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赤白之冥渊鼎》 第1章 逼婚 “逸星,在神主面前,不可没有正形,你给我跪好!”一名头发半白,身穿乌蚕金花锦衣的美貌妇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神主神主,神主她大事小事都不管,跪了有什么用?!”白逸星心里极不情愿,但在母亲面前,这话终究不能说出口。 “跪下!”白家主母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白逸星无可奈何,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跟着我说!” “好好好,跟着你老人家说……”白逸星不久前跟着一帮子朋友在大街上玩彩球,赢得正高兴时被母亲差人抓了回来,心里正窝着一肚子火。 “神主在上,白雪无疆……” “神主在上,白雪无疆……”白逸星跟着念道。 “冰城白氏第一十七代主家白逸星,愿意继承祖制用心经商,将来重振家业,繁荣冰城,敬奉神主……” 白逸星心中一凛,老老实实地跟着念了一遍。 “愿意收心正行,遵先父遗愿,向凌家提亲……”白家主母继续说道。 “母亲,这件事打死我我都不去!”白逸星一听要向凌家提亲,登时就急了。 “你三番两次地推脱,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白逸星撇了撇嘴,倔强地说道。 白家主母呵斥道:“在神主面前,老老实实地收起你的惫赖性子!” 白逸星毫无所谓地说道:“你嘴里光会叫神主,你看她身上的玉漆都快掉光了,裤子破了,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连原本翘起来的手指头都断了两根……她连自己都管不了,哪还管得了我们白家?!” 白家主母气极,想不到这个逆子居然当着神主玉像的面口出如此轻狂不尊的言语,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逸星……你怎么……怎么在神主面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心情激动之下,居然流出了眼泪。 白逸星见母亲流泪,也是慌了,急忙站起将她扶住,说道:“母亲,不是我说你,这尊神主像是四十年前我们白家塑的。这么多年来,你们天天拜月月拜,可我们白家居然是一年不如一年!听父亲说,五十年前我们还是雪国数得上名号的大户,不光有几十艘货船,还有车队、马队,看家护院的都有两三百号人。可现如今呢?除了那七八艘破船,其余的都没了!神主连她自己都护佑不了,怎么可能护佑……”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白逸星脸上已挨了母亲一记响亮的耳光。 白家主母怒道:“逆子,你给我住嘴!” 白逸星揉了揉被打得滚烫的左脸,没好气地说道:“你叫我用心经商我答应,但是去凌家提亲,打死我我都不去!” 白家主母一边揉着胸口一边说道:“你与凌家三小姐舒雪虽是十五年前就定下的娃娃亲,但你不主动上门提亲,人家又怎会嫁过来?!” 白逸星嗤地一笑,说道:“她不嫁正好啊,我又不稀罕。” “逆子,你……你……你这是要气死你母亲了……”白家主母一口气顺不过来,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白逸星这时也终于着急起来,担心地问道:“母亲,你……你没事吧?”慢慢将她扶到神主祠旁的一张椅子中坐下。 白家主母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那尊两丈多高的神主玉像,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情。 她姓代,不到二十岁时由父母主婚嫁到了当时还十分富裕的白家,丈夫名叫白余中。三年后生下这个儿子,取名逸星,盼着他溢彩星驰,受人敬仰。 由于逸星是夫妻俩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他们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对他是娇生惯养,宠溺至极。 白逸星从小就被宠坏了,因此向来不服管教,叫他读书写字不肯用功,叫他学武道开原力更是吃不了其中的辛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脚猫的把式都学得一塌糊涂。 他今年已经二十近一,仍旧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不是跟城中其他的富户子弟混在一起玩乐,就是带着几个仆从去冰城郊外射狐射鹿打发时间。甚至还跟城中一些互相看不惯的少年打群架,端地是一个纨绔子弟。 白家在五十余年前是雪国首屈一指的大户,家中以经营贸易、放贷收租为主,不仅有两支船队,还有数百匹马的车马队,就连帮忙跑商货的武士护卫都有两三百之众。 经营贸易也不光是在雪国的冰城,在周边的风暴城、封城、穿云半岛、海马岛、火灵岛等地也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把生意做到了往南数千里之遥的苍木国。 家中巨富,可谓是荣耀显赫之极。 可惜近二十年来各种事情颇有不顺。 十七年前有一大队拉了雪地药材和乌金、桐油金、斑金等名贵商货的车马,在风暴城东北侧的大山中遇上暴雪后神秘失踪,仅逃回来两个已经痴傻了的护卫,而且问什么都只会说“不要吃我的脚……不要吃我的脚……”,让人不明所以。 十年前一支十二艘的船队在苍木国安风城返航回冰城的途中遇上飓风而船毁人亡,无一逃生,甚至连一丝音讯都没有带回来。遇上飓风的原因还是找到冰城中一个会天相堪舆术的妙相师算出来的。 两件事情不光血本无归,就连雇佣的车夫、船夫、护卫的赔偿金也是一个极大的数目,白家因此元气大伤。 接下来几年也是诸事不顺,白逸星父亲白余中去年带人前往冰城东北寒石山采买寒铁的过程中,路遇盗匪打劫,白余中更是被匪首给刺成了重伤,回到家不到三天就死了。 白家自然将这件事告到冰城城主戚清河那里,请他主持公道,擒拿寒石山盗匪予以正法,为白余中报仇。 戚清河将眉头拧成了冰旋花的模样,说盗匪猖獗,不光非常狡猾腿脚很快,根本就抓不到,而且此去寒石山数百里,路又极难走,说不定还会损兵折将……说来说去,就是劝白家自认倒霉。 代氏一咬牙,说可以出金十万,帮助戚城主出兵剿灭红石山的盗匪。 戚清河大喜,顺利地派出五千兵士前往红石山剿匪。 在兵士的围剿下,盗匪最后被赶跑的赶跑,擒获的擒获,杀灭的杀灭。匪首被抓回冰城后斩首示众,白家终于报了大仇。但十万金的巨额捐资,对他们白家可谓是掏空了家底。 …… 第2章 不提亲的缘由 代氏越想越是伤心,又流下了一串伤心的眼泪。 白逸星也着急起来,忙不迭地向母亲道歉,说道:“母亲,你……你不要伤心,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代氏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嘴巴上说听我的,心里面可是不情不愿。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不愿意去凌家提亲?” 白逸星帮母亲轻轻捶着后背,说道:“我如果老实跟你说了,你可不能继续生气。” 代氏说道:“你只要不胡来,我都不会生气。” 白逸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去凌家提亲是有原因的,这跟凌舒雪的父亲凌九华有关。” “舒雪的父亲怎么了?” “母亲你可能不知道,父亲去世之后,前来吊唁的人不少……”白逸星缓缓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白家是冰城有名的大户,虽然几十年前的荣光不再,但名声仍然响亮,因此白余中死后,冰城以及周边邑城与白家有过生意来往的都前来吊唁。与白家定下子女姻亲的凌九华自然也来了。 白逸星作为白余中的独子,老老实实地站在灵堂门口答礼,见到凌九华这个未来的岳父过来,更是十分恭敬,喊了一声“凌伯伯”。 哪知凌九华见了白逸星,只朝他上上下下瞟了两眼,不仅没有答他的话,竟连头都没点一下,这让平常心高气傲惯了的白逸星大感难堪,无奈这是在父亲的灵堂之上,他也只好强忍着不快。 但心中的这块疙瘩却怎么都去不了,认为凌九华就是看不起自己。 他这时将当时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出来,语气中仍旧不忿。 代氏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你岳父一直是这种性子,你也不必太在意。” 白逸星叫道:“连亲都没提,什么‘岳父’啊?叫‘凌伯伯’已经是看得起他了!” 代氏想起十几年前家业尚在时,凌九华一家对白家一直客客气气,而且隔三差五地便互相走动,甚至主动将排行第三的女儿凌舒雪许配给白逸星。现在白家已成没落之势,而他们凌家的大女儿嫁给城主戚清河的儿子后,不仅在冰城获得了不小的权势,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凌九华也就很少再来白家走动了。上一次在丈夫的葬礼上见到他,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她也惟有叹息,说道:“凌家跟我们家定的是娃娃亲,有血字婚约,在我们雪国这是不可更改的契约,不管我们白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要你去提亲,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白逸星十分的不乐意,说道:“母亲,你和父亲也真是的,非要给我定个娃娃亲干什么?还是什么血字婚约!” 代氏说道:“那还不是为了你?他们凌家能人不少,你父亲二十年前就看出他做事干练,而且很有头脑,迟早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跟他定亲也算是给你找了一条后路。”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眼下正是这种情况,我们白家若想再次兴旺,只怕也要你岳父帮衬一把。” 白逸星叫道:“说了他不是我的岳父!母亲,我不想去他们凌家提亲,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你说。” “听说凌舒雪长得丑死了,左脸有巴掌大的一块黑漆漆的鬼鱼斑,我可不想……”嘟嘟囔囔地说完了后面半句,自然是说不愿娶凌舒雪这个丑八怪。 代氏问道:“你听谁说舒雪脸上有鬼鱼斑的?” 白逸星气忿忿地说道:“冰城的人差不多全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代氏说道:“舒雪的两个姐姐都长得如花似玉,是冰城有名的美人,她怎么可能是丑八怪?”冰城女子出嫁前极少出门,她也从未见过凌家三小姐凌舒雪。 “爹妈长得好看的生出的儿子女儿丑,这种事多了去了,何况凌舒雪还只是姐姐漂亮,怎么就不能是丑八怪了?”白逸星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辩解。 “这是你父亲跟凌九华定下的血字婚约,不管怎样,你都要去凌家提亲!” “要去你去,总之我不去!” “你……你这个不孝子,怎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代氏气急攻心,登时昏倒了过去。 母亲晕倒,白逸星心急火燎地差人叫了冰城最好的医师过来。 医师看过之后,说代氏主要是最近这段时间操心过度,又由于受到激烈刺激,这才导致了昏厥,不过病情并不严重,只需安心静养,再吃些滋补的汤药便可。 白逸星也终于放下了心,母亲昏倒了将近半日,着实把他给吓到了。 眼见母亲闭眼躺在床上,本就有些憔悴的脸更显清瘦,他不禁大为心疼,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钱,吩咐侍立一旁的女仆:“你去药铺买几只上好的雪山参回来,我要给母亲熬汤喝。” 那女仆应声去了。 白逸星忍不住心想,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人要喝雪参汤时,雪山参都是直接去家里的药房拿,想不到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再想喝已经要去外面的店铺买了。而那种人人都能去的店铺,又怎能买得到上好的雪山参?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矮胖的汉子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主家,主家……有人在我们家的神主祠闹事,你快去管管吧!” 这名汉子名叫胡勇,在白逸星家中做仆从,寻常都是跟在他身后跑东跑西,算得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下人。 雪国地处大陆之北,常年冰天雪地十分寒苦,因此雪国人大多也骨骼强健,身材高大。 然而这个胡勇却完全不一样,不仅长得胖,而且还很矮,白逸星常问他的祖上是不是苍木国来的,雪国可不会有这么矮的人。 胡勇则会据理力争,讲出很多理由来证明自己祖上是雪国人,说自己长这么胖大概是因为又短又肥的胖坨鱼吃多了,正所谓“吃什么长什么”,自己因此也变得跟胖坨鱼一样又矮又胖了。 白逸星立马笑骂他胡说八道,说我们雪国可没有“吃什么长什么”这一说,听说苍木国才有,因此你胡勇定是苍木国混进我雪国的奸细无疑! 白逸星听到胡勇说有人闹事,好似一条灵敏的老狗察觉到有人侵犯了自己领地,登时就来了脾气。 第3章 草包 神主祠是白家花了不少钱,请了数十名工匠才造了出来的。光是雕刻神主像的大块玉石都是千里迢迢从苍木国的岩城买来,陆运海运的费用都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这件事当时在整个白雪国都引起了轰动,说活该他们白家有钱,你看他们对神主老人家这么虔诚,不保佑他家那去保佑谁? 谁都知道这神主祠从来就是白家独子白逸星兴风作浪的玩闹场所,岂容他人在里面放肆?! 白逸星腾地一下从椅子中跳了起来,骂道:“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到神主祠去闹事,不想活了么?!” 也来不及跟母亲煮汤药了,先把神主祠的事情解决再说,毕竟那地方也是母亲十分在意的。 他领着胡勇,又再另叫了两名仆从,气势汹汹地朝神主祠赶去。 尚且隔祠堂十四五丈远,便见六扇并接平常只开两扇的祠堂的大门已被人拆下了四扇。 白逸星大怒,扯着嗓子骂道:“哪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敢到我白逸星的地盘撒野,快给我滚出来!” 胡勇以及另外两名仆从也跟着大声叫骂,胡勇嗓门不小,骂得格外起劲。 大门中走出两名男仆,看到生气的白逸星也不害怕,其中一人说道:“白主家,你小声点,不要惊到我家小姐祈福。” 白逸星更是怒不可遏,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那名说话的男仆,骂道:“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凭什么叫我小声点?!”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却听祠堂中一名女子说道:“白逸星,你要打人也得看看是谁吧?” 白逸星转头望去,见是一名身穿冰坠雪花衣的丫鬟,长得娇小可人。心说这名丫鬟的衣裳都穿得这么好,这家人肯定是冰城了不起的大户,可那些大户家的仆从自己大多见过,这几个却并不认识。 他的巴掌仍旧高高举起,但没有落下去,问道:“你们到底是哪家的?!” 那小丫鬟说道:“你再仔细看看,难道会认不出?” 白逸星放开被自己揪着的那名仆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再把小丫鬟的服饰穿着瞧了个仔细,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可以辨认身份的地方,便没好气地说道:“连玉牌都没一块,装模作样的,只怕乡下来的骗子吧?” 小丫鬟脸色通红,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就装模作样了,又怎会是乡下来的骗子?” 白逸星哼了一声,说道:“连拜神主的规矩都不懂,不是乡下来的骗子是什么?” 小丫鬟说道:“谁说我们连规矩都不懂了?” 白逸星指着那四扇被拆下的大门,怒道:“这四扇门一扇值一千金,你们这些乡下佬把它拆了,必须给我照价赔偿!” 小丫鬟正待说话,又有一个清脆如风铃般声音说道:“人人都说白家的小主家聪明过人,我看完全言过其实了,其实是烂草包一个。” 他循声望去,只见神主像前停了一辆精美之极的马车。这马车以雪燕呢绒布作围,鱼眼金宝盖作顶,四周垂以拇指粗细的大珍珠,端地是精美华贵异常。白逸星虽然也是富户出身,却也从未见过这么贵气的马车。 马车做得稍显小巧,是专供女子乘坐的。刚刚那说话的声音也正是从这辆马车中传出。 拉车的马也是极为名贵的雪宝马,与白逸星的坐骑一样,可这家一来就是两匹,完全把他给比下去了。 白逸星登时也明白了过来,这几人过来向神主祈福,为了不下马车,因此将四扇大门都给拆了下来,直接让马拉车入堂。 他眉头一皱,说道:“你们啰里啰嗦,快说自己到底是谁,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马车中的女子显然不怕他,说道:“你读书写字连自己的名字都时常写错,武道也只学了几下三脚猫的把式,你倒是说说,准备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 白逸星从小哪受过别人这等言语羞辱,登时大怒,手一伸,又将先前说话的那名男仆揪住,抬手一拳朝他脸上打去。 哪知这名男仆武道竟不简单,见他挥拳直击,也不侧头或者后退躲闪,而是左手成爪,迅疾无伦地挥了上来,一把将他的右腕抓住。 接着用力一扭,将白逸星的手反到了身背后。 白逸星吃痛,但他的脾性并不是怕强肯服输的软弱之人,疼得直冒冷汗却没有叫出来一声,仍旧反腿去踢那名男仆,空出的左手也将男仆的衣裳揪住不放。 口里还大骂道:“王八蛋你快将我放开,有本事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那名男仆冷哼一声,并不还嘴,将白逸星制住后也不再打,任由他使力揪着自己的衣裳。 胡勇等三名仆从见主家吃了亏,大叫大嚷着冲上来帮忙。胡勇更是大叫道:“敢伤我们主家,你们这是不想活了?!” 另一名没有说话的男仆将他三人拦住,挥拳便打,“啪啪啪”几声响过后,胡勇三人都被打倒,躺在地上呼痛不停。 对于白逸星的这三名仆从,那名男仆显然没有留什么情面,下手十分狠辣,其中一名仆从的手臂甚至还被打脱了臼,躺在地上杀猪似的嚎叫。 白逸星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有胆子就来打我,欺负我的下人干什么?!” 马车中的女子说道:“真是笑话,就许你白逸星欺负我的手下,就不许我欺负你的下人了?” 白逸星顿时哑口无言,心说的确是自己动手打她的仆从在先。 那女子又说道:“原本富甲天下的白家,自白余中死后竟由一个草包当家,白氏祖先如果在天有灵,闭上眼的只怕也要被你气得再睁开。” 白逸星怒道:“你再骂我一句草包试试?!” 那女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连我的身份都猜不出,不是草包又是什么?什么聪明过人,我看全是胡说八道!” 第4章 是她 白逸星心中的怒气更炽,双手使劲,想要摆脱那男仆的控制。 但那男仆的力气不小,他根本就摆脱不了。这时终于后悔起没有听父亲母亲的话,如果找一名师父好好学几年武道开出原力来,哪会受这几个人的鸟气?! 但他脾气悍硬,拳头打不到,脚也踢不到,空出的左手就在那男仆身上乱抓。忽然手心一痛,竟被那人衣裳中的一个尖锐物体刺了一下。再一捏,察觉出是一个四角的菱形物。 白逸星登时明白过来,这些人并不是没有带玉牌,而是故意将玉牌藏在了身上。便说道:“我要是猜出来你们是谁,那又如何?!”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要是能猜出我是谁,我不光马上退出神主祠,还向你道歉。不过先说好了,最多让你猜三次!” 白逸星呸了一声,说道:“哪用得着三次,一次就够了!” “那你倒是说,我们是谁?” “你们是凌家的!你就是……就是……哎哟……” 那女子显然也颇感意外,问道:“你哎哟什么?” “你就是凌家的三小姐凌……凌舒雪!”白逸星心里大叫倒霉,心说母亲才逼自己去她家提亲,怎么这会儿碰见了这个丑八怪? 马车中一阵沉默,那女子没有出声驳斥,显然就是凌家三小姐凌舒雪了。 过了好一阵,凌舒雪才说道:“你……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白逸星哼了一声,并不解释,说道:“你管我是怎么认出来的,快快给我出去,并向我道歉!”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的污言秽语只怕早就骂出来了,但眼下碰到的是与自己定下娃娃亲事的凌舒雪,白逸星的言语不自禁地客气了许多。 那名男仆也终于把他给放开了。 凌舒雪本以为白逸星三次以内肯定猜不出自己是谁,因此根本就没有做好道歉的打算,哪知道一遍就被对方给猜了出来,而且被逼着道歉,反倒让她有些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名男仆忙着给自己的小姐帮腔,说道:“我家小主怎会给你道歉,白主家,你到底要不要脸?” 白逸星说道:“怎么是我不要脸了?明明是她自己说的,只要我猜出你们的身份,她不光退出神主祠,还给我道歉的!难道你们要耍赖不成?!”他最恨的就是说话不算数的赖皮,因此这句话说得尤为严厉。 凌舒雪仍旧没有回答,让自己跟从小定下娃娃亲,而且从未见过的人道歉,她也的确说不出口。 那小丫鬟忍不住说道:“要道歉也是你白逸星先向我们小姐道歉!” 白逸星气极反笑,说道:“我看这世道没有天理了,没做错事的反倒要向做错事的人道歉,当真是岂有此理!” 小丫鬟说道:“听说……听说……你在冰城逢人就说我家小姐是……是……”后面的话居然不敢说出口。 凌舒雪显然是听出什么来了,说道:“翠珠儿,他逢人就说我是什么?!” 白逸星心中大叫,坏了坏了,那些话怎么传到她耳朵里了去了?转念一想,传给她知道也好,只要她家不愿意嫁,我家不愿意娶,听说血书写成的婚约也可作废,自己以后也就不用每天对着一个丑八怪了。 小丫鬟扭扭捏捏地还是不敢说。 凌舒雪怒道:“你快说,我又不会怪你!” 小丫鬟终于说道:“小姐,这人说……说你是脸上长了块鬼鱼斑的丑八怪……” 此话一出,宝车中登时变得十分安静,凌舒雪没有说话,但可以听到清晰的急促呼吸声。 白逸星不免十分得意,心说你是凌家的三小姐又怎么样,你们凌家有钱有权又怎么样?可惜你长得丑,以后想要嫁人可就难喽。 忽然又想,如果她听到这些话仍不愿意退婚那可怎么办?血字婚约如同生死契,光是我这方不娶可是不成,说不定还要被抓进冰城的大牢,那可就惨了。 凌舒雪终于厉声说道:“姓白的,这话真的是你说的?” 白逸星说道:“我又没见过你,当然是听别人说的了。”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那逢人就说你肯定是干了的?!”凌舒雪显然十分生气。 白逸星没好气地说道:“允许你长成那样子,难道就不允许别人说么?” “那你瞧瞧本小姐脸上到底是不是长了鬼鱼斑!”只听歘地一响,车帘被凌舒雪一把拉开。 一张蛾眉微蹙,粉嫩白皙的脸蛋出现在宝车之中,在祠堂烛光的掩映之下,泛出淡淡红晕,更显得娇美无比。 白逸星霎时间看得呆了,这哪里是一个丑八怪,分明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美人儿,脸上不仅看不到鬼鱼斑的半点痕迹,反而比最白的玉都要白。 凌舒雪也是第一次看见白逸星,只见它高鼻俊目,脸如削玉,身穿一件六出纹饰的玉白色宽袖云衫,更显得丰神俊逸,她也不禁呆了一呆。 但她仍旧怒气冲冲地说道:“看清楚了么,本小姐到底是不是个丑八怪?!” 白逸星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嗫嚅地说道:“不……不是……” “那你还要不要我赔你的破门,要不要我下来给你道歉?!” “不……不用了……” 凌舒雪接着说道:“人人都说你白逸星聪明过人,但是不务正业,我还不信,便想着亲自来瞧一瞧,哪知果真如此!我看你是聪明有余,但仍是草包一个!”说完又将车帘用力拉上,不再作声。 白逸星虽然听她骂得难听,但脑海中都是凌舒雪拉开车帘那一刹那现出的绝美容颜,心说传言果然不可信,自己还一直不肯向凌家提亲,对母亲说的话也是油盐不进,当真是大傻瓜一个! 他就这么愣愣地站在神主祠的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连凌舒雪招呼两名男仆和小丫鬟过去,最后驾马车走出了神主祠也没能反应过来,更不要说跟这个从小就定下娃娃亲的未过门的妻子说几句贴心的话了。 第5章 救约 胡勇抬起手在白逸星眼前使劲地晃了几晃,叫道:“主家……主家……” 白逸星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他们呢,凌三小姐他们哪里去了?” 胡勇说道:“他们走了快一刻钟了。” 白逸星挠了挠脑袋,说道:“都走了一刻钟了?” “是啊,你不是还跟她挥手道别了么?” “不会吧,我还跟她挥手道别?”白逸星有些不可置信。 “主家,我看你是中了毒了!不过凌家三小姐的确长得好看,比她的两个姐姐还要好看得多,哪里是什么丑八怪了?” 白逸星喜道:“你说得没错,那我……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快听主母安排,去三小姐家提亲啊!”胡勇看起来比白逸星还要兴奋。 白逸星拍了拍额头,说道:“没错没错,这可是终身大事。血字婚约虽然不能撕毁,但我要是一直不去提亲,万一他们赖着不嫁也是个麻烦。” 神主祠堂四扇被拆下的大门也顾不得安装,白逸星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代氏已经苏醒,并由女仆服侍喂了参汤,气色已明显好得多。 白逸星得知自己未来的妻子凌舒雪不是一名脸生黑斑相貌丑陋的女子,而是十分美貌,他自是高兴,这时回家见到被自己气得生病昏厥的母亲醒了过来,更是心花怒放。 他兴冲冲地说道:“母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凌家提亲?” 代氏见白逸星出去一趟就改变了主意,不由得十分意外,问道:“逸星,你出去见了谁了,终于肯去凌家提亲了?” 白逸星说道:“我……我谁都没有见,只是这件事让母亲操心,我心里过意不去,因此……因此愿意去凌家向他们的三小姐凌舒雪提亲。”见到凌舒雪漂亮就改变主意,这件事也不太好说出口。 代氏端详着儿子俊美如玉的脸庞,叹了一口气,说道:“刚刚你出去了两个时辰,我也想了很多……” “孩儿不懂事,一直让母亲操心,实在该死!” “你能明白我为你操心,也算难得。刚刚我想了很多,我们白家本是雪国有名有姓的大户,现在家道中落,与之前的荣光是没法再比了。你父亲为此劳心劳力二十多年都没能挽回运势,反而还更一步地走了下坡路,这是白家的命数如此,谁都怪不得……你今年刚过二十,还是个半大孩子,我就想把中兴白家的大任交到你身上,对你也太不公平了些……” 白逸星说道:“母亲,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地改。” 代氏接着说道:“我思来想去,我儿长得这么俊美,如果娶了一个脸生鬼鱼斑的女子为妻,即便将来有花不完的银钱,那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取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守住现有的祖业,将来过些惬意的小日子,也就很好了……” 白逸星皱眉问道:“母亲,你到底想说什么?” 代氏终于说道:“我不会逼你去凌家提亲,你也用不着娶丑女为妻了。”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眼神中满是慈爱。 白逸星说道:“可我……可我已经改变了主意,决定向凌家提亲。” 代氏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用为难自己,母亲不愿意你一辈子都不开心。再说凌九华对我们白家越来越瞧不起,你若是娶了他的女儿,只怕将来有得气受。” “那我也不管,我现在非娶凌舒雪不可!”白逸星耍起了无赖来。 代氏颇为不解,几个时辰前还对娶凌家三小姐一事坚决说不的儿子这时候怎么完全改变了态度,难不成儿子出去一趟居然中了什么邪症? 她急忙问道:“逸星,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你没有出什么事吧?”伸手便去摸白逸星的额头。 白逸星将母亲的手挡开,说道:“母亲,我没事!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向凌家提亲就成了,该选什么日子,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到了之后该怎么说话……” 代氏说道:“可……可那张由你父亲和凌九华写的血字婚约,我已经叫人给烧了。” 白逸星登时大惊,叫道:“那张婚约你叫人给烧了,什么时候?” “也就半个时辰前,我叫七婆婆拿去烧火煮汤药了。你既然不肯去凌家提亲,那东西留着也是无用,反而看着闹心……” 白逸星大叫一声“哎呀”,两步当作一步走,急急忙忙地奔进厨堂。 眼见女仆七婆婆正佝偻着身体在灶膛前忙活,白逸星一把将她拉住,问道:“七婆婆,我母亲给你的那张血字婚约呢?” 七婆婆愣愣地看着他,反而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白逸星这才想起这个七婆婆耳朵不好使,平常说话她根本就听不见,便凑在她耳边大声叫道:“我说我母亲给你的那张血字婚约在哪里!” 七婆婆说道:“我煮的是参汤,不是昏药,你让我煮昏药干什么?” 白逸星气极,心说这个七婆婆耳朵背得如此厉害,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忙在厨堂中翻找起来。可厨堂中的东西杂乱,一时根本找不到由帛布或者纸张做的东西。 七婆婆对他也不理会,佝偻着身体,慢悠悠地将一把柴火往灶膛中添。 白逸星瞥眼一看,七婆婆手中拿着的“柴火”红红黄黄的,上面似乎还写得有字,大叫道:“七婆婆,这个烧不得!” 然而七婆婆根本就听不见,手一松,将那“柴火”扔进了火中。 白逸星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也顾不得火烧,伸手将那东西再掏了出来,再扔在地上把上面燃着的火苗踩灭。 七婆婆大声问道:“主家,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找昏药了?” 白逸星哪有空去理她?忙将东西捡了起来,拍干净上面的灰尘,打开一看,不是血字婚约又是什么? 婚约已被烧去了将近一半,好在父亲白余中、岳父凌九华的亲笔签名和手印还在。婚约最后那句“以此约为定,绝无反悔”中的“以”字被烧去了一半。 第6章 备礼 婚约被烧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作数。白逸星瞪着对自己不再理睬,正佝偻着身子往灶膛里添柴的七婆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要脱口大骂她一番。 可转念一想,这事又怎能怪这个眼花耳聋的老人家,谁叫自己当时要死要活地不肯去凌家提亲呢?事已至此,那是别无他法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只得拿着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婚约来到母亲代氏房中。 代氏见了,问道:“逸星,你还拿着这东西干什么,为什么不把他烧了?免得见了心烦!” 白逸星说道:“母亲,凌舒雪不是丑八怪,我之前都是听别人瞎说的。我要娶她为妻,我要振兴我们白家!” 代氏登时愣住了,问道:“你不是说她脸上长了鬼鱼斑么,怎么又不是丑八怪了?” 白逸星只得将自己也是听别人胡说才以为凌舒雪是丑八怪的事说了出来。 代氏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又不是丑八怪的?” 白逸星扭扭捏捏,便将不久前在神主祠堂碰见了凌舒雪,并亲眼见到她的事告诉了母亲。 代氏还是有些不信,白逸星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说那女子绝对是凌舒雪,只有那相貌才配得上这个名字,也只有这名字才契合得了那人神仙般的容貌。 代氏终于欢喜起来,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我儿愿意收心到正途,白家中兴有望了……” 白雪国与苍木国一样,以天地两极加“隐太元荒成”五态纪元,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加一至一百的数字纪年。 这一年是天成纪庚十三年。 白逸星在十个月前便已满了二十,凌舒雪也已成年将近一年。 按照血字婚约上的约定,白家早就该在去年向凌家提亲。但去年正值白逸星的父亲白余中出意外去世,大小事情繁杂,而且为报仇花费甚巨,白逸星的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好在凌家也没有来催促,这让代氏觉得他们很明白事理,不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白家出难题。 但几天前听白逸星的一番话,才知道凌家不来催促的主要原由是已经看不起他们白家,如果不是立的血字婚约,只怕他们早就来人告知他家的三女儿不嫁了。 代氏心里也是极不痛快,思来想去,便决定将婚约烧掉。没想到这个混账儿子又跑回来说要娶凌舒雪为妻,让人猝不及防。 好在血字婚约没有被全部烧掉,白余中和凌九华的亲笔签名和血手印都还在。这种以鲜血写成的契约在雪国是被列入律法的,双方各执一份,只要其中一方拿出来,另一方绝不能反悔。 除非双方都认为契约作废,或者想履约的一方却拿不出契约。 既然血字婚约还在,而且白逸星又主动提出要去提亲,值此季春不是太冷的大好时节,代氏便开始为儿子张罗起提亲的大小事来。 白逸星似乎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出去跟其他的纨绔子弟吆五喝六,也不再带着胡勇等一帮仆从出城做那些浪费时间的消遣事,而是帮着母亲打理起家中事务。 他脑中一想到凌舒雪清美绝伦的容颜,便是好一阵激动,心说那帮家伙都说丽红院的头牌漂亮,我看连舒雪妹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这些天来,他夜夜做的都是美梦,平常食之无味的白水竟都变得甜丝丝的。 代氏见宝贝儿子不再出去浪荡,心里既高兴又感慨心伤。高兴的是为儿子变化之巨大,感慨心伤的是丈夫白余中却看不到这些了。 白家虽然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寻常百姓还是富裕得多,仍旧算得上冰城的富户。 而且祖上攒下来的东西不少,光是连排的大宅院都有七八处,更不要说家中还存的不少珠宝、奇石了。 凌家是后起之秀,这几年已是冰城数一数二大户,不仅有钱,而且有权。代氏为了将二子提亲的事办得体面,索性卖了一处宅院,得七千余金。 她用这些钱为儿子准备了皂罗绸布五十匹,青橦花布五十匹,鹤溪绢布五十匹,金阳绸布五十匹,九金中的黄金、白金、乌金、铜油金、斑金、鱼眼金、兽肚金各五斤,千年雪山参两支,百年雪山参二十支,雕玉鎏金的宝车一辆,全身雪白四足乌黑的雪飞青溟马两匹……另外还有不少珍贵的药材、食材、珠宝、玩物等等。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千里迢迢的苍木国之物,卖到雪国后价钱翻了几倍,更显珍贵和诚心。 东西差不多准备齐全了,白逸星更加心急,差不多每天都要问一遍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去凌家提亲。这时他于凌九华在父亲的葬礼上对自己的态度已不再心存芥蒂,心说之前的自己确实太过惫赖,岳父大人对自己不喜欢也很正常。 雪国人不像苍木国人,做大小事喜欢选日子,也没有良辰吉日一说。代氏却说还是应该选个合适些的日子过去,以免凌家觉得白家太过唐突。 白逸星只好强忍住焦急难耐的心思。 差不多又过了七八天,代氏终于向白逸星招了招手,说道:“逸星,你过来。” 白逸星兴高采烈地走到母亲身旁,心说终于要向凌家提亲了。 哪知代氏却说道:“大后天最为恰当,你今天叫人先将提亲的礼函送过去。”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早就请人写好的礼函交给白逸星。 白逸星得知还要多等三天,不禁郁闷不已。但自己除了知道哪家酒楼的饭菜好吃,哪家瓦舍的彩球好玩,哪座香楼的艺妓漂亮,于这些人情世故半点不懂,凡事都得老老实实地听从母亲安排。 他将胡勇叫了过来,令他去凌家送礼函。又说凌家虽是大户,但我白家也不比他们家差,一定不能丢了自家的面子,吩咐他骑了自己的宝雪马过去。 代氏见白逸星突然这么明事理,心里十分高兴,宝贝儿子终于是长大了。 胡勇接了礼函,说道:“主家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不仅不会给你丢脸,还保准他们凌家来催你去提亲!” 白逸星哈哈大笑。 胡勇急匆匆地去了。 第7章 提亲(一) 白家和凌家虽然都是住在冰城,但一家住在城南,一家住在城北,距离并不太近。而且中间还隔了一条几十丈宽的伏龙江,在冬天可以直接在冰面上走过去,但现在已接近夏天,冰雪消融,必须下马换乘舟楫。 冰城用来载人过江的舟楫并不多,往往要凑到五六人的数量才会开船,因此光是过江差不多就要花上一个时辰,来回就是两个时辰。 白逸星在家中走来走去,等得很是心焦。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分,胡勇才回到家。 白逸星忙问道:“怎么样,舒雪姑娘怎么说?” 胡勇说道:“主家,你是不是搞错了,礼函怎么能送给凌家三小姐?” “那应该送了谁?” “当然是他父亲凌九华了?” “那岳父……岳父大人怎么说?” “唉,别提了,我也没见到凌九华!”胡勇无奈地说道。 “那礼函到底送出去没有啊?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白逸星的心脏登时悬到了嗓子眼,如果他们凌家不守古制,不打算遵守血字婚约,他们有城主撑腰,白家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胡勇说道:“送是送出去了,凌九华的儿子接的。” “那也一样,老爹不在儿子当家,他儿子接了也一样。”白逸星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 “可凌九华儿子接了礼函后并没有打开看,而且……而且他还笑话我们白家……” 白逸星本来落下的心再次悬空,问道:“他为什么不看,他笑话我们什么?!” 胡勇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尴尬,说道:“他……他笑话我们白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想娶他的三妹。” “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啊,我只能说我们主家可不是癞蛤蟆,而是冰洞里的玉蛤蟆,比天鹅还要难得!” 白逸星听胡勇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来,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但眼下很多地方还需要他去跑腿,只得强行忍住。 说道:“不管他们看不看礼函,我们大后天准时去提亲!” 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去把我那些玩得要好的朋友们都叫上,大后天跟我们一起过去,事成之后我请大家去最好的酒楼喝酒吃饭!”顿了一顿,又道:“不管事成不成,到时候我都请他们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三天转眼即到。 天刚蒙蒙亮,白逸星便领着平常一起玩耍的新朋友旧朋友、大朋友小朋友,加上自己家中的男仆女仆、帮工等,一共近两百人,骑着大马小马,挑着着大担小担,拖着大车小车,一齐浩浩荡荡地朝冰城北向的凌家行进。 来到伏龙江旁,早已有大大小小十多艘船只在江畔等候,白家自己的四艘货船都拉过来载人载礼。 货船虽大,但礼品、马匹、车辆等都不少,来回了三趟才将人全部送到大江对岸。 来到凌家时,巳时已经过半。 凌家的一名仆从见一大群人马呼啦啦地停在大门外,为首一人腰悬寒铁剑,身穿蓝罗锦纹宝衣,气宇轩昂,风姿绰约,眼光好似两道亮闪闪的电。 其余人或骑马或站立,身后似乎也藏了武器之类的东西。凌家仆从登时大惊失色,哐当一声关了大门,转身跑进了院子,大声叫道:“主家,少主,不好啦,有盗匪来打劫我们凌家了……” 白逸星赶紧说道:“我是来向你们三小姐提亲的,不是盗匪!” 可那名仆从已经跑进了屋中,没有听见他说话。 白逸星身边的大朋友小朋友都哈哈大笑起来,揶揄他道:“白将军,这次我们随你将凌家攻下来,你打算封我们做个什么官儿啊,哈哈……” 白逸星皱眉说道:“舒雪的大哥可是冰城的都护,手下兵马上千,大家可不要开这种玩笑。” 然而众人向来跟他玩闹惯了,哪里肯听他这句话,玩笑依然开个不停。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凌九华气势汹汹地从屋中出来,身后带了一大群拿着刀枪棍棒的仆从、护院。一边走一边叫道:“哪里来的蟊贼,竟敢打我凌家的主意,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白逸星立马说道:“凌伯伯,是我白逸星,我今天是来向三小姐提亲的,不是来打劫。” 凌九华也认出了白逸星,明显地愣了一下,怒道:“提什么亲,谁叫你来提亲的?你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叫哪门子提亲?!”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显然又急又气。 白逸星心说你儿子凌齐云那个王八蛋果然没有将礼函拿给你看,你和你家里的这些下人怪不得不知道我们今天来提亲。 便说道:“凌伯伯,我三天前已经派人送了礼函过来了,当时是齐云兄长接的。想必他的事情又多又杂,把这件正事给忘了。”他将自己提亲一事说成是“正事”,那凌齐云其他的事自然就不是正事了,这是报了他对白家无礼一仇。 凌九华冷着脸说道:“如果真的是正事,齐云不可能不跟我说!再说你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分明是来闹事的,哪像是来提亲?!我们凌家跟你又有什么亲可提?!” 白逸星心下大怒,你儿子凌齐云是个混蛋,想不到你这个做爹的更是混蛋中的混蛋。你既然不念跟我父亲的故人之情,那可就不要怪我了。 说道:“凌伯伯在十八年前跟我父亲签了一份血字婚约,难不成是忘了?这可是用你两位老人家手指头上割出来的血写成的……”一边说一边作势从怀中掏那份卷好的婚约,但只敢露出未被烧毁的一端。 签这种血字婚约并不是十分光彩的事,尤其对女方一家而言,有巴结讨好之嫌,因此一般不愿意将这种事讲出来。 凌九华一张有些发青的脸登时变成了紫红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过当时喝醉了酒,这个……这个……” 白逸星说道:“凌伯伯,不管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这用血写就的婚约总归是签下了,上面写的内容不光我看了,我身边的这些朋友也都看了。我们白家信守约定,今天特来向三小姐提亲。” 第8章 提亲(二) 其实他的这些朋友根本就没有看过血字婚约,白逸星这么说,只是想堵住凌九华之口实,免得他编造理由推脱婚事。 他身边的朋友登时起哄起来,纷纷说道:“我们的确都看了,这个没错。” “白家可是我们雪国了不起的人家,凌伯伯你慧眼识人,果然有非同一般的本事,在十几年前就布下了大局,哈哈……” 更有人说道:“凌伯伯,我们也见过好几次了,你跟我父亲是极要好的朋友,我们都是来见证这一桩大喜的事,绝不是来跟你为难的。” …… 凌九华仔细一看,果然其中有好几个是朋友的子侄或者小弟,其中竟有几个还是参事、典执之子,甚至大都护的侄子也在其中。 心说这个白逸星纨绔浪荡,居然认识这么多权势家的子弟,也不算一无所长,而且的确长得一表人才……想到这里,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便说道:“我想起来了,血字婚约这事嘛……的确有这么回事,我们凌家也不能抵赖说没有……” 白逸星马上接话说道:“这就是了。我本该于去年就来提亲的,无奈父亲意外身故,我心伤父亲之死,因此拖到了今天才过来。还请凌伯伯不要见怪。” 凌九华点了点头,心想这人虽然不学无术,这几句话说得还算得体。转身叫家仆、护院把刀枪棍棒收起,接着请白逸星一行进去。 凌家的宅院虽然大,一下子却也找不出两百多张凳子来。 凌九华只得请白逸星和几个大户或者官员家的子弟到主厅坐了,其余人则吩咐下人领到几间偏厅,连偏厅都坐不下,剩下的人只好安排在院子和花园中坐,椅子凳子不够,就搬了些圆石、条石请众人坐下。 凌家本来人丁也不少,这时一下子挤了两百多人进来,登时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好似一处繁华的街道。 凌九华硬生生地挤出几丝笑容,说些倍感荣幸的客套话。 安排白逸星等七八人在主厅坐定后,凌九华吩咐家仆奉上香茶,还特地说是从苍木国柏君城买过来的,以彰显其名贵难得。 几人说着闲话,凌家家仆又将云糕、雪花饼、碎冰奶块等各色点心一一端了上来。凌九华皮笑肉不笑地请众人多吃。 白逸星自然也看出来凌九华全无诚心,心说今天要不是叫了一大帮朋友过来,只怕还真进不了他凌家的大门。 他几次想把话题引到提亲一事上来,却总被凌九华拐带到一旁,或者索性跟参事之子或者大都护的侄子热烈地攀谈起来,将他白逸星晾在一旁。 白逸星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火,心想今天还早,等你的话说完了,总该轮到我提亲了罢? 又过一阵,凌九华忽然拉了一名家仆到身旁,附耳跟他说了几句。他说得很小声,白逸星等人都无法听见。 凌九华说完悄悄话后,又若无其事地跟众人攀谈起来。 过不多时,那名家仆忽然跑到正厅门口,朝着凌九华大声说道:“主家,主家,不好了,不好了,主母养的白孔雀刚刚下蛋了,还一窝下了七八个,个个都有拳头大,你快去看看吧!”他虽然气喘吁吁的模样,一口气说了这么长却不带停。 凌九华唉哟叫了一声,说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必须去看看。”说罢转身又对白逸星等人说道:“各位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也不待众人说话,急急忙忙地就去了。 白逸星不禁大为光火,自己领着朋友,带着大堆的礼物来提亲不是大事,他家的孔雀下了几个破蛋居然是大事!