用我毁了清岚的清白,毁了他的一生,嗯?说啊,你说啊——”说着,他便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一拳接一拳狠狠地砸到了叶锦明的脸上,身上。等到季春山终于解了些气,停了下来的时候,叶锦明却是哼都哼不出来,紧闭着眼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般,季春山冷笑一声,却是直接伸手用力捂住了叶锦明的口鼻。叶锦明窒息之下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满目的惊惶恐惧,不住的挣扎,想要把季春山的手拿开,却是半响徒劳无功。眼看着叶锦明挣扎的力度减小了,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了,季春山才微微低头,对他道:“叶锦明,别再跟我耍花招,我是不会弄死你,但我会在你死前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说完才拿开了自己的手。这次叶锦明却是连大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季春山再次将他提了起来,拍拍他的脸,见叶锦明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了自己,才道:“你知道我家在哪,你现在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如果不想将来因为毁容或残废而再也不能参加科考,就老老实实的将清岚父母的遗物都还回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叶锦明扯了扯红肿渗血的嘴角,嘶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呵呵,我还以为,是叶清岚那个贱人让你操呃——”季春山眯起双眼,直接掐住了叶锦明的脖子,冷声道:“是因为我说不会弄死你,你便不怕了是吗?是不是还想着回头再去找你的老丈人刘主簿告我一状,正好,我也想见见刘主簿,正好我认识一个住在雨花巷的阮姑娘,可是也很想让他也认识认识呢。”叶锦明骤然瞳孔一缩,艰难道:“……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她是你的外室,还是知道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叶锦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做了,那就总会有人知道,就像你当年如何害清岚失身于我……”他话未完,叶锦明却是比刚刚听到季春山知道了他外室的存在显得更为的激动,急切地反驳道:“你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你们的,对,你们没有证据,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会相信你们的话的!”叶锦明虽是被打了个半死,却是还有点脑子,他所说的正是季春山和叶清岚决定不对外说出实情的原因,一来他们没有证据,纵使上了衙门也有不了什么结果,二来就是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们。毕竟几年前才说已经嫁了人的人,却在几年后又道自己是被自家人设计强迫嫁人的,却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外人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联想起之前之事,甚至认为叶清岚是为了夺家产才会如此,从而对叶清岚有不好的印象,。见叶锦明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样,季春山冷笑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没有物证,外人也的确未必会相信我们,但你觉得郭家人会相信谁呢?你,还是清岚?”叶锦明不说话了,虽然他曾经彻底地将叶清岚踩到泥沼中,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怎么讨好,郭家人对他的态度都都永远比不上对待叶清岚那般的亲厚,就像今日,哪怕叶清岚多年前伤了他们的心,多年不见他们,可他一出现,郭伦郭侨便不顾天寒路远的赶了回来,只为快点见到他,所以,他很明白,只要叶清岚开口,无论他说什么,郭家人都会相信,而他,依旧什么都不是。季春山说完却是不再看叶锦明那副仿佛全天下都对不起他,负了他的恶心模样,手一松便将叶锦明丢在了地上,最后满是厌恶地道:“我会在家等着你,最好快一些,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说罢,便不再管叶锦明,转身大步离开了。走出巷子到了街上,季春山一抬眼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茶楼里烛火笼罩着周身柔和暖色橘光的叶清岚,他不知是刚好看过来,还是一直朝这边看着的,正好和季春山的目光遥遥相对。季春山微微一笑,立时满目温柔,他走到了茶楼门前,叶清岚已结了帐牵着季宁煦等在了此处。“回去吧?”叶清岚看着季春山,对他微笑着道。“嗯,回去。”季春山点点头,俯身抱起季宁煦,另一手牵着叶清岚,一起往租住的小院走去。回了住处,叶清岚却是先动作轻柔小心的为季春山清洗的满是血渍淤痕的右手,再撒上了带来了外伤药,又用干净的帕子包好后,二人才安歇睡下。第70章 郭父 第77章 “冯村长慢走。”郭父点点头,也没挽留。随后赵氏吩咐了两个车夫把车上他们带来的东西搬进去,自己便同郭侨一起先进了季家,郭父随其后,季春山和席佑则一左一右同行。赵氏和郭侨直接进了东屋里,郭父和席佑自是不能同赵氏她们一般,便留坐在堂屋,季春山请郭父和席佑先坐,自己去了厨房沏茶水,待他再回来时,叶清岚已同赵氏和郭侨从里屋出了来。“岚哥儿啊……”郭父只叫了叶清岚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已经折磨了他一夜的对错怪了叶清岚这么多年的愧疚、没有看顾好叶清岚的自责、知晓叶清岚遭遇了不幸的怜惜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沉痛复杂,在此时真的见到了叶清岚,便越发加重了,甚至压得他都有些抬不起头来。“郭伯父,我现在很好,真的。”叶清岚如此说道,他笑着,眉宇舒朗,眸光温柔,嘴角上扬,脸上不见半点的压抑阴霾,只有平和舒心,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现在过的很好,所以,郭父不用愧疚,不用自责,更可安心就是。“好孩子……”一贯在人前严肃冷硬的郭父,此时却是被叶清岚的一句话,便说得湿润了双眼。纵使过了这么多年,纵使在经历了至亲那般的对待,叶清岚却丝毫未变,依旧如过去一般,还是那个善良柔软的孩子,永远都是掩下自己的伤痛,却去体谅安慰别人。第71章 郭伦季春山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郭家人这个时候来, 自是要留饭,叶清岚便在堂屋陪着郭家人说话, 季春山则去了厨房准备。好在过年准备的各类吃食还有不少,再用自己发的豆芽, 养得蒜苗, 还有莲藕等弄上几个素菜,加之季春山的手艺本就不错, 很快就弄出了两桌看着体面味道也极好的席面。午饭依旧是分两桌吃,赵氏、郭侨和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在东屋的里间,季春山和郭父、席佑则在堂屋。等吃完了,没等季春山动手,赵氏便吩咐同来的两个赶车的下人把碗碟都收拾到厨房去,还一并清洗了干净。季春山难得清闲了,就只坐着陪郭父和席佑说话就好,赵氏则拉着叶清岚同郭侨又回了里屋,说悄悄话去了。“……岚哥儿, 我刚刚在门外曾听这村里的人说, 春山从前有些不像样子, 还对你很是不好……到底是咋回事啊?”赵氏拉着叶清岚的手,难掩担忧地问道。关于叶清岚当年之事,赵氏心中自是想问个明白,可昨夜她躺在床上思量许久,却是最终把这个心细给按了下去。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 于叶清岚来说都是不好的回忆,她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叶清岚再去回想起那些痛苦呢?所以,不仅是她自己,便是其他人,她也叮嘱了,勿要再提起过往之事,以免再惹叶清岚为此伤怀。再说前两次见面,她见叶清岚穿戴不差,而他的夫婿季春山也是仪表堂堂谦逊有礼,且两人只是眉眼交汇间,便可看出情意流转,恩爱非常。她虽心疼叶清岚不幸的遭遇,但见他如今过得还算舒心安乐,心里便多多少少也安慰了些,更是对季春山有些微的感激。但不想今日登门来访,却听得安平村人议论,那季春山过去竟是个无赖泼皮似的人物,更是累得叶清岚受了不少苦楚,差点丢了性命。虽说她后面又听到那些人说,季春山在那之后已改过自新,还卖地给叶清岚治病不说,更是连将买回的老宅都写在了叶清岚的名下,如此种种,足以表明其要善待叶清岚的心意,也算是叶清岚苦尽甘来了。但即便听到这些,赵氏原本安放下的心,却也还是又提了起来,若这季春山同那个叶锦明一样,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表里不一的,她却是说什么都要把叶清岚和季宁煦带走的。叶清岚闻言却微笑着对赵氏道:“伯母,春山他很好,也一直对我很好,过去的事,不是他的错,和他也没有关系。”他没办法对赵氏说出季春山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毕竟赵氏未必会信,说不准还会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脑子,但他却也不愿别人用不是季春山做的事冤枉于他,便只得如此说道。“果真如此?”赵氏却犹自有些不敢信,毕竟叶清岚来到安平村才几年,而季春山却是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人自是对他十分的熟悉,想来也不至于凭白说出那些话来,便又道:“岚哥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且如今瞧着你和春山也是很有情分的样子,若是从前我自不会说这些,可春山他们村里人说的那些总不是假的吧,而且纵使春山现在看着是个好的,可将来谁说道准?有了叶锦明那出在前,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有些不敢信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想到自己被叶锦明欺骗了那许多年,赵氏就觉得自己不光眼睛不好使,便是心也是瞎的一般,她厌恨叶锦明,却也是责怪自己的,也因此,她也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怀疑起来,尤其是又涉及到叶清岚的事。若是这个季春山现在看着对叶清岚一切都好,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同叶锦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心思,到时再苦了叶清岚可如何是好。叶清岚最是善解人意不过,他能理解赵氏的担忧,虽说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料,但此时此刻,他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也不会和季春山分开,所以他对赵氏道:“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春山他和叶锦明不一样,他很好,您不用担心。”“你……”赵氏听得出叶清岚是真心话,见他如此,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摇摇头,只得无奈道:“罢了,你觉得好那便好吧。”总归现在她知晓叶清岚的住处,以后常来往,若是有什么不对,到时她再做什么,也不晚。平心而论,她也是希望季春山能够不变心并且一直善待叶清岚的,毕竟叶清岚现在已经嫁了人,若是离了季春山,只带着孩子纵使有家产傍身,纵使有他们的看顾,可到底还是会受到颇多得闲话议论,若是再嫁,却也无法保证能够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而至少现在看来,季春山却是最好的选择,对叶清岚极体贴关心不说,更重要的叶清岚自己也中意季春山,却是两情相悦,再好不过了。……县城里,郭伦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叶锦明年前送来郭家的年礼的小斯,却是敲响了谢元家隔壁,叶锦明家的大门。嘎吱,门开了,开门的却是叶清岚他们十四那日见过的,攒着叶母玉簪的叶锦明的妻子,刘主簿的次女小刘氏。她像是才哭过,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痕。“郭大哥?”以前郭父或赵氏生辰的时候,小刘氏曾随叶锦明去过郭家贺拜,所以是认识郭伦的,只是郭伦一向待人冷淡,自她与叶锦明成婚,却是头一次见郭伦登门来访,所以不免有些意外。小刘氏一开门,郭伦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刘氏发间在温煦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润泽通透,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玉兰花簪,这是叶母的心爱之物,他很认得,而后他又想起,从前小刘氏曾去过家里数次,他却从未见过小刘氏带过此簪。如此滴水不漏,真是好一个叶锦明。“叶锦明可在?”郭伦问道。“在的,郭大哥请进。”小刘氏也知郭伦必是来寻叶锦明的,说着便后退数步,让开了门。郭伦进门,身后两个小斯紧随,小刘氏一看他们提着礼物,却是又忍不住流了泪出来,“劳烦郭大哥前来探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竟将相公打成那个样子,当真是天打雷劈的。”小刘氏昨晚久等叶锦明才归,不想竟是鼻青脸肿满脸的血污,竟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忙叫人去请了大夫,好在大夫说叶锦明虽看着严重,但于性命无碍,只是要好生养上许久,她这才放了心,又问叶锦明缘何变成这样,只是叶锦明却好似舌头也伤着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本想等叶锦明伤好些,问出个缘由,不想才过了一夜,郭伦便提着不少的东西上门了,她自是以为郭伦是知道了叶锦明受伤的消息,前来探望的。小刘氏说完,郭伦却是脚步一顿,扭头看她,“叶锦明被打之事,你告知刘主簿了?”小刘氏不想郭伦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还没呢,相公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我也不清楚经过,总得知道了怎么回事,才好去告诉父亲。”郭伦点点头,没在说话,径直进了屋。里屋炕上,叶锦明正面朝上平躺着,被子盖到下巴,露出一个被包得像个西瓜般浑圆,只眼口鼻留了几条隙缝的脑袋。“相公,醒醒,郭大哥来看你了。”小刘氏走到炕前对叶锦明唤道。叶锦明昨夜虽看了大夫,但这里可没什么麻醉剂止痛药之类的东西,所以他生生疼了一宿,自是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白天了脸上身上的疼也不知是轻了些,还是已经习惯了,他才能稍微入睡了,不想才闭上眼一会儿就被叫醒了,遍及全身的疼痛和无法纾解的困倦令他满心的暴躁不耐,只是当听到小刘氏说郭伦来了的时候,他顿时顾不得其他,猛地扭头看了过去,待对上郭伦同样望过来的幽深暗沉的目光,心脏立时重重得一跳,他知道,他最怕的事还是要来了。郭伦面无表情地盯着叶锦明,却是对小刘氏道:“叶夫人,我想与叶锦明单独说几句话。”愣了一下,小刘氏才明白了郭伦的意思,忙笑道,“好,好的,那我去泡茶,你们聊。”虽然觉得郭伦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但郭伦本就是个怪人,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说完便出去了。郭伦又对身后的两个随侍摆摆手,那二人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出去了还带上了门,屋里就只剩下了面色沉肃木然的郭伦,和包着头看不清脸色,却也能猜到必是满心惶恐忐忑的叶锦明。暗沉迫人的眸子盯着叶锦明看了一会儿,直看的叶锦明被子下的身体都有些开始微微发抖了,郭伦才抬手一指地上的东西,道:“从前的便罢了,给你的那些也无需你送回,这些是你年前送去郭家的东西,如数奉还,另外,以后郭家也永远不会再让你进门,望你日后自重。”“还有,”话未完,知道叶锦明现在不能说话,郭伦也不想听他说什么,接着道:“待你伤好后,尽快将叶叔叔夫妻的遗物交还给清岚,至于你被季春山殴打一事,你大可以向刘主簿告状,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毕竟你那个外室不说,刘主簿对你这个女婿如何,对你的妻子他的二女儿又如何,我想你也是明白的。”“清岚现在生活的很好,他也无意再生波折,所以对于过去你做的事,我们不会再追究什么,但如果你再起别的心思,做些多余的事,而让我们不得不也对你做什么的话,我们也是乐意奉陪的。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做出对你自己最好的选择。”“叶锦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最后一句,郭伦便不再理会躺在炕上如尸体一般死寂的叶锦明,转身离开了,待出了门,才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啊啊”声,仿佛被绞绳勒住脖子的死囚临死前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午饭后,赵氏他们又坐了半个多时辰,才起身准备离开回县城,他们来时拿着不少东西,走时却也没空着手,季春山做的一些独一份的点心吃食拿了些,还向叶清岚定下了几幅画,却是连下次再来的日子都定下了。说起来,赵氏他们刚知道挂在季家堂屋里屋墙上的画是叶清岚画的时候,着实吃惊不少,既吃惊叶清岚竟会画画,又吃惊于他画的又这样好,便是出身府城大家,自小颇有些见识的席佑都对叶清岚的画称赞不已,直说他颇有方知良方大家的几分风骨,且叶清岚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才更加显得非凡惊人。季春山有些奇怪,叶清岚家和郭家这般亲厚,怎么郭父和赵氏竟完全不知的样子,可等叶清岚给赵氏他们解释的时候,他才明白,却是叶母不知缘何,从不许叶清岚和叶父对外人提及她善画之事,不仅如此,她虽教叶清岚画画,自己偶尔也会随性画上一幅,却是在画完后,等不到墨迹干了,便立时将画作烧毁了。叶清岚虽也自小喜爱作画,但见母亲对作画既真心喜爱,却又满是忌讳,且自觉自己画技浅陋,所以也从不在人前提及卖弄,也因此,赵氏他们也才从不知晓。季春山和叶清岚牵着季宁煦一直将赵氏他们送出了村口,目送着他们上了大道,才转身回了家。往回走的路上,季春山想着这几日和赵氏他们的接触,便道:“郭伯母他们与你,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却比血缘至亲来的更像亲人。”“是啊,所以,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叶清岚微笑着道,不但给了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郭家众人,还有身边这个就那么突然得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把他从深渊噩梦中拉了出来,并让他再次感觉到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的人。 第79章 “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光天化日的,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怕你——”叶锦明见他靠近却是一惊,猛地退后一步,面目惊惶,显然上次被季春山的拳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季春山更觉好笑了,他看了眼旁边一脸莫名却察觉出不对,微微后退的随叶锦明而来的车夫,却是停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他看着叶锦明问道:“叶锦明,你知道你为什么只在同清岚一起的那次才考过了两试成为童生,而那之后你数次参考却都再无进益吗?”叶锦明瞳孔一缩,却是被季春山说中了痛处,他咬牙切齿,“难道是你,是你做了什么?”他虽这么问,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一年多前,季春山还是个被他三言两语便威胁住,不敢休妻不说,更是对叶清岚拳打脚踢发些怨气的窝囊废,怎么可能有本事去对他的考试动手脚。季春山再次凑近一步,这次叶锦明纵使害怕,却也忍住了没退,然后他就听见季春山轻缓却无比清晰的说了一句话,“因为你,永远都比不上清岚。”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如一道闷雷在叶锦明耳际炸开。“……你胡说,不可能,他已经不能在参加科举了,而我还能,早晚,早晚我会考上的,早晚我会成为秀才,早晚我会超过他的——”叶锦明回神,却是立时指着季春山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声咆哮起来,只是他虽满面惊愤暴跳如雷,但季春山却看的出来,他眼底那抹被自己一句话激起的不安和惶然。“是吗,那我们看着吧,看看没有清岚,只凭你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考上秀才?”季春山轻笑道,只是他看着的叶锦明的目光,却如同在看一只可笑愚蠢,尤不自知的小丑一般,这让叶锦明因怨愤而扭曲的脸愈发的狰狞。“你——”叶锦明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已懒得和他废话,冷下脸,吐出了两个字,“滚吧!”立时将叶锦明满腔的话噎了回去,指着季春山的手指抖了又抖,最后一甩袖子,叶锦明咬着牙扭身朝不知何时已被车夫拉着离着他和季春山十几米远的马车而去。叶锦明走了,季春山对着地上三个他一个都抱不起来的大木箱子苦恼的皱起了眉。幸运的是,赵大正好从后山砍了柴回来,季春山便立时拉了壮丁。郭伦是在次日来的,来取先前叶清岚说好画给赵氏他们的三幅画,只是他见着季春山的第一句,却是问“叶锦明把东西都送回来了吗?”季春山闻言却并不显得意外,毕竟他和叶清岚当日在郭家时面对叶锦明表现的那般明显,他不相信郭家人会无动于衷,而后果然出了郭家不久,他就发现了跟着身后的小尾巴。于是无需他们刻意多言,郭家人便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更是意料之中的让自己帮叶清岚要回父母遗物的计划更加的省事顺利了许多。听闻季春山说叶锦明已经将东西送回来了,而叶清岚看过,重要的东西都在,便点点头,没在说什么,之后留了顿饭,尝了尝季春山的手艺,便带着画离开了,走之前却是和叶清岚告了别,他要回府城准备乡试,再相见怕是要等到秋后乡试结束了。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夫妻同德,笑着同祝他一路顺遂,蟾宫折桂。又过了些时日,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屋里又是烧炕又是火炉的已经有些热了,季春山便把火炉拆了搬了出去,原本糊的严严实实的窗子也割开了缝隙,可以开窗通风了,与此同时,年前定下的家具也已经打好,按时送到了家里。季春山先让伙计帮忙把东屋里间的圆桌和圆凳都抬到堂屋后间,专门吃饭的小厅里,然后才把新家具往东西两屋里按原本安排好的位置摆放好,最后付了余下的银款。虽然季春山无比迫切的想好好试一试新床的牢固性,但毕竟是新家具,还是得先放晾上些时日才行,便只能在耐心等着。第73章 好事家具都送来摆放好了, 季春山便开始翻箱倒柜, 找出了不少之前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和县里买的东西,却是到了它们该用上的时候了。将叶清岚和来上课的学生们赶到西屋去暂时上一课, 季春山则抱着大堆的东西进了东屋里间,然后便忙活起来。等到叶清岚结束了授课, 回到东屋往里间一看, 就发现里间已经是大变了模样。从靠东墙而放的架子床说起,先前空荡荡的床上已挂上了轻薄透风却十分遮光的藕色床幔, 床上铺上了簇新软和的棉垫子,其上又覆着浅淡素净的棉布床单,另有一张大红颜色绣着龙凤呈祥百子万福的双人被叠起在床内侧,一条同样大红颜色绣有缠枝连理暗花纹的双人软枕横在被子上。床头窗户底下贴墙摆着一张月牙桌,桌上正中上立着一架嵌着一面如水镜一般映得人纤毫毕现的琉璃镜的梳头屏,屏左侧摆着叶母的妆匣,右边则是一盏素瓷烛台,其上罩着则一盏绘有花鸟鱼纹的绢丝灯罩。里间并不大,除了架子床和半月桌外, 床尾还立了一架圆角柜, 此外便只有靠西墙而立的一排书架, 以及书架前临窗摆放的一张贵妃榻。贵妃榻上也已铺上了一层软垫,而书架上,则是让季春山摆满了书册和各种摆件,这些东西里有的是他自己之前买的,有的则是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对于这些东西季春山没什么忌讳, 而叶清岚也不愿它们在箱子里一直暗无天日的,便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让季春山摆了起来。当然,叶清岚的画也是少不了的,一左一右挂了两幅在书架两边空白的墙壁上,立时让整个屋子有格调了不少,显得文雅而别致。叶清岚进屋转了一圈,待看到了床上的大红喜被后,脚步不禁顿了顿,看了旁边笑的开怀自得的季春山一眼没说话,脸却好似被大红被面映得更红了一些。下午的时候,叶清岚带着孩子们又回了东屋授课,却是季春山要开始收拾要给季宁煦住的西屋了,这次他比收拾自己和叶清岚的屋子还要用心细致,毕竟若是季宁煦能够一眼就喜欢上这间屋子,然后立时便向叶清岚提出想住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西屋里间的家具和东屋的基本一样,只是摆放的位置却是同东屋如镜面映照一般,架子床贴西墙而放,书架则在东墙下,此外便是少了贵妃榻,而书架前多了一张书案。不同于东屋里间整体素雅的风格,毕竟季宁煦还小,季春山便准备了些颜色鲜艳造型纹饰有趣的摆设装饰,如床幔,便是比较明快但柔和的鹅黄色,床上的被子枕头则是同样明快而清新的浅碧色。书架上除了叶清岚特意挑出来的,适合季宁煦读的书册外,其他的则都是一切小孩子喜欢的造型可爱多彩有趣的小玩意。书架上摆着的一排自己之前亲手捏出来的,并让叶清岚上了色的十二生肖泥偶,书案上造型可爱的小兔子灯罩,系在床头的琉璃灯,还有窗前立着的风车,和窗沿悬着的瓷质风铃,季春山环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把季宁煦抱了过来。抱着季宁煦在屋里绕了一圈,见季宁煦张着小嘴,看的眼睛都圆了的模样,季春山觉得自己的打算应该已经实现了八成了,便笑着对季宁煦问道:“儿子,这屋子好看吗?”“好看。”季宁煦双手搂着季春山的脖子,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了,却不忘点点小脑袋,回答季春山。“那你喜欢吗?”季春山又问,说着抱着季宁煦走到了窗边,双臂用力,把季宁煦举高了一点。季宁煦一手搂着季春山,一手便去够窗沿上悬着的风铃,轻轻拨了下最底下的嵌着三根羽毛的瓷珠子,便见风铃轻轻晃动。伴随着风铃悦耳轻灵的声响,季宁煦开心的说道:“喜欢,煦儿喜欢这间屋子。”“那你想不想住进来啊?”带着些微蛊惑的语调,季春山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想!”季宁煦立时便应道。季春山刚要再接再厉,叶清岚便进了来,看向他们父子,笑着问道:“煦儿想什么?”没等季宁煦回到,季春山先开口道:“煦儿喜欢很喜欢这间屋子,很想住进来呢,是不是煦儿?”“嗯。”季宁煦重重地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然后却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季春山脸上满脸的得逞的笑瞬间就僵住了。他说:“这间屋子好漂亮,爹爹和爹还有煦儿都搬到这里睡吧。”看着季春山很快从得意变成郁闷的模样,叶清岚却是一下子笑弯了眼睛。等到了晚上季宁煦熟睡之后,季春山压在叶清岚的身上,直把人弄的连连轻叫求饶不已,才总算纾解了些白日的郁卒。都发泄过一次后,被子底下,两人的双腿缠夹在一起,上半身也是紧紧相贴,季春山从背后环抱着叶清岚,唇却是还不满足的在他脖颈间流连,叶清岚却已是顾不得他,全身发软,半阖着眼,微喘着平复着身体内残余的燥热和余韵。“唔!”叶清岚突然皱眉,闷哼了一声,却是季春山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用暗哑的带着事后餍足慵懒的低沉嗓音,季春山在叶清岚的耳后低声说道:“给我一个时间。”不用问,叶清岚便知季春山说的是什么,忍耐着脖颈间季春山唇舌带来的酥麻,他仰起头,有些难耐地喘息着说:“……等,等再暖和些。”“不行。”季春山却霸道得拒绝了,并比上次用力些的低头在叶清岚肩头啃了一口,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他道:“现在已经很暖和了,明天,明天你就和煦儿说,不然……”都已经是仲春了,莫非还要他等到夏天吗?“煦儿他从没离开过我,我怕啊……”叶清岚话未完,却是猛地弓起了身子,一手捂住嘴,一手抓住了季春山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连喘了几下后,待胸前那股让他身子都痉挛了一下的劲儿过去,才弱弱得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小声道:“……我知道了,我明天说就是了,你别再……”季春山哼哼了两声,罩在叶清岚胸前的大手这才下移到了腰间,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满意地闭上了眼,道:“好了,不弄了,睡吧。”次日季春山没再给叶清岚反悔的机会,起床后,他就直接把炕上的被子、褥子还有枕头都拆了,布面拿去水里泡着,棉花和枕芯则在院子里晾着,等回头都洗干净晾好了就收起来了。左右以后都睡在里间的木床上,炕上不睡人了,自是用不到这些了。晚上的时候,季宁煦到底还是如季春山所愿的躺倒了西屋里间的床上,叶清岚不放心便坐在床边看着,伸手进被子抓着季宁煦的小手,陪着他入睡。“煦儿睡着了吗?”季春山走近,轻声问道。 第81章 季春山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感受到唇上贴上来的温软的触感,便立时深深回吻了回去。亲亲摸摸,翻滚缠绵,空气不知何时燥热起来,难耐的喘息与啧啧水声混杂着回荡在屋子里。伏在叶清岚的身上,季春山就在他抽出自己的手指,对上了那处准备慢慢进入的时候,叶清岚徒然绷紧的身体,紧闭的睫毛颤抖的双眼,还有死死抓着被子骨节泛白的手指,确实让他的动作再一次停住了。季春山久久未动,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他正满脸难耐却目露不忍的看着自己,心尖一不由颤,轻喘着低声道:“……我没事,你,进来吧。”看着叶清岚说完后便垂下了眼睑,抿着唇,一副等待忍痛的表情,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半天的季春山,此时终于还是对身下人的疼惜压过了身体的浴望……季春山一离开那处,叶清岚便立时感觉到了,他一下子睁开眼,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低头亲了下来,封住了他的唇。事后,叶清岚埋在季春山胸前,小声道:“……对不起。”抚摸着叶清岚的汗湿后格外滑腻的脊背,季春山柔声安慰:“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季春山虽说慢慢来,但叶清岚的心情却没能有半点的轻松。因为之前那几年的关系,自己对那种事的恐惧早在日积月累中深刻进了骨子里。他知道他和季春山是夫妻,夫妻做这些事是应该的,尤其季春山对他的热情,给他的舒服,也让他忍不住沉沦其中,然而纵使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季春山绝不会伤害他,可每每到了那一步,身体本能的抗拒却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季春山的体贴让他感动,却也更觉愧疚。勉强提着精神给孩子们上完了课,叶清岚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任何事,他想找人说说话,便去了东厢房。东厢里,薛陵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见叶清岚来了笔下不停,只抬头看了一眼招呼了一声。他和叶清岚如今十分熟稔了,自是没什么见外客套的。叶清岚不想薛陵正在忙,怕打扰他,便道:“不知你忙着,打扰了,我没什么……那、那是什么!?”说着话,正准备离开的叶清岚却是余光突然扫到了薛陵床头边案几上一个打开着两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立时满脸的震惊外加不可思议。薛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挑了挑眉,却是道:“怎么?你孩子都好几岁了,别跟我说不认识那是什么?”叶清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了,之前不说,和季春山好了之后,季春山的那个他都被迫见过摸过许多回了,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盒子里分明就是男子的那个东西,但就因为认出来了,他才如此的失态,不明白薛陵怎么竟会有那种东西。薛陵此时也写不下去了,便丢了笔正好歇歇,边拿起空了的茶杯朝桌子走去,边道:“你忘了我是同你一样的吗?不过我可没你幸运,夜夜都有夫君陪着,把你喂得饱饱的,我就只能用那冷冰冰的东西自给自足了。”那果真是薛陵自己用的东西,这一点叶清岚倒不觉得意外,只是薛陵直白露骨的话,却让他的脸更红了,“你,你别乱说,才没有……”“没有什么?没有喂饱你?不能吧,我瞧着你家那位体格不错啊,莫非有什么隐疾?”薛陵调笑道。这样的薛陵叶清岚是完全招架不住的,当下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要走,薛陵连忙把人拉住。开完笑,要是季春山那个家伙知道自己把叶清岚气跑了,那他以后就别想再吃到他做的那些新鲜又别致的点心了。为了自己的口福,薛陵十分能屈能伸,把叶清岚拉到椅子前坐下,讨好道歉,“对不住啦,你知道我这张嘴就这样,我给你道个歉,叶先生大人大量,原谅小生则个吧。”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对着叶清岚做了个揖,只是才弯下身子,就被叶清岚忙起身扶住了。叶清岚自是知道薛陵没有坏心,就是嘴上爱调笑,爱戏弄人,他也没有真的生气,自是受不起薛陵对自己行那般大礼。“不气了就好,我就知道清岚最是宽容大量的了。”薛陵笑道,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点心保住了。叶清岚坐下后,踌躇犹豫,欲言又止半响,终于还是难掩羞窘,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其实,其实不是他,是我,是我太没用,所以……”薛陵闻言一愣,却是瞬间便将叶清岚的这句话和之前的几句联系了起来,顿时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莫不是还真让他说着了不成?“你怎么了?”薛陵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追问道。叶清岚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我怕疼。”薛陵张大了嘴,“可你们不是,不是都有煦儿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叶清岚道。薛陵闻言立时想起之前他调查过的叶清岚的事,便沉默了。“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叶清岚再次开口了,只是话终究没有说完,而说出这些,于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别的更直白露骨的话了他却是真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叶清岚脸色涨红,却还是执着的看着他,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薛陵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叶清岚的性子已经十分的了解,所以,他想不出来叶清岚却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做出了多大的决心,才开了口对他今日说出这般话来。季春山,你何德何能,值得叶清岚如此?默然了半响,薛陵终是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我怕你会做不来……”“我能做到!”薛陵话未完,叶清岚就立刻说道。心中叹了口气,薛陵面上对叶清岚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只是这个法子还需要一些东西,我明日便让四月去寻来,你还得再耐心等几日。”从东厢出来,叶清岚已经一扫之前的沉郁,取而代之的是满心轻松的笑意,虽然脸颊还依旧有些发烫,虽然对自己刚刚竟然真的说出了那些话犹自感到羞窘,但他心中却无半点悔意。只要一想到季春山发现自己可以了的时候,露出的惊喜的模样,他就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很快,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季春山却是过的无比郁闷煎熬,因为他发现,从十天前,叶清岚虽然依旧让自己亲亲摸摸抱抱,但是里裤却是死活都不让自己扒了。季春山想着,难道是之前几次吓到他了,可他最后都停住了,没做到底啊,怎么突然就比之前还抗拒了呢?季春山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季春山就自己发现了答案。那日是一个和风温煦的午后,这一日没课,叶清岚说要洗澡,季春山便去西耳房烧了热水,随后就又回后院忙活。等忙完了,却还不见叶清岚从浴房出来,走到门口里面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季春山有些担心,便唤了一声,并下意识的推了下门,却意外的发现,最近几次叶清岚洗澡时都会从里面拴好的门,这次竟是一推就开了。季春山便走了进去,浴房不小,除了一眼灶外,正中摆了一个可容纳下双人的大浴桶,浴桶前则是一张换衣用的长榻,榻前立着一架绢纱山水画屏风,正好挡在门和浴桶的中间。耳房也是前后开窗,所以屋里十分亮堂,季春山一进去,便可透过色彩斑驳的绢纱屏风,隐约看到倚在长榻上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鬼使神差的,季春山没再出声,甚至放轻了脚步和呼吸,他慢慢的绕过了屏风,渐渐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却是让他大脑嗡的一声,停窒了呼吸。屏风后的长榻上,叶清岚只着上身小衣,一只手撑着上半身半躺在榻上,皱着眉抿着唇,脸上满是难耐不适的之色,却有另一只手,从分开的腿间探入缓缓地抽出了一个深棕色木质的圆柱体。待完全抽出,叶清岚才吐出一口气,似彻底失了力一般,躺倒在踏上,只是双腿却还未来得及合上。正站在榻尾只离着一米远的季春山,盯着那抹仍不断开合的粉嫩,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他上前一步,自榻尾而上,身体穿过叶清岚的腿间欺身到他身上。骤然感觉到眼前一暗,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季春山放大的脸一下子压了下来,唇被咬住,与此同时身体里仿佛涌进一股热流,那灼热滚烫的温度,直让他双腿一阵痉挛。傍晚时分,被按在长榻上翻来覆去弄得连泄了两次,早已力竭昏睡过去的叶清岚,被终于将人从里到外完全吃干净的季春山清理后,用订做的浴袍裹着,包的严严实实的抱回了卧室。晚饭的时候,叶清岚想来是真的累坏了,还没有醒来。季春山编了个理由,又哄了季宁煦睡觉之后,便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抱着依旧熟睡中的叶清岚,想起浴房里,他事后才看到的放在长榻的地上,一个打开的着的,里面从粗到细,依次摆放了数根棕黑色木质纹理的柱体的木箱,他自是明白了过去的十几日叶清岚对他的那些抗拒的缘由。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想到了同薛陵一样的话,他季春山,何德何能,值得叶清岚如此?半夜的时候,叶清岚饿醒了,他刚一动,季春山便也醒了过来。“饿了吧?黑暗中,只朦胧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上,季春山低声问道。“嗯。”叶清岚轻应了一声,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委实有些久违了。“我去弄点宵夜,很快就好,你再忍忍。”季春山说着,下床开始穿衣服。见叶清岚点点头,便放轻脚步出屋去了厨房。 第83章 王猎户道:“是这样,我明日准备进深山一趟寻些值钱的大家伙,只是这一去便短则十日长则月余怕是才能出来,家中只有女眷和幼小难免有些不放心,便今日特地登门,想拜托季老弟你和弟郎日常看顾一二。”“王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哪里用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太过见外了,”季春山忙摆手笑道,却又道:“只是,小弟虽不常进山,但也知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山中群兽交配繁衍之期,且犹为暴躁易怒,此时进深山老林只王大哥一人怕是太过危险了,不若就只在外围寻些小物,在过了这段时日再去如何?”王猎户却是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喟叹道:“季老弟,我知你说得在理,只是……只是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虽是进山却也是要去先寻了黑石沟子的几位老熟人,同他们一起的,不然我一个人也是不敢往大山里走的。”季春山没有忽略王猎户的话中那一瞬间的停顿,此时他已猜到王家多半是出了银钱方面的短缺,才让王宁儿在家都吃不到一块肉松饼,而王猎户更是明知此时不宜进山却依旧已打定了主意要往大山里走一遭,只盼能打个值钱的猎物出来。至于帮王猎户一把,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王家发生了什么,只看今日便知王猎户不会告诉他,而王猎户除了打猎外不会也必是不肯去干别的,若直接借钱给他,以王猎户的性子也必不会收,他纵使想帮,却也是有心无力。好在他曾经听王猎户说过,黑石沟子那有几个打猎的好手,还养了十来条猎犬,便是对上群狼也不惧什么,想来王猎户跟着他们,收获不说,安全应是能有保证的。见王猎户去意已决,季春山便只得应下他所求,此外也就也不再多言。次日王小二再来时,季春山问他,王猎户已经整装齐备,进山去了。不同于季春山的隐隐担忧,王小二这小子倒是整日依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不过他自小见惯了王猎户进山打猎,动不动就离家个十天半月的,想来也是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安平村西的一片苍翠竹林中,此时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队人马,领头一人剑眉星目俊美非凡,虽神色冷峻却也难掩矜贵之气,一身滚银边暗纹玄色锦袍劲装包裹矫健而笔挺的身躯,肩披玄色大敞,腰束与衣同色同纹嵌鎏金狞兽头,下胯一匹通体棕红的膘壮神骏,眸光幽深而冷凝,却是遥遥看向了远处安宁村正中那处极为显眼的砖瓦房。不多时,一个粗布短打,只寻常乡下汉子打扮的青年从安平村出来,却是直奔竹林里玄色衣衫的男人前。青年对马上的玄衣男子行了个军礼,才道:“世子,卑职问清了,薛公子现下就在安平村季家的东厢里住着,如今已经有一月左右了。”“好。”玄衣男子点点头,却是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而后他翻身下马,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回去吧,在镇上等我,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英国公世子了,所以以后不要再叫什么世子了,只按军中的称呼便是。”短打青年和玄衣男子身后九名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的男子立时同声应道:“是,将军。”玄衣男子随后便牵着马,悠悠朝着安平村走去,无人看到,他削薄的唇角慢慢地勾起,双唇微启,轻呵慢声道:“玉郎,你可让我好找……”第76章 旧事季春山打开门看到自家门外牵马而站的玄衣男子, 顿时就惊了下, 但不是因为此人的陌生,也不是此人那堪称华丽的长相和穿着, 而是当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必是奔着薛陵来的, 果然, 还没等他问出口,便听那男子开口道:“在下赵文钊, 乃是薛陵的夫君,特来接他回家,贸然打扰还请见谅。”虽然赵文钊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语调也十分平和,未有丝毫居高临下的的颐指之气,但季春山却依旧能感觉到此人来历的不凡,必是出身显赫的上位之人,让他不免带上了三分的谨慎。“这……”季春山却显露出几分迟疑,他道:“十分抱歉赵公子, 我家中的确住着位叫薛陵的友人, 只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你, 所以……”赵文钊闻言却未显意外,他勾唇一笑,道:“无妨,季当家进去寻他问问就是,在下再等等也无妨。”“那就只能请赵公子稍后了。”季春山有些歉意的颔了颔首, 然后就重新关上门,回屋里去找叶清岚了。虽然他猜测这个赵文钊多半就是薛陵肚子里孩子的爹,只是看薛陵突然从镇上躲到了他们家,而且有了孩子也没有去离开的打算,便知他和赵文钊必是有些故事了。虽然如今人家都找来了,但让不让进却还得问问薛陵的意思。屋里叶清岚正在作画,一听季春山说外面来了个寻薛陵的男子,便立时放下了画笔,去东屋告知了薛陵。“什么?你说谁来了?”薛陵如今有了身孕,人就越发懒了,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短短几日下巴就圆润了一圈,叶清岚进屋时,他刚吃了一碗鲜虾鱼丸面,正躺在床上消食呢,叶清岚的一句话却是惊得他一下子从床上做了起来。“赵、文、钊。”叶清岚一字一顿的又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又道:“就在门外面,春山说是来找你的,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见他。”“当然不见!”薛陵立时说道,只是随后却又苦恼地抓着头,“不见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找到我了,就算不给他开门,他照样能翻墙进来,又不是没那么干过……”薛陵苦着脸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被突然找上门来的赵文钊扰乱了心思,走路就有些不大注意,却是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好悬叶清岚就在他身边,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吗,还这么冒失。”数落了一句,强拉着人到座椅上坐下,叶清岚又安抚道:“你别着急,他刚刚既然没强硬的闯进来,想来应该也不会再去翻什么墙的。”被叶清岚这么一说,薛陵也回了神,稍稍平静了些。是啊,那人总归是国公府出身,又是那般骄矜自持的性子,且这又不是自己家,想来那人应该也不会再做出翻墙头那般失礼的事来。只是这样总归只能避一时,若那人长久的纠缠下去,岂不是会给季家带来烦扰,那就是他的不是了。“你……”叶清岚刚要说什么,薛陵却已做出了决定,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蹙眉一脸决然道:“我不能在继续待在这了,我得离开,对,就现在,趁着那人以为我还在季家,我马上就走。四月,收拾东西……不,不收拾了,只带着银子就行,咱们从后门走。”对四月吩咐完,薛陵又对叶清岚请求道:“清岚,帮我个忙,让你们家季春山拖住赵文钊,越久越好,拜托了!”“……好,我这就去告诉他。”叶清岚不知薛陵和那位赵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薛陵对他如此避之唯恐不及,他无需多问,自是要全力帮着薛陵的。季春山正在前院等着薛陵的答复,就见叶清岚从东厢出来,随后薛陵和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四月也出来了,他一看,便已明白了薛陵的打算,无需叶清岚多说,便小声道:“我去拖住那人,你先带着薛陵他们去赵大家躲躲。”叶清岚点点头,薛陵也对季春山感激的点了下头,随后便带着四月同叶清岚去了后院。等看着叶清岚他们穿过堂屋,看不到身影了之后,季春山才去打开了前门,只是开门后他发现,自家前门前却已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叶清岚也已打开了后门,薛陵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就被一个早已再此等候多时的人一下子接住,抱了个满怀。“玉郎,这种你跑我追的游戏,你还没玩腻吗?”赵文钊抱着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一脸惊愕到无法言语的薛陵,俊朗的眉眼中难掩满足愉悦,而只一边高高翘起的唇角却让他更多了一丝邪魅之气。“你、你、你……”抖着唇你了半天,到底还是被抓住的薛陵终是一脸认命的郁卒,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来。“哈哈——”赵文钊却是笑得越发畅快,他抱着人直接把人放到了自己的马上,而后扭头对已赶来后院和叶清岚站在一起的季春山二人道:“多谢二人照顾内子多时,打扰许久十分抱歉,回头我会遣人送来谢礼,这就告辞了。”说罢,略一颔首,便要翻身上马。“等一下!”叶清岚突然上前一步,开口唤住他,皱眉道:“薛兄现在不能骑马,他已有了……”“清岚!”薛陵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叶清岚的话,见赵文钊已看向自己,便道:“我没,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节气变化,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没别的事。”“你病了?”赵文钊闻言立时拧起了眉,“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可开了药?开了什么药?”薛陵被念得脑袋发晕,他本就因最近开始孕吐折腾地很是难受,又被赵文钊连着吓着了两回,此时坐在马上又不安稳,听着赵文钊虽说是声音极好听的关切,但一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被他找到了,以后怕是再难避开,还不定会有多少麻烦事,更不要说自己现在肚子里还多了一个,他就烦躁的不行,忍不住喝骂道:“闭嘴,吵死了!”若是别人敢这样对赵文钊说话,赵文钊自是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薛陵,他心心念念天南地北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的人,更不要说此时薛陵的脸色极为的难看,一看便知是身体十分难受的样子,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是不是难受了?哪难受?你忍忍,我这就去镇上找大夫来。季当家季夫人,劳烦你们再帮我照顾内子一会儿。”赵文钊一急,就又忍不住话唠了起来,他既知道了薛陵做不得马,便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我才不是你内子!”薛陵难受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却还不忘嘟囔着反驳,反正都被抓着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赵公子放心就是。”叶清岚见薛陵的样子也是担心的不行,毕竟他知道薛陵可不是真的简单的换季不适,说着已上前扶住了薛陵,“我扶你回屋躺着吧。”薛陵没说话,却顺从的跟着叶清岚从后门又进了季家。另一边,季春山则对赵文钊道:“赵公子,我们村里就有一位医术极好的老大夫,之前就是他给薛陵看得身体,我这就去请了他来,你却是不必再往县城跑一趟了。”他已看出薛陵是想瞒着赵文钊自己有孕的事,若是赵文钊去镇上请了大夫来,到时一把脉就瞒不住了,至于胡大夫那,他却可提前叮嘱一句,不至于说破此事。“这……”赵文钊闻言却显得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无妨,左右我得去雇辆马车来,早晚都要去一趟。”说罢就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策马而去。季春山摇了摇头,还是去请了胡大夫,其他的就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东厢里,薛陵一进屋却是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忙吩咐四月将屋里之前胡大夫开的安胎方子,安胎药,安胎的补品等所有和怀孕有关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藏好,绝对不能让赵文钊看到。叶清岚沏了杯八宝茶,端给了薛陵,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第85章 “可是,可是……难道是你们英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不然……”薛陵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他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看赵文钊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是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啊,可若不是这样,赵文钊堂堂一个国公世子怎么可能会娶自己,甚至不是纳自己呢?“……国公府没事,只是我如今已经不是英国公世子了,所以我想娶谁便娶谁,你,也一样。”赵文钊说完,就见薛陵顿时惊的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嘴巴张着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他娘的是不是唔——”等薛陵终于消化完了赵文钊的这几句话,却是立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气急败坏地刚要开骂,就被赵文钊直接堵住了嘴,扑倒在车厢的榻上。……另一边,安平村,季家。“薛兄能得赵公子如此,也不算辜负了。”叶清岚微笑着道,神情上却是已不见先前对薛陵的担忧了。先前赵文钊的属下来了之后,赵文钊似在东厢听到了动静,便也出来了。叶清岚不见薛陵,赵文钊却只道他在休息,叶清岚便在季春山和赵文钊交谈的时候进东厢看了一眼,才掀开里屋的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淡淡地气味,更见地上衣衫散落一片,他不好进入,便只站在门口见床上薛陵的确呼吸平缓安宁地睡着,才放心的退出了东厢。而后他回到堂屋,就见赵文钊正在和季春山说话,地上更摆满了他的手下从镇上置办的不少谢礼。叶清岚知道,赵文钊此次前来必是要带走薛陵的,只是一想到这二人的身份,他就无论如何都无法不为薛陵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这事却是没有他说三道四的位置,更不用说赵文钊身份显赫,未必将自己这等人家放在眼里。