而且看他最开始跟家仆耳语,随后家仆就跑进来装模作样的喘气说话,只怕连孔雀下蛋这件事都是假的。 他烦躁不堪,又等得很是心焦,便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都不见凌九华再回正厅。 茶水喝多了之后,下腹被尿水充盈,也开始发起了急。白逸星忍受不住,便出厅去找便溺的茅房。 哪知各处走廊、偏厅、院子中都是自己带过来的人,竟找不到人问茅房在哪里。白逸星憋胀得难受,只得拐了几道弯,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稀里哗啦地解决了。 他刚搂起裤子捆好腰带,忽听旁边一间屋中有人说道:“这件事的确不好办,将他们赶走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正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凌九华。 另一个中年女声说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不愿意去说我去,反正舒雪是不能嫁给白逸星那个浪荡子!”这个说话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凌九华之妻,凌舒雪的母亲。 白逸星想不到凌家的人居然这么不待见自己,心中的怒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他强忍着怒火,悄悄走到墙角偷听起来。 凌九华说道:“若是白逸星这一个小子还好说,可是我城典执、参事,甚至大都护家的人都来了,我们把他们都赶走,那以后在冰城也不要混了。” 舒雪的母亲没有再做声,大概觉得丈夫的话说得没错,把人赶走这件事的确不能干。 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父亲,这桩婚事虽然不能免,但我向他们白家提些要求总是可行的罢?” 说话之人正是有着绝美容颜,令白逸星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凌家三小姐凌舒雪。 凌九华说道:“这个当然可以,不过要求也不能提得过分,否则跟拒绝也没什么两样,如果传了出去,于我们凌家也很不利。万一他们告到戚亲家那里,亲家也不能处处袒护。” 凌舒雪说道:“我的要求就是他白逸星赚到他祖父在时的那份家业,如果他有这份本事,我嫁过去也算不冤。” 三人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凌九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那好,我们就向他提出这个要求。这小子如果真能挣回祖业,舒雪到时候就嫁过去,否则可不要怪我们看不起他们白家!” 白逸星心说你们不停推脱看来也只是钱的事,他不禁大喜,暗暗说道,凌九华,你这岳丈老子我白逸星认定了! 第9章 难题 白逸星急急忙忙地回到正厅坐下,装作没事一般。 一名朋友开玩笑地问他怎么便溺要花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下体有什么问题。 白逸星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外面掐指一算,我未来的老婆凌舒雪等下就会过来,而且会给我出一个大难题。” 众人自然全都不信,都说提亲时女方是不可能出来见人的。 话音刚落,却见凌九华带着他妻子从侧门走进,身后还有一名身穿鹅黄绒呢云衣,头罩雪白轻纱,由丫鬟翠珠儿扶着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凌九华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外嫁,这女子自然就是凌舒雪无疑了。 除了白逸星,其他人都听说凌舒雪脸上长了一块黑色的鬼鱼斑,奇丑无比,怪不得戴了面纱出来。心说白逸星这么英俊的人物,因为上一辈定下的血字婚约,竟然不得不娶丑女为妻,实在可怜。谁又能想到他这时其实是欣喜若狂了呢? 白逸星不待凌九华一家说话,便直接说道:“凌伯伯,你与我父亲定下一纸血字婚约,那是因为当年我白家家业正盛。可惜现在我家已大不如前,不过这其中的变故,都是命数使然,不能怪我祖父,也不能怪我父亲,更不能怪到我头上来……” 凌九华冷着脸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 白逸星接着说道:“之前我仗着家里有钱,颐指气使,胡作非为,是我年轻不懂事,你们瞧我不起,这是我活该!” 凌九华脸色通红,说道:“贤侄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跟你父亲是至交好友,怎会看不起你呢?” “不过我对舒雪妹子是一片真心,我愿意为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辜负岳父岳母两位的厚望。” 凌九华心里暗骂,这小子脸皮也真够厚的,我还没答应你的提亲呢,你居然就开口叫起“岳父岳母”来了。 凌舒雪斥道:“姓白的你瞎叫些什么,要我答应你提亲,可没这么容易!” 白逸星笑道:“我猜舒雪妹子一定会给我出个大难题,不是叫我去学武道开原力,便是叫我重振祖业,赚到跟我祖父在世事一样多的钱。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此话一出,凌氏一家都呆了呆,心说冰城传言白家少主聪明过人,果然没有说错,难不成他还真是个人才,是我们一家看走了眼? 凌舒雪说道:“你说得没错,要我答应你提亲,你必须挣到你祖父在世时所有的家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如果赚不了那么多,只赚一半也成,我可不想去你家喝西北风。” 白逸星的朋友们听到凌舒雪果然这般说,对他也更加佩服。 白逸星哈哈一笑,说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着纳头便拜。 凌九华赶忙将他扶住,说道:“你还没有达成舒雪的要求,决不能这么称呼。而且舒雪还没有说清楚,你要重振家业,必须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可做不得数。” 白逸星听凌九华在原来的要求上突然增加了“以三年为期”的新限定,骂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心说听父亲母亲说祖父在世时家中的财宝可是堆积如山,现在连当年十成中的一成都没有,你让我三年内就做到祖父那么大的家业,还不如直接说你女儿不嫁算了! 凌九华得意洋洋地说道:“贤侄,不是我凌家有意为难你,实在是舒雪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如果到了你家连饭都吃不饱,衣也穿不暖,我和她母亲的确不放心她过去。至于三年的限定嘛,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总不能让舒雪等你到七老八十吧?” 白逸星瞧了瞧头戴轻纱的凌舒雪,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她薄怒微嗔的绝美容颜,心中豪气陡生,大声说道:“好,三年就三年!岳父岳母,到时候我白逸星一定风风光光地再来提亲!” 凌舒雪斥道:“白逸星你少油嘴滑舌地乱叫,我可还没嫁给你!” 白逸星笑道:“迟叫是叫,早叫是叫。总而言之,我是非娶你不可!” 从凌家回来,白逸星又开始犯起了愁。 祖父在世时,白家一两百万金的家资是肯定有的,而现如今将各种东西折算下来,能有个七八万金就顶了天了。 不过具体多少他根本不清楚,这些事须得仔细问管账的先生才行。 跟母亲代氏商量后,便将管账先生请到家中,跟他仔细算了起来。 白逸星不学无术,一碰到读书算数就昏昏欲睡,更不要说这些既繁杂又枯燥无聊的账册了。到最后还是管账先生一人之功,将十几本账簿清算了一遍,跟他母子二人汇报,说如果将各种产业折算成现钱,白家现在应该还能凑出十万金左右。 母子二人俱都大喜。 接下来便是决定该做哪种生意,雪国这些年百业凋敝,老百姓大多困顿,一些赚钱的行当几乎全被各城的权贵把持着,白家是没落之户,想再插手进去是难上加难,而且非十数年之功难见成效。 白逸星在大腿上猛地一拍,说道:“母亲,我要去苍木国做生意!” 代氏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说道:“逸星,苍木国远在数千里之外,白家十几年前就因为在苍木国安风城和我们冰城两地间跑船而遭大难,从此灾祸连连,以致如今的破落,你怎么还要去那里做生意?” 白逸星说道:“母亲,你叫我跪在神主面前念的第一句话就是‘继承祖制用心经商,将来重振家业,繁荣冰城’,怎么这会儿就忘了?” “那也用不着去苍木国啊,那样太危险了。” “那你说说,在我们雪国还可以做什么生意赚钱的?要想重振家业,我看在这里做生意是绝不可能了。” “万一……万一出海又遭了难怎么办?” “母亲,我还没出海呢,你就说这种丧气话,这不是在咒我么?”想了一想,又说道:“不如这样,每次出海前,你都帮我去妙相师那里推算推算,如果不吉利我就不去,吉利了才出海。” 代氏低头思考着这个问题,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10章 神秘人 白逸星接着说道:“母亲,以前我每天都跟朋友在外面转悠,你以为我光是玩儿么?这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每天都没个正形,不是在玩还是干什么?”代氏满怀慈爱地瞪了他一眼。 白逸星咧嘴一笑,说道:“玩归玩,不过该听的要听,该看的要看,该记住的要记住。我听一个朋友说,我们冰城寻常的一根雪参一枚金壳币就能买到,但在苍木国,起码要花五金!” 代氏吃惊地说道:“不会吧,贵了这么多?!” “还有更离谱的呢,害死我爹的那种寒铁打造出来的刀啊剑啊什么的,一把品相不错的在我们冰城卖不到一金,但在苍木国居然可以卖到七八金,听说在黑市甚至能卖到十金!” 代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此说,要想做生意还是应该去苍木国,我们家还有八艘货船,我只要跑个两趟三趟,别说重振家业,我看买半个冰城都行。到时候舒雪的父亲肯定求着我喊他岳父!” 代氏被儿子的一番言语给震撼到了,虽然她还是担心儿子的安危,但架不住巨大利润的诱惑以及白逸星苦口婆心的劝说,最后答应将现有的祖业几乎全部变卖换成现钱,全家暂时住在一处小宅子中。 接下来便是采买在苍木国值钱而在雪国价格却低的商货。 以前帮他家跑过船的一名甲长给他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其中包括硬翠石、珚玉、老深冰、寒木、企木、九金、各种雪地药材、鱼油鱼脂鱼皮等十几种,让他照单采买,在苍木国保证能卖个好价钱。 白逸星满脸喜色地看着那张货单,大声叫道:“胡勇,胡勇……你快过来!” 胡勇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不待白逸星说话,反而说道:“主家,外面有个人要见你。” 白逸星听胡勇说这当头有人要见自己,甚感意外,问道:“谁啊,没看见我正忙着么?” 胡勇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人说话神神秘秘的,我看有些来头,就没好意思把他赶走。” “他说话怎么个神神秘秘法?” “他说……他说‘劳烦阁下通报白主家……’唉,我……我也学不来,反正就是挺神秘挺有本事的那种。”他学着外面那人拿腔拿调地说了半句,不免令人好笑。 白逸星说道:“这也没怎么神神秘秘嘛。”说着将货单交给胡勇,吩咐他道:“你多叫些人手,按单子上面的名称和数量采买商货,不许多也不许少。还有,要用最低价采买!” 胡勇应声出门,白逸星又叫道:“你把那人叫进来吧。” 过不多时,木门推开,走进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穿常见的青灰色三叠袖布衫的普通汉子。布衫虽不豪奢,却浆洗得一尘不染。 白逸星朝他上下看了两眼,问道:“是你要找我么?” 那汉子微微一笑,说道:“得闻白主家要出海去苍木国,覃某想要搭个便船,因此特来拜访。” 白逸星眉头一皱,心说我要出海的事还只有母亲和我,以及家里几个牢靠的仆从知道,而且我叮嘱过他们不要外传,你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了,蔡一文那家伙嘴巴最碎,一定是他说出去的。 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海去苍木国?” 那汉子说道:“白氏赫赫之家,不意连招变故,以致大好家业蚀损殆半,实在令人扼腕。白主家英雄年少,意气风发,自当为振兴家业而挽袖束发。我观这一个月来白主家变卖了不少家产,定是为再振家业而作准备。而我雪国商路不盛,因此猜测白主家是准备去苍木国了。” 白逸星点了点头,心说这人光从变卖家产就猜到自己要去苍木国经商,也有些本事。不过说不定他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刚好猜中了。 他仍旧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是要去苍木国,可惜我们的船都是货船,并不载客。” 这覃姓汉子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可惜之类的话,见到屋中摆着两张椅子,索性走过去坐下。在他微一躬身的时候,脖颈间滑出一块白色的玉质配饰。 白逸星眼尖,登时便看到了。只见那玉作上尖下粗略微弯曲的牙形,虽然是在白天,却可以明显地看到宝玉莹然生有微光,绝不是寻常凡物。他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心说这人来头不小。 覃姓汉子整了整衣裳,转眼瞧着白逸星,说道:“向闻白氏一家慷慨豪爽,难不成白主家有什么顾虑,因此不愿行我这个小小的方便?而且我也不是白坐你的船,你要多少船钱,尽管开口就是。” 白逸星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有多少人要坐船?” 覃姓汉子说道:“仅我一人。” 白逸星登时放下了心,心说就算你是为非作歹的强人,也只是孤身一人,而我的船队每艘船上都有四五十人,怎会怕你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 便爽快地说道:“好!你想搭船尽管过来就是,船钱什么的就不用提了,那又值得了几个钱?哈哈……” 覃姓汉子抚掌说道:“白主家果然豪爽。对了,我姓覃名冈,是风暴城人氏。”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便是采买商货,招募船工等出海的准备工作。 白家本来有两支各十二艘的船队,其中一支出海失踪,另一支十二艘也因为破损失修而只剩八艘,但经检视之后,其中三艘因太过老旧,不能出远海,便只剩下五艘。 好在头船还在,这是祥瑞之兆。 雪国的造船术不如苍木国发达,但也相差不多。用来跑海的货船都是极大,白家这支船队的头船长十丈二尺,宽一丈八尺,船艏船艉高高翘起,中间竖一根又高又粗的桅杆,直挂一张油布硬帆;其余四艘的形制模样也相差不多,不过稍短稍窄一些。 白逸星变卖家产得到的十万金,刚好填满了这五艘货船。 第11章 鹤山人 招募船工一事也马虎不得。这次招募的船工包括舵手、水手、操桨工、伙夫、监工等等,仔细一算,每一艘最少也得四十多人。头船最大,划桨困难,须得招募到五十几人才够数。 好在冰城没事做的闲汉不少,胡勇只在大街上贴了三张告示,没几天便呼啦啦地来了数百人。 白逸星当然只挑选一些有出海经验的熟工,熟工不够数,再选年轻力壮的男子。加上船队原有的几十人,最后总共招募了接近两百五十人。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光是这两百多人的月饷,一个月差不多就要花上五百金,还不算他们在路上的吃喝拉撒。这令他母亲代氏颇有些心痛。 不过看着两百五十人浩浩荡荡、密密麻麻的大队伍在宅院前的大街上一站,不免令他心潮澎湃,仿佛间白家又变成了冰城首屈一指的富户,凌家三小姐凌舒雪也成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忽忽三月过去,这时节已是季夏之末。 白逸星早就算好了时候,这个季节出海向南方的苍木国,过不了多久风向就会由南转北,到时候顺风顺水,行船会轻松很多。 待到把商货全部出售,再采买一些苍木国的奇货,在来年的春季应该可以返航,那时候北风又会转为南风,仍是顺风的方向。 想到这里,白逸星不禁为自己的安排十分得意,看来自己天生是做生意的好手。 母亲代氏于几天前就在冰城的妙相师那里用龟甲、贝壳等物推算过了,可惜妙相师也没有推出来吉凶。 在白逸星眼里,无“凶”便是“吉”,出海的计划自然不会变更,即使妙相师推算的是“凶”,在这万事俱备的情况下,他也是不管不顾了。 出海前一天,覃冈果然又再过来。 看着排得整整齐齐地大货船和穿戴一新的众船工,覃冈忍不住赞道:“船如蛟龙人如虎,白家中兴有望!” 白逸星拱手说道:“多谢,多谢……” 在震天响的锣鼓声中,白逸星满脸的兴奋神色,将铺盖在头船船艏的一大张红布“呼啦”一声扯下,大声命令道:“开船!” 随着他话音一落,两名船工奔向大船后方,其中一名敲响了挂在船楼后方的铜铃铛,铃声响亮尖锐,远远地传了出去。 另一名则手持一红一绿两面小旗子,站在船尾挥舞着指挥起来。船只上的舵手接到命令,都大声叫道:“开船!” 接着四名精壮的水手一齐使力,将耷拉在甲板上的油布硬帆用力拉了上去,桨舱中的桨工同时摇动手中的木桨,笨重的大船终于缓缓驶出。 白逸星所乘的甲号头船行在最前,后面依次跟着乙、丙、丁、戊四艘。每条船中间相隔二三十丈许,虽然只有五艘,看起来却是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白逸星站在船尾,略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裳和头发,潇洒无比。 看着迎风破浪的几艘大船,他心中不免激动万分。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身负白家中兴责任之重大,作为白氏主家之自豪。 唯一遗憾的是凌舒雪没有过来看到这种壮景。 大船劈开一个个小海浪,稳稳地朝苍木国的方向行去,过忘星海、穿云峡、济海,已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现在已到了仲秋,甲板上海风习习,西边天上彩云变幻,正是观赏海景的绝佳时候。 白逸星见覃冈也在甲板上看海,便走了过去,问道:“覃冈兄长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去苍木国是有什么事么?” 覃冈点了点头,说道:“在那边有些俗事要处理。” 白逸星又问:“什么俗事?” 覃冈笑道:“既是俗事,无非就是探亲访友、报仇报恩之类的了。” 白逸星见他不愿细说,也就不好再问。 可两个人并排站着也是无趣,白逸星见他虽然穿着朴素,但多天来发现他言谈举止与寻常人大不相同,有一种既不夸张也不浮巧,既不卑下也不高傲的精神气,心里总忍不住好奇,又问道:“兄长是风暴城的人?” 覃冈又点了点头,淡淡地回道:“没错。” 白逸星不免有些生气,心说我免费让你坐了船,这些天你也是吃我的喝我的,怎么跟你说个话都是爱理不理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搭你了。 覃冈似乎能猜到他的心思似的,忽地转头说道:“不瞒白主家,我是风暴城鹤山的人。” 白逸星突地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你真的是鹤山的人?” 覃冈笑道:“怎么,难道不像么?” 白逸星连忙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说鹤山人虽少,但是个个长寿,多数能到三百几十岁,更有人能活五百岁。但是他们极少在我们这些寻常人住的地方走动,几乎……几乎跟传说中神仙差不多。” 覃冈说道:“那是你们有所误解,我们鹤山人也就年岁长久一些,其他的与你们并无不同。”停了一停,忽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活得久也没什么意思,徒增烦恼。” 白逸星第一次见到只在故事中听说的鹤山人,登时就来了兴趣,忙差使胡勇去叫船上的伙夫整治酒菜,他要跟这位覃冈兄长喝酒聊天。 不多时,酒菜便在舱下摆好,二人相携着下舱,对坐饮酒。 白逸星说道:“我要是能活到你们鹤山人一半的年纪就心满意足了,兄长居然说没什么意思,这叫做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哈哈……” 覃冈却问道:“白主家,请问你为何要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苍木国经商?” 白逸星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因为我们雪国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覃冈又问:“那为何雪国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我们雪国历来寒苦,人丁不旺,生意自然没有苍木国的好做。” “雪国寒苦、人丁不旺这个自是原因之一。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第12章 突遇海啸 白逸星提起酒壶,给两个杯子都满上,端起来恭敬地说道:“这个要向覃冈兄长请教。我父亲生前的一桩心愿便是繁荣我冰城,重塑神主玉像,可惜这几年生意太差,还做了好几笔折大本的买卖,反而离他的心愿越来越远了。” 覃冈将酒一口喝净,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因为我们雪国人都变了……” 接着娓娓地讲了起来。 “现如今的雪国不如两百年前的,两百年前的更不如五百年前的。鹤山古书上有详细记载,其时雪国先民不仅聪明勤恳,更是相亲相爱有如一家,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能做成的。” “在西方,我们的冰城跟苍木国的安风城、西海城等地贸易频繁,甚至还深入到他们内陆的金阳城;在近东方,我们有启明城,跟水国的金琉岛、银琉岛船来船往;就连最南边很难打交道的赤沙国人,我们也能与之通商贸易,互惠互利……” 覃冈喝了酒之后,面色微微发红,兴致也渐渐上来,将雪国近五百年来的历史娓娓道来,白逸星只听得兴味盎然,连酒也忘喝了。 他还时不时地在历史中插入几个神奇故事,像什么风暴使者冰封黑水漩、雪人王大破铁甲龟、白龙八千里救主……白逸星更是听得神为之驰,思为之往,恨不得自己能早生几百年,认识一下那些传说中的人物。 覃冈似乎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又遇上了白逸星这么个“知音”,因此滔滔不绝,浑忘了时辰。 白逸星见他酒杯又空,提起酒壶再给他添酒。忽然大船猛地一晃,差点将小桌上的盘子、碗筷都给甩了下去。幸好他眼明手快,伸手拦住才没有摔到地上,但衣裳袖子却被油污给弄脏了。 他掏出手帕将袖子上的油污擦了擦,说道:“应该是海上起了疾风,听老船工们说这种风寻常的很,不必担心。” 话刚说完,船舱中响起了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白逸星知道只有胡勇走路才踏得这么重,便扯着嗓子叫道:“胡勇,你走路轻些行不行?!” 胡勇却一边咚咚跑一边叫道:“主家,主家,甲长叫你快上去,海上出事了!” 白逸星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胡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看甲长那些人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事!” 白逸星匆忙放下酒壶,跟他往甲板上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跟覃冈说道:“覃冈兄长,你说的故事有趣得很,不过我最喜欢听的还是野人山流金水的故事,把那些金水挑回家做成金壳币,那么多可怎么花得完。这趟回来我得差人去好好找找那个地方,哈哈……” 胡勇带着他走到船尾,甲长以及十几个船工早就在等候,神情都有几分焦急。 甲长朝着东边远远的海面一指,说道:“主家,我们怕是遇上了海啸。” 白逸星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海面上横亘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白线,好似一条奇怪的长虫。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海啸,心里一紧,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甲长倒比他镇定得多,说道:“这个浪看来也不算太大,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我们必须顺着浪改变航向,到西海城可能要晚几天了。” 白逸星忙道:“那有什么关系,快,快,你叫大家赶紧调整航向!”心想晚到西海城事小,如果大船倾覆,把整船的商货损失了,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 随即又大声喊道:“打铃,起火!打铃,起火……通知后船……” 一名船工奔到舱楼后,叮叮叮地敲起了铃铛。 另有船工奔到船尾,打了火引把火盆点着。火盆里装满了易燃的灰鱼油,一碰明火即燃,火焰蹿起四五尺高。 后面的船只远远看见点着的传号火,也跟着打铃起火。 不多时,五艘大船上便已经人影绰绰,舵手、水手、桨工等都开始忙碌起来。转舵的转舵,降帆的降帆,摇桨的摇桨,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将船向由西南转向了西方,船尾正对着海浪的来向。 白逸星曾听人说如果在海上遇到了海啸,最好的法子是将船头正对海啸,迎面开船过去,但眼下时间紧迫根本就来不及调转船头。 好在开船前就有经验老到的船工提醒了,五艘商船的货物大多集中在头舱,大船的重心靠前,也能抵过一部分的海啸冲击。 饶是如此,白逸星还是紧抓着船舷栏杆,一颗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五艘大船全部将船向摆正,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这时的天色已黑了下来,黑蓝色的天空中繁星满布,半轮月亮斜斜地挂在东边天上,一片静谧祥和。 而海上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一片漆黑的海面,一条巨大的白练横亘南北,不见头尾,其状如雪山崩塌,其声如巨象腾驰,汹汹而来,暴躁且诡秘,似乎要将经过的一切吞没。 那海啸足有两丈多高,裹挟着一股强劲的飓风,轰轰隆隆地涌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跑到了甲板上,紧紧抓着栏杆、桅杆等物,屏息以待,心中默念神主保佑。 巨浪终于涌来,将五艘千百吨重的大船猛地抛起,就如一个巨人手捧婴孩般轻而易举。前劲一过,又重重地落进波涛之中。 好在船身重心靠下,而且掌舵的舵手都是十分有经验的老船工,五艘船才都没有倾覆。 头浪一过,大船稍稍平稳了些,但仍有源源不断的余浪涌来,推着五艘大船直向西行,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好在危险终于过去,白逸星也松了口气,问那甲长道:“这余浪什么时候才会停?” 甲长皱眉说道:“这可说不定,也许一个晚上就停了,也许还要两三天。如果运气不好,便连着推个十天半月也有可能。” 原本松了口气的白逸星又再担心起来,如果真像这甲长所说,这股风浪吹刮个十天半月,那这一次出海起码就要多花个把月时间。回冰城时万一再遇上风向不好,到时候花的时间就更多了。 凌家要求自己以三年为限挣到祖父在世的祖业,到时候又怎么能完成? 他虽然这般想,可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眼下大海上风大浪大,要想把船向拐个大弯并不容易,而且大船还有倾覆的风险,除了顺着风浪小心行船外别无他法。 第13章 鲛人 这一夜过得极是漫长。 白逸星心有忧虑,晚上便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他实在困乏得不行,这才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次日天色大亮,直到胡勇跑下仓催促了四五遍,他这才极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出了舱,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斜,已到了差不多未时时分。 甲板上也没几个船工,大概是跟白逸星一样,因为昨晚睡得太迟还没有醒来。 大船虽然还顺着海流一直东行,却已没有先前那么颠簸,海面上的风浪已明显小了很多。 白逸星大喜,便想着下舱叫船工们把船向转到正确的方向。 回头时,刚好瞟到船头站着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影,正是鹤山人覃冈。只见他双手抓着船尾栏杆,脖子微倾,似乎在盯着远处的海面细看。 便走了过去,欢喜地说道:“覃冈兄长,这种风浪调转船向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覃冈却紧皱着眉头,说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你看。”说着往偏北的海面一指。 白逸星眯缝着眼睛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阵,却什么都看不到,他心中奇怪,问道:“到底有什么啊?” 覃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声说道:“通知所有人,准备迎敌!” 白逸星莫名其妙,问道:“迎敌,迎什么敌?” 几名船工听到覃冈说要迎敌,也都纷纷围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开玩笑。 覃冈说道:“有鲛人来了,大家要想活命,赶快把刀剑搬出来与其一战!” 深邃无垠的西海中有鲛人出没,雪国不少人都是听过的,只是从未得见,这时听到覃冈说有鲛人来了,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胡勇更是说道:“胡说八道,我们主家出海前找过妙相师,说这一路会顺风顺水,怎么会遇上鲛人?!” 覃冈觑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妙相师算个什么东西?!”他也不再多说,转身下舱而去,大概是去找称手的武器。 白逸星知道覃冈并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但他没有亲眼所见,为免引起恐慌,也不愿贸然下迎战鲛人的命令。 他朝覃冈刚刚所指的海面细看了一阵,果然发现远远的海面上有一些细小黑点,似乎还在不停地跳动。 过不多时,这些船工们也都看见了这奇怪的一幕,众人终于开始慌了起来。 白逸星的心脏也是怦怦跳个不停,他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叫道:“打铃,起火!打铃,起火……” 一名船工奔到舱楼后,叮叮叮地敲起了铃铛。另有船工奔到船尾,打了火引把火盆点着。火盆里装满了易燃的灰鱼油,一碰明火即燃,火焰蹿起四五尺高。 后面的船只远远看见点着的传号火,也跟着打铃起火。 一盏茶的时间,五艘大船上便已经人影绰绰,舵手、水手、浆工、伙夫等都跑到了甲板上。 一些值夜的船工还在睡觉,这时被吵了醒来,不耐烦地说道:“我在这片海跑了这么多年船了,从来没见过鲛人。这条水路怎么可能有鲛人?”待看到越来越近的黑点时,也不由得不信。 众船工纷纷向白逸星这个主家围拢,商量着该如何应付。 白逸星哪碰到过这种状况,但他身为船队之主家,只得强自镇定,说既然鲛人找上门来,大家也不要怕,我们的船这么高,他们想上来也不容易。 不少船工心想也是,心下安定不少。 一个船工忽然叫道:“万一他们上了船呢,那该怎么办?” 白逸星心头火气,没好气地说道:“那就跟他们拼了,我们雪国人可没有孬种!”他平常打惯了群架,发起狠来谁都不怕。 一名老船工说道:“我之前听一个苍木国的朋友说过,鲛人都是光脚走路,要想对付他们也很简单,只要在地上铺上些尖利的铁钉,他们无法走路,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众船工心说这才是应敌之策,你白逸星光会说拼了,还是太过年轻。 胡勇说道:“可我们船上哪来那么多铁钉?” 白逸星灵机一动,说道:“船上有不少硬翠石,可以砸烂铺在甲板上,跟铁钉也差不多。” 翠石是白雪国特产的一种石头,十分坚硬,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经雕刻后可以做成十分精美的摆件,在苍木国十分受欢迎。因此白逸星此次出海前购买了一批。 翠石又较重,为了让货船航行的速度相差不多,所以每艘船都装了一些。 众船工闻言大喜,纷纷到舱中搬出几大块翠石,用铁锤砸碎后铺满了甲板,就算穿了鞋走上去也很是难受。 其他四艘船得到指示,依样画葫芦砸了翠石铺满甲板。 眼见鲛人乘着海浪越游越近,显然速度要快过船速。 它们时不时跃出水面,渐渐可以看清果然不是鱼类,一个个都是有手有足身作人形,背上生了尖刺般的一排刺鳍,模样十分古怪。大致做个估算,竟有两三百之众,与五艘船上的人数相差不多。 最让人奇怪的是大部分鲛人手上居然持有鱼叉一般的怪异武器! 船上众人虽然都是第一次见到鲛人,不知其习性善恶,但从其外形基本可以判断是些凶恶的生物,而且这般气势汹汹的,肯定就是来者不善了。 不消白逸星吩咐,船工们纷纷到舱中搬出一捆捆的刀剑分发给众人。 这些刀剑是白逸星用购买的寒铁打造而成,准备卖到苍木国大赚一笔。为了防止海路上出现意外,就在每条船上都放了些,这时刚好派上了大用场。 只是众人都没有对仗经验,分配武器时不免有些混乱,更有人不小心被刀剑割伤,回头大骂持剑的同伴。 白逸星也管不得这许多,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刀,感觉胆气也壮了不少,只待鲛人爬上船后拼杀。 多余的刀剑则被船工绑在了船舷的栏杆上,刃口朝上,以阻止鲛人爬船。这也是白逸星出的主意。 第14章 大战鲛人 鲛人游到距离船队三四十丈外,便放缓了速度,围着船队绕起大圈子来。一些鲛人不时跃出水面,口中叽咕怪叫,其中夹着“雪国”、“死”、“杀光”等奇怪的声音,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雪国众人见鲛人只是绕圈,并不攻船,都有些不明所以,焦躁胆大一些的站在船边大骂起来,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鲛人们只是自顾自地绕着大船不停游动,并不理会雪国众人的辱骂,也许他们是根本听不懂那些骂人的言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落下海面,天色暗了不少。 鲛人却因此变得兴奋起来,怪叫声更响更杂,跃出水面的次数也明显增多,此起彼伏,哗啦作响。 白逸星、胡勇等人心下恍然,原来这些鲛人不是不准备攻船,而是在等天黑! 至于鲛人因皮肤湿滑,不能长时间受太阳照射,而且长期生活在西海极深的巨壑,眼睛习惯了弱光或无光的环境……这些原因他们雪国人是不知道的。 鲛人绕船不攻,除了不适应强光环境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迷惑敌人,以使对手心生恐惧而丧失斗志。 未过多久,雪国人众中果然有些意志不坚定的开始害怕起来,不自禁地呼吸急促,手脚发抖,呛啷啷把兵器都掉到了地上。 白逸星大声叫道:“大伙儿要想活命,便都给我振作起来!这些鲛人都是没有化出人形的怪物,论计谋武功,都比不上我们雪国人。只要大家齐心,他们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大家知道这不过是主家安抚人心的说辞,这些鲛人面相凶恶,体型似乎也比一般的雪国人还要高大,而且大海又是他们的地盘。白逸星说的“他们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这句话,人人都是半信半疑。 因为他是这个船队的主家,众人不好反驳,若是换做其他人这般说,只怕早就被斥骂一通了。 众人虽不好骂他,然而士气十分低沉,窃窃私语者极众,好些人都在商量到时候万一打不过该去哪里躲藏,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逃得性命。 白逸星心中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天空好似被人缓缓地拉上了帷幕,终于一点点黑了下来,呜呜的海风吹得更急更响…… 白逸星叫人将船尾的火盆全部点着,又叫人找出来些石罐陶罐,里面灌满鱼油等物点燃,摆放在船沿边。船上顿时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又过了一阵,天色更黑,鲛人们终于按捺不住。 只听得哗啦哗啦的出水声响,数十只鲛人从各船的四周水面倏地窜出,高高跃起,他们不知大船栏杆上都绑了刀剑,伸手便抓。 哪知道落手处并非木质栏杆,而是刃口朝上锋利异常的刀剑,这些鲛人毫无防备,带蹼的手登时被割得鲜血淋漓,使力重的甚至连半只手掌都给切了下来。 众鲛人叽咕惨叫,又纷纷掉回海中。 一些受伤轻的兀自悍勇登船,并不惧怕船上的雪国人多。 然而站在船边等着他们登船送死的雪国人更多,发一声喊,冲过去对准备登船的鲛人一阵乱砍乱杀,登时便杀死了七八只。再飞起一脚,将他们的尸身全都踢入了海中。 有几只跳上甲板的,在众多雪国人的围攻下,也都被乱刀砍死,形状凄惨。 不过这些鲛人都是凶残至极,拼着一死也杀了好几个雪国人。一个被砍断了一条腿的鲛人见身旁有一名雪国人,一把攥住他的裤管将其拖倒在地,接着手一撑,扑在那人身上狠狠咬住他的脖子。任凭众雪国人在他身上乱砍乱剁都不松口。 被咬的那人大声呼叫,可喉管被鲛人咬断,渐渐就没了气息,死状惊恐,令人胆寒。 白逸星大怒,冲过去一刀将那鲛人的手臂给砍了下来,接着再猛力一刺,将长刀插入鲛人的胸膛,终于将这鲛人给杀死了。 他这是第一次杀生,而且是跟人相差不多的生物,心脏不禁怦怦直跳。 一批鲛人蹿出海面之后,紧跟着又有两批数量差不多的鲛人蹿出来准备登船,不出所料都中了雪国人捆刀的陷阱,接连受伤落海而逃。 鲛人这一轮攻船共计被杀了二十来只,或轻或重受伤的,应有五六十只之多,一时也不敢再出水夺船,但他们落水后仍绕着船队游动,并不离去。 白逸星所在的甲号船也有死了八人,受伤也有十几人,其他四艘船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 白雪国人虽然天生悍勇,但船上的这些都是些为讨生活而宁可四处奔波的贫苦百姓,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惨状? 一些胆小的人见到船上满甲板的鲜血,随处可见的断肢残臂,呼号不停的伤者,横七竖八的尸体……登时感觉到巨大的恐惧,手脚无力,连刀剑都拿不住了。 白逸星急得大喊大叫,可在这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谁又在意他这个主家的呵斥? 而登船受挫的鲛人并未就此离去,仍旧绕着船队急速游动,时不时地跃出水面高声怪叫。叫声尖利刺耳,好似深夜枭啼,令人不寒而栗。 天色黑暗,恐怖的气氛好似缠绕在大船上的一条条无形链子,愈缠愈厚,愈缠愈紧,几乎让船上的雪国人喘不过气来。 胆小些的手脚一软,丢下手中的刀剑,便往狭窄的船舱中躲去。 白逸星平素虽然不学无术,但平常在冰城的街头巷尾打群架也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两方相斗,虽然胜负之分实力占主要,但气势也非常重要。 甚至有人数少实力明显弱的一方,但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反而能将人数多实力强的一方打退打败的先例。 刚刚的短兵相接虽然是自己这方占了上风,但雪国人不过是占了站在船上高处的便利和设下的陷阱,论气势却输得一塌糊涂。 鲛人并没有离开,显然还准备再次进攻,如果任凭这种害怕的情绪蔓延下去,接下来的一战只怕要大败溃输。先不说五船商货不保,只怕人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第15章 一战得胜 危急之中,白逸星灵机一动,问瞪着一双圆鼓鼓大眼的胡勇:“你会不会唱雪国的‘游子歌’?” 胡勇一愣,说道:“主家,现在可不是唱歌的时候,应付这些海里的怪物要紧!” 白逸星说道:“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唱,我不是太会,你快唱!” 胡勇警觉地看了看海面,又再回头看了看他,问道:“为……为什么要在这里唱?” 白逸星急道:“叫你唱你就唱,啰嗦什么?” 胡勇无奈,只好扯着他破锣似的嗓子,半喊半唱着:“雪国雪国,冰封雪埋;古陆极兮,万象以始……” 众雪国人忽然听到有人唱起了这首几乎人人都会的“游子歌”,登时想起了远在北方的雪国家乡,以及那里的父母妻儿,亲友故人,心情激动之下,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 雪国雪国,冰封雪埋; 古陆极兮,万象以始。 北冰垠兮,南有雪原; 东启明兮,西现极光。 雨雪瀌瀌(音标),朔风潇潇。 斯故乡兮,胡能不悦; 归兮归兮,毋有远游。 归兮归兮,毋有远游…… 这首歌高亢激扬,意境悠远,大意是赞美雪国故乡的广阔、壮美,希望人们热爱自己的家乡,不要抛弃家乡和亲人远游他处。 就连那些胆小懦弱的,准备逃命的,打算接仗后敌不过装死的,受到这热血气氛所感,也都跟着唱了起来。本已奔到了舱楼门口准备躲进船舱的几个人,也都胆气立壮退了回来,再次捡起掉落在地的刀枪,跟着众人一起高声歌唱。 这一刻人人心意相通,意念相随,都起了同仇敌忾,拼死一搏、视死如归的心思。 歌声又由甲号船传到了乙号船,再从乙号船传到丙号船……直至最后一艘。两百多人一齐高声歌唱,顿时声势大壮,将海浪的哗啦声音和鲛人的怪叫声都给压了下去。 过了好一阵,鲛人又开始从水中跃出攻船。 这次他们已学到了聪明,不再四面八方同时上船,而是在差不多同一位置跃出或三四只或五六只来。而且也不急于用手攀栏杆登船,只用长长的怪叉朝船上众人攒刺。 他们的怪叉有长有短,短的不过三尺,长的一丈有余。雪国人的兵刃除了数量较少的长矛外,占多数的刀剑都较鲛人的长叉为短。 鲛人们以长攻短,以动攻静,顿时杀了好几名大意的雪国人。 雪国人一时抵挡不住,只得后退,不敢靠船边太近。 鲛人趁此机会,有的避开绑有刀剑的位置,有的顺势打碎栏杆,一个接一个攀上了大船。 雪国人发一声喊,双方再次砍杀在一起。刀来叉往,叉来剑挡,在并不明亮的火光中闪出一道道凶狠的光。 初时上船的鲛人不太多,转眼间便被雪国人尽数杀死。但是这些充作先锋的鲛人个个悍勇异常,拼了性命不要,也杀死了不少雪国人。 鲛人此起彼落,彼落此起,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多。 忽听得一声又长又尖的怪叫声响彻夜空,接着水面上呼啦啦出水的声音大作,鲛人有的直接跃上甲板,有的跳到半空攀住甲板后迅速爬上,开始全力攻船。 白逸星大急,拼着性命去砍杀一只刚跳上船的鲛人。 却被胡勇一把给拽了回来,示意他看看甲板地面。 白逸星低头一看,看到黑漆漆的甲板上铺满了尖利的硬翠石,心说自己一时冲动,竟把这第二道陷阱给忘了。 跳上甲板的鲛人高声怪叫着,狞笑着,手持长短怪叉,一步步朝雪国人逼来。哪知没走得几步,脚掌一阵剧痛,低头看时,脚蹼都被尖利的石子给刺穿了。 雪国人一声大喊,冲上去将他们乱刀砍死。 甲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又尖又利的小块硬翠石,这些石头十分坚硬,而且棱角锋利,雪国人脚上都穿得有鞋,踩上去不会受伤,鲛人都是光着脚板,而且脚掌奇大,根本就避不开。一踩之下要么鲜血淋漓,要么剧痛难当,根本就顾不及再去砍杀敌人。 雪国人趁着鲛人脚掌受伤的空隙,冲上去一阵猛杀,顿时鲜血四溅,肢体横飞,惨叫连连,刚刚登船的鲛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只有一些凶悍的鲛人不顾脚上剧痛,咬牙拼命抵挡。 这一轮冲上甲板的鲛人数量不少,相斗一阵,竟被杀死了大半,船舷四周躺满了他们光不溜秋的尸体,形状可怖。 雪国人这方虽然也有死伤,但较鲛人则明显少得多。这一战雪国人大获全胜。 白逸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手中紧握着长刀,不停地大叫道:“来啊,来啊,来杀我啊!”状若癫狂。 鲛首眼看不敌,“咕咕咕”怪叫三声,带着余下众鲛一步步后退,接着纵身一跃,跳进海中逃之夭夭了。 雪国人战胜了强敌,一齐欢呼雀跃,大喊大叫。 白逸星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说道:“鲛人虽然被我们打跑了,但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大家不可放松警惕。”众人齐声答应了,心中对这个主家更增佩服。 白逸星随即又安排人手修理栏杆,并在上面再次绑上刀剑。多余的人手则救治伤者,搬移尸体,以防鲛人再来。 还有几只鲛人尚未断气,都被雪国人用乱刀砍死,有些雪国人杀红了眼,觉得将他们杀死并不解气,更将尸首拖到一旁,挥刀砍成了数截,接着飞起一脚,将其脑袋远远踢进了海中。 其余鲛人的尸首也都被通通丢进大海,食肉的大鱼游了上来,却并不吃鲛人的尸体,让人不明所以。 白逸星接着又命令空闲的船工将同胞尸身小心收在甲板上,待脱离危险之后再想办法进行殓葬。 雪国人素来有冰葬、雪葬的习俗,这时远离故土,无法按照习俗进行安葬,就只能从权用其他办法了。 不少人的亲朋好友在与鲛人的战斗中被杀伤甚至杀死,这时也没有工夫伤心,都以应付鲛人、保住自己性命为当前最为要紧之事。是以人人争先恐后,没有一个偷懒。 第16章 雪国人必须死 待修理船边木质栏杆并绑上刀剑、救治伤者、清理尸首等几项事情处理完成,已至深夜子时。 众人的神经紧绷了一整天,早已疲乏不堪,更有些已经支持不住,顾不得满地的腥臭血污,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白逸星只得吩咐每船安排几个精力尚好的船工进行放哨,其余人众就地休息以恢复体力。 白逸星是巨富之家出身,平时都是养尊处优,平生做过最辛苦的事只怕就是吃饭走路了。今天生死关头,他虽然有些害怕,却并没有丝毫退缩,与鲛人大战时,甚至瞅准机会,杀了好几个被石头划破脚蹼的鲛人,回想起来,不禁热血沸腾。 行船时突遇鲛人,这让他的心思莫名起了异样的变化,“如果我就这样死在西海中,这近百万之巨的财物、重振白家在雪国的荣光、父亲生前的愿望……这些与我还有什么关系?” “这些船工们不过为了挣些养家糊口的钱资,没来由地在海上经历一场生死,好些更因此而丧命……他们,他们才是最可怜的。相较于性命,这些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可舒雪妹子呢,我答应她的事该怎么办,我又怎能让他父亲看不起我?” 他侧身躺在甲板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半睡半醒中,忽听得哗哗的海浪声中,夹杂着细微的“咻咻”声音,像是有人将木棍急速地划过水面。 可这世上有谁能在这茫茫大海中用木棍极速划动水面呢? 这声音不同于海浪声,也不同于风声雨声,虽然极为细微,听来却十分清晰刺耳。 白逸星赶紧坐起,仔细分辨了一阵,这声音大概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正是船队的右后方向,现在正快速向船队靠近。 鲛人才退去不久,这不由得白逸星不更加警惕。他从甲板上爬了起来,连走带跑来到船尾,朝东北方向的海面仔细查看,可海面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咻咻”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放哨的几个船工也都听见了,便叫醒了正在睡觉的众雪国人。 众人听到这声音后,只知道又有怪事降临,至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猜想不出。 白逸星紧皱着眉头,也只是说道:“只怕又是鲛人来了,大家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众船工不禁有些怀疑,毕竟两三个时辰之前刚和鲛人大战了一番,并将他们给打得大败而逃,怎会几个时辰后再来? 而且鲛人游水的情状大伙儿也都看在了眼里,根本不会发出这种“咻咻”的怪声。 那声音在众人的惊惧疑惑中终于靠近大船,接着“哗啦”一响,一条黑影破水而出,迅疾无伦地跃上了白逸星所在的甲号船船尾。接着又嘭地一声大响,木屑纷飞,甲板似乎被他砸出了一个大洞。 可以瞧见那黑影身形高大,看外形果然又是一个鲛人,只是在水中那般恐怖的游行速度,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鲛人没有说话,噗地从口中吐出一鼓水箭,把两丈外船尾传号火盆中燃着的火给浇灭了,他的整个身躯顿时隐没进了黑暗。 紧接着“啊啊”声一阵惨叫,那鲛人身周数人尽被杀死,余人纷纷向船头逃去。其他船只上的雪国人都慌忙拿起武器,准备应敌。 白逸星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火光之中,一个高大的鲛人身影缓缓走出。 其形体与之前的鲛人并无二致,但是全身黝黑,不见任何斑点斑块,身长几近七尺,也较寻常鲛人高大。他双手各执一柄七八尺长的三角叉,两柄叉上都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都是刚刚被他所杀的船工。 鲜血从断头的脖颈处一点点滴落,既恐怖又诡异。 那鲛人只那么一站,雪国众人顿觉凛凛寒气扑面而来,这种感觉不同于雪国冰天雪地的天气只冻人肌肤,而是直接钻进人的心底,让人生出莫名的恐惧。 那鲛人伸鼻嗅了嗅四周的空气,说道:“没错,是白雪国人。好多年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了,真臭!”说话声甚是顺畅,不像其他鲛人那样叽叽咕咕,颠三倒四的。 雪国众人见他虽是孤身一人,但气势之强,见所未见,人人都被震慑得呆住了,都不敢轻举妄动。 鲛人闪着寒光的眼睛在船上众人身上一扫,说道:“谁是你们头领,叫他跟我说话。” 白逸星心说现在虽然不是我说了算,但自己毕竟还是这支船队的主家,便决定跨步而出。却被胡勇一把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人群一阵安静,一名年老的船工终于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要跟我们说什么话?”他不知这鲛人如何称呼,便直接用“你”字相称。 这名老船工白逸星倒也认识,只知道他姓戚,具体叫什么名字却不知。 鲛人见人群中走出来的这人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皱纹,咕咕一笑,说道:“才多少年啊,雪国竟然衰弱到这般样子了么?你这样的货色竟然做头领?!”双手一震,鱼叉上的人头飞向雪国人群,砰砰两响,将两人撞得口吐鲜血而死。而他几乎还不费吹灰之力。 戚姓老船工心知这鲛人是来杀人报仇,讨饶也罢,卖巧也罢,只怕都是无用,既知必死无疑,反而内心变得异常镇静,又再踏上几步,朗声说道:“我们本是一队商船,昨夜不幸遇上海啸,被风浪吹到了这里。你们鲛人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同胞在先,我们不得不奋力反抗。现下杀也杀了,我们雪国人就算斗你不过,也就一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雪国众人跟着大叫:“一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鲛人对众人全不理睬,说道:“原来是不小心闯到我的领地,倒不能全怪你们。”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只是这古老的规矩可不能破——苍木国、白雪国,赤沙国的人入我鲛人领地者必死!你们白雪国自神主白雪以下,人人都装腔作势得很,瞧不起我们水国人,更应该杀!” 第17章 黑海鲛王 相传雪国的神主叫做白雪,统御雪原冰川、雪人山、启明城、封城、冰城等地,可以呼风唤雪,神力无边。 船上的雪国众人听多了故老相传的故事,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神主,不过只当做神话人物,并不是真实存在。 这时听这鲛人的口气,似乎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真实存在的神主。但眼下是有死无生的关头,谁都没心情去想这些。 一名胆大的船工冲出人群,站在戚姓老船工身前,叫道:“要打要杀便痛痛快快地出手,谁生谁死,还说不定呢!”,他知道今晚定是九死一生,又激起了倔强的凶悍之气。 忽见一道黑光远远闪出,那鲛人的右手长叉直透这雪国人的咽喉,接着左手叉在右叉尾端一搭一缩,又将其收回右手。出叉既准,速度也是极快,众人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那名船工与鲛人相距足有三四丈远,众人猜想那鲛人若要杀人也得上前至少两丈,那时大家可以一拥而上,乱刀将其砍死。哪知道这鲛人的双叉不仅可以搭接攻敌,似乎还可以伸长缩短一般,奇怪无比。 只是这两下出手如电光石火,速度太快,雪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船工已直挺挺地倒地死了,喉头鲜血汩汩冒出。 众人惊惧大过好奇,纷纷往后退却,顾不得同伴的尸身就躺在甲板之上。 鲛人杀了一人之后,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忽又嗅了嗅四周的气息,皱着眉头说道:“船上居然还有灵。”加大声音叫道:“小小散灵,不要躲躲藏藏,到本灵王这里来领死!”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答,又对众雪国人说道:“把藏在你们中间的散灵交出来给我,或可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 众人都知道原古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国,东向为鸿溟大海,海中生有百千岛屿,古书中称之为蓝溟国;西向为苍茫草原,茂密森林,称之为苍木国;北向为雪地冰天,终年天寒地冻,称之为白雪国;南向为莽莽沙漠,滴水不存万物难生,称之为赤沙国。 四国地界都生得有不少精怪古灵,他们有的藏匿在山岭密林,似人非人,形体奇特;有的则隐没在人间市井,与常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些精怪古灵的性情各不相同,有的良善有的凶恶,良善的常常救人于危难,凶恶的则杀人饮血无恶不作;有的疯癫无状,有的敦厚老实,有的狡诈多端……可说是千奇百怪。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听说,常人很难见到灵。几千几百年之后,很多人甚至怀疑灵存在于世间的真实性,就是偶然碰到过那么一个两个,也只认为是一些人的装神弄鬼,在愚弄不明事理的老百姓。 这时听这鲛人说人群中藏得有灵,雪国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明所以。 戚姓老船工说道:“人间藏有精灵,我们是听说的。我们冰城就供的有冰灵像,据说风暴城还有一个可以化身为风暴的灵王,只是我们都未真正见过。因此你说的什么‘散灵’,我们并不清楚。” 鲛人说道:“风暴那个家伙算得上什么灵王?他只会使些花里胡哨不中用的术法,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在我看来,倘若真要打起来,远不如冰魑冰魅那两个镜子岛的叛徒。” 戚姓老船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冰魑冰魅,什么镜子岛,朝左右一望,两边的船工也都纷纷摇头,表示从未听过。 鲛人又问:“你们果真不知道船上藏得有灵?” 戚姓老船工说道:“我们死在顷刻,还有什么好骗你的?老实说,一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无法相告;二来你与我们之间是有死无生的仇敌,我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更不会将他交给你。你这般问我们,很是可笑。” 他知道这几句话必定惹恼眼前这个凶残的鲛人,然而神情淡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显然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少雪国人登时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说道:“好笑啊好笑,你们这些鲛人不仅长得怪异丑陋,说话也是幼稚可笑之极!” 这鲛人却并不生气,咕咕怪笑两声,说道:“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们雪国的灵都是些卑鄙狡诈之徒,如果说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或者名声而不顾你们的生死,你们这些雪国人也不愿把他交出来么?” 戚姓老船工仔细想了想,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雪国的灵并非如你所说都是些卑鄙狡诈之徒。听你的口气,这个散灵也不是你的对手,我们把他交给你,只不过多送一条命而已,于我们并没有半分好处。” 鲛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雪国的人和灵一样,以为装出这般气势我就会放过你们么?”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好罢,交不交都无所谓,入了我的领地,不管是人是灵,反正都是个死。”话毕,左右双叉轻轻互击三下,发出“铮铮铮”三下怪声。 这声音虽不算大,但尖利刺耳异常,几乎将众人的耳膜震破。不少雪国人甚至抛下刀剑,伸手按住了双耳,以免怪声侵脑。 只听得“啪啪啪啪”一阵脚蹼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响起,上百鲛人接连跃上了甲号船,将船上的雪国众人给团团围了起来,想必其他四艘船上的情形也相差不多。 这些鲛人手上都拿着怪叉,龇牙咧嘴,叽咕怪叫,神情凶恶,显然比上一批战败的要厉害不少。 双叉鲛人说道:“死之前好叫你们得知,我是蓝溟国鲛人之王,你们白雪国、苍木国的人称我为‘黑海鲛王’。这一片深沟巨壑,是我鲛人的领地,非我族类,擅入者必死!” 黑海鲛王说毕,右手叉交到左手,黑蓝色的暗光一闪,两柄叉居然吸附在一起合为了一柄,端的是诡奇无比。 只见他大踏步走到桅杆处,蹼手一伸,将偌大一张硬布船帆呼啦一下扯了起来,兜头向面前的雪国众人甩了过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第18章 船毁人亦亡 甲板上铺满了尖利的翠石,黑海鲛王却浑然不觉,一双光光的蹼脚踩在上面,嘎嘎作响,如行平地。 众人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发现那些翠石不是被踩得粉碎,就是被踩进了硬木制成的甲板中。这份怪力,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哗啦声响,劲风扑面,一大张船帆兜头罩了过来。 众雪国人纷纷躲避。有几个来不及躲开的都被罩在了硬布船帆下面,一时间大喊大叫,不停挣扎,却无法脱身。 众鲛人大声欢呼,跳上船帆将其乱叉刺死。其余的鲛人也纷纷跳上帆布,跟雪国人斗在了一起。 黑海鲛王轻轻一跳,竟跃出二三十丈远,直接跳到了乙号船上,接着将走到船上的桅杆旁,将船帆轻松扯下甩铺在甲板上。 又大又厚的船帆一铺,便将雪国人撒的大部分硬翠石给盖住了。 他在五艘间隔二三十丈的大船上飞来纵去,将大船的船帆都给扯下铺在甲板之上。 鲛人行动得便,举叉叽咕怪叫,开始大杀起来。 雪国人虽知无幸,也都奋勇抵抗,竟无一人退缩。 几艘货船的甲板之上,刹那间鲜血四溅,断肢横飞……凄厉的惨叫声夹杂在哗啦哗啦的海浪声中,令人心惊胆战。 白逸星站在人群之中,忽见巨大的船帆铺将过来,急忙撤步往后急退。 哪知竟不小心踩到一颗圆溜溜的翠石上,脚底一滑,仰面摔倒在甲板上。后背、屁股摔跌在尖尖的翠石上,刺入皮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正要爬起来应敌,忽然一个鲛人跳了过来,将一柄三刺怪叉狠狠刺进了他的身体。右边胸口一阵冰凉。 他初时并不不觉得如何疼痛,还想着爬起来跟那鲛人拼斗。但身体中的气一泄,登时感觉无比的惊慌害怕,便只想着爬起来逃命。 没跑两步,太阳穴上不知又被谁猛力击了一下,霎时间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再次摔跌倒地。 白逸星躺在甲板上,胸口的血流了一地。一点点失去光泽的双眼瞪视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原来今晚根本没有月亮和星星,天空中看不到一点光亮。 东北风忽然吹得劲急,将鼻腔里灌满了血腥的气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逸星在鲛人屠杀雪国人的噩梦中被惊醒过来。他右侧胸口疼痛剧烈,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时牵动了伤口,疼痛更是加剧。伸手一摸,黏黏糊糊的,竟是满手的鲜血。他这时才记起来,自己已受了重伤。 船舱中有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扶起白逸星轻轻卧倒,说道:“你右侧肺部受伤严重,最好不要动,更不可大口呼吸喘气。倘若再次撕裂伤口,性命难保。”说话的人竟然是覃冈。 白逸星满是疑惑,说道:“覃冈兄长,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 覃冈说道:“还在大海中,不过已经出了鲛人的领地,他们不会再来了。” 白逸星又要说话,被覃冈用手势止住,听他说道:“你不能大口呼吸喘气,最好也不要说话,肺伤需要静养。你已经昏睡了三天,肯定饿了,我给你端点吃的过来。”说罢便走了出去。 白逸星胸口疼痛难忍,又不敢移动身体,只得咬牙硬挺。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原来此时正躺在一间狭小的房间之中,看模样装饰,应该是船舱中一间供普通船工们休息的卧室。 卧室中摆了有七八张窄小床铺,竟都躺得有人。这些人或头部、或四肢、或躯干都缠有裹伤用的青灰葛布。葛布被鲜血浸透,有的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血。 白逸星心想:“原来这些人都是跟我一样侥幸逃生的船工。性命是捡回来了,可是那几船商货呢?死了那么多的船工又该怎么办……” 过不多时,覃冈热了一碗羹汤放到白逸星面前,说道:“吃些东西罢,或许会好得快些。” 白逸星却是全无胃口,只呆呆地盯着舱顶,喃喃说道:“都没了,都完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接着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出来的都是带血的沫子。 覃冈眉头一皱,将羹汤放到一旁,负手站了起来,说道:“你是堂堂雪国人,怎么这般无用?不过丢了些财物,天幸性命仍在,怎么还哭了起来?” 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我们这艘船的船舵已被黑海鲛王打碎,船帆、船桨也都折了,现在根本无法控制。这几天我们一直顺着洋流和风向往西南方向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陆地岛屿,只怕大家伙都得丧命在海里。到时候真要没法活命,你再哭不迟。” 白逸星咳嗽了好一阵,吐了好几口血才慢慢止住,问道:“那……那该怎么办啊?” 覃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死是活,只能听上神的神意安排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一共救了你们一十一人,这几天伤重不治又死了三个,再过几天,只怕还得死两三个。八个人最后能活下几个,全靠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白逸星心中有些疑问,本来想问他为何大战鲛人时不见他的人影,又是如何救了十一人的,但见覃冈回头时眼中忽然精光一闪即隐,顿时被慑住了。再者说话时会牵动肺部伤口,疼痛之极,他只好忍住不说。 覃冈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说道:“你心里想我问怎么下了船舱便不再上来,又是怎样从黑海鲛王手中把你们救出来的是不是?” 白逸星点了点头。 覃冈淡淡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仍做你的主家,我仍做我的船客。倘若还能回到西海城,大家各自散去不要再往来,这些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白逸星见覃冈说得难听,便不再理他,闭起眼来假装休息。 他虽然侥幸捡了一条性命,但是对船队毁于一旦仍旧耿耿于心不能释怀,出海前的一番豪情壮志,此时已化为乌有。只是受伤数日流血甚多,脑中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过不多时便睡着了。 第19章 有岛雾中青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白逸星右胸处的伤口在用药及小心的养护下开始长出新肉,渐渐愈合。 只是肺上的伤好像并没有好转,呼吸稍重便会咳嗽不止,牵扯到整个胸部疼痛难忍,而且还会咳出大量鲜血。 覃冈皱眉说道:“我猜伤你的鲛人所使的戟叉是用海底阴铁所造,其性极为阴寒。肺伤无法痊愈,估计就是这个缘由。” 白逸星问道:“那……那该怎样治才会痊愈?” 覃冈过了好一阵才答道:“你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除非找到者苍木国或赤沙国的灵药,否则难以活命。” 白逸星一愣,说道:“可我们……现在是在大海中,这里……这里是属于苍木国还是赤沙国……” 覃冈答道:“这里属于蓝溟国。” 白逸星唰地一下便流出了泪来,问道:“兄长,你的……你的意思是……我……我已活不成了?” 覃冈默默地点了点头。 白逸星自从听说只有一个月的性命后,初时想的是与其受病痛折磨,早些死了倒一了百了,这样倒更痛快。 过了一日,竟开始痴呆起来。每天一觉睡醒,口中只是喃喃说道:“都完了……呵呵……都完了……” 其余受伤被救的船工有几个已渐渐痊愈,坐在床边对他温言安慰,都是无济于事。 但白逸星的病情一天重于一天,屎尿开始乱流,加上醒来后经常胡言乱语,众人不胜其烦,便单独给他找了一间小舱,由几个人轮流照顾。 胡勇居然也侥幸逃得了性命,待身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之后,便过来专门照顾白逸星。 一日午间,白逸星从昏睡中醒来,对躺在一旁空床上的胡勇说道:“我想上甲板上吹吹风,顺便看看我们到哪里了。”精神似乎好了些。 胡勇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主家,我们还能到哪里呢?前边是水,后边是水,左边是水右边还是水!可这船上的清水是越来越少快喝完了,大家迟早要渴死在这船上!”他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扶着白逸星慢慢走上了甲板。 甲板上的空气比船舱中的要清新得多,白逸星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接着又大咳起来。 胡勇皱眉说道:“主家,我看你还是下去罢。海上的风有些冷,吸多了只怕你死得更快。” 白逸星止住咳嗽,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愿下舱。 看时节已入了季秋。海面上依旧吹着东北风,舒适轻缓,好似轻柔的丝绸在脸上拂过。 远处蒙着一层薄薄的青雾,天气有些阴沉,但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白逸星轻轻吸着清新的空气,精神好了不少,他一边咳嗽一边问胡勇道:“我们在海上走了多少天了?” 胡勇没好气地说道:“你想从冰城出海算起还是从什么时候算起?” 白逸星说道:“我们从冰城出发到碰上海啸,应该是走了五十三天,到鲛人领地又花了一天,总计五十四天……后面我就算不清了。” 胡勇说道:“该有二十来天了吧。这艘船没法控制,怕是要带我们去上神山喽,哈哈……”声音听来既无奈,又悲苦。 白逸星忽然唱起了雪国的儿歌:“上神山上有二神,恩爱羡煞世间人;上神山上有灵果,小儿偷得灵果吃;一果可敌百千兵,二果可驾七彩云,三果可开神木林……” 胡勇说道:“主家,人人会唱的‘游子歌’你不会,怎么这首小孩子唱的你倒记得这么清楚。” 白逸星神情恍惚,接着说道:“是到上神山啦,真好……” 二人身后走来一个船工,喟然说道:“他半日糊涂,半日清醒,只怕性命就在这几天了。” 胡勇愁眉苦脸地说道:“过不了十天半月,我们都得死,有什么好叹气的?” 白逸星抬起右手指着右前方说道:“真的是到上神山了,你们快看。” 两人朝白逸星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前方远处的青色薄雾中,隐隐出现一座海岛的轮廓。他们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心想定是看花了眼,这鬼地方怎么会有海岛呢? 大船缓缓漂行,再行驶一阵,仔细一看,不是海岛又是什么? 只见其山势起伏,由西北至东南,连绵延伸,不知有多大。 二人顿时兴奋的大叫起来。胡勇颤抖着说道:“快……快去叫覃冈……覃冈他们上来,我们……我们有活路啦!” 那船工登登登登地跑下舱去,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有海岛,前面有海岛!哈哈,我们能活啦……”。 大家听到喊叫声,覃冈和四个受伤较轻的船工也都急匆匆地跑到了甲板上。看到一点点清晰起来的海岛,都高兴得大跳大叫。 覃冈自言自语说道:“这地方果然有个岛……” 那海岛很大,不知有几百里。海面上薄雾笼罩,只能看见它的大致的轮廓,无法看清全貌。 船行甚慢,差不多行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海岸处浅水区。 只见海岛的沙滩上海鸟自由飞翔,礁石间鱼群悠闲游玩,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茂盛高大,而且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东一簇西一堆,姹紫嫣红好看之极。 放眼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众人更是激动不已。 胡勇拉着白逸星的手说道:“主家,你……你真是有神主护佑,说有岛,这里果然就现出一座岛来。好,好,真是太好了!” 白逸星神情淡漠,心想这座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最后还是要死在船上。 覃冈微笑地望着眼前不一样的风景气象,不发一言。 大船随着海浪慢慢靠近海岛,不多时便撞上海底沙滩搁了浅。几人抬了船锚扔进海中,以免被大船随海浪漂走。 覃冈说道:“这个海岛距离大陆有数千里之遥,应该是个无人岛。眼下船中清水就快用完,我们需要在岛上找到清水,补充些食物,再想办法伐些木头把船舵、船桨修好,就有望回到大陆了。” 众人也都是同样的想法,纷纷说正是如此。 第20章 老猎人 搭好舢板,覃冈和几个伤势轻的一一下了船。 覃冈让白逸星和另外两名受伤较重的船工在船上等候,白逸星不肯,坚持要下船看看。 众人心想:“他也没几天好活了,就让他上岛转转也没什么关系。”便答应了他,只是叫他不要走太远太累。胡勇也不再管他。 覃冈、胡勇等六人分成两个小队,俱都负责寻找清水、食物,以及探查岛上是否有适合修理大船的树木,分别朝南北两个方向去了。 白逸星心中愁苦,在沙滩上坐了半晌,看着眼前与雪国完全不同因而难得一见的美景,愁闷却并未少了半分。 他自知肺伤难愈,已然命不久长,心中自是郁郁。而这些天的起居饮食,拉时屙尿,更需要他人上下照顾,想起覃冈、胡勇等人对自己不耐烦的神情态度,一天甚于一天,更是自苦自怜。 心想:“听覃冈的意思,我最多还能活二十来天,可这二十来天是肯定到不了苍木国和赤沙国的,更加到不了雪国。与其半途死在船上被他们厌恶,还不如死在这岛上算了!” 其实他死志并不十分坚定,只是这时候神情有些恍惚,心里这般想,双脚便带着他迷迷糊糊地往海岛密林中走去。 林子中的树木高大茂密,都是些阔叶树,地上因秋风送寒,铺了一层厚厚的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松软舒适。 林间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雀,躲在树冠中时不时地啼叫几声,有的如风动玉铃清脆响亮,有的如指动琴弦悦耳动听,有的又似浪打浆橹呜呀沉闷,与风吹树木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给这海岛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氛。 白逸星漫无目的,信步乱走,但他不敢牵动肺部伤口,便只沿着缓坡慢慢行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头一看,见自己的足迹几已不可分辨,又开始担心害怕起来,只好往来路走去。 他虽然有就此一死了之的悲观打算,等到真正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反而又害怕起死亡来。 林间山风吹动,时不时地有落叶飘落下来,轻轻覆盖在其他落叶上面。 白逸星初时还能找到自己来时的模糊足迹,走不多时,已然看不到半分痕迹。不巧今天又是阴沉的天气,根本无法靠太阳来辨认方向,再走一阵,已然彻底迷路了。 他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这无名海岛的密林中四处乱穿乱钻,几次想要高声呼救,无奈每一提气,肺伤处就剧痛无比,接着大声咳嗽起来,吐出不少鲜血。 眼见天色渐黑,白逸星仍然没有找到回船的路,然而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年轻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口音十分奇特。 白逸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头发花白年逾七十的老人,正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 那老人身上穿了一身粗葛布衣,袖口、肘部还打了好几个补丁。背上负着一把黑红的木弓和一筒黑羽箭矢,腰间挂着几只野鸡野兔,手上拿了一把短刀,显然是一个常在山中打猎的贫苦猎人。 老人见白逸星不说话,便说道:“我见你在林中四处乱走,应该是迷路了吧?你是东寨的吗?可看你穿的衣服又不像,怎么跑到这深山里面来了?”老人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 白逸星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只问道:“老人家,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听他口音与自己的十分不一样,甚感奇怪,忽见他胸口的衣服殷红一片,皱眉问道:“你是受伤了么?” 白逸星点了点头。 老人又问道:“哪里受伤了?” 白逸星指了指右胸被鲛人刺了一叉的位置,说道:“是肺伤。” 老人唉哟一声,说道:“那可不得了,有没有施什么药?” 白逸星摇了摇头。 老人又问:“你在这里是在等人么?” 白逸星还是摇头。 老人想了想,说道:“要不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人治伤。流了这么多血,可耽误不得。” 白逸星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多谢你的好意。这伤……这伤是治不好的。” 老人笑道:“年轻人说的什么话,一个人伤的再重,无非就是断手折脚,肠穿肚烂,那也有药石可以医治。你的伤虽重,但还没到那个份上。” 白逸星不答。 老人等了一阵,见他仍不出声,说道:“我们寨子刚好有一个灵医,医术那是相当了得,就算刚死的人也能救转过来,我想他肯定能治好你的伤。” 白逸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抬起了头。 老人索性将他扶起,说道:“而且这林子深,你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我们先找个地方,过了今夜再说。” 白逸星心中忐忑不已,他本该将自己来自何方,为何迷路的实情相告,却又害怕引起老人怀疑,如今迷路在这密林之中,如果没有他的带领,是万万走不出去了。 就算可以在林中撑一两个晚上,等覃冈胡勇带人来救,又怕晚间有什么野兽出没将自己啃个尸骨无存。而且覃冈等人对自己已十分厌烦,并不见得会来救。 心想这老猎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应该是要真心帮助自己。便站起身谢过那老猎人,跟在他身后慢慢行走。 老猎人带着白逸星七弯八绕,时而跨过小溪沟,时而攀过陡坡,走得小心翼翼。 老猎人虽然看起来年老,但是身体矫健,力气也很大,有时白逸星攀缘吃力,他便在前面轻轻拉他一把,助他爬上陡坡。 直走到差不多天黑,终于上一条小径,再转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老猎人进屋取出火石,点亮了一盏小小的松油灯,邀请白逸星进屋坐下。说道:“今晚吃些东西,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夜了,明天再送你出去。”说完提了一只野鸡野兔出门剥洗去了。 第21章 爷孙俩 白逸星打量着小木屋,只见屋内一面墙上挂着老猎人身上取下来的木弓和箭筒,地上堆放了一只百十斤重的野羊,三四只野兔,七八只野鸡,墙角放了一把劈柴用的斧头,刃口闪闪发亮。 陈设更是简单,没有床铺桌椅,只有两截矮树桩做成的板凳,另外还有一处草垫,估摸着是用来睡觉的。 他从未在这种地方宿过夜,因此颇有些不知所措。 过不多时,老猎人提着剥洗好的野兔野鸡进来,在小屋中间生了一堆小火,接着把野兔野鸡架在上面烤了起来。 一边烤一边问道:“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我们岛上的人吧?” 白逸星不好隐瞒,点头说道:“我是……我是雪国来的,海上遇到海啸,被海浪冲到这里来了。”他害怕把老人吓住而弃自己于不顾,不敢提遇到鲛人的事,便只说遇到了海啸。 老猎人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你遇到海啸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白逸星又问道:“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猎人说道:“这里叫百花岛,两百多年来都没有外人来过。雪国人,嗯,倒是听祖辈们说起过。”说着认真打量了一番白逸星。 白逸星疑惑不解,皱眉说道:“百花岛,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老猎人微微一笑,说道:“是我们自己取的名字,而且这里隔大陆几千里远,你们当然不知道了。” 二人闲谈一阵,野鸡野兔渐渐烤熟,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小屋。 老猎人撕了半只野兔半只野鸡给了白逸星,自己拿着另一半大嚼起来。 白逸星却没有什么胃口,接过后都只尝了一两口,便将兔肉、野鸡肉弃到一旁,望着火堆上蹿动的火苗发呆。 老猎人从身上解下一个皮袋,拔掉塞子,顿时有一种奇特的酒香飘出,闻之令人有熏熏然之感,与雪国清冽的冰藏酒大为不同。 他就着皮袋大喝了一口,跟白逸星说道:“这是我们百花岛独一无二的花果酒,用半熟的青红果和各色鲜花酿出来的。年轻人,你要不要来一口?” 白逸星也被这酒的独特香味所迷,便接过酒袋,稍稍喝了一口,哪知这花果酒闻着清香无比,入口却微有苦味,且酒意浓烈很是呛喉,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顿时胸口剧痛,又有鲜血溅出。咳了几下,痛得大叫一声,竟晕倒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白逸星渐渐醒了过来。 只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爷爷,这人伤得这样重,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哪来得及再回寨子叫人来抬啊?我背他就是了,不耽误时间。” 老猎人说道:“这里离寨子差不多一天的路程,你腿脚再快,背了这么重的人,也得走一天半时间。” 年轻男子笑道:“这你可就不会算了,你想想,我若是回去叫人帮忙,一去一来再去,至少三天时间。我背他回去,却只要一天半时间,足足少了一半。” 忽见白逸星眼皮微抬,欣喜地说道:“爷爷,他醒了。” 老猎人走了过来,对白逸星说道:“都怪我,不该让你喝那口酒的。幸好今天小木过来接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逸星身体十分虚弱,轻声说道:“老人家,我还有几个伙伴跟我一起上了岛,如果见到了他们,麻烦把我交给他们就行,不须……不须麻烦你们两位了。” 名叫小木的年轻男子说道:“你的那些伙伴要是有法子,你肺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啦。” 白逸星知他所言不错,心下黯然。 老猎人说道:“我跟你说过,我们寨子里有一位灵医,精通百草药性,医术很是了得,应该可以治好你的肺伤。送你回寨之后,我们一边治伤,一边慢慢找寻你的伙伴不迟。” 白逸星自见到貌美如花的凌舒雪后,心里想的都是想的重振祖业,以迎娶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一切于两日内在海上毁于一旦。什么重振祖业,再复荣光,什么貌美如花的妻子,都是绝无可能,而且自己的性命也将不保。 这些天他已经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便只淡淡地说道:“都听两位安排吧。” 老猎人砍了一些木棍和藤条,做了一个软软的简易背篼,叫白逸星半躺半坐在里面,并嘱咐小木背负的时候动作轻柔些,以免加重他的伤势。 小木应了。 再收拾了小一阵,将猎物尽数负在身上,老猎人领着二人往寨子出发。 三人一路闲谈。 交谈得知,这老猎人和年轻人姓楚,是爷孙二人,爷爷叫楚良,孙子叫楚小木。这座百花岛上住得有七八百人,分成东、南两个寨子,他们二人住在南寨。 岛民们平常以捕鱼打猎、挖蛤淘盐为生,其中以在海中捕鱼挖蛤占了十之八九,山中打猎仅占十之一二。 白逸星心想:“原来他们很少在山间打猎,能够得他们相救,真是十分侥幸。唉,但愿能逢凶化吉,治好我的肺伤……” 楚小木言谈不健,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言,只有问起他时才说上两三句。 他听白逸星自说是从雪国冰城来的,便说道:“听爷爷说,我们百花岛距离东大陆最近的苍木国虞族岛差不多都有七八千里,离你们冰城起码就上万里了吧。你们是不是坐了一艘大船过来的?寻常小船驶不了这么远。” 白逸星不需走路,说话便不怎么咳嗽,回答道:“的确是坐大船来的,而且不止一艘,可惜差不多都在海上毁了。”便将在海上遇到海啸和鲛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只略过不提自己是这支船队的主人。 楚良皱眉说道:“三十多年前我们岛上也遇到过一场海啸,那浪头有十数丈高,的确是吓人得很。我记得那次东寨的房子几乎全被毁了,人也死了十多个;好在我们南寨的位置较高,没受太多折损。” 楚小木插嘴说道:“这海啸也不过是浪头大些,水急些。我猜只要操舟的人运驶得当,还是能应付的。你们船上是不是有人见过海啸,知道如何应对?” 白逸星便将当时如何应对海啸的情形大致说了。他见楚小木已经背了自己好一阵,心中过意不去,便道:“你放我下来,自己先歇一歇吧。可别……可别累到你了……” 楚良呵呵一笑,说道:“我这孙子别的本事没有,好在身子健旺,力气大,腿脚快。”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楚小木才渐感疲累,脚步慢了些许。三人找了片空地休息,吃了些食物,又继续赶路。 第22章 离奇消失的蜂 一路无话,渐渐走到天黑,二人都没有要停下来歇脚的意思。 楚良做了两个火把,和楚小木各执一个,仍是马不停蹄地往南寨行进。 白逸星心下感激,心想:“他们生怕耽误我的伤情,就算天黑了也不肯歇脚。日后要是真能治好肺伤,定不能忘了他们这份恩德。”却不知百花岛岛民向来勤劳,天黑赶路乃是常事。 直走到中夜时分,又找到一个专供猎人休息的小屋,楚良才吩咐楚小木停下脚步生火休息。 三人都已疲累,烤了一只野鸡,加上昨夜白逸星没有吃的半只鸡半只兔,再吃了几块干饼,便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三人早早起身出发。 白逸星没了以前的担惊受怕,心下安定,是以晚上睡得很好,精神也比前一日好得多,便坚持要自己走路,不肯再让楚小木背着走。 楚小木拗不过他,说道:“这样也好,只是不能走太快,怕要到晚上才能到寨子。” 哪知才走不到二里路,白逸星便开始喘气咳嗽,又咳了不少血出来。 楚小木一声不吭,再将他负到背上,大步赶路。 又走了四个来时辰,渐渐听到一阵阵叮铃铃的风铃声,清脆悦耳。 楚良说道:“寨子到了,我们稍微歇歇脚,便带你去灵医家里问些药。” 白逸星转头一看,眼前果然出现一个别具风情的寨子。 这寨子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尖顶小屋错落有致地布满一整个山坡。 小屋的墙壁用青色或灰色的石头垒造,一些也用规整的原木,顶上用干草或是树皮搭出了尖尖的屋顶,别有一番风味。 更让人称奇的是每幢房屋四周都种满了各色鲜花,红的蓝的,紫的黄的,白的粉的,一丛一丛,一圈一圈,一叠一叠,煞是好看。 白逸星心想:“怪不得这个岛叫做百花岛,果然名副其实。”他从小生长在雪国冰城,家中虽然豪富,却也极少见到鲜花。这时突然见到这种异域风情,顿感心旷神怡,微风一吹,淡淡的花香送入鼻中,更增神清气爽,似乎伤病也好了一大半。 稍稍歇了一阵继续赶路。 一路上开始遇到不少衣着与楚良、楚小木同样朴素的岛民。他们见楚小木背着一个衣着奇特兼且华贵的男子,都投过来好奇的眼光。 有几个更是拉住楚良悄声地问道:“小木背的是谁啊,可不像我们岛上的人。” 楚良并不隐瞒,如实相告是一个雪国人,碰到海啸后随浪漂到岛上,被他救了下来,要去灵医槐福草家里问药的。 问者一听都是惊讶不已,有的更是摇头说不信雪国人会漂到这么远的岛上来。楚良也不争辩,微微一笑继续赶路。 三人穿过花间小路,来到一小幢青色墙面的屋前。 楚小木将白逸星轻轻放下,说道:“到家啦。你随便坐着,我帮爷爷去。”说罢便帮着楚良打理猎物去了。 白逸星四处打量,只见屋内方桌、板凳、小几也是一应俱全,用的都是粗厚大木,看着结实,做工却很粗糙,远不如雪国的各色精致家具;好在屋内虽然杂乱,倒也不算太脏。 无聊地坐了一会,忽然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叫道:“木头,木头,快点出来,出怪事了。” 楚小木噔噔噔地跑出门去,问道:“出什么怪事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屋外那人名叫杨斗,年纪与楚小木相仿,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一把拉过楚小木的胳膊,说道:“跟我去看就知道了。可不能现在就说,一说你就不去了。” 楚小木跟着杨斗出了寨子,沿着山间小路行了二三里,接着翻过一个小山坡,在一片乱石间七弯八绕,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 杨斗指着挂在树上的七八个木桶,说道:“看吧,蜜蜂一只都不见了,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不知道出了什么古怪!” 楚小木走上前去仔细查看,果然不见了蜜蜂的踪迹。 百花岛上四季变化并不明显,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稍微寒冷,其他时间都是温暖如春,而且每个月都有各色鲜花盛开。 蜜蜂、蝴蝶等昆虫从来都是成群结队、萦萦绕绕,虽然偶有迁徙别处的,但像这般一下子全部消失的情况却是从所未见。 百花岛上原本野蜂极多,岛民们时常到山上采集蜂蜜,用来调佐食物。 野蜂野性难测,而且往往筑巢找高高的树巅或是悬崖之上,采野蜂蜜便成了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每年都有岛民因为采蜜被野蜂蜇伤或是从高处摔落受伤,甚至还有人因此丧命。 因采摘难度太大,加之日渐损耗,蜂蜜渐渐变得珍贵。 岛上无法铸造钱币,岛民们就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换食物、衣物、工具、家具、玩具等各类物品,蜂蜜因其珍贵而变成交换的硬通货之一。 有一次楚小木摘了一个蜂巢,见蜂后尚在,便锯了一截两尺长的大木,中心掏空,将蜂巢放在其中并挂在树上,两天后果然招来了大批蜜蜂定居其中。 楚小木闲暇时常来观察蜜蜂的习性,渐渐看出了养蜂的门道,待得蜜蜂数量渐多,便捉了新的蜂后另筑新巢。 如此过了不到两年,从一小窝野蜂,竟生出了八窝蜂来。 他和爷爷从此便不再有上树攀崖采野蜂蜜之苦,更将多余的蜂蜜赠送给左邻右舍,众人十分欢喜,纷纷夸楚小木聪明能干。 二人在蜂筒周边观察一阵,也不见有蜜蜂的断翅、尸体,一时间不明所以。 楚小木说道:“我们去红木坡看看,说不定他们回了老巢。”红木坡位于百花岛南寨的东北方向,距寨子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那里野蜂极多,楚小木的这几窝也是从那里掏来的。 楚小木、杨斗二人见天色尚早,便觅路穿林,往红木坡走去。 到得红木坡之后,四处寻找一阵,果然听见了蜜蜂嗡嗡的振翅声。 二人循声走过去,正是数百只野蜂在林中穿行,速度极快。 第23章 水妖之伤 杨斗说道:“这群蜂可是真疯了,好好地不去采蜜,这一窝窝的是在赶路么?” 楚小木心中也正奇怪,按道理这时间正是蜜蜂们忙着采蜜的时候,这些小东西数百只一齐出动,沿路碰到大片鲜花也并不停靠,就如杨斗所说一样正在朝某个地方赶路。 便说道:“是有些古怪,我们走快点,跟过去看看。” 二人加快脚步,紧紧跟在这群野蜂的队伍之后。 这群野蜂穿树过林,一路朝向北方飞行。 林子中刚开始还有山路可走,到后来越走越陡,山路也断了。好在二人腿脚轻便,山间荆棘也不多,才能不至于跟丢。 直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跟着那群野蜂绕过一条弯弯的山脊,突然听得嗡嗡之声大作。转过去一看,一株二十几丈高的大树树巅上,一大片黑云般的蜜蜂正上下飞舞,盘旋不停。 二人寻了一个稍稍空旷些的地势,看着不计其数的蜜蜂,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杨斗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灵王又要显世了?” 楚小木扭了他手臂一把,笑道:“胡说八道些什么?灵王这般无聊,会来逗这些野蜂玩?” 灵王一说,百花岛自来便有。听说岛民的祖先都是从东方的大陆漂洋过海而来,初时只有一百三四十人,在灵王的护佑下,才得以繁衍生息,直到如今的七八百人;岛上偶尔有灾厄发生,但都是化险为夷,寨中的老人都说是灵王之功……因此人人对灵王都极为敬畏。 东南两寨都建了一座极大的先祖祠,里面不仅供奉了几大姓先祖的牌位,还立有一个木像,据说就是照着灵王的模样刻出来的。 楚小木虽然从小就拜灵王像,但是从未见过其真身,幼小的心灵竟有了怀疑的想法,认为这个灵王就跟山精海怪一样,都是大人哄骗小孩子的故事而已,做不得数。 寨子中的灵医槐福草会一门神奇的问灵术,只说能得到灵的指引,也从未说见过灵王。 天色渐暗,那群野蜂似乎是受人指使一般,黑压压一片都朝着北方飞去,走得一只不剩。林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平常的鸟鸣虫叫声,竟也听不到了。 楚小木从小就好奇心极重,有时碰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往往会茶不思饭不想,直到想明白为止,为此还遭了父亲好几次打。 他见这许许多多蜜蜂结成一队向北而去,北边定是出了什么古怪,心中便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带着猎刀弓箭往北边去看看。 