只是叶清岚虽未说出口,但他心中所想都已在面上显露了出来,赵文钊都看在眼里,而后未等叶清岚想好怎么开口,赵文钊却是主动开口,解了他的对薛陵的忧心。知道赵文钊已经为了薛陵舍了世子之位,更是已经取得了双方父母的应允,回去便可直接成亲,叶清岚自是再高兴不过,也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只是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没能和薛陵告别,这让叶清岚有些遗憾。薛陵是为了躲赵文钊才会隐居洋河镇,如今二人圆满了,薛陵又怀了孕,待成亲后自会随赵文钊久居京城,想来是不会再回这里了。季春山便安慰道:“京城虽离着咱们这要两日夜的路程,但却也不是去不得,你若想见随时都可以去见,就当游玩散心了。”“好。”叶清岚笑着点了点头,虽是应了,但他心中却没什么真要上京的打算。年后季春山便忙了起来,更不要说他还有着诸多的打算筹划,若只是为着自己,却是无需那般的周折麻烦费时费力。薛陵走后,叶清岚难免感到了些许寂寞,只是却不想没几日的功夫,薛陵却是从府城打发了人过来,送来了府城的土仪礼物还有分别写给叶清岚和季春山的两信。给叶清岚的信倒是没什么,只是一般的问候,还有对当日离开时未能告别的歉意,只是在信得最后却写道,在送来的礼物中有一本画册,是他特地为叶清岚和季春山准备的,希望他们好好观摩学习,不要辜负他的好意。叶清岚有些莫名,但知道是画册,本就爱画的他难免就有些期待,只是薛陵遣来的人未走,他自是不好去翻看那些礼物。而薛陵给季春山的信中却是提出了想和季春山合作,在府城开糕点铺子专卖季春山做的那些新鲜糕点。这样他就可尝尝吃到不说,季春山也能多一份不薄的收入,若季春山同意,便只和他遣去的人商讨详细便是,他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第78章 合作对于薛陵的提议, 季春山非常的动心, 虽然他知道薛陵之所以会突然说起什么合作开点心铺子的事,多半是为了全自己的口福, 但只提供几个点心方子,其他都不用自己动手, 就能多得一笔收入, 他又何乐而不为?当下,他便和那位自称是薛家管家的薛管事商讨起了具体的章程。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季春山只出点心方子,其他的选铺面,制售等就都是薛陵的事了,虽是商量但唯一要谈的也就只有分成的事。季春山有一些想法,但是不好和薛管事明说,便写下了一封信,请薛管事带回给薛陵。如今他练字小有所成,倒是不必再去麻烦叶清岚了。虽是快到了午时,但薛管事还要赶回府城, 便没有留饭, 拿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给薛陵的手书和一些薛陵点名要的点心吃食等物便离开了。之后季春山才和叶清岚一起收拾薛管事送来的东西, 其中有一箱子书,自是薛陵专门给叶清岚准备的,季春山便直接抱到了里屋书架前,回头让叶清岚自己收拾就是,之后其他的绸缎布匹、摆件玩意等物也都是各归各位。下午给孩子们上完了课, 叶清岚才开始整理那一箱子少说得有几十本子的书。他一本一本的拿出,边翻看,有想看的便放在手边,其余的则是依次摆上书架,等当所有的书都取出来后,他才发现在竹箱子的最底下,还放着一本装裱精致封面上书《品花宝鉴》四个风流随意的大字的书册。这就是薛陵信中说的那本画册吧?叶清岚想着,然后他充满好奇而期待的翻开了封面……砰的一声,这是叶清岚在看清的画册中第一页的图画后猛地合上画册时因为太用力而发出的声音,此时他眉头蹙起难掩羞恼,脸色却不可自抑的泛起红来,就在这时,里屋外头突然出来季春山进屋唤人的声音。“清岚,出来吃饭了。”给两波孩子上完课,又整理了会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季春山做好晚饭,见叶清岚还没出来,便来里屋唤他。听到季春山的声音,叶清岚顿时就有些慌,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忙把画册丢回箱底,在季春山出现在隔断门口的一瞬间,又是砰的一声将竹箱子盖上了。显得略有些大的声音立时让季春山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没,没什么,吃饭去吧,我饿了。”叶清岚站起身,尽量自然地笑着对季春山道,如果忽略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红晕的话,倒是真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好。”叶清岚不说,季春山便也不追问,只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他的余光扫了书架前的竹箱子一眼。晚饭后,等叶清岚安顿好了季宁煦回到东屋的里间时,一进去,就看到季春山正坐在床边靠着床柱,手里拿着一本书册翻看着。借着旁边晃动的烛火,叶清岚清楚的看到,书的封皮上《品花宝鉴》四个大字,顿时无限地羞窘涌了上来,脸色涨红,步子也迈不开了。“煦儿睡了?”季春山虽看的津津有味,却未到入神的地步,叶清岚才进来他就发现了,此时却好像没发现叶清岚的尴尬窘迫,还晃晃自己手里的画册,充满包容地微笑着对他道:“清岚,咱们是夫妻,你对我不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看就大方的看,不用藏起来的。”“我才没有……”叶清岚立时道,只是才说了四个字,便懊恼的住了音。他没有什么?没有看还是没有藏?可是他看了也藏了,虽然他只看了一眼,以后也绝不会看第二眼,但季春山所说却也没错,他又能有什么解释。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分外的‘怀念’薛陵。“好好,你没有。”季春山顺从地说道,只是他像是对待任性地孩童的语气,却让叶清岚更加的气闷。“……我要睡觉了。”叶清岚说着,便开始脱外衣准备休息,他不想再理季春山了。见真的把人惹恼了,季春山忙丢了手里的画册,起身到了叶清岚的身边把要绕过自己的人拉住抱好,额头抵着额头,柔声哄道:“生气了?是我不好,我嘴巴坏,别气了,要不你打两下出气?”说着便抓着叶清岚的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拍,就听啪的一声不大的脆响。叶清岚没防备他如此,见真的打到了一下,忙挣脱出自己的手,去摸季春山脸上被打到的地方,嘴上急道:“你干什么?疼不疼?”“你不气了?”见叶清岚还为自己担心,季春山立时笑得满心欢喜,抓着他的手亲了又亲,每根手指都亲了个遍。见季春山脸上什么事都没有,连红都没红一块,叶清岚才微微放了心,却还是皱眉道:“你是傻了不成?哪有自己打自己的?”“没事,我打的不重,重了你手就该疼了。”季春山说着突然就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床那边走,边道:“不气了就好,咱们一起看画册吧,怎么说也是薛陵的一番心意。”叶清岚搂着季春山的脖子,顺被的被他抱着,嘴唇嚅嗫了一下,低声道:“……我,我困了,想睡了。”虽然自那日自己体会到那事的好处,破了心里的障碍后,二人早已彻底的亲密无间,颠鸾倒凤了不知多少回,但他自己都看不下去那种画册,更不要说和季春山一起,这让他觉得实在太过羞耻了些。季春山把人放在床边坐下,又屈膝半跪下身给叶清岚脱去鞋子,而后才抬头温柔笑道:“好,你睡吧,我自己看就是,反正我学会了也是一样的。”虽说看不到叶清岚脸红害羞的模样少了些趣味,但左右最终目的能达成就行,他也不想太勉强叶清岚。叶清岚抿抿唇不说话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就钻了进去,头冲里背对着季春山,闭上眼睛只盼着自己快点睡过去,只是到底他还是没能如愿的躲过。就在他躺下没多久,季春山却是意料之中的看画册看出了火,观摩的差不多了,也就该进行实践了。他将画册放到床头的案几上,又吹息了蜡烛,放下了床幔,然后俯身凑近了身边依旧背对着他的叶清岚。“清岚,你睡了吗?”季春山凑近叶清岚耳边,轻声问道。叶清岚没出声,季春山笑了笑,又道:“诶,煦儿好像在摇铃?”话音一落,就见叶清岚倏地睁开了眼睛。“敢装睡骗我,哼哼,看我怎么罚你。”季春山说着,便一手越过叶清岚,撑着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头一低,便准确地擒住了叶清岚的双唇,先是重重吸允了一下,而后舌尖一顶,便撬开牙关,深深地探了进去。很快,架子床便如往日里一般,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的摇晃了起来,藕色的床幔也随之荡起一道道波浪般的起伏,更有低吟轻哼伴随着软软地讨饶声,从床幔地缝隙溢了出来,只是之后架子床却蓦地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仿佛要散架了一般,更有急促而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极为的响亮……几日后,薛管事再次来到了季家,除了带回了薛陵的信并两份薛陵已签好字画好押的契书外,还有两个来同季春山学习糕点制作的师傅。见薛陵应了自己所求,季春山便请薛管事并两位糕点师傅在堂屋暂候,他则拿着两份契约进了里间,去寻了叶清岚。“又让我签?为什么?”听到季春山竟让他在契书上签字,叶清岚立时就想到了之前买老宅时,季春山也是让他签。季春山便解释道:“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薛陵?也是因为你与他交好,他才会如此为此事费心,自是你的功劳最大。至于其他的,铺子里的事一切有薛陵,这契约上写的是以点心方子入股,分一半的盈利,所以咱们就只等着拿钱就好,别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你放心签下就是。” 第87章 他的效率极高,前个儿上午才走,次日的早饭后不久,李宝根便再次来到季家通知了季春山,说李掌柜找到了两个基本符合季春山要求的铺面,让他前去看看,定下一个。季春山正好无事,和叶清岚说了一声便随李宝根去了镇上,最后从李掌柜带他去看过的两处铺面中,选择了同李记杂货铺一条街,但是把角的一个铺面。签下一年的租约,并付了租金,剩下店面装修置办柜台架子等事,季春山又都交给了李掌柜,而他则架着马车,却是去了王家务的窑厂,定下了一批特殊的陶瓷容器。第80章 出事镇上铺子的事有李掌柜忙乎, 不用季春山操心, 后山的作坊也已开始打地基了,有赵大领着人在那干着, 季春山也十分放心,只每一日中午去送回饭便得了, 无需日日去看着。期间, 年前就定下了数笔订单的那位南方客商贾老板如约而至,在给付了剩余的四十两银子的货款后, 便搬空了季家八口大缸里的五口,其中有三缸的八宝酱菜,一缸的辣白菜,还有一缸的腐乳。送走了贾老板,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几锭银子,年后又是租铺子,又是建作坊,又是订瓷罐,早已将手中的银钱花的见了底的季春山, 终是可以松快些了。他留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 准备回头去镇上换些碎银子和铜板, 其他的自是又都交给了叶清岚保管。又过了几日,在王家务订做的二十五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小瓷罐送来了,与此同时,李宝根也传来了李掌柜的消息,说铺子已一切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开业了。季春山便拉着一马车的东西, 随李宝根去了镇上。季春山租的铺子虽是小了些,但租金却比旁边大的铺子还要高些,不过铺子在主街上,又是个路口把角的地方,视野好,人流也不少,却也是值得的。铺子的正门上已挂上了匾额,上书‘安平记’三个大字,却是出自叶清岚的手笔。关于铺子的名号,季春山可颇苦恼了几日,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开始便想干脆如李记杂货铺一般,以自己的姓为名,只是季记两个字绕口不说也不好听,他又想起了叶清岚,便打算叫叶记,但叶清岚却道,这一听却像是叶家的产业,不合适,最后建议他不如就取安平二字。季春山本是安平村人,出生于此成长于此,且安平本身就是意头极好的字眼,用来做店铺地名字却是再合适不过。季春山一琢磨也是,只是他还是去了村长冯德礼家一趟,询问了他的意思,待听得冯德礼对自己用村子名来当做店名并不反对后,才回了家,让叶清岚亲自写出了‘安平记’三字,而后他又送去给李掌柜,请他找人做出了一块牌匾来。店铺里此时已贴墙放上两个三层的木架子,里手再摆上一个柜台便已占据了一半的空间,柜台后则是一个小门,门后通着后院。后院的面积却是不小,如季春山要求的,除了两间正房是给李掌柜一家居住外,另有两间厢房,却是一间是厨房一间则充作库房。不用于糕饼和豆干之类不能久放的吃食,酱菜腐乳等物却可提前存放在库房,随卖随取。这次有了自己的店铺,没了其他的顾虑,除了原先就一直卖着的几样东西外,季春山又在铺子的柜台上摆上了他年后新制出来的松花蛋、咸鸭蛋等吃食,不大的店面,却也很快就被摆得满了起来。而那二十几个小方罐子,则是每个里头都装满了十六块腐乳,准备卖给那些出门在外携带不便的商队的人的。等该摆进店铺里的都摆好,该放进仓库的也都放好,季春山来时满满当当的马车便已空了。之后他又等了会,等到了李掌柜之前找人算过的开张的吉时,放了挂鞭,噼里啪啦很是热闹了一番,这铺子才算是正式开张了,季春山也才终于被李掌柜放了人,赶着空无一物着实轻快的马车回了安平村。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季春山顾不得休息就钻进了厨房,却是该准备午饭了,只是要先做好给作坊那边的工人们的,又都送去了,他才又回了家,做自家人用的午饭。午后歇息了一会儿,孩子们已都来了上下午的课,叶清岚在东屋授课,季春山则去了菜园子里,准备清洗如今已经空了的那五口大缸,只是他还没干多久,就听到前院的门被大力而急促地怕打着。丢了手里的麻布,季春山快步去开了门。“小二可在这?”门外的人季春山不认识,但有些脸熟,应是村里的,此时他却喘着气,有些焦急地样子。“自是在的,就在屋里呢,你可是有什么事?”季春山问道。那人忙道:“那快叫他随我回家吧,他爹出事了!现在回去,保不准还能看上最后一眼。”“什么?!”季春山顿时一惊,甚至呆滞了一瞬,看上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我这就去叫小二来。”说完这句,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堂屋,掀开东屋的布帘,凝重地神色却是立时让叶清岚皱起了眉来,“怎么了?”季春山却是没有回答他,直接看向了炕上也向他看来的王小二,顿了顿才道:“小二,你爹回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真的!”王猎户此次进山半月有余,王小二纵使心大,却也是挂念父亲的,如今听季春山说人回来了,自是十分高兴,只是他却没有下炕要回去的意思,而是道:“可我的课还没上完呢,等上完了我再回去吧。”抿抿唇,季春山只得又道:“小二听话,你爹还在家等着你呢。”见季春山脸色似不大好,王小二张张嘴,没再说什么,终是听话地下炕穿鞋。“我随你一起去。”等王小二穿好鞋,季春山便随他一起出了屋子。“到底怎么了?”叶清岚越发觉得不对,放下书追了出来。王小二已经迈出了堂屋的门槛,季春山跟在他身后,却是回头对叶清岚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然后摇了摇头。看着王小二和季春山出了院子,很快消失不见的身影,叶清岚却是僵在当场,半响回不过神来,“王大哥不行了。”这是季春山刚刚留给他的信息。离开季家后,那个来叫王小二回家的人便也跟着季春山和王小二一起往往家走。路上,季春山悄声问了那人几句话,才知那人是王家的邻居。据他所说,他是在家里听到杜氏的哭声,忙出来看怎么回事,却发现王猎户是被几个外村人抬着送回来了,已经是不省人事了。抬王猎户回来的外乡人虽知道村里有个胡大夫,但不知道住哪,他便让另一个听到动静出来的邻居去请了胡大夫,而他则是看着王猎户实在不好的样子,赶忙来季家叫了王小二回去。很快,三人到了王家,王此时家院里院外已经围了不少的村里人,一见王小二,却都自动的让出了路来,只是他们看着王小二满是怜悯同情的目光和夹杂着‘可怜啊’‘造孽’的窃窃私语,让王小二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莫名地心慌起来,下意识地,他加快了步子,冲进了屋里。一进里屋,王小二一眼就看到正躺在炕上却满身血污脸色青白,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王猎户,他叫了一声,“爹——”却无人应答。季春山也进了来,一见王猎户的模样,顿时心一沉。此时屋里除了躺在炕上生死不知的王猎户以及才回来的季春山、王小二外,还有四人,便是正在闭着眼给王猎户把脉得胡大夫,瘫坐在炕边不住哭泣的杜氏和也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的王宁儿,以及一个一身麻布短打黝黑精瘦的陌生男人。季春山猜测,那个陌生男人多半就是送王猎户回来的人之一,多半是知道王猎户到底发生了什么,缘何变成了现在这样,只是现在王猎户生死攸关,却还不是问得时候。胡大夫还在把着脉,屋里无人说话,只有杜氏呜呜地哭声,听的人有些心中烦乱。不多时胡大夫才睁了眼,手还未离了王猎户的手腕,季春山便上前一步急忙问道:“胡伯,王大哥怎么样了?”季春山话一出,顿时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胡大夫,连杜氏也一时止住了哭声。“还有得救。”胡大夫简单的四个字,却是立时让屋里诸人俱是心头一松。有得救就好,有得救就好。随后胡大夫又写了张方子,对杜氏道:“大成媳妇,大成这次受伤颇重,失血过多不说,五脏六腑皆有受损,日后必得好生修养不可妄动,且要戒急戒燥平心静气,方可慢慢恢复。这药方上许多药材我这没有,你得去镇上的仁济堂去买,那里齐全。”“我知道了,胡大夫,我会好好照顾相公的。”杜氏忙应道,只是在接过了药方,看到那上面几味着实不便宜的补药时,顿时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季春山看在眼里,便道:“嫂子在家里照顾王大哥吧,我帮你去镇上买药。”说着便抬手从杜氏手中抽走了药方,“那怎么好,太麻烦你了。”杜氏忙道。“没是,我赶马车去,能快些。”季春山笑道。“也好,那就辛苦你一趟了,只是……只是……我这……”杜氏说着,却是露出些许窘迫之色,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清楚个什么。“莫耽误王大哥用药,我先去买回来,别的事以后再说。”季春山却是没耐心等杜氏说完,他笑着道,随后便转身往外走。季春山去王家时心中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如今王猎户还有救,他自是放松了许多。回到家,把王猎户性命无碍的消息也告诉了叶清岚,叶清岚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忙又从木匣里取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季春山,做买药之用。之后季春山驾着马车去镇上买药,而叶清岚则从家里挑了几样补品,带着季宁煦去王家看望王猎户。第81章 休妻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到了王家的时候, 杜氏已给王猎户清理了身上的血污, 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着没有先前才抬回来时那么吓人了, 只是脸色青白的模样,也是一看便知很不好的样子。胡大夫在给王猎户施针, 他不好打搅, 正好杜氏拿了胡大夫给的参片要去熬参汤,他便让季宁煦陪着王小二, 自己则随杜氏去了厨房,帮着杜氏生火舀水。参汤熬起来了,杜氏怔怔地望着灶里腾腾燃着的火焰,想到躺在炕上如今还依旧昏迷不醒的王猎户,想着以后的日子,却是再度悲从心来,又哭了起来。王猎户家上无长辈,只一个妹子也已远嫁,且村里也没别的姻亲, 如今王猎户倒下了, 没了收入不说他自己也还需人日夜照料, 而王小二又还小不顶什么事,家里的一切却是要杜氏都担了起来,她一介女流,自是想见的艰难困苦。 第89章 “滚开,不要碰我爹, 你这个坏女人!”眼看着杜氏就要冲到了炕边,季春山还没来得及拦,王小二就像是一头暴起的小兽,狠狠地将杜氏推倒在地。“哥哥不要打我娘——”王宁儿在先前王猎户吐血时便被吓住了,只知道哭,此时见杜氏被王小二推到,却是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扑到了杜氏的身上。杜氏似怕王小二对王宁儿也动了手,忙把王宁儿抱在怀里向后缩,戒备地看着王小二。女儿护娘,娘护女儿,倒也真是母女情深。见王小二脸色涨红,剧烈喘息着,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的模样,季春山忙俯身把他抱回了王猎户身边,安抚道:“好了,好了小二,没事了,来,快陪你爹说说话。”“……儿子,不哭,听爹说……”王猎户虚弱地笑着,伸手抹了抹王小二脸上的泪水。看着瘫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王宁儿,似已认了命,只默默流泪,一副失魂落魄惶然无助的模样的杜氏,季春山摇了摇头,眼中却没有丁点儿的同情。“胡伯,这里请您暂时照看下,我回家一趟,让清岚写下……”王家虽有纸笔,但季春山写字行,休书却是不知该怎么写的,便想回家一趟寻叶清岚代写,不想话未完,胡大夫便打断了他。“休书我晓得怎么写,我来就是了。”胡大夫道,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了开方子用的笔墨和纸张,细细书写起来。“今有方城县安平村人王大成,凭媒聘定洋河杜氏女为妻,岂期杜氏过门之后德行有亏,不堪为妻,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拿着胡大夫写好的休书,季春山一字一句地念与王猎户听,待他念完,便又对王猎户问道:“王大哥,可还需要更改什么吗?”一纸休书写完,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王猎户半阖着眼,看着却比之刚刚更加虚弱了许多。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季春山手里的休书,却是费力地抬起了有些颤抖的左手。季春山以为他要休书,忙递了过去,不想却是被隔着一纸休书,紧紧地抓住了手。“……让、她、走!”简单的三个字,却似用尽了王猎户全身的力气,一口气出了来,便再不见进气,左手已无力地掉回了炕上,却在休书上留下了半个鲜红刺目的血手印。气息已断,王猎户有些涣散了的眼睛最后缓缓地看向了王小二,嘴唇颤抖着,露出个笑容来,然后便慢慢地闭上了,却是任凭王小二再怎么哭叫,都没能睁开来再看他一眼。王小二伏在王猎户的身边,一声声不住地哭叫着,让季春山和胡大夫看在眼里俱是心中发酸,湿润了眼眶。王宁儿本一直依偎在杜氏身边给杜氏擦眼泪,突然就听到王小二大声不住地唤着王猎户,她看去却见王猎户只闭着眼一动不动,便对杜氏问道:“娘,爹是睡着了吗?怎么哥哥好大声叫他都不醒啊?”杜氏还未做出反应,王小二听到王宁儿的声音,却是猛地转身看了过来,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满脸的泪水,而脸上浓烈的恨意让他犹带稚嫩的小脸竟显出几分狰狞,指着杜氏和王宁儿王小二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爹,我恨你们,滚,滚出我家,都滚出去——”“哥哥……”王宁儿被王小二凶狠的模样吓到,立时哭了出来。“宁儿不怕,娘在,不怕啊……”王宁儿是杜氏的命,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一听王宁儿的哭声,忙心疼地轻声哄了起来。抱着王宁儿,看着一脸憎恨地看着她的王小二,又看了眼炕上已经过世了的王猎户,杜氏终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后她俯身捡起一旁地上的木匣,紧紧得抓着,便牵着王宁儿的手走了出去。胡大夫叹息着摇了摇头,季春山也是无言半响。当日随王猎户一同吹打热闹的去迎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之后王猎户带着杜氏母女来季家拜访时两家人又是那样的和美融洽,哪里又能想到会变成今日这般。人没了,自是要入土为安的,王家如今只王小二一个孩子,再没有能顶事的人,季春山自是不能不管的,只是这里的丧礼白事的流程规矩他也不太清楚,便只得请胡大夫暂时留在王家看着王小二,自己则是去了村长冯德礼家。待总算敲响了冯德礼家的门,进了屋将王家的事同冯德礼一说,冯德礼着实震惊不已。他下午才去王家看望了王猎户,那时人虽伤重虚弱的厉害,但却也还是能笑能说话的,不想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人竟是已经没了,且又是那般没的,真真是让人痛惋不已。等冯德礼缓过神来,季春山便道:“叔,王大哥人没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如今王家就小二一个了,他又还小,这王大哥的后事您看要怎么安排才好?”“这个不急,等明日我让老大去小西河村一趟,把小二他姑姑接来,到时再一块商量着办就是了。”叹了口气,冯德礼才道。“也好。”季春山和王猎户的妹妹只在王猎户的婚宴上见过,却也没说过一句话,自是没什么印象,倒是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她是小二唯一的亲人了,由她来操办王猎户的后事却是比他们这些外人要更合适些。之后季春山便从冯德礼家出来又回了王家,此时夜已深,他准备带王小二回自己家休息,不想王小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王猎户,正为难之际,胡大夫却是一指点在了王小二的颈间,让他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回到家里,季宁煦撑不住已经睡了,东屋里却还亮着等,叶清岚还在等着季春山,听到后院门被敲响,他起身去开门便看到季春山背上背着王小二牵着马车进了来,立时面露诧异。季春山让叶清岚在外间的炕上铺上了一套新的铺盖,然后将王小二放了进去,见他安稳睡着,才拉着叶清岚回了里间。待上了床放下了床幔,便小声地将王猎户过世的消息和一切的原委都告诉了叶清岚。叶清岚不成想最后竟是这般结果,王猎户的过世让他伤怀遗憾不已,但当听到季春山说杜氏手里其实有着一笔私房钱,却是给王宁儿藏得嫁妆时,不由得想到了下午时杜氏在厨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的夫君伤上的那般重,她明明有钱却一点都不拿出来,宁愿向别人诉苦装可怜,这让叶清岚也不由得对杜氏产生了些气愤。而王猎户最后虽休了杜氏,看起来是人财两空,但若王猎户没了,杜氏还继续留在王家,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王宁儿为了钱做出什么伤害王小二的事,毕竟王小二还小,村里又再没王家别的姻亲,她占着母亲长辈的身份,王小二反抗不得,还不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杜氏被赶出了王家,王小二虽成了孤儿,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受到杜氏的算计了。王猎户的突然离世对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个不小的冲击,不说别人,季春山和叶清岚晚上便都有些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困意愈浓,才迷迷糊糊得睡着了,只是待天才蒙蒙亮,便又醒了来。外间炕上王小二还睡着,季春山轻手轻脚的出了屋,从菜园子的井里打了些水简单地洗漱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做早饭,不想正做到一半,便听到前院门被敲响了。他忙摘下订做的围裙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数人,正中的是冯德礼,左手边是他的大儿子冯广安,右手边则是一对年轻男女,正是小二的姑姑王荷和姑父陈松。王荷所嫁的小西河村离安平村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却是比到县城还远些,竟这么早便来了,想来必是冯广安后半夜走夜路去接的。季春山还未说话,臂间挎着个包袱的王荷便上前一步急切而担忧地问道:“季大哥,小二可是在你这?”她脸上没什么泪痕,但眼睛却是有些肿的,必是之前才哭过了一场。“在我这,只是现下还睡着,咱们屋里说吧。”季春山说着便将众人请了进去。到了堂屋,叶清岚出来见了众人,而后便领着王荷进了东屋去看王小二,一见王小二,王荷的眼泪几乎立时就涌了出来,却是紧紧地捂住了嘴,没泄出一丝哭声来。堂屋里,季春山却是已经和冯德礼和陈松商量起王猎户的后事来。原本季春山想着,按这里的习俗,王荷已经嫁了人,陈松又是外姓的姑爷,他们能来王猎户的丧礼上帮着操持操持便足够了,怕是不会拿出太多钱来,只是不想冯德礼才开口问了陈松王猎户的丧礼如何办,陈松便掏出了二两银子来。二两银子不少,两亩上等田一年的收成除去交了税的,便大约只能得了这些,可二两银子用来办丧事却也不多,也就只能买个一般的棺材,在摆几桌席面,给帮工的人几个辛苦钱,便只将将够,却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丧礼。季春山和王猎户交情一场,本想把他的丧礼办的隆重些,不让他走的太清冷,可转念一想,这丧礼办的再如何也都是给活人看的,且若花的多了,日后也必会成为王小二的负担,便罢了。王家在安平村没什么亲戚,但在别的村却还有几门表亲,当初王母过世都是给他们报过丧,他们也来了的,如今王猎户没了,自也是要再去通知了的。即是王家的亲戚,那自是由陈松带着王荷去。季春山则是要驾自家的马车带着冯德礼一起进镇上,买棺材、纸钱、香烛和麻布等物,冯广安便去找帮工和做席面的人。第83章 因果之前季春山赶到王家的时候, 王小二和杜氏的抢夺时说的话让对他王猎户突然的病重隐隐有些猜测, 但毕竟也只是猜测,具体缘由当时却是容不得他问上半句, 所以当王猎户终是过世,他去冯德礼家询问王猎户的后事如何料理的时候, 便只说王猎户突然吐血已是不治, 而杜氏则是被王猎户在过世前给休弃了。当时冯德礼的大儿子冯广安也在场,便也知道了这些。之后冯广安去小西河村通知王猎户的妹妹王荷, 王荷骤然听闻自家大哥离世,自是要问个明白,冯广安便告诉她王猎户进山打猎受了重伤,然后又将从季春山那听来的讲了出来。王荷不想大哥临终前竟还休了杜氏,原本她不知内情,以为大哥此举是为了让杜氏不必困守王家,可以再嫁另寻出路。虽有些恼怒于杜氏竟半点不念旧情,当真说走就走了,抛下了大哥和小二, 但这到底是大哥的意思, 她纵使不满却也不会去寻杜氏的麻烦, 只是不想当王小二醒来,她从王小二口中得知当晚王猎户突然吐血的缘由时,却是恨不得立时冲到杜家手撕了杜氏。据王小二所说,昨夜当来探望王猎户的村里人都走了,就剩自家人的时候, 王猎户就让杜氏次日回娘家去要银子。只是杜氏却说那银子已经充作聘礼送到了她弟弟未婚妻的家中,如今婚期虽定,但到底还没正式过门,若现在去要,那她弟弟的亲事必定就毁了。之前王猎户要用钱,才发现家里的积蓄没了去问杜氏时,杜氏便是如此解释,又说等亲事完了,那钱便一文不少的还回来,所以王猎户当时虽气恼,但到底银子已经给出去了,且按杜氏所说,杜父杜母还以为他是知情的,若上杜家去强要回来,必会闹的十分难看,若传了出去,对两家都是不好,便只得暂时作罢。只是现今不同那时,他现在伤得这般重,日日都要吃药,总不能一直让季春山一个外人出钱。王猎户自认没那么厚脸皮,所他依旧让杜氏回娘家要,但他也知道一下子都要回来不现实,便软了口气,让杜氏能拿回多少是多少,只是杜氏却还是不愿。她只说家里已为弟弟的婚事花费了不少,还欠着外人的银子,余下将将够生活的,若她再去要来,就没法过日子了,又说季春山都在镇上开了铺子了,且又是他和叶清岚他们主动提出帮着买药,也不见什么为难的样子,想来家里富余的很,不差这些银子,便当暂且借用他们的,日后再慢慢还就是。王猎户听得杜氏一心只为着娘家人着想,却对让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出银子如此得理所当然,当下便十分恼火,但他还记着胡大夫得嘱咐,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沉下脸语气强硬地对杜氏说,她娘家人去借也好,抢也好,都得给他把银子拿回来,不然等以后他好了亲自上门去讨的时候,就别怪他不念亲戚情分了。而之后无论杜氏再说什么,再怎么哭求,王猎户却是都硬下心肠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而杜氏见他如此,虽是哭得更加厉害了,却也始终没有顺了王猎户的意思,两人就此僵持了下来。就在这时,被两个大人的争执吓得缩在杜氏怀里的王宁儿突然挣出了杜氏的怀抱,她跑出了屋子,但很快就又回了来,一进屋便举着一个木盒子对杜氏说,她不要嫁妆了,用盒子里的银珠子给王猎户买药吃。 第91章 季春山在杜家门外看着马车陪着王小二,听着大喊着冲进院子的王荷后面突然没了声,便往门口走了走,就见王荷和陈松好好的在杜家的院子里,没遇着什么危险,便没跟着进去,又坐回了马车上。又过了一会儿,便见王荷和陈松一起出来了,之后王荷把装着杜氏和王宁儿衣物的包袱丢在了杜家的门口,便上了马车,却是准备离开了。路上,陈松告诉了季春山他们在杜家看到的杜氏和王宁儿的样子,季春山沉默半响,终是摇了摇头,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是到了小西河村。陈家兄弟多,也还算和睦,在村里也是算的上的家底厚的人家,只那不必季家老宅差多少的院子便看得出来。之后季春山被陈松请进屋坐,他没推辞,还留在陈家吃了顿饭,基本上把陈家的男人都见了一遍,只看着倒都是一般的乡下汉子,交谈中也没发现什么不妥。饭后又略坐了坐,季春山便起身告辞了。等他走后,王小二才避着人偷偷告诉了王荷,季春山在杜家门口等着她和陈松时,往季宁煦送他的荷包里装了二两银子。第85章 夜话傍晚的时候, 季春山才从小西河村赶回了安平村。“回来了, 一路可顺利?”叶清岚来到后院给他开了门。“嗯,还行, 没出什么意外。”季春山笑着道,他牵着马车进了门, 又问:“家里都还好吗?煦儿呢?”“家里都好, 也没什么事,只是煦儿……”叶清岚关上了后门, 顿了顿,才微微蹙眉摇了摇头道:“小二走了他很难过,你们走了之后他回家哭了很久,下午虎子和燕儿来找他玩,他也没有出去,怕是要伤心些日子了。”季春山正在解下马背上的绳套,闻言便道:“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煦儿和小二那般要好,只是煦儿把郭伯母送他的玉葫芦送了一个给小二, 这事你知道吗?”“我知道, 煦儿之前问过我, 我说他自己的东西自己做决定就好,你……是介意吗?”叶清岚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毕竟那玉葫芦煦儿本就心爱的很,又是郭伯母送他的, 我没想到他会舍得给了小二一个。”除此之外季春山还想到的是,那玉葫芦本是一对儿,如今季宁煦一个,王小二一个,倒像是有点别的意思似的。只是他也知道他是大人才会那么想,而季宁煦一个六岁的孩子又哪里懂得那对玉葫芦的意义,想来也只是出自对分别好友的挂念和重视吧。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已经对季宁煦和王小二未来的关系有了正确但还犹不自知的认识,等二人进了屋,季春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休息喝茶,他坐到了另一边,然后才慢慢地对季春山说起了季宁煦和王小二幼时的事。叶清岚道:“……煦儿刚出生没多久,婆婆第一次带他出门,就遇到了小二。或许是天生的缘分,小二那孩子一见煦儿就喜欢的不行,打那以后几乎天天都来家里看煦儿,还给煦儿带礼物来。他捉的小麻雀,野鸡毛的毽子,草编的蚂蚱,从河里摸出来的漂亮的石头,那些都是他的宝贝,而他都拿来送给了煦儿玩……”似想起那时王小二捧着各种小玩意对季宁煦献宝,而只要季宁煦软软地叫一声小二哥哥,他就像个吃了仙桃的猴子般欢喜的模样,叶清岚不自觉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接着道:“煦儿再大些后,他就成了小二的小尾巴,小二带他到哪,他就跟到哪,小二上树摘果子,他就在树下捡,小二下河摸鱼,他就在岸边看着篓子……有其他的孩子不想带煦儿玩,小二就不跟他们玩,他们惹不起小二便去欺负煦儿,小二就把他们每人都打了一顿,打的他们再不敢去欺负煦儿。后来,公婆去世,家里过得艰难起来,小二便从家里偷了吃的给煦儿,虽然他拿来的鸡蛋让煦儿噎着,拿来的炖肉让煦儿拉了一夜的肚子,但他是真心的对煦儿好,这一点我知道,煦儿,也知道。即使后来你来了,煦儿的过得好了,他的朋友也多了,但煦儿对小二也始终是和对其他的孩子不一样的。”看向已放下了茶杯,安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着的季春山,叶清岚最后道:“小二愿意把自己的宝贝都送给煦儿,煦儿,也是同样如此。除了我以外,小二便是这世上煦儿最为亲近依赖的人了。”叶清岚说完,季春山怔然了片刻,才有些感慨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他知道季宁煦和王小二要好,而且是只和王小二要好,但他没想到的是,王小二却是几乎一直陪伴在季宁煦过去六年的每一天里,尤其是在原身父母去世后,叶清岚父子最为困苦昏暗的那段时间里。对于那时饱受原身虐待而惊恐不安的季宁煦来说,王小二大概是唯一可以暂时驱散那些阴霾,让他能感受到安心快乐的人了。而季宁煦对王小二的感情之深,也自是理所当然能够想象的出来的了。而叶清岚虽然没有明说,但季春山也听得出来,在季宁煦的心中,王小二怕是要比自己还重要些。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和季宁煦如今才相处了不过几个月,且季宁煦也不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自是不能和叶清岚相比。但季春山也反思了下自己,虽然他已把季宁煦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并给了季宁煦他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物质生活,但因为季宁煦在他面前从来不吵不闹,也没提过任何要求,是个无论说什么都很听话的乖巧懂事的性子,且季宁煦的事也一向是叶清岚在管,所以除了每日晨起睡前的问候,出门回家的叮嘱外,他和季宁煦竟是没有太多的可以增进感情的互动,这着实是他疏忽了的地方。既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自是要改正的,只是现下时辰不早了,季春山便先去做了晚饭,等饭菜都摆上了桌,他拦住了叶清岚,自己了去西屋里叫季宁煦。西屋外间的炕上,季宁煦坐在上面,拨弄面前摆着个一个不倒翁。这个不倒翁是用鸭蛋壳做的,底下装了泥巴,上头尖的一头画了个老人的脸的样子,说实话,很粗糙很难看,和季春山曾给季宁煦在县里买的木质雕花,精致漂亮的不倒翁完全不能比,却这是王小二自己亲手做出来,又送给了季宁煦的。见此情景,季春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顾其他想把王小二从陈家接回家来住着的冲动,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心中暗叹了口气,他走到炕边,摸了摸季宁煦的头,蔼声问道:“煦儿,是想小二哥哥了吗?”季宁煦抬起头看向季春山,想是上午真的哭得狠了,现在眼睛里还有些发红的样子,小脸上也不见一点笑容,没说话,也没哭,只点点小脑袋,就又低下了头去,却是让季春山心疼的不行。他把季宁煦从炕上抱起来,然后自己坐在炕边,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低头温声哄道:“煦儿,小二哥哥虽然现在不住在村里了,但他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到时煦儿就能见到了,而且爹知道小二哥哥现在的住处,如果煦儿想小二哥哥了,爹可以随时带你起看小二哥哥,不会就再也见不到的。”季春山说完,等了会,才听到季宁煦低低细细的声音从胸前传来,“煦儿知道,爹爹和煦儿说了,小二哥哥以后会回来,只是,只是王叔叔不在了,小二哥哥肯定很难过,又一个人去了不认识的地方,他会不会怕,会不会被欺负……”听着季宁煦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季春山忙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抚着季宁煦的后背,不住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二哥哥是去和王姑姑一起生活的,王姑姑很疼爱小二哥哥,会陪着他,护着他,没有人敢欺负他的,而且小二哥哥那么厉害,连村里十几岁的大孩子都打不过他,怎么会被人欺负呢,煦儿说对不对?”“……嗯,小二哥哥最厉害了。”季宁煦说着,抽了抽小鼻子,眼眶虽然红了,但到底没再哭出来。见季宁煦被安抚住了,季春山总算松了口气,此时季宁煦安静的倚在自己怀里,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很是依赖亲近的模样,让他都有些舍不得动了。直到久等不及二人出去吃饭的叶清岚来屋里催他们时,季春山才直接抱着季宁煦去了饭厅。晚饭后,季春山又拦下了叶清岚,自己去安顿了季宁煦睡觉,还给季宁煦唱了一首儿时季奶奶曾给他唱的哄孩子睡觉的歌。可虽然季宁煦很是喜欢,都听得入迷不想睡觉了,但看到叶清岚忍俊不禁的模样,季春山觉得,以后这项活动还是免了吧。东屋里间的架子床上,床幔还没放下来,床头案几上的烛台还亮着,季春山揽着叶清岚靠在床头,抓着他放在自己胸膛上的一只手,二人都穿着里衣,被子盖在腰间,却是在说着夜话。季春山对叶清岚说着他到了陈家的见闻,“……那陈家的男人我都见了个遍,也都说了几句话,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当来,除此之外还见了小二姑姑的婆婆和大嫂,看着也都是和善人。总归小二是给了陈家钱的,不白吃白住,别人说什么也不怕,小二本身也不是个面团性子,又有小二姑姑护着,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叶清岚却道:“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是不比在家里自在,且小二如今性子也不似从前了,怕是有了委屈也未必会说出来。”如今小二比过去知道些事了,他在陈家若因怕姑姑为难,心里就忍耐着,憋屈着,时间长了,性子左了不说,对身子也是不好的。季春山抚抚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小二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却不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再者小二他姑姑也不是个吃素的,若是小二自己的错,她自会教训,可若是别人亏着了小二,她也不会让小二委曲求全的。你不知道,今日在镇上,她是如何厉声把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倒是都让我吓了一跳呢。”“你们见到嫂……杜氏了?”叶清岚问着,双手在季春山胸上撑起上半身,抬头看向他。季春山原本搂着叶清岚的肩膀的手臂下移到了腰间,回道:“我一直在杜家门外,没见到,小二的姑姑和姑父进到杜家院子里倒是见到了,只是……听陈松说,杜氏好像是有些疯了的样子,一直说着什么对不起,她不想,她不是故意之类的话,还把小二的姑姑认成了王猎户,一直叫相公,而且,宁儿那孩子又说,杜氏问她姥姥要银子,想还给王家,只是她姥姥不给,怕她们跑回王家还把她们锁了起来。”杜氏竟然疯了?!这着实是叶清岚没想到的,沉默了良久,他才有些复杂地说道:“杜氏……对王大哥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吧。”王猎户的死,杜氏也不是无动于衷,她也想做出弥补,只是杜家却贪了心,不愿还那三十两的银子,还把她们母女给关了起来,更甚至于被逼得失去了神智。季春山只笑笑没说话,似是默认了叶清岚的话,但在心中他却是不赞同的。杜氏和王猎户成婚才几个月,而杜氏又是只顾自己的自私性子,就像是当初王猎户都吐血了,她都不肯拿私房银子出来,只怕是还想着还是让他来出呢,这样一个人哪里能有什么情意可言。所以,与其说她是愧对王猎户而疯,不如说是因畏惧而疯。而她之所以想要还钱弥补,为的也不是王猎户和王小二,而是为了她和她的女儿。如果她把王家的钱还了,甚至能取得王家人的谅解,那她做的那些事就不会被人知道,就能保全她和女儿的名声。所以,她终是回了娘家要银子,只是却依旧藏着自己的私房银子不肯动,而讽刺的是,她一直维护着想的娘家人却更在乎那三十两银子,而不是她们母女。杜家不肯还给王家银子,甚至仗着王猎户不在了,王家也没有借据什么的,打算直接否认了此事。而当杜氏在娘家的变脸下回过神来,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只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了时,却是又被杜家人关了起来。她逃脱不得,便只能一日日干等着,等着王家人上门说出一切,让她彻底的声名狼藉,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被锁起来的几日了,对过去的后悔,对女儿的愧疚,对未来的恐惧,才是让杜氏疯了的真正原因。季春山和叶清岚不一样,他前世混社会久了,各种黑暗丑陋的人心见的多了,对于杜氏这样的人,他向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也相信自己所想不会有太大的错误,只是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没必要污了叶清岚的耳朵了。“如果当初,杜氏拿走家里的银子的时候和王大哥说一声就好了,王大哥想来也就不会……”叶清岚道,杜氏终究是没想害死王猎户的,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王猎户最终一个人进了山,还受了重伤,谁又能想到王宁儿会突然拿出了杜氏的私藏钱,王宁儿本是好意,最终却让王猎户没了命,想到这,他不由道:“宁儿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杜家已是那般,她以后还不知到要如何……”摸着叶清岚后脑顺滑的长发,季春山便道:“如果杜氏说了,那她就拿不走钱了,毕竟那几乎是王家的全部家底了,王大哥必是不同意的,她想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才瞒着,只是没想到王大哥却突然要用……”然后就引发了后面诸多事的发生。王猎户贸然独自进山固然有错,但杜氏却是罪魁祸首无疑,更何况若不是她私藏银子在先,又明知王猎户重伤生不得气,却还是对王猎户的要求那般的狡辩不依,才被王宁儿说破她藏私房钱的事,以至于刺激到了王猎户,令他骤然亡故。说她害死了王猎户,虽非故意,却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而王宁儿,她既然之前享受了杜氏这位母亲给她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承受杜氏的行为带来的恶果。以后她过的是好是坏,就都是她自己的命数了,同季家,同王家都已没有了关系。纵使她也是个可怜无辜的,可人有远近亲疏,季家同王家亲近,为着王小二,季春山也是不会去做什么帮她的事来的。叶清岚心软纯善,季春山不想让他再为不相干的人愁闷忧心,便只道:“宁儿那孩子到底是杜家的人,杜家不会不管的。且人人都知道杜家挑唆女儿已经掏空了女婿家的银子,还逼死了女婿,杜氏再嫁已是不可能了,若他们再苛待杜氏和王宁儿,只会更让人们唾弃,便也别想在镇上立足了。”季春山虽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杜氏已经疯了,而王宁儿才六岁,杜家又因她们毁了名声,怕是难以善待她们。第86章 作坊后山酱菜作坊占地有两亩, 看着很大, 但真正盖起来的房子却只有两大间,一间是用来做洗菜和切菜等前期处理工作的, 另一间则是存放腌菜所需的配菜调料还有制作工具的仓库,剩余的大部分空地则是只需搭起结实些能遮阳挡雨的木棚子, 用来存放酱菜缸和晾晒腌菜。一堵很是平整, 近两米高一尺半厚,其上还撒了棱角尖锐的碎石子和碎瓷片, 不但能防住从后山而来的野兽,便是成人也是难以翻越的石头围墙,将整个作坊和季家小院都围了起来。如今一家虽说都搬回了村里的季家老宅住着,但后山的小院季春山却并没有拆掉。他想着,作坊在后山,离着村里有些距离远,他做的又是入嘴的东西,丝毫马虎不得。万一有生了坏心的,半夜翻墙进去使点什么坏, 到时候卖出去的东西味道不对, 砸了自己的招牌不说, 吃坏了人就更不好了,所以作坊那却是必须得有人日夜的看着。只是如今季春山自己是离不了家的,便还需得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第93章 虽说季家的房子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房子, 是前后都开了窗的,但若是没风,便只有滚滚的热浪涌进屋子了来,所以每到中午日头毒了,便还得将窗子关起来,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更闷热了。即使季春山在屋里放了不少冰,更是绿豆汤,冰沙之类消暑解热的吃食没断过,但叶清岚肠胃弱, 却是吃不了太多寒凉的东西, 便还是有了些苦夏的症状了。见叶清岚吃不下东西不说, 身子也乏力疲倦,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精神,很是强撑的样子。季春山自是忙去请了胡大夫来给叶清岚看,只是胡大夫把了脉后却道,叶清岚的症状不算重, 无需吃什么药,只好生歇着,不要太过劳累,多喝水,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即可,等熬过这段日子,出了伏天,便无药自愈了。虽然胡大夫说叶清岚没什么事,但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季春山还是十分心疼的,又见叶清岚还想着继续给孩子们上课,他自是不准的。只是他知道叶清岚现在正难受着,也不与他争,而是直接挨个去了在季家读书的几个孩子的家里,将叶清岚身子不适不能继续授课的情况说了。季家毕竟不是真的学堂,叶清岚虽被孩子们叫老师,但却也没收过一文钱的束脩。而这些孩子的家长虽说第一日上门来送孩子时带了些拜礼,但这几个月这些孩子在季家时吃吃喝喝,却是早已将他们当初给的东西相抵了。所以季春山对于突然停课这件事,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而孩子们的家长也都是懂些事理的,既知道叶清岚病了,自是不能勉强他继续教导孩子们,对于季春山停课的要求,也没有半点的不满,之后还特地去看望了叶清岚,又对他数月来对自家孩子悉心的教导表示感谢。虽说大部分的孩子都不再来季家了,但季家还是有季宁煦和胡瑶在,只教这两个孩子叶清岚自是轻松很多,闲暇之余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在练画上,着实精益了不少。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到了七月中,却是三伏已过,终是入秋了,就如胡大夫所说,叶清岚身体的不适也随之消失了。叶清岚好了,季春山便放心了,然后他就又忙起来了,却是后山的酱菜作坊有几样已经制好,到了可以开缸售卖的时候了。连着几日,无论上午下午,都有驴车从作坊里进进出出,却是空车而来,满载而走。而等作坊里的一些大缸小罐空了,季春山便片刻不耽误的,继续制作新的一批。忙忙碌碌又是一个月过去,眼看快到了八月十五,季春山便暂时停下了在作坊的活,去置办好了不少礼物后,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到亲厚些的人家走动看望。先是村里,然后是镇上,最后则是到了城里,进了城却是先去了谢家。前头说过,年前刚入冬的时候,吴婶儿的女儿吴芸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到如今八月,算算估计满月都是过了的,季春山便准备了些给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来,因为不知道男女,便都选的男女都适用的颜色和花样。等到了谢家,便知道是个十分可爱漂亮讨人喜欢的女孩,只取了个小名,叫宝丫儿,大名吴芸却是拜托叶清岚来取。叶清岚推辞不过,便只得应从,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便说出了一个‘琪’字,乃是美玉珍异之意,却是他看着吴婶儿、吴芸还有谢元都对宝丫儿都十分疼惜爱宠,视若珍宝,便由此而出。待听了叶清岚说了‘琪’字之意后,吴芸他们自是立时就觉得此字再好不过,便给女儿定下了谢琪这个名字,而叶清岚则拿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从谢家出来,他们便去看望了郭家夫妇,只是在郭家,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却也十分解气痛快的消息,那就是那个曾经害的叶清岚失了前程的叶锦明,竟是在六月份的岁考上,因舞弊而被终身禁止再参加科举了。据叶锦明在锦江学院里的先生赵夫子曾到郭家与郭父喝酒时所说,那叶锦明数月前大病一场,后似有所醒悟了一般,竟不再如从前只一味交际应酬,想着钻营取巧,而是专于学业起来。叶锦明本身是有几分聪慧的,且又有叶父从小悉心教导的好底子在,一旦沉下心来刻苦读书,进步却是十分明显的。虽六月份就是岁考,离叶锦明用功苦读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但赵夫子对叶锦明此次高中却是十分的看好,而考完之后,他从别的考生口中得知了这次院试的第二考竟是他曾经给叶锦明出过的一道题目后,就更是对叶锦明得中有了十成的把握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放榜之时,等来的却是叶锦明因舞弊而被终身禁考的消息。叶锦明如何舞弊,为何舞弊,赵夫子没能从叶锦明口中问出来,一开始他还想着是不是有人陷害,毕竟科举场上种种藏污纳垢见不过的光的事,他也是见过的,说不准便是哪个富家子弟或官绅之后换了叶锦明的卷子,又怕叶锦明事后闹事,便用陷害的手段彻底毁了他。赵夫子便立时来了郭家,想请郭父出门,给府城的郭伦送个信,请他帮忙查探查探,赵夫子想着,叶锦明和郭家一向亲厚,有如子侄一般,便是自己不提,郭家也应是有所行动了。只是让他错愕的是,他话才出口,郭父便肃容拒绝,更道叶锦明本是奸佞小人,乃是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干,自家与他早已没了来往。郭父对叶锦明的厌恶和嫌憎是毫不掩饰的,赵夫子自是看在眼里,如果叶锦明如郭父所说,的确是自己舞弊了,那他便也就用不着再说什么。叶锦明如今已不能科举,且又因舞弊的关系为人唾弃,再无出头之日,倒真是像老天爷将叶清岚曾经经受的尽数还给了他一般,因果报应,便是如此了。从郭家回来,便是十五了,季春山又把胡大夫请来了家里,一起过了个中秋节。中秋之后,天气便一日日的凉起来了,待到院中桂树开花,香盈满院之时,季春山却是又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以及一份寿礼,再次进城去郭家,却是给郭父拜寿了。远远的,才看到郭家的大门,季春山他们就发现今日郭家大门前着实热闹,车马人流不绝,再细看还能看到郭伦正站在大门前恭迎着来客。季春山原本还以为这些来郭家的客人都是为郭父贺寿而来,可等他们驾着马车到了郭家门前,却听到郭伦被宾客们围着,好一通的恭贺夸赞,却原来郭伦竟在八月的乡试上高中,如今已是举子之身了。等围着郭伦的那几位客人被请进了里面,季春山他们才笑着上前,也对着郭伦夸赞恭贺起来。“郭大哥,蟾宫折桂,恭喜了,看来今天我带了桂花糕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季春山提着寿礼,笑道。“郭大哥,恭喜。”叶清岚牵着季宁煦,也笑着对郭伦道贺。“岚弟……”一见季春山和叶清岚来了,郭伦目中便不由添了三分暖色,此时被他们二人连声恭喜,脸上些微浅淡的笑容更是加深了些许,他才开口,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的着实精致漂亮,颇有些雌雄莫辩的少年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岚弟?莫非,你就是叶清岚?”那少年睁大着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叶清岚。叶清岚虽不认得这少年,但既然同郭伦一起来迎客,想必也是郭家亲近的人,便笑着对少年道:“我的确是叫叶清岚,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知道的那个叶清岚。”“肯定是你啦,你和师兄还有侨姐说的一模一样。你好,我叫白思齐,是郭伦的未婚……”自称白思齐的少年似乎对叶清岚耳闻已久,见叶清岚果然是自己想着他那人,便立时笑了开来,他自我介绍着,只是话未完,就被郭伦突然开口打断了。“师弟,慎言。”郭伦略有些严肃的看向白思齐,而后才对叶清岚和季春山介绍道:“白思齐,我在府学的恩师之子。”“白公子。”叶清岚微笑着道,季春山也对他微微颔首。虽然白思齐的话没说完,且郭伦以师弟相称,又说他是恩师之子,但那‘未婚’二字季春山和叶清岚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当下看着郭伦和白思齐的目光中便带上了些意味深长。