其实百花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早有岛民驾船沿岛环行进行测算过,百花岛南北长约五百里,东西宽约二百八十里。 南寨位于海岛南侧偏西,驾小舟北行至岛的最北端,往往需要六七天时间;山路虽然较近,但沿途多悬崖峭壁,最快也得走四五天。 奇的是岛的北端四面都被数百丈高的绝壁环绕,常人万难攀缘得上。岛民们给这道悬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绕风崖,意思是连风都吹不过,需要绕着悬崖走。 楚小木小时候多次说想爬上绕风崖去看个究竟,都被他父亲给喝止住了,但爬上悬崖看看的好奇心却没有断绝。 在他十三岁那年,父母亲在一次出海捕鱼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就那么离奇地失踪了。老宗族长差了几十人出海寻找,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众人伤痛之余,都猜是被海中的水妖给吃了。 奶奶也因此一病不起,半年后便也去世了,留下爷爷楚良和楚小木相依为命。 楚小木最初几个月里,伤心父母离去,变得更加不爱说话,半年后才渐渐缓了过来。 他心里一直希冀着父母只是遇到风浪被吹到了不知名的所在,并没有遇到水妖被杀死,所以众人都找不到尸首。 心想将来一定要造一艘大船,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到东方大陆去寻找,他们说不定已经去了那边了。 每当想起父母亲,他便后悔自己调皮捣蛋,常常惹得他们生气,后来行事做事比以前就要小心得多。 他害怕爷爷替自己担心,便再也没有提过去爬绕风崖的想法。今天见到野蜂群的怪异现象,也只打算去北边看看,如果到了绕风崖无法得过,再折返回家。 二人回到寨中,天色已全黑了。 楚小木进了屋,见白逸星已经睡着,呼吸轻细,偶尔咳嗽两声。 他胡乱吃了点东西,便问爷爷去灵医家中替白逸星问药的情况如何。 楚良说道:“槐灵医说这人是白雪国人,与我们体质不大相同,不敢贸然开治伤药,需要亲眼查看伤势后才拿得准。今天只开了些止血止咳的药,治不了根本。” 第二天早上,楚小木洗漱后去叫白逸星吃些东西,喊了几遍不见应答,急忙过去查看。 只见白逸星脸色苍白,胸口一大摊血已经干硬,探他鼻息竟已微弱之极。大叫道:“爷爷,爷爷,他不行了!” 楚良匆匆跑了过来,说道:“你快去把槐福草请过来,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 楚小木饭也顾不得吃,直往槐福草家中奔去。 槐福草是百花岛东、南两寨唯一的灵医,医术家中代代相传,而且一代比一代更加精进,寻常伤病经他处置自是药到病除,就算有些疑难杂症,他通过独特的问灵术往往也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所以众人对他的医术极为信赖。 不多时,槐福草便随楚小木小跑赶到。 很多岛民听说楚良家里来了个万里之遥的雪国人,都十分好奇,纷纷跟着跑来想要看个稀奇。 槐福草拿出一包药材交给楚良,说道:“你快去将这一副提气吊命的药煎了给他吃下,我看看他的伤势。”楚良接过后匆忙去了。 槐福草揭开白逸星胸前衣裳,见他右胸一寸宽的一个十字形伤口,已结了黑色的痂,显然是早已愈合了。 再撬开口腔翻开眼皮仔细观察一番,又摸了摸白逸星的额头、胸口、四肢等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过了好一阵,对楚小木说道:“从你口中听他自述是被鲛人伤的,他们说的“鲛人”应该就是水妖了。” 第24章 问灵术(一) 围观众人听他说出“水妖”二字,都不自禁地惊呼出声来,似乎对其极为害怕。 槐福草接着说道:“光从这十字形伤口并不能断定就是水妖刺出的伤。然而探他额头、大小手臂、大腿小腿等各处都是发热滚烫,但胸口伤处以及双手手掌、双脚脚掌却十分冰凉,这就可以确定是被水妖所伤。至于为什么胸前、后背处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而肺伤久不见好,这个我很是想不明白。” 他侧头沉思了好一阵,忽地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伤只怕无药可治……” 楚小木听槐福草说白逸星的伤居然无药可治,不禁呆了一呆,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么?问灵呢?” 槐福草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逸星,却是紧锁眉头,踌躇不答。 围观众人中有人说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哪能动不动就问灵的?你老槐叔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怎能随随便便就问灵,可不要命了么?为了一个外人也不值得……” “可不问灵又能怎么办了,这人虽然是个外人,但也不能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罢?” “是啊,这个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死了实在可惜。再说让一个人活活死在我们寨子,良心难安哪。” 众人顿时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一些人持反对意见,认为为了一个外人而问灵根本不值当;有的说还是救人要紧,毕竟是一条人命;更多的说得请示一下宗族长,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槐福草想了想,说道:“这个事关乎人命,我不好做主,可问灵一事,实在麻烦太多,等我先跟宗族长商量之后再作决定。” 转头对楚小木说道:“我先去柏老族长家里,跟他先说说。太阳下山之后,等大伙都归家了,你敲锣通知大家在大树坪商议。对了,到时记得把药资补上。”说罢起身走了,其余众人吵闹一阵,也就都散了。 楚良煎了药出来,见众人都已走净,问起楚小木缘由。 楚小木有些生气地说道:“老槐叔说这雪国人的肺伤无药可治,我就提了一句问灵,大家就吵起来了,很多人还说不能问灵。老槐叔说是要去找宗族长商量。” 楚良说道:“问灵不是小事,不能说问就问的。你长这么大了,可见过老槐叔问过灵?” 楚小木从小到大,只知道槐福草精通问灵术,能够在灵境中通过问灵寻找疑难答案,可惜自己却并未亲眼见过,也从未想过为什么他很少问灵。 挠头问道:“爷爷,难道问灵很麻烦么?还是说有什么凶险?” 楚良说道:“麻烦还是其次,凶险是肯定有的,不过具体是什么凶险,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老槐叔的父亲就是在问灵后得了一场重病,不久后医治无效死的。福草每次问灵后也会大病一场,所以他的妻子死活不允许他将问灵术传给两个儿子,由此可知其中的凶险必定不小。” 楚小木说道:“槐元宝说他也会问灵术,原来是吹牛的!” 楚良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家的规矩也不能将问灵术传给外人,这门技艺只怕要在百花岛失传了。 楚小木心说这么好的技艺失传的话岂不可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老槐叔的两个儿子不能学,那不许传给外人的规矩就应该破了。如果我学了问灵术,说不定可以用来寻找阿爹阿母。”心中顿时兴奋得怦怦直跳起来。 楚良见他脸上渐渐浮出喜色,也不以为意,嘱咐他把汤药喂给白逸星喝了。 白逸星喝过槐福草调配的药剂后,呼吸慢慢变得重了一些,性命暂时无碍。 百花岛南寨中间有一片方圆二十丈的空旷平地,平地上中间长了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油树,这油树长得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在最冷的天气也极少掉叶子。 百花岛民们便将这坪地叫做大树坪。闲暇时常在树下打发时间,或休息闲谈,或下棋取乐;小孩子们也把这里当做乐园,玩儿些打石子,斗蛐蛐,赛天牛的游戏。 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在树下添了些石桌石凳,在附近搭了一两座三四尺高的木台。久而久之,这里便被当成了诸如会商议事、庆祝丰收、祭奠亡者等大小事情的场所。 傍晚过后,出海捕鱼的岛民们陆陆续续地归了家。楚小木跑到大树底下咣咣咣地敲响了大锣,岛民们便前前后后地往大树坪赶到。 杨斗兴冲冲地跑到楚小木身边,揪了他一把,说道:“木头,听说你和你爷爷救回来一个雪国人,可是真的?” 这一揪颇有些疼,楚小木哎哟一声,说道:“当然是真的。这人受了重伤,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把它背回寨子治病。” 杨斗说道:“那你昨天怎么不早说,我也想看看雪国人长什么样。我听我爷爷说,雪国人的男人都很好看,女的也都很好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小木笑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我长这么大才见过一个雪国人。” “你救的那个是男人还是女人?” “自然是个女的。我们治好了他的病,他就得听我的,我跟他说了,等他的病好了,必须得嫁给我的一个好朋友,否则我就把他丢进海里喂鱼。”楚小木开起了玩笑来。 杨斗一边伸手去挠楚小木的胳肢窝,一边笑道:“你这个臭木头,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不会先想着自己,哪里轮得到我?”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一次不是我让着你?”楚小木反手过去挠他。 二人嘻嘻哈哈闹作了一团。 过不多时,广场中已到了一百来人,其中多以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为主。 宗族长柏齐正、灵医槐福草、楚小木爷爷楚良也已到了,一言不发地坐在人群中央。 楚小木、杨斗跟着挤了过去。 柏齐正见每家每户的主事人差不多都到了,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有几个事情要跟大家伙商量。” 待众人都不作声,接着说道:“第一个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楚良爷孙俩带回来的雪国人,我们要不要救,该怎么救,大伙儿须得拿出个主意来。” 第25章 问灵术(二) 与会众人听宗族长说需要拿个主意,开始各抒己见。 岛民们自来良善,大都纷纷表示应当救那名雪国人。只有个别人说这雪国人不知道是好是坏,救了他可不要给我们百花岛带来什么灾厄。只不过这声音立即被应当救人的声音压住,那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还有一些则默不作声,思索着到底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提到该怎么救人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槐福草,异口同声地说道:“救人当然要靠槐灵医了。” 槐福草站起身,说道:“我本以为那人只是普通伤病,自然可以让他药到病除。可今天我去看了那人的伤情,居然与三十多年前水妖伤人后的情况全无二致,胸口的伤疤是十字形的,而且胸口和手足都是冰凉。这种伤病我虽不是第一次见,但实在没有救治之法,先祖留下的药书中也没有任何记录。” “三十多年前水妖伤人之后,我阿爹本想问灵寻药,可惜他们伤得太重,问灵术还未准备妥当就一个个都走了……照我推断,要想找到救治这个雪国人的药石,为今之计只有再使用问灵术或有半分希望外,再无其他方法。” 众人听到水妖之名,顿时哗然。 一人说道:“我们岛上上一次闹水妖,伤亡了数十人,大伙拼命逃到北边山中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这雪国人如果再把水妖引过来,那该如何是好?”众人纷纷附和,有好些赞同救人的也开始反悔起来,点头说救这异族人还是得先考虑妥当。 更有人担心槐福草的安全,说问灵术虽然好用,可你老槐头每用一次都差点去掉半条命,万一这次死翘翘了,以后我们岛民治伤看病该找谁去?这人一说完,附和的人更多了。 楚小木听大多数人居然不赞同问灵救人,忍不住叫道:“我们的祖训上是怎么写的?‘勿得伤一老弱者,勿得弃一病残者……’你们怎么转眼便把祖训给忘了?再说了,这人被水妖伤了,一定和它们有过争斗,可以算作我们的朋友。朋友有难,怎么能不救呢?!” 最先那个不赞同的老汉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如果惹来了水妖该怎么办,你倒说说看?” 楚小木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楚良站起身说道:“闹水妖的事是在三十二年前,我亲眼见过,也亲手斗过,没什么可怕的。水妖不擅长走路,那一次是趁着大浪才上得寨来。这几天海上十分平静,水妖就算来了应该也上不了岛。再说这个雪国人是在很远的海域被水妖伤的,它们追不了这么远,大家不用害怕。” 柏齐正也说道:“水妖一事无须太担心,我们这里的一些老家伙年轻的时候都是见过的,也不是不能应付。当然也不能不防,这些天该派些人手在海边好好巡察,如果发现意外也能及时应对。” “要是问灵能够找到治疗水妖之伤的药石,也是一件好事,保不定哪天水妖再上岛伤人,这叫做有备无患。刚刚小木也说了,我们百花岛人,应当秉承祖训,凡事不能只问艰险难易,而要先问神灵,再问本心。” 楚小木听他如此说,知道也是赞成要救的,心下安定不少。 一些个说不该救的听宗族长的意思也是答应救人,就不再大声说话了,只是小声嘀咕。 杨斗拉了一下楚小木衣襟,偷偷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木头,你连祖训都背得,有点本事嘛。” 楚小木笑道:“也就那么一两句。” 槐福草继续说道:“要治那雪国人的伤,我手上没有对症的药石。除了问灵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不过能不能问出结果现在还难说得很,我也只有勉力一试……” 柏齐正摆了摆手,打断槐福草的话,说道:“问灵的事大家且不忙商量。我们先议定救人的事。”指了指大树旁的三块六尺来高的木牌,说道:“左边的表示救人,中间的表示再议,右边的表示不救,大家画道议定吧。” 原来百花岛上商量大事都是群策群力,遇到争议情况时,便采取在木牌上画线表决的方法,除了宗族长,一人只许画一道线,画线多的作为最后定论。 此法甚是公平,便一直沿用至今。 众人纷纷上前画线,楚良也走上前去,拾起木牌旁小桌上的木炭在左边牌上画了一道。 柏齐正也走到最左边的木牌,在上面画了五道。 到最后表决完成,左边木牌上画了二十六七段线条,中间的木牌只寥寥三四道线,右侧的也只有七八道。显然大部分人是同意救人了。 柏齐正也不去数了,点头说道:“看来绝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救人的,这个算是议定了。现在是第二个问题,问灵术还要不要传下去,怎么传?” 问灵术是百花岛上槐姓一家特有的技艺,历来都是长传幼,父传子,从来不外传。 众人不明白宗族长为什么有此一说,纷纷看向槐福草。 槐福草说道:“大家总以为我们槐姓一家的问灵术不传外人,其实大错特错了。我们槐姓先辈传艺时,从来都没有说过此术不能外传,但是每次都敦敦告诫不可轻易相传,各位可知道是为什么?”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 槐福草接着说道:“说起来,这问灵术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并没有太多用处。我们百花岛历来太平,大家一团和气,少有人斗凶斗狠,岛上也没什么凶兽,因此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受伤的;岛上气候也十分不错,就连小孩儿都很少有生病,这术法在这里便显得有些无用。” “而且使用问灵术特别损耗人体精元,大家知道我自学会问灵术以来,一共不过问了三次灵,然而每次问灵之后,都会大病一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精元损耗过度之故。因此我妻子死活不同意我将问灵术传给我的两个儿子。我们槐氏祖训说不能轻易外传,其实是不愿意害人太多……” 第26章 问灵术(三) 众人听他说了这番话,才明白槐家的问灵术不愿外传原来是这个缘由,一些本想借这次议事将他们斥责一番的也就收回了主意,心说学了问灵术不光用处不大,居然还对身体大有害处,那不学也罢。 楚小木却大为焦急,心说老槐叔如果不愿意外传,那可大糟特糟。 柏齐正接过槐福草的话头,说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就让这术法就此失传。七十年前岛上的花在一夜之间凋残落尽,杨家三子突然昏睡不醒,更早一些还有大群野蜂伤人杀人的事,如果没有问灵术,都是无法解决的。” 顿了一顿又说道:“这种高深的术法能不用自然不用,可万一碰上了关乎生死的大事,此术能解却又无人得会,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楚小木更是深以为然,觉得宗族长这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槐福草说道:“问灵术不轻易外传,损耗精元其实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第二个原因。” 众人好奇心起,都屏息听他讲述。 “能够学会问灵术的人,必须要开心窍,筑灵台。其中关键,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明,总之是十分艰难。我们槐姓一家血脉相传,开心窍便轻松得多,但是传到我这一辈,已远没有前人那么容易了,外人更是难说。”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都默不作声,很多人以前一直以为他们槐家藏私,不肯把术法外传,是为了借灵医之名捞更多好处,哪能想到学个问灵术这么多坏处和麻烦。 柏齐正说道:“问灵术是槐家的家传术法,能不能传我们无法干涉。不过今天上午福草与我已经商定了,这术法虽然作用不大,终究是祖辈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应该尽可能传下去。至于传给谁,怎么传,得大伙一起商量。”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有人说还是应该传给槐姓后代,毕竟他们自家人更容易学会,而且他们家世代行医,学了问灵术更有用处。 这时马上就有人站起反驳,说问灵术损耗精元,槐福草两个儿子的身体体质都偏虚弱,根本不能学这个。 有人说这问灵术几十年都用不了一次,失传便失传了,没什么可惜的。顿时便有好几人表示赞同,说百花岛一直太太平平的,以前虽然有水妖伤人,可这问灵术又不能帮忙退敌,学了根本无用,你们要学便自己学,反正我们家里人是不学的。 又有人说各家应当挑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统一学习问灵术,能不能学会,各凭本事。大部分人都很是赞同这个观点。 槐福草却连忙摇手拒绝,说问灵术只能单传一人,绝不能同时传授多人。 众人问其是何原因。 槐福草说这不光是祖辈的严词教训,自己本事也只有这么大,至于详细的缘由,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柏齐正拿起木棒,轻轻敲了两下锣,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柏齐正说道:“福草与我的想法,还是应该遵从各人意愿,学与不学,完全自愿。其他人既不能逼迫他人受学,也不得横加阻挠不准学。这样吧,有愿意学问灵术的,明天上午自行到福草家中去拜师,由他亲自挑选,能不能挑中则由他定夺,这事便不再议了。第三件事是今年祭祖节的事……” 楚小木自听到槐福草说问灵术可以外传,便开始兴奋不已,心想一定要把问灵术给学会了,首先治好白逸星的伤,再好好探寻一下父母亲的踪迹。 后来又听到问灵术每次只能传一人,心头又凉了半截,心说想学问灵术只怕有几十个,老槐叔怎会选中我?、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用力拉扯自己的衣摆,转头一看,正是好朋友杨斗。 杨斗笑嘻嘻地问道:“木头,你是不是想学问灵术?” 楚小木反问道:“当然想学了,难道你不想?” 杨斗吐了吐舌头,说道:“你没听见我爷爷说么?‘你们要学就自己学,反正我们杨家人是不学的’,我阿爹更说,要是我偷跑去学便打断我的腿。” 楚小木笑道:“你的腿都被打了几十上百次了,也没见断过,怕什么?” 杨斗说道:“还是算了吧,我看学了不光没什么用处,还没有养蜜蜂斗蛐蛐那么好玩。而且你也听说了,老槐叔只收一个弟子,怎么轮都轮不到我。” “万一老槐叔就看中了你,非要把问灵术传给你怎么办?”楚小木开起了玩笑。 “那他也得先过了我爷爷和我阿爹那一关。”杨斗得意洋洋。 “哈哈,还有你阿母那一关……” “木头,你为什么想学这个?”杨斗问道。 楚小木故作神秘,说道:“这是天机,灵王嘱咐我不得说于呆子知晓。” 杨斗登时就乐了,跑过来抓楚小木,一边抓一边说道:“好啊,你这根臭木头居然说我是呆子。” 楚小木转身就跑,二人在人群外笑闹了起来。 楚小木忽地停了下来,皱眉说道:“只收一人倒是个问题,可得好好想个办法。”心中计较一番,已有了主意,附耳跟杨斗说应当如何如何。 杨斗揪了一把楚小木,笑道:“就你这臭木头的鬼点子多。” 百花岛东、南两个寨子在每年的秋末都会合在一起举行祭祖仪式,一来敬告先祖一年来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并请岛上教孩童读书认字的先生记录编册,以便后人可考;二来讲述百花岛先祖的英雄事迹,让后辈年轻人铭记在心;三来庆祝丰收,并祈求先祖保佑子孙平安,来年出海顺利不遇风浪,能够衣食无忧;四来趁此时间年轻人互相认识,情投意合的便可在两寨宗族长的主持下定下婚配约定…… 事情杂多,岛民们人人都须参与,因此热闹非凡。 楚小木、杨斗对祭祖一事毫不关心,便不去细听。 众人商量祭祖的事情好一阵,定于一月之后在南寨祖祠举行,过几日通知北寨,叫他们提前几天准备即可。 第27章 又有事怪奇 柏齐正见几件事情先后议定,铛铛铛敲了三下挂在身旁的铜锣,说道:“几件事都已议定,大家都回去吧。” 忽有一人站起说道:“老族长,我今天一早去东边野羊岭猎野羊,但是野羊的毛都没发现一根,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你看要不要说出来?” 楚小木见是楚家七叔说有怪事,便挤过人群去听。 柏齐正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怪事,你仔细说来听听?” 楚七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早上吧,我起得比较早。起来之后,我就想,今天早上我该吃饼呢,还是该吃粥呢,还是只吃两片鱼干?如果吃饼的话,家里可没有现成的,需要把麦米磨粉现做,很费时间。如果吃粥的话呢,倒是有现成的,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柏齐正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只说看见了什么怪事就行了。”他知道这个楚七平常说话极为啰嗦,所以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头。 楚七说道:“老族长,这个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叫我仔细说来听听的啊?要仔细说的话,那肯定得从我起早开始说了,否则就不仔细了。我怕我说不仔细,大家就听不明白,听不明白,就反过来怪我,那我还不如不说。如果我不说,大家只怕又要怪我胡搅蛮缠……” 众人听得哄堂大笑,有人打趣说道:“楚老七说得对,要是你说不明白,今天晚上大伙恐怕就要住到你家去,听你慢慢说啦。到时候非要你家女人腾出位置来给大家睡觉不可。”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柏齐正皱眉说道:“宗族议事,大家不可开这些不雅的玩笑!” 众人这才止住哄笑。 柏齐正转头又对楚七说道:“你只说在山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其他的不必再说。” 楚七说道:“老族长,你早点跟我说在山上看到什么不就行了,干么非得让我仔细说来听听?我仔细说的话,那肯定得从我起早开始说了,否则就不仔细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见他夹缠不清,便又开始哄笑起来,纷纷点头说是。 柏齐正气得直吹胡子,恨不得将他狠狠抽几拐杖。 楚小木走了过去,问道:“七叔,你今天真的去了野羊岭?” 楚七答道:“当然去了,这种事情何必说假话。” 楚小木又问:“你一只野羊都没有猎到吧?” 楚七满脸诧异,说道:“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那里?” 楚小木不答他的话,继续追问:“你采了不少松油回来,是不是?” 楚七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今天偷偷跟在七叔屁股后面了,是不是?” “松油可不容易采,你怎么采了那么多的?” “那些松树都断啦,有的拦腰断,有的齐根断,都流了许多松油出来,容易采得很。”楚七得意地说道。 “应该断了几十棵吧?” “岂止几十棵,一个大山坳的树,不管粗细全断了,数不清有多少棵。唔,只怕有好几百棵……” “怎么断的,你看到了?” “没有,我看到的时候应该已经断了一两天了。” “这就是你说的怪事?”楚小木问道。 楚七说道:“是啊,难道这还不怪?” 楚小木双手一摆,笑道:“七叔你看,这不几句话就说明白了么?” 楚七张口结舌,说道:“是啊,好像就这么个事。” 众人顿时明白,原来楚七说的怪事就是一个大山坳的树忽然之间全部折断,这的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柏齐正说道:“大家都听到了,楚七说野羊岭的树忽然之间全部断折,这几天有没有人到那里伐树的?” 众人都说没有,又说即便伐树,也用不着伐一整个山坳的树,而且也要分粗细大小,小树砍了也没用。 柏齐正神情凝重,叫众人重新坐下,说道:“既然如此,这种事绝非人力可为,大家怎么说?” 众人有的说是被风刮断的,有的说是被浪打断的,还有的说可能是起了树虫,把树都给蛀倒了。 楚七一一加以驳斥,说绝无可能,风不可能只吹那一个山坳,浪也扑不到那个位置,树的断口新鲜干净,没有树虫的痕迹。 楚良沉默良久,说道:“只怕是不祥的预兆。当年东南两寨瘟疫横行之前,就是百花在一夜之间突然凋落;水妖上岛,也是连日突降暴雨,海上起了大浪。” 众人都看向槐福草,听他有什么见解。槐福草说道:“这个异象的确奇怪,我想除了问灵之外,是猜想不出缘由的。”众人都点头说是,心想这问灵术还真不能让它失传。 柏齐正招呼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过来,说道:“你叫大伙明早不要出海打鱼了,多安排些人手在沿海探查探查,如果发现异常,尽早通报,好做应对。” 这汉子名叫柏山堂,是柏齐正的儿子,常做些巡岛的工作,这是他捕鱼打猎之外的分内事,便应声去了。 杨斗正要出声说野蜂北行的事,被楚小木一把拉住,只好不说。 众人再无其他事,便渐渐散了。 杨斗拉住楚小木问道:“野蜂的事情也很奇怪啊,你怎么不让我说?” 楚小木说道:“说了也是无用,只会让大家更疑心害怕,那还不如不说。一切等问灵之后就有答案,不用着急。” 杨斗又问:“你又怎么知道你家七叔没猎到羊,反而采了很多松油的?” 楚小木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没见他衣裳上面没有羊血,反而有很多松油么?” 杨斗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楚小木回到家中,见白逸星仍旧昏睡不醒,想起给他吃药的时间到了,便热了一碗药,喂到他口里去。 哪知白逸星已完全不知吞咽,喂到口中的汤药,大半都流了出来。 楚小木只好撬开他的嘴巴,一小勺一小勺地慢慢喂了下去。 他心中担忧焦急,一则实不愿所救之人半途死去,二则是潜意识中不想一生困在百花岛上,想跟这人去东方大陆看看,只是他自己此时并不知道而已。 第28章 六窍之外有心窍 次日一早,楚小木早饭都不及在家吃,撕了半块干饼边走边嚼,匆匆忙忙拉着杨斗直奔灵医槐福草家中。 二人来到院外,楚小木吩咐杨斗搬了个凳子坐在院门正中,自己则径直去敲槐福草家的房门。 槐福草手上端了半盆水,正要洗漱,忽听有人敲门,只得放下水盆开了门。 楚小木进门便拜,说道:“老师在上,楚小木拜师来啦。”说着又揖又拜,行了拜师之礼。 槐福草连忙将他扶住,说道:“我还没答应收你做徒弟呢,可不能行这种大礼。” 楚小木说道:“老槐叔,我是诚心想学问灵术的,你便收了我罢。” 槐福草瞪了他一眼,说道:“想学问灵术的人多着呢,能不能收,也得看你是否适合。” 楚小木立马说道:“我肯定适合。” 槐福草说道:“这个你自己说了可不算。”嘴角一扬,又说道:“而且这拜师学艺,哪有空手来的道理?” 楚小木猛地一拍脑门,说道:“我倒把这给忘了,改天一定补上。” 槐福草咳咳两声,说道:“倒也不急。”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想学这般没用的问灵术?” 楚小木说道:“爷爷和我救回来的那个雪国人,名叫白逸星。见他第一眼时,便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因此我必须救他,我们百花岛也不能让好人受罪。” 槐福草说道:“你历来心地善良,这个我们整个寨子都是知道的。而且你体骨不错,精元旺盛,问灵术传给你也没什么。不过这些在我们百花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心窍和灵台。” 楚小木问道:“心窍和灵台,那是什么?” 槐福草说道:“心窍和灵台具体是什么,我也解释不清。不过心窍就如江河,灵台就像湖海。问灵术其实就是连接天地间的灵气,在万事万物间寻找答案,所以要灵台深厚,心窍通畅,否则对身体将有大害。轻则大病,重则丧失心智,再重就有性命之忧了。” 又道:“我没有将问灵术传给我槐姓后人,除了我家那个横加阻拦外,其实也是因为他们灵台不够深厚,而且心窍有些郁闭,实在是学不得。” 楚小木说道:“那请老师看看我心窍和灵台如何,可适合学这问灵术?” 槐福草说道:“不急不急,等中午些多来些人,我一起测验。”说罢洗了脸,漱了口,便在屋子正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哪知二人从早晨坐到晌午,又从晌午坐到中午,竟没再来一个人。 槐福草杯中的药茶冲了又泡,泡了又冲,早已经寡淡无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竟不再有人来,明明昨晚就有好几个后生跟我说要过来的。” 楚小木心里却在暗暗好笑。原来他拉了杨斗过来,差他守在院门处,但凡有人过来求学问灵术,他都一概挡在门外,就说你来晚了,槐灵医已收徒弟了,请回去吧。 如果有非要进去见了槐福草再走的,他就说槐灵医正在传问灵术的关键时候,你这个时候贸然跑进去,定会害得他大病一场,那又如何是好。来学问灵术的人自然也怕闯出祸端,大可能只得作罢,悻悻然掉头回去。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槐福草拍衣坐起,说道:“也罢,好在还有一人愿意学我的问灵术。小木,你跟我进来吧。”说完走进内堂。 楚小木跟在槐福草身后,穿过内堂,再穿过一道回廊,来到大屋后一间小小的偏房之中。 屋中药香浓郁,闻起来心中舒泰之极。 槐福草坐在屋中的一张木椅中,说道:“小木,现在你可以拜师了。” 楚小木兴奋不已,赶紧行了三揖三拜的拜师礼,正要开口喊老师,却被槐福草摆手止住。 槐福草说道:“你虽然拜了师,可我只能算作你的外傅,不能算作老师,这其间的原因须得说给你知道。” 楚小木点了点头。 槐福草不述反问:“你可相信灵气一说?” 楚小木挠头道:“时常听大人们说起,只是从未见过。我认为灵气跟鬼怪一样,都是哄骗小孩子的,所以不太相信。” 槐福草说道:“灵气确实是有的,只是我们用一双肉眼看不到罢了。天上日月轮转,星河变幻,地上山崩石裂,风刮雨打,其实都跟灵气相关,灵气舒缓则滋养万物,灵气混乱则孕养精怪,若无灵气,那就是混沌一片,一无所有……” “天地初开时,生了人与灵出来,二者本是同生,不过走的方向却大不相同,以致千万年后人灵殊途。人得万物滋养,可以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灵被各种灵气淬浴,则可以神颜常驻,永生不死。” “人生而有六窍,分别为两耳、两眼及口鼻,这六窍与外界相通,可以通过听、看、嗅、尝来感知身周的大小事物,可惜看不过千丈,听不过百丈,嗅不过十丈,尝更不及三尺,都是无法及远。” “六窍之外,其实还有一窍,就是心窍。心窍无形无相,不知其大小形态,也不知存在于人体何处,通过它却可以感知万事万物,其远可及天涯海角,其深可达地缝深渊。脑袋上生的那六窍是远远不及,唉,远远不及这一窍。” “世上人人都有心窍,为何却极少有人能开?原因有二,一是不知其用,二是不得其法。不知道它的用处,便不会想着去开心窍;不知道开窍方法,就无从下手。譬如黑背海雀有双翅,当在雏幼时,不知双翅可以飞高,而长成之后,不得用翅高飞的方法,以致终身都不会飞翔。” “心窍能否打开,除了方法得当,还跟一个人的天资极有关系。天资极好的生来便心窍澄明,好比霁月光风,处处通亮,不过这种人万中无一。天资一般的则需要借助器物来开心窍。” 楚小木直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自己身体里居然还有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窍,如果能将其打开,不知是一种什么神奇体验。 心中对问灵术更增好奇。 第29章 奇术开心窍 “我槐姓一族传得一种开心窍的古法,便是利用几样阴阳灵器,再辅以归虚药剂,可以助人打开心窍,接引灵器。但是过程中会引起身体的极大不适,如果耐受不住,心窍便会郁闭密合,以后再开更是难上加难……” “心窍打开后,通过连接天地间的灵气,感受周遭的世界,心窍越通彻澄明,问灵就越简单,所见更清晰。灵台则是一个人的精神能量,灵台越厚越博则问灵越能及远,据说灵台至清至纯、至大至博的人,灵体可以通达天地,甚至宇宙洪荒。” “问灵术其实就是在心窍打开后,感知天地间的灵气,通过灵气变化寻找你想要的答案。此术法打破了人灵之间的隔阂,也扰动了灵气的自然流动,因此为诸多异灵所忌,倘若频繁使用,定会引起各路灵王、散灵的注意,到时候恐有杀身之祸。” “问灵术使用时极其耗费人体精元,伤人神魄,加之扰乱天地间的灵气,不算正术。因此你不可叫我老师,最多算是外傅。我传授这术法给你,一是解眼前的急困,二是不希望它就此失传。但你能不用则不用,更不可连日多次使用,切记切记……” 槐福草又将开心窍时所需注意的各种事项一一说了。 楚小木一一记在心里,心想:“这问灵术看起来挺简单啊,可没什么难的。”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槐福草才算讲完。他指了指屋中小几旁的一个草垫,叫楚小木盘膝坐上去,然后在靠墙的一堆柜子中翻找起来。 楚小木依言坐下,也不多问,只四处打量起这间房子来。 房间内陈饰很乱,居中摆了的一张小几,上面摆了十多个涂了各种颜色的小陶瓶;小几旁是一张三尺来高的案台,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罐子,还有十几株已经干枯的草药;两面墙旁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二十个大小木箱,槐福草此时正在其中一个木箱中翻找。 过不多时,槐福草找出两对雪白晶莹的玉片,一个黑黝黝的半尺圆环,以及八个圆筒水杯、八只三脚油灯、一个黑色小陶瓶。接着又在另一个柜子中翻找出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 说道:“这些都是开心窍筑灵台用的,上一次用这些东西已经是三十三年前了,还是用在我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用在你们楚姓人身上管不管用。” 楚小木问道:“外傅,不是要测验心窍灵台么?” 槐福草笑着说道:“你还是叫我老槐叔吧,听着顺耳些。” 又道:“今天就你一人,无法择优取人,就用不着测什么心窍灵台了?那些臭小子,改天见了可得好好批他们一顿。”后面半句显然是对昨晚那些答应拜师而今天却未至的人说的。 楚小木不敢作声,心里只是好笑。 槐福草将八只水杯灌满水,绕着楚小木均匀地摆成一圈,每只油灯滴了几滴黑色陶瓶中的液体,在水杯之间交替摆放。 他一边摆放一边解释。八只水杯八盏油灯合在一起交替成圈,名为阴阳双圈。 将黑环戴在他头上,说这个叫做锁灵,防止外界灵气干扰。 又叫楚小木左右手各执一块玉片紧紧握住,另外两片则分别贴在他的胸膛、后背,名叫“四方牵窍”。 最后在翻找出的药包中用小勺挑了少许,和了半碗水交给楚小木,说道:“这个叫做无根水,你把这个它喝了。” 楚小木问道:“这无根水有什么用?” 槐福草说道:“自然是助你开心窍提灵体用的。这世上只有灵台至厚至博的人才可以不借外力打开心窍提出灵体,不过这种人万中无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书中也找不到记载。常人开心窍或多或少都需要药石、灵阵、功法之类的相助。听我父亲说,无根水的来头很大,可惜他也知道得不多。” 楚小木说道:“老槐叔,要不我们先不用无根水试试能不能打开我的心窍。” 槐福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想用?看你粗手粗脚的一身蛮力,怎么看都不像灵台清澈广博,若由得你这试那试,那雪国人早死了。这无根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我也不知道配制之法,现在只剩这么小半瓶了,用完可就没了,可便宜了你小子。” 楚小木笑道:“这么稀罕的药石给我用了的确可惜,改日我去东边的埋鼎岛上采几株小仙草好好补偿于你。” 槐福草对他嗤之以鼻,说道:“既然叫仙草,哪能你说采便能采到的?少说废话,快喝下,等一下我可就不舍得了。” 楚小木依言喝下。 槐福草接着说道:“无根水喝下后你会觉得疲累无比,必须集中精神撑持站立,能站多久便多久……” 恍恍惚惚间,楚小木渐渐觉得身体轻飘飘地没有了肉身,而四面八方却生出一股越来越大的吸力,将他死死拽住,这股吸力或从脚底传至小腿,再由小腿传至大腿、臀部、腰部,直至胸腹、脖颈、头顶,或从手传至腕,自腕再至小臂、大臂,最后聚在胸骨脊柱。 只觉得整个身体有如烂泥一般,各个部位都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吸力紧紧吸住,似乎就要一块块、一片片软塌在地,根本无法移动。 他记得槐福草的话,死命地撑持站立着,不让身体塌陷。 但那股吸力越来越大,渐渐地将双脚全部吸到地上,最终还是变成烂泥般的一团,接着身体、头部全部被吸到地上,与双脚混作一团。 楚小木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中一阵眩晕,忽然“啵”地吐了最后一口气,睁开眼一看,自己仍旧好端端地坐在草垫上,并未有半分变动。 槐福草看着围在楚小木身周丝毫没有变化的水杯和油灯,皱眉说道:“再来一次。”又调了些药水给楚小木喝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小木又是“啵”地吐了最后一口气,睁眼看到槐福草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如此试了三次,楚小木已大汗淋漓,头晕目眩。 第30章 心窍终得开 槐福草说道:“你可用了我不少无根水啦!我从不知道开心窍竟有这么难的,只怕你难以学这门问灵术。” 楚小木喘着气说道:“老槐叔,你让我再来一次,这一次肯定能行。” 槐福草无法,只得再调了药水给他喝下。 楚小木连试四次,每试一次便觉得身体要轻几分,而来自地上的那股吸力却更强了,不一会便将他的身体吸到地上,变成软烂的一滩。 忽听得槐福草说道:“不行了,你的心窍无法打开,问灵术你是学不成的。” 此时楚小木虽然已经进入了一种奇怪境界,但仍然能听到来自身周实境的声音,心想:“难道我竟然这般无用么?”倔强之气发作起来,便强忍着最后一口气不吐出,苦苦支撑,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他再也支持不住,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差点晕倒在地。 槐福草摇了摇头,说道:“小木,你还是回去吧,这问灵术不学也罢。” 楚小木虚弱地说道:“老槐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学问灵术么?” 槐福草问道:“难道不是为了救那个雪国人?” 楚小木说道:“那只是原因之一。”忽然流下泪来,哽咽道:“其实,我想……我想……”再也说不出声。 槐福草喟然说道:“我知道了,你学问灵术更是为了你父母失踪的事,对不对?” 楚小木点了点头。 槐福草说道:“问灵术只能问世间已有之实物,可不能问虚妄缥缈的虚事。再说了,大海中一片茫茫,没有灵体灵气应答,便是你父母尚在人间,你想通过问灵术去寻找,也是千难万难,否则我早就替你去问啦……” 楚小木说道:“我阿爹阿母失踪之后,大家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尸首,我总觉得他们应该还在人世。这种事不好借旁人的手,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我都要出去找一找。老槐叔,如果今天学不会,那我就明天再来,明天学不会,我就后天再来……总之,我就是要学会为止!” 槐福草又是心酸又是感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思忖半晌,又起身调了半碗药水给楚小木服下。 楚小木的身体此时已经虚弱之极,喝下药水后很快便又如一滩烂泥般塌陷一团,但他知道只要吐出最后一口气便算结束,于是拼命忍住。 不多时胸腹间又是一热,一口鲜血又要吐出,他强咬牙关,硬生生地将那口血又咽了下去。 如此过了良久,竟渐渐感觉头顶有一股力量在提拉自己,渐渐地头部被提拉起来,接着躯干、大腿被提拉起来,到最后整个身体都笔直地站立了。 槐福草见油灯突然之间有一盏亮起了豆大一般莹白如玉的光,心中暗喜。 哪知这豆大火光只是闪了一闪便又熄灭了,暗叫一声:“可惜可惜!” 又过了一阵,又有一盏油灯渐渐亮起,从豆大的微光,渐渐变得明亮如烛,而且久久不衰。接着两盏、三盏……到最后共有四盏灯亮起。 槐福草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成了,可惜只亮了四盏灯,不过学问灵术也勉强可用。 去看楚小木时,见他眉头紧皱,似成了一尊泥塑木雕,然而身体四平八稳,呼吸平实通畅,心知他正在强自撑持,便不去叫他,有心试试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哪知直到太阳光斜斜照进窗来,到了下午时分,楚小木依旧一动不动。 槐福草反倒有些焦急起来,伸手推了推楚小木,叫道:“小木,小木,你没事吧?” 楚小木睁开了眼,说道:“老槐叔,可行了么?” 槐福草说道:“成是成了,你的心窍虽然通透,可惜只开了约莫半边,只怕问灵难以及远。不过这阴阳双圈居然看不到你的灵台,这就奇怪得很。” “这要紧么?”楚小木问道。 “只要有心窍,便会有灵台。灵台没有有无之分,只有厚薄之别。我估摸药剂有些不纯,所以验不出你的灵台。” “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槐福草连连摇头,说道:“你已废了我不少的药剂,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我也不知道如何配制,用完可就没了。” 楚小木嗫嚅道:“那……那我只好送你几斤好蜜了。” 槐福草呸了一声,说道:“你的野蜜怎抵得上老祖宗的灵药?不过嘛,有总比没有好……” 楚小木笑道:“我明天就给你送来,再送你一只野羊。” 槐福草说道:“你先回去养两天身体,之后再教你问灵术。”楚小木浑身无力,只好应了。 临出门时,槐福草又拿了两包药出来,说道:“一包是给那雪国人的,另一包是给你养身体的,可不要搞错。” 楚小木接了药走到院外,又听槐福草在身后大喊:“这几次的药资,可别忘了……” 楚小木出门后,见杨斗仍旧坐在院门口,不禁好笑。问他今天挡了多少人回去,杨斗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有两个想硬挤进来,幸亏照你说的,才把他们唬住。”说着递了两块鱼干给楚小木,说道:“老槐叔向来小气,肯定没叫你吃饭吧?” 楚小木接过便大嚼起来,大半天没吃东西,也的确是饿得慌。 杨斗又问道:“你学得怎么样,见到灵王了么?”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还早着呢,老槐叔说过两天再教问灵术。”便将今天的经历大致说了。 杨斗听得直皱眉头,说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去受那罪学什么问灵术。” 二人在寨中闲逛一阵,杨斗忽然说道:“不如去看看后山的蜜蜂回来没有。” 楚小木也自关心,刚好又要去取蜜,便取了工具一起到了后山养蜜处。哪知仍然不见蜜蜂踪影,二人只好取了几斤蜜,悻悻然回了家。 楚良听说楚小木一整天在槐福草家中拜师学术,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第31章 气鼓鼓的槐小猛 楚小木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是精神奕奕,吃过早饭后,便包了二十斤野羊肉,提了十来斤蜂蜜来到槐福草家中。 槐福草见他一点不像受伤呕血的模样,满脸惊讶地道:“不是跟你说了过两天再来么?” 楚小木说道:“那雪国人一直昏迷不醒,只怕已撑不了几天。所以我能来就来了。” 槐福草说道:“那我给你包的药吃了没有?” 楚小木说道:“我睡一觉便好了,用不着吃药。” 槐福草说道:“你的心窍虽然开得艰难,好在身体健旺,如果多加练习,倒可以弥补天资的不足。”又问了问雪国人白逸星的情况,待听楚小木说了病情之后,皱眉说道:“那我们可得尽快问灵,只怕他已撑不过十天。” 说罢又将楚小木领到昨天的屋内,翻箱倒柜找出一张画着奇怪图案的布片铺在地上,又捧出十多枚形色各异的石子、珠子、贝壳等摆在布片上,前后左右一阵拨弄,一边仔细讲解。 说学会问灵术除了先提出灵体,还得学会观日月山石之法。这法子更为神妙,如何呼应东南西北四向,如何辨阴阳,如何分日月星相,又如何勘察金木水火土石,如何节制风冰霜电……槐福草讲得甚为详细。 讲解一阵,又把楚小木拉出屋外,教他如何观察日相,说道:“日落后方可观月相,月落后方可观星相,星落后方可观日相,半点含糊不得。” 楚小木毫不理解,只好尽量记在心里。 槐福草说道:“我教你的这些叫做天相堪舆术,都是为了勘破天地间灵气随日月星辰、山石河海、风霜雨雪等等运行的大规律。小成者,可以算出灵气的聚散明晦;中成者,可以推算人间的福祸兴衰;大成者,可知过去未来……” 楚小木听得头昏脑涨,问道:“老槐叔,你到了什么境界了?中成还是大成?” 槐福草打了个哈哈,说道:“开什么笑,还中成大成。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说罢比出一个小指,说道:“最多算小成,小小成。” 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这世上从未有人到过大成的境界,就连中成也是寥寥无几,我只听我当年的祖父说苍木国似乎有人到了中成境界——他也是听他祖父说的。不过我到不了中成,不是不能到,而是在这百花岛上没什么用处,这一节你须明白。” 楚小木不禁暗暗好笑,这个老槐叔居然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不知不觉已过了午间,槐福草留楚小木吃了饭,又带着他进药房摆弄那张画了奇怪图案的布片。 说道:“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今天晚上先问灵。月相星相什么的,改天再教你吧。”说完在布片上潜心摆弄起珠子贝壳来,一会儿抬头思索,一会儿掐指细算,一会儿又走出屋外东看看西看看。 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说道:“今晚亥时,在寨子往东一百五十里处,那里灵气活跃,问起来最容易。” 楚小木惊得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可来不及了,这么远可怎么办?” 槐福草得意地说道:“无妨无妨,不一定非要到灵气最活跃的地方才可以问灵,我们只需尽量靠近便可。不过是带你入门,问一味制寒伤的药,小事一桩。” 楚小木点了点头。 槐福草又说道:“我准备些东西,你去请示柏老族长,教他安排十几个青壮人手,我们酉时下三刻在大树坪集合后出发。” 楚小木到了柏齐正家中,将槐福草安排的问灵一事说了给他。 柏齐正听到今晚就可以问灵,十分的高兴,听得要安排十几个青壮年一同前去时,皱起眉头说道:“这倒有些不好办,昨天你柏三叔已将大部分青壮人手都叫出去巡山巡海了,估摸还要两天才能回来……不如这样,你自去寨子里叫些年轻人,或者年纪大些的也可将就。” 楚小木应了。 楚小木最先来到杨斗家中邀他,杨斗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高兴地说道:“从来没见过问灵,一定要跟着去看看稀奇。”便随着楚小木一起去邀其他人。 有几个是昨天同去槐福草家中想学问灵术的,听说只是陪同问灵,心里老大不愿意。 有一个名叫槐小猛,与楚小木杨斗二人同龄,生得极为壮实,浓眉大眼。他更是指着杨斗叫道:“凭什么让我陪你去问灵?前天晚上我阿伯答应得好好的,让我去他家里学术法,去了之后反被你这无赖堵在院子外,肯定是你们两个在搞鬼!” 杨斗回嘴道:“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两个搞鬼了?” 槐小猛骂道:“你们一个诡计多端,一个专喜欢耍无赖,不是你们两个搞鬼还能有谁?” 杨斗也骂道:“放你槐家的大臭屁,你阿伯让我守着院门,说不要让你们这些咸鱼臭蛋进去打扰他问灵。他不教你关我什么事?老子辛辛苦苦守了一天院门,半分好处没捞着,反来在你这里挨骂!” 槐小猛叫道:“好啊,你连我阿伯都敢骂,我非告诉他不可。再说了,哪有刚去便问灵的?” 杨斗见他戳穿自己的谎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结结巴巴地骂道:“我……我什么时候骂你家阿伯了,我只是骂你这条臭咸鱼,臭鸟蛋……” 槐小猛叫道:“你说我们‘槐家的大臭屁’,难道不是把我阿伯一起骂进来了?” 杨斗耍起赖来,也大声叫道:“谁骂了,还有谁听见?小木你听见了吗?” 槐小猛气急败坏,便要冲上前来打杨斗。 楚小木挡在他前面,说道:“你家阿伯确实收了我做学生啦,你不信我们便一起当他面问问。还有,你阿伯说了,谁要是耽误了问灵,害得那个雪国人死了,可要把这恶事写进族谱里面去的。” 槐小猛听说要去槐福草家里当面质问,顿时便蔫了,说道:“我不去他家,我也不陪你们去问灵。有什么稀罕了?!” 楚小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猛,你阿伯也说了,问灵术一次只能教一人,等我学会了,过段时间他再教你就是。” 槐小猛听了这话,已不如之前那边生气,但怒气依然未消,甩开了他的手,说道:“再教我也不学啦!” 楚小木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小气的。酉时下三刻,我们在大树坪一齐出发,可要记得。” 槐小猛扭过头,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的檐阶石上,不再作声。 杨斗兀自叫道:“你不去拉倒,这稀罕事有的是人去。” 楚小木急忙把他拉走,偷偷说道:“到时候他会来的。” 杨斗呸了一声,说道:“我才不信!” 第32章 得窥灵境门 楚小木和杨斗二人早早到了大树坪等候,差不多酉时下三刻后,邀集的人手陆续赶到。 槐小猛果然也来了,只跟槐福草等人打了招呼,却不理楚小木、杨斗二人。 柏齐正拄了根拐杖,佝偻着走了过来,说道:“问灵是寨里的大事,听说过程中极为凶险,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守术,好好保护福草跟小木二人的真身,万万大意不得,可要千万记住。” 众人齐声答应了。 柏齐正将守术过程中的各项关节窍要大致交代了一番,众人一一记在心里。 又对槐福草和楚小木说道:“最近几天,我们百花岛又发生了两件怪事,其一是野羊岭的树木无风自断,其二是各处野蜂忽然消失不见,这些都是不祥的预兆。我们问灵以救人为首要,可这两件怪事更让我心里不安。你们二人问灵找到救人之法后,应尽快找出野羊坡和野蜂消失的原因,分辨出是凶还是吉,也好让我们心安。” 槐福草说道:“宗族长放心就是,这个我理会得。” 柏齐正再交代了几句,便催着众人出发了。 槐福草早准备了几捆干柴,两大袋物什,叫人或扛或背地带着。 楚小木知道这些肯定是问灵用的物品,便向他请教,槐福草一一讲解。 一行十七八人,打了火把往寨子东边一路行去。 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已接近亥时。 槐福草借着微光测了一下地形,又看了看天上的星相,便寻了一块稍稍开阔的空地,说道:“便在这里摆灵阵问灵吧,时辰一过就没那么容易了。” 接着吩咐众人打扫干净杂草荆棘后,在空地周围二十来丈方圆的地方选了十几处各生了一个小小火堆,嘱咐众人不要让其熄灭。 又拿出十来根不知用草还是树皮搓成的细绳,在空地周围弯弯绕绕地绑在一些大小树木上;接着再从袋中掏出金银铜铁块、松柏榉檀各种木块、红蓝黑白各色琇石等等,依阴阳属性散布在空地四周。 期间跟楚小木仔细讲解选这些地方的原由,叫什么“十散”,分别是“生相”、“定位”、“地火”、“照金”、 “接气”……楚小木听得不明所以。 最后从一个袋中取出一把怪模怪样的干草,说道:“这是氤氲蓍(音诗)草,十分神奇。灵阵中其余各物都可用类似物品替代,唯独这草不可或缺。”只将它的性状及作用说了。 又说道:“这草虽然神奇,其实也不是非常罕见,他们大多依水而生,在背阴的大石下也可以找到。我这些便是在绕风崖底下寻得的。” 楚小木用心记住。 诸事办妥,槐福草开始讲解起进入灵境的窍要。 说道:“世上万事万物,虽为一体,实则两分。上有天下有地,天上有日月,地下有水火;气分阴阳,时分寒暑;人灵有男女,鸟兽有雌雄。因此‘境’也有虚实两种,眼耳口鼻六窍可以感知的是实境,心窍能看见的便是虚境,也就是灵境。” “心窍打开后,便可进入灵境,然则亦非易事。譬如人能读书写字,却很难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华彩文章;人能捉枪弄棒,也少有人抵得过狮子虎豹。为何?一则天赋不足根基不厚技法不熟,二则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器物相佐。” “灵台厚博灵体强大的人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进入灵境。你我这种初窥门径的便需要通过灵阵才能进入。” “进入灵境需要记住三个字,一是‘虚’,放虚才可打开心窍,开心窍才可入虚无灵境;二是‘离’,灵体出脱于肉身实体,若想进入灵境,不可有丝毫犹豫,不得有半分牵连;三是‘守’,须得挂虚守意,守住灵台不散,否则灵体受损,于身体有大害。我叫这么多人来助我们问灵,也是应这一‘守’字。” 又大致讲了“虚离守”的具体运用之法。 槐福草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将进入灵境所需注意的关键讲完。槐福草便将氤氲蓍草点燃后放在空地中央,拉着楚小木坐在一旁。 说道:“第一次我会带你进入灵境,你只需切实感受,不须死记,以后再进就不会那么难。进入灵境后不可乱跑,不可多说,一切听我安排。不过我精元不济,最多支持半个时辰,后面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楚小木点了点头,他初时还抱着失败了便再来一次的心态,事到临头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心想这种事可不是失败了再来一次那么简单。 槐福草又交代众人不要让火堆熄灭,不要碰动布下的各种器物,更不可打扰问灵中的二人,否则灵境崩散,问灵之人又会回到实境。 说完后取出昨天开心窍所用的药剂,调了小半碗水,说道:“你的心窍刚开,灵体虚弱,还得再用一次无根水,否则会很耗时间。” 楚小木依言喝下。 氤氲蓍草慢慢燃烧,生出一股袅袅娜娜的白烟。 山间虽有轻风,白烟竟不随风飘散,反而越聚越浓,将槐福草和楚小木笼罩在其中,过不多时,二人的身影已隐没在烟雾之中。 再过一阵,这团烟雾竟像有了生命一般,慢慢生出十几只触手,弯弯绕绕地顺着草绳往各个小火堆的方向延展过去,而中间那团白色烟雾并不减淡半分。 众人见了,都暗暗称奇。杨斗更是大呼小叫,好似见了可怖的怪物一般。 恍惚间,楚小木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身前,依稀便是槐福草。 四周朦朦胧胧一片,似在白雾之中,不过要清亮得多。空中缓缓涌动各色彩气,无法分辨远近,或一丝丝一缕缕,如水遇河湾,涴演洄流;或一堆堆一簇簇,如风吹浮云,飘逸灵动;或一朵朵一盏盏,如旷野幽灯,不可捉摸。真是奇幻瑰丽无比。 山石树木也都能分辨出来,只是一样地十分模糊,难辨细节。他还道是自己眼睛花了,便伸手揉了揉,可依旧看不清楚。 第33章 灵境传术法 那人影说道:“心窍开得越大越广,在灵境中所视便能越清晰,你心窍只开了小小一块,所以看不清这里的景象。不过能分辨方位道路也行了,用不着把什么都看清。”听声音果然就是槐福草。 楚小木转身四处瞧了一圈,却发现身周站着的杨斗、槐小猛等人已不见了踪影,就连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一个。 他不禁吃了一惊,问道:“老槐叔,他们……他们人呢?” 槐福草说道:“灵境是实境的反相,灵体又是实体的反相,除非他们都修出了灵体,否则你在这里面是看不到活物的。” 楚小木心说原来如此,但如此绚丽奇幻的灵境竟只有自己和老槐叔两人,不免有些阴森森的恐怖之感。 槐福草见他不再说话,继续说道:“这里距离野羊岭已不太远,不如我们先问问断树的怪事。你跟我来。” 说罢向前走去,碰到山间大树也不避开,身体竟从树干中直接穿过。 他边走边说道:“此时我们的身体依旧是坐在地上。你现在看见的我不过是打开心窍后我凝聚的灵体,看似有形,然而并无实质。而且你看到的这些树木、石块也只是它们在实境中的反相,因此我们能够随意穿行。你也可以随我试试。” 楚小木依言穿过巨石树木,感觉奇妙无比,难以言说。 “不过你可不要尝试穿过大山甚至大地,那是灵境中不可逾越之境,称之为‘隐’,如果没有大神通,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楚小木连忙答应,心说谁没事会去穿山穿地玩,那不是傻子么? 槐福草接着说道:“现在你我听到的声音也并不是真正的声音,只是我们想表达出来的念头。问灵术中称之为‘鱼念’,便像是鱼儿说话一般,并不是由嘴巴发出声音。” 楚小木惊得差点下巴都掉地上了。 槐福草越走越快,到后来竟如风驰电掣一般,楚小木跟在他身后,也不落后半步。 槐福草喜道:“虽然你心窍只开了一小块,好在通透澄明,竟然跟得上我的速度。” 倏忽之间,二人竟来到了野羊岭断树的山坳中,果然见整个山坳模模糊糊的树木几乎全部齐根折断,有好些树干已不知去向。 槐福草走到一棵断树的树根旁,伸手触及断口,说道:“世上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有的如山崩海啸,有的如蝇虫振翅,无论大小,都会引起关联事物的相应改变,在实境中也可通过各种痕迹找出相互间的联系,最后找到答案,这就是问灵术。” “只是痕迹有深有浅,有的答案容易找出,有的则不尽然。其实不管人们是否能找到答案,它都一直存在,并不因你找不到而消失。而在灵境中,任何变化都会引起灵气的此消彼长,痕迹更加无法消弭。通过感受周围的灵气变化,其痕迹自会显现,这是问灵术中的‘寻痕’。” “小木你也将手放在断树上,无须思考,只凭心窍直觉,感受四周的灵气变化……” 七七八八地讲了一大串,之后又讲了些如何放空思想,仅凭心窍直觉感受灵气变化的要诀。 楚小木依言照做,脑中却一直在想树木折断的种种可能原因,根本不能做到“无须思考,只凭心窍直觉”那一步。 槐福草一时间不再说话,看来正在寻痕问灵。 不多时,灵境半空竟生出缥缥缈缈、断断续续的五彩流光,从断树坳弯弯绕绕地一直通向远处东方。 槐福草说道:“你看,断树缘由必从东方而起,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倏忽而去,楚小木也紧跟其后。 哪知走了不到十里,那五彩流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的灵境更变得暗淡无光。 槐福草不明所以,又试了两次依旧如此,便道:“这事十分奇怪,我也难以明白……这桩事先放一旁罢。” 接着说道:“万物运动变化会引起灵气流动、消长,可以通过问灵寻痕找出原因。可治病救人却大不一样,伤病与药石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不会引起灵气的变化流动,便无法通过寻痕找出治病之法。” 楚小木问道:“那要怎么办才行?” “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很多事物看似毫不相干,其实互为根本,谁也离不开谁。天对地,日对月,阴对阳,水对火,金石对土木……我先前已经说过,不管人们是否能找到答案,它都一直存在,并不因你找不到而消失。” “寻药更是如此,无论你得了什么伤病,总有一种或几种药石可以克制,而且就在它该在的地方,不会因为你有没有伤病而消失。伤病与药石如同一双鞋履,他们互为一体,又各不相属。” “就好比一个人丢了一只鞋,看到左鞋便知丢的是右鞋,看到右鞋便知丢的是左鞋,只是不知道那只鞋在哪里罢了,光凭两只眼、一双腿去寻找,只怕永远都找不到。如果借助亿万灵体之力,那找起来便容易多了。诸如治病寻药、问道路查方位……都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问灵,却比寻痕难得多的。”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白逸星所在的房间。在楚小木此时的灵体看来,床上也没有白逸星的影子,而是一团昏暗的淡淡彩光,飘飘渺渺,虚虚浮浮,似乎随时都要散灭。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白逸星就躺在床上,就连这团彩光都难以觉察得到。 槐福草问道:“那个雪国人是不是躺在这张床上?” 楚小木说了声是的。 槐福草说道:“灵境中看不到活体之人,因此很难确定一个人的位置。不过他病重无法走动,因此你我才能知道他躺在这张床上。这也是问灵术的关键,如果连‘因’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也问不出‘果’了。” 楚小木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 槐福草又大致讲了一遍问灵的关键窍要,让楚小木认真记住,然后走到那团昏暗的彩光旁,双手伸入彩光之中,竟与那团昏暗彩光混成了一体。 说道:“这个雪国人还没有死,因此我们看到的只是他身上及身周的灵气。如果已经死了,倒可以看到他尸身的大致物相。” 楚小木点了点头,心想在灵境中看不到实境中的活物,用这法子去找人倒也不是太方便。 第34章 奇景何洞天 过不多时,槐福草的身影竟像蝴蝶扇动翅膀一般,渐渐震动起来,而且越震越快,由蝴蝶振翅几乎变成了蜜蜂振翅。 过了良久,竟颓然倒地,振动也慢慢停止下来,说道:“治这人……肺伤的药,需要到绕风崖顶……寻找,上去之后,会有指引……” 槐福草已开始精元不济,继续说道:“我精元已经耗尽,得回去了,后面可全靠你自己……如果感觉自己的灵体变得飘忽虚浮,难以控制……那便不能再待在灵境了。千万不能强自撑持,否则对身体会有大害……记住,无须思考,只凭心窍直觉……”声音十分微弱,身影则一点点消失在灵境中。 楚小木茫然失措,诡奇的灵境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不免让他有些害怕。 渐渐镇定下来后,想道:“老槐叔也教了我问灵的两种方法,我就一一试试看。”说罢也将手伸入那团暗淡彩光中,将问药一事灌注在意识之中,在灵境中探寻答案。 可他对槐福草所授之法在很多地方颇不理解,虽然能感应到不少灵体,可并无任何呼应,反而灵体间互不配合,更有阻碍。 又试了七八次,依旧如故,便想:“老槐叔已问出了寻药的方位,这个不问也罢。这比寻痕难得多,一时学不会也很正常,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练习不迟。” 心想野蜂群迁之谜还未解出,便穿林越沟,到了寨子后山的养蜂处。 楚小木见四周朦胧一片,七八个蜂筒静悄悄地挂在树干上,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转念一想,蜂筒中之前都住得有万千只蜜蜂,现在一只都不见了,其间的灵气肯定会有变化,应该可以在蜂筒上问灵。 计较已定,便将手放在其中一个蜂筒上,寻找灵气牵引变化的痕迹。 楚小木一试再试,终于在第六次上现出了一条淡淡的五彩光痕,只是须臾间又消失了。 再试几次后,竟开始有了异样感觉,渐渐变得无思无虑,无知无觉,进入了虚无状态,没了害怕、欢喜、悲伤、疑虑、不解等等各种感受。 只觉得有一物如清风不可捉摸,似流水不可抓握,在指尖时快时慢地流动,时而像百千丝线缠绕不清,时而像水泄湖海顺畅无比,时而聚成一束,时而四散分开……其奇不可描画,其妙不可言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流光彩带渐渐现出,忽闪忽烁,忽大忽小,不再消散。 楚小木心下暗喜:“这便是问灵术中的寻痕了。万物生克变化,引起灵气消长。灵气在此消彼长间,留下了流动的痕迹,问灵术便能找出这道痕迹。唉,也不过如此……” 殊不知若无老师指点途径,无神奇药石相佐,常人想开心窍已是千难万难,更不用说进入虚无灵境来问灵了。他所想的“也不过如此”,却是大神通者穷千百年之功才得出来的。 楚小木沿着这道流光向前走去,竟到了红木坡。流光绕着那日蜂群萦绕的大树转了几圈后,径直通向北方。 心想:“果然就是野蜂飞走的方向,可没有错了。”便随着流光快速穿行,穿山越岭,跨溪过涧,眼前出现一道数百丈高的绝壁,原来已到了绕风崖。 流光延至崖底后,顺着崖壁向东而去,行了二三十里,竟穿入崖壁消失不见。 这道崖壁上从顶至底生了一片厚厚的藤蔓,便如挂了一条绿色瀑布般,颇为壮观。 小木心想:“这个地方肯定有蹊跷,且跟进去看看。” 钻入厚厚的藤蔓之后,里面竟然出现一条数尺宽的石缝,石缝弯弯拐拐,一路向上,那道流光也顺着石缝而行。 大约走了三五里,居然出现一道陡峭的石阶,笔直通向崖顶,崖顶上流光一片,好似波翻浪涌。 刚要跨步上去,四周竟猛烈震动起来,灵境渐渐变暗,直至漆黑一片。 只听耳边有人喊道:“小木,小木,快醒醒,快醒醒……”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杨斗正抓着自己肩膀使劲摇晃。 这时氤氲蓍草已经烧尽,白色烟雾缓缓飘散,自己已经回到了实境。 楚小木迷迷糊糊中回过神,发现天已经微亮了。 只听杨斗急道:“先不要问灵了,海边发现了稀罕物。” 楚小木一惊,这才发现除了杨斗,其他人都已经走不见了,忙问道:“老槐叔呢,其他人都哪里去了,发现了什么稀罕物?” 杨斗一边拉他起来,一边说道:“老槐叔从灵境出来后,没多久便晕了过去,槐小猛他们已经送他回去了。柏三叔在海边居然发现一艘从来没见过的大船,而且居然还有好几个雪国人。柏三叔差人回寨报信,刚好遇见我们,其余人便都跟他去海边了,只让我在这里照看你。我们也赶紧过去看看,听说船上都是血,只怕这些雪国人都是些歹人,杀了不少的船员。” 楚小木忙道:“这一定就是那个叫白逸星的雪国人的乘船了,这几天事情太多,倒忘了提这个。” 杨斗说道:“这些雪国人肯定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强人,双方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楚小木皱眉说道:“看白逸星的服饰行止,应该不是强人。他下了船,其他人却没有,这倒是很奇怪……” 杨斗急道:“那我们赶快过去帮忙,听他们说这些雪国人都长得又高又壮,我怕他们打不过。” 楚小木扭了他屁股一把,说道:“柏三叔都打不过,我们两个草包去了就能打过了?说不定白白丢两条性命。” 杨斗说道:“那怎么办,你鬼点子比我多,快想想办法。” 楚小木在心里盘算一阵,说道:“我们且偷偷过去,只远远地看。要是对方有强人,我们能斗就斗,否则只好溜回家报讯。” 杨斗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 说罢二人便觅路往东行去。约莫行了二三十里,前面忽然出现一大队人,仔细一看,正是柏山堂等,中间还有七八个不认识的陌生汉子,看那服饰,竟然都是些雪国人。 第35章 出门寻药去 柏山堂洪亮的声音说道:“雪国来的客人,都是好朋友。百花岛从来没有来过外面的客人,今天真是高兴,哈哈……” 雪国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说道:“我们的货船被海啸损毁,本以为会葬身海底,还好上神保佑,竟漂到了这么个好地方。更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苍木国的朋友,真是万千之幸。” 雪国一行八人,除了刚刚说话的覃冈外,其他或轻或重都负伤在身,伤轻的由人搀扶,两名伤重的则放在担架上由岛民们一路抬着。 百花岛二三十人除柏山堂在前引路外,还有不少人或挑或背,带得不少东西。 楚小木问起,柏山堂说道:“都是雪国朋友们送给我们的奇货,只怕我父亲都不认得。哈哈……”楚小木和杨斗见雪国人都不是敌人,也自高兴。 一行人欢欢喜喜往百花岛南寨而去。 到寨之后,柏山堂先领雪国众人去见了宗族长柏齐正。柏齐正见这些人带的商货,便知道他们都是走海路的商人,也就放下心来。忙叫人去槐福草家中取来各种治伤的草药,替各个受伤的雪国人救治。 又叫人准备了食物浆汤款待他们,什么蜜汁鱼、蒸大虾、熏鱼干、煮白蛤……十分丰盛。哪知雪国众人都只吃得几口,便说饱了。 柏齐正心想:“我们百花岛的吃食与他们雪国大不相同,他们吃不惯也不稀奇。”饭毕,又叫人腾出几间屋子,安排众雪国人好生住下。 覃冈说道:“我听说你们几天前还救了一个雪国人,那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先去看看。” 柏齐正便差人把楚小木叫来,说道:“便是小木跟他爷爷救的,现住在他们家中。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我们无计可施,想用问灵术找出医治的方法,也不知情况怎样。” 转头便问小木问灵结果,楚小木说已知道寻药的大致位置,具体是什么药目前还不知道。 柏齐正与柏山堂颇为不豫,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方法。 柏齐正说道:“我们百花岛先祖留有古训,人人应当友爱互助,急人之难。对远方来的朋友,更应该竭力帮助。小木,你尽快动身去寻药,可不要耽误了救人的大事。” 楚小木应了,含糊说道:“那野羊岭和那些野蜂……”当着雪国人的面,他不便明说。 柏齐正说道:“这事我另外派人查探吧,你以寻药救人为首要。” 覃冈、胡勇等人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带了几个受伤较轻的同伴一起来到楚小木家中。 众人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白逸星,都十分担心,对楚良、楚小木爷孙二人更是不住道谢。 覃冈掏出一包金银钱币要塞给楚良和楚小木,二人并不认识钱币,只是推脱。 覃冈说道:“这些是东大陆各城通用的钱币,是白逸星主家的,百花岛上本无用处。你们救了他的性命,便是十万金百万金也不足以相抵,送给二位,只是稍作感谢,让白主家和我们些许心安罢了。” 楚良推脱不过,只好收了。 覃冈将楚小木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小木兄弟,昨天晚上,是你在问灵么?” 楚小木不好隐瞒,便把槐福草教自己第一次问灵的事情大致说了。 覃冈疑惑地说道:“问灵术在东大陆尤其是苍木国被认为是禁术、凶术,基本上已经失传,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百花岛上还有人传了下来。” 楚小木问道:“问灵术用来救人性命,怎么会是禁术凶术?” 覃冈皱眉说道:“这其中的缘由太过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你只须记住不能轻易使用便可,若是有机会到了东大陆,更不能随意施术,否则恐有性命危险。” 楚小木见他说得郑重,且与槐福草所说大致相同,不禁凛然心惊:“难道老槐叔知道这是禁术,所以没有传给他的两个儿子,而只传给我么?” 楚小木心知白逸星病情危重,不能再耽搁下去,待覃冈等人走后,随便扒拉了几口饭食,便跟楚良告别说去寻药。 百花岛上虽然生有不少野兽,不过都是些吃草食叶的温顺小兽,没有伤人吃肉的猛兽,而且楚小木从小就在山林间长大,各处都非常熟悉,所以楚良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只是叫他约一两个伙伴快去快回。 楚小木带了一把药锄,一柄短刀,一捆绳索,一个皮制的水囊,包了些干粮便出发了。 百花岛上他与杨斗最是要好,便想约他同去,哪知敲了半晌杨斗家屋门都无人打开,碰到邻居阿婶说杨斗跟他阿爹出海打鱼了,只好作罢。 再去邀槐小猛,哪知他也不在家。 他心里思忖:“老槐叔说治白逸星肺伤的药需要到绕风崖上寻找,那野蜂最后也上了崖顶,这两件事倒可以放在一起办。” 便一路向北而行,遇山崖则攀援而上,逢水涧则涉水而过,饿了吃几口干粮,渴了喝几口清水,昼夜不停地赶路。 一路上每隔四五十里都有岛民们为便于打猎采药而搭建的小木屋,走得困乏了就在里面睡上几个时辰;找不到小木屋时便扯些野草铺在地上,胡乱睡上一晚。 无论如何疲累,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总能变得精力充沛。 到了第四天午间,已到了绕风崖下,望着这道耸入云端的绝壁,不禁感叹人力之渺小,上神造物之神奇。 他曾听爷爷说四十年之前有人试图徒手爬上崖顶,想看看上面是何究竟,可惜爬到一半就摔落崖底死了,崖顶是何模样至今无人知道。这世上除了飞鸟,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上去。 他记得那晚问灵寻痕后流光的路径,便顺着崖底往东行,二三十里之后,果然一大片长满厚厚叶片的藤蔓从崖顶直挂下来。 心想:“如果不是用问灵术寻痕,谁又能想到这个地方藏有蹊跷?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只怕都没人能够找到。” 拨开厚厚的藤蔓,委身钻了进去,一道神秘隈?的石缝赫然出现。 第36章 戏蝶遇双娥 楚小木不免心中惴惴,大喊了几声以壮胆气,可石缝狭小,连回声都听不到半个字。 石缝中一片漆黑,他在晚上赶路时做了几个火把,便用火石点燃以作照明。 走了一阵,发现里面岔洞甚多,忽而分出一道盘旋向左,忽而出现一道迂回向右,还有好些走不了多远便发现是条死路已到了尽头。 好在小木记性甚好,一路上很少走入岔洞,偶尔进了岔洞,走出几丈十几丈之后便会发觉,回头再重新走过,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见到了那道奇怪的石阶。 这石阶陡峭齐整,凿刻痕迹明显,绝非天然可以生成。 小木心想:“老槐叔说治肺伤的药上了崖顶之后会有指引,再看这人工凿刻的石阶,可见崖顶上定然住得有人。只是这么多年竟从未听人说起过,也从没有人跟我们寨子来往,不知是什么原因……” 踏过最后一级石阶,豁然间一片开朗。 只见天地开阔,山树清秀,四周云蒸雾漫,缥缥缈缈,宛如仙境。一条浅浅的小路连着石阶出口,绕过一道小山坡后,不知通向何处。 小木沿着小路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但见鲜花漫山遍野,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粉的白的,不可胜数。 百花岛上野花品类本就繁多,而崖顶上更是生了各种奇花异草,有好些种类竟从未见过。 鲜花丛中除了无数蝴蝶翩翩飞舞外,嗡嗡之声也是不绝于耳,仔细一看,不是蜜蜂又是什么?他心下恍然:“原来野蜂并未消失,而是都跑到这里来啦,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在石缝中找路时尚且对未知有些惊异害怕,这时置身于这仙境般的异境,已只剩惊异而全无害怕了,心想:“大概也只有神主灵王才配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吧?” 走了一阵,忽见小径旁一丛野花上竟有一大群蝴蝶,有的上下飞舞互相追逐嬉戏,像山野间调皮的孩童;有的微微扇动翅膀停在花枝间休憩,宛若一名安静的少女;有的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采食花蜜,好似轻盈的舞者,动作优美而有节奏。 这些蝴蝶形状颜色都各不相同,有的黑身白翅,翅膀上点缀着金色、黑色斑点;有的白身蓝翅,翅膀上长有鱼眼花纹;有的黑红相间,后翅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大多是绕风崖底下不曾见过的。 蝴蝶见人走近,也不害怕,依旧在花间嬉戏。 小木童心发作,大叫一声,猛地扑过去惊吓那群蝶儿。 蝶群被惊得四散飞去,顿时满天飞花一般,煞是好看。 却有三四只扑棱棱地跌到了地上,想是不慎被小木伤折了翅膀。 小木看着满天飞舞的蝴蝶,惊得合不拢嘴来。 忽听得身后一句娇叱:“哪里来的野人,居然敢伤我的蝶儿!”还不及回头,头上、肩上、手上已被一根棍子噼噼啪啪抽打了十几下。 楚小木吃痛,急忙逃窜到一旁,回头一看,却是两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裳,约莫十五六岁,另一个穿着淡紫色裙裳,约莫十八九岁。 那身穿淡黄裙裳的少女手执一根五六尺长的竹棍,蹙着月牙般的娥眉,正气鼓鼓地盯着自己。 楚小木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所来何事。 黄衣少女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几只受伤的蝴蝶,轻轻抚摸,心伤之情溢于颜色,转过头怒气冲冲地质问楚小木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问你为什么要伤我的蝶儿?!” 楚小木说道:“几只野蝴蝶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是你家养的不成?” 黄衣少女更是怒不可遏,将几只蝴蝶交到紫衣少女手上,提起棍子又向楚小木噼噼啪啪打来。 楚小木躲闪不过,身上手上又挨了好几下下,其中一下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他心下也是顿时来气,反手揪住竹棍,说道:“你有完没完,伤了几只野蝴蝶,你就要把我打死不成?!” 黄衣少女叫道:“蝶儿翅膀断了就活不成啦,打死你也是活该!”使劲想夺回竹棍,可她的力气哪能拼得过眼前这个健硕的年轻男子?竹棍根本纹丝不动。 紫衣少女见状,也大声说道:“你这蛮子,伤了我们的蝶儿不道歉倒也罢了,难道还要抢棍子打人么?” 楚小木说道:“谁要打她了,明明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在先!” 黄衣少女叫道:“小萱姐姐你听,他伤了我们蝶儿,反倒说我不分青红皂白!从没见过这么无赖不讲理的人!” 楚小木说道:“几只蝴蝶就算死了,我最多抓几只赔给你,你也用不着打人。” 黄衣少女气道:“你倒说得轻巧。蝶儿死了便是死了,用你其他的蝶儿赔我,难道死的就能活过来?再说了,这里都是我的蝶儿,你拿什么赔?!” 她气鼓鼓地瞪着楚小木,掩不住天生的娇美。 楚小木盯着她看了几眼,脸上不自禁地一红,说道:“那你要怎么办?” 黄衣少女说道:“你说不打人,倒是放开手啊!” 楚小木说道:“先说好,你不准再打我,我才松手。” 紫衣少女说道:“好。你讲明白为什么要伤蝶儿,否则有你好看!” 楚小木松了手,刚要说话,哪知黄衣少女竟又抡起棍子便打,一边打一边叫道:“先打死你出了气再跟你慢慢说。” 楚小木见这黄衣少女如此蛮横,却又不能跟她打斗,只好拔腿逃开。一边跑一边说道:“你还要脸不要,不是说好不打人了么?” 黄衣少女追在他身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小萱姐姐说了不打你,我可没说!”她跑不过楚小木,也就再也打不着他了,便回头叫道:“小萱姐姐,你快把它拦住,这野小子要跑了!” 楚小木一边跑一边心想:“你们两个都在我后面,怎么能拦住我?真是笑话奇谈。”哪知脚下一窒,一跤摔倒在地,转头一看,竟是被一蓬杂草给绊住了脚,一时间挣脱不开。 第37章 百花顶的彩屋 就这么阻得一阻,那两名少女便已追上。 黄衣少女举起棍子又待再打,紫衣少女伸手将她拦住,说道:“先问清楚再说,等下再把他抓到姐姐那里,听她安排。” 黄衣少女把棍子往地上一摔,接过名叫小萱的紫衣少女手中的蝴蝶,坐在一旁轻轻爱抚,竟然流出泪来。 楚小木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伤心模样,心中顿时软了,歉然说道:“我见那么一大群蝴蝶,特别好看,就逗弄了一下,不是故意要弄伤它们的。” 黄衣少女说道:“哪是弄伤那么简单,你没听到我说么,它们翅膀断了就都活不成了。” 楚小木默然无语,不知如何才是好。 紫衣少女说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楚小木说道:“我是南寨来的,叫楚小木。在崖底下碰巧发现了一道石缝,顺着石缝便走到这上面了。” 他知道问灵术太过神奇,且槐福草和覃冈都反复告诫自己该术法要慎用甚至不用,便没有提起,以免节外生枝。 两名少女瞪着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不信。 紫衣少女说道:“那道石缝岔道那么多,便是有人找到了,也绝无可能上得了百花顶。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到了姐姐那里,她可没有我们这般好说话。” 楚小木心想:“难道你说去你姐姐那里我便去么?等下我要走,你们两个小姑娘又怎么拦得住?” 便说道:“你们爱信不信,这鬼地方除了那道石缝,哪还有路上来?” 黄衣少女怒气依旧未消,说道:“小萱姐姐你别信他的,这个人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否则好端端地去伤我的蝶儿干什么?” 小萱说道:“小莹特别爱碟,这些蝶儿在她那可比谁都亲,你先跟她道歉!” 楚小木心想:“这些女孩子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哪能这么不依不饶的?”不过还是站起朝小莹深深作了个揖,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戏弄姑娘的蝴蝶,小子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敢啦。” 小莹打也打了,再听到他的道歉,怒气消了不少,不过还是生气地说道:“道歉要是有用的话,我先打断你的手,再来跟你道歉……”说着站起作势又要打人。 楚小木连忙后退,叫道:“你再打人,我可要不客气了。” 二女像是听到了极为幼稚可笑的话语,竟都笑了起来。 小莹说道:“你这个野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了百花顶居然说跟我们不客气,你倒是试试看?” 楚小木说道:“你这人太蛮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萱笑道:“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们小莹蛮横的。我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楚小木说道:“跟你们有关系么,我干嘛告诉你们?” 小莹说道:“你不说也行,跟我们去见姐姐去,她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楚小木说道:“难道你们说去我就去么?真是笑话奇谈,我偏偏不去。” 小萱说道:“那你倒试试。” 楚小木说道:“试试便试试。”说罢拔腿就走。 哪知刚走几步,竟又被杂草绊倒,急忙伸手去扯,那蓬杂草竟似有了生命一般活了起来,将他双脚越缠越紧。这奇怪的一幕将他惊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小莹走上前用竹棍在他头上轻轻一敲,笑嘻嘻地说道:“你倒是走啊,走给我看看?” 那蓬杂草的茎须突然有了生命,就像海中章鱼的触须般慢慢蠕动,从楚小木腿上爬了上来,直至小腿、大腿,最后竟爬到了他胸膛、脸上。 楚小木此时已知眼前的两名少女绝非凡人,只怕就是槐福草口中的“灵”。又想起槐福草问灵时说的话,“治这人肺伤的药,需要到绕风崖顶寻找,上去之后,会有指引……” 连忙大声说道:“我是来这里找药救人的,你们快放了我!” 小莹一手敲着竹棍,笑道:“野小子,这下老实了?” 楚小木默然不答。 小萱问道:“那你到这里来找什么药?救什么人?” 楚小木回答道:“具体什么药我也不清楚,有人告诉我上崖顶来找就会有人指引。救的是一个雪国人,肺伤很重,就快死啦。” 二女相互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小莹问道:“雪国人?那是什么地方来的?” 小萱不答她的话,思索一阵说道:“这事只有姐姐才能决定,这次先饶了你,你跟我们去见她。” 小莹却说道:“小萱姐姐先别忙饶他,让我再打他一顿出出气。” 楚小木大叫:“你要是还打我,我可跟你没完!” 小莹却一棍子狠狠地抽在他腿上,得意地说道:“没完便没完,我还怕你不成?”又待再打,小萱赶忙拦住,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姐姐说这几天会有客人上来,说不定就是这个野小子,可不能打坏了。” 小莹恨恨地说道:“那就先饶了他,改天再好好教训!” 话毕,楚小木顿觉身上一轻,爬满身上的茎草簌簌而落。他急忙站了起来。 二女并肩在前带路,楚小木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绕过一个大山坳,再穿过一片深幽幽的树林,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的平野。一条两丈宽的小河在平野中蜿蜒流过,河水叮咚,清澈见底。 小河旁有长长的一排桑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三人从小木桥上过了河,眼前出现七八座大大小小的七彩木屋,搭建得错落有致,极为好看。 彩屋前,七八来个三四十来岁的妇人,正自浆洗的浆洗,纺纱的纺纱,织布的织布…… 小萱小莹见了这些妇人,都互相打招呼问好。 那些妇人见她们带了一个陌生男子过来,都十分好奇,对楚小木上下打量,看得他满脸通红,十分的不自在。 小莹跟其中一个妇人说道:“姜姨你看,这个山下来的野小子伤了我的蝶儿。你打他一顿替我出气。”说着摊开手让姜姨看那几只受伤的蝴蝶。 第38章 绮丽藏灵仙 那姓姜的妇人长得极高极壮,较其余女子都要高出差不多两个头,一脸精悍之气,看起来比寻常的男子都要健壮很多。若不是穿了妇人的服饰,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女子。 她大步走到楚小木身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竟一只手将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举拳要打,凶霸霸地说道:“你竟然敢欺负我们家小莹,不想活了是么?!” 楚小木见她一手毫不费力地提起自己,已是心惊,又见她举拳要打,忙伸手去挡,叫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外面来的客人么,到底讲不讲理?!” 其余妇人一齐哄笑起来,姜姓妇人不过是吓他一吓,哈哈一笑,将楚小木轻轻一送,推出丈许之外。 小莹回过头,对着楚小木扮个吓唬人的鬼脸。 楚小木见这些人貌似苛刻,其实不过装装样子吓唬自己,也就慢慢去了戒惧之心。 忽听一个柔美无比的声音说道:“小萱、小莹,你们把他带过来吧,我来问问他。” 二女转了一个弯,将他带到一幢较大的彩屋前。 楚小木眼前陡然一亮,只见彩屋前的藤椅之上坐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好似在那处绽开了一朵优美而圣洁的奇花。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雅白缎裳,罗襟绣带,玉佩玎珰;一头乌黑秀发如丝如瀑,轻轻垂至腰间;额间略施粉黛,眉目如画,口唇似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楚小木一时间竟被其美貌惊得呆住了。 小莹将受伤的蝴蝶递给那女子,伤心说道:“姐姐你看,他伤了我的蝶儿,它们……它们肯定都活不成了。” 那女子轻轻捧过蝴蝶,两只手握住,凑到唇边低声说了几句,指缝间开始散出淡淡的光。再张开手掌时,几只蝴蝶扑打了几下翅膀,居然振翅飞走了。 小莹这才破涕为笑,说道:“蝶儿快飞快飞,离这个野小子远远的……” 回头见楚小木傻愣愣地盯着姐姐,用力踢了他一脚,怒道:“你在装傻么?” 楚小木这才回过神,一时间窘得无地自容。 那女子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说道:“你姓楚,叫小木,是不是?” 楚小木更是惊得无以复加,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姐姐怎么知道的?” 小莹作势又要打他,说道:“你这个野小子,姐姐是你乱叫的么?你应该叫仙子,叫……”一时间想不出其他称呼来。 那女子轻轻一笑,将小莹拉到身旁,说道:“小莹不要胡闹,姐姐有正事问他。”转头对楚小木说道:“你养蜂的法子不错,把我的蜂儿都骗了不少过去。” 楚小木说道:“这些蜜蜂都是姐姐的么?我倒不知道,还以为是些山里的野蜂。”心想:“从来没见她在寨子里面出现过,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女子说道:“说是野蜂也没错,我还从来没想过给它们做个窝,幸亏你提醒了我。”说完又是嫣然一笑,登时满室生光。 几人闲谈间,一名妇人搬了凳子让小木坐下,又拿了三样红红黄黄的精致点心放在几人面前的藤制小桌上。 楚小木十分局促,根本不敢拿桌上的点心吃。 小萱、小莹二女坐在那美丽女子身旁,却不讲什么客气,偶尔拿了点心吃。 女子问道:“前几天是你在问灵吧?倒是学得挺快的。” 楚小木嗫嚅说道:“我只是勉强学到了其中的寻痕,真正的问灵还是一窍不通。” 女子说道:“我就说嘛,这术法这么难,你年纪轻轻的,哪能这么快就学会了?” 楚小木说道:“这术法很难么?听说老槐叔也是在我这般年纪就学会了的。” 小莹插口说道:“对你这个笨蛋来说肯定很难,对别人来说却不见得!” 楚小木脸上一红,他长这么大,倒很少听人说自己是笨蛋。忍不住瞧了小莹两眼。 小莹蹙眉叫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么?!” 楚小木身处他人屋檐之下,又有求于几人,只好忍气吞声。若是在平时,肯定是要争辩一番的。 女子笑了笑,说道:“那是多亏了他姓槐,天生的根基好。我还没见过其他姓氏的能学会真正的问灵术。” 楚小木心说,为什么他姓槐就天生的根基好,这是什么道理?他两个儿子也姓槐,却连心窍都开不了,你这不是在瞎说么? 女子似乎能猜出他的心思一般,接着说道:“槐姓一族是东大陆一个神奇氏族,他们在治病救人、问灵寻药这一块极有天赋。听说问灵术就是他们先祖所创,当年凭借此术可救了不少大人物,你可千万不能小看。” 楚小木想不到老槐叔一家人居然这么厉害,对他更生佩服。 他已知道小萱小莹不同常人,而这女子更是无事不通,无事不晓,显然比小萱小莹又要厉害得多,急忙伏地拜倒,说道:“姐姐一定就是灵王了。还请你指引我找到救人的药石。” 女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是不是灵王,说道:“指点你找到药石也不是不可以。可你知道你所救之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值得你拼着性命去救么?” 楚小木说道:“那人是个雪国人,言谈举止很是客气,而且相貌端正,肯定不是坏人。” 女子笑道:“如果世上的人都把好坏写在脸上,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尔虞我诈了……至于他是白雪国人,还是苍木国人、赤沙国人、蓝溟国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恶人,人心是看不透的……” 楚小木从小在百花岛长大,所见不过数百人,平常交往较多的也就那么三五十人,这些人个个淳朴善良,心思简单,便是有几个偶尔耍些小聪明,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人都不会放在心上。这时听这女子说恩恩怨怨、尔虞我诈,虽然知道其中意思,却实在难以明白。 第39章 花仙子 楚小木嗫嚅说道:“可是……可是,不管怎样,这人总该救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 女子说道:“自然是要救的,我不过一时想起些往事,随口说说罢了。”又正色道:“你不知道所救的人是善是恶,哪怕自己有性命之忧,也愿意尽力去救么?” 