第89章 ‘岚’虽然叶清岚如今已经嫁人了, 但和郭家关系匪浅的毕竟是他, 且今日又是郭父的生辰,他作为亲厚的故交晚辈, 理应当面拜贺,所以便没有同其他来拜贺的客人的妻女一般直接去后院女眷们聚集的花厅, 而是先去了前院招待男客们的正堂。只是走到正堂的台阶前, 隐隐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交谈声,叶清岚却是不由得有些放缓了脚步。季春山虽然没有问, 但他却也隐约有所明白叶清岚缘何突然如此,便温声道:“要不,还是先去见郭伯母吧,等寿宴完了,宾客们都走了,你再来向郭伯父拜寿。”到时叶清岚也就不用面对那些人了。只是待季春山说完,叶清岚却似已做出了决定,他对季春山微微一笑,道:“没关系, 我们进去吧。”他问心无愧, 却是没什么不敢面对的。“好。”季春山虽心疼叶清岚, 不想他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和议论,但若叶清岚决定了去面对,他能做的,便只有支持。叶清岚便牵着季宁煦进了正堂,季春山提着寿礼紧随其后。郭家前院正房有三大间, 中间自是堂屋,左边则是一间书房,右边则被布置成了一间茶室,装饰摆设都以古朴厚重为主,倒是很能体现主人的几分性情。季春山他们进了来之后却发现,中堂和茶室的桌子上虽摆着茶水,但都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人却是都聚集在了左边的书房里,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欣赏着书房墙上挂着的画,倒是一时都没人注意到进来了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叶清岚看到,书房里的人中,有锦江学院的院长,还有他的恩师赵夫子,还有好几个他在锦江书院读书时的同窗。而季春山在将屋里众人挨个扫视了一遍后,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自己居然认识的人。当季春山看到并认出那人时,那人正好扭头同身边的说话,余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看过来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下意识地便看了过来,然后就认出了季春山他们,立时不由得露出意外之色。“季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刘元明今年岁试上考中了秀才,得以进入县学学习,郭父便是他的恩师,恩师寿辰,他身为学生自是要来拜贺的,却没想到却在此处看到了同样提着礼物,似也是来给郭父拜寿的季春山一家。当初叶清岚是如何嫁与季春山为妻的,周景夫妻知道,后来周敏也是知道了的,但她想着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怕夫家因着自己娘家竟对季春山这么个无赖下作之人十分照顾而看轻了自己,所以纵使她自己对季春山十分的厌恶,但却也没在丈夫的面前表现出过分毫。虽说自上次给周景过生辰时,叶清岚的画让刘元明对他的来历很是感兴趣,但周敏也只是一问三不知,并没有多说什么。所以,在刘元明的认知里了,季春山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做些吃食的乡下汉子罢了,而叶清岚虽说画技出众,但毕竟是个双儿,且又嫁了人,他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却不想他们今日竟来了郭家,而且是一家大小都来了,还直接来了正堂,自是让他着实感到意外不已。刘元明的一句话,却是立时吸引了书房里全部人的注意,让他们一下子都看了过来,而其中有几个人,却是在看到叶清岚的脸时,不禁一瞬间有些怔住了。没等季春山开口回答刘元明,郭父却是已面色和缓,带着浅浅笑意对他们道:“岚哥儿,春山,你们来了。”“郭伯父。”叶清岚不再去看那些旧人,季春山也顾不得去回答刘元明什么,二人对郭父叫着,便上前而去。“郭爷爷,煦儿祝您生辰喜乐,安泰康健,长寿万福。”叶清岚松了牵着季宁煦的小手,季宁煦便照之前叶清岚教他的,小跑两步到了郭父身前。他双手抱拳,仰起白净可爱的小脸,声音软软细细的说着吉祥的贺寿词,小小的人儿,着实的讨喜又可人,令一向肃穆刻板不苟言笑的郭父脸上浅淡的笑意都不自觉的真切明显了许多。 第95章 郭家的花园不大,但却有山有水,有花有木,但此时叶清岚却无心欣赏什么。在他从后院进入花园,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时,不免有些失落。是他来的太迟,人已经走了吗?沿着甬道向花园深处走去,待绕过鲤鱼池,走到一处挂满藤叶的假山处时,叶清岚却突然感觉到手臂一紧,一股拉力传来,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假山之中,撞进了一个厚实宽阔的怀抱里。“别怕,是我。”被藤叶遮住光线的假山山洞里,什么都看不清,但季春山低沉柔缓,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却是尽数被叶清岚听进了耳里。“我知道。”靠在季春山的胸膛上,叶清岚双臂环上季春山的腰,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失落的心已被彻底的抚平,他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只是,“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叶清岚有些委屈意味的话,却是让季春山心头一热,他一手揽在叶清岚的后腰,一手托起他的后脑,黑暗中,不需要眼睛,他也准确的将自己的唇落在了叶清岚的唇上。怕留下太重的痕迹,叶清岚脸皮薄受不住,季春山便只在他口里深入的索取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却是亲昵地蹭着叶清岚的脸颊,与他耳鬓厮磨,沙哑着嗓音道:“还没见到你,我怎么舍得走?想不想我?”被季春山脸上的胡渣刺得有些发痒,叶清岚想躲开他,心中却又本能的舍不得,只轻轻的哼了一声。但季春山却是并不满意,他箍在叶清岚腰间的大手下滑,附到那处最为柔软而丰盈的所在之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还低头在叶清岚的脖颈间细嫩的皮肉上啄吻着,“想不想我,嗯?”叶清岚那处往日床笫间很是得季春山的照顾,最是敏感不过,此时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立时让他身体有些发热起来,可他却没忘了,他们现在可不是再自家里,忙小声道:“……想,我想你。”当然是想的,不然他又怎么会抛下郭母,抛下季宁煦,抛下花厅的那么多客人,只因听到了曾经季春山吹给他听的独一无二的曲子,就一个人跑到别人家的花园里来和季春山私会。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许是见到了从前的那么多旧识的关系,许是在花厅里面对那么多女眷的无所适从,虽才分开了一会儿,但他却对季春山的思念,却是前所为由的强烈。叶清岚是借口方便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二人又抱着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出了假山。替叶清岚整理了整理衣衫,见叶清岚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季春山又抱了抱后,便让叶清岚回去了。待目送叶清岚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通向后院的月亮门后,季春山转身,却是对上了一张因嫉妒愤怒不甘而扭曲的脸。他嘴唇勾起,眼中却毫无笑意,他道:“陈公子,好巧啊。”第91章 相公等了会儿, 见陈文迎似被刺激的狠了, 喘着粗气只瞪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季春山百无聊赖的环臂抱胸, 只得道:“陈公子若是没什么要说的,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说着, 便迈步向前走去, 只是在经过陈文迎身边时,却终是听到了陈文迎的声音。陈文迎道:“……你, 根本就配不上清岚。”季春山脚步一顿,因着陈文迎对叶清岚熟稔的称呼微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了,他轻笑了一声,道:“我们夫妻的事,就不劳陈公子费心了。”“你要多少钱?”季春山话音一落,陈文迎却是倏地转过身,沉着脸盯着季春山问道。“什么?”季春山也转身看向他,挑眉问道。“多少银子, 你才肯放过清岚。”陈文迎又问了一遍, 见季春山看着自己不说话, 皱眉道:“一百两?两百两?还是五百两?你直接说个数出来。”盯着陈文迎看了半响,确定他是认真的,季春山不禁有些无语。之前在正堂里,陈文迎面对叶清岚那不同于旁人的热切,和看向季春山时眼里流露出的审视和敌意, 已让季春山有所明悟。一开始他本不欲做多理会,不想等叶清岚离开后,陈文迎却是直接找上了他,而且尽是说些自己和叶清岚曾在学院读书时的事。虽说季春山也很想知道叶清岚过去的经历,但却没兴趣从这人嘴里听到,所以他便找了个借口从正堂出来,到了花园里打算清静清静。无聊之下,便摘了片树叶,吹了首曲子打发时间,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竟见叶清岚出现在花园通向后院的小门处。他便藏身在假山山洞中,待叶清岚走过时,一把把人捉了进来,好好地亲热了一番。而等二人从假山里出来,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假山旁那颗大树后露出的一片衣角,他当时没做声,只细致的替叶清岚整理的衣服,又同叶清岚说了几句话,之后待目送叶清岚离开,才出声叫出了陈文迎。原本他想着,这陈文迎在见识到了叶清岚同自己的两情相悦恩爱相顾后,便无需他再说什么,就该绝了那些心思才是,但没想到陈文迎却是比他想的还要更加‘执着’,依旧不死心。“……陈公子,多谢你的慷慨,只是我还没有和我的妻子分开的打算,怕是只能让你失望了。”拍了拍陈文迎的肩膀,季春山摇摇头便要离开,却是不想再搭理他了。“站住,不许走!”见季春山要离开,陈文迎立时急了,跳到了季春山身前拦住他,然后却是指着季春山的鼻子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初清岚嫁根本就不是自愿嫁给你的,你已经打着清岚的名义从叶家要了清岚父母所有的财产,还不满足吗?是不是还想借着清岚搭上郭家继续捞好处,你这个卑鄙……”“住口!”一声低喝突然从季春山身后传来,打断了陈文迎的话,却是叶清岚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又反,正好听到了陈文迎对季春山的诋毁,出声喝止。“清岚?你……”季春山走到他身边,刚要说什么,叶清岚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看向了陈文迎。他蹙着眉头,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沉凝,似压抑着浓浓地怒意,对陈文迎道:“陈文迎,我的夫君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我也不许你这么污蔑他!”“清岚,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这个人只是想利用你,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我已经知道你当初不是自愿嫁人的,我也知道你还生过孩子,但我不介意,真的,我愿意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陈文迎急切得述说着自己的心意,倒是很情深义重的样子。“够了。”叶清岚却不想听他说这些,再一次打断了他,略有些不耐地冷声道:“六年前我已对你说过一次,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对我来说只是同窗而已,而且如今也不再是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自重。”“清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叶清岚冷硬的拒绝让陈文迎不免有些受伤,可他却犹不死心,竟要上前拉扯叶清岚。“陈公子,我夫人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你、自、重!”叶清岚还没来得及躲,季春山已挡在了他的身前,此时他脸上早已没了笑,沉着脸目光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若只是对叶清岚心存爱慕表白心意,倒也还罢了,可被拒绝后竟还想动手,这他就不能忍了。“你!”季春山本就高陈文迎半个头,人又壮硕,此时面色不善居高临下得看着陈文迎,却是让他本能的畏惧了起来,再去看叶清岚同季春山如出一辙,但更多了些厌恶之意的神色,陈文迎心口一痛,却是再次感受到了六年前听闻叶清岚嫁人时的郁苦和颓然。“你会后悔的!”撂下了一句让季春山再次感到无语的话,陈文迎犹有些不甘甚至带着丝怨气地看了叶清岚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陈文迎,可是和叶锦明相熟?”陈文迎走后,季春山心中有些疑惑,便对叶清岚问道。知道当年叶清岚嫁人隐情的,除了他们二人和郭家人外,便是有叶锦明了,而郭家人却是不会对外说叶清岚的事的。“当初我还在书院时,他们是十分交好,但现今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叶清岚迟疑了一下,才道。叶清岚虽是这么说,但季春山觉得,告诉陈文迎那些事的八成就是叶锦明,只是他又是为什么会告诉陈文迎呢,毕竟那些事对叶锦明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莫非是想让陈文迎知道后,便如今日这般来寻叶清岚,好破坏自己和叶清岚的关系?季春山不解,他却不知,这并非是叶锦明主动告知了陈文迎,而是陈文迎在得知叶锦明科举舞弊而致终身禁考后,去寻叶锦明时,却见他在独自醉饮,口中还说着什么报应,还提起了叶清岚来。陈文迎觉得不对,当即便问了起来,这才知道了叶清岚当年嫁人的真相。陈文迎自少年时便爱慕叶清岚,后来无意中得知了他双儿的身份,便向叶清岚表明了心意,愿娶他为妻,只是那时叶清岚只一心想着读书参考,不坠父亲和长辈们的期望,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陈文迎的求爱,是以断然拒绝,并就此疏远了他。但陈文迎心中却始终放不下叶清岚,后来得知叶清岚突然嫁人,更是伤怀了许久。而如今乍然得知了当年真相,他却是立时又燃起了心中的旧情,知道叶清岚和郭家已恢复往来,便在今日来了郭家,却是特意为了见叶清岚一面,只是不想,纵使和六年前境遇已完全的翻覆了,但叶清岚却依旧如六年前一般,严辞拒绝了他。对于陈文迎,季春山一开始只把他当初叶清岚的爱慕者,叶清岚那么优秀,有爱慕者也很正常,且他知道叶清岚的心里只有自己,对陈文迎也不算厌恶,甚至因为他对叶清岚这么多年都不变心意,却终究失意而有些同情,但当他之后无意中从刘元明口中得知了陈文迎已有妻有子,还有两房妾室后,对这个人就只剩下厌恶了。此事后话不提。陈文迎走后,季春山还没来及问叶清岚为何突然返回了来,郭家的下人却跑来通知他已到了开席的时候,来请他入席,二人便只得先分开了,一个往前院,一个往后院而去了。宴席散后,略坐了坐,因为季春山他们还要赶回安平村,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只是郭家人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郭母和叶清岚说什么别忘了告诉季春山,她等着消息的话,让季春山有些不明所以。马车上,季春山便对叶清岚问了出来,叶清岚才道,是郭母他们知道了府城里薛陵开的点心铺子是和他们合开的,铺子里的点心都是季春山提供的,便建议他们在县城也开一家,到时叶清岚他们一家也可搬来县城住,也就能常常见面了。去县里开点心铺子,季春山自是想过,只是如今村里作坊和镇上铺子都还离不得他,便也只能暂时延后了。到家的时辰已是不早,坐着喝杯茶歇了会,季春山便去做晚饭。待吃完了晚饭,之后叶清岚又去安顿了季宁煦睡觉,再回到东屋里间,只有他和季春山两个人了的时候,他才终于有机会对季春山说出了一句早该说出的话。“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被人那么说,我……”叶清岚站在床边,对着倚着床头靠坐的季春山,低着头,像是犯了错在检讨的小学生一般,而他也的确是在检讨。“好了,没事的,不用道歉,那又不是你的错。”季春山忙起身,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只是叶清岚依旧低着头,还是难以释怀的模样。季春山看在眼里,却是难得有些无可奈何。说真的,外人觉得他不配叶清岚他虽能够理解,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因为那毕竟只是外人,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自己和叶清岚,所以他从不在意,只是叶清岚却和他不同。就像对于叶锦明和叶家人,叶清岚早已放下,但他心中却始终不曾忘了他们对叶清岚做过的事,所以以己度人,他能够理解叶清岚维护自己的心意,尤其又是因为叶清岚自己而让他受到那些责难,叶清岚自是会十分自责的。 第97章 不同于之前在镇上开铺子时,因银钱不富裕只能用租的,如今有着村里作坊还有府城的铺子两下里的收入,几个月下来已攒下了近五百两,所以季春山便决定不再租,而是直接用买的。因着这次一家人都要搬到县城,却是除了铺子外,还要买下一所宅子才行。虽说一般的铺面都会有后院, 有能供住人的房子, 但县里的房子自是不比村里的宽敞, 且叶清岚又一向不爱出门,每日多半是在家里待着,难免会觉得憋闷些,所以季春山是打算要买个像郭家那般,带花园的宅子, 这样叶清岚不用出门,每天也有个能散步舒心的地方。方城县城自是要比洋河镇大,季春山和谢元跟着中人在城里走了一圈,看了不少有意出售的铺面,其中有几个倒和季春山的意,但他却也没有立时就定下。等铺子都看的差不多了,便已到了中午,季春山便请谢元和那个中人到宋家酒楼吃了顿午饭,饭后却是该去看看宅子了。只是卖宅子的本就比卖铺子的少,而季春山他们家只有三口人,住不了太大的房子,偏生他还想要个带园子的,这就很不好找了,最后中人不得不带着他们去找了另一个同行,才总算找到了一处符合季春山要求的宅子。只是虽说是宅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可以住人的花园。宅子在城东南,靠近县城东门,据说这原是个县里曾经某个大户特地请了南方的师傅设计修建出来,作为嫁妆给出嫁的女儿的园子,名为沁芳园。园子占地不大,约有七亩左右。前院倒是与一般的宅院没什么区别,进门便是影壁,左右为供下人居住的倒座,绕过影壁便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便可见正厅三大间,外加左右客厢,都以抄手游廊相接,为主人待客理事之处。后院则为沁芳园主院,园内堆山叠石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假山湖泊无一不缺,其中主要建筑有三处,分别为竹兰轩,香湖水榭和群芳馆。其中竹兰轩居中,且面积最大,四周遍种青竹与玉兰,虽时下玉兰未开,但青竹却依旧苍翠;香湖水榭则是立于荷塘之畔,却是个夏日消暑赏荷的好去处;群芳馆则如其名般,为群芳万花所围,只是此时正值冬季,却是百花凋零略显萧瑟,只一栋精致绣楼立于园子的西北角处。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后,季春山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看的很满意,而在问过价钱后,中人三百五十两的报价,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里,只是他虽然对这处院子很中意,但却也没有立时就定下,毕竟是一家人以后要住的地方,自是要和叶清岚商量过后再决定。所以季春山谢过了谢元,又和那名中人约好了给他答复的日子,便驾着马车离了方城县,回了安平村。因又去寻了第二个中人,并在在沁芳园中逛了许久,耽误了些时间,季春山到家时已是傍晚,顾不得说上许多,便先去做了饭,等饭后,一家三口坐在了一起,季春山才将沁芳园的种种,告诉给了叶清岚和季宁煦听。季春山对沁芳园十分的满意,叶清岚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且他虽没亲眼看到,但只听季春山的描叙,便也已有了几分喜爱,自是没有不同意的,此事便算就此定下了。之后到了季春山和中人约好给答复的日子,这一次再进县城,季春山却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将叶清岚和季宁煦也带上了。且因为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缘故,季春山没有给马套上原来的旧板车,而是换了头入冬才做出来的新车厢。新车厢纯木质,带有可开关的雕花格子小窗和厢门,因着现在是冬天,季春山便在车厢内壁上挂了厚实保暖的毡毯,厢底自是也铺了一层的。车厢中间则是放了一张带有格屉的中间掏空可防止小碳炉的案几,案几后则是贴着厢壁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矮柜,矮柜上铺着软垫,里头可放东西,上头则是用来坐人。头出门前,季春山套好马车后,却是先将车厢里的碳炉点燃,又从矮柜里取出了毯子,等车厢里有了些暖意后,才让穿戴严实,裹了毛领披风的叶清岚和穿着羊羔皮坎肩的季宁煦上了马车。之后他牵着马车从后门出去,再锁上门上后,才跳上马车,往县里去。到了县城,直接先去寻了第一个中人,由他领着去找了季春山选中的铺子的主人,将铺子的买卖契约签了。因为沁芳园在县城东南,为了离家近些,季春山最后便选了一个虽面积小些,但却也在城东南的铺子,却是花了一百二十两。等铺子的契约签好了,那名中人又领着季春山去见了昨日的第二日中人,然后第二名中人便领着季春山他们去找了沁芳园现在的户主,又把沁芳园的买卖契书也签了,却是又花出去三百五十五两。之所以比之前说好的多出五两,却是因为沁芳园的原主人将他原本留在院子里看门的一对齐姓老夫妻也卖给了季春山。这对老夫妻都是四十五岁的年纪了,无子无女相依为命,他们守了园子多年,且虽然齐老汉瞎了一只眼睛,但看个门却是可以的,更不要说齐老汉的媳妇宋氏还有一手料理花木的好手艺。季春山想着,打理花草这种事他是不行的,早晚也是要找别人,这宋氏料理园子多年,自是最为熟悉,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所以在问过叶清岚,而叶清岚也同意了之后,季春山便买下了这对老夫妻。五两银子给出,便拿回了齐姓夫妻二人的卖身契。卖身契如今到了季春山的手里,这对老夫妻便是季春山的人了,季春山便还让他们继续守着园子,之后又给他们留了些钱,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先离开了。契书都签好了,一行人最后则去了趟县衙,这次却是由卖家出了契税,将两张签着卖家和叶清岚名字的私契盖了官印,变成了公契。之后季春山给了两个中人一些辛苦费后,便告辞离开了。办好一切,已是不早,季春山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寻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酒楼吃了顿午饭,之后却是去了县里的木器行,要为新园子选家具了。和给老宅买家具时相比,这次自然要多很多不说,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次季春山没有选择这里传统的架子床或拔步床,而是将自己提前就画好了的一张图纸交给了木器行的老板,让老板照着图纸给他做出来。图纸上画着的,却是一张长宽都有两米左右的木质雕花四角立柱大床。其实之前在搬到老宅的时候,季春山便想做这样一张床来着,只是老宅卧室的里间太小了些,若放下这么一张大床,就得占去大部分空间,连隔门都会挡住一部分,便只能放弃了。而当季春山在沁芳园里看过后,就发现沁芳园里竹兰轩的卧室却是足够大,足以放下这样的一张大床。之后他回到家,在叶清岚也同意买下沁芳园的之后,便画出了大床的图纸来。家具都选好了样式,又付了订金之后,季春山他们便拿着票据凭条离开了木器行,却是准备回家了。铺子要开张还需要装潢,而且因为是要做糕点,还需要寻找质量好且稳定的材料供应,却不是都一时能完成的,且县城里没有第二个李掌柜,所以事事都得季春山亲自来,也不是一两天就行的,便只能等到他们搬过来之后再说了。年前季春山他们去郭家看望时,郭母听说他们已在县里买了房子,年后便能搬过来,自是高兴不已。又知道季春山还打算开铺子,怕他照顾不过家里来,便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带着一个孩子的中年寡双,可以做一些打扫和浣洗的活。季春山正缺这么个人,且郭母介绍的,也比他自己去找来的要可靠些,他自是立时就应下了来的。今年八月份的时候,季母的孝期便过了,所以今年季家的年过得比去年要红火热闹多了。季春山买了空白的洒金红纸回来,叶清岚亲手写了对联还有福字,一家三口还剪了不少窗花,也都贴了起来,前门、后门、正房门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鞭炮烟花季春山更是从县里拉了半车回来,让季宁煦放了个够。今年季春山也依旧把胡大夫请了来,当然,和去年比还多了一个胡瑶。第94章 季宅季春山一家要搬到县里去了, 这事他没瞒着, 也没什么好瞒的,在年前年后看望交好的人家时便都说了。即是交好的人家, 那便都是替季春山高兴的,其中尤以周景最为激动, 拍着季春山的肩膀止不住的夸他, 更是在提起了季父和季母时,有了些泪目的样子, 倒让季春山安慰了好半响。过来年,季宁煦便七岁了,因着十四十五那两日,叶清岚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今年季春山便没有带他们去县里看灯会,只在家里过了个简单却温馨的生辰。十五之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县里木器行约好送家具的日子,这一日一早,季春山便拉着两箱子装着家里叶清岚和季宁煦十分喜爱惯常把玩的书册和玩意, 又进了县城到了园子里。他到的时候木器行的人已经来了, 早前得了他吩咐的齐老汉已经给木器行的人开了园子的门, 但家具还没有往园子里搬。伙计们在外头守着拉着家具的驴车,木器行的老板则是被齐老汉夫妻俩请到了们房里待着。等季春山到了,他便把马车给了齐老汉拉去园子的马棚子处,自己则是按着单子,一件件核对木器行送来的家具, 等都核对完了,也检查了一遍没问题之后,便让木器行的伙计先将前院用的家具都搬了进去。之后他又领着人去了园子的后门,从那将竹兰轩、群芳馆和香湖水榭的家具也都搬了进去。整个园子里,不算前院的倒座和后院的后罩房,只前院的正房厢房,以及后院的竹兰轩、群芳馆和香湖水榭三处,加起来便有二十来间的屋子,摆设的家具大大小小拢共便有上百件之多,虽说季春山早上从家里出来的就不晚,却也还是忙到了午后才弄完。在给木器行结清了剩下近百两银子的货款后,季春山没再出去找个什么酒楼食肆吃饭,而是直接和齐老汉夫妻俩一起简单的吃了些,倒是让老两口颇有些受惊的样子。吃完了一顿晚了许久的午饭,季春山却还不打算回家,而是又在县里转了起来。他将布庄,绸缎铺,裁缝铺跑了个遍,定下了不少的被褥,软垫,纱幔,地毯等物,之后又去了杂货铺,打铁铺,将日常生活用品和厨房里的锅碗盘碟也全部买齐。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又驾着车回园子里和齐老汉夫妻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到时记得收东西,并留下银子,然后才回了安平村。这个时候,季春山便该开始收拾家当,准备搬家了。只是虽说在县里买了园子,但村子里的老宅以后也不是就永远不住了的,所以老宅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没动,且因为先前季春山已经往园子里拉了两箱子东西,而园子里铺盖、碗筷扥无也都已备了新的,所以真正搬家的那天,却是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装着银钱契据等所有家底和季宁煦私物的两个小木匣子外,便只两个装着三人日常衣物和随身用品的大包袱。而家里的菜地,季春山早已清理干净,没在种什么,此外便是养的几只鸡和兔子。鸡到时无所谓,在城里什么都可以买到,所以他便直接都卖给了赵大一家。因着住到县城里后,季宁煦一时便没什么玩伴了,所以兔子季春山便留了下来,准备带到园子里去,让季宁煦继续养着玩。头搬家的前一日,季春山却是又去了一趟县里,此时他之前定下的那些东西都已送到了。他便和齐老汉夫妻一起,把这些东西都安放好。锅碗碟盘都放到了厨房里去,地毯被褥等都铺设好,纱幔床帐也都挂了起来,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季春山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确定再没什么缺漏了,才又回了村里。次日,告别了送行的胡大夫和胡瑶,还有村长冯德礼一家,赵大一家,金丰两口子,以及一些其他的村里人,季春山便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往县里去了。之前叶清岚曾来过园子一次,那次来时,园子前门上挂着的还是一个写着‘沁芳园’三字的匾额,而如今他再来,便已换成了一块黑底金字,上书‘季宅’两字的崭新匾额。季春山等扶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下马车,才上前去叫了门,很快门便开了,齐老汉夫妻俩迎了出来。之前两下都已见过,并不陌生,无需介绍什么,季春山直接牵着马车进了宅子。进门后他将马车停住,然后从马车上取下两个木匣让叶清岚和季宁煦一人抱着一个,又拿下两个大包袱,重一些的一个自己提着,轻一些的一个宋氏提着,几人便直往后院的竹兰轩而去。齐老汉则是去将马车牵到了马棚子里。虽然大门的匾额换了,但后院里的几处,尤其是他们以后主要住的主院竹兰轩,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的名字。季春山曾问过叶清岚,需不需要重新翻修并改个新名字,但叶清岚觉得原来的景致便很好,他很喜欢,也无意改什么名字,所以季春山最后便只是将竹兰轩里的几块旧匾额全换成了新的。竹兰轩虽只有一层,但它在宅子的最中心,和前院在正中轴上,且地基累的高,便是台阶就有两层三十几级。站在台阶最上一级,整个后院,无论是左边的荷花池和香湖水榭,还是右边群芳园中的群芳馆,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全貌,却是一点都不妨碍赏景。而竹兰轩虽只有一层,但它却分为了两个部分,有两个屋舍,且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呈吕字形,以长廊相连。前头为兰居,面积大一些,还配有小厨房,是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居住的地方,后面则为竹舍,密竹环绕,面积虽小,但却正好适合季宁煦住着。季春山还专门在竹居旁的竹林里劈出了一小块地方,专门用来给季宁煦养兔子用。虽然这次搬过来带的东西不多,却也还需整理一会儿,只是这次季春山没插手,只让叶清岚来收拾,他则再将其中季宁煦的东西挑出来,送到了后面的竹舍,并也让季宁煦自己收拾后,便进了小厨房准备午饭。等叶清岚和季宁煦都收拾完了,便已到了正午,季春山的午饭也做得了。饭后歇了一会儿,睡起后,季春山便带着两人到城里逛了起来,又买了不少的东西,最后他们又去了新买的铺子看了看,此时铺子里还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果然是离着宅子很近,只隔了两条街,走路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此次季春山他们虽然买的是旧宅子,但于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搬新家,所以次日,季家便迎来了来贺他们乔迁之喜的客人们。其中郭家因为突然来了客人,郭父抽不开身不得空,且郭侨因有孕在府城不便回来,便只有郭母和郭伦来了季家。谢家却是除了谢元的母亲外,吴婶儿、吴芸还有她已经六个多月的小女儿以及谢元都来了。此外,便是周敏和她的夫婿刘元明,也提着礼物来了。周敏和刘元明的出现,在季春山在年前去看望周景,感觉到周敏对他突然没了以往的冷淡无视,反而显得十分亲厚且熟络时,便已有所预料,所以看到他们倒也不觉得意外。中午的宴席依旧是两桌,这次季春山没自己做,而是直接叫了酒楼里的菜。席后,季春山又领着众人在园子里转了转,只是这初春的时节,乍暖还寒花木未发,却是除了四季长青的竹子外,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到天色渐晚,众人告辞离开时,季春山便每家都送了一份自己做的糕点作为回礼。 第99章 路上,季春山又道:“其实煦儿这么做,也是不想因为他耽误咱们的行程,也是好意。而且我觉得郭伯母有一句话说的对,去京城路途遥远,难免舟车劳顿,煦儿跟着也是辛苦,且我看煦儿也不是很想去的样子,不如……”叶清岚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在想想。”已经到了兰轩,季宁煦已先他们一步坐到了饭厅里,季春山便没再说什么,捏了捏叶清岚的手就放开了他,然后去把火炉上热着的粥端了过来。季宁煦叫了叶清岚一声,虽然他尽力隐藏,但毕竟年纪小,脸上的惴惴不安却是叶清岚一眼便能看出来的。摸摸季宁煦的头,递了一个奶黄小卷子给他,叶清岚表现的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季宁煦接过小卷子,见叶清岚没有生气的迹象,绷直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饭后,季春山收拾了餐具拿去厨房清洗,季宁煦回了竹舍,按往日的习惯,该是叶清岚教他读书的时候了。不想等季春山收拾完了,却见叶清岚提着一个大包袱和几个礼盒从竹舍到了兰居。“这是?”季春山见此不由问道,但他心里已隐隐有些猜测,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叶清岚对他道:“我们送煦儿到郭伯母家住一段日子。”早饭后,叶清岚随季宁煦到了季宁煦住的竹舍,但他没有像往日里拿出书册教季宁煦读书,而是问季宁煦是不是真的很想去郭家,并且不想去京城,然后他就得到了季宁煦肯定的答复。之后季宁煦又主动的脱了衣服,让叶清岚看他身上已经好了很多的伤处。就像季春山说的,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大人可以劝导,可以告诫,但却不能勉强,所以叶清岚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他顺从了季宁煦的意愿,决定送他去郭家。第96章 京城郭母本来以为叶清岚不会将季宁煦送来她这呢, 不想就在她最后检查给郭伦带的东西的时候, 叶清岚和季春山却提着东西将季宁煦送了来,自是让她惊喜万分, 忙让下人将季宁煦的东西送到叶清岚幼时在郭家住过的屋子,又把季宁煦抱到了身边, 放叶清岚和季春山放心, 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季宁煦的。叶清岚自小也在郭家住过,得过郭母的照顾, 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而叶清岚放心了,季春山也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之后便该准备出发了。在季宁煦意外受伤前,季春山便已收拾好了东西,后来虽说是不打算去了,但他也没还来得及卸下,如今既最终还是按时出发,他便只是把季宁煦的东西拿下来就行了,也不费什么。等季春山牵了马车从后门出来, 又绕到前门接了叶清岚并同他一起到了郭家时, 郭伦的马车也已停在了郭家的大门前。郭父虽是八品教谕, 但郭家却是清贵朴素不尚奢靡,家中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如郭伦这般,也是只一辆马车不说,随行的人除了一名车夫外, 便只有他的书童青松。等季春山他们到了,便也该出发了,郭母带着季宁煦还有郭父都站在门口相送,叶清岚和季春山又嘱咐了季宁煦几句后,时辰已不早,便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县城北门而去了。等出了北门,便是沿着官道,依旧北上而去。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季春山便看到了官道下一片熟悉的竹林和竹林尽头那个小小的村落,却是到了安平村。季春山没停车,依旧常速的赶着马车,又过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洋河镇,此时已是正午,两辆马车就都停在了醉仙居的门口,准备在醉仙居用一顿午饭。郭伦的马车车夫去牵,季春山的马车则是得了郭伦吩咐的书童青松来牵,郭伦和季春山、叶清岚则先进了酒楼里。醉仙居的伙计自是还认得季春山,自是先同季春山说话,然后便按季春山要求的,将他们领到了二楼一间僻静的雅间里,之后自是又奉上茶水,并让季春山他们点菜。等他们点好菜,伙计准备离开的时候,季春山却是对伙计问了一句周景可在店里,伙计便回自是在的,就在后厨里,季春山道了声谢,给了伙计十几个铜板。伙计走后,季春山和叶清岚、郭伦说了一声,便也从雅间里出来,往醉仙居后厨而去。他这一去京城至少半月余,若是没碰上便罢,如今他都到了这醉仙居,周景也必会知晓,自是得和他一声。等同周景说完了,他也没回雅间,而是出了醉仙居,往镇上自己的铺子而去,又将自己进京的事告诉李掌柜说了。等他转了一大圈之后,再次回到醉仙居的雅间里,菜正好上齐。吃过一顿午饭,便又该上路了。叶清岚一开始才坐在车厢外头,时不时的和季春山以及另一辆马车上同样没有进车厢的郭伦说着话,后来便打起了哈欠。叶清岚无论寒暑,每日午后都会要休息会,季春山便让他去车厢里躺会儿。车厢是新做的,连同板车一起,比家里原有的要大一些,且如今进了二月,天气暖和了些,季春山便把碳炉和案几都拿了出来,换了一个小一些,四条腿还能折叠起来的小桌,不怎么占地方,原本的矮柜也挪到了马车后面,车厢里立时宽敞里许多,不说叶清岚,便是季春山也躺进来也是满够的。叶清岚没坚持,不知道是不是坐车时间久了,他觉得身子似乎比往日里要乏一些,打了几个哈欠便都有些睁不开眼了,便没再说什么,钻进了车厢里。车厢里季春山早已铺好了软和厚实的褥垫,又放了棉被毯子和软枕,布置成了一间移动的架子床一般。叶清岚一躺下,头才碰到枕头便一下子睡了过去。季春山从车厢小门往里看,见叶清岚睡的熟了,便想让马车走得慢些,免得他睡得不安稳,谁知还没等他说出来,郭伦便已吩咐自己的车夫放慢了速度,又对看向他的季春山点了点头,之后让书童青松从车厢里给他拿出一册书,他便举着书看了起来。以前在家的时候,无论是之前在安平村还是之后搬到了县里,季春山虽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没事的时候便会陪叶清岚一起躺一躺,有时还会在睡前或是睡后做一些床上小运动,帮着叶清岚睡的更好或更清醒些。但如今他们是在赶路,身边又还有别人在,他自是不能够了。只是没想到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郭伦却是让停住了车,然后让书童青松来帮他赶车。季春山也没推辞,便将缰绳给了青松。他不比郭伦的车夫还能时不时和青松换换,赶车要长时间一个姿势自是有些累的,且看郭伦也没有停下休息一会的意思,之后还有近两个时辰的路,他也不能全让青松驾车,所以现在歇歇,之后再换过来就是了。青松结果缰绳,季春山便钻进了车厢里。里面叶清岚睡的正熟,身上盖着一条厚一些的绒毯。季春山便掀开绒毯的一角,动作轻柔的躺在了他的身边,之后轻轻抬起叶清岚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人圈在了怀里。叶清岚虽是没醒,却也有所察觉,但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在熟睡中,却只往季春山胸前蹭了蹭,二人贴的更近了。叶清岚无意识的依赖和亲近让季春山很是受用,心里好像塞满了棉花糖一样,又甜又软。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叶清岚的唇,只是亲完后他发现,他心中对怀里人的渴求却越发的厉害了。于是简单的轻触便变成了舔吻啃噬,之后更是舌尖一探,便侵入了毫无防备意识的叶清岚的口里,贪婪地横扫掠夺了一圈。好在他虽然如此,却也是不想把叶清岚弄醒的,动作十分的轻柔,更是时刻注意着叶清岚的反应,才一发觉他眉心微蹙,似有不适的样子,便从他口中退了出来。替叶清岚擦拭了唇角溢出的水痕,季春山终是稍有些满足了,之后他才抱着叶清岚闭上了眼睛,小憩了一会儿。等季春山睡起后,叶清岚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季春山想着他第一次做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必是不适应的,便没有叫醒他。之后他出了车厢,对青松道了谢,接过了缰绳便继续自己赶车了。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叶清岚早已醒了来,而他们,也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府城。府城正好和京城在同一个方向,去京城也要从府城而过,季春山他们便打算在府城休息一晚,而郭侨年前怀了孕,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方城县,叶清岚便正好可以去探望下。郭家在府城有宅子,季春山带叶清岚去席家看过了郭侨之后,晚上便在郭家的宅子里宿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自是又开始赶路。只是这次同行的又多了一个席佑,和他的仆从们。他和郭伦同窗,年前的乡试二人一起中举,如今他自是也要去参加会试的。接下来的两天里,季春山他们一行人两辆马车经过了数个县镇,其中绕过一座山,更是渡过数条河。虽然中途时常停下歇息,且晚上的时候也会在途径的县镇上开最好的客栈房间休息,季春山不免的还是有些疲累。他尚且如此,叶清岚体质本就不如他,便在两日里每天下午都会睡上许久,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郭家在京城就没宅子了,但是是世家大族,且家中还有长辈在朝为官的席家却是有的。郭伦作为席佑的姐夫,自是可以姻亲的关系住进席家。而季春山和叶清岚虽然同郭家亲厚,但同席家却没什么交情。且他们是为了薛陵成亲的事来了,而之前薛陵给他们送来喜帖时,便已随信附了京城薛家的地址,并告诉他们若来的话,便到家里寻他,他自会好好招待他们,他也期待着他们的到来。比起席家,叶清岚自是同薛陵更亲近些,所以虽然席佑因着郭侨和郭伦的关系,也盛情邀请了他们到家中住,但他们还是婉言谢绝了,之后便要同郭伦和席佑二人告辞分开。只是郭伦想着他们初到京城,自是处处陌生,虽有地址,却也难找,十分不放心,所以他虽然没有勉强季春山和叶清岚住进席家,却打算要陪他们一起去薛家,等确定季春山他们安顿好了再离开。赶了一天的路,都已经很累了,季春山委实不想再麻烦郭伦,但郭伦坚持,他们也不好在大街上僵持,便只得依了他。郭伦自己不放心季春山和叶清岚,却不会拉着席佑,便赶他离开了。席佑和季春山他们交情一般,自是不比郭伦,便同他们告辞了,只是却也留下了一个对京城十分熟悉的下人,给季春山他们领路。有了知道路的人带着,自是比季春山他们自己去问,去找要快很多。大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到了薛家所在的荣田巷里,更是远远地就看到了薛家大门口,属于薛陵的熟悉的身影。只是季春山和叶清岚却都发现,薛陵好像是在被什么人纠缠的样子。第97章 镇北将军府薛陵被人纠缠有麻烦了, 季春山他们看到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他们刚催快马车要过去,就见大街那头快速朝这边过来了一人一马。只见马上之人一身戎甲肩披墨色大敞, 虽离得远些,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能够认出, 那人正是赵文钊。须臾间, 赵文钊便已策马到了薛家大门前,而后他一勒缰绳, 骏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便猛地高高仰起,正对着站在薛陵身前拉扯他的蓝衫男子,吓得那男子立时送了拉着薛陵袖子的手,满脸惊恐地连连后退,却一脚踩到了衣角上,跌到在地。眼看马蹄就要当头踩下,男子本能的抬起双手挡在头上,只是等了会不见预想中的痛楚袭来,他哆嗦的从手臂间的缝隙去看, 就见马蹄已落在了地上。再抬头, 就正好同赵文钊冰冷中夹杂的厌恶的幽深眸子对上, 顿时又是一个哆嗦。赵文钊却只扫了那男子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了一旁的薛家下人,便走到了薛陵的身边,伸手要揽他的腰, 又问道:“你没事吧?”“我能有什么事。”薛陵道,说着推开了赵文钊探向自己腰间的手,他可没忘他们是在大街上,而且他也没有赵文钊那么厚脸皮。“表弟,当然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不想的,不过我知道那也是我错了,所以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见姨夫和姨母一面,我真的……”蓝衫男人在薛陵和赵文钊二人说话的时候,却是已经站了起来,他期期艾艾地看着薛陵,面上满是愧疚和懊悔,语气也是十分的诚恳,只是话未完,便被薛陵打断了。薛陵看向他,却神色漠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宋文希,当年的事你自愿也好,被迫也好,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就不必再与我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薛家早已与你宋文希恩断义绝,你也没有再见我父母的必要。如果你当真有一点愧疚,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见薛陵如此,宋文希眼底一抹不甘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越发的哀切恳求,“表弟,求你了,我真的是啊——”宋文希的话这次又没说完,却是被不耐烦的赵文钊一脚踹断了,他看着捂着肚子蜷缩倒地,疼得满头冷汗脸上血色全无一身狼狈的宋文希,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沉声吐出了一个“滚”字。宋文希捂着肚子挣扎着起身,却是不敢再耽搁片刻,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撵走了宋文希,赵文钊便对薛陵道:“我说我来解决了他,你不让,我派人跟着你,你又不许,这次若不是我来了,你不知要被他纠缠多久,万一他真的丧心病狂了伤到你怎么办?”“杀了他不过是脏了你的手,再者他也不敢对我做什么,他还想着薛家能重新接受他,然后再通过我搭上你,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呢。”薛陵轻笑道,眼中却满是讥讽。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抄家流放,又沦为奴籍,宋文希莫非还以为他是小时候那个把他当亲哥哥,说什么信什么的小傻子吗? 第101章 “什么时辰了?”叶清岚睡醒睁开眼,就见季春山合衣卧在自己身边,双目清明,显然是已醒来多时了。季春山便笑着回道:“刚过辰时。”“什么?!”叶清岚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忙起身要下床穿衣,“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他们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可以随意自在,什么时候起都行,在别人家里这个时辰才起,实在是件太失礼的事了。“你别急,没事的,薛陵他们这会儿也还没起呢。”季春山忙道,却也起身下床给叶清岚拿了衣服来。“真的?”叶清岚听季春山说薛陵也还没起,有点意外不敢信的样子,但下床的动作却是不显得那么着急的样子了。“真的,”季春山将衣服递给他,又笑道:“门外就有薛家的人守着,我刚刚才问过的。”“那就好。”叶清岚点点头,轻轻舒出一口气,接过衣服时,突然看到季春山的肩膀上白色的里衣却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立时便想到了昨晚的事,穿衣的动作不由停住,他蹙眉看向了季春山,眼含关切又有些懊恼的样子,道:“你的肩膀……,对不起。”季春山上前抱住他,柔声哄道:“没事的,只是破了点皮,不用几日就会好的。”见叶清岚虽点了点头,却还是犹自自责的模样,季春山便只得将衣襟扯开,将肩膀的伤处露出来给他看。叶清岚之前咬的并不重,就如季春山所说,只是破了点皮,虽是出了血,但还没等他上了药便止住了,且过了一夜,如今看着便只有两道月牙似的牙印,还印在肩膀上。“看吧,我都说了没事……”季春山话未完,却是叶清岚突然低头将唇贴到了肩膀的伤处上,还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了几下,肩膀处传来的湿热柔软触感,让季春山一下子绷紧了身子。“好了,消毒完了,我再给你上些药。”叶清岚终于抬起了头,结束了对季春山来说甜蜜的折磨。唾液消毒,这是来自现代的知识,叶清岚本是不知的,不过在一次不慎刺伤了手,季春山便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允之后,他便也知道了。待上完了药,二人也都穿好衣服后,季春山才打开门,让门外薛家的下人送进来洗漱的净水。薛父薛母身子不好,需静养,昨日既已见过,且他们又是薛陵的朋友,自是不需要再出来招待季春山他们了。因着薛陵他们也还没起身,二人洗漱后,便留在客房里用了早饭。不多时,薛陵身边的随侍四月便来了客房,却是受薛陵的吩咐,请季春山和叶清岚到正堂相见。等季春山和叶清岚跟着四月到了正堂的时候,屋里却是除了薛陵和赵文钊外,还有一位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小的婴孩的年轻妇人。“来,快来看看我儿子,可好玩了。”季春山他们一到,原本正逗弄儿子的薛陵便立时对叶清岚招呼起来。叶清岚被薛陵好似把儿子当什么玩具了的口气弄得失笑,他对赵文钊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薛陵身边。季春山没有过去看孩子,而是被赵文钊请坐之后,同他说起了话。赵文钊长相俊美带着贵气,薛陵也是一副好皮相,两人的孩子自是长得不会差,虽才几个月,但是皮肤白嫩,圆眼小嘴,比起赵文钊来,却是更像薛陵多一些。“怎么样,我儿子像我吧。”薛陵戳戳儿子的小脸蛋,笑得无不得意。“很像你,很可爱。”叶清岚握着薛斐挥舞的小手,也是满心的喜爱。薛陵顿时笑得更加得意了。之后薛陵便带着叶清岚和季春山去门去逛了逛,赵文钊自是一同随行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京城,自是不能和季春山来的世界相比,却是没有什么能看能玩的景点,和方城县相比,也就是大上许多,也更加的繁华轩阔。上午的时候出门已是不早,没逛上多久便到了午时,他们没有再回薛家,而是由薛陵领着到了一家还不错的馆子,解决了午饭。只是在他们刚要进这家馆子的时候,却是又碰到了昨日在薛家门前纠缠薛陵的人,不过许是因着赵文钊跟着的缘故,那人便没有再上前来纠缠什么。之后坐在饭馆的雅间里,等着上菜的时候,薛陵便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了叶清岚和季春山。那人名叫宋文希,是薛陵舅舅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在薛陵五岁时,他舅舅外放上任的途中被山匪所杀,其中所有人里,只是被薛陵舅母拼死拦下匪徒,才得以逃脱的宋文希活了下来。因着薛陵的母亲是宋文希唯一的亲人了,薛家便收养的宋文希。后来薛父被构陷,薛家抄家流放,薛陵因不满十五岁,便没为奴籍。那时他还庆幸着,庆幸宋文希虽是被他家养大的,但并未真正过继到他家中,所以被抄家时,宋文希只是被赶出了薛府,并未受到牵连。后来他被赵文钊救回家中后,宋文希也因他得到了赵文钊给予的诸多好处。那时,薛陵从未想过自家的灾祸与宋文希有关,直到后来,赵文钊调查出构陷薛父的幕后真凶,更是查出了宋文希也牵扯在其中。一开始薛陵自是不敢相信,可当躲在屏风后,亲耳听到宋文希被赵文钊三言两语便套出来的真心话后,薛陵才知晓,宋文希早已对自家不满,甚至将他父母的死怪罪到了薛陵父母的头上,当初也是他将那本让薛父被定了罪的账册藏到了薛父的书房里。后来,为了给薛陵出气,赵文钊找了个由头将宋文希投进了大牢里,只是不想没多久先帝便病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薛父薛母被赦免了,宋文希也被赦免放了出来。一开始宋文希还不敢往薛陵身边凑,毕竟薛陵在哪,赵文钊肯定也是在的。但年后为着薛陵成亲的事,薛父薛母便来了京城,同薛陵都住进了原来的薛府里,宋文希便时常上门来纠缠。等听薛陵说完,季春山突然有些明白了薛陵为何当初要那般帮着叶清岚,又和叶清岚如此的要好。除了对叶清岚欣赏和彼此性子相投外,只怕也是因着二人有些类似遭遇而惺惺相惜了。第99章 方昇中午用过午饭, 众人从饭馆里出来, 便继续在京城里慢慢逛着,薛陵和叶清岚走在前面, 季春山和赵文钊拎着他们买下的东西走在后面,不多时, 众人走到一处名为鸿宾楼的戏楼前前, 就见楼前门口处摆放着一块花牌,花牌上绢花镶边, 红底金字,书写着‘玉堂春——万玉儿’几个大字。“咦,今日竟有万玉儿的戏,真是巧了。”薛陵本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但当看到花牌上的‘白双儿’三字后,立时停住了脚步,惊讶了一瞬后,便对身边的叶清岚道:“这万玉儿可是如今京城里最受热捧的名优了,年前太后的千秋节, 宫里还请了他进去, 就唱的今日这出《玉堂春》, 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好啊。”叶清岚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他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但走了一路,他也有些累了, 正好可以进去坐坐,歇一歇。见叶清岚应了,薛陵却是没再问季春山和赵文钊的意思,拉着叶清岚就进了戏楼里。季春山和赵文钊对视一眼,只得提着东西跟了进去。薛陵他们来的不晚却也不早,戏台上大戏还未开唱,但戏楼里客人却已坐了七七八八,小二伙计们或提着茶壶毛巾,或托着放有茶点的托盘穿行其中,好不热闹。薛陵本想要个安静些的二楼雅间,不过那万玉儿即是时下京中最火的名优,如今难得登台,自是让人趋之若鹜,且薛陵又来的晚了些,现下虽说还没开场,但二楼的雅间却是已都被定了出去的。见伙计面露难色,薛陵也不想为难他,问过叶清岚不介意在大堂坐后,便打算让伙计领他们找一张僻静一点的桌子就是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戏楼里却是又进来了两个人,看穿着打扮明显是一主一仆,倒是都十分的年轻,瞧着都不到二十的样子,却是赵文钊和薛陵都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后,赵文钊自是将那人与季春山和叶清岚介绍了一番,季春山才知这位年轻的小少爷竟就是镇北大将军方均的幺子,方昇。一听到方昇的来历,又想到之前赵文钊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季春山立时猜到,这个方昇便应是两年前的那个在自家以马抵食的人了。虽说赵文钊也告诉他,方家不是嚣张跋扈心胸狭隘的人家,但当那个方昇在看到叶清岚之后突然露出惊异之色时,季春山看在眼里却是立时就戒备了起来。只是季春山虽不欲与方昇多接触,这方昇却是在知道他们只能在大堂坐后,十分热情的极力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定的雅间里。方昇看叶清岚怪异的眼神,赵文钊和薛陵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有几分疑惑,但他们知道方昇并无恶意,在问过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后,便应允了方昇的邀请。而季春山虽不愿与方昇有过多的接触,但如今既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总要寻个明白,所以在赵文钊相问时,便也是同意了的。叶清岚也是如他一般所想。等进到雅间里,那方昇果然没和赵文钊说两句话,便找了个由头和季春山聊了起来,却是旁敲侧击拐着弯的打听季春山,甚至是叶清岚的来历。这自是让季春山十分不喜,只是方昇却也是个有眼色的,只要季春山避开了他要问的,他就决不再问第二遍,且一直笑呵呵的,而他又是赵文钊和薛陵的朋友,季春山也就不好发作什么。好在不多时,戏开演了,那方昇似乎对万玉儿很是喜欢,那万玉儿才一登台,他便立时同季春山告罪了一声,之后便到了正对着戏台的窗边,却是如痴如醉的看起了戏来。季春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之后直到一台完整的《玉堂春》唱完,方昇都没再和季春山,或雅间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一句话,只一直专注地站在窗前看戏,却是个十足的戏迷样子。