楚小木说道:“自然愿意。爷爷说了,救人性命,是大大的善事,是能写进族谱的。就算那人是个恶人,如果救他之后能让他改过迁善,那也是行善积德。” 那女子又说道:“如果这个人是小莹,狠狠地打过你骂过你,你也愿意拼了性命救她么?” 楚小木笑道:“我伤了小莹姑娘的蝴蝶,惹得她生气,她打我一顿消了气,那是再好不过。倘若她有事,我肯定也会尽力相帮。” 那女子不依不饶:“如果刚刚她想杀了你呢,你还会舍命救她?” 楚小木心想如果有人真的想要杀了自己,忽然间受伤落难,我真的可以舍却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么?一时踌躇不答。说道:“这个……这个我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女子忽然间黯然神伤,幽幽说道:“世上还有谁像他那般傻的……天下地上,就只有他一个……” 楚小木不知她说的是谁,但见她忽然间神不守舍,心伤蚀骨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动容。小萱小莹见她忽然间伤心起来,也都手足无措起来,忙道:“姐姐你怎么了……” 那女子正自伤心,忽然想起有外人在一旁,脸上微微一红,转开话题,笑道:“百花顶除了我们姐妹三人,以及外面那几个仆妇姨婆,两百多年来,你是第一个上来的外人,可说得上是我们的贵客。” 楚小木大吃一惊,结结巴巴说道:“两……两……两百多年来?”心想他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的年纪,怎么就有两百多岁了?果然灵与人完全不同。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算来,应该有两百三十七年了。你们楚柏槐杨四姓,还有东寨的鲁杜陶高四姓第一代先祖,便是跟我一起上的岛。你姓楚,你的第一位先祖应该叫楚雄。” 楚小木记得对族谱中写在最前的便是“楚雄”,点头说道:“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爷爷他们说起过你?” 女子说道:“是我不让他们说的,他们的子孙大概也就不知道了吧。你回去之后,对于我的事,也不可提起半句,可要记住。” 她说话时语气温柔,绝无半分强迫,但楚小木听来却好似接到了神灵旨意,无法违逆,说道:“姐姐放心就是了,我一定不跟任何人说起,就算做梦都不敢说。” 三女都莞尔笑了起来。女子说道:“你叫了我好几声姐姐,可不能让你白叫。你知道我到底是谁么?” 楚小木摇头说不知。 女子说道:“我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灵’。我是百花之灵,以前他们叫我花仙子。看在你姓楚的份上,你叫我花姐姐就可以了。” 楚小木心下疑惑:“为什么我姓楚就可以叫你花姐姐,难道别的姓就不行了么?”却不敢问出口。 二人闲谈一阵,小萱小莹觉得无聊,便相约自去玩耍了。 花仙子又提起楚小木问灵的事情来,说道:“槐福草是不是跟你说,上了崖顶之后便会有指引?” 小木心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点头说道:“老槐叔是这么跟我说的,说完之后他就退出灵境了。花姐姐你怎么知道?” 花仙子说道:“他问灵问到我这里来了,我自然知道。他精元不济,若是想问出最后答案,只怕会精元耗尽,灵台崩散,从此以后失去心智,我便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小木说道:“原来是花姐姐救了我老槐叔的性命,我替他谢谢你啦。”说罢伏地拜了三拜。 花仙子受了他的拜谢,正色说道:“问灵术在东方大陆不是正术,你以后不可再用。我帮了你们一次两次,不一定会帮三次四次。” 楚小木最开始听槐福草说过问灵术不是正术,能不用就不用;后面又听覃冈说其是凶术、禁术,这时再听花仙子这般说,已确信无疑其潜在的无比凶险。 他凛然受教,说道:“小木记住了。不过我想不明白,问灵术是用来救人解惑的,怎么能不是正术呢?花姐姐能说说原因么?” 花仙子说道:“以前在苍木国的时候,一些人为了问灵骚扰灵体,搅乱灵气运行法则,更有甚者竟然杀害灵境生灵。到后来引起魔灵反噬,好些术法精深的人在问灵时便迷失在了灵境无法得出,甚至还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其间原因一时也说不清楚,你只记得不可再用就好。” 楚小木又问:“如果我们遇到的怪事找出原因,而且这事有可能是很不好的预兆,难道……难道都不能用问灵术?” 花仙子说道:“百花岛向来平静祥和,能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楚小木便将前几日野蜂无故消失,以及野羊岭附近树木无风自断的事大致说了。 花仙子皱眉说道:“野蜂是我召回来的。至于你说的大片树木无风自断,我还不清楚,看来确实有些蹊跷。” “前几天我发觉百花岛东南角突然之间有一股强大的异灵力闯入,便将我的蜂儿都召回了前去探寻,可那股异灵力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初时我还以为是你带来的那个雪国人,可经我查察之后,他不过是一名凡人,身上并无任何灵力。我还道是我自己弄错了,就没有再查。” 楚小木心中一惊,想起了覃冈等人正是在那个方向发现的。便将如何发现其余的八名雪国人,以及他们的形态举止大致说了,甚至将覃冈与他所说的几句对话也和盘托出。 花仙子说道:“如果这人是很厉害的灵,那你们切不可对他用问灵术,我也不能。不过听你所说,他好像并非邪灵,这个应可放心。” 楚小木点了点头,他想百花岛岛民们与他并无利害相干,反而对他们竭诚相待,不信覃冈等人会做出什么为害岛民的事来。 第40章 采药东崖岸(一) 二人相谈良久,终于说到医治白逸星肺伤的药石一事上来。 楚小木问道:“老槐叔说这个雪国人的肺伤很是怪异,他没见过有哪个受了内外伤后,外伤已经痊愈,而内伤却越来越厉害的。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想水妖曾经在百花岛上出现过一次,难保他们以后就不会再出现,我这里问个清楚,万一以后真碰上了,也才有应对之法。 花仙子说道:“水妖又称鲛人,常年生活在苍木国鹿角岛以西的深海之中。那处深海名叫深渊巨壑,是他们的领地。鲛人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异族,他们极看重自己的领地,不许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靠近。” “据说那里的海水有千丈之深,海底产有一种纹形黑石,冰冷坚硬无比,鲛人将其锻造成武器,我们称之为黑石叉。黑石叉性属阴寒,可以破金火二相,若是伤了心肺,是极难痊愈的……” 楚小木于她说的什么“性属阴寒”、“金火二相”一窍不通,一时间听得云里雾里。 花仙子最后说道:“不过万物相生相克,有亏就有补,有损就有济。克制黑石叉肺伤的药草叫金燕窝,便在百花岛东崖上,今天天色已晚,明天我叫人带你去吧。” 楚小木终于获知了能治白逸星肺伤的药石,大为欢喜。 入夜,一名仆妇端了几碗饭菜给楚小木吃过后,带他来到一处偏房住下。虽是偏房,摆设却极为精致,轻被软床,罗帐绣枕,幽香阵阵。 楚小木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一上床后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但觉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忽听“嘭”地一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只见小莹气呼呼地站在门口,怒目瞪着自己,正要开口询问,哪知她忽然冲到床前,一把抢过被子、枕头,全都丢到了屋外。又跑过来将楚小木的衣物、鞋袜拾起全部丢了出去。 楚小木此时已只穿了短衫短裤在身,手臂、大腿竟都露在外面,愕然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莹似乎并不知道避嫌,只是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凭什么睡我的床?!” 楚小木不明所以,说道:“这是你的床么?我……我不知道啊。” “不是我的床,难道还是你的床了?” “柳姨叫我睡这里,我就睡了,我不知道是你的床啊。” 小莹指着周围的各式物品,大声说道:“你看看这妆台、罗扇、簪子、镜子……哪一样不是女孩子的东西?” 楚小木尴尬无比,挠头说道:“这个……这个我的确没有注意,应该是太累了……” 几名仆妇听到二人吵闹的声音,便都过来瞧热闹。楚小木衣不蔽体,顿时尴尬无比。 小莹气道:“姐姐让我跟她一起睡,原来是把我的房间让给你啦。你身上臭死了,你得赔我被子枕头!” 楚小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无处躲藏,在几个女人的注视下,只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先把衣服拿给我。” 小莹叫道:“你自己没腿没手么,还要我给你拿衣服?” 楚小木无法,只得光脚下了床,在众目睽睽之下穿上了裤子、衣裳及鞋袜。 小莹不待他穿好衣裳,一把揪住他的裤带,说道:“我问你呢,你到底赔还是不赔?” 楚小木脾气也上来了,说道:“早知道是你这个丫头的床,便打死我也不睡了,有什么稀罕?就算在草窝子里挨一晚上都比这强。” 几名仆妇看他二人吵得有趣,都哈哈笑了起来。 吵闹间,小萱走过来说道:“小莹不要再闹了,姐姐说还要去寻药呢,可耽误不得。”小莹这才作罢,但还是怒气冲冲地瞪了楚小木几眼,好像是说“这事没完,你等着瞧”。 花仙子招呼他二人过去,又叫来姜姨,说道:“东崖距此处约有半日路程,你们早些出发,尽早找到药草,那雪国人已不过几日的性命了。” 小莹惊道:“姐姐,难道我也要陪他去么?” 花仙子说道:“东崖你最熟悉不过,当然是你带他去了。再说了,除了我之外,金燕窝也只有你一人见过,其他人可找不着。” 小莹扭头说道:“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花仙子把脸一板,正色说道:“难道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么,这是救人的大事,可不是儿戏。” 小莹无法违拗,只得答应,但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楚小木、小莹、姜姨三人草草准备了些干粮,便出发往东边悬崖而去。 楚小木一人走在前面,小莹拉着姜姨远远跟在后面。 东崖距离彩屋并不太远,果然如花仙子所说,半天功夫便到了。 三人休息一阵,楚小木问清楚金燕窝的大致位置及形状颜色,便将长绳一端系在崖边一颗大石上,另一端系在腰间,准备下崖找药。 小莹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这样下去,怕是十天半月都找不到。” 楚小木愣了一下,说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小莹故意气他,说道:“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可我就不告诉你,你能怎么办?” 楚小木心中大火,差点骂出口来,但有求于她,只得忍住。忽然灵机一动,心里有了计较。 他将身上的长绳解开,往地上一扔,懒洋洋地坐在一旁,说道:“我就知道,花姐姐在消遣我。” 小莹问道:“消遣你什么?” “找一个根本不会的人带我找金燕窝,不是消遣我那是什么?” “谁告诉你我不会了?” “我看你这么娇气的模样,肯定不会。”楚小木说完往草地上一躺,干脆闭了眼睛。 小莹见他轻视自己,不免气极,说道:“如果我会的话,那便如何。” 楚小木说道:“我看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手、脚……就没一处说明你会的。” “姜姨,把绳子给我。” 姜姨笑眯眯地从一个布袋中掏出一卷细绳递给了小莹。 小莹接过细绳后利落地往腰间一栓,走到悬崖边,纵身往下跃去,身法轻盈之极,衣袂飘动,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第41章 采药东崖岸(二) 楚小木大吃一惊,心想你就这样跳下去那不是等于自杀么?慌忙奔到悬崖边想要拽住她,然而已根本够不着了。 姜姨一手抓住细绳的另一端,神情轻松,似乎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小莹下得极快,倏忽间便下去了二十多丈。只见她身子一翻,双脚在崖壁一撑,右手药锄再一钩,竟稳稳地贴在崖壁。 楚小木叫道:“你慢着点,可别摔下去了。” 小莹在下面大声回应道:“野小子你给我瞧好了。” 忽而左边一荡,忽而右边一飘,忽而停在崖壁间,拿着药锄轻轻叩敲。 姜姨双手抓住细绳的一端,时而放长时而收短,或者顺着小莹飘荡的方向走几步,毫不在意。 过不多时,小莹从崖壁上掏出一点金灿灿的事物来,举着对楚小木炫耀道:“野小子,你看这是什么?金燕窝!”得意之情溢于言色。 楚小木将绳子捆到腰间,沿着崖壁慢慢溜到小莹身边,笑道:“还是小莹仙子厉害,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莹蹙眉说道:“你以为我是靠灵力才找到的?” 楚小木说道:“难道不是么?” 小莹哼地一声说道:“我跟两个姐姐不一样,她们有灵力,我可半点都没有。”瞪了楚小木一眼,又道:“懒得跟你说,快点找吧,天黑了可不好找。”说罢仔细讲了讲寻找金燕窝的窍要。 百花顶绕风崖东侧紧靠大海,常年栖息有大量玄燕,羽作青黑色,其间有一部分羽毛呈金黄色,称之为金燕,只是数量极为稀少,千中仅有一二。玄燕性喜在崖壁凿洞,然后在洞内以彩砂混以唾液筑巢,绝大部分燕窝为白色或灰色,仅有一部分金燕所筑燕巢呈金色,因此极为罕见。 一般燕窝口大多呈扁圆形,而金燕窝口则呈圆形。要在成千上万的燕窝口中找出金燕窝,极为耗费时间精力。小莹更叮嘱楚小木要注意分辨燕窝口是否有玄燕的活动痕迹,若是有,说明其中住得有燕,不可掏取。 楚小木一一记住,对着崖壁上成千上万的燕窝口仔细分别,哪知一个多时辰过去后,竟一只金燕窝也没找到。偶尔发现有圆形窝口,又见其洞口光滑如新,其中定是住得有燕,不能掏取。在绳上荡来荡去,半个时辰后便开始腰酸背痛,手脚发软,好在他从小打鱼捕猎,比这辛苦的事也做得不少,所以尚能忍受。后来慢慢掌握了攀岩的技巧,开始可以在崖壁上上下左右,更觉轻松。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开始下山,天色渐暗。楚小木又沿着崖壁溜了几十丈下去,才在一蓬小草后发现一个圆圆的小洞,用药锄轻轻掏出,果然是一朵金灿灿的燕窝。他兴奋不已,举起来向小莹炫耀。小莹说道:“我都采了三朵啦。”对他微微一笑,美不可方物。 楚小木正自高兴,忽然感觉身子往下一坠,不免大吃一惊。姜姨在上面大声喊道:“野小子小心,你的绳子快断啦!” 原来楚小木所用的绳索久已不用,他在崖壁上荡来荡去,更增磨损。其中一处被崖壁上的尖利处慢慢切割,十股已仅有两三股相连,转眼便会断为两截。他此时身在半空,距离崖底仍有十来丈高,看了看崖底下的密密的树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猛跳起来。 小莹听到姜姨的喊叫声,再一看惊惶失措的楚小木,不及细想,轻飘飘地朝他荡了过去。 楚小木看见小莹过来,心中稍定。这时绳索忽断,身体顺着崖壁咕噜噜往下滚去,慌忙间双脚在崖壁用力一撑,张开双臂往小莹的来向抱去。他身在半空之中,闭上眼睛心想:“这下死定了!”万幸小莹在千钧一发间赶到,半空中顺利接住了他。 楚小木只觉触手处一片柔软,鼻中传来阵阵少女体香,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竟紧紧抱在小莹腰间,脸孔更是贴在她胸膛处,顿时大为难堪,却又不敢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小莹满脸通红,叫道:“野小子,你抓这么紧干什么?” 楚小木这才反应过来小莹可是一个娇俏少女,大叫一声哎哟,手稍一松,身体便又开始往下坠…… 小莹急忙腾出左手,顺势抓住他的衣领,以免他掉落悬崖。 楚小木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只好再次紧紧抱住小莹的腰肢。 小莹虽然极是难堪,却也无法,只好任由他紧抱着,心想:“你这臭烘烘的野小子,等我上去再找你算账!” 姜姨在上面看到楚小木死里逃生,暗叫了一声侥幸,慢慢收缩细绳,拉了二人上来。 小莹身材娇小,这绳索虽细,承受她一人体重还是大大有余,这时忽然加了楚小木的体重,比之前重了两倍都不止。 细绳果然承受不住,啪地一声响,顿时也被崩断成了两截。 楚小木、小莹二人全无提防,来不及攀附崖壁,顺着悬崖上直滚下去。 姜姨吓得大惊失色,在崖上高声惊呼。 滚下过程中有不少尖石突出崖壁,楚小木想也不想,手臂一长,将小莹整个儿紧紧护在怀里,以免她被尖石划伤。 而他自己脸上、手上、脚上则被拉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初时也没有感觉如何疼痛。 好在快到崖底时坡度渐缓,又生了不少灌木小草,二人滚落的速度减缓。 楚小木眼见二人就要撞到一块巨石之上,忙将小莹用力往外推开,自己后背则重重撞在巨石上,一时气闭,半晌出不了声。 小莹被他推开,刚好与下滚之力抵消,未伤分毫。 楚小木左手肘部剧痛无比,而且正在流血,只怕是骨头都已经摔断了,便不敢再使力。过了好半天,才慢慢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小莹一声不吭,扯下一片衣裳再撕成布条替他包扎伤口,碰到他左手时,楚小木痛得汗水涔涔而下,忍不住大声呼痛。 小莹绑了两下便不干了,怒道:“你一下子动来动去,一下子大呼小叫,我不给你包了!”说着把那布条往地上狠狠一摔。 楚小木无奈,只得捡起那布条把左手肘部胡乱包了。他左手不得动弹,光是右手使力,因此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包扎完成。 第42章 两相伴 二人一声不吭地休息了一阵,谁都没有说话。想要觅路上去,可望着峭立光滑的崖壁,只得悻悻作罢。 崖底海风呼呼,只见姜姨站在崖顶只剩一个小小的黑点,二人大声呼叫,却听不到她的回音。 小莹急得直跳脚,说道:“我们回不去啦,这可怎么办?” 小木说道:“不要着急,姜姨还在上面呢,她定会想办法救我们上去的。就算她想不出办法,回去找花姐姐总是成的。” 小莹一想也是,便放下了心。 天色渐黑,楚小木拾了些干草树枝,在崖地下生了一堆大火作为讯号,让崖上的人知道二人的具体位置。 二人摔落崖底的位置距离海边很近,楚小木忍着左手臂的剧痛,削了一根长长的木棍,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叉了两条海鱼上来,放在火上一烤,顿时鱼肉飘香。 小木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了过去,小莹一言不发,忽然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打了楚小木一记,说道:“野小子,都怪你,我们还得在这鬼地方过夜!” 这一下刚好打在楚小木的左手伤处,他登时疼得大叫,怒道:“你轻点行不行?!又不是我想摔下来,怎么还在怪我?” 小莹说道:“要不是你抱着我,我……我们怎么摔到这底下来?!”一句话还未说完,脸色已变得通红。 楚小木反说道:“要不是你飞过来接住我,我又怎么会抱着你?” 小莹气极,叫道:“好啊,我好心救你,你……你这野小子居然还反过来怪我!”说完扬起棍子又要打他。 楚小木说道:“我哪有怪你,明明是你一直在说我抱着你我们才摔下来……” 小莹扬起的棍子终究没能打下去,说道:“难不成还是我错了?” 楚小木说道:“当然也不是你错了。” 小莹说道:“那到底是谁错了?”她怒气冲冲的模样也有一份别样的美丽。 楚小木心想这小姑娘再不哄哄她可是不行的了,便俯身给她鞠了一躬,说道:“你救了我这个野小子一命,楚小木感激不尽,这里谢过啦。” 小莹怒气未消,说道:“救你一命这么大的事,你鞠一躬就行了么?!” 楚小木说道:“我以后一定报答。” “以后一定报答?你怎么报答,拿什么报答?!” “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做奴做仆,这总成了吧?” 小莹侧头想了一阵,说道:“这还差不多!” 楚小木又将那串烤鱼递了过去,问道:“你要不要吃?” 小莹说道:“你烤的鱼臭都臭死了,肯定难吃得很。”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楚小木不禁好笑,这个小姑娘总要占点便宜才肯罢休。 小莹吃了几口鱼,忽然说道:“野小子,你……你刚刚为什么将我护得那么紧?” 小木一怔,说道:“我也没想那么多。你是个女孩子嘛,总要护着你些。” 小莹说道:“你最后要是不推我那一下,你的手也就不会断了。” 小木笑道:“一只手断了打什么紧,过几天便好了。” 火光掩映下,小莹脸色红扑扑地更显娇美可爱,顿了一顿,说道:“我对你又打又骂,你跟姐姐说不会记恨我,我总觉得你是骗人的。” 楚小木说道:“这有什么好骗你们的。小时候我们寨子有个人经常欺负我,长大后我也不恨他,还跟他一起出海打鱼呢。” “可姐姐说,这个世上坏人很多,叫我要小心些,不能太调皮。我从小在百花顶长大,身边来来去去就姐姐她们几个人,真不知道坏人长什么样子。昨天见你弄伤了我的蝶儿,我便认定你是姐姐说的坏人。” “我……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蝶儿的,也跟你道歉了啊……” “昨晚我问了姐姐你是不是坏人,她说不是,我就相信你不是了。可我直到今天上午,我还是很讨厌你。” 楚小木心想难道你现在就不讨厌我了?可你刚刚又打了我一棍子。果然这才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原来一直对自己极为讨厌。他不免大是尴尬,嗫嚅说道:“我……我一直招人讨厌,寨子里的女孩儿都不喜欢跟我玩。我就一个好朋友,叫杨斗。” 小莹忽然跳了起来,拉着他的手,笑道:“我现在想明白了,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现在已经不讨厌你啦。” 小莹刚好拉了他的左手,小木又忍不住大声呼痛,叫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其实你还是很讨厌我!” 小莹咯咯直笑,说道:“我就是故意的,你敢打我么?回去后我叫姐姐把你绑起来,叫你下不成百花顶!”她年龄不大,自小又是在百花顶上长大,而且身边都是些女子,除了在花仙子等人口中听说过,从未见过任何男子,与男女有别一事半点都不知,因此出口无忌。 可纯纯的少女心思乃是天性,她虽然全然不明白,其实心情已经起了异样的变化。 这时节已至季秋之末,秋风瑟瑟,晚间凉意甚浓。 二人靠着烧得旺旺的篝火堆,相谈许久,久久没有睡意。 小莹听小木说他的父母在一次出海后便消失不见,从此以后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不禁替他大为伤心。 小木问起小莹的父母时,她便说自小就是姐姐养大,从来没有见过父母。 小木也起了疑惑,心想难不成小莹也是一个灵么?可他并没有灵的那些本事啊。不过灵的事情太过玄妙,自己是猜想不明白的,便不再问了。 直到第二天子时,二人困得实在不行了,才和衣沉沉睡去。 天色渐亮,二人早早地便醒了过来。 小木见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便又添了些枯草树枝。又去折了一大把新鲜树枝堆在上面,顿时熏起一阵阵浓浓的白烟,高高升起。 小莹嗔道:“野小子,你这是干什么,熏死人了!” 小木说道:“我们只有把烟烧得浓浓的,他们在崖顶才能看得见,也才知道我们两个还没死。” 小莹故作生气状,说道:“你才死了呢,我可不会死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一群蝴蝶从崖顶轻轻飞下,绕着小莹翩翩起舞。小莹兴奋地说道:“姐姐叫人来救我们啦!”过不多时,一端系了石头的长长绳索从崖顶被抛落下来,直至崖底。 二人都欢呼起来。 第43章 病愈 小木害怕绳索经不住二人体重,便叫小莹先爬上去,他随后再上。小莹笑道:“你不怕我上去后把绳子收起来,不管你了么?” 小木笑道:“那我以后可就再也不理你啦。”小莹朝他嫣然一笑,将绳索一端捆在腰间,双足轻轻一点窜上崖壁,身体轻盈若飘叶,姿势美妙如舞蝶。 过不多时,绳索又从崖顶放下。小木左手手臂被折断无法使力,费了好大工夫才将绳索捆好捆牢,上到崖顶也比小莹多用了足足两倍的时间。 回到彩屋时,已到了晚间。花仙子和小萱,正坐在屋内等候。小莹把采药及掉落悬崖的情形大致说了,却将楚小木滚落悬崖时抱住自己的过程略去,只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以示抗议。 花仙子说道:“没事就好,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叫小萱取了一些药草,捣烂后敷在楚小木断骨处,再取了两根直木棍夹住断臂后绑好,对他说道:“小心养护,半月后便可以痊愈了。”那药草涂抹在手臂上,楚小木顿时觉得清凉舒适,疼痛大减。 小莹将所采的金燕窝取出来放到桌上。花仙子说道:“你们运气倒好,半天工夫就采了四盏金燕窝,治一个人的肺伤那是完全够用了。”再将用药的方法细细讲解了两遍,让楚小木认真记下。 用过晚饭后,几人闲谈一阵,花仙子便叫楚小木今晚仍睡在小莹床上,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下崖。楚小木听说要睡在小莹床上,死活都不肯答应,小莹也是大声抗议,不肯相让。 小萱说道:“你别看小莹对你凶霸霸的,其实她心肠最软了,死一只蝴蝶,往往都要伤心好几天。”接着又笑道:“她也只对你才凶霸霸的。” 小莹脸一红,说道:“小萱姐姐,你胡说些什么,我再也不理你啦……”急奔内厅进去。 楚小木茫然不解:“什么叫只对我才凶霸霸的?难道凶霸霸的很好么?” 三女走后,楚小木在屋外找了一把藤制的长椅,和衣睡了一夜,白天太过劳累,躺下便即入梦,睡得香甜异常。 第二天一早,花仙子将小莹采的三盏金燕窝交于楚小木,又把用药方法再讲了一遍给他,以免他记错记岔。 说完后,吩咐他自去下崖回寨。 楚小木担心白逸星伤重不测,也不愿自己这么多天的辛苦白白作废,是以下崖后走得极快,日夜兼程,不到四天时间便回到了寨中。 其时白逸星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罩了一层黑气,伤势更加严重,再不加以救治必难活命。小木不敢有丝毫耽搁,依花仙子所授方法,将两盏金燕窝用小火小心烘焙,待其完全干燥后碾成粉末,又在槐福草那里讨了附子、乌头、紫草等七八种药物,分作十天的剂量煎了给白逸星服下。 槐福草问灵之后精元几已耗尽,神情委顿,身体虚弱之极,无法下床,好在神智还算清楚,楚小木拿药时,哪种药归于何类放于何处,哪两种药特别相似需要如何仔细区别,哪种应该整株入药,哪种又该切片或者碾粉,他都一一解释明白,唯恐小木弄错,到时救人不成反而害人。 楚小木掏出一盏金燕窝送与槐福草,说道:“老槐叔,这就是治白逸星肺伤的灵药,叫金燕窝。这一盏送给你。” 槐福草惊得张口结舌,腾地从床上坐起,说道:“这……这……这就是金燕窝?书中有记载,金燕窝兼具木、火二灵相,是纯阳之性,在治疗肺伤肺病这一块可算是一种神药。无论是肺力不劲、胸闷气短,还是气塞不通、咳痰咳血……不管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药到病除。” “甚至整个肺被不小心割掉了,只要吃了金燕窝,说不定都能再长一个出来……”他把金燕窝捧在手心,又看又嗅,爱不释手,身体似乎好了一大半。 问起楚小木是在哪里采到之时,楚小木谎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悬崖,受灵体指引后在崖顶西侧的一棵大树上采到的,总共采了三盏,给白逸星用了两盏,剩下一盏便用来孝敬你老槐叔。 槐福草问道:“为什么不多采一些,这个可是越多越好。金燕子飞走了,过不了多久它也会烂掉,岂不浪费?” 楚小木笑道:“我费了两天工夫仅仅找到三盏,这么好的药,如果遍地都是,那还有什么稀奇可言。” 槐福草想想也对,又连连叹息,说道:“这么好的神药用来给那雪国人治病,实在浪费,最多一盏也就够了,何必又用两盏呢?可惜,可惜……”楚小木听了暗自好笑。 临出门时,槐福草叫住小木,说道:“你小子从我这里学走了问灵术,又欠了我那么多药资,老槐叔吃些亏,这盏金燕窝便作资抵过了罢。”楚小木笑道:“这金燕窝是送给你的。药资什么的,我后面再给你补上。” 白逸星用药之后,果然日渐痊愈,到了第三日,就已经不再咯血,也可以下床稍微走动;到了第七日,胸口已不再疼痛,也没有了呼吸不畅的感觉,只是稍有喘气,想是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楚良、楚小木、覃冈见药到病除,都是十分高兴。 白逸星在楚小木家住了十多天,楚良、楚小木都将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每天尽心服侍,不厌其烦。 到了第十日,配置的药剂已用完,白逸星也已经差不多康复。 这一日,覃冈带了一名船工过来,说是要把白逸星接走和其他雪国人住在一起,也要商量一下修船的事。 白逸星拉了楚小木的手,说道:“小木,多亏了你,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等我们把船修好了,我一定带你去雪国走一趟,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尽管跟我说就是。” 楚小木摇头说道:“兄长说的什么话,扶危救困是我们百花岛的祖训,不管是谁遇了难,只要我们碰见了,都会尽力救助的。至于去雪国什么的,那就不用提了,我还是在我们百花岛自在些。” 第44章 赠剑 覃冈对白逸星说道:“我听宗族长说,小木为了去给你采药,都爬上了几百丈高的绕风崖。那道悬崖之前可从来没有人上去过,小木为了你,可说是豁出了性命不要。” 白逸星更是感动,忽然朝楚小木跪了下去,就要磕头。 楚小木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说道:“兄长这是干什么?” 白逸星双眼含泪,说道:“你的恩德,白逸星永远不忘。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不如就认你做了兄弟,以后兄弟相称,福祸与共,你看可好?” 楚小木不知苍木国、白雪国等处有这种拜异姓兄弟的习俗,一时间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答。 覃冈解释说道:“你二人如果情义深重,意气相投,拜了兄弟后,从此他便是你的兄长,你就是他的义弟,就如亲生兄弟一般。白雪、苍木、赤沙三国都有这个习俗。” 楚小木不知如何应对,踌躇不答。 他见白逸星身形挺拔、相貌英俊,衣衫虽已有些破烂,但掩不住其不凡的气度;反观自己,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因常年晒太阳而黝黑的脸庞,粗手粗脚,土头土脑。与他一比较,实在是自惭形秽,哪里敢跟他称兄道弟? 白逸星见楚小木一声不吭,以为他是不愿意,不免有些尴尬,说道:“这个……这个……也好,我们船上还有不少商货,我多送一些给你……” 楚小木连连摇手,说道:“那也不用,你们那些东西,我要来也没用。” 白逸星接连被拒绝,甚是难堪,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了些不相干的话语,便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雪国众人除了两个重伤的尚需调养外,其他七人都已痊愈。 得白逸星准许后,众人又从船上搬来不少商货送与百花岛岛民,只是剩下的这艘货船上大多装的是硬翠石、珚玉等物,虽然好看,却只能用作装饰之用。 百花岛岛民素来简朴,也无人懂得雕凿镂刻的技法,收之毫无用处,就都推却了,白逸星也不勉强。 百花岛上没有铁矿,西北侧海岸的浅水区倒有一些铜矿石,岛民们便在那里零散捞些铜矿炼制黄铜,打造刀斧鼎鼐,但因炼制不精,所以品相极差。 白逸星从船中搬出几捆用寒铁打造的精炼刀剑,甚得岛民喜欢。 楚七兴冲冲地拿起一柄长刀,朝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使力劈去,柏树“歘”地一下应声而断,切口齐整,如斫朽木。 他惊得张口结舌,说道:“这可了不得了,以后再有水妖上来,我给他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两只,来三只杀三只,来四只杀四只……就算没有水妖可杀,拿这刀子去伐树,那也妙得很,一天起码能伐一百根,不止不止,起码能伐两百根,还是不止,起码三百根往上……”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逸星笑道:“用来杀水妖那是最好不过,用来伐树那可就大材小用了。你们可知这把刀在苍木国要卖多少钱么?”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白逸星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示意是二十金。 楚七点头说道:“能值两根指头那也是了不得了。不过苍木国的人也是怪,指头都是用来买东西的么?十个指头买五把刀,看着不吃亏,可指头都割完了,这刀可怎么拿?”说完直摇头。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白逸星笑道:“不是指头,是钱,金子做的钱。这把刀值二十块小金子!” 楚七又说道:“金子我倒是见过的,可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拿来砍木头。你一把这么好的刀,换二十块没用的金子,那不是亏大了么?” 白逸星见他夹缠不清,只笑了笑,不再答他。从二三十把刀剑长矛中挑出一柄长剑送到楚小木家中。 这时楚小木左臂已经痊愈,跟着楚良刚好淘盐回来,见白逸星兴冲冲地满脸喜色,不明所以。 楚良打开屋门,招呼他进屋喝新做的花茶。 白逸星拉过楚小木,喜滋滋地说道:“送你一样好东西,包你喜欢。” 楚小木问道:“这么神神秘秘的,是什么好东西?” 白逸星从身后取出一个硬布长包,小心打开,只见是一柄青黑长剑,寒光湛湛。楚小木虽然认得,却也是第一次见,说道:“这就是剑么?” 白逸星说道:“这可是上阵杀敌的利器,苍木国、白雪国、赤沙国,可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的。” 楚小木拿过长剑,忽然想起一事,走进屋中翻找一阵,找出了一本黄黄白白的一指厚的旧书册。 旧书册没有封面,订书的麻线有几处也断折了,书页也是破烂不堪。 只见每一书页上都画了七八个手持长剑或长枪的小人,摆出各种奇特的姿势,或挺刺、或上挑、或下劈,或横削;有的书页上小人还骑着马,也是摆出各种姿势……白逸星知道苍木国和白雪国都有武道一说,看这旧书册上的人形图案,显然都是些使剑使枪的武道技法。 楚小木打开书本仔细看了一阵,持剑走到院子中,照着书中小人左劈右刺起来,居然有模有样,呼呼生风。 白逸星拍手叫好,说道:“原来小木兄弟天生就会使剑,这次我倒送对东西了。” 楚小木脸上一红,说道:“哪有天生就会的,不过是照着书上小人的模样学的。” “想不到你们寨子居然还传了武道下来,你使的是什么剑式?” 楚小木摇了摇头,“这是剑式么,我不懂。不过听我爷爷说,我的先祖楚雄原是苍木国的一个小将,特别会使剑,所以留下了这个小册子,我无聊的时候便拿来看看,照着练。” 白逸星说道:“这把剑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再从船上拿两柄剑给你。” 楚小木连忙摇手,说道:“不用不用,我只是偶尔拿来玩玩,多了也没有用。” 白逸星又说:“那好,过几天带你去我的货船上看看,你要是有喜欢的,尽管挑就是。” 楚小木想到可以上雪国大船,便答应了。心想其他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拿的。 第45章 心上人 几日无事,覃冈便带着雪国众人开始着手修理船只,有了岛民们的帮助,诸事都要方便很多。 而百花岛南寨岛民则在柏齐正的安排下准备日渐临近的祭祖节。 杂事不少,人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楚小木、杨斗和槐小猛等年轻人都听从任山堂安排,帮着堆造二十八星火,搭建临时房舍、垒造土灶石灶、酿制百花酿、晒制海鱼及野鹿野羊肉等等诸项事宜。 他虽然忙得不可开交,竟在百忙中偶尔想起满脸嗔色的小莹来,忍不住会心一笑。 杨斗将两只眯缝眼尽量撑开,问道:“木头,你笑什么,脑袋出问题了?” 楚小木给了他一拳,笑道:“你小子的脑袋才出了问题!” 槐小猛皱眉说道:“要干活就给我好好地干活,不想干就不要在这里碍事!” 二人更是哈哈大笑。 相传百花岛民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某一年于季秋时节漂洋过海来到百花岛,见这里草木丛生,鸟语花香,一片生机盎然,从此便在岛上定居了下来。 他们伐木为屋,垒石为灶,捏土为罐,从此繁衍子嗣,生生不息。从最初的一三四十人,历经两百好几十年,已生养到如今的七八百人。 东南两寨人口相差不多,都是三四百人,其中东寨为鲁杜陶高四姓,善于工造、酿酒、铸铁、编制等各种技艺;南寨为槐楚柏杨四姓,善于观相、行武、医药、书算各种技法。 东南两寨各有所长,因此生活中两两相补,总是互相帮助,两百多年间又常常联姻婚配,血脉早已混为一体,因此亲如一家。 在一年年的春秋轮换中,习俗渐渐形成。约定每年季秋的最后三天,东南两寨轮流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以告慰先祖,祈祷富足平安。岛民们称之为祭祖节。 在这期间先是由两寨的宗族长率领年满十六岁的成年男子行祭祖仪式,而后载歌载舞,分享美食,饮酒行乐。连续三日,热闹非凡。 到后来,祭祖节形式更有变化,年轻男女在平日里难有机会互相说话,便在这一年一次难得的大聚会期间互送秋波,私定终身。 再后来,这小小的改变更为大家所接受,渐渐衍变成现在的送信物以定情。 祭祖仪式在东南两寨轮流举行,今年轮到在南寨举行,因此南寨为主东寨为宾。 东寨宾客提前三四天开始陆陆续续赶到南寨。南寨本就有许多空余房舍,这些天又临时搭建不少,可将众宾客一一安置下来。 接待宾客、安排食宿的事由南寨中的成年女子负责,楚小木和杨斗只做些出力气的杂活。 雪国众人是千里远客,柏齐正早已邀请他们务必参加这百花岛上一年一次的盛会,说什么“朋交宇内,乐及四海”。 白逸星、覃冈等人十分欢喜,自然满口答应。覃冈建议雪国众人应当献礼以贺,其一是报答岛民们救命治伤的恩德,其二是合乎四方礼节。 众人思来想去,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礼物,忽有一人提议可以将商船的建造结构描画明白,以造船术作为贺礼,众人都称再好不过,白逸星也欣然应允。急急忙忙地加紧造画。 楚小木见这几天杨斗神秘兮兮,经常见不到人影,便问他有没有准备好信物,又准备送给哪家的女儿。 杨斗满脸通红,说道:“我哪有喜欢的女孩,我长这么丑,谁会喜欢我啊?” 楚小木笑道:“难道丑就不能喜欢女孩儿了?听说东寨杜家有个四女儿,刚刚年满十六,生得可漂亮了。” 杨斗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楚小木附到他耳边悄声说道:“我还听说老槐叔的大儿子槐元宝对她特别有意思,连信物都准备了好几样。他把老槐叔的医术都学到十之五六了,而且又生得十分英俊,那陶家四女儿肯定也会看上他。” 杨斗突地跳了起来,骂道:“放……放屁!槐元宝胖得跟你做的蜂筒似的,走三里地要喘半天气,杜……杜……会看上他?!” 楚小木学了他的话音,笑着说道:“杜……杜……什么?” 杨斗一扭,甩开楚小木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假装生气道:“我哪知道,你这个臭木头竟然来消遣我,瞧我不给你好看。”说罢便跑来捉他。 楚小木赶忙逃开,心下暗暗好笑,杨斗这家伙表面上咋咋呼呼,碰到女孩儿的事竟然这般害羞,该想个法子好好捉弄他一番才行。 其实他自己性格更为腼腆,于男女情事尚且懵懵懂懂,更未朝这种事情上想过,所以没有准备任何信物。 过了两日,祭祖节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百花岛岛民人人都梳洗一新,欢欢喜喜地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脸上喜气洋洋。 楚小木家中较贫,只找到一件去年的葛布衣裳穿上,哪知这一年身材已长高不少,穿上后有些显小,虽然洗得干净,还是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可他再无其他的得体衣裳,只能将就穿了。 祭祖节的第一天是欢迎宾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二十八堆高高燃起的篝火载歌载舞,百花岛岛民们称这二十八堆篝火为“二十八星火”,所跳舞蹈为“星火舞”。 二十八星火对应星象二十八宿,原本摆放位置极为讲究,传了将两百多年后,众人也不再讲那么多,哪里方便堆放在哪里了。那还管什么“星分”,什么“接气”? 众人载歌载舞之时,主方安排人手担送酒食候在一旁,如果哪一个唱歌走了调,或是跳舞乱了步伐,往往会被众人揪住用大碗灌酒。 雪国九人除了两名仍在养伤的船工外,白逸星、覃冈、胡勇等七人都应邀跟众人跳舞。 这七人都是雪国异族,哪见过这种阵仗,跳了几下脚步便错了,唱歌更是完全不会。 百花岛众人嘻嘻哈哈地将他们捉住,端碗的端碗,灌酒的灌酒,不多时便已将雪国七人喝得酩酊大醉。岛民们也有不少人喝醉。 好在这些酒为鲜花野果所酿,虽然易醉,却不令人烦恶,众人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便已完全恢复。 第46章 古鼎 欢闹一天之后,便是正式的祭祖仪式。 晌午一过,南寨宗族长柏齐正、东寨宗族长高持千手执玉片,分别率领寨中的成年男子,主在东,宾在西,分成两个长长队伍,绕二十八星火庄严祈祷,三步一揖,十步一拜,慢慢往祖祠行去。 除东西两寨的宗族长外,其他人手中也都拿着圭玉、琇石、珍珠、珊瑚、贝壳等各色祥瑞物品,以乞福祉。 楚小木双手捧着一枚七彩贝壳,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学着大人模样庄严祷告。 百花岛其他妇女儿童并不参与祭拜。白逸星、覃冈等雪国人也只跟在后方观看,虽然觉得新奇,但是也嫌太过繁缛,看得人有些心焦。 几近花了两个半时辰,两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才祭拜到祖祠门口。 祖祠修建在寨子的最高处,由千百根巨木建成,也是寨中最高最大的建筑,可以容纳数四五百人同时祭拜。 白逸星、覃冈等人也跟在队伍后面进了祖祠,但见靠北一侧搭了一座两尺高的木台,台后高低错落摆了数十上百块牌位。 而在牌位中央,竟立着一尊比真人略大的木制雕像,雕刻得甚是粗糙,但根据衣裳、发式的模样,可以看出是一名年轻女子。 白逸星站在人群最后,问道:“覃冈兄长,这可怪了,怎么在灵位中间摆上一个女子的塑像?难道这女子比他们的几百位祖先都要重要么?” 他身形修长高大,因此很容易便看到了立在台上的雕像。 覃冈说道:“苍木国跟我们白雪国一样,都有祭拜神主或灵王的习俗,不过他们不光拜神主灵王,拜得更多的反而是一些善灵。据说金阳城拜的是鸾灵,玉驼城拜的是驼母,都是有大恩情于世人的。” 白逸星又问:“那他们拜的这尊灵像是谁?” 覃冈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知。 白逸星还待再问,忽听柏齐正与高持千似问似答地高声唱起祷辞来。二人唱两句,众人便跟着大声唱,而后一起伏倒在地,叩首行礼。 祖祠中人声隆隆,好一番兴旺热闹的气象。 覃冈和白逸星等雪国人没有随百花岛众人行礼跪拜,他看向前方,忽地看到一物,不禁心头大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东西,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木像脚下丈许处摆了一尊两尺多高的黑蓝色四足大鼎,样式古朴,纹条斑驳,鼎身隐隐有暗蓝色光华流溢,颇为神秘。 白逸星也看到了那尊古鼎,说道:“覃冈兄长,那鼎倒做得很是精细,看起来不像这岛上的物事。” 见覃冈半晌不作声,便扭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眉头微皱,牙关轻咬,似乎在思索什么难以索解的事情。 白逸星也不在意,专心去看百花岛民们的仪典。 百花岛众人拜了一阵,终于祷祝完毕,栢齐正高声说道:“齐民敬灵王,灵王亦佑民。众民起身……”百花岛众人一齐起身。 柏齐正接着大声地半说半唱道:“四生四将,护佑我主,穷极西方冥海,一求灵根福源之地,二求日月星三色祥光,终赖上神降福,灵主运道亨通……” 唱毕,从人群两侧各走出四个画了花脸,穿个各式不同服装的人,一齐朝台上走去。 只见左边四人画的红脸黑脸,手上拿着长枪、刀剑等物,身穿铜片铁片等奇怪甲胄。右边四人画的是白脸黄脸,手上拿着镰锄、斧锯等物,身上则穿着各式长短衣裳,有的大袖长袍,有的束口短衣,各不相同。 八人上台之后绕着那木像团团转圈,手脚动作半似操演,半似舞蹈,同时口中也是咿咿呀呀地半说半唱,良久不停。 虽然白逸星大多都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但他依然饶有兴致,觉得这百花岛的异域风俗十分有趣。 忽然一句不轻不重的话音钻入耳中:“这鼎可是这世上的绝世好物,无价之宝,无价之宝……”转头一看,只见覃冈眼神呆滞,正在自言自语地说话。 白逸星急忙拉了一把覃冈,问道:“覃冈兄长,你……你刚刚在说什么?” 覃冈唔唔连声,说道:“我没说什么啊。” 白逸星颤声问道:“你……你说这鼎是无价之宝?”他指着最前方木像下的那尊黑鼎,心脏竟砰砰地狂跳起来。 覃冈好似梦中初醒,却说道:“可惜百花岛人不识宝物,只将它当做祭祀仪典的普通器具,可惜啊可惜……” 白逸星心情激动,连声问他到底是什么宝物,覃冈却不再提起,只示意他小声一些,不要在祖祠内打扰岛民们祭祖。 四生四将唱跳好一阵,接下来便是众成年男子敬献祥瑞。 在祖祠中参与祭拜的成年男子,轮流上前鞠躬行敬礼,再将手中的祥瑞物品放入木像前的古鼎之中,古鼎似乎生出感应,神光渐长,竟至满堂幽蓝,很是奇异。 众雪国人看了,无不吃惊,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胡勇更是喃喃地说道:“神主显灵了……神主显灵了……” 白逸星的心思早已不在这祭祖的热闹上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尊古鼎,脑海中只剩下覃冈说道那四个字——无价之宝。 他隐隐地觉得,他倾尽家资组建的两三百人的船队,遇海啸和鲛人而几乎全部覆灭,而后随风浪漂流到这美丽的世外孤岛,不仅自己性命得救,更让自己发现这绝世的无价宝物,一定是冥冥之中上神在指引着自己……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反反复复地大喊:“白家中兴有望了!白家中兴有望了……” 待百花岛所有成年男子祭祖献礼完毕,覃冈带着雪国众人手捧造船图进献到台前,说“蒙各位舍命相救,更兼不分族异而盛情款待,恩情无法报答。