而在万玉儿谢幕下台后,他更是和季春山他们极快地告了声辞,然后就飞快的离开雅间下了楼,却是奔着戏班的后台去了。季春山之前觉得在他们不会和镇北将军府有什么牵扯,所以只是听了赵文钊说了一些,如今碰到了方昇,被他差点连祖宗八辈都问出来了,他自是总得礼尚往来一下。所以回薛家的路上,季春山便同赵文钊问了方昇的八辈祖宗。方昇的父亲名为方均,为三品镇北将军,却是常年在西北镇守边关。他非世家子弟,却也出身不凡,乃是当年以十二幅仕女图而名满天下的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但在其年幼,先帝在位之时,其父方知良因不愿为奸妃杨氏作画,便自毁双手经脉,不想杨氏犹怀恨在心,蛊惑先帝以大不敬之罪当方知良当场打入天牢,之后更是要将整个方家抄家灭族。幸运的是,有同方家交好的人家提前给他们报了信,致使方均最终得以逃脱,而其父母方知良夫妻俩还有一个姐姐,却是没能幸免。方知良夫妻俩在狱中不堪刑罚自裁,而方均的姐姐则被没为官奴充入教坊中,却也没多久,便葬身火海。之后方均藏身一只商队中,得以避开追兵逃至西北,并隐姓埋名投军从戎。十几年里,他一路从底层小兵,拼杀至如今的三品大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后奸妃杨氏因谋逆被处死,因其造成的种种冤案得以平复,其中自是包括方家,而方均才终得以改回真名,认祖归宗。等到了薛家,赵文钊就差不多把他知道的方家的事说的差不多了。若是平时他绝不会说这些,只是今天方昇看叶清岚异常的样子他也是看到了的,自是也理解季春山担心的心情,且这些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季春山一路只沉默的听着,神情若有所思,等赵文钊说得差不多了,他却是对他问道:“不知方大将军的姐姐是叫什么名字?”听了赵文钊所说,再想起他之前从叶清岚那里听到的,他心中却是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只是却也只是猜测,还不能够确定。而其中最重要的关键点,赵文钊却是没有说,他便只得问了出来。只是方均的姐姐当年不过十六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且又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的姓名赵文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季春山便只得作罢。只是这件事却并没有放下,他有种直觉,他和叶清岚以后还会再见到那个方昇,只是不知在他们离开京城前,他心中的疑惑能否有解开的机会。 第103章 叶清岚摇摇头,说不出话,薛陵拿着肉松饼靠近了些,叶清岚闻着了肉松饼的味,再也忍不住的干呕了一下,却是吓了薛陵一大跳。好在叶清岚早上吃的东西不多,现下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所以没什么号吐的了,才没有毁了薛陵的新房。“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薛陵倒了水来给叶清岚,问道。叶清岚摇摇头,待喝完了一杯水才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吧,抱歉,吓到你了。”薛陵皱着眉,有些不放心,刚想让四月去请府里的大夫来,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叶清岚问道:“你这样想吐多久了,还有,你情期是什么时候,离上一次多久了?”“你在说什么?”叶清岚无语道,薛陵第一个问题问得倒还算正常,第二个和第三个是什么意思哦?“我问你你就说,多久了?”薛陵却是突然霸道严肃了起来。叶清岚被他紧盯着,看出他不是开玩笑,回忆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离上一次都一个多月了,你自己就没有点觉悟吗?”薛陵听完,却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什么觉悟?”叶清岚更莫名了。薛陵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怀孕了。”……叶清岚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薛陵的新房的,只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季春山的身边了,二人从国公府出来,往薛家走的路上了。路过一家医馆的时候,叶清岚停住了脚步,扯了扯季春山的袖子,道:“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看看大夫。”“不舒服?哪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和我说?”季春山一听叶清岚身子不好,立时急了起来,说着便将叶清岚半揽半抱的进了医馆。医馆里此时正好一位坐堂大夫空闲,季春山便立时让叶清岚坐到了拿去,然后就请大夫给叶清岚看看。老大夫先是把脉,把了一会儿便问了叶清岚几个和薛陵问得差不多的问题,叶清岚脸色微红的答了。而季春山他还没听懂老大夫口中的情期是个什么东西,就被老大夫把完脉挪开手后,捋着胡子说出的一句话,震得楞在当场,“恭喜,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第101章 买人叶清岚早先以得了薛陵的提示, 如今确定自己竟真是怀孕了, 一时心里自是欢喜的,却也有些别的情绪, 不由的看向了季春山,而季春山却是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炸懵了。“大, 大夫, 您说真的?真的是怀孕了?”季春山震惊的都有些结巴了。他虽然知道这里的双儿能怀孕生子,而叶清岚之前更是已经生了季宁煦, 但因着一些原因,他却从没想过叶清岚竟会再次怀孕。想到了什么,季春山扭头看向了叶清岚,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有万般话语要说。“是的,尊夫人已怀孕一月有余,恭喜了。”捋着长须,老大夫笑呵呵说道。虽然被质疑了,但老大夫却并没有显得不高兴, 他在这医馆中坐堂已有十年, 诊出的喜脉已不知多少次, 和其他他见过的得知了自己媳妇怀孕了的汉子的相比,季春山的反应算是很正常的。一月有余,那就是年后到十五的那段日子里了。季春山恍惚回神,在叶清岚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的时候,他低头看向了叶清岚的小腹, 然后就傻笑了起来。叶清岚肚子里有孩子了,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既然是叶清岚生得,那必定是可爱喜人的,就像是季宁煦一样。想到不久之后,就会有个和叶清岚很像的奶娃娃,会奶声奶气的叫他爹,季春山的嘴角就压不住的往上杨。叶清岚被他咧着嘴傻笑着直勾勾的盯着肚子看,有些难为情的同时心里头却是甜软的,更是彻底的放下了之前的那一点担忧。他微微翘起了唇角,红着脸却是不自觉的将双手轻轻捂在了肚子上。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个人一个傻笑,一个害羞,却是没一个人想起说话来,老大夫见他二人如此,不免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出声打扰,只提笔书写起来。而季春山傻笑了一会儿却是突然想起,他这可是在古代,这里的医学科技远不能和现代相比,就算是现代社会医学技术已十分发达,尚且有孕妇因着种种原因流产难产甚至没了性命,更遑论这个时候。更不要说之前他们又是赶了几天的路,到了京城之后又是逛街又是爬山,叶清岚还帮着薛陵操持亲事,可是费了不少精力,也不知有没有影响到身体。想到这些,季春山之前满心的欢喜期待立时尽数被紧张担忧取代,忙向老大夫询问起来。……许久之后,怀揣着厚厚一沓记录着各种双儿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的纸张的季春山一手提着几包安胎药,另一手搂在叶清岚的肩膀上,二人从医馆里出了来。往薛家走的路上,季春山紧贴着叶清岚,小心谨慎的护着他不让他被路过的行人碰到、叶清岚被路人异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季春山,小声道:“你别这样,我没有那么娇弱,而且大夫也说了,胎像很稳,所以你不必这么紧张的”季春山知道叶清岚脸皮薄,可事关他的身体,所以这次却没顺着他,避开一个迎面走过来的路人,他道:“我知道,不过还是小心点好,左右就快到薛家了。”正说着,二人便拐了一个弯,进了一条窄些的街道,街上的路人也少了不少,叶清岚便不再和季春山争,随着他了。进了薛家,二人回到客房后,季春山便让叶清岚躺床上休息,然后他坐在床边,却是伸出手覆在了叶清岚平坦的小腹上。叶清岚靠坐在床头,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道:“现在还小,摸不出什么来的。”“我知道,我就是想摸摸。”季春山脸上的笑从在医馆里知道叶清岚有了身孕之后到现在就没停止过。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现在满心的欢喜激动,恨不得到外面大喊上几嗓子,但却又一秒钟都舍不得离开叶清岚,。摸了一会,季春山抬头眸光动容得看着叶清岚,他起身做得离叶清岚近了些,然后将叶清岚抱进了怀里,低声道:“谢谢你,愿意为我怀上孩子,我很高兴。”叶清岚自小是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当初若非被设计,是绝不会雌伏他人并孕育子嗣的。而季春山更是在胡大夫无意中说出的话语里发现,当初叶清岚生下季宁煦后再无所出,却是叶清岚找了胡大夫帮忙好有意为之的结果。能够拥有叶清岚,于季春山已是足够满足,所以虽然他喜欢孩子,虽然叶清岚也可以生,但他知道叶清岚是很排斥这种事,所以从没有要求过什么。但如今,叶清岚却又有了身孕,除了为了自己,季春山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叶清岚回抱住季春山,枕在他的肩上,却是道:“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谢谢你一点都不介意,毫无芥蒂的接受了煦儿,并对煦儿那样好,那样喜欢他,还有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他知道季春山喜欢孩子,虽然季春山从未说过,但他看得出,所以若是为了季春山,那他便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季春山虽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但却依旧真心的爱护季宁煦,真心的期待他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他才对。听到叶清岚这么说,季春山方才明白,为何刚刚在医馆时,当叶清岚得知自己有孕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竟隐含忐忑,却原来是怕自己介意。想到这,季春山捧起叶清岚的脸,吻了吻他的唇,无不柔情地说道:“傻瓜,我就是季春山,季春山就是我,煦儿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本就都是我的孩子,况且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而他们又都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叶清岚没再说话,他身体微微前倾仰起头,却是主动的寻着季春山的唇亲了上去。季春山环住叶清岚的腰背,立刻从善如流的加深了这个亲吻。好一会儿,二人才喘息的分开,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关系,而叶清岚却是只因季春山的亲吻和在他腰臀抚弄的大手就弄得身体起了反应。感受到叶清岚的难耐,季春山便用手帮他纾解了一番。只是弄着弄着,怀中叶清岚颤抖瘫软的身体,喘息中夹杂着的低吟浅哼,却是不可避免的季春山自己也起了火,但他没忘了叶清岚已有了身孕,且老大夫说了,三个月内最好不要行房,所以他便只能暂时忍耐着。之后他本想等叶清岚发泄出来后,他便去冲了冷水澡消消火,不想叶清岚却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不说,更是主动的伸手握住了自己那处。于是,季春山本只是半硬半软的东西几乎在一瞬间便充血挺立了起来,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今虽说不能做个彻底,但其他的季春山却是丝毫没有放过,所以等他终于泄出来的时候,叶清岚也已是摊在床上,全身衣衫半褪,脖颈胸前一片斑驳水泽了。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离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如今薛陵的亲事既已完了,那他们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虽然郭伦会试未完,但他之后却还是要留在京城等着放榜,若得幸高中,还要再等待参加殿试,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同季春山他们一同回去了。好在季春山他们走了一次已是熟悉路了,便是只他们单独上路也是没问题的。于是季春山便开始为回程做准备,原本想等两日后薛陵回门,叶清岚和他道过别后,他们就启程返回。却不想,当回门的那天,薛陵在赵文钊的陪伴下从国公府回到了薛家时,却是让季春山他们再多留两日。 第105章 丁祥也是二十多的年纪,不过比温良和季春山都小,才二十一,容长脸瘦高个,驾车是个好手,季春山便让他负责养马赶车。穆成木讷寡言,但身形壮硕很有一把子力气,季春山便让他做前院的洒扫,并其他一些搬用等费力气的杂货。至于几人里年纪最小才十五的陶子,季春山却暂时没安排什么时,他模样清秀机灵讨喜,等将来点心铺子开张了,便正好当个看店的伙计。另外六个女的名字则分别是丹青,丹蔻,谢氏,莺姐儿,殷氏还有珠儿,其中谢氏和莺姐儿是一对母女,殷氏和珠儿也是一对母女。谢氏是乡下人,手粗能干活,季春山便让她负责后院的洒扫,殷氏则厨艺不错,自是分派做饭的差事,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只是给家里的下人做,季春山一家三口的一般都还是季春山自己来做。莺姐儿和珠儿年纪还小,都才十一二岁,便只跟着各自的母亲给他们打下手。丹青和丹蔻是一对亲姐妹,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其中丹青为长,她也自是更稳重些,二人则是专门近身服侍叶清岚的。二人原不是叫这个名字,她们也同温良一般,是从京中大家户里出来的,只是不同的是她们是自小便被家里人卖了,完全不记得家里人,也是没有名字的,后来被买进了主人家,才被起了名字。二人之前待的主人家是个京城里的大家族,她们五岁入府,从粗使丫鬟便到三等丫鬟,又从三等丫鬟提到二等丫鬟,只是没等她们升到一等丫鬟,主人家便因二月里京城的那场大乱而败落了下来,她们自是也被重新发卖了。季春山把她们买回来后,又问过她们自己的意愿,便让叶清岚给她们起了新的名字。等差事派好了后,季春山便又说了每月的月例银子并其他的福利待遇,比如四季衣裳,假期等。这些季春山原是不懂的,不过在京城的时候,薛陵带他买了人后便给他很是恶补了一番大户人家的这些规矩,让他很是受教了不少。之后季春山又给这些人安排住的地方,男的一律住在前院倒座,女的则是住在后院的后罩房里头。最后季春山又恩威并施的训诫了几句,正说着,宋氏已才买好要用的东西回来了。十个人的吃用衣物,她一个人自是拿不回来的,因着她买的多,米面铺子和布庄等便都亲自让伙计给送上了门来。之后的事季春山便不再管了,他让宋氏和齐老汉带着这十个人去安置,自己则和叶清岚、季宁煦一起回了竹兰轩里。他们走的时候才二月初,那时兰居四周围栽的各种兰花已抽绿发芽,叶清岚还担心等他们回来花期已经过了。但当他们一进了后园,一股飘然悠远的淡淡馨香便充斥在鼻翼间。抬头看去,只见兰居四周的兰树上大朵大朵的兰花正肆意的盛放着,有如脂玉一般般洁白的,也有如胭脂一般艳丽的,红白相间掩映,又衬着其后幽幽翠竹,素雅又瑰丽,简直美不胜收,让人惊艳赞叹到近乎失声。在兰树下欣赏了好一会儿,季春山怕叶清岚累着,便半扶半抱的将留连不舍人哄进了屋子里。虽然他们离开了半个多月,但屋子里显然是有人日日打扫的,不见一丝的灰尘,被褥也是十分蓬松干净,也没有一点的霉味,显然也是才晒过的。而季春山又从宋氏口中得知,是之前郭母介绍的寡双于氏日日来家里清理收拾的,对此,虽然家里的人手已经够用了,但季春山还是决定继续雇佣于氏。午后从洋河镇回到现场,之后又去了郭家,又在家里安排了不少事,此时天色已是不早,季春山便进了兰轩里的小厨房,简单的做了顿午饭,吃过后一家人便歇下了。次日天明,季春山早早的起了来,才一开门,丹青丹蔻都已候在了门外,谢氏母女、殷氏母女也都站在台阶下,也不知等了多久。此时见他开门出来,便都对他福身行礼,叫道‘老爷’。好在之前季春山在薛家住的那段日子,已习惯了这些,神色便也如常。他叫起了几人,让她们以后无需日日来见过,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等谢氏母女和殷氏母女离开后,他便让丹青进屋里去,等着叶清岚醒来再来通知他,自己则带着丹蔻去了小厨房。小厨房的小炭炉点燃,放上装了水的瓦罐,再把昨晚泡好的米和泡发并切好的香菇片鸡肉丝都撒进去,让它慢慢熬着。又和了面,拌了馅,包了十来个小包子,并三个鸡蛋一起放到屉上蒸着。之后季春山让丹蔻看着火,自己便去了前院,之前马车上他们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已经被齐老汉带着人从马车上卸了下来,他自是要去整理收拾一下。期间温良他们几个自也是起了来的,季春山便把之前在兰居对谢氏几人说的话,又同温良他们说了一遍,然后嘱咐温良做个账册出来后,便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又回了后院。叶清岚已经醒了,正好在穿衣,丹青刚要去告知季春山,才出了兰居的门便正好同回来的季春山撞了个正着,忙告诉他夫人醒了,夫人自是指的叶清岚了。季春山便进了屋,屋里叶清岚果然已经起了来,正在洗漱,季春山没打搅他,带着丹青在兰轩里转了一圈,将各处干什么用的,存放着什么让她认了一遍,之后便将他拿来的东西给了丹青,让她一一放好。叶清岚洗漱好后便去后面的竹舍看了季宁煦,季春山则回了小厨房。此时小火炉上的粥已经熬得翻滚了起来,里头的米粒已粒粒开花,浓稠馨香。季春山又洒了些盐进去,搅了搅,便挪下了火炉。笼屉上的包子也已好了,季春山又装了一碟腐乳,一碟酱菜。等季春山和丹蔻将准备好的早餐都端到了饭厅,叶清岚也正好带着洗漱完的季宁煦来了。吃饭的时候,季春山和叶清岚都不习惯也用不着人服侍,便让丹蔻和丹青去吃早饭,不用留在这里了。丹蔻还好,丹青神色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应了声‘是’,然后便行礼退下了。吃着早饭,季春山突然想起昨日齐老汉告诉他,在他离家的这段日子里,王小二曾来过家里。不过因为季春山走前有过吩咐,所以齐老汉便告诉了王小二季宁煦没有同季春山和叶清岚一起上京,而是去了离季家不远的郭家暂住,之后王小二便没再来过。季春山想着,王小二多半是来看季宁煦的,只是季宁煦当时住在郭家,也不知道王小二有没有去找,于是他便问了季宁煦,却得知王小二果然是去郭家找了季宁煦,只是除了看望季宁煦外,还告诉了季宁煦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如今已在县里的镖局里跟着镖师学武了,以后也会长久的住在镖局里,也就能更方便且时常和季宁煦见到了。乍闻这个消息,季春山意外之后便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学武这种事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世界都是很辛苦的,他想着王小二是不是在他姑姑那生活的不好,才不想在继续再那个村子里读书,又知道他们搬到了县城里,才不得不如此。但后来他又问了季宁煦才知道,是王小二姑姑村子里有一个在镖局干活的人,他见王小二体格不错,小小年纪又天生力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把他招了去。而王小二其实本就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天分,以前不过是为了和季宁煦在一块。现在季宁煦不在他身边,他跟着读书的先生也不如叶清岚教的好,他根本就学不到什么。比起读书,他本就更喜欢练武,又能到县城里和季宁煦近一些,自然是万分的愿意的。既是王小二自己的意愿,他又是喜欢的,那季春山便也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了。早饭后不就,郭母便带着季宁煦的东西来了家里,而有郭母陪着叶清岚,季春山很是放心,便去套了马车,让丁祥和他一起,却是该回村子和镇上去看看作坊和铺子了。第104章 王将!季春山虽然才回到县城里便请了县城里善妇幼的大夫给叶清岚看过, 但毕竟叶清岚是双儿, 不同于一般的孕妇,而胡大夫过去就一直看叶清岚治身体, 对叶清岚的体质如何是最熟悉的,且对双儿也十分的了解, 便想着还是让胡大夫再给叶清岚看看, 因此他便带着丁祥先去了洋河镇上,打算等从镇上回村里时看完了作坊便接着胡大夫和胡瑶一起回县城。因为马车上只有季春山和丁祥两个大男人, 不怕什么颠簸,季春山也想着早点完事早点回家,所以马车赶的极快,没用一个时辰便到了镇上,然后便先去了醉仙居。周景待季春山如子侄,如今叶清岚怀孕了,这样的好事,自是要告诉他们一声的。而周景和王氏得了季春山带来的一篮子红鸡蛋,并得知了叶清岚怀孕的好消息, 自是都为季春山高兴不已, 王氏更是说回头一定要去看叶清岚。等从醉仙居出来, 他们才去了铺子那。季春山离开的半个月,铺子里却是没什么变化,在内有李掌柜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掌柜管着店,再外又有余八放出话去罩着,铺子经营的再安稳不过。因为才过去半个月, 所以季春山并没有结银子,只是在让丁祥和李掌柜互相认识一下,并也留下了十来个红鸡蛋后,便离开了。从镇子里出来,自是该去村里了。到了村里却是先去了作坊,作坊里季春山走之前都已安排妥当,金丰也是个认真谨慎的,又有赵大夫妻帮着,这半个月也没发生什么事。季春山问了问金丰这半个月进出如何,又看了看他记的账册,和李掌柜那边的记录是一样的,便没再进作坊里看,之后又留下了一篮子红鸡蛋,并让金丰回头等赵大和文氏从文氏娘家回来转交。之后季春山把马车留在作坊门口,步行带着丁祥进了村子里,一路上自是遇到了不少村里人。此时季春山可不是刚穿来那会人嫌狗厌,唯恐避之不及的祸害了,如今季家在村民们眼里那就是有钱有势的代表,更不要说季春山开作坊做柿饼,又是收菜收柿子,又是雇人的,可是让村里人得了不少好处,因此人人一见到他便都主动打起了招呼,甚至是有些讨好奉承的。季春山上辈子也是经历过这个的,倒不至于飘飘然起来,也不会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如之前在村子里一般,平易谦和地带着笑回应村里人。一路边说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村中季家老宅前。季春山脚步没停,只和丁祥说了一声,让他知道这处便罢了,而后便直奔胡大夫家。一开始季春山想着胡大夫又是要出诊,又是要上山采药,此时未必在家,说不准回头还得让丁祥多跑几趟,只是进了胡大夫家便发现胡大夫竟是在家的,只是却是在家养伤。就在季春山他们从京城回来的五天前,胡大夫上山采药,却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胡瑶等得急了,便去找了村长冯德礼,冯德礼一听,自是立马组织村里人进山去搜寻。胡大夫在安平村十余年,村里人在他那看病拿药,只要是他有的便一文钱不收,不知帮了多少人。此次知道是他出事,几乎整个村子里的青壮汉子都进了山去找,人多力量大,且胡大夫也没太往深山里去,很快便被找到了。只是找到时,胡大夫形容却是颇为狼狈,脏污的衣服和刮破的脸手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他的一条腿在他滚下山坡的时候硌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却是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胡大夫虽医术精湛,却也不能让断了的骨头一日便长好,便需的好好的养上些时日。因为胡瑶还小,便都是村里人帮着照顾胡大夫,每日给两人送三餐,还有挑水洗衣,便是擦身换衣如厕的事,也是村里人帮着。只是农户家平日里都有不少事要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便还是得胡瑶一直陪在身边,如此便不能去赵家和赵虎赵燕兄妹俩一起读书了。季春山想着,他家里人手多,也方便些,便想着把胡大夫接到他家里去养伤。胡大夫一开始还不想麻烦季春山,不过季春山一说叶清岚怀孕了,又说季宁煦很是想念胡瑶,胡大夫不由迟疑了一些,季春山又劝了几句,胡大夫最终还是答应了。胡大夫一答应,季春山便立刻让丁祥去作坊那把马车牵来,自己则开始帮着胡瑶收拾他和胡大夫的东西。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丁祥也把马车牵来来,季春山便和他一起把胡大夫抬上了马车,再把胡瑶也抱了上去。走之前,季春山将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胡大夫的邻居,若有患者上门,便让他们到自己家来。胡大夫自己就是医者,对自己的身体最是清楚,到了县里后,便没让季春山再带着他去看大夫,直接回了季家。等将胡大夫和胡瑶在前院的客厢安顿好,并让还没安排差事也给别人打打小手的陶子暂时照顾胡大夫,然后季春山便去了后院,将这件事告诉了叶清岚。郭母此时也还在季家,胡大夫曾给郭父看过病,郭母自是知道他的,便随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到前院探望。当初叶清岚刚好些的时候还不能怀孕,胡大夫见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同屋睡了,还对季春山很是认真的嘱咐了一番,不过如今都过去一年多了,叶清岚身子早已大好,怀孕已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胡大夫给叶清岚诊脉过后,便说叶清岚胎象稳固,身子也很好,无需担忧什么。季春山虽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但还是十分的高兴。胡大夫就此在季家住了下来,为了更好的照顾他,季春山便让陶子从倒座房里也搬到了客厢,胡瑶则是搬到了竹舍和季宁煦一起住,一起随叶清岚学习,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季春山他们还在村子里的日子一样。之前在京里赵文钊的温泉庄子里住着的时候,季春山见庄子的暖房里种着不少的南方蔬果,便要了不少的种子来。如今到了家,季春山便又把开点心铺子的事往后挪了挪,打算先在家里建个暖房出来,把这些种子都种上。虽说家里没有温泉,但大不了冬天暖房里安几个火炉子就是。不过如今正值春季,却还用不着。后院面积不小,但空地却也不多。竹兰居左边是水榭,有个极大的荷花池,自是不行的,便只能在右边的群芳园僻一块地方了。季春山先让齐老汉媳妇宋氏将自己圈出来的那块地方的花木,名贵的移植了,一般的就直接铲了,然后自己便出门去定了谢砖石瓦片。暖房简单好建,和正经房子不能比,家里的穆成和丁祥也是会些泥瓦活的,季春山便没再请人,只他们三个几天也就建了起来。期间王小二却是来了家里,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叫王小二了,得叫王将了。倒不是王小二改名了,而是他本名就是王将,小二只是小名。之所以有这么个小名,是因为王小二,哦不,是王将,他小时候还有个同胞姐姐,但是没能养大。王将如今已经十一岁了,自觉不是小孩子了,在镖局里的时候便已以王将自称了。到季家之后,便也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季春山他们,并要求以后都要以王将这个名字叫他。虽然季春山觉得王将这个名字的确比小二要好听些,但却不如小二叫着亲切,不过顾忌着小二,不是,是王将的心情,他便也应了。 第107章 在廊下坐了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轻缓的风突然大了些,虽已是春末天气和暖,但季春山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结束了散步,同叶清岚回了兰居里。季宁煦和胡瑶的功课还没做完,叶清岚便去了卧室旁的书房,打算继续画之前未完成的一幅画,季春山闲来无事,便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帮他磨个墨,递个茶什么的。不知不觉,一个悠闲的午后便过去了 。次日季春山还是无事,早起的时候便赖了会床,又缠着叶清岚亲热了一番。因怕压着叶清岚的肚子,便让叶清岚背对着自己,然后扯开了他里衣的衣带,上下其手起来……卧室四角立柱的大床上,透过轻纱垂落的床幔,隐约可见床上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叶清岚蜷缩着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手捂着嘴,一手抓着床单,紧闭着眼,难耐地季春山温柔却折磨人的动作。突然,叶清岚的身子重重的痉挛了一下,更是控制不住的叫了出来,然后便顾不得压抑自己的声音,双手紧紧抓着季春山扣在自己胸前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讨扰起来,“别,别这样,求你了,我受不住……”兰居卧室外,丹青丹蔻已候在门口,突然丹蔻听到里面似传出了叶清岚的声音,便对丹青道:“好像是夫人在叫人,我们进去吧?”丹青虽只比她大几个月,但懂的比她多些,见丹蔻就要推门而入,忙一把拉住她,脸色微红着道:“夫人在和老爷说话呢,没叫咱们,再等等吧。”“哦。”丹蔻一向听丹青的话,虽说今日老爷和夫人比平时晚了很多还没起,让她有些奇怪,但丹青说要等,她便点点头,老实的接着候着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卧室里的季春山和叶清岚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但殷氏却突然来了兰居里。“殷姨,可是有事?”殷氏只站在兰居的门外,丹青见她来了便走过去问道。“老爷和夫人还没起身呢吗?”殷氏却问道。丹青点点头,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吗?”殷氏便道:“是于氏的女儿乔欢儿来了,说于氏今天突然头疼的厉害,不能来干活了,她便替于氏来了,但不知道行不行,我这便来替她问一问。”于氏便是之前郭母介绍给季春山负责家里浣洗衣物等活计的寡双儿,只是乔欢儿说是他女儿,但却并不是亲生的。于氏是填房,这个女儿是前头留下来的,只是他的继女。这不是什么大事,丹青也不可能为着这事去打扰主子,便道:“老爷和夫人都还没起,你先让她在后头等等,等回头我回了老爷,再去同她说。”“哎,好。”殷氏得了答复,便也离开了。殷氏离开后,丹青便又回了卧室房门口候着,不多时,卧室的门便终于打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已起身穿戴好出来了,只是叶清岚却寒着一张犹带红晕的脸,不理会季春山的殷勤讨好,待洗漱过后,便去了竹舍看两个孩子。看着叶清岚离开的背影,季春山满面哀怨悻然之色,却不敢去追。丹蔻偷偷一笑,去了卧室收拾狼藉的床铺,丹青则面色不变,将于氏的事告诉了季春山。“头疼?可严重?”于氏是郭母介绍的人,在季家也干的很好,如今病了,季春山自是要多问上一句。“这……奴婢不知。”丹青微微颔首。季春山想了想,便道:“罢了,你就和于氏的女儿说,若他们愿意,可以让胡大夫给于氏看看,另外她也不用来替于氏,工钱不会少给他们一天的,让于氏好好养病就是。”“是。”丹青应了一声,行礼后便转身去了后罩房处,将季春山的意思告知了于氏的女儿。因着今日季春山和叶清岚起晚了,早饭自也是晚了,等吃完了饭,叶清岚便又去竹舍给季宁煦和胡瑶讲课了。季春山不好打扰他们,便拿了温良做好的账册翻看起来,正看着,丹青突然进了来,并告诉他,于氏已经让胡大夫看过,现下和他女儿乔欢儿正在兰居外,要向季春山道谢。季春山便让丹青去请了于氏母女进来。很快,丹青便又回了来,身后除了于氏外,还跟着一个季春山不认识的着桃粉碎花小衣丁香色棉绫群的俏丽少女,想来便应是于氏的女儿乔欢儿了。于氏一见季春山,便忙和乔欢儿一起向季春山躬身道谢,季春山不方便拦,便看了丹青一眼,丹青忙上前将于氏扶起,丹蔻也随之扶起了乔欢儿,之后又般了圆凳让二人坐下。“不必如此,我也没做什么。”季春山笑笑道,又问:“看得如何,应是不严重吧?”虽不知道什么毛病,但看于氏和乔欢儿的神色,应不是什么大病。“不严重,不严重,只是不慎着了风。胡大夫医术精妙,只在我头上扎了几针,便立时不疼了。”于氏忙回道。“那便好。”季春山点点头。之后又说了几句,季春山让于氏在家养几日,彻底养好了身体再来,于氏却不好意思白拿工钱不干活,便说自己无事,且活计本就轻省,不费什么。见于氏坚持,季春山也就随他了。正说着,叶清岚从竹舍回来了,季春山忙起身扶他到铺了软垫了榻上坐下。当着外人在,叶清岚面色如常,便也随着他坐了,得知于氏生病,自是也嘱咐了他好生修养。该说的都说了,于氏不好再久坐,便起身带着乔欢儿告辞离开了。二人迈出兰居的门的时候,扶着于氏的乔欢儿却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丰润姣好的脸蛋上带着一抹绯红,一双水润的杏目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却是直直地落在了季春山身上。季春山已追着叶清岚进了卧室,没发现乔欢儿的异样,但落后一步送于氏和乔欢儿出门的丹青却是正好看在了眼里。她秀眉微蹙,但片刻后便舒展了开来,看着乔欢儿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讽。“清岚,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别生气了。”早上的时候,季春山突然发现叶清岚许是怀孕的关系,身子比以往还要敏感,尤其是胸部,他一时没忍住,就把人弄哭了,然后叶清岚就生气不理他了。“别碰我。”见季春山上来要抱,叶清岚还气恼着,自是不想给他抱,忙就要躲,但他哪里躲得了,下一刻便被季春山拉住了胳膊。季春山拉住了叶清岚却不敢拽他的,便自己上前一步,将人搂着腰禁锢在了怀里。而当两人身子相贴的一瞬间,叶清岚却是突然痛哼了一声,忙双手撑在季春山胸前,和他隔开了些距离。见叶清岚面露痛色,季春山立时紧张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哪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说着更是一把将叶清岚抱了起来,放到了大床上,“别怕,我马上去请胡大夫来。”说完便急忙忙地往外走叶清岚忙起身拉住他,道:“我没事,你不要去麻烦胡大夫。”现下他也顾不得和季春山生气了,胡大夫腿伤还没养好,便是真有什么不好,也该是他去胡大夫那才是,怎么好辛苦胡大夫。“怎么可能没事?你脸色都变了。你别担心,我让丁祥和穆成将胡大夫抬来就是,不费什么事的。”若是平时,季春山也不会如此,但叶清岚如今怀着孕,他哪里敢让叶清岚动。“我真的没事,”叶清岚无奈道,但见季春山还是不信,便只得小声道:“我就是,就是……一碰就有点疼。”叶清岚说的声音极小,但季春山还是听得很清楚,他愣了愣,然后在床边坐下,握着叶清岚的手难掩歉疚心疼地问道:“真的很疼吗?”虽说自己当时有些激动,但也很小心自觉没弄出什么伤口来,只是看刚刚叶清岚的样子,他现在却也不敢太确定了。“也不是很疼,不碰就没事,一碰才会有点刺痛。”叶清岚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那让我看一看好不好?”季春山又道。叶清岚本能的想拒绝,但看到季春山自责愧疚的模样,心一软便点下了头。季春山便立刻开始给叶清岚宽衣解带,很快最内一层的里衣也被拨开了,露出叶清岚如牛乳一般细腻嫩白的胸前,其上两点樱红色的凸起颤巍巍的挺立着。季春山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铺撒在叶清岚的胸前,让叶清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细看了看,季春山虽没发现明显的伤口,但也能看出其中一颗比平时显得要大一些,也更红一些,明显是肿起来了,必是自己早上失了轻重,弄成这样的。“没有伤口,但是有些肿……对不起。”胸部那处果然就比别的地方更敏感,如今又肿起来了,可不是一碰就疼,又还是自己造成的,季春山现在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左手。 第109章 丹青丹蔻二人跟在叶清岚和季春山的身后, 丹蔻捂嘴轻笑,丹青也微微笑着,心中却是对季春山对叶清岚的重视有了更深的认识。回到了竹兰轩,叶清岚照例要去给季宁煦和胡瑶上课,季春山便随他一起, 并将叶清岚怀有双胎之事告诉了两个小家伙。胡瑶还好,季宁煦一听他竟一下子便能有两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或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自是欢喜又期盼的不行。叶清岚怀有双胎这件事,对季春山来说却是比当初知道叶清岚怀孕还要让他高兴,在和季宁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后,他便让丹青去告知管账的温良,家里每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翻倍,外加一身新衣。下人们得了这个消息,自是也高兴不已,纷纷前来贺拜叩谢。已如此,季春山却还不满足,下午吃过午饭,待叶清岚入睡了之后,他却是起身去了点心铺子里。先是放了一挂鞭炮,然后便对被鞭炮声吸引来的人们放出了家中有喜,今日全部特惠半价的话来。之后自是又收获了不少的恭贺之语,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然后第二日,郭母,吴婶儿、吴芸、谢琪祖孙三个,还有周敏,便都提着礼物上门来了。虽然季春山还没有同他们几家人说,但这几家人都是知道点心铺子是他开的,季春山昨日在点心铺子弄得那么一出,很快便传遍了县里,却是无需他去说,几家人便都知道了,便都在次日不约而同的上门来了。因着是来贺叶清岚的,几家便都来的是女眷,而没有男人,便将人请进了后园竹兰轩里接待。因着在季春山他们从京城回来的这半个多月来,郭母、吴婶儿母女,甚至是周敏,都已不止来季家做客过一次,对季家自是都不陌生,且当初季家刚搬来县城,她们来恭贺迁居之时便已互相见过,虽不算太熟识,但也无需再互相介绍了。季春山中午的时候特意下了厨,亲手做了一桌席面出来。因着当日天气极好,且此时自是群芳园景致最好,午饭便摆在了群芳园的凉亭里。又因着有吴芸和周敏在,他便没有上桌。留下丹青和丹蔻服侍,季春山回了卧室,打算换下身上沾了些油烟的衣服。只是当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外袍,抖落开打算穿上时,一抹浅嫩的粉色却是从衣服里掉出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却是一块绣帕。一开始季春山还以为是丹青或丹蔻的帕子,在她们叠衣服时不小心落下的,拾起后便随手放在了衣柜旁的桌子上,只是等他穿好了衣服,刚准备出卧室的时候,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那手帕露出的一角上绣着一个玲珑秀婉的欢字。这手帕是粉红色的,应是女子用的无疑,但丹青和丹蔻现在的名字不用说,以前的名字里也没有欢字,殷氏母女和谢氏母女也是如此,倒不像是她们用的,而他知道的名字里有欢字的,好像便只有一个乔欢儿了。再想到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好像就是数日前乔欢儿亲自送来的那几件中的一件,季春山想着,莫不是她落下的?有些疑惑,季春山便拿起帕子展开细看,谁知一看却是立时皱起了眉,只见绣帕四四方方,其上却是绣着一副春日远山之景,而他之前看到的欢字,便绣在帕子的左下角一丛盛开的牡丹花之下。距乔欢儿送来衣服已过去了数日,若她当真是不小心落下的,便早应寻了丹青或丹蔻帮她找出拿回去,但这帕子却是在他的衣服里放了许久,直到今日才被自己发现,想来多半应是她有意留下的。看着手上绣有暗含他名字的绣帕,再想想那日乔欢儿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季春山虽非纯正的古人,但却也能明白赠送手帕这种贴身的私人之物的含义,尤其乔欢儿本就是未出阁的未婚女子,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季春山却不能不多想。在把帕子还给乔欢儿和直接毁了两个选择里,季春山沉思了一下,最终去了厨房,然后把帕子丢进了灶膛里。虽然他相信叶清岚不会因此怀疑不信任自己,但孕期容易敏感多思,还是杜绝了会让叶清岚看到的可能性好。只是如此却也还不够,于是,等到午后郭母等人走了,叶清岚也午睡下后,他便将丹青和丹蔻叫到了兰居的茶室里。丹青丹蔻随季春山进入茶室后,便微微颔首等着季春山的吩咐,谁知却是半响没听到声音,二人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季春山负手而立,面色淡然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丹蔻吓了一跳,忙埋下头去,而丹青却是直接跪了下来,更是伏低身子,以头扣地。见丹青跪了,丹蔻自是也忙跟着跪了下来。季春山容貌不算俊美的那一类,而是浓眉大眼十分硬朗,男人气十足,加之他又身形挺拔高大,很容易给人造成压迫感,但他面上一贯带着浅笑,为人也一向温和谦逊,无形中便化解了他因身材长相而带来的强硬气势。但此时,他心中十分不快,自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平和,甚至因为心中的情绪被没有多加压抑而直接表现到了脸上,便更显出几分威严迫人之势来。丹青一见季春山面色,便知不好,而等她和丹蔻跪下许久,而季春山都没有叫她们起来,她就更可以确定,季春山如此,必是因着她们姐妹了。只是丹青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她们姐妹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会惹得季春山如此。“两件事,”等到丹青的身子不知道是怕的,还有有些体力不支开始微微有些发抖起来,季春山终于开口了,他缓缓道:“第一,以后凡是送到竹兰轩里的东西,不论吃食还是别的什么,你们都要全部仔细的检查过后,才能放进来,包括洗干净之后送回来的衣物,记住了吗?”“是,奴婢谨记。”丹青丹蔻立时同声应道。“第二件事,”季春山又道:“等明日于氏来了,你们去告诉他,我只雇了他一个人,没有雇她女儿,所以以后他的女儿就不必再来家里了。他想干便一个人继续干,若有不满,就给他多结一个月的工钱,让他离开,明白了吗?”丹青和丹蔻自是又忙同声应下。“行了,不必跪着了,起来吧。”该说得都说了,虽说此次丹青丹蔻有疏忽懈怠之责,但看在她们往日表现良好,季春山便不打算再苛责什么,叫起她们后,便离开了茶室。丹青丹蔻起身后,丹蔻头一次见季春山沉脸,心中难免惶惶,而丹青,面上却更多气愤之色,不是对季春山,而是对惹出今天这事的乔欢儿,以及她自己。季春山虽没有明说,但今日突然叮嘱让她们检查东西,尤其提到了给于氏送洗的衣服,紧接着又不准乔欢儿再来家里,结合之前察觉到的乔欢儿对季春山的心思,丹青此时便已多多少少猜到了季春山今日突然发作的缘由,必是乔欢儿当日送衣物来时,在衣物里放了什么,然后在今日被季春山发现了。丹青前一个主家是京中大户,她又一向侍奉在后宅,却是见多了后宅女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种种阴私算计,只是她来到季家后,季家人口简单,只季春山、叶清岚、季宁煦,还有一个寄住在季家,不算主子的胡瑶,且一家人日子过得温馨和睦。虽说季家只是平明百姓无权无势,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是平和宽厚之人,而她们又是近身的大丫鬟,十分受重视,吃穿住宿仅此于家里几个主子,比在皇亲之后的前主家里当二等丫鬟还要好些。在季家的这半个多月,却是丹青自打记事以来,过得最为轻松舒心的时光了,然后,她便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懈怠了下来。她明知乔欢儿的心思,且叶清岚如今正怀着身孕,而她竟一时疏忽,对乔欢儿碰过的东西没有仔细检查,便送了进去。虽说看季春山不追究也不打算责罚什么的样子,乔欢儿应是没放了什么太严重的东西,但丹青却难以原谅自己,更是对始作俑者乔欢儿痛恨至极。于是,第二日上午,当于氏来到季家,而乔欢儿也随他一起来了后,才从后门进来,便被寒着脸,已等候多时的丹青给堵住了。第109章 入夏丹青冷冷地看了乔欢儿了一眼, 却没理她, 而是直接将季春山昨日和她说得告诉了于氏。于氏自是发现了丹青脸色不对,此时又听丹青说季春山不准乔欢儿再来季家, 更是让自己去留自便,便立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毕竟乔欢儿来季家不是一两日了, 以前季春山都没如何, 怎么今日突然就不准了呢?莫不是乔欢儿做了什么,惹季春山不快了?便向丹青求问起缘由来。丹青却冷笑一声, 道:“你还是问一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吧,毕竟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欢儿,你到底……”于氏只得看向了乔欢儿。乔欢儿在听到丹青说季春山不准她再来季家时,整个人便呆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期盼了许久,不但没等到季春山到她家去求亲,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她有些不敢相信,想着莫不是季春山没有看到自己放的手帕, 还是说丹青在背后对季春山说了什么, 这么想着, 却是让乔欢儿回了神。她看都没看于氏一眼,上前一步指着丹青便恼怒地骂了起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一定是你!你怎么这么坏,果然是下贱坯子,不要脸——”乔欢儿只骂还不够, 还扬手要打丹青,却被丹青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推了出去,“我下贱?我不要脸?那把自己的绣帕往男人衣服里藏的你又算什么!”说着,丹青从怀里掏出一物,直接扔在了乔欢儿的脸上。丹青扔的,却是她和丹蔻今早在兰居的小厨房里掏灶膛里的灰烬时,在里面意外发现的一块没烧干净的布帛。而待洗了洗后,虽被烧了大半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布片上还残留的刺绣,以恰好保留完整的极明显的欢字,却是让丹青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于氏在乔欢儿要和丹青动手的时候便忙上前要拦,后来乔欢儿差点被丹青推倒,他又忙去扶。见丹青又往乔欢儿脸上扔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他吓了一跳,生怕伤着了乔欢儿的脸,忙拿了起来,谁知拿起一看却发现还有些眼熟。虽时隔久远,但于氏却一眼就认出,手里的布片正是在自己病的那几日,乔欢儿连夜绣出来的一块帕子,再联想丹青之前的话,他便多少明白了什么,忙开口对丹青道:“姑娘,这都是误会,欢儿必是不小心落下的这帕子,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过两个月便要出嫁了,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已经定了人家了!?”看着气得胸前一阵起伏,面色涨红更显出几分妩媚之意的乔欢儿,丹青眼中的嘲讽更浓了,“都已经定下婚约许了人家,竟还敢光天化日地去勾引别的男人,真真是不知廉耻,无耻至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连我家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肖想我家老爷,你也配?”说未出阁的女孩勾引男人,这对女子来说却是要命的中伤了,于氏虽不是乔欢儿亲生的,但也是从小看到大,如今更是相依为命,自是不能让乔欢儿这样被人说,只是在他刚要上前同丹青理论一番时,被丹青轻蔑讥讽的眼神气疯了的乔欢儿却是已经再次骂了起来。乔欢儿虽家境贫寒,但她容貌极好,自小被颇受宠爱,父亲去世后,于氏也没有丝毫薄待于她,后来更是凭借着姣好的相貌,被各种厚待照顾不说,更是有县上一户开纸活铺子家的独子主动上门求亲。她自恃美貌,性子便有些骄纵自负,如今被丹青讥讽贬低,便气极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呸,我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说,什么狗屁夫人,不过是一个双儿,侥幸坏了两胎,谁知道这次能不能生下来……”乔欢儿还没骂完,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丹青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丹青用的力气很大,乔欢儿整个头都被打偏了过去,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摔倒,脸颊更是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打过,尤其还是一个她从没放在眼里过的下人,还是直接打在了脸上,不由得被打懵了一瞬。“你敢打我!一个卑贱的奴婢,你竟敢打我!”在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她捂着脸,慢慢看向丹青,泛红得双眼里满是怨毒和恨意,这让她原本就肿胀着的脸更加显得狰狞了起来,再不见一点秀美。“我为什么不敢?”丹青却丝毫不惧乔欢儿,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轻笑着道:“没错,我是奴婢,但我堂堂正正是这家里的人,你当着我的面还敢诅咒我家夫人,打你一巴掌算轻的。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敢打烂你的脸。”说着,丹青便作势挽袖子要上前。之前乔欢儿和丹青拉扯了一下,却是轻轻松松便被丹青推开,之后又被丹青重重打在了脸上,便已切身感受到丹青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大力,此时见丹青作势又要打,便本能的退后了一步,脸上更是显露出一丝惊慌畏惧来。乔欢儿退了,被刚刚一巴掌声响惊回了神的于氏却是忙上前挡在了她身前,拦下了丹青,哀求道:“好姑娘,欢儿知道错了,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让她离开,以后也再不会让她来了。您大人大量,绕了她这一回吧。”不说乔欢儿,过往的相处里,丹青能看出于氏是个很本分忠厚的人,却是不讨厌的,且看着乔欢儿似也被吓老实了的模样,也就懒得再理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还不滚?” 第111章 “小齐你怎么会……”见到白思齐出现,郭母自是比刚刚叶清岚他们来时更为意外。见郭母没回答他,白思齐急的不行,甚至不顾礼貌的打断了郭母的话,追问道:“伯母,师兄他到底走了多久了?从哪条路走的,陆路还是水路?”郭母却面色复杂,她看着渐渐露出祈求之色的白思齐,犹疑半响,才道:“小齐,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师兄他……他和你真的不合适,你还是回家去吧,别再执着了。”“伯母!”白思齐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郭母面前,哀求道:“伯母,求您了,告诉我吧,求您……”“诶你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郭母不想白思齐竟这样执拗,忙要扶他起来,可白思齐却跪得沉,却怎么都拉不起来,且白思齐的样子也让她很是不忍心,最后只得道:“罢了罢了,伦儿他走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是往礼县去的,他要从礼县码头坐船南下至江州,再从江州乘马车至岭南。”郭母突然妥协了,白思齐不由怔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便立时起了身,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伯母。”说完他便又翻身上马,然后猛甩马鞭,寻着郭伦离开的路线便追去了。“唉,这孩子真是……”看着白思齐很快就跑远了,郭母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伯母,郭大哥可是别的有了心上人了?”叶清岚之前第一次见白思齐之时,便发觉他和郭伦的关系不一般,后来问过郭母,才知白思齐也是双儿,且对郭伦有意,但郭伦虽待白思齐很是照顾,但见白思齐今日情状,想来却是一直未曾接受他。“这……应是没有的,”郭母蹙眉道,她是知道叶清岚想问什么的,便接着道:“小齐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才十六,太小了,以后的路还长,有些决定是会影响一辈子的……”郭母这么说,叶清岚便已明白了,不管郭伦对白思齐是否有意,他如今都已经二十有六,而白思齐才十六,两人相差整了十岁。而白思齐虽是双儿,但看他言行便知也是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他本就可以如男子一般立世,若和郭伦相好,那必是他嫁与郭伦,如此便会成为后宅之人,再无前途可言了。郭伦便应是顾忌于此,且也是怕白思齐将来会后悔吧,毕竟一旦嫁人,有些事便再也改变不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进了县城,两家的马车先到了郭家,郭母便从季家的马车上下了来。虽是要去感谢胡大夫,但也还需准备些礼品,且此时天色已晚,便明天再去季家。等季春山他们回到了自己家,才一进家门,温良却是给季春山送上了一封请帖,说是宋家的下人得了宋棠宋大公子的吩咐送来的。第111章 无点心铺子开张后不久, 宋家便曾派了下人到点心铺子里订了不少的糕点, 后来季春山亲自送去了宋家,却是正好和宋棠在宋家碰上。宋棠才知道季春山一家已搬到了县城里, 自是同时也知晓了那十分有名似从府城传过来的点心铺子也是他开的了。所以这次宋棠送了请帖来,季春山倒也不觉得意外。且有了之前的两次交集, 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也算是有了些交情,如今宋棠送了请帖来, 季春山自也是要给他这个面子,要去的。只是在送的寿礼上季春山有些犯难了,宋家家大业大,一般的东西未必看得上,而他只是小门小户,礼物送贵重些的吧,家里没有长辈以后也找不不回来,他有点舍不得,送轻了吧, 人家也难免会将自己看轻了。好在离着宋老爷子寿辰还有半个月, 可以慢慢琢磨倒不用着急什么。晚上的时候, 季春山依旧是从背后拥着叶清岚要睡下,只是在他习惯性的将手从叶清岚腰间探入,覆在叶清岚的小腹上刚要摸一摸之时,手下微微鼓起的触感却是让他徒然僵住了身子。叶清岚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了,谁知身后的季春山却是突然坐起了身, 然后就将他里衣的下摆给撩起来了。叶清岚睁开眼,一边忙拉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转过身无奈地看向季春山:“昨天不是才做过吗?”他以为季春山又想要行房了。叶清岚怀孕早已过了三个月,且胎像稳固,已是可以行房了,当然只是还是不能太激烈。“鼓,鼓起来了。”季春山却好像没听到叶清岚说什么,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又覆在了叶清岚看着不明显,但一模便能摸出来有些微微鼓胀起来的小腹上,轻轻摩挲抚摸着。他虽然见过孕妇,也知道叶清岚以后也会像那些孕妇一般肚子越来越大,但是想象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此时真的见到叶清岚显怀了,又想到里面有两个小家伙正一天天的长大,他仍是不可自已的有些激动起来。被季春山厚实温热带着些许粗糙的大掌在腹部的皮肤上一遍遍拂过,带来些许痒意,又听到季春山的话,叶清岚便也知是自己想差了。见季春山又傻笑起来,心中微动,嘴角便也不自觉的勾起。他不再拉扯衣服,而是随季春山去摸了。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摸了多久,反正直到他睡着的时候,小腹上麻痒的触感都依然还在。等到他第二天醒来时,那感觉竟依然还在。“你不会一晚没睡吧?”叶清岚不由问道。“怎会?”季春山失笑,怕打扰叶清岚安眠,所以昨晚见叶清岚睡着了,他便没再继续了。叶清岚其实问完也觉得不可能,不说别的,只看季春山精神奕奕的,就怎么也不像熬过夜的样子。既已醒了,叶清岚便想要起了,只是季春山却搂着他赖在床上不想起。如今天气炎热,这里也没有空调风扇什么的。白日里叶清岚嫌热,不让季春山粘着,也就只有早晚比较清凉的时候才能肌肤相贴的搂一会儿。只是季春山作为一个身体健强的成人男性,一般早起便会有些反应,更何况如今爱人在怀,自是很快就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唔,快一点,你,你不是要去,送胡伯吗,快点,结束吧。”叶清岚侧躺在床上,喘息中夹杂着难耐的吟哼,断断续续地说。“不急,胡伯说了,不能太快,咱们慢慢来。”季春山紧贴再他身后,埋首于他脖颈间,亲吻地间隙里说着话,腰间依旧不疾不徐地缓缓挺动着。只是动着动着,那处突如其来的收紧,却是让他的身子一僵,险些立时就缴械了。喘息了几秒后,季春山稳住神,才又继续动了起来,只是频率比之前到底快了些。“宝贝儿,你学坏了。”季春山说着,惩罚似的不轻不重地在叶清岚圆润的肩头咬了一口。叶清岚捂着脸,刚刚只那一下便已是让他羞耻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他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季春山到底比以往结束的早了些,如此才没有误了原先定好的时辰,叶清岚也得以当面和胡大夫告别并送行。胡大夫的腿伤在季家养了快三个月,如今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便决定要回乡下了,只是这次胡瑶没有同他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季家。因着胡瑶读书十分的有天分,叶清岚便有心想要培养他。其实之前季春山他们搬来县里时,叶清岚便想在安顿好后将胡瑶也接来,只是他们才搬来没多久,便先去了京城。季宁煦可以暂时住在郭家一段时间,胡瑶却不方便,所以此事便只得暂时作罢,直至他们从京城回来季春山去接胡大夫才将胡瑶也一同接了来。将胡大夫送回了安平村,季春山便顺道去作坊看了看,里头依旧一切如常,也没出什么事,之后季春山却也没回县里,而是又和丁祥一起,去了洋河镇上,准备去看望周景,顺便恭贺周慧有孕之喜。丁祥驾着马车,季春山指引着,很快便绕到了醉仙居的后门。季春山提着礼物下车,让丁祥留下看车,自己便去叫了门。很快,后门便开了,来开门的还是小三儿,“季哥,是你啊。”“是我,麻烦你了,周叔现在可在忙?”季春山笑着问道。“忙倒是还不忙,只是……”小三儿摇摇头,神情却显得有些为难,他道:“季哥,店里来了新的掌柜,定下了规矩,不是店里的人,不让从后门进,所以……”周景在知道季春山当初和李记杂货铺合作了之后,就知道他不会再回酒楼里了,便给他向掌柜的请了辞。虽说季春山不再酒楼里干了,但他和周景关系匪浅,便也还是一直来去自如,只是如今和当初已是不同,却是再不行了。“新掌柜?”原本迈步便要进门的季春山不由顿住了脚步,诧异的问道:“新掌柜什么时候来的?老掌柜又是怎么了?”“季哥你知道,老掌柜本来年纪就不小的,上个月不小心闪了腰,东家那边便让他回去养老了,然后又派了现在这个新掌柜来。”小三儿解释道。“是这样啊,”季春山点点头,老掌柜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的确是该安养天年了,只是周景他们都住在醉仙居后院里,而且又听告诉她周慧怀孕这件事的周敏说,因着方季白日多待在酒楼里,她初有孕,独自一人在家中,王氏不放心便接回来与他们同住,现下也在醉仙居中,只是他如今不能进去醉仙居,那又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季春山只得对小三儿道:“小三儿,麻烦你去告诉周叔一声,就说我来了,在门口等他。”“行,我这就去。”小三儿立时应道,只是他才说完,季春山便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周景有些愤怒的声音。“我说了,用这样的东西我是不会做的,我不能砸了自己,砸了醉仙居的招牌!” 第113章 季春山也点点,但他心里想的是,听周景所说,再加上他今日见那薛掌柜言行,倒是像在故意逼周景和方季走似的。只是无凭无据,也只是他猜测,且如今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便没有说出来。不多时,饭好了,他们便先用了饭,周景他们虽知晓丁祥的身份,但对他却没什么轻视的意思,便叫了他同桌一起吃饭。饭好,王氏和周慧便去午歇了,季春山则是和周景、方季围坐在堂屋里,开始商讨以后的打算。周景和方季都是当惯了厨子,也只会当厨子,便还是想往镇上的食肆、饭馆什么的里头找找,看有没有顾厨子的。但季春山却想着,周景和方季手艺都不错,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与其还去给别人打工,不如干脆自己开一家食肆。而且要开便去县城开,到时几家人便也离得进了。且季春山本就在县城,更有开铺子的经验,到时便可以帮忙照应周全。若周景银钱不凑手也无妨,他也可以支援一些。周景和方季却是一时都被季春山说愣住了,自己开食肆?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后,周景便摇头拒绝了。一来方季和周慧的家到底是在洋河镇上,且他们对县城也是人生地不熟,虽说有季春山帮忙,但到底也是不如在镇上习惯。且县城物价不比镇上,若在县里开食肆,他们便也得搬到县里去住,就要置办铺子还有宅子什么的。他虽有些积蓄,但这些年补贴了女儿不少,便只还够他们老两口养老之用,方季那里,也是没多少剩余的,更何况开食肆也不仅仅是买铺子要花钱,别的花销也不少,周景却是不想麻烦季春山的。只是他虽拒绝了季春山去县城开饭馆的建议,却也将季春山的话听了进去,然后在心中琢磨起在镇上开食肆的事了。周景不想去县里,季春山虽遗憾,却不会勉强,便也没再强求。待午后最热的时候过了,他便起身告辞,同丁祥离开方家,回县城了。如今胡大夫回村里了,之前一直照顾他的陶子本就是季春山为开铺子预备的,如今便也该恢复本职了。季春山便带着陶子去了点心铺子里帮忙。只是陶子虽然进了铺子,但季春山却也不打算辞掉何金锁,而是让他们俩一起看店。且因着如今多了一个人手,便正好一个在前接待客人,一个在后院的烘焙房烤制,却是可以让铺子全天经营售卖了。只是因着何金锁的妹妹何玉扣也住在铺子了,陶子不方便在铺子留宿,便每晚还是回季家来住。第113章 再见六月初五, 便是宋棠给季春山送来的帖子上写着的, 宋家老爷子寿宴的日子。因着是参加寿宴,宋家又是县里的数得上的家族, 季春山的着装自是不能像日常那么随便。不过因着是夏天,他便也穿的不多。里头自是一身纯白的丝绸里衣, 外罩了一件靛青色如意纹长袍, 领口袖口下摆皆是金银丝线交织的云翔符样式滚边,腰部则以一条深青色坠金扣儿的腰带紧紧勒束着, 显出季春山挺拔伟岸的身形。这些衣服不是季春山从外头请裁缝师傅做的,而是都出自是丹青丹蔻两姐妹的手笔。家里之前就有不少郭家和薛陵送来的绸缎布帛,只是季春山他们之前买了不少衣服,也够穿,便一直搁着。丹青丹蔻女工和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她们到了季家后,便从中挑出了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喜欢也适合的料子,抽空都做成了衣服,手艺却是比外头的裁缝师傅还要好很多。只是除了衣服却还不够, 还需要一些佩饰。季春山不太懂这个, 也不耐烦弄这些, 本不想戴,不过被叶清岚劝了劝,说今日去宋家,必是会见到不少县里有头脸的人物,若是有什么不得体就不好了, 所以便还是耐下了心来,等叶清岚一一选好样式后,又让丹青一个个的添到了自己身上。等差不多了,季春山便头上顶着一个颇有些分量的鎏金镶蓝宝头冠,腰间系着和衣服同色的香囊,以及一块青玉腰佩原地转了一圈让叶清岚检阅,等叶清岚满意地点了头后,他才也松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耳后被扯得有些刺痛的发根。给宋家老爷子的寿礼季春山早已准备好了,除了一些寻常的寿桃寿面补品布帛等礼物外,便还有一副叶清岚亲自画的松海贺寿图。叶清岚自从那次在郭父的生辰之日出现,并被人得知了他善画的事后,虽说如今还远不算名扬天下,但在方城县却已经很有名气,便是没搬到县城来时,便时不时得有人去村里寻他求画。不说一画千金,却也是有百两的,更不要说这回他还是专为贺寿所画得,想来以此为寿礼,便也足够分量了。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该去宋家了,只是出门前,季春山不忘半跪下身子,在叶清岚的肚子上轻轻吻了吻。自从半个月前发现叶清岚有些显怀后,叶清岚的肚子便向吹气球似得一日大过一日的鼓了起来,如今可不是当初只能用摸才摸得出来,便是穿上衣服也能看出明显的隆起了。嘱咐丹青丹蔻照顾和叶清岚,季春山便提着寿礼出了竹兰轩,往前院去了。宋家在城东,从季家到那要穿过大半个县城。如今正热,走过去怕是得汗湿了衣服,那就太不好看了,所以季春山便决定坐马车去,马车里放了冰盆,又晒不到太阳,多少便会凉快些。到了宋家,季春山就让丁祥赶着马车回去了,待寿宴完了,他便走回家也无妨了。宋家门口前,自也是如当初的郭父寿宴日一般的车水马龙,只是同和郭家来往的都是县里的文人学子,车架自是简单朴素相比,宋家门前的马车却是更多显得奢侈华丽一些,进入宋家的宾客的穿戴也都是绫罗绸缎,满身金玉。如此虽是陌生面孔,但衣着佩饰都是不俗的季春山在人群中,便也只得了些好奇,而没有轻视。宋家老爷子是宋棠的祖父,但宋棠父亲早逝,也无叔伯兄弟,到宋棠这除了他便只还有个妹妹,如今便理应由他这个孙子在门口代祖父迎接客人了。因着每个宾客宋棠都是要说上几句话,再让身边的小厮把人请进去,且季春山到时正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季春山也不像其他人三三两两的彼此都认识,可以说说话,便只一个人提着礼物在宋家门口一颗大柳树的阴凉下站了会儿。等见着宋棠面前没几个人了,才走上了前去。“季当家,对不住,让你久候了。”宋棠倒是早就发现了季春山,只是他面前宾客不断,他自是不好抛下众人去寻季春山,只得是让季春山在门外站了许久,此时便不免告罪起来。“无妨,宋大公子太客气了,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季春山笑道,他一直都看着,宋棠却是一刻都未曾闲着,不是想要故意怠慢于他,他自是没什么好不满的。此时门外已没有了来客,季春山便是最后一位了,简单的说了两句后,宋棠便请了季春山进去宅子里,也没再吩咐小厮给季春山领路,而是自己和季春山同行了。往这次宋家待客的别院走着,二人便也闲聊着,宋棠问了叶清岚安好,季春山自是回答一切安好。边走边说着,很快就到了地方。那是一个类似季家香湖水榭的园子,但无论是水潭还是水榭却是都比季家的要大上许多,景致也更加的别致大气许多。此时来的宾客,宾客带的随从,再加上宋家的下人,目算得有三四十号人,但却一点都不显得拥挤。这还只是宋家的一个别院,但却足以窥见宋家的雄厚实力。虽然宋棠还年前,但作为宋家唯一的孙子辈,宋家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而宋家又是这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宾客里不乏年长者,却也都对他十分的和蔼,甚至是有些捧着的。而季春山这个生面孔同宋棠站在一起,且之前二人又是并行着有说有笑十分熟稔的样子一起进来的,众人自是对他十分的好奇。众人的神色宋棠自是没有忽略,没等众人发问,便主动将季春山介绍了给了众人,又将这些宾客也都一一介绍给了季春山。众人一听季春山的名字便觉有些耳熟,后又听宋棠说他是岚记糕点坊的东家,便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便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季春山攀谈起来。因着季春山虽已到了县城数月,但却从没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冒过头,所以便没人识得他。但他的名字,和他开的那间同府城那家有着京城背景的点心铺子卖的点心一样的糕点铺子,却是整个方城县的商人圈子里都知道的。毕竟那糕点铺子里卖的都是独一份味道也极好,定价自是不便宜的糕点,便是想见的丰厚利润。府城那边的大户自是比方城县要多得多,也是十分觊觎的,但因着岚记糕点坊有着大靠山,便也没人能奈何的了它。而当他们直到方城县也出现了一家一模一样的糕点坊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是府城那家开到他们这的分店。也是因着如此,在季春山铺子开张的这几个月里,却是一个来捣乱谋夺的都没有,让他安安稳稳地开到了今天。今日来宋家给宋老爷子贺寿的人里,除了宋家一些姻亲外,大多都是方城县里及附近乡镇里的大户,其中有几个卖米面、杂货的,还正好是季春山进做糕点食材的铺子。此事一说出来,两下里自是又比同其他人更亲近了一些。季春山便得了不少打折扣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而他也送出了才做出的会员优惠卡数张。自从陶子也到点心铺子帮忙,点心铺子每日便能多做出来不少,也就能多卖些。只是这东西到底是不便宜的,且县里也不只他一家铺子,等初时的新鲜劲过去,每天的销量便下降了不少。有的时候甚至一天都卖不完,最后便只得半价处理了。为了能够留住老顾客,吸引新顾客,季春山便准备推出会员优惠卡服务了。凡是在铺子里消费超过一定额的,便免费赠送一张会员卡,持卡购买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且此卡不记名,可转送他人使用,却是又能无形中吸引不少客人。因着季春山在当初定价格时,便已预留的折扣的空间,所以如此便也不会亏什么。院里的人都见过后,宋棠便带着季春山进了内室去进宋老爷子。内室也是有不少人的,正当中在上位坐着的一位虽头发花白身形有些消瘦,但却精神矍铄,与身边人谈笑间更是气韵浑厚的老者,便应当是宋棠的祖父,宋老爷子了。只是季春山却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人,竟也在这堂中,便是站在堂中右列椅子当首一位宝蓝衣衫青年的身后,季春山虽只见过几次,却再熟悉不过的叶锦明。季春山同宋棠一起进了来,宋棠一出现,叫了一声‘祖父’,众人便都朝他们看了过来。别人自是都看向了宋棠,而叶锦明却是第一眼便看到了季春山,也不由的露出了惊愕之色。第114章 春卷上一次季春山见到叶锦明, 还是去年春天, 他来送叶清岚父母遗物的时候。此时再见,季春山便发现, 叶锦明比之那时明显消瘦不少,石青色的袍子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面色也很是苍白, 像是经受了什么折磨打击一般。季春山虽非纯正古人,但也知对于这古代的文人学子来说, 终身被禁止参加科举,还是因着舞弊的名头,便足以让人生不如死了,尤其又是叶锦明这般极有野心的人。所以今日见其如此形状,他倒也不觉得意外,而叶锦明今日缘何会在这,在季春山见过宋家老爷子又贺过寿之后,宋棠又将堂中的人也一一引见给他时,他便也明白了。宋家是方城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但却不是独一无二的大户。除了宋家外, 还有一林家, 正是洋河镇上醉仙居和倚翠轩的东家。且和最近十几年才靠河运发家起来的宋家相比,已在方城县经营数代根基深厚人脉广博,又有仁商之名在外的林家,却是还要更强上一分。只是宋、林两家在家中经营上并没有什么重合竞争,而是彼此合作的关系, 便很是融洽和睦。林家家主名林圳,是个四十来岁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其有两子,长子林宣体弱多病,如今携妻在城郊乡下的一处僻静庄子里修养,次子林瑾则一直跟随在林圳的身边。今日宋老爷子寿辰,林圳前来恭贺,林瑾自是要一同来的,而叶锦明,便是这个林瑾带进宋家的。 第115章 “不知宋公子可记得,前日宋老爷子寿宴之日,跟在林瑾林公子身边的那个青年人?”季春山直接问道。宋棠似是对叶锦明很是熟悉,当即便笑道:“你是说叶锦明?自是认得,他可一直是方城县城里头的名人呢。”“哦?”季春山有些诧异,但转念一向,叶锦明也算是方城县近年来屈指可数的舞弊被罢举的人,且如今又跟在县城里头一号的林家的继承人身边,自是不可能会默默无闻,只是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不知是个什么出名儿法?”宋棠便道:“之前他因舞弊被终身禁止参加科考就不说了,咱们方城县可有年头没出过这么丢人的事了,只说最近吧,你可知他为何能勾搭上那林家的林瑾?”季春山自是不知,便摇摇头。宋棠刷的打开折扇,在胸前边慢慢扇动着,边道:“那叶锦明也是有些本事的,就在不久之前,他竟当街救下了差点被惊马撞到的林瑾,且在这之后更是不知怎么入了林瑾的眼,竟是走到哪都带着他,很是看重的样子。虽说他名声不太好,但我们这个圈子都是做生意的,利字当头,管他名声如何,只他能得林瑾的青眼这一点,便足以让一些小商户对他追捧奉承了。”宋棠说着,眼中却有些讥讽的意味,也不知是对叶锦明,还是对那些小商户。“原来竟是这样。”季春山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从宋棠的这番话里,他可以听出两个信息,第一自是叶锦明和林瑾的关系。救命之恩在先,相投之意在后,便可想见林瑾对叶锦明的重视,那自己担心的叶锦明借林家之势来向自己报复,便是极有可能的。而第二个信息则是,虽说宋林两家并无竞争而是合作的关系,且来往和睦融洽,但从宋棠直呼林瑾之名,而语气里更是隐有轻视不屑之意,便让季春山发觉,宋棠对林瑾却是完全不同于他们两家的合作那般融洽,只是就不知是为何如此了。“季当家也认识那叶锦明?”宋棠没忘季春山刚刚第一句就问了自己认不认叶锦明,想他来要问的事,便应是同叶锦明有关了。季春山沉吟了片刻,终是道:“我也就不瞒宋公子了,那叶锦明同内子叶清岚乃是同宗的亲堂兄弟,只是叶锦明曾多次陷害内子,我曾为内子出头,便与叶锦明结下了仇怨。而如今叶锦明与林家这般关系,这让我不得不有所忌惮,只是这县城中我相熟之人不多,便只能来叨扰宋公子了。”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昨天我要的那啥啥啥,其实就是规定说不让要的那啥啥啥,所以不敢写明,不过不重要啦,大家想给啥就给啥,给啥我都很高兴~然后是昨天还有今天这两章有个bug,是关于春卷的,在写这章前,我一直以为那种用薄面饼卷菜肉,可以直接吃的和用油炸或煎过的都叫春卷,但今天我要写具体的,百度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是不一样的。前头那个叫春饼,不叫春卷。我春饼没怎么吃过,所以不太清楚,但小攻曾是专业厨师,不会不清楚,不过我一时想不出可以用什么代替来改,所以就先这样了,如果以后我想出来了,再改。第116章 林“竟还有这种事?”季春山才说完, 宋棠不由面露惊讶之色。虽说叶锦明和叶清岚同姓, 但两人相貌完全不同,且宋棠的印象里二人的为人性情也是天地之差, 所以他便始终都没把两人往一起想过,不想原来竟曾是一家子。只是思想及季春山的后半段话, 宋棠便道:“所以, 季当家真正想和我问的不是叶锦明,而是林家才对吧。”“没错。”季春山点点头, 没有否认。若只有一个叶锦明,季春山是不怕的,毕竟他在县城早已声名狼藉,且叶家也不复叶父在时那般风光,他就是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若他有了林家的支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家家大业大,在方城县经营数代,人脉广根基深, 而自己来县城才只几个月, 不过是刚刚站稳脚跟而已, 论财力、人脉都远远不能与林家相比。季春山虽并不畏惧林家什么,且也不能确定林家将来会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但他总归是要未雨绸缪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清楚的了解了对手,才能够更好的防备和反击。只是林家是高门大户, 不能和当初的叶锦明相比,他便没有再去麻烦谢元,而郭家是文人雅士,和林家这等商户也没什么来往,他便只能是来找了出自和林家同等地位的宋家的宋棠相问了。之前他没有明说,是因为他以为宋林两家交好,若他直接打探林家之事,宋棠未必会说,说不准还会传到林家那边,那就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了,所以便只得旁敲侧击。只是刚刚宋棠话语里流露出的对叶锦明和林瑾很是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季春山思量再三后最终决定说出实内情,坦白真意。季春山承认的干脆,宋棠一时反倒说不出什么了。他慢慢收了扇子,拿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抿了抿,待放下后,才抬起头对季春山笑道:“其实季当家春山也不必太过忧虑什么,林家虽在这方城县有些势力,但也只是在这方城县里了。在府城,甚至是京中,却是和季当家比不了的。他们对季当家也是有些忌惮,不敢做什么的。”这种忌惮其一自是因着季春山开的那家和府城里的一模一样的点心铺子,另一点则是,季春山如今只开了这一家点心铺子,虽然也抢去了林家的如意斋不少的生意,但林家产业繁多,却还至于为此与季春山交恶,便也一直是相安无事。季春山明白宋棠的意思,但他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府城京城再如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不是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一说?而林家又岂止是地头蛇可比。再者,我也与宋公子说句实话,虽说府城和京中我的确有相熟之人,但此等事却是不好去麻烦他们。而且叶锦明很是清楚我的底细,如此林家便也会知晓,且叶锦明一向奸猾,若他说动林家之人改了主意,那到时我就被动了。”虽说林家素为积善之家,名声在外,洋河镇上的醉仙居、倚翠轩都是林家的产业,也曾让季春山得了实惠,所以他是很有些好感的,若可以他决不想与之对上。只是如今因着叶锦明,怕是未必能如季春山所愿了。虽说他并不知林家其他人如何,但只看身为林家家主之子且颇受重视的林瑾如此看重叶锦明,便让季春山不得不有所顾虑了。“这……”宋棠刚要说话,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由微微蹙眉顿住了话语,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虽说林家主人品端方持重,非偏听偏信之人,但他对其子林瑾却很是宠爱重视,而林瑾的心性却……且他又与叶锦明交好,如此想来,季当家的顾虑也不是不无可能。”宋棠对林家之人,自是比季春山要了解的更多些,但顾虑着两家的关系,他并没有明说林瑾如何,但这种欲盖弥彰,却已足够让季春山对林瑾有了更深一些的认识了。林家和河运起家的宋家不同,其多以实业为主,在县城及方城县辖内的多个镇子开有数十间商铺,经营之物种类繁多,酒楼、茶楼、书肆、布庄、银楼等,皆有涉及,而方城县周边及附近乡镇,亦有数个庄子,大片的田产。财力雄厚,便可想见。此外,林家还与县衙掌管缉捕、监狱的王典史,以及其他县城有些地位的大户,有着姻亲的关系,自是亲厚交好。再加上林家传家有方,有着积善仁商之名,所以才能在方城县屹立数十年不倒,更是越发壮大起来,直至今日。……“宋公子,今日真是多谢你了。”饭吃完了,季春山想知道的便都已清楚知道了,自是要向帮了他大忙的宋棠道谢。宋棠却忙服气他,笑道:“季当家万不可如此,当初小弟言语有失,连累了尊夫人,一直心中愧疚,如今能够对季当家有所助益,补偿些许,我便多少也能安心些了。”季春山倒是没想到都过去快两年了,宋棠竟还记得当初的事,便道:“宋公子多虑了,当初之事本非宋公子之过,宋公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过去的便让过去就是了。”虽说季春山一开始的确对宋棠很是气愤,但后来宋棠又救下了叶清岚,便也抵消了,更不要说其后又与宋棠数次来往,今日宋棠还帮了他的忙,他自是不会再记着,除此之外,季春山也不想这件事再被提及,若不小心传了出去,只会让叶清岚名声有损,这是他决不能允许的。季春山有些认真的神色,宋棠看的分明,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忙道:“季当家说的是,是小弟想左了。”之后二人便不再提及当初之事,又浅聊了一会儿后,宋棠还有要事在身,便该离开了。宋棠要走,季春山自己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随宋棠一起下了楼。等到了酒楼门口,二人各往两个方向而去,便才告辞后分开。与此同时,街另一头的如意斋门前,林瑾带着叶锦明正好跨门而入。然而一进去,林瑾往铺子里一扫,便立时皱起了眉。“少东家,您怎么来了?”林瑾突然来,如意斋的掌柜有些意外,忙迎了上来。虽然如意斋已经被林家家主分配给了林瑾来打理,但林瑾平时从不管店里的事,只每月月底来店里一次取走当月的盈利,至于账册却都是看都不看的。而今天才初六,林瑾便来了,掌柜便不免有些惊讶。林瑾却皱着眉,脸色很是难看的样子,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我自己的铺子,我还不能来吗?”“当然能,当然能,少东家莫气,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掌嘴。”掌柜见林家沉着脸,顾不得当着店里小伙计和客人都在,忙躬低身子赔笑讨罪起来。林瑾的面色却不见半点缓和,他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掌柜,便大步朝如意斋后堂走去,叶锦明自是也跟着而去。掌柜被推得一个裂歪差点摔倒,面上却不敢有一点怒色,依旧哈着腰嘴里不住的对林瑾赔罪着,见林瑾要往后堂去,更是忙快走两步替他掀开了通往后堂小门上的布帘。待进了后堂,在主位雕花圆椅上坐下,又喝了口伙计送上的铁观音,林瑾才放下了茶杯,对着坐都不敢坐,只在林瑾身前两米远的地方站着的掌柜,沉着脸,满是不耐地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的客人这么少?”如意斋是林家众多铺子里头比较赚钱的一个,不然林家家主也不会给了最疼爱的儿子林瑾。往日午后这个时间,一般都是铺子客人最多的时候,但今日林瑾进来一看,却发现铺子里一共竟才只有两个客人。这铺子的收入最后都是归林瑾自己的,如今客人骤减,他自是少了银子,又怎么能不动怒。掌柜的立时苦了脸,上前一步,诉道:“少东家,我们也没办法啊,还不是那岚记。本来前两个月他那新铺子的新鲜劲过去了,到底咱们是老字号,点心味道好名头也响,大家伙儿还是吃惯了咱们的点心,便有不少老顾客回头。但不想昨日那岚记竟突然发起什么会员优惠卡来,说是带着那卡买点心,能便宜,如此便又把不少人引去了,咱们这,也就又少了人了……”啪—— 第117章 安顿好周景和方季之后,季春山才回了竹兰轩,在去了净室换下了衣服,又洗去了身上的酒气之后,他才回了卧室,却发现往日这个时辰早已睡下的叶清岚正倚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册书再看,却是还未睡下。“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季春山转身关上了卧室的门,笑着问着,边往床走去。叶清岚却没回答他,而是问道:“周叔和大姐夫已走了吗?”“没走,我让他们在西厢房住下了。”季春山说着便到了床边,他踢鞋上床,然后便凑近叶清岚抓着他没拿书的那只手亲了亲,笑眯眯地又问了一边,“是不是没我在身边,睡不着了?”叶清岚抿抿唇,没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一般。虽说季春山在他身边,他的确会睡得安稳些,但也不会没他就睡不着。只是如今季春山在家,且他也还不是很困,他便想等一等,好和季春山一起睡下。季春山见叶清岚默认了,心里就像灌了热蜂蜜水一般,抓着叶清岚的手亲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又凑近了些,和叶清岚鼻尖蹭着鼻尖,轻笑道:“这么乖,为夫一定要奖励你。”说着,他便对着叶清岚微张的双唇亲了上去,含住柔软丰润的唇瓣一遍遍得吸允着。叶清岚下意识的想躲,季春山却已一手抚在了他的后脑,轻轻揉捏着,另一只手则抓着叶清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大手便探入叶清岚的腰间,在脊背上来回地抚弄,很快,本就因怀孕比平时还要敏感些的叶清岚便软在了季春山的怀里,手中的书册也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季春山本来只是想亲一亲就好,毕竟王氏和周慧才来家里,明日叶清岚必是要陪她们的,且今夜已经比往日晚了许多还没睡,若再做什么,明日怕就会晚起了,叶清岚必是不依的。只是他没想到,当他结束了亲吻,吹息了烛火,抱着叶清岚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发觉叶清岚竟已是动情了。不止如此,在季春山从叶清岚的腰间探入,准备帮他纾解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叶清岚里裤的后面竟是已经湿了。好在胡大夫之前已经将叶清岚怀孕期间可能会出现的状况都告诉了他,所以此时季春山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如此,只用手纾解前面却已是不够了。把埋在自己胸前,脸色涨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的叶清岚挖出来,知道叶清岚脸皮薄,此时必定是羞耻的不行,季春山便没再占口头上的便宜,让叶清岚乖乖翻身背对着自己,然后便把他的里裤扯下了一部分,只露出全部的浑圆。轻轻曲起叶清岚在上的那条腿,先用手试了试,感觉到里面已经是泥泞松软的如同沼泽,季春山便没再去拿香膏,只抽出手来,然后便慢慢挺腰送了进去。因为怕影响到胎儿,所以季春山不敢动的太快,只是这样一来,无论对他还是对叶清岚,便都有些磨人了。季春山还好,纵使满头大汗,但也还能忍得住,叶清岚却已被折磨得更是忍不住催促起来,更主动挪动腰臀配合起季春山的动作,让季春山险些一时把控不住。忍不住惩罚似得在那片纯白绵软之上轻轻拍了一下,换来一阵让人颤栗的紧致。夜色已深,窗外虫鸣声却一刻未曾停歇,伴随着徐徐的夜风,透进了青绿色的纱窗里。屋里的烛火已烧去了一截,燃着的火苗被风吹动不由的一跳,随后便从从床幔中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掐灭了。屋子里顿时昏暗了下来,只朦胧的月光浅浅得映照进来,却越发显得室内寂静安宁,连窗外的虫鸣声仿佛都被感染,安静了许多。第二日,叶清岚去了群芳馆陪着王氏和周慧说话,季春山则是又去了前院,同周景和方季商讨酒楼的事。酒楼别的好说,后厨有周景和方季,自是完全可以放心,伙计也可以现召,但掌柜账房一职,却不能随便找个人,且找外人他们也不放心,最后就觉得让温良先代职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再说。之后季春山又告诉了周景和方季几个新菜的方子,一个酒楼若想留住客人开的长久,为生、环境、服务都是必须的,但菜肴的味道却是最重要的。周景和方季的手艺季春山不担心,但县城酒楼食肆不少,每家都有自己的特色菜,季春山他们的酒楼自然是也要有的,如此才能吸引来客人。最后则是分成之事,季春山本意五五分成,但周景却并不同意,觉得季春山投入太多,他和方季并没有做什么,且他也不打算按季春山之前说的入股分成之事了,只当季春山是雇佣了自己和方季,让季春山按月给工钱就是。周景坚持,季春山也拗不过他,便只得暂时依他,想着以后再做打算。季春山买下开酒楼的铺子原是个茶馆,本就装潢的不错,便也不用再翻修什么,只里外都清洗一遍,给柱子和墙面都刷上新漆,便也足够了。等家具都送来摆好,伙计都雇好了,杯碟碗筷等零碎之物也都备好,最后则是酒水茶饮,以及后厨所需之物。待一切筹备得当,已到了七月中旬,挑了一个宜开张的好日子,和点心铺子同名的岚记酒楼,便正式开张了。第119章 周敏酒楼新开张, 虽然季春山没有特意的通知什么人, 但岚记酒楼这个名字一说出去,便人人都知必是和岚记糕点坊一起的, 也自然就知道是他开的了。于是便有不少和季春山交好的人前来捧场,季春山自是要亲自招待的, 如此中午便不能回家吃饭了。只是叶清岚却也不是一个人, 除了季宁煦和胡瑶外,王氏和周慧也依然还在季家, 此外便还多了一个周敏。之前虽说王氏和周慧只是打算在季家暂住几日,待酒楼都收拾好了,便会搬过去。只是如今酒楼虽是终于开业了,但却也是最忙的时候,且人多事杂。周慧怀着孕,若有什么冲撞就不好了,所以在叶清岚和季春山劝说下,王氏和周慧决定在季家再继续住上几日,待酒楼一切上了正轨, 稳定有序之后, 再搬回去。而周敏则是在王氏她们来到季家的第二日, 便从婆家回到了县里,在从邻居得到了周景留下的口信之后,她便找到了季家来。虽说她已曾不止一次的来过季家,但也只是在园子里转了转,群芳馆却是没有进去看的。这次王氏和周慧住了进去, 她自是也得以进入一观。群芳馆乃是一座建造的十分精巧别致的绣楼,如今里头又被丹青丹蔻布置了一番,更显舒适而漂亮,让周敏赞叹不已,更隐隐流露出羡慕王氏和周慧可以居住在这的意思。叶清岚见她如此,便自然要开口邀请她也同王氏和周慧同住。群芳馆有两层,上下共有四个房间,除去王氏和周慧住得两个,便还空着两个,足够周敏来住了。只是等周敏才露出欢喜之色,还未来得及应下,王氏却先一步开口婉拒了叶清岚的邀请。在王氏看来,她和大女儿两个住在季家已经很麻烦叶清岚他们了,若不是因着大女儿有孕,她们之前都不会住进来。况且周敏在县城有房子,又还需要照顾女婿刘元明,怎么好也住到季家来,所以并不赞同如此。王氏不同意,周敏就算再想住进来,也不能忤逆母亲的意思,便只得难掩失望强笑着说不用了。这一次叶清岚倒没有多劝什么。只是虽说王氏不让周敏来季家住,但周敏却以一个人在家憋闷,想和母亲姐姐在一块说说话为由,几乎日日都到季家来,一待便是一天,因着下午她还要午睡会儿,便到底还是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如此除了晚上不在季家留宿外,其余的便和王氏和周慧她们也没什么区别了。而王氏和周慧她们虽然住在了季家,但除了第一日刚来的时候,叶清岚陪着她们吃了一顿算是接风的午宴,之后便都只是送了东西,让她们自己在群芳馆的厨房里自己做。这样倒不是叶清岚待客不周,只是季春山也是要在家吃的,周慧不便和他同桌,却也不好撇下他一个人吃。而王氏和周慧又不好意思麻烦丹青和丹蔻一日三次的送,正好群芳馆有小厨房,便自己来做就是。叶清岚想着她们自己来做也能做些合自己口味的,便也同意了,从竹兰轩的厨房里送了不少上好新鲜的食材过去。之后他虽然没再日日去群芳馆里,却也派了丹青或丹蔻常去询问她们有什么需要,或是将他吃的一些补品、安胎药什么,也给周慧她们送一些去。今日是酒楼开张的日子,理应庆贺一下,且季春山又不再家。叶清岚便在丹青和丹蔻做好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后,让她们去把王氏、周慧、周敏三人请了来,再加上季宁煦和胡瑶,六个人一起用了午饭。饭后几人又在竹兰轩围坐着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周慧面露倦意,王氏便起身带着周慧和周敏回了群芳馆。待王氏母女三人走后,叶清岚便也回了卧室,准备午休了。季春山今早走之前说了下午或许晚些才能回来,他便不打算等他了。而等季春山终于应付完酒楼里的事,回到家的时候,叶清岚却是已都午睡醒来,正倚在长榻上看书。如今他肚子越发大了,画画要久站久坐都是不行的,便大多都是在长榻上靠躺着看看书打发时间。季春山坐到榻边上,先拨开挡在叶清岚面前的书,俯下身将人亲了亲,才问道:“下午散步了吗?”“还没。”叶清岚摇摇头,然后看着季春山,诚实道:“你不在,不想出去。”以前月份小的时候,就算季春山不在,他自己也可以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只是后来铺子里的事少了,且他不喜欢如今也不合适出门,季春山便几乎整日都陪着他,每天都要在园子里走几圈。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样,以至于偶尔季春山不在,再加上身上也不好受,他便懒怠起来,不愿动弹了。被叶清岚微微仰起头,带着满满依赖的目光看着,季春山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轻轻捏着叶清岚依旧白嫩但比之前多了些肉感的下巴,低头再次亲了上去。亲热了一会儿,季春山惦记着叶清岚还没有完成今天的活动指标,便暂时停了下来。之后给叶清岚穿上了鞋子,又把他从榻上拉起来,便一手揽在叶清岚的腰间,扶着人到了园子里。因着群芳馆那边住了人,所以二人便没有往那边去,而是朝香湖水榭的方向慢慢走着。群芳馆里,王氏和周慧周敏三人也都是午睡醒了的,王氏带着周慧在一楼的小厅里做针线,而周敏则是正站在二楼正对着园子的窗户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远处荷花池前,在她来到季家之后几乎每日都会看到的,那两个紧紧相依着仿若一个人的身影。想着这段时间来她在季家看到的一切,想着如今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季春山,又想起自己嫁人后这几年的生活,周敏抓着窗棂的手越来越紧,心中也是控制不住的越发愤懑不平。明明看了心里难受,可她却自虐似的,始终不错眼的看着远处只看着便能让人觉出浓情蜜意温情缱绻的两个人。直到那两个人进了竹兰轩再也看不到了,她还依旧出神地盯了许久。直到因为站的时间太长,腿都有些僵了,周敏才收回了视线,慢慢地挪到了桌子旁坐下。她揉了揉腿,又感觉有些口渴了,便提起桌上的茶壶要倒水,不想倒了半天竟一滴都没有倒出来。本就心中不快没什么耐心的她,立时就烦躁了起来,砰的一声放下了茶壶,起身便往楼下走。一楼小厅的罗汉榻上,王氏和周慧一左一右的坐着,中间的小案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王氏正在缝制一件嫩黄色绣着万字福纹的小衣裳,周慧则是正在绣一只虎头鞋,这些却都是给叶清岚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她们母女俩吃在季家,住在季家,而季家却一文钱都不要她们的,她们便想着做些小孩的衣服鞋帽什么,也算是回谢这段时间季春山和叶清岚对她们的照顾。虽说因着叶清岚怀得是双胎,自是都要做上两份,但周慧和王氏女工都很好,且在季家比在她们自己家里还要清闲很多,这半个月来,已是做了不少,只是母女俩总是觉得还不够,左右得空,便一直做着。王氏手上穿针引线不停,嘴上则是同周慧感叹着,“……岚哥儿真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是个双儿,但当初一下子就怀上了煦儿,便是一般的女子都未必能有这么快的。之后虽说是又大病了一场吧,但身子才一养好,就又怀上了,还一下就是俩,当真是个好生养的身子,也难怪山子会对他那么重视,简直都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着了。”周慧听得她这么说,却是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道:“娘,瞧您说的,好像山弟只是因着岚哥儿能生才对他好似的。岚哥儿本就相貌不差,性子也极好,人又知书达理,识文断字不说,还会画画。你就可着这县城里找去,都未必找的过第二个强过他的。要我说,山弟能娶了岚哥儿,他才是最有福气的那个呢。”周慧没说的是,当初叶清岚如何嫁给季春山的,她们不是不知道,若是有机会让叶清岚自己选,这样的福气,人家未必会稀罕。“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岚哥儿有多好,只是这嫁了人,到底孩子才是最大的依仗不是。”王氏又道,“如今岚哥儿已有了煦儿,肚子里还又揣着俩,山子本就对岚哥儿一心一意的,这三孩子便更把山子牢牢得捆住了。而季家也没什么长辈妯娌,最是清净不过,山子又挣下了这偌大的家业,以后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这世间嫁了人的女子和双儿最想有的,他都有了,你说他是不是最有福气的?”周慧刚要说话,却听得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声冷哼,不由扭头看去,却见周敏正站在那,竟满脸的嫉恨之意,之后更是不知犯了什么邪,口气极冲地说了句,“什么福气不福气,不过捡是我不要的罢了。” 第119章 叶清岚今日接待吴婶儿吴芸,明日招待王氏周慧,后人便是郭母上门,期间又有不少如宋家等,季春山来县里后才相熟的人家,派了下人来季家送礼,他自也是要亲自收下。好在接送收拿还有记册整理之事都由丹青和丹蔻她们来,叶清岚便只坐着说说话就是,倒也辛苦不着什么,如此季春山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正月十四下午,季春山先去了点心铺子一趟,在店里做了盘点之后,便给何金锁放了两天假,让他休息也好,回乡探亲也好,都随他。左右中秋节前后,铺子里客人不会太多,陶子一人便也足够应付的来。在给了陶子一个大红包后,季春山便又去了酒楼。酒楼里中秋想回家的便可回家,没回去照常干的,除了都有的糕点酒肉的节礼外,还每人又给了一个红包,除此之外其余的便一切如常。周景和王氏别的亲戚虽是有,但已许久不来往了,女婿方季又是孤儿,除了季家和周敏,便没什么其他人家好走动了。而季家和周敏如今都在县城,半日的功夫也就完事了,也不会耽误酒楼里的事。从酒楼出来,季春山再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也就直接回家了。到家后,他先是去吩咐了如今已从酒楼回来的温良,给家里每个人发一个红包,然后才回了后院。一进竹兰轩,就见正厅里叶清岚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的杯沿,沉思着什么的样子,直到季春山走到他身前,他才恍然回神,下意识道:“你回来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季春山笑着道,说着拿过叶清岚手中的茶杯,见里面还有半杯水,便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坐到了叶清岚旁边,似还没解渴,又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出来。叶清岚没立时就回答他,似乎是不想季春山竟直接用了自己用过的杯子,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想什么。”季春山看了看他,没再问什么,直接把杯子里新倒的水喝了,而后又倒了一杯,却是递到了叶清岚的面前,道:“再喝些吗?”若是从前,季春山这般抢了叶清岚用过的杯子来用,再把自己用过的杯子又给叶清岚用,叶清岚虽不会嫌弃他,但却会很不好意思,而如今,哪怕身边还有别人在,叶清岚也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接过杯子,乖乖的喝尽了。晚饭后,因为今天下来招待客人而没能睡午觉的叶清岚早早的便睡了,而在他睡着后,季春山却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好衣服后,便去了丹青和丹蔻住的屋子。姐妹俩的屋里烛火还亮着,显然人还没睡。夜深人静的,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季春山刚要敲门,却在听到里面丹蔻说的一句话时,动作不由的顿住了。“那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之前在背后说夫人的坏话,如今还好意思上门来。自己的男人没本事,就让夫人帮她跟郭教谕要贡生的名额,她怎么那么厚的脸皮啊!”“我说今天怎么一下子提了那么多东西来,果然是不安好心。还说以前老爷多不好,她爹帮了老爷多少,老爷被赌坊追债要砍手,她爹给拿了几百两帮着还债,呸,老爷才不会干那种事呢,嘴巴那么坏,谁知道是不是她瞎编的。”“还跟夫人装可怜,说自己没孩子,被婆婆厌弃,被妯娌欺负,被夫君冷淡,要我看,那就是她背后说人坏话的报应。还敢和夫人比,还想过夫人这样的日子,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还说什么老爷和夫人如今过得好都是因着她们一家先前的照拂。”“就算是曾帮过老爷,那也是周老爷子,跟她周敏有什么关系,以为咱们不知道她从前是如何嫌弃老爷的吗?现在还有脸来讨恩情来了,还说什么老爷夫人肯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就想逼着夫人帮她办事吗,若夫人不给她办成了,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不成?”“呸呸呸,卑鄙小人,下作无耻。亏得夫人脾气好,还一直容着她说那么多,要是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不要脸,不要脸,气死我了——”“好了好了,小声些,不怕吵到老爷和夫人吗?”一开始丹蔻声音小,丹青也就由着她骂出来发泄,可丹蔻越骂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她听着有些不好,便出声说了她一句。丹蔻其实也骂得差不多了,丹青一说她,骂人的那股气劲儿一断,也就再骂不出什么来了。“唔,那夫人可怎么办啊,难道要真的为了那个坏女人去求郭教谕吗?我听说郭教谕很是严厉,他会不会因此对夫人不满啊?”丹蔻知道郭家和自家夫人十分亲厚,但也多少知道郭教谕的脾气,自是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这事夫人自有主张,你我只一切听夫人的吩咐就是,别的无需多想。”丹青道。当时周敏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也没让夫人说出一定会帮她办成的话来,且夫人虽性子软和,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所以这件事她倒不像丹蔻那般担心,而且,她反到因此而对另一件事放了心。那周敏既然能为了自己的夫君来求叶清岚,想来对季春山也是没有那个心了的,如此也就不会对她家夫人如何了吧。丹青想着,手里的衣服已缝好了最后的几针,之后便扯断了线头。夜色已浓,她们也该睡下了。待姐妹俩屋子烛火熄灭的时候,季春山也早已回到了卧室,重新脱了衣服,又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动作轻柔地将已睡熟的人抱在了怀里,又亲了亲,才满足的闭上了眼睛。第122章 中秋次日便是十五了, 季春山虽是无事, 但也早早的起了来。洗漱过后,他便去了厨房, 对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丹青吩咐道:“回头你到前头,和齐叔齐婶说一声, 以后周敏若再来, 无论什么时候,就说我不在家, 夫人身子不适,不便接待,请她回去。”丹青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便显出几分喜色,忙应了声“是”。如今季春山这么吩咐,想来应是已经知道了周敏做的那些事,丹青倒没想到是季春山晚上在她们姐妹门外偷听知道的,只以为是叶清岚告知了季春山,想着如此便彻底断绝了周敏可能带来的祸患, 自是十分高兴的。丹青和丹蔻本就有些厨艺, 后来又被季春山教导了一段时间, 手艺更是突飞猛进,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已不比季春山做的差多少。于是便从之前只季春山偶尔忙的时候让她们做一两顿,到现在竹兰轩里几乎一天三顿都是她们来做了。不过今天是中秋节,又是搬来县城过得第一个节日,自是不能同往常相比, 季春山便打算亲自下厨,丹青和丹蔻则是来给他打下手。不过虽然是三个人一起做,但因着这次季春山做的很多,便也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弄好。眼看已到了正午,季春山嘱咐丹青和丹蔻将他多做出两份的几个菜分别给前院齐叔温良等人,还有后头的殷实谢氏等人送去,然后便自行去用午饭就是,不用再留在竹兰轩里伺候什么了。待丹青和丹蔻一前一后送菜去了,季春山才先回了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去了竹舍,叫了正在手把手教季宁煦作画的叶清岚还有季宁煦一起去吃饭。午后,叶清岚和季宁煦照例是要睡一会儿的。想着季宁煦回竹舍一个人难免孤单,季春山便让季宁煦今日在他们房里和叶清岚一起午睡了。季春山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大多是时候也是为了陪叶清岚,如今叶清岚有季宁煦陪了,且隔着季宁煦他也不能把人抱在怀里,便也没了午睡的兴致,之后便去找了丹青和丹蔻,为晚上赏月做准备。下午叶清岚午睡起来后,他突然让丹蔻将自己之前画好的一幅画包好,那是之前答应了郭父的,如今已画好便也该送去了。一开始季春山没太在意,等发现叶清岚竟想亲自去郭家时,便一下子明白,叶清岚怕是想借着送画,来向郭父说些别的事。季春山对正在给叶清岚束发的丹青道:“丹青,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夫人说。”丹青看了叶清岚一眼,见他也点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离开时不忘掩上门。“怎么了?”叶清岚看向季春山,疑惑地问道。季春山将人拉到榻上一起坐下,才对叶清岚问道:“除了给郭伯父送画,你是不是还想替周敏问郭伯父要个什么贡生的名额?”“怎会!”叶清岚下意识道,随后顿了顿,才道:“你知道了?是丹青她们……”抚摸着叶清岚顺滑的长发,没等他说完,季春山便微微一笑,道:“你都吩咐了她们不许说,她们又怎么会主动告诉我。是我偷听到的,丹蔻那小丫头对周敏的怨气不小呢,晚上的时候跟丹青可是抱怨了不少,倒省了我再费口舌再去问。”“……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周敏说的那些话,我很不喜欢听,而且她又是周叔的女儿,又是来拜托我的,我想着,我自己能解决了,就没必要让你再烦心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叶清岚微微低下头,诚恳认错,不管怎么说,也是他隐瞒在先,总是他不对的。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季春山把人拥在怀里,温柔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为难,只是清岚,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若你按周敏说的去找了郭伯父,以郭伯父的性子,他不会答应不说,保不准还会训你一顿。你若难受了,我才会真正的为难,你明白吗?所以郭家你想去可以,我陪你去,只是周敏说的事,就无需和郭伯父提了,好吗?”季春山的话让叶清岚心里暖暖胀胀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他靠在季春山的肩膀上,轻声道:“……我知道郭伯父不会答应的,我也没想要直接说,只是打算问上几句,等回头对周敏有个交代就是了。”季春山直接道:“交代也没必要,你又不欠她的,用不着为了她费心力,况且我昨日便让丹青去告诉了前头,以后周敏再来不许让她进门。”叶清岚讶然的抬起头看向季春山,有些迟疑着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若是周叔知道了,怕是会伤了两家的情分。”季春山却是没什么担心的样子,无谓道:“周叔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如此的。若周敏和他说了实话,他还向着周敏,那两家也就没有再交往下去的必要了。况且如今我既已知周敏不安好心,又怎么敢再让她到你身边来。至于周叔对我的恩情,我自会去回报,但却不代表周敏可以肆意的来要求你什么来偿还。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安心心的养胎,之后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记住了吗?”“嗯,我知道了。”季春山温柔的强势,叶清岚向来招架不住,自是乖乖的点头答应了下来。既然周敏的事不用在管了,那叶清岚也就不用在挺着个大肚子去郭家了,便只让丹青将画送去便是了。傍晚,天色还亮着,月亮便已出现在天际,又大又圆,如同一面玉璧一般高悬在湛蓝天幕之上。等吃过晚饭,季春山便让丹青和丹蔻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后院里。此时竹兰轩外的玉兰花树之下已呈品字形摆好了三张圆桌,桌上都摆了各色月饼糕点,葡萄石榴还有草莓等果子,以及一些茶饮酒水。另自还有椅凳若干,围放在圆桌四周,只最上一张圆桌后却放了一台秋千椅。夜色渐浓,季春山拥着叶清岚坐在秋千椅上,二人看着季宁煦和丹蔻、莺姐儿、珠儿三个丫头在前面的空地上放烟火。皎洁清亮的月色下,稚童和少女围着绚烂的烟火欢声笑语不断,怀中抱着含笑温眷的爱人,轻轻抚在爱人隆起的腹部,季春山只感觉内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在此刻,他无比的感谢,感谢冥冥之中那股莫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力量,才让他能够遇到叶清岚,能够有一个家,能够圆满了自己的人生。噼啪爆竹炸响声中,季春山凑到叶清岚的耳边,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话。叶清岚如画的眉眼立时平添了动容而欢悦的神采,澄澈清润的双眸中荡漾开柔和眷恋的波光。他唇角越发的翘起,没有抬头去看季春山,只枕在季春山的肩窝,红润的双唇微启,轻声道:“我也是。”季春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的深刻了许多,虽他早已知叶清岚对他的心意,且也不是第一次说起,可每当听到叶清岚这么说,他的心中仍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喜激荡。揽着叶清岚肩膀的手臂不禁紧了紧,低头吻着叶清岚的发顶,却犹自感到不满足。 第121章 丹青答道:“还没,不过请来的大夫说, 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才会晕过去, 很快就会醒了。”季春山点点头,又对丹青道:“我知道了, 你直接把周叔他们带到周敏那,让丹蔻陪着,我这就过去。”丹青看了季春山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出去了。“我跟你一起去吧。”叶清岚对季春山道。周敏是为着自己来的,又是在他家里出的事,他总要给周景夫妇一个交代。“不用,”季春山却拦住了他, “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等我回来。”说着,他让叶清岚躺在了榻上,又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你……”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要做什么,有些担心的样子。季春山将他按回榻上,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微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说完,季春山便起身出了卧室,往周敏在的那间屋子去了。另一边,丹蔻之前奉了季春山的吩咐让丁祥去将周景和王氏请来,虽然季春山没透露出别的意思,但丹蔻却对丁祥很是着急催促的样子。丹蔻在季春山和叶清岚身边服侍,她的意思便应是季春山的意思,所以丁祥就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酒楼,拉着周景和王氏回了季家。周景和王氏见丁祥这么着急的样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叶清岚不好了,可后来一想,若是叶清岚有事,也不会单单只叫他们。可丁祥只得了接他们的吩咐,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周景和王氏满心疑惑,也只能是暂时忍着。等到了季家,季春山和叶清岚一个都没见着,就被一直跟在叶清岚身边的两个丫头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当看到屋里床榻之上,那个一身狼藉,脸上、手上甚至腿上都包着层层白布,却依旧有鲜红侵染出来,眼睛紧闭人事不知的女子,周景便一下明白了季春山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们来了,而王氏在认出床上女子后,立时失声地喊了一声“敏儿——”便扑了过去。“敏儿,敏儿你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可怜的女儿,娘来了,敏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啊。”王氏哭喊着扑到床边,看着周敏凄惨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慌恐,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又怕碰到女儿的伤处,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周敏怎么都叫不醒,不禁越发凄切起来,眼泪也流的更凶了。