仅以雪国造船术进献,忝为祝礼”。 东寨宗族长高持千见雪国人进献造船术,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连连称谢,说这是上神降福,自此我百花岛民们跨越鸿溟西海有望,东回苍木国寻根有望,又说这是两百多年来送给先祖最好的礼物。 东寨善工造的一名鲁姓老人从人群中走出,先对木像拜了几拜,转身竟对雪国众人拜了起来,眼泛泪花,称谢不绝。 第47章 觅心节(一) 这时天已黢黑,而那二十八星火在添了柴火之后兀自熊熊燃烧,照得百花岛南寨有如煌煌白昼。 白逸星早就急不可耐,不等祭祖仪式全部结束,便拉着覃冈回到暂住的小屋中。刚一进屋,竟扑通朝他跪了下去,哭道:“覃冈兄长,你一定要救救我。” 覃冈满是疑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伸手便去拉他。 白逸星只是哭道:“兄长要是不救我,我就决不起来!” 覃冈说道:“你的肺伤已经痊愈,早就没了性命之忧。过一阵货船也能完全修好,我们便可以东行回到雪国,到时候海上泰顺,我们定可以安全抵达。这时候说救救你,我可完全不明白了。” 白逸星说道:“我不是说救我的性命,而是要兄长救救我白家。” 覃冈问道:“这又怎么说?” “想来覃冈兄长都是明白的,我白家耗尽数百万家财备了五船商货,原以为可以卖到苍木国,赚些辛苦血汗钱,哪知道遭遇不测,前有海啸,后有鲛人,以致全部沉入海底……”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想问问兄长,百花岛上的这尊古鼎与损失的这些商货相比,价值如何?” 覃冈沉默一阵,说道:“不可相提并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怎么不可相提并论,到底是我的商货比不上古鼎……还是古鼎比不上我的商货……” “你损失的那些商货与古鼎相比,就好比土石之于金玉,砂砾之于珍珠。因此说不可相提并论。” “这……这……这便是了,这正是我求兄长救我的地方。” “怎么救你?” 白逸星生恐有人听见,将覃冈拉到房角,悄声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从他们手里拿到宝鼎……” 覃冈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难道你想去抢?” 白逸星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们怎么能去抢呢?他们救了我的性命,又盛情款待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可绝不能做这等恶事。” 覃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拿到那鼎?” 白逸星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帮忙问问他们能否将宝鼎送于我,我看……我看……兄长你跟他们的宗族长很说得上话……” 覃冈摇了摇头,说道:“我能说和宗族长得上什么话,不过就是些平常闲聊的闲话罢了。” 白逸星说道:“我们送了那么好的造船术,他们总不能那么小气罢?实在不行,我将仅剩的这船商货送了给他们。”咬了咬牙,接着说道:“就算把我的两手两脚割了送给他们,我也在所不惜!” 覃冈笑道:“他们要你的手脚干什么,挂在家里不吓人么?” 白逸星见他还有心情说笑,更是急不可耐,说道:“你……你……总得替我想想办法啊!” 覃冈说道:“我们是万里之外的雪国人,在他们这里可是实打实的异域人。他们待我们虽然客气,那只是出于礼节之故,说句实话,他们肯定还是处处防着我们的,否则也不会时不时地来我们住的地方转悠。我们要是开口要鼎或是换鼎,他们定会有所怀疑,说不定还要闹得不愉快,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白逸星说道:“我看他们只是将鼎放在他们祖祠,祭祖节时丢些没用的石子贝壳进去,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当用处,他们为什么不换?” 覃冈说道:“苍木国人的想法可跟我们雪国人不一样,他们生性固执,你说没用的物事,他们却偏偏不肯给你,这也是常有的事。” 白逸星说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宝物一直待在这无名小岛罢?那也太……太可惜了些!” 覃冈唔唔连声,说道:“他们不认识宝物,只把它当作寻常器物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太过可惜。” 白逸星拍腿说道:“就是啊,与其让宝物在这里不见天日,不如让它去该去的地方。说到底咱们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覃冈摇了摇头,说道:“可万一他们就是不肯呢……” 二人细细商讨直至深夜。 祭祖过后,第三天便属于年轻的男男女女了。 在这一天,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女会将精心准备好的信物及写有名字的纸签用兰草包好送给看中的心上人,若对方心意相通,便会当众拆开并以回礼,二人从此便算定了终身。待得通报双方父母,再去宗族长那里定下吉日,就能举行婚礼结为夫妇。 岛民们给这套仪节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觅心”。这一天就叫“觅心日”,正是每年秋季的最后一天。 傍晚时分,南寨的大树坪空地中央生了一大堆红红的篝火,东南两寨四五十名年轻人在篝火四周嘻嘻哈哈围成一圈。他们聚在一起,说话的说话,打趣的打趣,热闹非常。 更有许多围观的老人、妇女及小孩,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热热闹闹一团,喜气洋洋一片。哪家的儿子生得高大勇武,哪家的女儿生得乖巧俊俏,在他们口中都会被放大十数倍。 白逸星尚未婚配,也被雪国众人嘻嘻哈哈地推搡到百花岛年轻人中间,手中拿着一个用珚玉精心雕刻的小小冰灵像。 他不知道信物需要用兰草编织成袋包好的,也不知里面还得写上自己的名字,只是用一根红绳将冰灵像挂着,聊作信物。 楚小木见杨斗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一把将他拉过,笑道:“反正我们都没准备信物,也不会有女孩子看得上,不然站那边看看得了。”说着远远地指了一株大树,站在那树干上刚好可以把大树坪中的景象尽收眼底,他们两个经常在那树上爬上爬下。 杨斗满脸通红,扭捏说道:“不……不了,你自个儿去吧,我就在这里,看得清楚些。” 楚小木故作生气状,说道:“你这般赶我走,咱们还是不是好朋友好兄弟了?” 杨斗兀自伸颈在人群中寻找,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今天不算,明天再说。” 楚小木说道:“那可不行,好朋友便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哪有今天不是明天又是的道理。”说完便使力拉他。 杨斗用力拍了一下楚小木的手,怀中“啪”地一声掉出一只用兰草编织的小小包裹来,不是信物又是什么? 他急忙俯身拾起,脸颊绯红直至脖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楚小木哈哈大笑,使力将他推了一把,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第48章 觅心节(二) 小木不太喜欢凑热闹,寻了个稍稍安静的地方,远远地坐着观看。他也没爬到那株树上去,那里的确太远了些。 在南寨的一名年长妇人的主持下,男男女女们聊起了天,说着有关自己和家人朋友的一些趣事。 闲聊一阵,那妇人牵过几对青年男女的手,怂恿着他们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其余男女被气氛感染,不时地加入进去,跳舞的人儿越聚越多。 白逸星相貌俊美,长身玉立,在人群中极是显眼,自然也被拉进人圈中跳了起来。父亲在世时他可是雪国冰城有名的富家小主,吃喝玩乐可是样样精通,跳舞更是不在话下。不多时便掌握了百花岛篝火舞的窍要,左摇右摆,跳得不亦乐乎。 大树坪上欢声笑语,气氛热闹之极。 唱跳一阵,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开始挑选心仪的姑娘或男子赠送信物。 杨斗果然挤过人群,将早已备好的信物送给一个正在跳舞的娇俏可爱的大眼睛女孩儿,话也不说一句,迅速跑开。 这女孩名叫杜蘅,是东寨的,家里很会酿酒,他家产的花果酒花香清芳,酒味浓郁,在百花岛上很有名气。 楚小木和杨斗去年在东寨参加祭祖节时住在她家附近,杜蘅父亲十分好客,便拿出藏了十几年的花果酒出来款待,杨斗那天不知是哪根筋错乱了,居然喝得酩酊大醉,还得杜蘅伺候了小半天,二人因此认识。 杜蘅拿着杨斗送的信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脸红红地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当众缓缓拆开。 众人知道成了一对好儿女,顿时欢声雷动,热烈地鼓掌起来。 再去找杨斗时,他早已偷偷摸摸地躲在人群后面,不敢露面。 南寨几个平时跟他熟悉的青年嘻嘻哈哈地将他推到杜蘅身旁,他也不敢靠近,隔了几尺远站着。 杜蘅从怀中掏出一个兰草小包裹,偷偷地塞给了杨斗。杨斗喜不自胜之情见于颜色。 楚小木见他求爱成功,十分地替他高兴,毕竟人多,不好意思过去逗他说话。 白逸星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欢闹,甚觉有趣,忽然看见楚小木远远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便招了招手,叫道:“小木兄弟,过来这里坐。” 人声嘈杂,楚小木听不太清楚,便指了指自己,问道:“是叫我么?” 白逸星一边招手一边使劲点头,叫道:“快过来,快过来。” 楚小木不明所以,走到白逸星身旁,问他有什么事。 白逸星拉了他站在身旁,笑着问道:“你准备的信物呢,准备送给哪个女孩儿?” 楚小木扭捏说道:“我没有喜欢的女孩,什么都没有准备。” 白逸星笑道:“你们东寨南寨的女孩儿一个个都很漂亮,你怎么会没有喜欢的呢?莫非是你哪个都看不上?” 楚小木的性子本就比较沉闷,自他父母失踪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从小玩到大的杨斗,他甚至很少跟其他同龄人的男子说话玩耍,更不要说跟女孩儿接触了。 要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儿,那也并非如此。只是父母失踪,爷爷老迈,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他自己时常连件合身的衣裳都没有,譬如这次祭祖节,他还是穿的去年做的一件葛衫,已明显不合身了。 因此他于人前很是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加上他沉闷的性子,就变得更不喜说话了。 这时听到白逸星说他“哪个都看不上”,登时满脸通红,恨不能赶紧逃离众人的眼光。无奈被白逸星揪住了衣裳,逃之不掉。 白逸星推了推他,说道:“快说啊,你到底喜欢哪个女孩儿?你要是不敢送东西给她,我帮你送也行。” 楚小木连忙摇手,说道:“不行的不行的,这里的规矩可不能由其他人代送。” 白逸星朝一名高挑白净的女孩一指,问道:“是不是那一位?你要是没有准备信物,把我的这份拿去就是。” 楚小木朝那女孩儿一瞧,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了一身淡红裙裳,乌发垂肩,生得颇有几分动人之姿,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只见她一双妙目温柔流盼,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不知道是在找谁。 她跟杜蘅一样也是来自东寨,姓陶,具体叫什么名字楚小木却不知道,他只见过那么一两次,从未跟她说过话。 然而少女思春,少男也会动情,尤其是对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孩儿。楚小木虽然不敢有丝毫表露,但对那陶姓女孩没有丝毫心动那也是自欺欺人。 白逸星见了楚小木的神情,也知他对那女孩儿是有些意思的,见他空着双手,衣服里也没见哪个地方鼓囊出来,看来的确是没准备信物。 又见已有三四名年轻男子拿着信物送到那女孩儿手里,那女孩儿也都接了过去,便赶忙将那个精致的冰灵玉像往他手里一塞,说道:“把我这个拿去送给她,快快……她拆了哪个的可就来不及了……” 楚小木自然不要,说道:“信物是要用兰草包好才作数的,兄长,你这个可不行。” 白逸星想不到还有这许多规矩,只得作罢,暗暗叹了口气,心说你小子这么闷头闷脑的,只怕以后找老婆是个问题。 二人说话间,居然有少女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白逸星打量了一番,接着将信物送到他手中。 白逸星顺手接过,却不拆开。 到后来,又有五个少女送了信物过来,都是交到白逸星手中,对站在一旁的楚小木没有人瞧上一眼。 他衣裳光鲜,体态修长,丰神俊雅,比之百花岛众男子不仅潇洒英俊得多,兼有一份与生俱来的贵气,显然很受少女喜欢。 白逸星手中一下子收到六个信物,这可是觅心日难得一见的场景。众人目光都齐聚到他身上,开始欢呼着怂恿他打开一个。 白逸星只是以微笑回应。心想我看上的可是冰城凌家的三小姐,怎可能娶你们这些山野女子?再说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去了,也没有时间在这里找个女孩儿谈情说爱。 第49章 恍然若梦(一) 楚小木个子虽不矮,但身体稍显单薄,穿着一件土气且不太合身的衣裳,就如一株薄叶疏疏的独木。站在潇洒俊朗的白逸星身旁,两相一衬使得他更加自惭形秽,转身便要走开。 白逸星一把将他拉过,笑着说道:“你要不要,我送几个给你。”说着便要将手中的信物塞到他手上。 小木连忙摆手,说道:“这个可不能转送别人的,对她们是大大的冒犯。” 送白逸星信物的几个女子也大声抗议,更有一人叫道:“你把我的信物给了他,万一他打开了可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 众人大笑起来,小木更是无地自容。 白逸星说道:“我跟小木兄弟开个玩笑罢了,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一一将送信物的几名女子打量了一番,可惜都不是他喜欢的相貌,心说这些比起自己的舒雪妹子可差得远了。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野小子,可找到你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飞丝花衣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人群外侧,秀眉含黛,巧笑嫣然,火光映照下,娇艳俏丽无比。站在她身旁的其他少女,有如星星被皓月遮去了光辉,霞光被彩虹夺去了颜色,顿时黯然失色。 南寨的人心想:“东寨居然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可不知是谁家女儿。” 东寨的人却想:“这个女孩一定是南寨的,我的信物再晚些送出去就好了。最好先前那女孩不要拆开,我明年重新送来给这个妹妹。” 小木听这声音特别熟悉,定睛一看,不是小莹却又是谁?顿时愣住了。 小莹又喊道:“野小子,说你呢,快过来。”连连向他招手。 小木窘迫得说不出话来,腿脚竟不停使唤,移动不了半步。 小莹见他不过来,眉头一皱,径直走到他身旁,叫道:“你聋了么,叫你为什么不应我?”说罢一手将他的耳朵揪住。 她手脚也是极快,楚小木居然没能躲过,登时唉哟唉哟地大叫了起来,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叫我啊。” 小莹说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野小子?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比你好看?” 小木气道:“我是野小子怎么了,你又干嘛找我?快放开我!” 小莹莞尔一笑,便松开了揪他耳朵的手,顺势再拉过他的右手,将一个小小的丝绸布包交到他手上,附在他耳旁小声说道:“姐姐给你的。” 众人都大为诧异,有的更是愤愤不平,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偏偏看中了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土气男子,不光送她表示爱意的信物,更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可真是奇哉怪也。 小木正要问给的是什么东西,小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说道:“先不要打开,晚点再跟你说。” 白逸星一见小莹,也是痴了,不信世间竟有这般俏丽可爱的女子,凌舒雪虽然漂亮,可跟她又如何相比? 他忽然想起一事,将那雕刻精细的冰灵玉像捧了送到她面前,说道:“雪国人白逸星三生有幸,见到了姑娘这仙子般的人物,不知芳名如何称呼?” 小莹看了看他手中的玉饰,并不接过,又瞧了瞧白逸星,问道:“你是雪国人么?” 白逸星说道:“正是,我带了五艘大船出海经商,不幸遇到了海啸,因此漂到了这里。”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是富商的身份说了出来。 小莹却不管他什么经商不经商,直接说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便不再睬他一眼。 白逸星双手捧着冰灵玉像向前伸出,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一时间尴尬无比。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大度地笑笑,走进人群之中,将手中的信物都悄悄地扔到了地上。 男男女女约莫花了半个时辰互送信物,接着又开始围着火堆,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热闹依旧。 小莹看着有趣,也挤进舞队中,跟着跳了起来,开心得像一只进了鲜花丛中的蝴蝶。 小木心知小莹只与他一人相识,更想知道她为何下崖,又为何给他一个小包裹却不让打开,便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小莹跳了一阵,见小木孤单单站在一旁,便去拉他一起跳,杨斗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主动邀约他,也十分高兴,跟着怂恿他和众人一起跳舞。 小木拗不过二人,只得照样子跟着大家一起跳了起来,只是他于跳舞一事向来笨拙,没跳几步便手忙脚乱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跟着众人唱唱跳跳好一段时间,依旧不得其法,楚小木感觉无趣,趁着小莹和杨斗不注意,偷偷退到一旁。 但看着小莹跟众人玩得开心,心中竟有一种酸溜溜的异样感觉。 小莹又跳了一阵,才发现楚小木已经走开,又远远地坐在一旁,便走过去问道:“这么好玩,你怎么就不跳了?” 楚小木尴尬说道:“我向来不会跳舞。” 小莹说道:“这有什么,又没人笑话你。” 楚小木不答。 小莹也不以为意,又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们的祭祖节这么热闹?否则我早就来了。” 小木笑道:“我怕你拿棍子打我,怎么敢跟你说这个?” 小莹一拳打在他身上,说道:“这下不怕了?” 小木吃痛,连忙跑开,说道:“怕了你啦。你这么凶,是不是被花姐姐赶出来的?”小莹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小木停下不再跑,说道:“刚刚人多,不好问你。你好端端地下崖到我们寨子来干什么?” “姐姐说你们祭祖节热闹好玩,我便吵着要来看看。她前些天做了一个东西,正好让我带给你。” “就是这个么?”小木拿出那个丝绸小包。 “就是这个。” “为什么不能打开?” “姐姐说让你好好带在身上就成,用不着打开。” “不打开的话那拿来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姐姐是这样说的。” 小木好生奇怪,又不好再问,便将丝绸小包小心地贴身收好。 第50章 恍然若梦(二) 二人坐了一阵,楚小木又问:“一路上这么远,花姐姐放心让你一人过来?” 小莹满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常常一个人跑到东崖去找我的蝶儿玩。” “可这一路要远得多,至少得走四五天的山路。你一个小女孩儿,难道不害怕?” “我可不是一个人,我的好多蝶儿一路陪着我的。” “你的蝶儿都不会说话,闷闷的也叫陪着你么?”小木笑道。 “你懂什么,蝶儿都是会说话的。只是你们都听不到也听不懂罢了,姐姐和小萱姐姐也听不懂。” 小木不以为然,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小莹又说道:“姐姐也叫蜂儿一路跟着,还说顺便把你养的蜜蜂带过来还给你。” “我的蜜蜂回来了?” “我还骗你不成,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跑到我们寨子,不怕大家知道你是崖顶上来的?” “不怕,姐姐只是叮嘱我不要多跟那些雪国人说话。我本来想拉小萱姐姐过来的,可姐姐就是不许,说什么她是灵,到这里怕惹出麻烦。” 小木心想:“这倒是的,那个雪国人覃冈神神秘秘的,只怕有些门道,小莹可得离他们远远的才好。花姐姐可叮嘱过,得千万小心,不能把她的事情透露出去。” 二人相谈一阵,不知不觉已到戌时。小木踌躇起来,问道:“你……你晚上住哪里?” 小莹笑道:“差点忘了这事。你上次把我的被子枕头弄脏了,今天可得赔给我。” 小木无奈,只得将她领到家中,内心竟有一丝窃喜。 好在爷爷楚良因为在忙祭祖的事情,要到很晚才会回家。 于是将之前白逸星所住的偏房打扫干净,又将自己的被褥、枕头等抱了过来,简单地铺陈在木床上,歉然说道:“只有委屈你住这里啦,被爷爷知道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小莹皱眉说道:“这里臭烘烘的,我可不要睡。”说罢走到小木房中,说道:“这里虽然也臭,总比那偏房好多了,我便睡这间罢。” “你睡这里,那我睡哪里?” “也睡这里啊,这屋子虽然不算大,两个人总是睡得下的。” 小木心想:“这个丫头从小在百花顶上长大,身边都是女子,根本就不知道男女应该避嫌。”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说道:“那不行,我可不要跟你睡一间屋子。” 小莹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要,你怕我打你对不对?放心,我今天不打你。” “你……你……不打我我也不能跟你睡一间屋子!” “那是为什么?我经常跟姐姐或者小萱姐姐她们睡一起呢。” “我……我是野小子嘛,身上臭得很……” 小莹皱眉说道:“这倒是的,半夜里被你臭醒那可糟糕。那你说怎么办?” 二人争执一阵,小木拗不过他,也怕爷爷突然回家,只好妥协,自己睡在偏房,而让小莹睡自己床上。 又将自己的被褥枕头抱过来,小莹捏住鼻子又说太臭,小木忍住满腔火气,只得另外拿了一套浆洗过的被褥枕头过来给她铺好。 小莹对一切都觉得甚是新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下绕着屋子走两圈,一下又躺在床上打个滚,玩得不亦乐乎,说道:“你这床硬邦邦的,也不知道睡了会不会做噩梦。” 忽而又打开靠墙桌子的一个抽屉,见里面摆放着两个雕刻精致的小木人和小木马,颇有童趣,便拿到手中抛来抛去,爱不释手。 小木急忙说道:“小心点,可别弄坏了。” 小莹说道:“这么好玩,送一个给我罢。” 小木说道:“这可不行。” 小莹有些生气,说道:“原来你这么小气。” “别的都行,就这些不行。” “那是为什么?” “小人是母亲给我刻的……小马是阿爹给我刻的……” 小莹听出他的伤心,小心将木人放在屉子中,轻轻关上。嘴里嘟囔了一句:“小气鬼,谁稀罕你的东西!” 小莹又见墙角放了好几把木刀木剑木枪之类的玩具,走过去捡了起来,问道:“这些是干什么的,跟姐姐画里面那人手里拿的倒有些像。”她指着一柄六尺长的木矛说。 楚小木笑道:“这些跟你手里的那根棍子的作用是一样的。” 小莹说道:“打人的么,那怎么做得这么怪模怪样的?”她微微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模样,娇俏不可方物。 楚小木说道:“你可别看它们怪模怪样的,可比你那根棍子厉害多了。” 小莹拾起一柄木剑,笑道:“我不信,要不你给我试试?”追着楚小木要打。 楚小木边躲边说:“你疯了么,到我家了还要打我?”二人追逐嬉闹,好似回到了孩童的年纪。 临出屋时,小木再三叮嘱小莹关好门窗,不要让爷爷发现,自己也跑到偏房中,关好了门蒙头睡下。 好在爷爷很晚才到家,第二天又早早走了,并未发现家里住了其他人。 小莹梳洗过后,用过早饭,便缠着小木去看他怎么养蜂的。 二人兴冲冲来到后山养蜂处,小莹见了树上挂着的几个大木筒,极为好奇,走过去仔细查看,说道:“我也要好好学学,给我的蝶儿做些这样家,它们就不怕刮风下雨啦。” 其时蜜蜂已经回巢,在上面进进出出,嗡嗡嘤嘤,很是热闹。小木说道:“小心别被蜇到了。” 小莹笑道:“不怕,它们认识我的。”说罢将手伸到蜂筒上,轻轻拨弄一只小蜜蜂,那蜜蜂果然极为乖巧,落在她指尖,并不飞开,也不蜇咬。 小木心中惊讶无比:“原来这些蜜蜂也是能认人的。” 二人闲谈一阵,小木将如何制作木筒,如何移种蜂后的法子讲给了小莹听。 小莹皱眉说道:“这做木筒的法子太麻烦了,我可做不来。”忽而秀眉一展,说道:“不如你过几天再上崖顶去,帮我做几个怎么样?” 小木心想:“这一来一去,再加上造木筒的时间,起码要半月以上。爷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可又不能跟他明说,那该如何是好?”一时间踌躇不答。 小莹在他手臂上狠狠扭了一把,嗔道:“你弄伤我蝶儿的事还没完呢,叫你做几个木筒都不肯答应么?” 小木吃痛,只好答应,心想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回来再慢慢跟爷爷解释。 第51章 离别 二人在家中悄悄进出,终于在第三天上被爷爷发现,小木撒谎说小莹是东寨来的,跟自己在祭祖节认识,在南寨游玩几天便走。 楚良心领神会,呵呵笑道:“长大啦……长大啦……”不再过问他二人之事,也不叫小木帮忙做活。 二人更无顾忌,碰到寨中的人问起,都说是东寨来的,虽然大家都很是疑惑,心想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东寨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不过东南两寨总人数多达七八百,就算是自己南寨也有近四百人,根本无法认全,何况相隔一百里之遥的东寨呢? 因此无人怀疑,更没人能想到小莹竟是从绕风崖顶上下来的。 杨斗也时不时地来找二人玩,小木问起她杜蘅的事,杨斗顿时脸红,说道:“前两天就回去啦,说是……说是等父母安排。” 小木很是替他高兴,搂过他肩膀,悄声说道:“听说她性子特别温柔,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你小子可不能欺负她……” 小莹凑了过来,说道:“你两个肯定在说我坏话,是不是?”作势要打。 小木杨斗急忙逃开,连连说饶命,怎么敢惹仙子大人。 一连十数日,二人或是出海打鱼、捉虾、挖蛤、淘盐,或是上山猎野鹿野羊、抓野鸡、摘野果、采蘑菇……玩得不亦乐乎。 相处日久,彼此更加熟悉,小莹性情活泼好动,透着点刁蛮任性,其实心思单纯,善良可爱。 有一次二人上山猎野鹿,好不容易发现两只,却是一只公鹿一只母鹿,正在林间依偎着悠闲吃草。 小木拈弓搭箭正要发矢,小莹忽然站起身大喊:“小鹿快跑,小鹿快跑,有坏人想杀你们……”把两只野鹿都给惊走了。 小木生气地说道:“你干嘛把它们吓走?” 小莹说道:“它们两个那么自由自在,又没碍着我们什么事,干嘛要杀了它们。不管你杀了哪一只,另一只都要难过好久好久。” 小木说道:“不是你说的要来猎野鹿的么?还说要用鹿皮给花姐姐做件袄子。” 小莹说道:“这下又不想啦。” 小木甚是无奈,那一天只好空手而归。 忽有一日,二人回到家中,居然看到白逸星正等在门口,兴冲冲地说道:“我们的大船修好啦,停靠在寨子外面的码头附近,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莹拍手叫好,小木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说不要忘了花姐姐交代的话,可不能跟雪国人见面。 小莹却对大船充满好奇,心痒难耐,说道:“看一看打什么紧,我不说话就是。” 白逸星也在一边怂恿,说道:“我们雪国的造船术可不比你们苍木国的差。我这船足有八丈八尺长,一丈五尺宽,一艘顶的过你们这里的一百艘小船。”小莹惊到:“这么大?那可怎么划得动?” 白逸星得意地说道:“只有逆风才需要人划船,平时都是靠大帆的。那帆也很大,有四五丈高。” 小莹惊得合不拢嘴,脑海中想象着大船的模样。 小木无奈,只好跟着二人一起去看大船。 三人来到海边,果然见一只大船停在不远处的海面,中间竖着一根长长的桅杆,造型奇特,较之岛民们用于捕鱼的小船,的确是威武雄大之极。 三人划了一艘停靠在海边的小船过去,慢慢靠近大船后沿绳梯爬上。 小莹蹦蹦跳跳,东看看西瞧瞧,觉得很是有趣。 小木从未见过大船,不敢想象人力竟能一巧至斯,心想:“这世界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我未曾听过未曾见过的奇怪事物,要是有一天能够走出百花岛,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那该多好。” 白逸星带着小木小莹二人对大船的各个构造部位一一观看,什么船舵、桅杆、船帆、卧室、桨舱、水舱等等,二人有不懂的地方,他都详加解释。 他并不是能工巧匠,于船体构造只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也根本不明白,都是信口胡诌,只不过小木小莹并不知道罢了。 百花岛岛民们出海捕鱼都是用的舢板小船,船体极为简单,船上也不过一杆二桨,或者加一个船舱,偶尔有人加装帆布,因不得其法而极易倾覆。 东寨鲁姓擅于工造,听说有一个叫鲁仑的曾经造出一艘三丈多长的船,配有木桨十二柄,船帆一张,可惜在一日出海时遇上风浪,不仅船帆被风刮破,船体也在破了几个大洞后进水沉入海中,更有两人不幸遇难。从此百花岛便不再有人大费周章去建造大船。 小木对船帆略知一二,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大这般硬的帆,至于船的其他部位则是闻所未闻,更不敢想象,现在亲眼见到,不禁大为赞叹。 二人在船上遇到覃冈,小木心下惴惴,生怕他能看出小莹并不是东寨或南寨的人。 好在覃冈只是看了几眼小莹,笑了一笑,便客客气气地请二人随意玩耍。 忽忽又过了数日,一天上午小木小莹去断树坳游玩时经过一片花丛,一只蝴蝶在小莹面前不停飞舞,久久不愿离去。 她用手轻轻接过,凑到面门前,似乎在听它说话一般。 这些天来,小木发现小莹特别招蝴蝶喜欢,每次在山间玩耍时,总有一些蝴蝶绕着她飞来飞去,有的还落在她头上、身上,惹得她哈哈大笑。眼前这情景也就见怪不怪。 小莹与蝴蝶“交谈”一阵,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小木哥哥,我得回百花顶了。” 小木一怔,问道:“怎么……就要回去了么?” 小莹点点头,说道:“姐姐说,我在外面玩得够久了,该回去啦……再说,我也想她们了。” 小木怅然若失,说道:“你不是说还想看看我怎么问灵的么?老槐叔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小莹嫣然一笑,娇美无限,说道:“等我下次再来不行么?” 小木喜道:“你还会再来找我玩?” “那当然,天天待在百花顶上,闷也闷死了。” “花姐姐不让你下来怎么办?” “那我就偷偷下来,大不了回去被她责备几句。” “小心小萱姐姐唤灵把你的脚捆住。” “怎么会,小萱姐姐跟我最要好了。再说了,她自己都很想下来玩呢。” “那最好不过。你们下次再来的话,我带你们去西边的小岛看看,听说那里特别古怪,祖祠里的那个古鼎就是在那发现的。” “真的么?” “咱们拉钩。” 二人各自伸出右手小指勾在一起。小莹说道:“姐姐说了,拉了钩的话,可是一辈子都不许变。” 小木说道:“那是当然。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去百花顶上把你扛下来。” 小莹摇头说道:“没有姐姐的准许,百花顶你是上不去的啦。本来还想叫你上去帮我给蝶儿做些家的……” “怎么会,我可是记得路的。” “姐姐说了上不去自然就上不去,你还不信么?” 小木无话可说,心想花姐姐本事那么大,要是不想让我上崖的话肯定有的是神奇法子。 第52章 大祸 第二天一早,二人吃过早饭,准备了一些干粮便动身向绕风崖出发。 小莹施施在前,小木默默护送在她身后。这段时间两个人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将近一月,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这时却几乎没有说话,只有偶尔坐下来休息时才没头没脑地闲扯几句。 小莹几次叫小木不要再送,说她自己知道怎么回去,也不害怕。 小木就说再送一二里地就回去。不料想一二里后又是一二里,一直到了天黑楚小木都没有停下不送。小莹索性也不再说了。 一路走走歇歇,差不多五天才到了绕风崖下。 小莹回头说道:“臭木头,你回去吧,前边你也过不去了。” 小木听她忽然学这杨斗叫自己的诨号,又想到与她即将分别,不禁又是甜蜜又是伤感。 过了好一阵,心情渐渐平复,说道:“那我在寨子里等你下次再来。” 小莹笑道:“放心吧,等明年春天我就过来找你玩。”招了招手,又说道:“你回去吧。”说罢转身要走。 小木将她叫住,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小人交到她手上,说道:“这个送你。” 小莹一愣,说道:“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么,干嘛要送给我?” 小木说道:“咱们是朋友了。我……我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送你……” 小莹笑道:“原来你也没那么小气嘛。” 小木默然不语。 小莹又说道:“好吧,这个我就收下了,你弄伤我蝶儿的事,咱们一笔勾销。”说完伸手接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木一扫离别的阴霾,笑道:“还提你那些蝴蝶的事。你在我家吃吃喝喝那么多天,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小莹连连呸了几声,说道:“你家的东西难吃死了,还好意思跟我算账。” 小木笑道:“那你每顿还吃一碗,差点比我吃得都多了。” 小莹俏脸一板,作势又要打他,小木笑着跑开了。 二人吵吵闹闹、依依不舍地作别而去。 山中的鸟儿啾啾关关地叫着,一阵山风吹来,颇有些凉意…… 楚小木回程时走得极快,三天半的工夫便赶回了南寨。 快到寨中时,见到杨家三公正挑了一担清水赶路回去,寻思道:“三公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挑水回去喝,难道寨子里的井里没水了么?”正要相问,杨家三公也看见了他,眼神忽然变得怨毒之极,自顾自地挑着水走了。 他心下奇怪:“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这么凶霸霸地瞪我干什么?”转念一想,杨家三公也许是家里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跟什么人正在置气,所以心情糟糕,见我也就没有好脸色了。想到此处,顿时释然。 走了一阵,又见到柏山堂的小女儿柏紫儿挑了一担水桶过来。 楚小木更是奇怪,忙拦住了她问道:“紫儿,你挑着水桶是要干什么去?” 紫儿年纪尚小,不过十二三岁,比那担水桶也高不了多少,水桶挂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底部几乎贴着地面。 楚小木伸手要将她的水桶接过来,担在自己肩膀上,紫儿却避了开去,说道:“小木哥,是你啊。我……我去打水。” 楚小木问道:“你们家大人呢,山堂叔呢,怎么让你出来挑水?” 紫儿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小木哥你快回寨子看看吧,死了好多人……我……我爷爷也死啦……” 楚小木心底猛地一咯噔,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浮了上来。 紫儿的话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他身上,霎时间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好一阵才渐渐缓过来。心脏不禁怦怦直跳:“爷爷呢……老槐叔呢……小斗呢……他们不会有事吧?他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他一路狂奔,直往家里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渐近家门时,心脏更是狂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膛口开条缝蹦了出来。 只见屋门半掩,屋内暗沉沉的不见日光。 楚小木大声喊道:“爷爷……爷爷……”根本无人应答。 他奔出屋外,接连大声地喊了几句,还是无人回应…… 奇怪的是,平常热热闹闹的寨子,今天却是安静异常,只有一些蜜蜂仍旧在花丛中采蜜,发出嗡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就如一只没头苍蝇般在寨子中乱窜,竟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跑得累了,便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忽见建在高处的祖祠屋顶上飘起淡淡的白烟,心中微微讶异:“祭祖节已过了好久了,怎么还有人在祖祠祭祀?”拔腿往祖祠跑去。 渐渐靠近祖祠,竟听到从屋内传出的阵阵哭声。这声音如同一根又硬又韧的绳子捆扎在他心脏上,越勒越紧。 楚小木刚进祖祠大门时,又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他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人抓住他肩膀使劲摇晃,喊道:“小木……小木……” 楚小木渐渐回过神,看着眼前摇晃自己的人,原来是杨斗。 再转头看祖祠大堂内,地上竟一排排躺了二三十人,显然都已死去。更多的人则跪在尸身前伤心痛哭。 “爷爷……爷爷呢?”小木恍恍惚惚地问道。 “你爷爷……他……他……已经走了……”杨斗轻声说道。 “老槐叔呢?” “老槐叔……也走了……还有宗族长,我们杨家大公、二公、五婆……宝山叔、楚家七婆婆、六婶……他们都走了。”杨斗一口气说了十多个名字。 “是那些雪国人干的?”楚小木忽然之间变得异常平静。 杨斗点了点头,说道:“嗯,就为了我们祭祀的那口古鼎。两天前被他们偷走了……” 楚小木冷哼一声,说道:“为了一口古鼎,为什么要害我们这么多人……” 忽然一人跑了过来,对着楚小木一顿狠狠地拳打脚踢,一边叫道:“都怪你!都怪你……”下手毫不留情。原来是槐小猛。 楚小木不闪不避,任由槐小猛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自己头上、脸上、身上。一阵阵钝痛传来,他希望小猛再打重一些,打狠一些…… 第53章 追杀 杨斗过去将槐小猛拉住,说道:“小猛,小猛……这事……这事也不能都怪在小木的头上。” 槐小猛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他咆哮着叫道:“不怪他还能怪谁?!如果不是他从山里把那人带到我们寨子,如果不是他去问什么劳什子的灵,如果不是他去采了什么金燕窝回来……我家阿爸、阿母怎么会……怎么会……楚小木,我要打死你!”说完对着楚小木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接着号啕大哭起来…… 杨斗无言以对。 等槐小猛终于停下挥拳,楚小木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祖祠中爷爷孤零零的尸身。爷爷花白的头发散乱,眼睛紧闭,口唇微张,肚子上的及下裆处的衣裳全是已发黑的血迹…… 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悲痛,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后,渐渐止住眼泪,朝爷爷拜了十拜。又在柏齐正、槐福草等人的尸身前各拜了几拜。问杨斗道:“雪国人走了多久了?” 杨斗答道:“有两三天了。” 楚小木一声不吭,起身出了祖祠。 杨斗见他神情不太正常,急忙跟了出来,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小木抬头看了看天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杀了他们,给爷爷、老槐叔、宗族长他们报仇!” “我也去!”杨斗恨恨地说道。 楚小木说道:“那好,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就出发。海上现在刮的是东北风,他们的大船逆风走不快,我们一定可以追上!”杨斗应了。 楚小木回到家中,将白逸星所送的长剑缚在背上,取出那个自己惯常用的已有两三个补丁的葛布包,胡乱包了一些干饼、鱼肉之类的干粮。 忽又见桌上覃冈所送的一包鼓鼓囊囊的金银钱币,就顺手也放进了包裹中,心想:“等我杀了那些雪国人,就把他们送的东西都丢还回给他们!这些恶人的东西肯定跟他们一样恶,都不能留!” 眼见屋子空空荡荡,想起爷爷躺在地上的冰冷尸体,而自己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又哭起来。 哭了一阵,渐渐缓了过来,踏步出门而去。 楚小木和杨斗二人来到海边,寻了一只用作捕鱼的舢板小船,正要推船出海,忽见槐小猛从山坳转出,手中提了一柄长刀,大步走了过来。 杨斗叫道:“小猛,你要干什么,可不能乱来。”他害怕槐小猛是为找楚小木的麻烦而来。 槐小猛只恨恨地瞪了二人两眼,使力一跳,跃上小船,将长刀扔在一旁,一言不发。 楚小木问道:“你也要去找雪国人么报仇?” 槐小猛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杀了他们,我也不回去啦!” 杨斗也大声说道:“好!不报了这仇,我们都不回去了!” 三人血气方刚,满腔怒火,在汹汹大海中朝着东北方驶去。 船行之后,楚小木问起出事的前因后果。 杨斗、槐小猛二人知道得并不详细,但根据周边人所述,也能推断出事情的一二。 原来在出事前几天,白逸星和覃冈曾到宗族长柏齐正家进行拜访,对百花岛和他这位老宗族长一通吹捧后,拐弯抹角地提起祖祠中用于投放祭祖灵器的古鼎,说上面的花纹和文字十分奇怪,不像是岛民们自己做的东西。 栢齐正不疑有他,就说那尊古鼎原来的确不是百花岛上的物事。 覃冈便问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得来的。他们雪国人对这些事奇奇怪怪的古老物事很感兴趣,因此要好好问一问,盼宗族长能解其疑惑。 柏齐正也不相瞒,说这古鼎是祖辈们从百花岛西边一个无名荒岛上发现并带回的百花岛南寨。 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具体一百多少年,他栢齐正也不清楚。 那一天有四个岛民相约出海捕鱼,其中一个岛民运气不错,一枪扎中了一条大鱼。四人自然兴奋不已,不料这一枪并没有杀死那条大鱼,反而惹得它发起性来,拖着几人的小船一直朝西游去。 这条鱼大得可以抵过寻常捕鱼三五次的收获,四个人自然不愿就这么放弃,心想它力气再大,总有使完的那一刻。 也不知被拖着走了几百里,大鱼终于力竭,在一个荒岛搁浅了。 不过这时捕鱼的四人也一样累得精疲力竭,便下了船打算上岛休息够了再拖鱼回寨。 上岛后发现荒岛生得极小,方圆不过七八十丈,上面怪石嶙峋,尖利得无处下脚,连荒草都见不到一根。 让人奇怪的是,这荒地的正中间却有一个几丈长宽的石窝,石窝中生了四株黑不溜秋的苍老的古树,枝叶寥落。 四株古树的根部又生了四蔸肉乎乎的小草,看起来是可食之物。四个人又累又饿,便一人一蔸将四蔸小草都吃了。 后来我们百花岛的人将那四蔸草叫做小仙草。为何?因为当时的四人年长者已有五十多岁,年纪小的也有二十好几,但他们四个都变得长寿之极,往后又活了至少一百年,这可是从所未有之事……不过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在那几株树下休息时,四个人又发现几株老树中间的杂草里面竟半埋着一尊黑中透蓝的古鼎。这物事显然不是天然生成之物,然而又有谁会将这古鼎齐在那么一座满是石头的荒芜小岛上呢? 他们觉得奇怪,便大着胆子将古鼎挖了出来,带回了百花岛。 这古鼎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饰图案,还有些似乎是文字模样,可惜百花岛上无人能够辨识,而且非金非石不知采用何物所造,更不知道是什么人造来作什么用。 当时的百花岛岛民根本猜想不出任何头绪,不过现在也依然没有头绪。 古鼎被带回百花岛后,南寨的岛民还将东寨的一些老人专门请了过来,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古鼎的事。不过大家都是毫无头绪,根本就没有商讨出什么结果。 第54章 祸乱的缘由 古鼎虽然来得奇怪,但也看不到什么神奇特别之处。因此岛民们并不如何重视,以为是没用的物件,便将它随意弃在一旁,不予理会。 有一天几名孩童在古鼎旁嬉戏玩耍,其中一个无意间把一小串珍珠掉了进去,那古鼎竟然生出反应,发出淡淡的暗蓝色的光辉,久久都不熄灭。 岛民们这才知道这古鼎不是寻常凡物,只是到底有其他什么神妙用处,谁都猜想不出。 当时的槐姓人有好几个会问灵术,但都不愿对这古鼎进行问灵寻求答案。 众人商议过后,便将它抬进祖祠,置于灵位灵像之前,用来作为投入灵器供奉先祖和灵王的器物,也算是物有其用了。 说来也怪,自从这古鼎到了百花岛之后,岛民们虽有小恙,却不再生大病恶病,人丁渐渐兴旺起来。从那时的两三百人,增长到如今的七八百人。 也不知是先祖和灵王的保佑,还是古鼎有神力相佐。 