自小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被呵护娇宠长大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周景自也是十分心疼的,只是他到底和王氏不同,做不出大哭的姿态来,但也是红了眼眶,面上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一旁的老大夫见病患的父母来了,又见他们如此悲切,便劝慰道:“二位不必太过担心,令嫒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养上些日子就会好的。只是令嫒因情绪激动,一时又受了些惊吓,才会晕厥,很快便会醒来的。”王氏这才知道这来褐衣长衫的老先生是大夫,刚要追问什么,就见老大夫话音才落,周敏眼皮动了动,慢慢地就睁开了眼睛,显见已是醒了。“敏儿?敏儿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娘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氏见周敏睁了眼,证实老大夫所言不虚,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只是周敏全身是伤,面色憔悴惨白的模样,还是让她眼泪止不住的掉。周敏才醒,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她看着王氏,愣愣地叫了声娘,王氏忙连声应着,周敏又看向了也凑到床边的周景,叫了声爹,周景也连声说“爹在,爹在。”,周敏这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眼泪唰得就涌出来了。“爹,娘,相公他要纳妾,他不要我了——”抓着王氏的手,周敏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又无助茫然的模样,看的王氏心都要碎了。“敏儿,敏儿,娘可怜的敏儿,老天为啥要这么对你啊,娘的敏儿啊。”王氏心里难受的不行,可此时她除了一声声的叫周敏的名字,别的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周景眉头皱的更紧了,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是说不出话了。他虽心疼女儿,但在此事上却是说不出女婿的一声不是来。毕竟女儿嫁去刘家已经快八个年头了,莫说是生了,连怀都没怀过一个。大夫看了不少,便是女婿他们都打着别的借口,求了大夫给看了,但所有的大夫都说,夫妻俩谁的身体都没事,孩子她娘这些年更是不知给菩萨上了多少注香,但偏偏就是一个都怀不上。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不要说女婿刘元明又是个秀才,以后有些大好前途,更是不能没有后嗣。刘家能忍到现在才给刘元明纳妾,已是仁至义尽了,便是他都说不出什么来了。周景想到女儿以后的日子,不由的担心发愁起来,而周敏却是在被王氏扶着坐起身后,感受到手上脸上的疼痛,面上还带着泪,眼底却泄出一丝恨意来,“娘,是叶清岚,是叶清岚把我害成这样的,您和爹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啥,岚哥儿?不能吧,岚哥儿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王氏虽心疼女儿,却也不会她说什么就听什么,且周敏说得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周景虽没说话,但看皱眉不赞同的神色也是同王氏相同的意思。周敏抹了一把眼泪,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痛之下带着恨意的脸顿时扭曲了下,她紧紧抓着王氏的手,道:“娘,就是他害的我。相公本来已经答应我,只要他能当上贡生,就不会纳妾,以后从大伯那过继一个孩子来养。可是叶清岚,我都那么求他了,那么的讨好他,而他明知道这关乎我一辈子,却还是不帮我这个忙。我来质问他,他还让他的婢女把我推到在都是碎瓷片的地上,让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娘,相公已经决定要纳妾,我又变成这样,他以后再也不会要我了,都是叶清岚,都是他害的我——”“你胡说八道!”丹蔻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气得上前一步指着丹青就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说了我家夫人就要照办?再者是我推的你没错,但和我家夫人没关系,谁让你想害我家夫人。明知道我家夫人有着身孕,你还来家里大闹,又掀桌子,又摔椅子的,骂我家夫人不说,还想上来厮打。我们护着夫人,你打不着就往我们身上砸茶杯。被碎瓷片划伤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也就是我家夫人心眼好,见你受伤还赶忙给你叫了大夫来,要是我,早把你丢到街上去了,不识好歹,忘恩负义,活该你没人要!”“敏儿你真的……”丹蔻一通大骂,直震得周景和王氏目瞪口呆,之前周敏说什么刘元明贡生的事,就已经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而等丹蔻说完,更是惊得他们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相信周敏竟会做出这种事来。虽然之前他们猜到周敏是在季家受了伤,但只以为是意外什么的,却没想到其中却有这样的曲折不堪。“闭嘴,你这个贱婢!”前头说的时候,周敏还没什么反应,直到丹蔻一句‘活该你没人要’,周敏立时被刺激到,尖叫了一声便要朝丹蔻扑过去,被王氏急忙死死拦住。无需周敏再回答什么,只看她如此反应,便知丹蔻说的是真的。而不同于周景此时才敢相信,之前便已知晓了周敏对叶清岚有了些不忿之意的王氏,却是在丹蔻说完就相信了她的话。原本之前带着女儿离开季家后,见女儿再没有流露出那些不好的心思,她还以为女儿已经想开了,却不想,竟又闹出了今日这出。此时屋子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丹蔻将自己想说却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的季春山,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便迈步进了屋里。一见屋里,就见丹蔻气呼呼地被丹青拉着,周敏也满面凶狠的被王氏拉着,周景面沉如墨,对周敏喝斥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怎么了这是?”季春山露出意外不解之色,看了眼周敏后,便对周景道:“小妹既然醒了,这是好事,周叔怎么反倒生气起来了。”周景一见季春山来了,面色立时有些不自然起来,有愧疚有自责更有难堪,“山子,对不住,今天的事是敏儿做的不对,我代她给你还有岚哥儿道歉了。”季春山忙上前,将已对自己低了头的周景扶起,苦笑道:“周叔这是做什么?小侄可万万受不起的,若爹娘知道了,必是会狠骂我的。”一听季春山提起季父季母,周景面上的愧疚越发深了,也越发的无地自容了,道:“是我教女无方,才让她做出今日这般过分的事来,一句对不住我总是要说的。对了,岚哥儿呢?他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事?”“是啊,岚哥儿如何了?”王氏也担忧地问道,看着季春山的眼里满是愧色复杂。季春山顿了顿,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道:“清岚还好,就是受了些惊吓,我刚刚煮了碗安神汤给他喝下,现在已睡下了,待醒来后,想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季春山牵强的笑容周景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季春山既然这么说,想必也就是不想他们再多管的意思,便只得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清岚没事,这对周景来说却是比女儿刚醒来时更加的让他庆幸。第125章 不满周敏是在自己家受的伤, 无论心里如何想, 季春山面上总要问一问。待问过老大夫知道周敏无碍后,季春山便让丹青结了诊金, 并送老大夫出去,之后又让屋里的其他人也都一并出去了。等人都走了, 季春山看了眼自打他一进屋, 就埋在王氏怀里,不露出脸来的周敏, 然后才面上带了些无奈歉意的神色,对周景说道:“周叔,之前小妹拜托清岚的事,不是清岚不帮忙,而是他真的帮不上忙。这次县学里选贡生,是以考试的形式来选出最优秀者成为贡生,而除了郭教谕外还有两位训导一起评判卷子,优胜者的卷子还要张贴公示出来,但二妹夫他……若郭教谕真的选了他, 怕是不能服众不说, 对二妹夫也是不好的。”季春山知道周景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的清楚明白的好,不然虽然现在他们是觉得周敏不对,叶清岚无辜受害,但到底周敏是亲生女儿,日后也相处的时间更长, 若周敏以后过得不好了,到时就未必能保持帮理不帮亲的态度了。虽然他无谓周家以后和自家的关系好或坏,但也不想以后有人因此误会埋怨叶清岚。等季春山才说完,周景便忙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这件事本就是敏儿做的不对,也是难为清岚了。等回头清岚好些了,愿意见敏儿了,我一定让敏儿来给他道歉。”“这倒是不用了,清岚也没有放在心上,让二妹安心养伤就是。”季春山淡淡笑着道。季春山如此说,虽面色如常,但周景却也隐约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在此事之后,季家但凡再有什么事,周景和王氏会来,方季和周慧会来,但周敏和刘元明,却再没让他们进来过季家的大门一次。该说得都说了,周敏也已经醒了,也没什么大碍,周景和王氏便打算带她回去了。因着周敏到底是在自家受的伤,季春山取了两锭五两的银子要给周景,算是对周敏的受伤的医药费,但周景自是没那个脸拿。见周景拒绝,季春山也没坚持,之后又亲自将三人送到了门口。送走周景三人后,季春山回了家没有直接回竹兰轩,而是叫了齐老汉夫妻和温良到了前院正堂。季春山之前已经吩咐过,不许周敏进到家里来,可他们三人明见周敏来势汹汹竟没把人拦住,让周敏轻易地就闯到了后院,若非丹蔻拼死护主,后果不堪设想。丹蔻护主有功,季春山自然要奖,而齐老汉三人疏忽懈怠,他自也要罚。说清楚缘何要罚后,季春山便扣了齐老汉和温良三个月的月钱,宋氏虽也有疏忽之责,但她后面也尽力阻拦了,便不罚也不奖了。齐老汉三人自知有错,被罚了便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还齐齐露出庆幸的神色。庆幸叶清岚没事,而季春山也不过是罚些钱,比他们之前想得被发卖,要轻多了。之后季春山才回了后院,一进竹兰轩,丹青丹蔻都在。见丹蔻神色惴惴,很是不安的样子,季春山笑了笑,将之前周景没有收下的十两银子给了她。 第123章 所以他在从宋棠口中得知了林家之事,得知了林宣其人后,便有了借林宣来制衡林瑾的打算。而等他终于真的见到了林宣,并与之一番交谈后,林宣虽是一副虚弱病容,但其不俗的气度见识,以及隐隐透出来的失意不甘,让季春山对他十分欣赏的同时,对自己的打算也更加有了把握。毕竟若林宣无意相争什么,或是个无能的人,那他无论如何打算,也都是无用的。林宣身为林家的嫡长子,虽不比弟弟得父亲宠爱,但也衣食不缺,身子有漾后,也是请了县里甚至府城有名的大夫都来给瞧过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却总不见大好,直至今日。季春山想着胡大夫虽说医术不是正统出身,但他早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确实比一般的坐堂大夫要更多一些。只是胡大夫回到安平村十来年了,也很有些名声,季春山不确定胡大夫有没有给林宣看过病,但也还是对林宣提了一提。林宣久病缠身自也是想好的,且他之前也不记得有过哪位姓胡的大夫给他诊治过。一听季春山说胡大夫医术如何精湛,便立时应了下来。之前宋棠之所以没能找到林宣,是因为林宣修养的庄子非林家的产业,而是他母亲的嫁妆。林母出身府城,虽说当初出嫁时娘家于方城县置办了一些房屋田产做嫁妆,但府城也是留了一些的,林宣待的那个庄子便在其中。如今节过完了,林宣便还是要回到府城的庄子去的。而去府城正好要从安平村而过,林宣便打算回程的时候顺路去向胡大夫求医。季春山虽已告诉了林宣胡大夫的地址,按理说并不用再亲自领林宣去,只是他为着自己的打算,有心交好林宣,便寻了个也要回安平村的借口,与林宣同行。到了约好的时间,季春山与林宣在县城北门相见时,还见到了林宣的妻子,竟也是一个双儿,名为莫筠,且同叶清岚一样做男子打扮,只是性子有些清冷些。林宣比季春山大一岁,季春山便对莫筠唤了声嫂夫人。莫筠便也对季春山颔首回礼。因着林轩一行人还要赶回府城,所以两下见礼过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后,便一齐出发了。到了安平村,季春山便先将林宣等人领到了胡大夫家,幸运的是胡大夫正好在家,且也没有别的病人在,便正好可以给林宣诊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胡大夫便写了几张方子出来交给了林宣,又嘱咐了哪张方子是煎煮服用的,哪张方子是熬煮药浴的,以及一些忌口禁行之事。林宣拿着方子,神情却有些异样,毕竟他病了许多年,看了不少大夫,但是胡大夫这般云淡风轻,好像完全不担心治不好一般的,却是唯一一个。一时之间,他真是不敢奢望,但心里头也不禁升起了些许的希望。留下诊金,并谢过胡大夫和季春山,并与季春山告别后,林宣便启程出了安平村,往府城而去了。而等林宣走后,季春山才向问了胡大夫林宣身体如何,在得到了胡大夫并无大碍,只要遵他所说那般,月余便能有所恢复。季春山当即大喜,毕竟林宣人不错,是个值得结交的,且他们如今又是不能明说的合作关系,林宣身子好了,于他们筹划的事也就更加事半功倍了。之后胡大夫又问了问叶清岚的近况,季春山一一详细答了,在又得了胡大夫的几句叮嘱后,他便告辞了胡大夫,带着胡瑶回县城了。八月底,参加完外孙女的满月礼,又见女儿安安稳稳的出了月子,养好了身子,而女儿的婆家也没有因为女儿生了个女孩儿而对女儿有什么责难不满的,郭母才安心的从府城回了方城县。而季春山拜托她帮忙找乳母一事,她也没忘,也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只是她找到的那个人的孩子才出生就夭折了,而女子若长时间不喂养孩子奶水就没有了。左右府城和县里来回不过一天的路程,所以她便先将那人安置在了女儿家,等回头叶清岚要生了,她再去信把人接过来,也不会太耽误什么。进了九月,天气显见的寒凉了起来,秋风卷携着落叶离落枝头铺陈满地,群芳馆里的花木大多数都败落了,唯有菊花凌霜独绽,清丽秀雅亭亭而立,为略显萧瑟的园子添染了几抹亮色。最初刚刚知晓叶清岚怀有双胎的时候,季春山只想着双胎应是比单胎长得小,自是比单胎要好生些,但忘了双胎虽一个或许小些,但两个加起来却肯定会比单胎大,如此对母体的负担自会更大,叶清岚也就比之前怀季宁煦的时候要更辛苦些。等到了九月下旬,孕期已过了八个月的时候,叶清岚的肚子自是比一般有孕八个月的女子或双儿大,甚至大的有些吓人了,可见里面的孩子长的壮实。只是季春山每每看着叶清岚绷紧的肚皮,不知怎的竟有些怕会被撑破,碰都有些不敢碰了,让叶清岚失笑不已。因着双胎一般会比单胎要生的早些,所以叶清岚如今虽才八个多月,但已经算是进入预产期了。季家所有人都已严阵以待,产房、婴儿房早都已经准备好了,其它的襁褓、尿布、小孩的衣服,甚至婴儿车季春山也都早已做好了,都是两份的。另外胡大夫也已从安平村又回到了季家,每日都给叶清岚诊一次脉。因着叶清岚如今还没什么不适的反应,胡大夫便没有开催产药,毕竟还是水到渠成自然生产最好。当初叶清岚有孕,薛陵却是第一个知道的,比季春山,甚至叶清岚自己还要早。虽然两家人隔得远,但常有书信往来,对于叶清岚的情况,薛陵也是了解的。就在胡大夫到了季家没几日,薛陵便送了个人过来。这人便是当初薛陵产子的时候,赵文钊特意为他找来的一位接生双儿。这位接生双儿身份很不一般,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给不少双儿娘娘接生过,很有经验,人唤一声郑麼麼。这样的贵客,季春山他们自是不能怠慢,本想将人安顿在群芳馆里,但郑麼麼说叶清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他还是离得近些好,最后便住在了竹兰轩里。自打胡大夫说叶清岚已经进入了预产期,季春山便在没出过家门一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着叶清岚,陪他散步,陪他吃饭,帮他换衣,帮他洗澡,便是如厕的时候也是一样。虽然叶清岚自己是很不好意思的,但他现在肚子太大,有些事他自己已经根本做不了了,便只能依靠季春山了。这一日,连绵数日的阴雨天气终是放晴了。叶清岚虽身子重的很,但好几日不出屋也是有些憋闷了,又站在门口闻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便想出去走走。只是雨水才停,院子里地面还有些湿滑泥泞,季春山自是不能不敢让他出去的。见叶清岚有些失望,季春山便又柔声哄了好一会。因着胡大夫说,要多动一动,对生产的时候好,所以虽不能出去,季春山便扶着叶清岚还是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等叶清岚走得有些累了,季春山才扶着他在榻上坐下,然后便给他按腰揉腿。经过了胡大夫手把手的指导,以及自叶清岚怀孕后这段时候的实练,他如今的手法已经相当专业而娴熟了。叶清岚本就有些累了,全身放松的躺在榻上,又被季春山不轻不重舒服至极的按摩着,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睡着了。正巧丹青进来送安胎药,季春山手上动作没停,只对丹青无声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一会再说。丹青会意的点了点头,没说话,端着安胎药轻手轻脚的便又出去了。不想才一出来就见齐婶突然慌里慌张地跑进了竹兰轩里来。齐婶一见丹青,忙拉住了她,满脸惊惶着道:“丹青姑娘,不好了,前头来了好几个县衙的官差,他们要来抓老爷了!”第127章 被告“什么!?”丹青手一抖, 差点摔了手里的安胎药。好在慌了一瞬后, 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将安胎药交给齐婶拿着, 然后便转身要再进季春山和叶清岚的房里。纵使满心不安,但这等事现在也不是她能多问什么的时候, 自是要先去告知了季春山才是要紧的。只是她才到了门口, 才要推门进去,屋门便已打开了。齐婶惊惶之下声音不小, 虽隔着一道门一间屋子,但季春山还是听得很清楚,所以便立时从屋里出了来。“家里来了官差?来了几个?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来的了吗?领头的可知道是谁?”季春山微微皱眉面色凝肃,直接对齐婶一一问道。齐婶忙道:“回老爷,官差有三个人,但只说是要带老爷去县衙问话,别的就什么都没说。领头的人老奴不识得,但老奴听到温良管那人叫了一声高捕头。”季春山点点头,神色却未见和缓什么, 他拧眉沉思了片刻, 便对丹青道:“不好叫那些官差久等, 我这就得去。等夫人醒了,若我还没回来,你先不要告诉他此事,寻个别的什么由头就是,若我……回不来了, 也不要慌,等事情原委都搞清楚了,再让胡大夫和郑麽麽在一旁陪着,才能和夫人说,记住了吗?”季春山话中的一句‘回不来了’,让丹青不由心头一凛,但此时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忙敛神应道:“是,老爷放心,奴婢谨记。”丹青应下后,季春山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大步出了竹兰轩,往前院去,齐婶忙小跑着跟上他。到了前院,一进正堂便见出了温良外的还有三个腰间佩刀身着捕服的男子,其中唯一人坐于上位,衣着也较之其余两人有所不同。“高捕头,别来无恙啊。”季春山一进正堂,便对此人拱了拱手,笑着道,却是认识的样子。高捕头见季春山来了,便放下了茶杯,起身也对季春山拱手笑道:“季当家打扰了,贸然登门还请见谅,实在是公务在身……”当初高捕头是因着宋棠才认识了季春山,便随了宋棠的叫法,叫了季春山一声当家。没等高捕头说完,季春山便忙道:“哪里哪里,高捕头职责所在,这也是应当的。只是让您久等,我心里却是有些过意不去,您别放在心上才是。”“无妨,季当家这里的茶水香的很,我正好也有些口渴了。”高捕头摆摆手,只是又道:“季当家,我今日是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来请您去县衙问话,如今县令大人还在堂上等着呢,咱们也别再耽搁了,这就走吧。”“当然,如此便高捕头先请。”季春山已知今日必是得往衙门走一趟了,倒也有了心里准备,此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季当家也请。”高捕头也道。二人互相客气了一句,便一齐出了门。高捕头身后跟着随他同来的两个捕快,季春山身后则是得了他眼神示意跟上来的温良。穆成也想跟着去,但丁祥载着胡大夫出诊去了不在家,齐老汉年纪又不小了,家里其余便都是老幼妇孺,若再有什么事,不能连个跑腿出力的人都没有,所以季春山便让他守在家里。“敢问高捕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与我有关?当然,若有什么不方便的,高捕头就当我没问过就是。”往县衙走的路上,季春山试探性的对高捕头问道。 第125章 季春山挺身站立在衙堂正中,此时似已镇定了下来,他眸光清正神情端肃,微微仰头看着堂上的古县令,凛声道:“大人,草民曾的确与冯贵是好友,但之后草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便同冯贵不再来往。而之后冯贵曾到草民的小店中捣乱,让草民不胜烦扰,便拜托了洋河镇的余八帮忙。冯贵便因此与草民反目成仇,冯贵对草民心中有怨,所以他今日所说都不可信。”“而草民纠缠孙氏之事,孙氏的邻里中不止这程胜夫妻二人看到过,但大人尽管可以去问,必是无一人曾看到过草民进过孙家的。且此事已过去数年,孙氏却突然以此莫须有之事状告草民,更是特意找来与草民有仇之人污蔑草民,草民着实冤屈,还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清白。”说着,季春山便对着古县令郑重一拱手,深深躬了一身。古县令深深地看了眼季春山,而后却是对孙氏问道:“孙氏,你还有什么说的吗?”季春山也直起身看向了自打他一进了衙堂,便没敢看过他一眼的孙氏。孙氏被邻居程盛的妻子扶着,只是一直默默流泪,摇摇欲坠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的样子,瞧着倒是很是愁苦凄然的模样。让衙堂外不少百姓不由得心生同情怜悯,而是对季春山这个还未定罪的罪魁祸首便是更加憎恶起来。孙氏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更是面色苍白憔悴,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古县令问她话她竟一时未曾注意到,还是扶着她的程盛媳妇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回了神,却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的茫然。古县令便将季春山刚刚说过的话简单的又对孙氏说了一遍,孙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春山,正好对上了季春山看过来的视线,身子不由一颤,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擦擦眼泪,定了定神,才道:“回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非季春山苦苦相逼,民妇一个弱女子又怎会豁出名声性命不要,来诬陷于他。当年他女干污了民妇之后,却犹不肯善罢甘休,民妇有心求死,却被他以民妇的父母相威胁,民妇只得屈从。后民妇父母过世,民妇又得远方表亲的介绍,便远嫁到了县城里。”“民妇本以为远离了洋河镇,便也就此可以逃离了季春山这个恶魔,不想就在不久之前,民妇竟在街上再次遇到了季春山,而季春山认出民妇后,竟欲再次强迫民妇与之……与之苟合。民妇自然不从,只是季春山却追至民妇家中,以民妇还不到一岁的幼女相要挟。”“季春山如今比之在洋河镇时还要势大,民妇一家不过寻常百姓,哪里抗衡的了,民妇的相公更是被季春山派人打伤,以至今日都还不能下床。民妇无路可走只觉此生再也摆脱不了季春山,更是不想再连累家人,便心生死念,在将女儿送与表亲照料后,便打算投河自尽,但却被路过的一位公子拦下。”“那位公子心善,听闻了民妇的遭遇后很是同情,表示愿意帮助民妇一家离开这里,摆脱季春山的威胁。但民妇自觉对不起相公,且也不愿季春山这等丧尽天良之人逍遥法外,连累更多如民妇一般的女子受害。左右民妇如今也已是脏污不堪之身,便是死都不怕了,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只要能让季春山受到应有的惩罚,便是舍了民妇这条命,民妇也是愿意的。”孙氏一番饱含悲苦伤痛,却又满是刚烈决绝的话语,既完美地回应了季春山的质疑,又让其他人对她更加的同情,甚至有些赞叹了。而一些才因刚刚季春山那番义正言辞的话而偏向他这一边的人,也不禁有些动摇了。季春山神色不变,眼底却闪过了然之色,等孙氏说完,他便对孙氏问道:“不知那位在你欲投河自尽之时拦下了你,后又主动对你一家施以援手的心善公子,如今可在这衙堂内外?”孙氏没有看季春山,只对着堂上道:“那位公子本非方城县人,只是途径此处,在帮民妇写了状纸,又帮民妇找到了证人之后,便因有要事在身,已于昨日离开了方城县。”“原来如此。”孙氏如此说,季春山却并没有什么失望或意外的神色,只点点头,然后便又对古县令道:“大人,草民已在县里居住数月,但从未见到过孙氏,更遑论威胁她,也更加不曾派人去打伤过她的丈夫。孙氏所言中所有涉及到草民的,都是无稽之谈,都是污蔑,还请大人明察。”古县令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孙氏,捋着胡须半响无话,显然是在深切思量着什么。这时,一旁一直在执笔记录的师爷突然上前,附在古县令的耳边,低声道:“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季春山不过是在狡言诡辩,您可不能被他扰乱了心神,让他得以拖延时间。说不准此时便有他的人在外寻孙氏的家人,好以此再次威胁孙氏。您还是早下决断为好,如此卑劣奸恶之人,万不可让他逍遥法外,再去祸害您治下百姓啊。”季春山微微皱眉,这师爷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听不到什么,也看不懂唇语,但却从那人偶尔瞟向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怕不是再说什么好话。“我知道了。”古县令摆摆手,示意师爷退下,而后他又对堂中众人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或要改口的吗?”季春山先回了没有,孙氏等其他人随后也纷纷如此道。古县令点点头,便对师爷道:“让他们画押吧。”师爷便将记录了季春山等几日在堂中所有言行的述纸一一呈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过并确认无误后,按下掌印。待师爷收回述纸,古县令便站起身,对堂中众人道:“此案有颇多疑点,本县还需再详查,便择日在判。被告季春山,你疑罪未消,本县依律将你暂时收押。其余人等,此案结案之前,尔等都为涉案之人,都要留在原籍住处,待本县随时传召,不可随意行动,尔等可都听清楚了?”“大人,大人,您这……”师爷不想刚刚以为已经听了他话的古县令,突然竟这般结了今日之事,他还想再对古县令什么,但古县令却没在理他。“高捕头,你先将季春山送至监牢中,之后便来后堂寻我。”古县令见季春山等人都恭敬了应了,对高捕头吩咐了一句话,然后便往退堂离开了,师爷忙追了上去。衙堂外,围观的百姓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县令都退堂了,他们便也三三两两的往衙门外走了。孙氏等人自也是要离开的。季春山便跟着高捕头往监牢而去,只是出了衙堂的门的时候,季春山停住了,他对一直在衙堂门外等候的温良道:“嘱咐丹青她们,照顾好夫人,再告诉夫人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百姓们都还没有完全走完,孙氏她们也都还未走出衙门,季春山同温良说话,自是有人看到的。虽然高捕头没催促他什么,但季春山不想给高捕头惹麻烦,便也只和温良说了这一句。第129章 告知和温良交代完了一句, 季春山没再多说什么, 便跟着高捕头去了监牢。监牢在衙堂的左后侧,绕过一面照壁, 走过一条有数个拐角和门栏的甬道,便是监房所在, 而再往深处去, 则是关押死刑重犯的内监。不过季春山此时还没定罪,自是疑犯, 便只关进普通监房便是。方城县虽大体比较平和,没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或案件,但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之类的小案件也还是有一些的,所以此时监房内便有不少人关在里头。穿着打扮一看便知不是是富家老爷的季春山一出现,便引得了不少的注目。但见季春山和高捕头并行而走彼此笑谈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监牢里的人便没想到季春山竟也是来被收押的。高捕头直接带着季春山来到监房的最后一间,然后用从牢头那里要来的钥匙打开了监门。二人都进去之后,高捕头便对季春山道:“季当家,这间监房还没关过什么人, 所以还算干净, 又是朝向最好的, 每日还能晒两个时辰的太阳,和别的关着人的监房也离着远些,不用怕被吵到,你看如何?”“这自然是很好的,多谢高捕头费心安排了。”这间监房的确如高捕头所说, 和一般的监房比起来干净许多,除了靠墙用砖石和木板搭起的一张简易的床外,便再无他物,便是霉味都没有什么,这比季春山原本想的要好多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好,等下我再派个人送套干净的被褥和马桶什么的来。对了,你若有什么需要,便直接告诉牢头就是,我已嘱咐过他了。”高捕头又道。季春山自是又对他道谢。因着古县令那还在等着高捕头,所以安排好了季春山的事后,高捕头便离开了。高捕头走后,季春山在监房里站了会,然后便走到了木板床上,直接盘腿坐了上去,闭上眼,沉思起来。而此时县衙外,对面街边的一家茶楼二楼的临窗包间里,却有两个相对而坐满脸难看的人,其中一人更是暴躁的砸了手里的茶杯。“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那季春山根本就没有被定罪?”林瑾满是怒火的看着叶锦明,显然对季春山只是被收押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叶锦明挥挥手,让刚刚一直在衙堂外看着,待结束后便给他们来报信的小厮下去,然后才开口道:“季春山是叶清岚的丈夫,叶清岚又是郭教谕重视的晚辈,古县令是顾忌着郭教谕,才会如此。不过少爷不必担心,季春山女干污过孙氏是事实,不是他说没有便没有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古县令到底也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不过是因着郭教谕的关系,不好轻断而已,但不管再审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季春山他跑不了。”当初叶锦明因舞弊被终身罢举之后,他对季春山的怨恨一时甚至超过了叶清岚。就因为季春山一句他永远也比不过叶清岚,让他一心想着考中秀才,如此才能超过了才是童生的叶清岚,然后永远的把叶清岚踩在脚下。抱着这种强烈的念头,加之没有了交际应酬的钱财,他倒是对读书真的刻苦了起来,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被夫子连连夸奖,然后他便再一次参加了童生试。这一次,他连过两试,且均名列前茅,人人都道他必中,他也是信心满满。但是,当有人告诉他只要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份最后一试的试题时,他犹疑了许久,最终还是买下了。而等考试当日,他打开试题粗略一扫,发现竟和之前自己买到的试题是一样的时候,立时心中狂喜。他想着,他终于能成为秀才了,想到叶清岚,想到季春山曾带给自己的那些屈辱,叶锦明激动的不能不已,直接就将自己依着买到的那份试题提前做出来的文章写了上去。志得意满的他写完后,只将文章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提前交了卷子,出了考场,然后,他便从夫子的口中,听到了和自己在考场上看到的只一字之差,但意思便以完全不同的考试题目。晴天霹雳不敢置信不足以形容叶锦明的震惊,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到地面不过如此,而几日之后放榜之时,他的名字果然没有在得中榜文之上,而是在了榜文旁边,一张同时张贴公示出来的,十来个因舞弊而被终身罢举的学子中,如此,更是让叶锦明从地面又被打进了深渊。前途断绝,名声尽毁,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这是叶锦明从府城回到安平县所遭受的,然后,他便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了季春山的身上。叶锦明刻骨的怨恨季春山,甚至超过了叶清岚,他想要报复季春山,但此时他无权无势人脉断绝,纵使他找到了之前同季春山一起到他家曾喜酒喝的季春山过去的好友,问出了季春山过往干下的不少糟污事,但到底也没能力折腾起什么来。直到他无意中当街救下了林家的二少爷林瑾,之后更是给林瑾出了几个主意,帮着林瑾办成了几件事,便得了林瑾的信任和看重。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发现林瑾因着季春山开的铺子抢了他的铺子生意的事,而对季春山十分的厌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再次去找到季春山曾经的朋友冯贵,从冯贵口中问出了孙氏的地址,不过孙氏已经离开了洋河镇,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最终在县城里找到了她,然后,他估摸出叶清岚怀孕的月份,耐心等候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在这一日,让孙氏敲响了县衙门外的鸣冤鼓。林瑾听叶锦明说得如此笃定,想到之前叶锦明从来算无遗策,便点点头,暂且信了他。另一边,温良脚步匆匆,已回到了季家,只是才一进门,便见到了已等候他多时的丹青。“老爷被暂时收押了。”温良只对丹青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道,“他让我告诉你和丹蔻,让你们照顾好夫人,还有句话让我转告夫人,夫人可醒了没?”“夫人还没醒,但是就算夫人醒了,你现在也是不能和他说这些的。”丹青没想到竟果然如季春山所说,季春山真的没能回来,只是想到季春山走前嘱咐她的话,她忙拦住了温良,解释道:“老爷走之前说了,必须胡大夫和郑麽麽都在,才能和夫人说这件事,但胡大夫如今出诊还没回来,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和夫人说,不然惊到了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好?”“这……这咱们也不知胡大夫去了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老爷那可怎么办?”温良一贯平和斯文的样子,此时也不免显出几分焦急来。季春山在堂上不认孙氏状告他的事,更是隐隐透出有人指使孙氏诬陷他,温良作为季家的人,自然是相信季春山的。只是要如何帮季春山洗清嫌疑,却不是他们下人能够随便去做什么的,还是得听叶清岚的指示。 第127章 叶清岚若有所思着,轻声道:“好处未必能得着,但若她不这么做,怕是就会有比名声没了还要让她害怕的事了。”虽然叶清岚的声音轻,但厅里的人却是都听得分明,除了知道怎么回事的宋棠外,其余诸人俱都露出不解的神情来,周景想到了什么,不由道:“莫非,莫非是有人威胁了孙氏,她才会陷害山子?”“是叶锦明,一定是他!”谢元突然开口道,却是十分笃定的口气。前些日子季春山拜托他去找叶锦明那个外室,他才知道叶锦明竟混到了林家的少爷身边。叶锦明和叶清岚的旧怨他也是知道的,如竟季春山即是被陷害的,那除了叶锦明,便再不会有旁人了。周景和王氏不知道叶锦明其人,不免有些茫然,而郭母和吴婶儿却是知道的。她们不想竟是叶锦明又在兴风作浪,不禁皱起眉来,面露憎色,心中同时想到当真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而谢元又接着道:“若是叶锦明在背后捣的鬼的话,那季大哥便有的救了。叶锦明两年多前养了一个外室,前些日子我已经帮季大哥在县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将人找着了,如今已有了一个一岁多的私生女不说,那外室现在还又怀上了。只是毕竟季大哥之前已经曾以此威胁过叶锦明,想来叶锦明自然不会没有准备,说不准早已同他那外室商量好了说辞,到时完全可能根本就不会认不说,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还会让叶锦明有机会再把人送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子再救季大哥了。所以还是需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谢元说完,周景郭母等人却是立时都露出了喜色。虽说听着不像是很好办的样子,但好歹有了个法子不是,但唯有叶清岚微微蹙眉,未露出什么欣喜之色,还再思索着什么。宋棠见此便道:“季夫人,除了要把季当家救出来外,你可是还有些别的打算?”“没错。”叶清岚抬头看向宋棠,直接道:“若借叶锦明的外室威胁叶锦明,让孙氏撤诉,春山的确能恢复自由,但却未必能还来清白,且叶锦明如此设计陷害我夫,我也是决不能放过他的。”孙氏撤诉,但外人只会以为是季家以威势相逼,虽季春山不会被定罪,但这个污点他却要背上一辈子了,这是叶清岚决不能接受的。还有叶锦明,他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害他在乎的人了。宋棠眼中异样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因着此时虽语气平缓,但和他印象中平和温润的样子相比眼中多了几分决绝锐利的叶清岚。“丹青,拿纸笔来。”叶清岚对丹青道。待丹青从书房取来纸笔,叶清岚没和众人多解释什么,当即便伏案书写起来,足足写了两张纸才写完,然后又对丹青道:“你再去取一百两银子,然后和这个一起送到前头,让丁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洋河镇的余八爷手上。还有,让齐婶去外头打听孙氏的家在哪,还有如今她家里的情况,但不要往孙氏的家里去,如果我没猜错,此时孙氏的家里必会有叶锦明的人守着。”丹青应下后,便拿着东西快步出了竹兰轩。之后叶清岚又对谢元道:“谢兄弟,麻烦你一件事,若能有法子取来叶锦明的外室或私生女的一件贴身之物来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弄个一模一样的仿品也成,但千万不要让她们察觉到什么。”谢元立时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罢,便走出了竹兰轩。复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他们已没有太多能耽误的时间了。看着叶清岚又是写信,又是送银子,又是查这,又是要那,屋里剩下的人如郭母吴婶儿等都是一头雾水,等看着叶清岚似乎都已经安排完了,才满心疑惑的问了出来。叶清岚轻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对众人道:“我要洗掉孙氏泼给春山的污水,我要让一切真相大白,我要让叶锦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第131章 诬告在等待着谢元和去打听孙氏的齐婶回来的期间, 在叶清岚预料之中的, 点心铺子和酒楼也同时出了事。如今季春山不在,叶清岚作为当家夫人便理应出面解决, 但已他现在的情况,更不要说外头还有叶锦明在虎视眈眈, 却是没有人敢让他出门一步。宋棠本就是为了搭救季春山而来, 只是到了季家后,叶清岚自己便已想出了对策, 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始终都没用着他什么。而如今季家的铺子有人捣乱,叶清岚不便出门,和季家交好的人了,也便只有他有经验也有能力去解决这些事了。叶清岚本不想麻烦宋棠,但此时此刻身边人都不准他冒险出门去处理此事,便也只得是拜托了宋棠。周景和王氏见叶清岚对救出季春山已有了打算,且暂时也用不着他们,便随宋棠一齐离开了季家, 回酒楼看着了。周景同宋棠他们走后不久, 齐婶和温良一前一后的也回来了。齐婶自是带回来了叶清岚想知道的孙氏的消息, 据她从孙氏的邻居家打探到,孙氏此时家里的情况倒是的确如她之前在衙堂上所说的一般。她的丈夫的确是被人打伤了,至今还不能下床,而孙氏还不满一岁的女儿,则是已被孙氏暂时送去了乡下的一个表亲家抚养, 但这个表亲家是哪里的,她就打听不出来了。除此之外,孙氏的家里还住着据说是远方外甥的青年,想来便应是叶锦明派去看着孙氏的人了。齐婶说完,叶清岚点点头,便让她回去休息了,至于那个孙氏寄养女儿的表亲家,却是用不着再打探什么,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而温良在叶清岚问他季春山如何之时,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拿出了一封季春山写给叶清岚的信交给了叶清岚。叶清岚打开信一看,面上便很快的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待看完了信,他才对也同样担心季春山的郭母和吴婶儿说了季春山在信里写的他自己的情况,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之后叶清岚自己也写了一封回信,又让温良给季春山送去。中午的时候,郭母和吴婶儿不放心叶清岚一个人在家,便都没有走。饭桌上,季宁煦不见季春山自是要问的,叶清岚没有和他说实情,只说季春山突然有事去府城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郭母和吴婶儿也都随叶清岚一般的说法,季宁煦便不疑有它。午饭后不久,王将听说了季春山的事,也赶来了季家。而在他见季宁煦之前,叶清岚忙先嘱咐了他一句,然后当他见到了季宁煦,便没有说起一句季春山的事。下午的时候,谢元还没有回来,叶清岚知道这事不好办,便也不是很急。好在丁祥已从洋河镇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叶清岚让他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也已经带来了,余八也一同来了,如今被他安排在县里的一家客栈里。晚上的时候,叶清岚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心里很平静,也有些倦意,但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他拿出了季春山在监牢里写给他的那封信,一遍遍的看着,看着看着,便也慢慢地睡着了。第二日上午,谢元终于回来了,交给了叶清岚一个玉质有些一般,但打磨的还算精细的平安扣,是叶锦明的那个私生女一直挂在身上把玩的东西。除此之外,谢元还告诉了叶清岚另一件事,那就是叶锦明那个姓阮的外室的家里,除了阮氏和她与叶锦明的私生女,并一个伺候她们的老婆子外,还有一个不到一岁多的女婴,据说是那个老婆子的数日前在外头捡到的弃婴。叶清岚闻此,便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之后叶清岚将平安扣交给了丹青,又对她细细嘱托了一番,然后让她亲自去见孙氏,将自己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孙氏。至于孙氏家中的那两个‘远方外甥’倒也不难解决,即是人,便需吃喝拉撒,一坛子加了料的酒也就能解决了。当然,重要的是这酒要送的自然不刻意,如此那两人才会放心喝下。这件事叶清岚便交给了温良去办。等丹青再次回来,便带回了叶清岚意料之中的孙氏已经答应了的消息,等叶清岚又派人找到了叶锦明的行踪后,便不再等下去,当即让温良去县衙,敲响了门口的鸣冤鼓。两日里,县衙的鸣冤鼓两次被敲响,自是吸引了不少百姓来看热闹。等知道了这次是季家的人敲的,来的人便更多了。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瞬间便将衙堂外堵了个严实。古县令穿戴好官服,当他来到衙堂上时,却发现站在堂中的竟是郭仲庭郭教谕。“郭教谕,你今日这是?”古县令虽是一县之首,郭父品阶不如他高,但郭父在文人士子中却很有声望,且和古县令关系也不错,二人也是十分熟稔的。郭父是举人之身,不必对古县令行跪拜之礼的,便只对古县令拱了拱手,笑道:“今日老夫是为了我那季侄婿来的,虽说他之前行事却有不妥,但却绝不是什么奸恶之人,我自是不能让他这么肆意被人污蔑的。”“原来如此,来人,给郭教谕看座。”古县令点点头,脸上倒没什么意外之色,显然之前已是多少猜到了些,毕竟叶清岚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多谢大人,”郭父谢过,又道:“大人,我那侄婿之前的确曾纠缠过孙氏,但他却并未行过强奸之事,老夫已找到了证人,可证明那孙氏和冯贵二人所言皆是谎话。”郭父说的证人,便是之前叶清岚让丁祥去洋河镇和余八一起,找到并带来县里的一个曾经和季春山已经冯贵混迹在一起的人。而这个叫尤二的人则是曾看到过冯贵曾穿着季春山的那件衣服,且他还知道,那件衣服的袖口处有一快破损,乃是曾经冯贵和他还有另外两人一起喝酒之时,不慎划破的。古县令之前只注意到了这件证物衣服衣襟里的绣字,还真没发现袖口有什么破碎,而等尤二说完,他让人再将一直保存在县衙的衣服拿上来一看,果真如尤二所说,衣服的袖口有一道被重新细细缝合过的痕迹。如此倒是证明了尤二所说是真的了。毕竟若那件衣服当真是季春山曾落在孙氏那里的,且孙氏又说她从未给人看过,冯贵自不会知道,也不会穿在身上,而尤二便也不会看到,也就更不会知道衣服的袖子曾有过破损了。而若尤二说的是真的,那孙氏和冯贵便应说的是假话了。古县令当即便让高捕头再次去传召孙氏和冯贵。不过冯贵还在洋河镇,离着县城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不过就算没有他,也是没关系的了。当孙氏被带到堂上,古县令将尤二的话告知了她,问她可还有何话说,孙氏似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神情顿时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等到古县令一啪惊堂木,对她严声喝问,孙氏才终是撑不住,崩溃似得大哭了起来,然后说出了实情。季春山的确没有强迫过她,但是就在一个月前,一个叫叶锦明的人突然找上了她,让她到县衙去以被季春山强女干为由状告季春山。孙氏之前在洋河镇被季春山纠缠之事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后来季春山没再来找过她,但这世道总是对女人更苛刻些。她本是受害者,最后却也是受流言蜚语中伤最深的人。后来在她一个表姑的介绍下,她便嫁到了县城里,远离了有着种种不堪回忆的洋河镇,过起了有夫有家,后还有了一个女儿,虽不算多富裕,但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日子。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去状告季春山,说出当年不堪的过往不说,更是自泼污水,承认自己曾被人强女干这种会毁了她的家,毁了她一辈子的事。只是无论她否认多少遍,说过多少次季春山没有强女干过她,叶锦明却是都不肯相信,之后更是为了逼迫她屈服,将她的丈夫打了个半死,还掳走了她的女儿。丈夫孩子的性命和自己的清白余生,孙氏只能选择其一,然后她便照着叶锦明的吩咐,来县衙击鼓状告,而她在县衙上的那许多说辞,也都是叶锦明提前编出来让她照着说的。 第129章 二人就这么站在兰居的门口拥抱着,倾诉着,好一会儿,等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才相携着进了兰居里。一直站在台阶下聊天看天的郭父等人便也才跟着进了去,正厅里,郭母和吴婶儿、王氏,还有胡大夫都在,见季春山回来了,自是都纷纷向他问候。不多时,得了叶清岚纷纷的丹蔻也从后头的竹舍将季宁煦、胡瑶、王将,还有一直陪着几个孩子玩的吴芸宝丫母女都请到了正厅里。抱过了儿子,季春山便回卧室去换了身衣服,叶清岚不顾身子沉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起进了卧室,然后,季春山换衣服的时间便长了些。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又一起出了来,虽不明显,但也能看出,叶清岚的气色比之前更红润了些。晚上,季春山亲自下厨,带着丹青和丹蔻做了两桌子菜。饭桌上,季春山又亲自给胡大夫、郭父、周景、谢元还有郭母等人斟了酒,并对他们的帮助表示了诚挚的感谢。饭后,众人便都各自回去了,洗漱过后,虽还不到以往睡觉的时辰,但季春山还是搂着叶清岚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说不着,便一直说着话,说着说着,叶清岚便睡着了。这两日虽他面上不显,但季春山一日不得自由,他便一日不曾安心,虽身体上没累着什么,但精神却是一直是绷着的,不免有些疲倦,此时季春山在身边,放松安心之下,便很快就熟睡了过去。季春山从后头拥着叶清岚温热软韧的身子,怀抱被再次填满的感觉,让他也是再安心不过了,闭上眼睛,很快便也睡着了。只是到了后半夜,天还没有亮,他就被怀着叶清岚异样的动静惊醒了。第133章 子女后半夜, 叶清岚的小腹内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坠痛, 他被痛醒,忍不住微微蜷缩起身子。“……清岚?”季春山本就睡的不深, 很快怀里人的异样动静惊醒,见叶清岚手捂在肚子上, 面露忍耐之色, 不禁瞬间变了脸色,“肚子疼了?你先忍忍, 我马上去请胡伯来。”“不唔……”叶清岚毕竟已经生育过一次,有些经验,他虽肚子痛,但却是一阵阵的,便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产前阵痛,没别的什么不好。只是他刚转过来想拉住季春山,肚子就又疼了起来,而且比之前还要厉害些,他疼痛之下, 一时便没能说出话来。季春山见一向能忍痛的叶清岚竟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下大急, 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只踩上鞋子披着一件外袍就急匆匆的出了卧室。季春山往外跑的动静不小,丹青和丹蔻的房间离他和叶清岚的房间不算远,也是听见了动静的。叶清岚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们姐妹二人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很快便也起了来。等季春山拿着药箱,同胡大夫再回到竹兰轩的时候,竹兰轩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了。卧室里,丹青和丹蔻姐妹俩站在床尾,被姐妹俩叫了起来的郑麽麽则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叶清岚说着话,见季春山和胡大夫来了,才起身对季春山笑道:“季老爷不必担心,尊夫人只是正常的产前阵痛而已,想来很快便要生产了。”“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劳烦郑麽麽了。”郑麽麽虽不是专业的大夫,但于孕双儿和接生这档子事上,却比胡大夫还要有经验些,他这么说,季春山自然是相信的。知道叶清岚没事只是快生了,他才松了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之前他已经向胡大夫还有郑麽麽都询问了双儿怀孕生产等相关的知识,很是恶补了一番。叶清岚如今虽怀胎还未满十月,但他因怀的是双胎,一般都会比单胎生的早些,所以便早就进入预产期了,而产前会有的种种反应,比如阵痛,季春山也是知道的。如果他刚发现叶清岚腹痛时能够镇定些,问一问叶清岚腹痛的频率和程度,也就能知晓了。只是他一见叶清岚肚子疼,整个人就慌了,生怕叶清岚有了什么不好,便急急忙忙去找了胡大夫来。虽然郑麽麽说叶清岚没事,但胡大夫来都来了,便还是给叶清岚诊了诊脉,而结果,也自然是无事的。此时离着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但叶清岚即已经是要生了,众人自没有再回去补眠的意思。因着郑麽麽和胡大夫都说,适量的活动对生产有意,所以虽然叶清岚一阵阵的肚子疼,季春山也还是扶着他在屋里慢慢地绕着圈的走着。郑麽麽和胡大夫便在正厅里坐着说话,交流一些孕妇和接生的经验,丹青和丹蔻则是去后院,叫了殷氏和谢氏过来,一起为叶清岚生产做准备。生产时用的产房和宝宝睡的婴儿房,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产房就在季春山和叶清岚卧室的外间,原是服侍的婢女门晚间休息的地方,但叶清岚和季春山晚上都用不着人伺候,便一直空着。因着这里离着卧室最近,等叶清岚生完了挪动起来也方便,便正好用来当产房。婴儿房则是在二人卧室的隔壁,比他们的卧室小些,但睡两个才出生的婴儿却是足够的。里头季春山也早已布置好了,除了原本的架子床先搬了出去,换成了一个季春山特别定制的大大的双人婴儿床外,其余的桌柜什么都没动。只是此时柜子里已经塞满了王氏母女、吴婶儿母女,还有郭母以及丹青丹蔻两姐妹给两个宝宝做的各种小衣服小鞋袜什么的。足足有两柜子,够他们穿到五岁的了。因为今日起的早,所以早饭自然也是用的比往日早很多。季春山先喂了叶清岚吃了一碗燕窝粥,又给他盛了一碗黄芪党参乌骨鸡汤,等把叶清岚喂饱了,自己才拿了个香菇虾仁的三鲜汤包,用起了早饭。早饭后,叶清岚肚子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也疼得更加厉害了,季春山看着叶清岚的脸色都有些白了,不免十分的心疼又焦急。他想让胡大夫开副催产药,让叶清岚肚子里那倆折腾人的小东西赶紧出来,但叶清岚却不同意,虽然他相信胡大夫,但并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丝一毫被伤到的可能性。叶清岚不愿意,季春山自不会勉强他,便扶着叶清岚在外间铺着厚实软垫的床榻上躺了,然后抚着叶清岚的肚子,道:“宝宝,宝宝乖啊,快点出来吧,不要在折腾你们爹爹了,赶紧出来,爹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好不好?”自打季春山发现叶清岚有了胎动之后,便经常对着叶清岚的肚子说话读书,还说什么这叫胎教。叶清岚不懂这些,虽说他也偶尔会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但看着季春山一本正经的像是肚子的孩子真的能听懂似得,还是不免有些失笑。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股间突然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流淌了出来。已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叶清岚一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什么,然后便对还在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的季春山道:“我好像,真的要生了。”“要生了?!”季春山被他说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冲出屋子就去外头叫人了很快郑麽麽便进了来,季春山跟在他身后,丹青丹蔻也一起来了。郑麽麽来到叶清岚的床边,只掀开叶清岚盖着的被子看了一眼,然后便对丹青和丹蔻吩咐道:“端热水来,还有毛巾,越多越好,还有在沸水里煮过的剪刀,也一并都拿来。”等丹青和丹蔻应下出门去准备之后,郑麽麽转回身再去看叶清岚,却发现季春山又回了叶清岚的身边,半跪在床头,握着叶清岚的手,不住的安抚道:“别怕,我在这,还有郑麽麽和胡大夫在,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别怕。”“……我知道,我不怕,你也别怕,我没事的,放心。”叶清岚回握住季春山手心已经有些汗湿的大手,微笑着安慰起虽是在安慰他,但看着却比他还要紧张不安的季春山。“季老爷,产房里血腥气重,不吉利,您还是先到外面等着吧。”郑麽麽对季春山道。“你,你先出去吧。”叶清岚也道,虽然他也是想季春山陪在他身边的,但也知道男子待在产房里是不好的,便也开口让季春山离开。“我哪都不会去的。”如今叶清岚受着苦,他都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又怎么可能留下叶清岚一个人,抚着叶清岚的发顶,季春山坚持道:“没事的,让我陪着你。”在宫廷内外服侍多年,虽说重视爱护孕中或要生产的妻子的男人,郑麽麽也见了不少,但像季春山这般的只守着妻子一人,而无一个妾室同房的已是少见,而为了陪着妻子连自己都不顾了的,却还是实实在在的头一个,让他不免心生感叹。季春山坚持如此,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便也随他了。很快,丹青等人端着盛有温水的铜盆和其他接生所需之物进了来,郑麽麽便开始给叶清岚接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季春山对着宝宝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这一次叶清岚生产的异常顺利,比之前生早产的季宁煦还要快,不过盏茶的时间,产房里便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老大就出来了。孩子整个的一出来,郑麽麽便一眼看到了婴孩腿间的小麻雀,忙一手托着婴儿,一手拿了剪刀去剪脐带,边对季春山和叶清岚笑着道:“恭喜季老爷,恭喜季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公子。”季春山一直陪着叶清岚,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孩子,还是此时听郑麽麽说了,才知道老大是个男孩,便探头去看了一眼。对于郑麽麽‘漂亮的小公子’这个说法,他表示目前只能认同一半,然后对叶清岚道:“是个男孩,清岚,煦儿有弟弟了。”叶清岚虚弱地笑了笑,他也想看看孩子,只是很快,腹部再次传来的沉坠感,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双胎如今才出来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还得接着再生。但到底才生过一次,产道都已被撑大了很多,老二便比老大出来的还要快些。郑麽麽自然又是第一个看到的,但这一次他却显得比刚刚老大出来时还要惊喜的样子,惊呼道:“哎呀,这回是个千金呢!季老爷季夫人,真是恭喜你们了,一子一女,正好成个‘好’字,这可真是再有福气不过的了。”季春山一听说是女孩,也很是高兴,如今家里三个孩子,正好一样一个不带重的,且季宁煦既想要弟弟又想要妹妹的心愿更是一下子就全部实现了,也不知他该会多高兴。虽然生得快,但连生了两个,叶清岚的体力也基本消耗殆尽了,他撑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疲累至极的睡了过去。季春山亲自给叶清岚清理了下身的狼藉,然后将熟睡的人动作轻柔的抱起,放到了里间卧室的床上,然后将也洗干净,包在了襁褓中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放在了叶清岚的身边。看着熟睡中的一大两小父子三人,季春山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片刻舍不得移开眼睛,心里更仿佛塞满了棉花一般,柔软又满足,忍不住俯下身,在父子三人的脸上依次落下了轻柔的一吻。第134章 洗三叶清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睁开眼, 眼前便是一片白色的衣襟,紧接着季春山有些暗哑低沉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醒了?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没了大肚子的阻隔, 这回季春山总算久违的,可以面对面的搂着叶清岚睡觉了, 只是他才躺下没多久, 还没有睡着,叶清岚便醒了过来。“嗯,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叶清岚刚醒,眼睛半睁不睁,说话时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听着软软的。虽然他此时下身的确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这也是正常的,不用管它,慢慢的就会好的,且两个孩子出生之后, 身上更是全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枕着季春山的手臂, 被子里热烘烘,简直再舒适不过,一时半会便都有些不想起了,蜷缩在季春山的怀里,半阖着眼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季春山看了一眼墙角的水漏, 道:“未时一刻刚过。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第131章 洗三在堂厅里举行,如今虽已入冬,但厅里前后都已挂上了厚实的棉布帘子,还立了两道屏风挡着,又足足点上了四个炭盆,让屋子里头十分的暖和,加之人们本就穿的多些,竟是都快有些冒汗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季春山如此是怕孩子冻着,便也没人开口让季春山撤去两个炭盆。郑麽麽是接生麽麽,这次洗三之礼便也由他来主持。此时堂厅里已设好了香案,其上是季春山按郑麽麽的吩咐摆放的十三尊神像娘娘,在拜过三拜后,洗三之礼才算正式开始。虽然这次有两个孩子要洗三,却是不用一起进行的,要一个一个来,郑麽麽便先从郭母手中接过了大宝,抱到了摆放着盛着特制汤水的铜盆和其他仪式用品的桌前,只是此时却还不是能洗的时候,还要亲朋好友先添了盆才行。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第一个,他们两往铜盆里放了一个纯金打造一寸半左右高胖乎乎的男娃娃,还有一个一会二宝洗三的时候要放进去的,同样大小但是是玉质的女娃娃,是季春山昨日才找了银楼和玉器行特意打造出来的,取金童玉女之意。二人之后,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往铜盆里各种添东西。家境好的,比如郭父郭母、宋棠林宣夫妻,便都放的金花生、金叶子、金锞子等物,条件一般的周景一家还有吴婶儿、吴芸、谢元,则是放的银锞子或银珠子,以及桂圆、红枣、栗子等带有好意头的喜果。等之后轮到二宝洗三了,众人的添盆便有了些不同,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放了玉雕的女娃娃进去,而郭母、吴婶儿等女眷,则是放了各种小巧精致的金银首饰进去。除此之外,二宝因着是女娃,便还比大宝多一个步骤,那就是穿耳洞。按照洗三的习俗,众人添盆的东西最后都是归了主持洗三仪式的人,也就是郑麽麽的,但因着这是对孩子祝愿期盼,便没有一个人会吝啬什么。而郑麽麽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侍奉大多都是的皇亲贵戚达官显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除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特别为两个孩子做的金童玉女还有些别致新意外,其他的便也不曾放在眼里。季春山知道洗三这个习俗,但亲眼看到却是头一次,看着郑麽麽口中念念有词,那好听的吉祥话一刻都没停过,更是变着花样从来就没有重复过的,不禁十分的敬佩。虽说术业有专攻,但郑麽麽也绝对算得上是这个行业里的翘楚了。两个孩子的仪式都圆满完成了,便正好到了午时,该用饭了。因着这次家里来的人多,季春山便没有在家里自己做,而是直接定了酒楼里的菜。等丹青带着下人把堂厅都收拾好,酒楼送菜的便也来了。因为桌子足够大,便也只开了两桌,堂厅男客们一桌,书房里叶清岚和女眷们一桌,林宣的双儿妻子莫筠也自是同叶清岚他们一起。席间,无论堂厅还是书房里,自是并箸把酒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宾客尽欢。席散后,又略坐了坐,众人里除了和季春山有事相商的宋棠和林宣莫筠夫夫,其他人便都纷纷告辞离开了。叶清岚自是又带着莫筠去了书房,二人继续探讨画技,一聊起来,便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男人们说完了事,宋棠和林宣也要走,季春山遣人来通知叶清岚的时候,叶清岚和莫筠不由得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叶清岚难得碰上志趣相投又很合脾气的人,不但送了自己的画,更是约好下次再见的时间,因着他还在月子中,便还是要莫筠来季家了,而如此莫筠也是很愿意的。叶清岚和莫筠才初见就如此投缘亲近,季春山虽然如今都和叶清岚有了三个孩子了,但对叶清岚的占有欲不知怎么却越来越强了,当真是成了老陈醋一般,时间越久酸味越重。而林宣却不似他这般,见莫筠对叶清岚如此依依不舍,面上反而显得十分欣慰,更是对自己之前强哄着不愿出门的莫筠来到季家而感到十分英明。林宣这次来季家,除了是告诉季春山他已经在林家牵制住了林瑾,林瑾已经没有心里再去管叶锦明,让他对叶锦明有什么打算尽管去做,林家绝不会阻碍,以后也更不会是他的敌人。除此之外,他也是奉他的父亲林家主之命,来代林瑾给季春山谢罪的。虽然之前在县衙,叶锦明担下了所有的罪过,没有咬出林瑾一个字,但无论季春山还是林家都很清楚,背后没有林瑾又是出钱又是出人的支持,只凭叶锦明一个是没有那个能力搞出那么多事的。更不要说季春山才从县衙回来之后,就立马将林家如意斋里几样卖的最好的,也是独一份的镇店点心的做法都写了下来,让人送去给点心铺子。虽然他设得价钱和如意斋里的一样,但他之前在点心铺子里推出的优惠卡,所以总体上还是比林家铺子里的要便宜。季春山此举并不是为了赚钱,一来他总要给林瑾一个教训,二来也是给林家一个态度,虽然林瑾不能受到应有的罪罚,但他却不会与林瑾善罢甘休,如此,也是有助于林宣在林家立足。就如今日,林瑾惹下了祸端,与他结了仇,损害的林家的利益,但林宣却忍辱负重,亲自上门代弟谢罪,化干戈为玉帛,两下相比,自是让林宣能得到更多的认同和支持,而等到林宣成为了林家家主之时,他自是会在彻底同林瑾算清这笔账。洗三次日,季春山给郑麽麽封了一封厚厚的银子,然后将他送上了回京城的马车。他本就为给叶清岚接生而来,如今孩子平安落地,又主持完成了洗三的仪式,之后便再用不着他什么了,他也就该启程回京了。又过了几日,在季春山估摸着差不多了的时候,丹青来报,他等了许久的人,终于上门来了。季春山绕过屏风,呈现在眼前一幕让他瞬间呼吸凝滞,却有一股火苗腾地从身体深处被点燃,很快便蔓延到四肢,让他的全身都燥热了起来。只见屏风之后的矮榻之上,叶清岚只上身穿着一件白绸小衣,右手肘撑起上半身仰面半躺着,乌黑的发松散着垂坠在榻上,浴后显得格外莹润的面庞白里透出淡淡的粉嫩。他半阖着眼,眉心微蹙红唇紧抿,卷曲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满脸的难耐不适之色,而他的下半身,此时竟是未着寸缕完全裸露着的,两条修长白滑的大腿更是曲折抬起并往两边大开着。另一只手则是从双腿之间探进,覆在那季春山曾到访过无数次却始终未能真正进入的幽秘之处,而后从中缓缓地,抽出了一个深棕色木质的圆柱体。待完全抽出,叶清岚才吐出一口气,似彻底失了力一般,躺倒在榻上,轻咚了一声,圆木柱也松手掉落在地上,只是他的双腿却还未来得及合上,完全暴露出来的私密部位就这么全部袒露在正站在榻尾只离着一米远的季春山眼前。叶清岚白皙平坦的小腹下,越过一片浓密纯黑,便是如同本人一般秀气精致的让季春山爱不释手的叶清岚自己的小东西,再往下,则是一抹如同一张没吃饱的小嘴一般仍不断开合着的粉嫩。季春山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下半身自己的东西几乎只在几息间便充血肿胀了起来,在腿间隆起一个明显的鼓包。季春山再也忍耐不了了,他解开自己的裤带,掏出自己的昂扬,大步上前,直接自榻尾爬上,身体穿过叶清岚的仍大开的腿间,整个欺身到他身上,之后直接低头对准叶清岚的唇就咬了下去,与此同时,他一手扶着自己的东西,对准叶清岚股间尚未完全闭合的小口,腰身一挺,便全部送了进去。湿热,紧致,柔软,这是和叶清岚的手,腿,脚或是他身上任何其他的地方曾带给季春山的感觉都是完全不能比的,含允着叶清岚的唇,季春山的心里却已是喟叹着恨不得永远沉溺在这里面了。骤然感觉到眼前一暗,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季春山放大的脸一下子压了下来,唇被咬住,他还来不及反应,下股间那处便被一个比刚刚自己才取出去的东西更粗更长的东西瞬间顶进了身体的最深处,那灼热滚烫的温度,直让他双腿一阵痉挛。“唔……”这是和季春山的手指,和那些木势完全不同的感觉,那种一下子完全不容逃避拒绝,便被强势地侵入,被瞬间全部地填满,让叶清岚全身一阵颤抖,忍不住呜咽出声,眼睛更是瞬间泛起了水汽。将自己深深的全部埋进叶清岚的身体里后,季春山并没有马上抽动起来,在感受了一会儿叶清岚身体里的美好舒服后,才用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则是轻轻一扯,便拉开了叶清岚的里衣,比往日要燥热许多但依旧粗糙的大手便在叶清岚的胸前抚弄起来。季春山吸允着叶清岚的唇舌,轻吻啃咬,啧啧的水声不绝于耳,大手更是捏起叶清岚胸前一侧的柔软的乳肉,时轻时重的揉捏按捻起来。很快,原本只是红豆大小的一点,便充血肿大的不少,颜色更是娇艳欲滴。“……啊……嗯哈……别……嗯……”终于,季春山放开了叶清岚的唇,而被胸前一阵阵又痛又麻的感觉刺激到的叶清岚抓着季春山坚实的臂膀,立时控制不住的喘息着吟叫了出来。“宝贝,你叫的真好听。”季春山从叶清岚的额头一路向下亲吻着,边亲边不忘夸奖了叶清岚一句。“唔……”听到自己的声音,叶清岚也是羞耻的不行,又被季春山这样说,更是难为情的厉害,原本撑在季春山胸前的手便捂在了自己的嘴上。虽然很喜欢听叶清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比起强硬地拉开叶清岚的手,季春山还是更喜欢让叶清岚自己主动放开,所以他没有停顿,继续一路往下吻着。含允了一下叶清岚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又咬了他的下巴一下,之后季春山便吻上了他的脖颈,留下一串仿佛项链一般的草莓印,又在叶清岚精致的锁骨上一左一右留下了两排牙印。之后再向下,连着吻了叶清岚的胸口几下,然后便一口将另一侧那个被冷落了许久的小肉粒含进了嘴里,连同周围一圈颜色略深一些的软柔一起,大力的嘬弄起来。“啊……”被季春山用力的在胸前嘬允了一口,叶清岚只觉得季春山像是要把他那块肉吃下去一般,却又不由自主的翘起了胸来,像是想更深更多的送到季春山的嘴里一般,强烈的刺激下,他本能想推开季春山,然后沙哑而难耐的呻吟声再次响彻在浴房内。听着叶清岚再不似平日那般清润更仿佛染上几丝情欲色彩的甜腻声音,含着叶清岚乳尖的季春山,不由的满足又得意的一笑,他啃咬着叶清岚胸脯上的乳肉,舌尖则是在乳尖上来回的拨弄刺压,很快,就让叶清岚胸前已是湿漉漉的一片水泽不说,一左一右更是都是完全对称的红肿胀大了。而此时,纵使季春山和叶清岚自己谁都没有碰过叶清岚自己的东西,但只凭着季春山对叶清岚胸部的刺激,便足以让叶清岚情动,让叶清岚的小东西自己更是已经颤巍巍的站立起来了。感觉到时不时戳在自己小腹上那软乎乎的小东西,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肉势的叶清岚身体内部也已经放松些了下来,季春山最后用力的嘬弄了一下,然后终于啵儿的一声,吐出了叶清岚的乳肉。他微微撑起身,看着自己身下已经完全瘫软,满面春情,裸露的上半身却是一片狼藉全是自己留下的痕迹的叶清岚,季春山感觉到自己埋在叶清岚身体里的东西好似又大了几分。叶清岚也似有所觉,微微蹙眉,鼻间溢出几丝轻哼,腰部微动,不知何时已盘在季春山腰间的大腿更是无意识的在季春山身上磨蹭了一下。季春山眸色越发暗沉,他直起身跪坐在榻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宽肩阔背,覆满了深麦色结实紧致肌肉的强壮身躯。将上衣随手甩在地上,季春山两只有力的大手便抓向叶清岚浑圆饱满又绵软白嫩的两瓣臀肉,像揉面团似的大力的揉捏了两把,而后便托起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让臀瓣中间的小口正对着自己的小腹之下,然后就扶着因刚刚动作而滑出来的自己的肉势,再次缓慢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插了进去。这一次,叶清岚不但更加清晰的感觉季春山的巨大和热度,更是因着腰臀在抬高,而能眼睁睁的看着季春山是怎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竟也真将季春山完全不是木势能比的巨物一点点的吞进去了。敏感的身体里传来的被一点点撑开填满,感受到那火热强势的入侵,再加上亲眼所见带来强烈羞耻感,让叶清岚全身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更加显得秀色可餐了。眼看着那抹粉红色的柔嫩小口一点点吞掉了自己的巨大,耳边听着叶清岚似舒服似难耐的轻哼声,季春山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把捞过叶清岚的双腿挂在自己的臂弯,双手则桎梏在叶清岚纤韧的腰间,防止他的腰臀从自己的大腿上滑下,然后腰干便开始大力的挺动起来。“……啊……啊哈……嗯啊……”随着季春山一下又一下连续而急促的撞击,叶清岚雪白透粉的身子也跟着一下下的在榻上晃动着,更有一阵阵酥麻快意自他被入侵的部位如浪涌般激荡至全身,喉间控制不住地溢出断断续续的吟哼声,和着季春山的粗喘声,肉体极速撞击的啪啪声,掺杂着充盈在浴房内。“宝贝,舒服吗?”季春山片刻不停的挺动着腰部,在叶清岚紧致柔软的身体里进进出出,他舍不得叶清岚好听的呻吟声,便弓着脊背,在叶清岚的脖颈胸前亲吻着。“……嗯哼……啊……慢些……嗯啊……”季春山动作又快又猛,叶清岚被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的汹涌快感冲击得人都有些涣散了,哪里还听得清季春山在说什么,眼角泛着春情红晕的润泽双眸半阖着,殷红微肿的唇瓣却微微开启一条缝隙,伴随着细碎的呻吟和求饶声,隐约还可见里头同样红艳的舌尖微微翘着。 第133章 邱氏却没有叶明月那般敏锐的直觉,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乎,便皱眉很是不满地对季春山问道:“岚哥儿呢?我和他大伯,还有堂哥、堂妹特意来看他,竟连个面也不出来见一见吗?”到底是心有顾忌,还有一句‘还有没有规矩教养了’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回去了。季春山面色沉凝,暗沉沉的眸子看向邱氏,看着这个虽是个女人,却掌控着叶家的一切,更是曾数次摆布了叶清岚人生的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不由的越发的收紧,冷冷道:“没必要见的人,自是用不着出来见的。”季春山突然变了之前虽冷淡但还算和气的态度,叶家几人俱都是一愣,而叶瑞安则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大的连椅子都带倒了,发出哐当的声音。叶瑞明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前被晾了那么久,已很是不耐,不过想着还在大牢里的三弟,他便一直忍着,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便干脆不说话,但到了此时,季春山突然撕破了脸,让他明白,他们今日的打算已是没有可能了。当下他便也不再忍耐,冲到季春山面前,指着季春山的鼻子便大骂起来,“姓季的,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有了俩臭钱,还跟我们这摆谱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瘪三儿,当初要不是我们放了你一马,你能有今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三弟就是被你害进牢里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叶清岚,眼睁睁看着他的亲堂哥被害的那么惨,果真是个狼心狗啊——”叶瑞明话还没骂完,却是突然惨叫一声,同时整个人猛地躬下腰连退数步,最后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痛苦到脸都有些扭曲了。第137章 讨还一开始叶瑞明骂季春山的时候, 季春山是没什么感觉的, 而且说实话看叶瑞明跳脚的样子他觉得还挺有趣的,不过叶瑞明竟作死的连叶清岚都敢骂, 季春山便不能忍了。他直接站起身,撩起衣摆, 抬腿照着叶锦明的肚子就踹了出去。“老二!”“二哥!”“二弟!”叶家人总算是都回过神来了, 一个个纷纷朝着叶瑞明扑了过去。“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邱氏见叶瑞明痛苦的满地打滚的样子, 自是心疼不已,对凶手季春山,便是咬牙切齿的怨恨了。季春山害了她的三儿子,如今又把她的二儿子伤成了这样,她如何能与他善罢甘休。只是邱氏才要朝着季春山冲过来,就被之前一直候在门外,听到屋里椅子摔倒动静才进来的齐婶给扭了胳膊,辖制住了。见邱氏被人抓了,叶富安和叶泰明自是想要上来帮她, 只是他们才一动, 就被同齐婶一起进来的穆成和丁祥也给擒住, 按到在地里。叶明月看着完全被控制住了父母和两个哥哥,又看站在季春山身前寒着脸对她虎视眈眈丹青,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但到底没敢挪动脚下一步。“季、季老爷,我知道刚刚是我二哥不对, 我代他向您道歉,只是我爹娘到底是长辈,又是岚哥儿的……”叶明月才提起叶清岚,就在季春山倏地扫过来的含着寒意的锐利视线下消了音。季春山没再理会叶明月,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被齐婶死死抓着挣脱不得,反而弄得一身狼狈正在破口大骂的邱氏,又看向了被按倒在地也挣扎着想起来的叶富安和叶泰明,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今天的来意,不过现在我想你们也已应该明白,你们的打算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实现。叶锦明当初那般得害清岚,便是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放过他,如今他不过是自作自受,也正算是他的报应,你们,也是一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明月十分不解,叶富安和叶泰明也如她一般,只有邱氏,眼神有些闪烁,像是想到了什么样子,竟是停止了叫骂。“看来大伯母应该是知道的,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啊。”季春山摇摇头,颇有些讽刺的感叹道:“若当初叶锦明给我和清岚下药,又把我引到清岚屋子里的时候,大伯母若是能及时阻止,想来,叶锦明还有叶家,也就不会有今天了吧?”季春山看着他说完后,除了邱氏外其余的叶家几人俱都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模样,倒是不显得多意外。毕竟若真是叶富安全家都要害叶清岚,以当时叶清岚对叶富安一家的信任,他们有的是无声无息的法子解决了叶清岚,而不会在叶瑞明的婚宴之上动手,更是用毁了叶清岚清白的方式来害叶清岚。毕竟如此也会连累叶家,甚至整个叶氏一族的名声。“孩子他娘,季春山说得、说得是真的?岚哥儿当初真的是老三、老三他……”叶富安眼睛泛红,他哆嗦着嘴唇,仍旧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胡说、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样的事,锦明从小和岚哥儿最要好,无端端的怎么会去害岚哥儿?他、他没有证据,他胡说八道——”邱氏大嚷着,但她躲闪的眼神,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虚。叶清岚,他弟弟唯一个孩子,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竟是被自己的儿子给毁了。叶富安这么想着,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就晕了过去,但季春山接着说得话,却是让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大伯和大伯母抬眼看看,可还认得这人?”季春山对叶富安和邱氏说着,却是抬手指向了此时依旧按着叶泰明的丁祥。叶富安和邱氏便扭头去看,丁祥也抬起头,大大方方毫不隐藏的让他们看全了正脸。叶富安和邱氏乍一看就觉得丁祥眼熟,但一时却想不到在哪见过,待细看了看,邱氏却是先认了出来。她惊道:“是你,你这个骗子,骗子,你还我的钱来。”邱氏大骂着,就又挣扎起来,这次却是奔着丁祥去了的。邱氏这么一骂,叶富安便也认了出来,只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季春山,“是你,是你安排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是你们欠清岚的,”季春山走到叶富安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告诉他,“叶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清岚的父母给你们的,你们的房子、田产、铺子,但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清岚的呢?你的亲儿子害得清岚没了前途抱憾终身,你们一家子关着他,还逼着他嫁人。叶锦明是首恶,你们就是帮凶,我又怎么会放过你们,让你们继续吃着、住着、享受着清岚父母留下的本该属于清岚的东西?”所以他设了一个局,在林宣告诉他,林瑾已经没有精力营救叶锦明之后,在得知刘主簿做主让叶锦明签下了和离书接走了女儿之后,给唯一能来救叶锦明的叶家的人。他让温良和丁祥演了一出戏,温良是一个有门路只要出得起银子,无论是什么样的犯人,哪怕是杀人重犯,也能从监牢里捞出来的人,而丁祥则是一个拿着银子感谢温良从监牢里救出他因失手杀人而被判了刑囚的弟弟的哥哥。这样的一幕,碰巧被才从监牢里看了叶锦明出来,却为如何营救叶锦明而一筹莫展的叶家人看了个正着。然后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的,被叶家人死死地抓住了。季春山按着之前查探叶家估摸出来的叶家如今的家产,给了温良一个数字,又请了高捕头一顿饭,送了些礼物,让他帮忙配合一下。于是,眼见着温良和衙门监牢里的捕头衙役们称兄道弟,甚至在衙门监牢里出入自如如在自己家一般的叶家人,便很快信服的交出了温良要求的五百两银子,然后便在家中等着,等着温良将叶锦明救出来,但遗憾的是,最后他们没等到叶锦明不说,温良也再也找不着了。等他们满心不安地再去衙门去问,却没有一个人承认认识温良,更没有人见过,一瞬间,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叶家人的一场梦一般,可他们为了凑银子卖掉的田地、铺子却都是真的没有了的。叶家原只是一般的农户,甚至是有些贫寒的。当初虽说是供养叶父读书,供了二十多年,但大多还是叶父自己有出息,以及同族人的诸多帮衬。而如今叶家所有的财产,却几乎全部都是叶父在放弃科举,带叶母从京城回来之后置办起来的。在当初去京城的那一趟,得知了叶母的身世之后,季春山便同叶清岚分析出,当初叶母必是得人所救,才能在教坊中假死脱身,而搭救之人之后更是给了叶父补偿和安顿叶母的银两。毕竟叶父为了叶母放弃了科举,放弃了大好的前途,而叶父此举其实也是有些对不起一直供养他并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的叶家人和叶氏一族里的人的。所以他给叶家置办了许多的田产财物,还在叶家村盖了一间私塾,更是拒绝了县学的邀请,留在村子里成了一个教书的先生。虽说叶父就此归于平淡,令人扼腕,但叶家却一下子从普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户,成为坐拥百亩田产还有大宅子店铺的地主,到如今,也已是二十多年了,却是正好还清了当年他们对叶父的供养之恩。“你骗了我的银子,我要去告你,我要让官差把你抓到县衙里——”邱氏瘫坐在地上,和齐婶的撕扯间已是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但此时却一双发红的眼睛恨极的盯着季春山。在叶清岚的事情上,邱氏一点后悔都没有,更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而如今儿子被关,家产被骗,她便自然的都怪在了季春山的身上,虽说也的确是季春山做的就是了。季春山轻笑了笑,道:“去吧,去告吧,若你们能找到证据那是你们的本事,只是别再像叶锦明一般,给我挖坑,却把自己埋了才好。”邱氏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她瞪着季春山,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毕竟她知道她没有证据。当初她怕被别人发现,都是偷么着和温良联系的,哪里有人证,且温良当时又说是怕自己被他们套了,也不肯写下收了银子的凭证,她救儿子心切,便直接给了银子,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的,又能拿什么去告?叶明月和叶泰明此时也已是无话可说,一是他们知道了叶锦明当年对叶清岚做的事,没脸再说什么,二来则更是怕说错了什么,再惹到了季春山,他们家如今人财两空,却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季春山之前踹叶瑞明的一脚极狠,如今叶瑞明虽说不满地打滚了,但也还是站都站不起来的,纵使想干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只有叶富安,仿佛魔怔了一般,不住的喃喃着:“老三不对,老三做错了,可是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又能怎样呢,岚哥儿出了那样的事,怎么能往外说,我还有女儿,还没出嫁的女儿,若是传出去那样的事,我女儿就再也找不着好人家了……”家里进了人,虽然没了清白的只有叶清岚,可外人却不会这么想,他的女儿也是在家里住着的,谁知道是进了一间屋子,还是两间屋子,谁知道到底进的是谁的屋子?人言可畏,到时他的女儿就算是清清白白的,在别人的口中也是未必清白的了,他又怎么敢说出去,毁了女儿的一辈子?本来今日来季家,只是想求一求叶清岚,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叶锦明一命,但叶富安怎么也没想到,季春山竟会说出这许多的事来。叶锦明害了叶清岚,所以季春山为他报仇,将叶锦明弄进了大牢里不说,还设计骗走了他家那么多银子……该说得都说了,季春山也没什么心思听他们有什么苦衷,他便往门处走,边道:“如果你们觉得不甘心,还想从我这讨回什么,那就尽管放马过来,正好叶锦明在大牢里一个人也是孤单,我便好心送你们进去陪他。送客吧。”最后对齐婶和丁祥他们吩咐了一句,季春山出了堂屋的门,而后便直接往后院去了,丹青自是随他一起。在季春山走后,齐婶和丁祥、穆成便按季春山的吩咐,将叶家几人‘请’出了季家,他们带来的东西,也一并丢了出去。第138章 过继季春山回到了兰轩, 看了看时辰, 见时间还早,离中午还有一个多时辰, 和丹青说了一声,让他转告叶清岚之后, 便出了门, 往县衙的监牢里去了。相隔还不到十天,他和叶锦明一前一后的被关进了监牢里, 但二人在监牢里的待遇却是天地之差。如今已是初冬,季春山那时被高捕头特地安排到了一个干净也清净还能晒着太阳的监牢里,之后温良又是按叶清岚的吩咐给季春山送来的棉被饮食炭盆等物,虽说不得自由,但却是没有受到半分辛苦的。而叶锦明则不同,他刚一开始就被高捕头丢进了一间已关着好几个因打架斗殴而被抓起来的囚犯,很是受了一番折磨,之后来更是被行了杖一百的刑罚,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最后被高捕头扔进了最偏僻也是最阴暗的牢房里, 继续他二十年漫长却才刚刚开始的囚禁。站在关押着叶锦明的监牢的门前, 一阵阵寒气伴随着腥臭味从里面传来,季春山看着在阴影之处,趴在一堆干草和破旧棉絮之上,残破的衣服上满是大片的脏污血迹,形容狼狈枯槁到已近乎不成人形的叶锦明, 原本有一些话想说的他,此时却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还是让叶锦明就这样继续抱着期待吧,期待着林瑾会来救他,期待着叶家人会来救他,一个人在这个阴暗逼仄再无第二个人的见牢里,永远的等下去,等着永远不会再来的,救他出去的人。想罢,最后不带丝毫情绪地看了一眼叶锦明,季春山便转身离开了监牢。莫筠是个双儿,生性又有些孤僻,他才随林宣从府城到了县里,除了叶清岚外,便再没什么相熟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因此他虽然不爱出门,但到季家来却是很愿意的。而季春山虽有些吃味又来了一个薛陵第二跟他抢叶清岚,但也不会阻止什么,毕竟叶清岚难得又有了合得来说得上话的朋友,来家里陪叶清岚解解闷也是好的。只要叶清岚高兴了,他便也是高兴的。 第135章 不多时,酒楼的伙计送菜来了,因着家中人手有些不够,这些伙计送了菜一时且不回酒楼,而是留在季家帮着招待客人。人人都知季春山是酒楼到底东家,伙计们今日来帮工还能多拿一个红包,自是欢喜又勤快的。正当季春山请来客一一入座的时候,温良却是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据说是叶家村族长之子的人,携礼来贺叶清岚诞育双胎满月之喜。季春山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便让温良将人请了进来,又嘱咐伙计,在一桌做的人不多的桌子旁,再添上一把椅子和碗筷。等温良将人领到了季春山面前,季春山便也神色如常含笑得体的同这名唤叶孝坤的族长之子说了几句,之后便让温良将人请入席了。当初对不起叶清岚的是叶大伯一家,而叶家村的其他人,虽未帮到叶清岚什么,但当时叶锦明势大,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虽是如此,季春山不会迁怒他们,但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叶清岚的族人而对他们有所不同,只是他心里有些其他的打算,便也没必要与他们交恶。待到席散,这叶孝坤也很识趣,只同季春山问了叶清岚如今可好,表达了一下关切,没有提出要见叶清岚的意思,很快便告辞离开了。送客的时候,叶清岚亲自将内眷们送到了前门,和季春山一起,将众多宾客送走。家里的下人和酒楼的伙计在收拾残羹冷炙,季春山则同叶清岚还有暂时未走的胡大夫到了兰轩的书房里。想坐了会歇歇后,胡大夫便给叶清岚把了脉,脉象自然是无碍的,且身子也已完全恢复到了怀孕之前的状态。当着叶清岚的面,胡大夫只得如此说,但季春山却能听得出来,这是可以行房了的意思。说不激动是假的,毕竟自从叶清岚八个月后两人便没再亲密过(用手不算),到如今已是有近三个月了,季春山天天把人搂在怀里,却只能摸不能吃,着实憋得厉害。只是他今日除了请胡大夫给叶清岚看身体外,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胡大夫。第140章 年下“……你说啥?绝子的法子?!”季春山话才一出口, 胡大夫就惊了。虽说他不是第一次听这话, 但之前有这样想法的是叶清岚,而胡大夫也能够理解当初叶清岚当吃为何会有那般想法, 但他此时没想到季春山竟也有了这样的念头,而是还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胡伯, 怀孕之事太过辛苦不说, 更是有着很大的风险,我实在不愿清岚再经受这些了, 所以拜托您了,吃药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我都可以,请您帮我这个忙。”季春山看着胡大夫,恳切地说道。他爱极了叶清岚,虽说也很喜欢孩子,尤其是他和叶清岚的孩子,但这回叶清岚怀孕, 看着叶清岚辛苦难受的模样, 却让他心疼不已。他不想叶清岚再受这样的苦楚了, 更不要说他在叶清岚怀孕后了解孕妇知识时,知道的怀孕还有生产时的诸多危险之时,更是让他心中十分的恐慌,只是当时当着叶清岚的面不敢显露出一分罢了。而如今哪怕叶清岚已经生产完了,并且十分的顺利, 但他心中仍是心有余悸,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且如今家里已有了季宁煦、季宁昕和季宁晗三个孩子,已是是足够了。只是季春山虽不想叶清岚再生,但到底这是两个人的事,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决定,万一叶清岚是喜欢孩子,想要生的呢?所以满月礼的前几日,季春山便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了叶清岚,而叶清岚当初怀孕本是意外,他也未曾料想到,后来见季春山十分欢喜,他便也是心甘情愿的了。但如今季春山不想他再生了,又是因着怕他辛苦危险,如此心意,他又怎么会辜负,自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因着他之前便有过这样的念头,还同胡大夫说过,知道可以服药改变自己的体质,使自己终身不会再受孕,便打算去向胡大夫讨这药来,自己服下。季春山不想叶清岚竟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想到当时叶清岚最终没有用了那药,便知必是因着自己。想着那时叶清岚就已没有了同自己和离的心思了,季春山心里着实美滋滋了许久,只是到底他还是没有同意叶清岚想自己来服药的打算。虽然季春山很信任胡大夫,但毕竟是药三分毒,且他又问出了叶清岚缘何那时候才有了想要彻底绝子的打算,才知叶清岚一开始其实是因着情期之扰的,如此,季春山就更不可能同意了。关于情期这件事,叶清岚自觉十分的羞臊,所以一直瞒着季春山,平日里到了日子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了,便用胡大夫给他的药丸压一压,以至于季春山直到叶清岚怀孕之时,才从给叶清岚诊出喜脉的大夫那知道了情期一说。在先同大夫,后又和叶清岚详细询问了情期之事后,季春山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忽略错过表示深深地遗憾,又对待叶清岚生产之后便会恢复而感到万分的期待,所以,季春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叶清岚服用那药的。如此,便理应是他来做此事了。叶清岚没有说话,胡大夫便知他已是提前知晓的了。看着神色认真诚恳的季春山,胡大夫的面色不禁有些复杂,又有些感慨,待沉吟了片刻后,才道:“让男人绝子的法子倒不是没有,只一副药喝了就成。只是山子,你,真的要吃这药?要知道,这药虽是对身子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妨碍,但一旦吃了,这子嗣上便是彻底断绝,再无回转的可能了。”季春山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道:“胡伯,请您开药吧。”“罢,罢。”胡大夫连叹两声,当下再不说什么,从药箱中取了纸笔出来,便写出了一张药方来。之后季春山片刻没耽误,当即便拿着药方去外头的药房里将药抓好,拿回来后又让胡大夫看过确认无误后,便立时煎煮上了。晚上的时候,季春山早早的就让丹青去准备晚饭,待吃过晚饭,季春山耐着性子陪叶清岚先去竹舍看了季宁煦和胡瑶,之后又去婴儿房里看了季宁昕和季宁晗,等将几个孩子都看了个便,彻底放心了,二人才回了自己房里。叶清岚先进门,季春山紧随其后,在极快地关上房门后,便转过身将叶清岚打横抱起,大步朝里间走去。之后更是将人往铺着数层厚实软和垫子的大床上轻轻一扔,等不及脱衣服,便朝着叶清岚扑了上去。很快,一件件衣衫便从晃动的床幔中被丢了出来,凌乱的铺了一地。叶清岚身子已经大好,又没了后顾之忧,憋了好几个月的季春山搂着叶清岚便在大床上翻滚了起来,从床尾又折腾到床头,又从床这头折腾到床那头,更是几乎将所有两个用过的姿势都来了个遍。叶清岚虽依旧对这种事感到些许的羞耻,但也是几个月没做过的他,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想要和季春山亲热的,所以他虽未主动什么,但也是全程顺从而配合,任由季春山摆动自已的。烛火摇曳,映出床幔之上两个始终紧紧贴合片刻不曾分开的身影,更有难耐的轻吟浅哼与粗重爽快的喘息低语夹杂着啧啧水声与肉体拍打的声音,从床幔的缝隙里流泻出来。锦被已被揉搓不成样子,大半都从床上垂落在地。虽如今已是深冬,但兰轩里烧着地龙,且晚饭后季春山更是吩咐丹青在卧室里多放了一个炭盆,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本就因激烈晴事而浑身发热冒汗的两人,便完全都用不着盖被子了。季春山才开荤,自是一时半会不能罢休的,只是叶清岚身子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但到底体力比不上季春山,连着被弄出了两次后,便已是浑身瘫软,再无一丝力气了,而季春山却还连一次都没有出来。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什么时候结束的,反正在他昏睡过去之时,还能感觉到季春山在他身体里的动作,只是那时他也没了什么挣扎的力气,困倦更是强烈的压过了阵阵酥麻的快感,他便顾不得季春山,直接睡过去了。等到第二日,意料之中理所当然的,叶清岚起晚了。季春山到是早早起了来,却是不起不行的,要是两个爹都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季宁煦肯定要问,甚至是来卧室里来看的,叶清岚脸皮又薄,必会羞恼,到时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等告诉了季宁煦叶清岚昨晚看书睡晚了所以还没起,而季宁煦很单纯的就信了,没有要去看叶清岚的意思,吃过早饭后便乖巧的回竹舍和胡瑶一起做叶清岚留给他们的功课了之后,季春山才又回了卧室里,重新脱衣上床,然后将光溜溜依旧睡得很熟的叶清岚搂在怀里,补起了回笼觉。满月礼之后,季家的日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季春山挑了一日叶清岚没工夫搭理他的空闲,去找了之前帮着他买宅子买铺子的中人,这一次,他不止要买宅子,买铺子,还要买田地,买人。现在季家的宅子虽还够住,但等过几年季宁煦长大了,季宁昕和季宁晗也长大些,便会有些住不开,更不要说以后季宁煦和季宁昕多半还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季家的人口会越来越多,虽现在还早些,但季春山也是要早早打算起来。不管是将现在的宅子扩建,还是换套更大的宅子,现在就开始寻摸着总是没错的。虽然现在家里开着一家点心铺子,一家酒楼,洋河镇还有一家酱菜铺子,且生意都非常的好,每个月加起来都能有百两银子的进账,但随着孩子们的长大,用钱的地方便会越来越多,不管儿女们走哪条路,会如何,作为父亲,季春山总要给他们一个坚实的后盾。只是他文不成武不就,虽有些做生意的脑子和眼力,但一时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商机,又舍不得离开叶清岚和孩子跑到外面闯荡,且这个时代出远门不易,户籍制度更是森严。他若是外出经商,势必要改籍,而本朝律法,商三代后方可科考,如此便会耽误季宁煦和季宁昕。种种顾虑之下,季春山能做的,便只有施展所长,多开卖吃食的铺子了。如此,便需要更多的人手,除了开铺子需要的外,家里头也是需要的。如今季宁昕和季宁晗虽有金氏和蒋氏照顾,但到底还是让丹青和丹蔻多了一些活计。虽说季春山已经把殷氏和谢氏的女儿莺姐儿和珠儿调到了兰轩里帮着丹青和丹蔻,但等以后孩子越来越大,家宅也大了,便有更多要用人的地方了。选选看看,如此半个月下来,待进入腊月之后,季春山便已再入手的一个作价一百一十两的铺子,这个铺子他是准备在县城卖酱菜调料等物的。此外还在县城南郊梅岭之东买下了一片有五十亩田地,连着一座栽满果树的山头,还有两个鱼塘的田庄,花了五百余两。另外下人也又买了一些,只是宅院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且季家两边的邻居也没有卖房的打算,左右现在还住的开,便慢慢找就是。等将酱菜铺子开起来,田庄的事也都处理好了,便也差不多到年下了。季春山便又开始准备给各家的年礼,一般的人家他直接交给温良去办,而和季家真正交好的,如周家、郭家、谢家,还有府城的郭侨,京城的薛陵,便由得他和叶清岚亲自准备了。第141章 叶村郭母虽有一儿一女, 但都不在身边, 难免膝下寂寞。后叶清岚搬到了县城里,住得近了, 便时常来往,对季宁煦更是喜爱非常, 完全是当成亲孙子一般来疼爱。等到季宁昕和季宁晗降生后, 因他们不便出门,便隔三差五的亲自来季家看望。只是到了年下, 她作为当家夫人,便多了不少家事要打理,如置办年货,定下人情往来的年礼礼单,盘点家中各处的产业等,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处理完的,便暂时不能去季家了。不过她虽一时不能去季家,但季春山和叶清岚却带着季宁煦亲自来郭家看望了。郭母正在花厅里查看家长的账册,听侍女来报, 说叶清岚他们来了, 忙让人请了进来。季春山留在前院和郭父说话, 便只叶清岚带着煦儿和提着年礼的丹青丹蔻到了花厅。“伯母,过年好。”一进花厅,叶清岚便笑着对郭母道,季宁煦也叫了声“奶奶过年好”,还小大人似的给郭母行了个礼。“好好, 你们也过年好,快坐,来,煦儿,到奶奶这来。”一见叶清岚和季宁煦,郭母便笑开了,忙让叶清岚坐,又把季宁煦叫到了自己身边,搂在怀里坐着。郭母的婢女杏儿早已端上了合叶清岚和季宁煦口味的茶水和糕点,后又同另一个婢女一起,接下了丹青和丹蔻拿着的东西,并按郭母的吩咐,带丹青和丹蔻去偏厅坐着。最后,屋里就剩下了叶清岚、郭母和季宁煦三人。 第137章 知道这些后,他爷爷一开始很是为叶清岚高兴,直叹老天有眼,等到双胎满月之日,便准备了一份满月的贺礼让他送去季家,并嘱咐他,若季家收下便罢了,若不收也不要纠缠,回来就是。不管怎么说,当年叶清岚被季春山、被叶富安一家作践,他们都是没帮到他什么的,叶清岚若怨他们,也是应该的。虽说如今季家发达了,但他们也没想着去攀扯什么,只是他们到底和叶清岚是同族,以前叶清岚怀孕他们不知道便罢了,如今他们知道了,总得表示一下,也是一份心意。只是因着他们之前事发时对季春山也不是太客气,而叶清岚对他们又是显见得不再似从前那般亲厚,所以他们还真没有把握季家会收下他们的礼物。但没想到,季家不但收下了,叶孝坤还被请进了季家入了席,之后更是得了季春山年后会来叶家村拜访的承诺,让他们着实又意外又惊喜不已。“坤堂哥。”叶清岚微笑着对叶孝坤叫了一声。叶孝坤的爷爷和他的爷爷是同胞兄弟,二人虽不比他和叶锦明三兄弟血缘近,但也是未出服的堂兄弟。季春山也笑道:“让你久等了,雪路难行,路上便走得慢了些。”大三十的晚上降了场大雪,初一又阴了一天,此时雪都还没化多少。季春山怕天冷冻着叶清岚,出门时便不早,路上马车为求稳妥也走的不快,此时到了叶家村,已经是快进午时了。叶孝坤自是连说无妨,又引着季春山和叶清岚往家里走,等几人走到了叶族长家的门前时,就见叶家的大门大敞着,一个满头华发身形有些佝偻,但精神矍铄脚步极稳健的老者打头,身后跟着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十来个人,也正好到了大门处。“岚哥儿啊。”打头的老一眼就认出了叶清岚,叫了一声,直奔着叶清岚就去了。“三爷爷。”叶清岚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老人家。季春山曾听叶清岚说过叶氏一族的事,有一些了解,此时听叶清岚如此叫这位老人家,便知他应就是叶孝坤的爷爷,叶家村的村长兼族长叶士温了。“好,好,回来就好,好啊。”叶族长看着叶清岚,不住地说着好,眼睛更是微微发红起来。虽说他之前打听到季家如今家境殷实,季春山对叶清岚更是十分的重视,叶清岚过得很好,但也只是只闻其声不见真人。而此次叶清岚回到了村里,他真的见到了叶清岚,看着他饱满红润的气色,舒展的不见丝毫愁苦的眉目,叶族长才终是老怀安慰,再无遗憾了。叶清岚又一一叫了其他的叶族长家人。叶士温生有三子一女,但他早已分了家,此时跟着长子,也就是叶孝坤的父亲生活,叶孝坤也是兄弟三个,另有两个姐姐,除了他外都已成家。今天是初二,按习俗是归宁,也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叶孝坤的两个哥哥虽然都陪着媳妇回了娘家,但两个姐姐同姐夫却从婆家来了,另外还有知道叶清岚今日回来便提前来叶孝坤家里等着的叶孝坤的两个叔叔,几个未成家的堂兄弟妹,以及村里的其他长辈,总共有十几个人。虽是数年不见,但叶清岚却都一一认了出来。“爷爷,外头冷,还是进屋说话吧?”叶孝坤在一旁道。他之前奉了爷爷的命,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哪里能和他们才从屋里出来的比,这时虽是棉衣棉裤棉靴,但也是冷得恨不得直跺脚。叶族长被孙子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道:“对对,进屋,进屋说。”一众人便叶族长和叶清岚、季春山在前,除了去准备午饭的几个姑娘媳妇去了厨房外,其他人便也跟了进去,都进了屋里。进屋落座后,叶族长、叶孝坤的父母,还有其他的一些长辈便同叶清岚问候叙旧起来,期间也有同季春山说话的,而叶孝坤等几个和季春山同辈的,语气中更是带着些推崇和讨好。要知道当初他们知道季春山竟然欺负了叶清岚的时候,可是将季春山打了好几顿,若不是有长辈拦着,差点没打死了。就算不说过去的事,就只为着叶清岚,他们也是要捧着季春山一些的,毕竟他们叶家帮不上叶清岚什么,而叶清岚嫁了人以后就只能依靠季春山,若不是因着如此,在几年前叶清岚刚嫁进季家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对季春山那么忍让。季春山多少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心中好笑,面上没显出什么,依旧自然平和的和他们交谈。“……你爹娘若知你现在儿女双全,如此美满,想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叶族长说着说着,便想到了叶父叶母,眼睛又泛起红来。他哥去世的早,他嫂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不容易,他自是要帮着看顾的,若说用心,叶父和叶富安不比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差,可这兄弟两个,一个早早的就没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叶富安,以往瞧着他是个老实厚道的,谁成想却会那样的对待叶清岚,对待他弟弟唯一的孩子。好在如今叶清岚苦尽甘来,又愿意来见他这个老头子一面,如此日后到了地底下,他也才算是有脸面去见侄子和侄媳妇了。叶清岚抿唇笑了笑,但没有说话,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眼底却有愧意浮现。季春山就坐在他身旁,自是将叶清岚的异样看在了眼里。但屋子里人不少,更是几乎全部都将视线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也就也不好安慰叶清岚什么。想到此行的打算,他抬头看向了叶族长,然后直接道:“三爷爷,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应允。”见叶族长有些疑惑又似有些了然的看过来,季春山没等他问出口,便直接道:“晚辈恳请三爷爷能够晚辈和清岚能够到岳父母的坟前,对岳父母祭拜一二。”第143章 赠田季春山话才说完, 屋子里的人俱都很是意外的样子。他们没想到季春山的请求竟然是去叶父叶母坟前祭拜, 而不是他们以为的为叶父过继子嗣之事。叶族长也一瞬间的怔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而季春山却是又接着道:“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三爷爷必是为难的, 这里是二十亩田地的地契, 是我和清岚赠与族里的,其产出出息都归族中所有, 若族里有家济艰难,一时无以为继的,便可以此接济一二,也算是我和清岚对族人的一点心意。”说着季春山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契书,起身放到了叶族长身旁的桌子上。叶族长一家同叶富安一家不一样,季春山知道,叶族长更是对叶清岚有愧,季春山也知道,他还知道, 就算他不拿出这二十亩田地, 叶族长愧疚也好, 顾念旧情也好,最后也会答应他的请求,可他最终还是拿了出来。因为他要的不止是一次的祭拜,而是年年都要如此。让已经出嫁的双儿或女人去坟上祭拜父母,莫说在这封建愚昧的古代, 便是在现代一些保守古旧的地方,也都是完全不被允许的。而若叶族长轻易地应了季春山的请求,村里人会非议不说,以后多半更会有其他出嫁的女儿或双儿效仿,如此必会生出不少麻烦。叶族长即便此时是有愧疚的,但等因此而来的麻烦没完没了的上门的时候,又能持续多久呢?所以,与其指望着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耗光的情分,不如他自己拿出来足够的筹码。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这二十亩田地在,那他和叶清岚无论什么时候来,叶家村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而其他想要效仿的人,因着这二十亩田地的存在,便也只能打消了念头。毕竟别说二十亩了,便是二亩,这叶家村嫁出去的女儿和双儿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来的。而这二十亩田地就在叶家村附近,原来本是叶富安家的田地,后来叶富安卖田救子,就被季春山以低于市场价近三成的价格买了下来。原是为办给叶父过继的事而准备的,虽说此事后来作罢了,但季春山却没彻底放下,而是又有了新的打算,便是他刚刚对叶族长的请求。而这次他在询问叶清岚的意见时,叶清岚没有再拒绝,然后他们便在初二的这一天,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田地,来到了叶家村。如果说当季春山说想要去叶父叶母坟前祭拜的时候,屋里众人只是吃惊的时候,而等他拿出了地契,并说赠与族里的时候,便都完全是震惊了。“……春山啊,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你说的事我应了就是,这田地就算了,快拿回去吧,你和岚哥儿也不容易。”叶族长回过神来,忙拿起田契,要还去给季春山。其他人倒都没说话,毕竟这田地是季春山和叶清岚给族里的,而不是他们自己家,要与不要只有叶士温这个族长能定,他们没有插嘴的资格,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是太过惊异以至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季春山只得又起身,快走两步,将叶族长扶回了椅子上坐下,他拿过叶族长手里的田契,却是又放回了桌子上,笑道:“三爷爷收下就是,清岚同我说过,岳父年少时曾多得过族人的襄助,清岚幼时大家也很是爱护,他一直心中感念。以前……便罢了,如今我们有能力了,回报些许也是应该的,还请三爷爷成全。”叶清岚也道:“春山说的是,这二十亩田地也不算什么,只是我们回报族人的一点心意,请三爷爷收下吧。”叶族长原是不愿收下的,毕竟他本就对叶清岚有愧,当年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那般对待,什么都没帮上不说,如今反倒要从叶清岚的手里得好处,他实在没有那个脸。只是这田地却不独独给他,而是给所有族人的,他却不能替代族人拒绝了,且他也知道,只有他收下这田地,以后叶清岚才能够光明正大的来祭拜父母,这才是季春山拿出这二十亩田地的真正目的。思虑了许久,叶族长最终还是收下了地契,同时也给了季春山和叶清岚一个如他们所愿的承诺,不仅仅是初二,便是叶父叶母的几日,清明等一般的祭拜节日,他们都可以回村里祭拜叶父叶母,无用有任何的顾忌。季春山得偿所愿,便再次对叶族长谢过。而待吃过午饭,季春山便让丁祥提着装有祭扫之物的包袱和篮子,同叶清岚一起,往叶父叶母的墓地而去。叶家村的人并没有跟去,叶族长让人去将村里除了各家各户的长辈都叫了来,然后将叶清岚和季春山去祭拜叶父叶母,以及二十亩田地的事都说了。而就如季春山所预料的,就在叶族长才说完让叶清岚和季春山去祭拜叶父叶母的时候,便有人反对,直言不合规矩,会坏了风水等等,但当叶族长将二十亩田地的地契拍在了桌子上,立时众人一片寂静。所谓的规矩礼法,和实实在在能得到的好处相比,本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叶家村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倒是叶富安和妻子邱氏和二儿子叶瑞安从地契上看出那二十亩田地竟原来是他家的,当即就闹了起来,还想去找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麻烦,最后被叶族长家的几个汉子媳妇很快镇压了。如今的叶家可没了叶锦明这个县簿女婿,更是家产贫瘠,也就比村里一般的中等人家好一些,而他们的亲侄子叶清岚虽然如今比之之前的叶锦明还要强上几分,但却已经摆明了同叶富安一家断绝了关系。如此种种,叶族长再无顾忌,自不会容忍他们再像之前那般嚣张,更是放下狠话,若敢再闹,就把他们一家除族赶出村去,如此,才终是让叶富安一家老实了下来。而这些,与季春山和叶清岚已是都没有了关系,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叶家村祖传的墓地,并在一片坟茔之中,由叶清岚带领着,直接便到了叶父叶母的墓前。叶父是叶家村自建朝以来最为有出息的人,又是举子,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坟茔便修建的很是庄重气派。大理石的墓碑,外围一圈大理石的围栏,地面铺的也是平整方正的大理石板,四周则是围种了一圈的松柏。如今虽是寒冬万物荒凉衰败,但松柏依旧苍翠,其上更覆着一层白雪,整个墓地显得庄严而朴素。叶清岚看到墓碑上叶父叶母的名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他沉默着开始一点点拔除坟茔周围的杂草,之后又亲手捧了土洒一把把洒在了坟包之上。季春山看着他满是土渍更被杂草草茎勒出红痕的双手很是心疼,但却没有拦下他,而是和他一起给坟墓清理培土。之后,季春山接过丁祥手里的包袱和篮子,让他先离开,自己则打开后拿出香烛、祭品、纸钱等物,同叶清岚一起一一在墓碑前摆放好,香烛点燃,纸钱也烧了起来。“爹,娘,儿子回来看你们了……”叶清岚笑着说着,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涌了出来。 第139章 季春山早在之前置办给孩子用的东西时,便同婴儿床一起,在木器行里订做了两辆手推的婴儿车,虽说因为材质的问题不比现代的美观轻便,但也足够结实。而有了这婴儿车,两个孩子便不用总用人抱着,外出去近一些的地方也很是方便。此时时辰还早,还不到赏灯的时候,所以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季宁煦、胡瑶和今天虽放了假但特地没有回家,要给季宁煦过生日的王将三个孩子走在最前面,叶清岚和薛陵则一人推着一辆婴儿车,慢慢走在县城铺着青石板的平整路面上,两个孩子都穿得很严实,正睁着大眼睛很是精神的样子。季春山和赵文钊一左一右走在二人的身边,最后则是薛陵二人的随从和提着不少东西的季家的下人。酒楼在县城主街之上,但也是在南城,所以离季家不算太远,大概一刻时多些便到了。因着季春山的安排,酒楼今天自中午后便没有再营业,所以此时季春山等人进去后,酒楼里很是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伙计们却是很忙碌,为一个时辰后的宴会做准备。因为薛陵和赵文钊也在,所以季春山和叶清岚便没有去后院找周景他们,而是先领着人上了二楼一间季春山提前让温良着人收拾出来的雅间,让众人暂时先休息一下。酒楼坐西朝东,这间雅间就在酒楼二楼的东边,位置最好,带有木质雕花围栏的窗户微微探出去一部分,如此到了晚上的时候,计算不上街也可揽尽城中大部分的灯火之景了。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酒楼外自家摆放的花灯也纷纷点亮,街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从窗户处看到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已经有到的了,季春山同赵文钊告罪了一声,便下楼去迎接去了。这次宴席依旧是男女分开的,男客留在一楼大厅,女眷们则被请至了二楼的另一间大一些的雅间,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后等到开宴了,薛陵和赵文钊才各自也入了席,不过季春山和叶清岚都默契的没有明说二人的身份,只说是京城来的朋友,其他人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却也能明白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人多问什么。因为今天是十五,灯会会通宵进行一整晚,且又不是在季家而是在外头的酒楼里,所以男人们便不再拘着什么,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让这一场宴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结束,待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季春山才回到了二楼几人暂歇的雅间里。只是他本不是什么千杯不醉的体质,今天又着实被人灌了不少,所以此时便多少已有了些醉意,人也迟钝了一些,进门的时候脚步一时没抬够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二楼的宴席已早早的散了,此时叶清岚正在雅间里同王氏和周慧二人说话。因着郭侨和席佑明天还要赶路,所以席散后郭母和她们略坐了坐就回家去了,吴婶儿和吴芸、谢元则是因为孩子留在了家里,所以席散后也只是待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而王氏和周慧就住在酒楼里,看孩子方便,也就不着急离开。叶清岚见季春山回来,一进屋就差点被绊倒,忙起身过来扶他,皱眉道:“怎么喝成这样?丹青,去厨房将我之前要的解酒汤端来。”说着,他将季春山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递到了季春山嘴边,“先喝口水。”季春山酒喝多了,正有些口渴,便就着叶清岚的手喝了起来。叶清岚见他竟一下都喝光了,便知他是真的渴了,就又倒了一杯喂给他。等丹青端着醒酒汤回来的时候,季春山已喝了一肚子的茶水,酒意也散去了些,但也还是把叶清岚给他准备的醒酒汤都喝了。醒酒汤下肚,残留酒意就又去了一些,季春山此时才发现屋里还有王氏和周慧在,忙叫了一声“婶儿,大姐。”王氏和抱着女儿的周慧却站了起来,笑道:“行了,山子回来了,你们夫妻俩说话吧,我们就先回了。”女客这边席散的早,宾客们很快就都走了,而季宁煦三个孩子也被据说是叶清岚和季春山朋友的两个人带出去玩了,王氏见叶清岚只剩一个人了,就和女儿留下陪了叶清岚一会儿,如今季春山既已回来了,她们便也该回去了。等送走了王氏和周慧,季春山才对叶清岚问道:“赵兄和煦儿他们呢?也去看灯了?”“没有,他和薛兄带着煦儿他们在后院放烟火呢。”叶清岚回答他,烟火自然也是季春山提前准备的。季春山点点头,然后突然就把叶清岚轻轻拉到了自己腿上,双臂环着叶清岚的腰,下巴还搁在叶清岚的肩膀上,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累不累?”叶清岚下午一般都是要睡午觉的,不过今天因为薛陵来了,便一直陪着他说话,晚上宴席又要招待客人,如今又等着季春山到现在,就算不累,也会是有些倦的。只是他不想屋子里还有人在,季春山就突然这般抱着他。平日二人私下里怎样都好,可当着别人的面,叶清岚却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便挣扎着想要从季春山身上站起来,哪里还顾得了回答季春山的话。“……你,你快放开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丹青、丹蔻和蒋氏都已经头埋得低低得,根本没有往他们这里看,但叶清岚的羞窘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多少,更加用力地扳着季春山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季春山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但到底不敢惹叶清岚真生气,所以最终还是放开了双臂,只是在放开前,他机智的为自己讨了点福利,对着叶清岚红润诱人的唇瓣咬了一口。虽说嘴巴被咬的有点疼,但好在丹青她们应是没发觉的,且自己也得了自由,叶清岚也就懒得同季春山这个醉鬼计较了。不多时,季宁煦和薛陵他们玩回来了,眼看时辰已不早,季春山便让丹青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等到第二日的上午,虽昨夜睡得很晚,但季春山和叶清岚还是早早的起来,先送走了郭侨和席佑,待下午,又给薛陵和赵文钊送了行。此次薛陵没空着手来,季春山也没让他空着手走,将自己开的酒楼里不少特色菜的菜方以及酱菜的方子也让他一并拿走,到京城里继续去开铺子去了,而且和之前的点心铺子一样,照旧是五五分成。然而如此季春山却依旧没有满足,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先后在府城和安平县四周的各县都开了点心铺子、酱菜铺子和酒楼的分店。而且不同于安平县三家铺子是分开的,季春山在各地都是一下子就买下三间相连的店铺,面积最大的开酒楼,面积稍次的卖糕点,最小的自然就是酱菜铺子。如此三家铺子便可同用一个账房并掌柜,节省人手不说,也方便管理。至于家里的宅子,季春山知道叶清岚喜欢园子里的景致,且住的久了也习惯了,便没有换新的,而是直接将左右两家人的两套宅子都高价买了下来,院墙拆掉,然后重新修建。如此季家的前院便多了两个小跨院,后院也多了两个小院。小跨院以后可以待客用,后院的小院则是等季宁煦和季宁昕娶妻后一个一个,群芳馆本就是女子的绣楼,修建的精致玲珑,便正好让季宁晗来住。当然,这只是季春山为未来未雨绸缪的打算,如今孩子们都还小,却是还得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才用的上,不过提前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很快,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季宁煦十二岁了,季宁昕和季宁晗也已经五岁了。他们都长大了,自是不能在一起住什么婴儿房,叶清岚便给他们分了房。因着胡大夫为了胡瑶最终还是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搬了过来,胡瑶便搬去和他同住,如今已不在季家了,所以叶清岚便让季宁昕住到了他之前的房间,和季宁煦同住在竹舍里。而原本的婴儿房则是重新装饰了一遍,成了季宁晗的闺房。这一日,季家再次大开家门宴请宾客,却是为了季宁煦已十二岁的年纪,头一次参加童生试,就得中秀才,并且县试、府试、院试皆是案首,如次喜事,便是季春山想低调,别人也是不会依的。第146章 相认五年过去, 如今的季宁煦已长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 再不是过去那个孱弱瘦小的稚儿。此时他一身浅青色绣牙白暗纹的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如同一颗小白杨一般挺拔昂扬, 随着父亲季春山一一见过来季家恭贺的客人,自是得到了数不尽的赞美恭维之语。“季老爷, 令郎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 更是连中三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位宾客对季宁煦大加夸赞道。“哪里哪里, 侥幸,侥幸而已。”季春山嘴上谦虚着,可心里却是得意非常的。毕竟当初他和叶清岚虽是让季宁煦上了考场,只是让他去见识见识,但却没有想过他会得中。但谁成想最后竟是县试、府试、院试三连过,更皆是头名,让他和叶清岚着实意外不已,当然肯定也是十分高兴和自豪的。“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我瞧着令郎如此的优秀, 也是季老爷教子有方啊。”这一位夸着季宁煦, 也不忘奉承了季春山一把。虽被夸了, 但这个功劳季春山却是愧难领受的,忙摆手道:“大家都知道,我季春山就是一个粗人,别的还好,读书却是不行的, 孩子能有今日,全都是内子的功劳才是。”若是别人说这话,众人虽当面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嘀咕,毕竟虽然男孩一般幼时会随着母亲生活,但随着长大却是要进学堂或是聘请先生教导的,若是不打算继承家业的,也会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怎么可能会一直只让母亲教导?但季家却不同于一般的人家,季家的当家夫人那曾也是方城县的风云人物。本为举人之后,当年曾差点以十五岁的年纪考中秀才,可见起才学深厚,如此来亲自教导孩子自也是在情理之中。众人自是又对叶清岚称赞了一番,只是到底叶清岚如今已为人妻,众人不便多议论,便附和几句后又转回到了季春山和季宁煦的身上。而都是内眷的另一边,众人对叶清岚可就毫不顾忌的夸赞了起来,那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更是都不带重样儿的,让叶清岚都不免暗暗佩服起来。“季夫人大才,才教导的令郎如此出色,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郎。”说话的妇人家里只是开米面铺子的,这一屋子的夫人太太里头,有八成都是或家境或地位强过她的,只是她家虽说产业不算大,但是最早同季春山合作的,所以便比其他人和叶清岚显得更熟稔几分。“是啊是啊,季夫人教子有方,长子已是让人惊赞的少年天才,一对龙凤胎虽年幼,却也是玉雪可爱聪慧可人,真真是让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另一位夫人应和道。如今季宁昕和季宁晗也已经五岁了,虽说可能是婴儿的时候吃的太多太好了,如今小身子还显得肉肉的,但却也能看出精致可爱的五官,加之又随了叶清岚白嫩的皮肤,很是讨人喜欢。叶清岚在三岁时便开始为他们启蒙,如今两年过去,两人都已能熟练背诵‘三百千’,这次在宾客面前很是显摆了一回,倒是得了比不在眼前的季宁煦还要更多的夸赞。这时又有一位夫人道:“唉,看到季夫人令郎令嫒如此乖巧懂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那个讨债鬼,如今也是五岁了,却调皮的很,今日我才要带他出来,结果他不知犯了什么邪,偏要去抓鱼,还把好好地衣裳都弄湿了,把我气的不行不行的,最后索性就不带他来了。”本还想着难得的机会,把孩子带了和季家的两个孩子亲近亲近,没准还能成个青梅竹马什么的,毕竟如今季家可很是了不得,可那孩子临出门了却死活不愿来了,她又怕到了季家再惹出什么乱子,最后便只有自己来了。叶清岚便笑笑道:“男孩子嘛,活泼些也是正常的,我家这两个也是有调皮的时候,我也是拿他们很没有办法。”这倒是实话,和五岁时的季宁煦比起来,季宁昕和季宁晗可是要外向多了,自打能走了,便除了吃饭睡觉和读书的时候,都是在屋子里待不住的。今天在竹兰轩玩泥巴,明天去香湖水榭钓鱼,后天又去群芳馆摘花说要给季春山做鲜花饼。有时候叶清岚看他们玩的一身脏忍不住说几句,偏季春山对孩子很是纵容,还拦着他不让说,他便连着季春山一块说,毕竟说到底两个孩子那么闹也都是季春山带头教给的他们,说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叶清岚这么说,众人便是又纷纷应和起来。 第141章 季宁煦回头,脸上的失落没来及敛去,他看着季春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真的没事?有什么就和爹说,没关系的。”季春山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毕竟季宁煦脸上可是写满了心事的样子。季春山当然是有事的,因为他始终都没有等到明明承诺他会回来的人。马上他就要离开了,但他却没能再见到王将一面,没有机会和王将亲自告别,这让他很是难过。不过好在他已经在镖局给王将留了信,且他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以后也终究会有再见的机会的。这样想着,季宁煦心中便多少释然了些,他抬起头冲季春山笑笑,道:“……我真的没事的爹,您放心吧。”“嗯。”季春山心里已多少猜到了些,毕竟某个一有空就往他家里钻的小子,可是自从他们从府城回来至今都没来过家里一次,但季宁煦不想说,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总归是孩子自己的事,便道:“那上车吧,爹扶你上去。”因着昨日他们一同胡大夫、郭母、吴婶儿他们告了别,且今日事杂,季春山便没有让他们再来送行。所以等季宁煦上了马车后,季春山便又回到前头,然后也翻身上了马。如今他已学会了骑马,便和方昇骑马同行。二人在车队的最前头,说了一声“出发后,”车队便慢慢地动了起来。城中行人多,他们这一队虽是又骑马又坐车,但其实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好在等出了城便可加快写速度了。只是等他们刚刚出了北城门的时候,季春山便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再喊他。“季叔叔,等等——”那声音明显是一个男声,带着些许的沙哑,却很是响亮,便随着一阵极速接近的马蹄声而来。季春山调转马头一看,从城门中朝着他们策马奔驰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将,便挥挥手,让车队停下了。“季大哥认识这人?”方昇来这几天,王将并未来过季家,所以方昇是不认识他的。季春山看着车队停下后,就立刻跳下马车,满是欣喜开怀笑意的朝着王将而去的季宁煦,摇摇头,却也是笑了,他对方昇道:“那是煦儿最好的朋友,叫王将。”“煦儿——”在离季宁煦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王将便勒停了马,然后一跃而下,直接将马嚼子丢了,也不管马会不会丢,直接便朝着季宁煦跑去。“小二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季宁煦仰头看向王将,虽是抱怨着,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王将如今已十六了,练了好几年武的他如今便已和季春山差不多的身高,但身形更精瘦些。浓眉大眼,肤色有些深,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但此时冲着季宁煦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却是有些傻气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约了,煦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王将忙道歉求饶,又把背上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打开献宝似的给季宁煦看,“我这次走镖有路过徽州,我听说徽州的墨特别好,好多读书画画的人都喜欢,还有湖笔,我就给你买了一些,你看喜不喜欢?”“徽墨、湖笔?!小二哥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徽墨和湖笔季宁煦当然是知道的,他便有几套,有别人送的,也有季春山买给他的,但他更知道这两样东西可是不便宜。王将一个小小的镖师,又能有多少银子,他哪能就这么随便收下。只是他话没完,王将便将包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道:“不贵,真的,在当地买不贵,而且我是和别人一起买的,买的多,还便宜了一些呢。”在当地买的确是比在别的地方买便宜,且他们也的确是几个人一起买的,但那也是花了王将全部的存银,更是和同行的人借了一些才够买下来的,不过这些就不能和季宁煦说了。“谢谢小二哥哥。”季宁煦抱着包袱,到底没有再推辞。重见的欣喜过去之后,便是即将离别的伤怀。二人相对站着,一时竟没人开口第一个说出道别的话。王将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季宁煦抱住,但很快他就放开了,对季宁煦笑着道:“煦儿,一路顺风,到了京城要好好读书,有机会,有机会我会去京城看你的。”“嗯。”季宁煦点点头,也对王将道:“小二哥哥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小二哥哥知道了,谢谢煦儿。”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王将强笑着,最后对季宁煦道:“好了,时辰不早了,煦儿回马车上吧,季叔叔他们都在等你,我,我也该回镖局了,去吧。”“那,小二哥哥再见。”季宁煦最后同王将道了别,也很是不舍的看了王将一眼,便被王将推着转了身,往车队走去了。走出去两步一回头,就见王将还站在那,笑着看着自己。季宁煦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不敢再回头看,快走几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被书童扶着直接进了马车里。车队渐渐走远了,王将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多时,有人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弟弟?十二岁的秀才郎,还是小三元,你的眼光还不错吗。”说话的人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的男人,带着几分痞气,一身劲装,腰间还陪着官刀,倒像是武将一般。“与你无关,我再说一遍,你说的事我不会答应,你别再缠着我了。”王将被这人换回了神,却是很不耐的对男人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朝自己的马走去。然后下一秒,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僵在当场,“你爱慕他,但你,你觉得现在的你配的上他吗?”作者有话要说:  季宁煦和王将的cp和主cp不一样,在一起不代表着没有前途不能做官,能生孩子不代表着一定要生孩子,在一起就只是在一起而已,么么哒~第148章 约定王将沉默了许久, 才道:“……我知道, 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他和季宁煦的差距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更何况是从小和季宁煦一起长大,对季家也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而且他还知道, 季宁煦不仅仅是自己喜欢读书, 更是一心想着替叶清岚弥补当年被迫断绝科举仕途之路的遗憾,所以才会那么的努力用功, 即使叶清岚和季春山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季宁煦是季家的长子,虽然是双儿,但他是季春山和叶清岚最为疼爱重视的孩子,又那么优秀,以后会有大好的未来,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猎户的儿子,如今更只是一个每月只有二两工钱,还不如季家一个婢女月钱多的小小镖师。所以,在他刚刚察觉到自己对季宁煦的心意之时, 他就知道他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不说, 他还想能像今日这般, 还能和季宁煦见面,说话,季宁煦还会收下他买给他的东西。若他说了,不但不会有任何他期望的结果发生,只怕以后季宁煦也不会再见他了。毕竟他知道季宁煦一直是把他当哥哥的, 若知道了自己对他有了那种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再见自己。所以,他绝对不能说,就保持着现在这般,以后也一直如此,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哼,懦夫。”男人却是冷哼一声,微扬下巴,皱着眉很是不屑的看着王将,道:“自己想要的,就要尽全力去争取,而你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为了一些自以为是的理由,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如此无用软弱之辈,倒是我看错你了”王将本就因季宁煦分离而心情十分的低落,又先是被男人说破伤心事,此时又被如此讽刺贬损,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对男人怒视吼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男人朝着王将逼近一步,锐利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堂堂男子汉,甚至连同心仪的人表明心意都不敢,你不是懦夫是什么?”王将喘着粗气,怒瞪着男人,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的确不敢。他怕,怕从季宁煦的眼里看到失望,看到排斥,看到厌恶,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男人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懦夫。男人见王将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语气和缓了下来,又道:“那少年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又如何知道那少年心中真正所想?我今日瞧着,那少年对你可也很是在意的样子。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若你自己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那便是老天爷都帮不了你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三日后我便会离开方城县,你若想通了,知道去哪里找我。”说罢,男人最后拍了拍王将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其实他早就应该离开了,甚至根本无需途径方城县,但他还是来了,并且还打算在此地耽搁三天,为了自然就是王将了。半个月前,王将所在的运镖队因为回程惯走的道路因水患而被阻断,镖队只得绕道而行,也是因为如此,王将才会晚归,错过了和季宁煦约好的时间。而就在他们回程的途中,在行至一段偏僻的山路之时,却遭到的附近山匪的劫杀。那时男人正好途径此处,见山匪人多势众且凶恶嗜杀,而镖队的人却寡不敌众,便打算出手帮忙。不想他才砍了两个山匪,就突听得一阵利箭破空之声。他循声看去,就见一褐衣短打的少年挺身而立在一辆镖车的箱笼之上,手持一把六尺长的墨臂铁胎白角大弓,正对着远处的一座山头。而等他在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头时,却惊讶的发现那少年射出的箭不但射中了目标,更是竟一下子射穿了两个人。那少年便是王将了,他本就天生力强,又继承了王猎户在弓箭上的天赋,所以才以十五岁的年纪便能够随镖队走镖。这次遇到山匪,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没有和其他镖师一般拿着刀同山匪们拼杀,而是跃上镖车寻找起了山匪头子的位置。在找到之后,便当即用最大的力气将弓拉满,又搭箭瞄准,一气呵成的朝着目标射了出去。虽然那土匪头子生死关头来不及躲闪之下,竟拉了一个身边的人挡箭,却也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两个人一起,被一箭射了个对穿。领头的死了,剩下的山匪很快便做鸟兽散尽,跑了干净。后镖队继续行进,而他则是在办了自己的事后,便找上了王将。王将虽年少,但其却有些极大的潜力,若只做个镖师,未免大材小用,也是埋没了,所以他向王将表明了身份,让王将随他走。只是不想王将却拒绝了他,但虽是如此,他却并没有放弃,毕竟王将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若就此放过他必会惋惜终身,所以他便想从其他方面着手。在从其他的镖师那里打听到了王将的不少事,然后,他就知道了一个几乎在每个镖师的口中都出现过的叫季宁煦的少年。王将不愿随自己离开必是因为这个叫季宁煦的少年,而如今这个少年却先离开了王将,倒是正和他意。再加上他刚刚那一番话,想来便应已是足够了。但若三日后王将还是没有来找他,那他虽是遗憾,却也不会再强求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他已在王将身上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第143章 一时间,来恭贺的,送礼的,求亲的几乎踏破了季家的门槛,让季春山和叶清岚很是烦扰了些日子。而和季家有交情的薛陵、赵文钊,郭侨、席佑,还有如今已调任京中,成为大理寺少卿的郭伦,以及数年前便已嫁与郭伦的白思齐等人,也都受到了不少的叨扰。季宁煦被点为探花之后,便授了翰林院的编修,入了翰林院,到如今,已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而今年,也正好是王将离开了整十年的日子。这一日,季宁煦傍晚与同僚在翰林院门口告别后,便同来接他的随侍一起往家走。因为翰林院离季家在京的宅子只隔着两条街,不算远,且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季宁煦今日在翰林院的藏书阁里坐着看了一天的书,便走一走也是好的。翰林院所在的街道走到头,再拐了弯,便是一条商街了。季宁煦正慢悠悠地走着,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撞到了怀里。小男孩力气不大,季宁煦只后退了半步,倒没有摔倒,站稳后还把小孩子扶住了,“你没事吧?”小孩子穿着很邋遢,小脸脏兮兮的,像是个小乞丐,缩着头小着声,极快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挣脱开季宁煦跑走了。“小贼,别跑!”小男孩跑的快,季宁煦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随侍却大叫一声,朝着小男孩就追了出去。季宁煦一模腰间,才发现系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不禁皱了皱眉。荷包里没装着银钱,只有一些叶清岚放进去的晒干的兰花花瓣,很是清香淡雅,但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季宁煦本想叫住随侍,只是这人跑的很快,街上人又多,他话说晚了一句,人就已经没影了,便只得作罢。季宁煦记得这条街前头不远处便有一家茶楼,便打算到那去等一等,不然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站着,也不像样子。……砰、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季宁煦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随即便有温热但由此而粗糙的触感落到自己的脸颊上。季宁煦强忍住没动,但没多一会儿,脸上的感觉就消失了,紧接着他又发觉,脚步声竟也渐渐远离了自己。季宁煦当即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气道:“你今日若是敢走出这个门一步,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身影顿时僵住,但却仍旧不敢回头。季宁煦直接走到男人的身后,对着男人抬脚便踹了出去,同时怒道:“不想见我是吧?行,我帮你一把。”季宁煦说着,便一脚踹在了男人的小腿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而男人,却纹丝未动,足以见其稳健坚固的下盘功底。季宁煦见此却更气了,刚要踢脚再踹,男人便已转过了身来。十年不见,男人高了,壮了,脸上再无一丝的稚气,五官轮廓更是深刻凌厉了很多,但依稀能看出幼时的模样,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季宁煦的眼神一如十年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煦儿,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季宁煦突然醒来,显然在王将的预料之外。其实一个人装晕还是真晕,若是别人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但到了季宁煦身上,他却很难保持冷静和理性,尤其又是在季宁煦有危险的情况下。他本来是不想现在就面对季宁煦的,毕竟这和他想象中的和季宁煦重逢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但季宁煦刚刚的话又让他不敢跑了,最后只得转过了身来。十年里,第一次和清醒着的季宁煦面对着面。他说着,又不着痕迹把手中还沾着血的匕首藏到了背后。“不过一点点迷药,我虽对医术不算精通,但这些东西却还认得出,那茶水我根本就没喝。”季宁煦看着有些局促的王将解释道,不过语气却不似刚刚那么气愤的样子了。他之前进入茶楼,本来是打算等自己的随侍的,只是不想小二却给他端上了一壶加了料的茶水来。他幼时叶清岚本来是想让他跟着胡大夫学过几天医,后又曾中过一次迷药,便对这些东西很是敏感。这次又有人以此算计自己,他想着茶楼里多半应都是他们的人,他怕是难以逃脱出去,便假意喝了茶水装晕,再伺机逃跑,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倒是把一向藏得严实的王将给引了出来。“是这样啊,煦儿,煦儿真厉害啊,呵,呵呵……”王将干笑了两声,见季宁煦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季宁煦定定地看了王将半响,才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对他问道:“这一次若不是被我抓住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出现了?”“怎么会?”王将忙道,只是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一涩,面上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勉强,忍不住问道:“煦儿这么想要见我,是着急成亲了吗?”他可没忘了十年前和季宁煦定下的约定,只是哪怕他一年前便开始多在京中活动,但因着自己那些隐秘而不堪的心思,因着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他才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季宁煦的面前,只是在暗地里看着、保护着季宁煦,直到今天。季宁煦却被王将给气笑了,他看着王将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却强壮镇定自然的模样,想着这个没用的家伙,让自己等了这么多年,便对王将道:“是啊,如今你出现了,我终于可以成亲了。明天我就让我爹请媒人去给我说媒,成亲的东西也都该置办起来了。对了,你消失了这么久,我爹他们都很惦记你,明天来家里吃饭吧。”王将没想到季宁煦竟真的想要成亲,心里一下子就好像破了个大洞似的,冰刀子似的冷风飕飕的刮了进来,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冰凉了起来。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季宁煦木愣愣的点了点头。季宁煦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忍起来,但最终也只是道:“你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等你的。”王将终于回神了,他看着季宁煦,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一定会去的。”第150章 聘礼季宁煦再最后叮嘱了王将一句, 让他一定要来家里后就离开了, 王将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住处,怎么躺在床上睁着眼度过了一夜, 但等到了第二日,他还是如约的来到了季家。虽然他很不想来, 但这是季宁煦向他要求的, 他也答应了的,所以他必须要来。为此, 他还特地去裁缝铺里做了身新衣服穿上,又给季家的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如此便耽误了些时间,到下午快傍晚了,才来终于到了季家。虽说之前在方城县的时候,王将经常到季家去,季家的下人几乎都是认识他的。但到了京城这些年,季家的下人进进出出又换了不少,如今季家的门房便是入京后才来到季家的,自然是不认识王将。但他提前得了季宁煦的吩咐, 一听王将的名字, 当即便打开门, 将王将请了进去,同时又让一个小厮去通知了季宁煦。“王少爷,您总算来了,我家大少爷可是等了你许久,今天都着人来小的这问过好几次了。”王将正跟着季家的下人往正院走, 听到下人这么说,想着季宁煦这么期盼着他来,不免很是高兴,只是当他进了季家的正院,看着那一台台大红色绑着红绸几乎摆满了季家院落的箱笼,还有堆积成小山一般各种的礼盒布帛等物,却是心中一惊。“这、这些东西,莫不都是聘礼?”王将惊得止住了脚步,扭头冲身边的季家的下人问道。他虽没成过亲,但也是看到过别人家半亲事的,此时季家院子里的这些东西,分明就是聘礼的样子啊。季宁煦昨天才和他说要成亲,要筹备婚礼,今天就已经准备了这么多的聘礼,这也太快了吧?“是啊,这还只是三分之一,还有更多都已经造册收起来了。”季家的下人笑呵呵的说道,却是给了王将重重的一击,让原本还怀有侥幸心理,觉得不太可能的王将一下子仿佛被击散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涣散了。聘礼都准备好了,季宁煦,是真的要成亲了!王将这么想着,就感觉心口处昨天破的洞如今仿佛更大了,不仅往里头灌冷风,还砸起了冰雹子,冷飕飕又沉坠坠的,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如坠寒渊。“……你怎么这时候才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将王将从失魂落魄中惊醒,却是季宁煦得了下人的通报,说王将已来了,便出来迎他。“煦儿……”王将看着走近自己的季宁煦,张张嘴,只叫了一声,声音却嘶哑的仿佛被磨盘磨过一般。季宁煦这才发现王将的神色很不对劲,脸色更是有些发白憔悴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担忧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说着便要去探王将的额头。“……我没事。”王将却是一把抓住季宁煦的手,留恋的握了握,但很快就强迫着自己放开了,之后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有些艰难地对季宁煦道:“……抱歉,这时候才来,不过,还是要先,先恭喜你一句才是,恭喜你……”王将很不对劲,季宁煦看在眼里很是担心,又听他莫名说些什么恭喜,便打断他道:“什么恭喜?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王将看向院子里还没有收拾完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或包红纸或裹红绸的聘礼,苦涩地笑着,对季宁煦道:“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我自然是要,恭喜你了。”“成亲?我?”季宁煦越发莫名了,等顺着王将的视线看向摆满了院子的聘礼,恍惚明白了什么,对王将道:“你不会以为这些是为我成亲准备的吧?”季宁煦的话让王将愣了愣,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立时眼睛里就冒出了一点希翼的光彩,他看着季宁煦,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问道:“不、不是吗?”眼前王将难掩惊喜,却又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模样,落在季宁煦的眼里,让他的心口处不由一窒,紧接着便是一阵酸酸胀胀的感觉。看因自己久久没有回答,眸子又渐渐有些黯淡下去的王将,季宁煦终是道:“这是赵家给晗儿送来的,我连要成亲的人都没有,哪里用的着准备什么聘礼?笨蛋。”昨天才见到,就被踹了一脚,今天又被骂笨蛋,但王将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欢喜的都想要飞到天上去了。那些聘礼不是给季宁煦成亲准备的,和季宁煦没关系,而且季宁煦亲口说了,他没有要娶的人,想到这王将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越翘越高,越裂越大,“不是啊,嘿嘿,不是就好……”“真是个傻子……”看着王将傻笑的模样,季宁煦有些嫌弃的说了一句,只是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又对王将道:“好了,快跟我进屋吧,爹和爹爹都在等你呢。”说着,便拉着王将往堂屋去。十年未见,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有许多的话想要问王将,之后除了如今也进入云棠书院读书而不在的季宁昕之外,王将又和季家人一起用了晚饭,期间见到了季宁晗,便又对她道喜。 第145章 季春山很惆怅,还有点小伤心,他觉得他需要安慰,所以这一夜,叶清岚便没能正常入睡。叶清岚小季春山几岁,如今还不到四十,而岁月却仿佛是忽略了他一般,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如青年时一般眉目如画,清隽舒朗的模样。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来看,绝不会相信他已三十八,便是说只二十多,也是有人信得。而如今的季春山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他勤于锻炼,平日吃用也很注意,加之心态随意豁达,身边又有爱人子女相伴,日子过得再顺心舒坦不过。如此他虽年逾四十,眼角更是已有了些许的细纹,但瞧着并不显得如何老态,反而更多了些儒雅内敛的气质,体力也是一如往昔,不曾有丝毫的不殆,于床笫之间,也依旧是游刃有余的。就像过往十几年间的无数次一样,这一晚,叶清岚又是被季春山弄得一声狼藉筋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而和爱人痛快的水乳交融了一番的季春山,心里那点小惆怅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完事后才抱着叶清岚,心满意足的入睡了。而另一边,此时的季宁煦却还没能入睡,因为原本以为已经走了的王将不知怎么去而又反,竟躲在了他的屋子里。季宁煦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就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然而正当他关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煦儿。”这声音很是耳熟,季宁煦一下子就听出是属于王将的,所以倒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他转过身见真是王将,不免面露诧异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煦儿,抱歉,吓到你了吧。”王将已经在季宁煦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了,他躲在床后头,等听着下人们都走了,屋里就季宁煦一个了,才走了出来,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般行为有些不妥,所以面上便有些讪讪的。“没事,我听出你的声音了,没吓着。倒是你,之前爹爹和我都让你在家里住下,你不应,现在又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季宁煦笑着同王将说着,话语却仿佛有些旁的意思。晚饭席间的时候,叶清岚就要王将留宿一晚的,毕竟天已经黑了,且王将以前也在季家住过,虽十年未见,但却并没有生分什么,只是王将却说明天还又要事去办,不方便留在季家,便罢了。但不想王将说是走了,竟偷摸的藏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他想要干什么。“啊,不不,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王将自是将季宁煦话里的深意听出来了,立时涨红了脸色很是局促无措起来,还连连后退了数步,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不安好心,只是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有些不敢的样子。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季宁煦就回去了,可他的心却已经乱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季宁煦的那句“我也是”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所以他便悄悄的翻墙进了季家,然后又避开季家的人藏到了季宁煦的房间,等着季宁煦回来,他又不敢问了,因为他怕,怕又只是他的一次自作多情,怕从季宁煦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季宁煦先被王将好像小姑娘遇见恶霸似的的反应逗笑了,后又见王将忐忑不安的模样,心里一软,便放弃了还想再逗逗他的想法,温声对王将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仿佛被季宁煦含笑柔和的眼眸和轻柔的语调安抚了,王将胡乱跳动地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季宁煦,语气极轻,却带着些许难掩的紧张,小声问道:“……煦儿,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吗?”季宁煦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走到王将的身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然后微笑着对王将道:“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是,我吗?”王将看到了,在季宁煦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咚咚咚,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手脚开始发麻发热。只是太久了,他幻想期盼着这一天太久了,久到当它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仿佛深处梦幻之中,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狂喜与惶然交杂,翻涌的情绪以至于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季宁煦没说话,只微微踮起脚,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在王将的唇上触碰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一触既离,却已经让他红了脸颊,“……现在信了吗?”而王将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完全木住了,刚刚虽只是轻轻地一下,几乎就只在一个眨眼间,但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唇上传来的,属于季宁煦的柔软温热的触感,比他曾经想象的要美好一千倍、一万倍。季宁煦亲完了,也是有些羞意的,便不好意思说话了,而他等了半响,也不见王将有什么反应,一直是木愣愣的,仿佛傻了一样,不由有些无奈,便还是先开口了,“……夜深了,我该睡觉了,你也回去吧。”说着,便放开了手,转身要走。只是这时王将终于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季宁煦的手,然后发自内心地说出了一句此时代表他最真实心情的话,他说:“能不能,再亲一次?”季宁煦此时却已被刚刚自己大胆的举动臊得脸都有些发烫了,又哪里好意思再来一次?他便想甩开王将的手,只是结果没成功不说,整个人还被王将拉近了怀里,腰背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箍住,而在他抬头想要抗议的瞬间,王将低下头,直接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第152章 最后郭伦当年得中传胪之后, 被委派为岭南一小县城的知县, 白思齐追随而去。郭伦三年任期满之后无升无降,继续连任, 他便陪着郭伦在岭南待了六年。郭伦与白思齐朝夕相处多年,又非铁石心肠, 眼见白思齐如此痴心执着, 也终是软化了态度。后郭伦因治下有方,更是屡破奇案, 功绩卓著,任期满后先是被提升为岭南太守,后又被调入京中,入刑部为侍郎。而就在郭伦任职太守期间,他终是和白思齐成了婚,并在数年后携白思齐与二人之子阖家进京。季家虽在京中非官非贵无权无势,只是平头百姓,但却有赵家薛陵、郭家郭伦、席家郭侨以及方家等一众亲友,这几家有文有武, 在京中也俱都是要实力有实力, 要地位有地位。季宁煦本就不是庸人, 又有几家人的看顾,仕途不说平顺坦荡,却也是无甚大的坎坷。只是他因王将之顾,终身未曾婚配,虽惹得不少流言议论, 但却也不曾动摇过他一二,王将亦是如此。后王将买下了季宁煦隔壁的宅院,虽是比邻而居,却是有暗门相连,二人白日同食夜晚同眠,两情缱绻亲密无间。此后的余年里,二人也始终都没有成婚,亦因服用了绝子的药物而没有留下子嗣。季宁煦倒是想过同王将成婚,季春山和叶清岚对此也并没有什么不准的,就像叶清岚之前说得,只要是季宁煦想做的,他们都会支持,只是王将却不希望如此。能拥有季宁煦,和他恩爱厮守相伴终身,于王将来说已经是此生无憾了,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季宁煦放弃前程?更不要说季宁煦本是双儿,孕育艰难,二人便是成婚,也未必会有子嗣。如此,成婚不成婚便也不是最重要的了。季春山和叶清岚当初本是不放心季宁煦独自在京,才迁居到了京中。待季宁煦和王将之事定下之后又过了几年,季宁昕嫁入了赵家,成了薛陵的儿媳妇,而季宁昕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子女们都有了归处,有了各自的生活,季春山和叶清岚也算完成了身为父亲的责任,后他们将丹青、温良等家中最为稳重可靠的仆人留下,便搬回了方城县居住,过起了难得的二人生活。彼时的季春山家业颇丰,开在各地的铺子加起来有数十间,酱菜作坊也又新建的两座。其中除了安平村的作坊是供应方城县及附近县镇之外,京中和建有运河码头的礼县也各有一座,且规模都远超于安平村的作坊。礼县的作坊主要和是和宋家合作,借由宋家的商船通过河运传至南地,而京城的作坊则主要是供应京城附近及以北、以南的地方。虽说又是商铺又是作坊的,处理起来必是繁琐,但在季宁昕和季宁晗成亲之时,季春山便已将家产一分为四,三个子女自是各得一份,也都交给他们自己去打理。季春山只留了方城县及附近,同时也是他最早开建的作坊和商铺,用作他和叶清岚二人养老之用,如此打理起来便也不费什么了。只是叶清岚虽是离了京城,但却依旧难得清静,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有上门求画之人,让他不胜其扰。叶清岚虽善画,也画得极好,但这里不似季春山原来的世界,可以参加个比赛啊,办个画展什么的来扬名,且叶清岚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人,画画只是他爱好,他并没有想以此得到些什么,也就不曾张扬过自己。只是虽是如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叶清岚流出的画作越来越多,‘岚先生’之名便也随着人们口耳相传而渐渐流传开了,但叶清岚身份不同一般,所以大多数人都还是只知岚先生其名,而不知岚先生其人。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叶清岚和方家相认之时。方大将军是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众人都是知晓的,众人还知方大家还有一女,只是早年已葬身火海香消玉殒。但众人不曾想到,当年方氏竟然没死,之后还嫁人生子了,而其子叶清岚,竟然就是最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因画作颇具方大家遗风,且更兼具自己独有风骨,因而备受书画爱好者推崇的岚先生。只是很快众人又遗憾的发现,叶清岚竟是一个双儿,还是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双儿。有些较为古板苛刻的人,便对叶清岚身为妻眷,却将自己的手笔画作流出出来,让人争相观赏而十分不满,认为他有失体统,当杜绝此行径,相夫教子安守本分。但更多的人,却是只看画不看人,更是想尽了法子,拉关系送重礼,来上门求画。那些直接拿着银钱礼物上门‘买’画的倒好打发,但却还有一些却是和赵家、郭家、席家等有些关系的人,便拜托了薛陵、郭侨等人帮忙求取叶清岚的笔墨,如此叶清岚便不好拒绝了。好在薛陵和郭侨他们总是和叶清岚更要好,自是更为他着想。他们虽是替人带话了,却也同叶清岚说,让他想画就画,不想画也无所谓,不必勉强自己,回头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了便是。只是薛陵等人为叶清岚着想,叶清岚也是不愿薛陵他们为难的,便大多还是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的。而等从京城回到方城县,虽然也会有人上门求画,但却非京城那般都是非富即贵,不好直言拒绝交恶的人,大多还是很容易打发的。在方城县的日子很是平和宁静,而且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的生活更是让季春山十分的享受,以至于在季宁昕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回来让叶清岚教养的时候,被他直接拒绝了。他都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如此了,又怎么可能再接受一个小灯泡插到他和叶清岚之中,哪怕是他们的亲孙子也不行。叶清岚倒是喜欢孩子,也不介意再带一回孩子,但在他心中,季春山却是要比孙子重要的多。季春山既只想和他过二人世界,不希望被别人打扰,那他自是依着季春山的。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很快,四季便轮回转替了数十个来回。时如逝水难以挽留,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头发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不少白发,面上也终是被岁月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但二人彼此相视之时眼中的脉脉情愫却不曾减少过分毫,一如往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不外如是了吧。……季春山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更有一阵阵强光刺目。耳边传来模糊而杂乱的人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看去,便看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在自己的身边。“季先生,季先生能听到吗?季先生?”离季春山最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他一边用小手电检测季春山的瞳孔反应,一边连声的叫着季春山。“……我,怎么,会,在这?”季春山嘶哑着嗓音,很是虚弱地对医生问道。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清晰了些,但眼前很是熟悉却又显得十分久远的一切,让他的神色更加的茫然了。季春山的声音很小,但周围的医生护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也就都是听到了的,中年男医生便对他道:“季先生,你现在是在医院里,你已经昏迷十三个多月了。”中年医生说着,竟是有些激动的样子,毕竟季春山早已被判定为脑死亡,并且以植物人的形态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如今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醒了过来,这让他们都大感惊奇。于是接下来季春山便坐着轮椅被推进退出,将全身尤其是大脑,都彻底的检查了个遍。而在此期间,从医生和护士的口中,他也终于确定,他不是再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从大齐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