白逸星待栢齐正讲完古鼎的来龙去脉,便大势吹捧一番,说这古鼎古意盎然,而且雕刻技法似乎独具一格,更兼精美雅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估摸可以在大陆卖个好价钱。 最后拐弯抹角地说他们雪国人可以将大船上的所有商货做资,用于换取这尊古鼎。 柏齐正想了想,自然没有答应,委婉说古鼎是先祖留下来的东西,可不能在自己手里给弄没了,那样对先祖是极大的不敬。 白逸星再三求肯,又说看在送了岛民们造船术的份上,希望他能够答应请求,日后回大陆雪国之后,定会再有报答。 柏齐正也是被白逸星、覃冈二人说得烦了,便说百花岛岛民们世居海外孤岛,先祖曾有严训,无论生死世世代代不得离岛,那造船术于他们实在没什么用处。 那些商货不过是些稍微好看些的石头石子,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百花岛上更没人愿意要。 而古鼎却是保佑百花岛人平安康泰的宝物,说什么都不能换的。 白逸星二人再三求肯而不得,只得悻悻而回。 二人拜访柏齐正时,柏山堂刚好也在。所以这一节知道得真切,经他转述后,南寨众人包括杨斗、槐小猛便都知道了。 楚小木问道:“那后来呢?” 槐小猛咬牙切齿地说道:“后来……后来这群畜生……这群畜生竟做出了畜生不如的事来!” 白逸星、覃冈二人走后,柏齐正父子并没人把这事放在心里,心想这些雪国人不过想拿古鼎回东大陆卖个好价钱,不交换于他们,他们也不能怎样。 而且双方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也没往坏处上想。 哪知过了一日,岛上竟有不少人开始生起奇怪的病来,病势稍轻的浑身虚脱,全无气力;病势重的开始腹痛如绞,到后来竟吐血便血,不管吃什么药草都不管用。 槐福草问灵后身体尚未痊愈,也只得拖着病体给大家看病。 可那种病的确太过奇怪,吃了槐福草调制的汤药也没有立即见效。几个病重的支撑不到两天便死了。 槐福草本来也生了病,再加上见到一些年老相继病死,他心急如焚,两天后也跟着吐血死了。 寨子里唯一的灵医去世,人人更是心惊又心伤,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三天后才渐渐发现,凡是喝过从井中新打出来的水的人或轻或重都有生病,而没有喝过的都是安然无恙,这才明白是井水被人下毒了。 也就在柏齐正、槐福草等人死的前一天,白逸星等雪国人趁着百花岛人中毒无法行动,祖祠无人看守之际,在半夜撬开了祖祠大门,偷偷摸摸地盗鼎出逃。 下毒害人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雪国人了。 杨斗说道:“其实……其实有人刚好逮住了他们。” 楚小木问道:“是谁?” 杨斗说道:“你爷爷……” 楚小木心头大震,颤声说道:“我……我……爷爷,是……是被他们……杀死的?” 杨斗点了点头。 槐小猛狠狠地说道:“你爷爷刚好撞见他们偷鼎,便去阻止,哪知这群畜生,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连老人都不放过……” 楚小木渐渐明白,原来白逸星等人索要古鼎不成,便想出了在南寨人喝水的几口井中下毒的办法,叫人喝水之后无力抵抗便无法阻止他们偷盗古鼎。 爷爷那几日刚好没有新打井水,所以没有中毒,想是他发现了雪国人的可疑之处,因此前去跟踪探查,刚好在晚间逮住了他们盗鼎。万不料白逸星等人竟然泯灭人性,恩将仇报下手杀了他! 楚小木忍不住双手猛烈发抖,悲愤之气几乎要撑破胸膛。他泪水盈满了眼眶,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这时节正值孟冬,海面上刮的是西北向的风,从左侧船头斜斜吹来,吹刮得海面左摇右摆。 好在风力并不劲急,加之小船轻便,三人正值年轻力壮的年纪,轮流扳桨,在海上行得飞快。 三个人全无谋划,仅凭着满腔怒火以及一股年轻人的血性,贸然出海追凶,因此各种后果全然不顾。在海上行了两日,料想与雪国人的大船距离还远,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些,这时终于开始担心后果起来。 杨斗说道:“雪国人有八九个,我们就三个,可不容易打过。” 槐小猛恨恨地说道:“不管他们是八九个,还是八九十个,我都要跟他们拼命,能杀几个是几个!” 楚小木说道:“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得想些法子跟他们斗才行。” 杨斗说道:“你点子比我们多,想想该怎么对付他们。最好是把他们都杀了,而我们又都能回去。” 槐小猛却满不以为然地说道:“点子多有什么用,上船之后还不是靠真刀真枪?再说了,你要是真点子多,也不至于被雪国人害这么惨!” 楚小木哑口无言。 第55章 第一次杀人 茫茫大海,舟船行驶没有任何痕迹可循。好在那日白逸星邀请小木和小莹二人上岛游玩时,在船上大谈特谈之际提起过驾船回雪国时所走的方向,而且他们也是根据日月星辰来推算船只在大海中的位置,与百花岛民们所用之法相差无几。 楚小木三人自小在海边长大,跟随长辈捕鱼捉虾,经常一出海便是两三天,更有甚者长达十天半月,所以并不惧怕出远海。 这几天天气晴朗,白天太阳斜照,晚间月明星稀,根据日月星辰推算船只在海中的方位也是自小就会,所以三人于追敌方向颇有信心,更抱着不追上雪国人便不回头的决然之心,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的船桨。 到了第五天午间,前方远远的海面上果然出现一个黑点,再靠近一些,可以分辨出是一艘孤零零的大船,在海面上朝着东偏北方缓缓行驶,看模样应该就是是雪国人的商船。 这个位置这个时节行驶在茫茫大海中的,也只有从百花岛盗鼎逃出的雪国人! 楚小木忙叫二人慢慢划桨,放缓船速。 杨斗不解地问道:“干什么慢下来?” 槐小猛哼了一声,说道:“事到临头,他定是怕了。”手中加劲,反而划得更快了些。 楚小木说道:“现在我们追上去,定会被他们发现。我们只有在晚上悄悄靠近,爬上他们大船,在暗地里才有可能打得过他们。” 杨斗说道:“你怎么不早说,非要事到临头才说么?” 槐小猛又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又不是瞎子、聋子,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自然就能看见我们。照我说就该尽快追上去把他们杀了,这些雪国人生得白白净净的,打架肯定不在行,否则也不会被水妖杀得只剩这么几个人。”他说归说,划桨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杨斗跟他一直不太对付,说道:“你胡吹大气些什么?你要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些出海追他们?说不定早就追上早就把他们都杀了。”顿了一顿,又说:“也说不定早就被他们丢海里喂鱼了。” 槐小猛被杨斗问住窍要,顿时满脸通红,腾地一下站起,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是怕他们?好!到时候我一人对付五个,你和木头两人对付四个!”在他站起之际,小船猛烈摇晃起来。 杨斗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叫小猛嘛,我们都知道你猛。你也用不着对付五个,那两个伤重的算给你能对付四个就成。我跟木头一人对付两个半。” 槐小猛气极,叫道:“好啊,倒成了我只能对付两个,你却能对付两个半了。小时候打架,你说你哪次赢过我的?你起来,我们俩在这里再打一架!”说罢站起身去拉杨斗,要跟他在小船上来一架。 楚小木忙把槐小猛拉了坐下,说道:“先不要争这些,雪国人个个身高体壮,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尤其是那个叫覃冈的,我总觉得有点古怪。而且他们人多,我们得特别小心才是,否则不光报不了仇,反而把性命丢在这里,那又如何是好?” 杨斗、槐小猛二人这才不再争吵。 小木于是将这几天已经想周全的对策仔细跟二人说了。 槐小猛没好气地说道:“先按你的办,到时候行不通我再自己做打算!” 天色渐黑,三人加速划船,慢慢追上雪国大船。 靠近大船时,已近中夜亥时,西北侧的半天中斜斜挂着一弯冰凉的月亮,海面上仍然一片漆黑。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出大船侧挂着船帆,缓缓地行驶在黑漆漆的大海中。 楚小木心里暗道侥幸:“他们人手不足,船身又大,根本不能靠人力划动大船,而只能借助风力带动船帆行驶。幸好海上风力较小,偏偏方向也不完全对,所以走得缓慢无比,我们也才能这么快追上。” 他记得大船右边一侧挂有绳梯,便悄无声息地将小舟划了过去,果然见一条绳梯从甲板栏杆上软软垂下,时而拍打在船身上,嗒地一声轻响。 三人大喜,将长剑、长刀、长枪缚在背上,悄悄爬了上去。 楚小木、槐小猛背缚的是白逸星所送的长剑及长刀,杨斗拿的则是百花岛岛民们常用的长枪,平常只是用来捕兽戳鱼,虽然也算锋利,比之雪国寒铁所铸造的刀剑却大有不如。 三人悄悄摸上大船。月色朦胧,甲板上空空荡荡,四处依稀只能分辨模糊的影子。 海风轻吹,偶尔拨动绳索,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都不免让三人心跳加速。 来到艉楼,只见下舱的木门半开半掩,楼下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吵闹声,只是声音太小,又夹杂在船行的声音中,听不大清楚。 忽然一阵阵“登登登”的脚步声响起,一人走上舱来。 那人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说道:“这姓白的跟姓覃的天天争吵个不停,真是烦死了……他妈的这艘破船里面的味道也难闻得很,不如上去透透气。” 楚小木听出这是一个何姓雪国人的声音,心想这人生了一副无赖的相貌,一看就不是好人,今天活该他先倒霉。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舱门推开,何姓船工从舱中走出。 槐小猛轻轻走到他身后,使力一刀插进他后心,刺了个对穿。 何姓船工喉头间发出“荷——”地一声长响,正要大声呼救,楚小木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不让他发出声音。 杨斗也猛地一扑,将他的双脚抱住,使其不能踢蹬出声音。 何姓船工挣扎了一阵便渐渐失了力气,双手一点点垂了下去,最后终于不再动弹。 槐小猛将刀从他身上拔出,鲜血从刀刃滴落在甲板之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响。他一击得逞,甚是得意,可毕竟是头一次杀人,不免呼吸急促,心跳加剧。 楚小木和杨斗也是一般,一时间喘息不停,心脏怦怦直跳,手脚竟不自主地发抖,许久才得恢复平静。 第56章 鬼鱼粉 三人抬了何姓船工的尸身,抛入大海之中。 尸身落海的声音虽大,但混在船行破浪和风吹船帆的哗啦声中,谁都分辨不出。 杨斗轻声说道:“再这样杀两个,他们就只剩六人,还有两个是重伤没好的。我们三人对付他们四个,那是稳操胜券了。” 楚小木却很是担心,他对雪国人中的覃冈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到底是什么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老实和善,但眼神中的那份自信却是常人所无。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如果他真是一个什么厉害人物的话,自己和小斗、小猛三人这次肯定就是自投罗网了。 三人依旧悄悄躲在舱门一侧,只等雪国人上来。 哪知等了半天,竟不再有人上到甲板上来。 槐小猛已沉不住气了,说道:“这可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一直不上来,我们就一直等下去么?不如来个痛快直接杀下去!”说罢就要起身下舱。 楚小木忙将他按住,说道:“不急。要杀下去也得等他们睡着的时候。” 槐小猛骂道:“两个胆小鬼!”不过他还是气冲冲地忍住了。 再等一阵,仍然没有人上来。 楚小木心生一计,走上前使力开关舱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偶尔还把门撞得哐哐作响。 过不多时,果然听见白逸星高声叫道:“代老哥……上面不知道哪里坏了,劳烦你上去看看……”连叫几声,等到另一人回应后才没有再叫。 又过一阵,那姓代的船工果然踩着木楼梯走了上来,一边埋怨道:“这船肯定还有好些地方没有修好,我说不要急着出海,不要急着出海……可就是没人听!我看要出大事,等风浪一大,肯定要被拍碎了沉到海底……” 来到舱外,这时一阵海风吹来,代姓船工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一柄锋利的刀刃从自己前胸透出…… 楚小木三人又杀一名雪国人,将其尸身抛入大海,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心想这杀人就跟打猎杀羊杀鹿一般,也没什么特别的。 殊不知人不同于禽兽,区别之一便是不会无故滥杀。 他们此时这般冷血噬杀,其实是被仇恨的魔障蒙蔽了心智,愤激上头便不分好坏良善,不辨冤头债主,也不懂得性命之难能可贵。 而在甲板下的船舱中,白逸星与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依稀可以听见“古鼎”、“百花岛”等词。他忽而竭斯底里,忽而装可怜卖傻,与在百花岛时俊逸潇洒、谈吐有礼的形象完全不同 楚小木三人也听出来跟他吵闹的那个人正是覃冈。不过他的声音一直比较平和,不论白逸星怎么叫唤,他都是稳稳当当地说话,似乎天塌了也不害怕。 楚小木故技重施,使力拨动舱门,舱中的雪国人似乎一意在吵闹争辩,无暇理会外面的事。 三人见白逸星等人争吵的事与百花岛有关,商量一阵,便决定下到船舱中杀人。 舱中甚是狭窄,甬道中点了两盏油灯,忽明忽暗。三人轻手轻脚,寻了一间漆黑无人的小隔间,悄悄多了进去。 只听白逸星大声说道:“等到了苍木国,我把这古鼎卖了,大家好聚好散,以后也别再见了!” 覃冈说道:“要把这古鼎卖出去可没那么简单,这世上识货的人可没几个。就算碰上了识货的,别人也不一定拿得出你要的价钱。” 白逸星叫道:“好哇,当初你怎么说来着?说我的商货跟这古鼎相比是‘土石之于金玉,砂砾之于珍珠’。我们冒那么大风险,做了恶事,你现在反倒说这鼎不能卖啦!” 覃冈冷哼一声,说道:“没错,这鼎不能卖,必须送回雪国封城。你的那些商货怎么跟这鼎相提并论?可太抬举你自己了!” 白逸星暴跳如雷,大声说道:“我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你在南寨祖祠祭祖的时候说这鼎是无价之宝,看似是无意说出,其实是说给我听的,是也不是?!” 楚小木三人听不到覃冈回答,想是点头或者默认了。 白逸星又说道:“去南寨的几口井中下毒,虽然是我出的主意,但也是听到你的提点。你看似不经意地说“船上老鼠、虫子需要用鬼鱼粉清一清”,其实也是说给我听的罢?”覃冈依旧没有作声。 白逸星忽然呵呵干笑几声,说道:“原来……原来……你这么恶毒!”声音发颤,似乎极为激动。 覃冈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说船上的老鼠、虫子有点多,需要用鬼鱼粉清一清,你自己曲解我的意思,整包整包地倒入岛民们喝水的井中。你的心肠如此恶毒,反来诬赖我说给你听。再说了,你的救命恩人楚小木爷爷可不是鬼鱼粉毒死的,而是你亲自下的手!” 这几句话好似一个晴天霹雳般在楚小木脑中炸裂开。 爷爷被雪国人所杀一事,在他心里已经想过了数十上百遍。他想过是覃冈所杀,想过是胡勇或是其他雪国人所杀,也想过是被人失手所杀……却从未想过是白逸星亲手杀害。 爷爷和他将白逸星带回家,又让其在家中住了十数日,每天都不厌其烦倾心照料。 他自己更是不辞劳苦,日夜兼程数百里采回金燕窝将白逸星治愈。在百花顶东崖采金燕窝时,自己甚至差点失手掉下悬崖而死。这些都没有跟白逸星提起过,在他心里白逸星已与亲生兄长无异,救兄长性命那是应当之事,自己是绝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以己度人,他也觉得白逸星不是忘恩寡德之人,就算想要偷盗古鼎,也断不会还爷爷和自己的性命。哪知从白逸星和覃冈谈话中得知,杀死爷爷的正是白逸星,不是失手也不是错杀,而是故意杀害! 这于楚小木而言,伤心愤怒莫甚于此。伤心是为爷爷之死,愤怒是倍觉自己所亲近之人的欺骗与背叛。 这时忽然想起花仙子说的一句话:“如果世上的人都把好坏写在脸上,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尔虞我诈了……” 楚小木再也忍耐不住,砰地一声将门踢开,往白逸星等人所在的房间冲了过去。 第57章 船中有张网 船舱被隔成一个个小房间,楚小木只听到白逸星和覃冈二人谈话,却不知他们在哪间屋中,他怒发如狂,将房门一间间踹开寻找。杨斗、槐小猛二人紧跟在他身后。 白逸星听到声响,便探头出来看,昏暗的灯光中只见楚小木三人手提刀剑,凶神恶煞般正在踹门寻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夺门往船舱内跑去。楚小木瞥眼看见,急追过去。其余几个雪国人发现是楚小木等百花岛人前来报仇,乱作一团。 白逸星前路被阻,只得逃向船舱下层,楚小木三人紧追了过去。 船舱下层没有点油灯,漆黑一片,三人追下去时,白逸星已经躲了起来,不见人影。楚小木高声叫道:“姓白的,你给我出来!”却没有人回答,楚小木又叫了几次,白逸星只是不作声。 杨斗寻了一盏油灯点着,见舱中堆了不少商货,捡起一根木棍噼噼啪啪一通乱砸,叫道:“你再不出来,我把你这些东西全都砸了!”三人害怕白逸星在暗中偷袭,只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搜寻,心想这里这么窄,你再怎么藏也总有被我们搜出来的时候。 哪知白逸星竟像会隐身一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楚小木叫道:“你再不出来,我真就一把火烧了你的船!大家一起死在海里。”杨斗、槐小猛也跟着叫道:“对对,你们忘恩负义,就该烧了这船,替死去的人报仇!” 白逸星终于开口说道:“小木……你们……你们冷静冷静……千万不可以放火烧船。” 楚小木睚眦欲裂,大声叫道:“为什么要杀我爷爷……为什么要杀我爷爷……”槐小猛也叫道:“我阿爸阿母也是你害死的!”三人循着他的声音,一步步靠近。 白逸星说道:“我……我本来没想杀爷爷他老人家。谁叫他一直抓着我不肯放,还用刀刺了我一下……我心里一急,就……” “你为了偷那尊古鼎,居然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那鼎到底有什么好处,能让你连良心都不要了?”楚小木故意引白逸星说话,好找出他藏身的地方。 果然听得白逸星刚说出“那古鼎”三字,楚小木三人几个跨步冲过去,朝着他出声的地方一顿猛砍猛刺。只听咚咚几声响,竟都砍刺在木箱、木柱之上,并不见白逸星人影。正要回身,忽然脚底一紧,整个人被一张大渔网兜住提起到半空,三人大惊,拼命挣扎不停。杨斗手中的油灯也掉落在地,顿时在舱中地板上燃起。 三人越是挣扎,那渔网反而收得更紧,借着火光,楚小木、槐小猛忙用手中的刀剑去割那渔网,不料竟切割不断。原来渔网网线中缠有铁丝,坚韧异常。 这时其余雪国人打着油灯,提着刀剑下到底舱中,将楚小木三人围在中央。白逸星也打开一道暗门,从中走出,见楚小木三人身下打翻了油灯起火,催促一名雪国人去提了一桶水来将火浇灭。那人怒道:“你还在摆你那主家的臭架子,现在可不好使啦!”说归说,还是出舱打水去了。 白逸星说道:“小木,你……你不要怪我。我的身家性命,现如今都只能靠那尊鼎了。” 楚小木叫道:“你这恶毒卑鄙的小人!”举起手中长剑奋力朝白逸星掷去,可他三人被渔网兜住,手脚无法得便,投掷长剑全无力道,更加没有准头。白逸星轻松避过。 白逸星说道:“我真没想过要杀你爷爷,我只是想要那古鼎。他非要阻拦,还拿刀砍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一边说一边挽起左手衣袖,露出缠住伤口的血红布条,说道:“你看,我……我也是被逼的……” 槐小猛大声叫道:“那其他人呢?我阿爸阿母,还有我阿伯,宗族长他们,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白逸星一愣,说道:“我……我没有啊,他们也死了么?我可没有杀他们。” “他们都被你毒死啦!”槐小猛哭道。 白逸星投毒之时,虽然覃冈嘱咐他每口井中下半包鬼鱼粉即可使饮水之人瘫软数天无法得动,但他唯恐鬼鱼粉剂量不够,万一出了岔子便会前功尽弃,又想这鬼鱼粉毒性虽然厉害,却很少听到因其中毒死了人的,只怕没有传言说的那般厉害,便将所携带的毒药整包下到井水之中,以防不测。这时听槐小猛这么一说,心想果然是投在井中鬼鱼粉份量太多太过,不免大感愧疚,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小木说道:“我们真心实意待你,哪知你这人畜生不如……” 白逸星指着覃冈,神情激动地说道:“是他,都是他!说鼎是宝物的是他,提到毒药害人的也是他,我自始至终,可从没想到过这些,这许多坏事,都是他一步步引我做的!” 楚小木早已偷听到此节,也就不再意外,问道:“你早知道我们会追过来,所以在这里布下陷阱,是也不是?” 白逸星说道:“在这里布的几处陷阱,也是他的主意。他说我们的船走不快,你们寨子很有可能有人追来,便叫我们早做准备。” 覃冈淡淡地说道:“你若心地纯善,我区区几句话怎可使你去善存恶?说到底,你心里早已住了一个恶灵。” 楚小木心知落在这些雪国人手里,报仇已是无望,只怕性命都再难保,自己一个人死便死了,却害了杨斗和槐小猛二人跟着一起送命,这可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千倍百倍。 又见槐小猛哭得伤心,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名雪国船工不耐烦地说道:“那些人死就死了,哭有什么用,他们也活不转来。我们出海时有三四百人,现如今却只剩我们八九人,都没人哭过。要不是为了发财,谁愿意千里迢迢地从雪国跑去苍木国,谁愿意做伤天害理的事?”雪国众人尚不知已有两人被楚小木三人所杀。 第58章 被擒 白逸星听那船工话中意思,似乎是要参与分摊古鼎作价卖出后的所得钱资,心想他既然这般想,那其他人包括覃冈肯定也有这个想法。就算古鼎能卖出千万金,到时候你一份我一份,最后落到自己手里也只剩得下十之一二。 又想数百船工虽然是因海啸、鲛人而死,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跟自己出海才遭此横祸,回到雪国之后,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会找上门来。而百花岛上的人更是自己亲手投毒所害,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脱。 自己早已铸成大错,已无回头的道路可走。 想到此节,心中恶念陡生。 俯身拾起楚小木的掷向他的长剑,厉声说道:“害死你们寨里人的事,实在不是我想那样的。可如今错也错了,已经无可挽回,你们定要杀我报仇,我总不能伸出脖子让你们砍。为求自保,我不得不杀了你们三人,你们可不要怪我。”说罢提剑往楚小木身上刺去。 楚小木料知无幸,只有闭目待死。 忽听叮的一响,白逸星手中空空,原来是覃冈忽然靠近,用手中的长矛将他刺出的长剑打落在地。 覃冈说道:“多杀无益。现在行船困难,需要多些人手才能到得了雪国。” 白逸星叫道:“现在不杀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来杀了我们!” 槐小猛说道:“你说得没错,有本事快把我们杀了,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白逸星说道:“你听……你们听听……他们可不会就这样作罢!” 覃冈说道:“你下毒害死了人,又在祖祠杀人,我没能及时阻止,已增添了我极大的罪孽。眼下岂能再容你行这违背神主之意的事来?” 白逸星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冷笑说道:“这艘船是我的,船上的人也都是我的,都得听我安排。你以为你是谁?!” 覃冈怒道:“你以为我是谁?!” 忽然之间,他身周无风自起,衣袍竟像一个皮球般高高鼓起,须发皆张,而且相貌大变,原本略显肥厚老态的面孔变得清瘦飞扬,有棱有角,眼中更是精光暴涨,炯炯有威。 雪国众人见之大骇,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人更被身后的杂物绊倒,摔了个仰面朝天。 白逸星吓得腿都软了,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覃冈恢复原貌,不答他的问话,骂道:“上神叫你们互助互爱,怜人救人,你们区区凡人,不助不爱也就罢了,反而自相残杀,屠戮成性。雪国人心不古,日渐凋敝,都是因为有你这种人!” 楚小木三人见他骂得痛快,也跟着骂起来。 杨斗更是从白逸星的先祖骂起,一直骂到他的衣裳鞋袜,眉形发式,再骂到他们雪国供奉的神主灵王,居然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白逸星又羞又怒,心想:“这覃冈自说是鹤山人,我看也未必,看样子并非凡人,斗是斗不过他的。只能另想办法,将他们一个个除去……” 覃冈瞪了楚小木三人一眼,说道:“我说了不杀你们,可也不能放了你们。船上本来就人少,难以行船,又被你们杀了两个。现在更不能回头,只能麻烦你们跟我们去苍木国走一趟。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们造化了。” 雪国几人听说又有两人被楚小木等人所杀,大为愤怒,纷纷叫骂。 只一人叹气说道:“代老哥为人忠厚老实,白主家要盗鼎出岛,只他一人坚决反对,反而还被你们杀了……” 楚小木听了这话,又是惶恐又是难过,心想他们要是揪住这事不放,三人报仇这事可就没那么正道了。 只杨斗叫道:“就算是我们杀错了,也得怪在这姓白的头上,谁叫他差使那人到甲板上去的?” 白逸星心中大为不解,心想覃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为何又不阻止他三人杀人呢?过了一阵又暗暗有些高兴,心想又少去两个麻烦,卖古鼎分钱自己又可以少分一份出去。。 好在雪国人知道人少再难驶动这艘大船,死的更不是自己,也就不在这件事上为难楚小木三人。 覃冈缴了杨斗手上长枪、槐小猛手上长刀,叫一名雪国人找出几根粗绳,将三人牢牢绑住,带到一间小房间中关了起来。 楚小木垂头丧气,一声不吭,杨斗和槐小猛却一直骂个不停。 一名雪国人怒气冲冲,骂道:“鬼鱼粉不是我投的,人也不是我杀的,你们骂我干什么,要骂就骂那姓白的。上岸之后,我们也饶不了他!” 槐小猛心想不错,自己的确是骂错了人,便住口不再叫骂。 杨斗却兀自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他去下毒你们也全知道,可没有一个人去阻止,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了?你有本事便将我放了,咱们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那人冷笑道:“你要是打得过覃冈,我便放了你,再拜你三拜,认作我祖宗。” 杨斗无言可答,骂道:“谁要做你们雪国人祖宗,那可倒霉大了!” 那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将门锁住,不再搭理。 待几名雪国人走开,杨斗与槐小猛便问楚小木该怎么办,楚小木心中只是懊悔,自己死了不打紧,连累两位朋友更让他难过不已。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言不发。 槐小猛冷冷说道:“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照我的去做,早将他们全杀了!”可他心中深知远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只怕会更加狼狈,一下舱便会被擒住。 三人连日追踪,早已疲累不堪,不多时便都睡去。 第二天一早,覃冈差人送来几盘饭食,楚小木三人只是叫骂,说死都不会再吃他们的饭食一口。 那人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三人从早上饿到中午,又从中午饿到晚上,都不去看那饭食一眼。他们都是十七八岁,正是饭量大的年纪,这一天忍住不吃,一来是心中憎恨雪国人,不愿吃他们的东西;二来也是相互较劲,看看到底谁先忍不住。 第59章 无计行茫茫 那雪国人在中午、晚上又端了饭食进来,见他们一口未吃,冷笑说道:“船走得这般慢,只怕还没到苍木国,大家伙便要先饿死在船上。你们不吃倒好,给我们省下不少食物。”说完便要将未吃的饭食拿走。 杨斗饿得发慌,一把抢过,说道:“被你们饿死,可太不值当了。”大口吃了起来。 楚小木心想不管是报仇也好回百花岛也好,还是保住性命要紧,也端过饭食吃了起来。 槐小猛冷哼一声,扭头不看,到后面再也忍受不住,端起饭吃了个碗底朝天。 送食的雪国人临出门时说道:“我们跟你们本无仇怨,蒙你们在百花岛上款待,都十分感激。覃冈说了,等到了苍木国之后,你们自去找白逸星报仇,我们两不相帮。眼下在这茫茫大海中,大家伙可得同舟共济,不要再闹出事来。否则一起死在海上,对大家都没好处。” 三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道理,商量一阵后一致认为,在海上白逸星有覃冈及其他雪国人护着,想要杀他那是全然不可能的,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大海再说。 杨斗急道:“可咱们离岛越来越远啦,那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把这船抢到手回百花岛才成。” 槐小猛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倒好本事,现在两手空空,还能从他们手里抢到这么艘大船。就算抢到了手,我们三个驶得了么,划得动么?” “那总得想个办法啊。”杨斗焦急万分,看向楚小木。 楚小木也是想不出丝毫办法,只说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到了大陆后,可以找到小些的船,到时便可以回岛了。 三人吃了饭食,大声说要见覃冈商量事情。不一会覃冈走了过来,开门问道:“三位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楚小木说道:“你们说到了苍木国之后,便把白逸星交给我们,这话可作数?” “我只说你们可以自去找他报仇,我们两不相帮。” “你们要是把他藏了起来,我们又去哪里找他?” “真是笑话,我说了两不相帮就是两不相帮,又怎会骗你们三个小孩儿,去把他藏起来?” “你们都是一伙的,怎么会这么好心?” “他害死了这么多人,其实也并非有意为之,不过大错已经无法挽回,我们雪国人岂能是非不分还去帮他?你们放心就是,到了苍木国,下船之后,你们自去找他,我们绝不偏袒。” “这次便信你!那尊鼎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们非要得到不可?!” “这其间的原由,一两句也说不清楚,而且你们便知道了也没有好处。” “这鼎本是我们百花岛上所有,我们报仇之后,一定要将它带回去!” “这鼎关系重大,是不可能让你们再带回百花岛的。再说它本来也不是你们岛上的东西。” 杨斗叫道:“不是我们百花岛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覃冈说道:“自然也不是我的。眼下苍蓝赤白四国时有争斗,四方恶灵重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鼎上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能够解开,或许能化解世上的一切灾厄。” 三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杨斗说道:“这尊破鼎能化解什么灾厄?你当我们是小孩儿在哄么?” “你们从小到大生活在百花岛上,不知世上的险恶。等到了苍木国,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楚小木三人默然,心想白逸星恩将仇报,不正是世上的险恶么?三人提出愿意帮忙划桨操船,以期早点到达苍木国,覃冈自然答应。又提出每日上船观察几次星相位置,以备回百花岛时不致偏航,覃冈也都答允了。 自此楚小木三人将心中仇恨暂且压住,每日帮忙划桨行船,只是再未见过白逸星一面,想是他害怕三人加害,故意躲了起来。 如此在海上行了三十多天,海面上已能偶尔看到其他船只,到后来船只越来越多,看样子与东大陆已经不远。 此时虽然已至仲冬季节,楚小木三人出海时都只穿了两三件单薄衣衫,仗着年轻体壮,且日日做划桨的力气活,所以依然不觉得寒冷。可大船越往东北方向行驶,天气就变得越加寒冷刺骨,三人渐渐抵受不住。 一名船工从舱中翻出几件皮袄皮裤扔给他们,三人各挑了一套穿在外衫里面,倒也合身。 又过了四五日,大船来到一座巨大的白色港口外。终于到了只在书算老师口中提到过的东大陆。 楚小木、杨斗和槐小猛迫不及待地跑到甲板上观看,被眼前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港口全用一块块切割整齐的白色石头垒砌而成,一圈圈一叠叠,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港口前的海面上更是千帆百舸,热闹非凡。 海岸上岸上则是一排排一群群的的房舍,这些房舍大多白墙灰瓦,较之百花岛的尖顶房屋要大上不少,造型式样也要多得多。 覃冈说道:“这里便是西海城了。这个港口叫做白港,是四国中最大的港口。” 槐小猛一把揪过覃冈,说道:“白逸星呢,把它交出来!” 覃冈脸有怒色,轻轻一推,将槐小猛跌了个大跟斗,说道:“我早就说过,到岸下船之后你们自去找他,我两不相帮。现下还在海上,你们不得胡搅蛮缠。” 在海上近四十日,每天都是行船、观星,无其他事可做。楚小木每每想起爷爷的音容笑貌,便会伤心不已,对白逸星的仇恨更增一分。 槐小猛与他相差不多,快到西海城的那几天,一天比一天暴躁,恨不得立马手刃白逸星。 杨斗未有亲人死在白逸星手中,对他也就没有那么憎恨,只是每天都要骂白逸星几十句,早就将他的上十代祖宗,下十代子孙问候了好几遍。 可奇怪的是这四十多天里白逸星一直没有露面,三人也有意无意地在船中查找了几次,从未见到仇人的身影,不知那家伙到底藏在了哪里。 第60章 西海城 好不容易等到大船靠岸,楚小木三人手持刀剑,迫不及待跳下了船,只等白逸星下来便上去刺他几个透明窟窿。 杀了他报了仇,再想办法回百花岛。 哪知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申时,都不见白逸星下船。只其他几名雪国人上下了几次,对三人也不加理会,大概是去找剩余商货的买家去了。 三人再也按捺不住,楚小木、槐小猛再次跳上船去找白逸星,杨斗则守在岸上,万一白逸星逃了出来,便可及时通知楚槐二人。 楚小木和槐小猛在船上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仍然不见白逸星一丝踪影。二人只好逮住覃冈及其他五个雪国人问,都说应该还在船上,叫两人好好找找。 两人又再找了一圈,开始变得怒不可遏,用刀剑将锅碗瓢盆、门窗几凳、各色商货一顿猛砸。 覃冈和几名雪国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任他们发泄怒火,将白逸星的商货砸个稀巴烂。 楚小木提了一盏油灯过来,将油四处泼了,便要放火烧船。 一名雪国人一把将他手中的火头夺过,说道:“你们杀了我们两人,还没找你们算账,难道还想害我们几个性命不成?” 槐小猛叫道:“那你们倒是把他交出来!口口声声说两不相帮,原来说话跟放屁一般!” 那人冷笑说道:“可真是笑话,这姓白的又不是什么好人,杀人偿命,我们干么要帮他?” 覃冈说道:“想是他夜间趁你们睡着的时候逃走了,这可怪不得我们。” 楚小木气道:“把鼎还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找白逸星,不再跟你们相干。”槐小猛也大声附和。 覃冈脸色大变,压低声音说道:“这鼎关系重大,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小心性命不保!”眼中精光一闪,忽然一阵无名罡风卷起,将楚槐二人绞翻在地,手上兵刃脱手飞出。 楚小木忽觉怀中一物猛烈振动,花仙子送的个绸布小包竟自行跳了出来,倏地弹到覃冈面门前,可不知碰到了什么壁障,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像突然失去生命般。 覃冈从地上拾起小包,拉开一看,莫名其妙地说道:“果然是她在百花岛上。” 楚小木叫道:“快还给我!这东西你也要抢么?” 覃冈将小包扔还给他,说道:“这缚灵青结是个好东西,可惜只是四道的,对付一些小散灵尚有些用处,碰上厉害些的就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几名雪国人七手八脚,将他二人抬出舱外,丢到了岸上。一人将绳梯抽走,防他二人再上船来。 覃冈对船下的楚小木、槐小猛二人说道:“白逸星早已偷偷下了船,我又何必欺骗你们。你们在西海城仔细打听,说不定可以找到。”反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西海城不比他处,法令严苛,你们可不能当街杀人。还有,若想在这里活命,千万不可提及船上的物事。” 槐小猛叫道:“你不让我提,我偏要逢人就提!”覃冈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杨斗见二人被摔了出来,忙过来将二人扶起,待知道仍未找到白逸星,不免大为失望,指着覃冈渐渐离岸的大船骂个不停。 岸上人来人往,常有醉酒的或是嬉闹打架的,吵骂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是以无人留意到他们。 三人站在岸上,看着熙熙攘攘的各色行人、模样古怪的房屋楼宇,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去哪里。 信步之下,跟着人群来到一座又高又大的木石砌成的门楼前,门楼正中写了三个黑色的巨大文字——西海城。两侧又各写了一列大字,左侧写的是“西接日月星辰三色玄光”,右侧写的是“海括苍蓝赤白四国人灵”。 三人心想:“原来这里便是西海城了,果然气派十足。” 进城之后,街道上更是繁华。开店摆摊的、举幡挂张的、挑担赶马的、推车卖货的、骑马坐鸟的、闲逛嬉闹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然而路上行人也是各种各样,大部分黄脸黑眼是苍木国人;一些皮肤较白,高鼻深目应该是雪国人;还有几个竟然是褐肤红发,额上三五道竖纹,一双绿色三角眼,极是怪异。 百花岛上设有书堂,年轻男女在成年前都会由擅长书算的老师教授读书写字以及术算星相之类,也会讲些东大陆的风貌人情、物产地理等,楚小木三人虽然从未到过,因此也大略知道些这里的情况。但这些红头发的怪人却从未听人提起过,不知他们到底是哪里人。 正行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行人纷纷让在路旁。 楚小木三人也急忙让到一旁。往后望去,只见身后走来两匹毛色黑红的高头大马,蹄声得得,马上两人衣饰华贵,做派十足。 两匹马身后跟了二十几个衣衫褴褛之人,居然用绳子捆住双手串在了一起。这二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的愁眉苦脸,女的哭哭啼啼,有的还赤着脚,随着马上两人一路行来。 十几人两侧及身后又跟了八个身穿灰色皮甲,手拿长矛、短鞭的黄脸武者。这八名武者口中骂骂咧咧,脸上满是凶悍之色。 那十几名衣衫褴褛的人经过楚小木身前时,有一个约莫十八九岁身穿黑衣又瘦又高的少年忽然瞥眼扫了扫三人,眼神阴冷至极。 他身旁的武者举起鞭子狠狠抽了他一下,骂道:“瞎看些什么?马上就有你的好日子过啦!” 这群人一过,街上众人哄地一响跟在了他们后面,有人高声叫道:“走哇!有生奴可以买咯!” 杨斗拉过一人问道:“生奴是什么?” 那人打量了他几眼,没好气地说道:“生奴就是生奴了,还能是什么?” 杨斗又问:“买了可有什么用?” 那人说道:“你想用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你第一次见么?”说完便挤入人群跟着走了。 楚小木三人无处可去,便跟在人群后面去瞧热闹。 第61章 买生奴的女子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骑马男子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最左侧的生奴旁,撇开他覆在脸上乱糟糟的头发,捏住下巴将那人的脸抬起,又一把扯下那人上身本就十分破烂衣裳,露出他光溜溜且被饿得有些干瘪的上身,推着他转了两圈,以便台下众人看得清楚。 接着大声说道:“这个是壮年,十金起,各位主家们可以叫价啦,价高者得!” 台下人群好几人便开始十金、十一金地开始叫起价来,叫到十四金二十银时,便不再有人加价。 那脸生横肉的男子等了一阵,说道:“今日首个生奴,十四金二十银成交!请这位主家请上来牵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人从人群走上了台,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从里面数了十四个金黄色的贝壳状钱币以及二十个银白色钱币交到那横肉男子手中。 楚小木看那人掏出的钱币,竟与覃冈送他的那一包一模一样,伸手在怀中一摸,钱币尚在,心想:“想不到这东西有这么大用处,居然可以用来换人。” 一名灰甲武者用刀割断绳索,将那名生奴推到刚刚出价最高的人面前。那人则绕着刚买的生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看起来颇为满意。 而那名生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脸色木然,似乎事不关己。 第二个生奴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年男子,起价三金。横肉男子连叫了四五次,竟无一人出价,不免大是不豫。他挥了挥手,一名武者割断绳索,将那老生奴拉到后排,如牵猪狗。 看着那木台上神色木然的“生奴”,楚小木心下恍然,原来这些买卖人丁的事情,在东大陆居然这么稀松平常。那个覃冈说得不错,东大陆的人果然都恶得很!一时间愤怒、疑惑、恐惧、怜悯几种不同的心情充塞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三个生奴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也是三金起价,这回底下人群开始有人半金一银地开始加价。 楚小木从怀中掏出覃冈送的那包金银,打开数了数,竟有三十多枚金币四十多枚银币。 杨斗好奇问道:“臭木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币?” 槐小猛不屑地说道:“他从小手快脚快,肯定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 楚小木摇头说道:“是覃冈送我的,他说是白逸星的钱……” 杨斗叫道:“雪国人的东西你也要?快给我扔了!” 槐小猛也恨恨地说道:“怪不得你不肯杀他们,原来是收了好处!”说着转了半圈过来,怒目瞪着楚小木。 “小猛,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楚小木也狠狠瞪了槐小猛一眼,接着说道:“那几个小孩……生奴很是可怜,我想用这些钱币换几个。” “买小孩,你怕不是疯了吧?”杨斗大声说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你买过来干什么?” “先买过了再想办法……” 这时人群已将那小孩生奴加价到五金十五银,一时间再无人加价,小木举手喊道:“我出六……”恰在这时人群外响起一阵马的嘶叫声,楚小木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人骑着高头大马挤了过来,人群纷纷避让。 当先一人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着一身银纹黑色劲束短装,脚穿黯红兽皮白底月靴,娥娥红粉妆,飒飒爽英姿,骑着马儿缓缓走了过来,好似一道亮光照进了昏暗的林子。 她身后的几人虽然都做仆从打扮,但也都穿着一身光亮的锦衣。 那少女的眼光在人群中扫了一扫,在楚小木三人身上作了些许停留,大概是觉得他们服饰奇特,与西海城百姓大不相同。 买卖生奴的人似乎都被她的气势给镇住的,暂时停止了喊价叫价。 少女骑马挤过人群,对着几名卖生奴的人说道:“壮年男子二十金,壮年女子十五金,老人小孩一律八金,这些生奴我们都要了。”声音清脆动听,好似清风吹打着铃铛。 那卖生奴的横肉男子见到少女所骑大马马头上的额饰,正中镶嵌有一个金闪闪的高山托日的形状,立时便认了出来,赔笑说道:“原来是金城主在收生奴,我们可不敢多要,每奴自愿减价两金。” 那少女冷冷说道:“贺拐子,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用不着讨你这个便宜!”说着右手挥了挥,身后一人打马上来,将一包钱币扔在贺拐子男子脚下。 钱币散开,地上顿时黄灿灿的一片,足有数百枚之多。 诨名叫作贺拐子的生奴贩子满脸堆笑,将钱币一枚枚拾起,吩咐八名武者将众生奴赶到那女子面前。 二十几名生奴都如泥塑木雕般,任人驱赶。 只中间那高瘦的少年忽然抬了抬头,阴冷锐利的眼光在人群中扫了几扫,楚小木跟他的眼光一触,差点打了个寒噤。 贺拐子又朝人群说道:“金城主出手阔绰,已将这批生奴全数买走,各位都散了吧!” 那骑马少女不再说话,调转马头,拍马而去。她身后跟着的几人牵着那二十几个生奴紧随在后。 横肉男子对着几人的马屁股连连作揖,高声恭维道:“祝金阳城日出百万金,富甲四国百城。” 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瞧,也就渐渐散去了。不到盏茶工夫,小广场上的人众几乎走了个干净。 此时天色渐黑,楚小木、杨斗、槐小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杨斗叫道:“你们两个看我做什么?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小木抛了抛手中的一袋钱币,笑道:“当务之急是先把肚子填饱。咱们拿这包东西去换一顿好吃的去。” 槐小猛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可别把找那姓白的事给忘了。” 杨斗双手搭在二人肩膀上,说道:“放心放心,肯定忘不了,你们俩的事就是斗爷我的事。” 槐小猛说道:“那就赶紧去找,在这里消遣干什么?!” 杨斗笑道:“无论如何,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万一碰上了白逸星,如果饿得连他都打不过,那就太丢人了,小猛你说是不是?咱们先听木头的,用这包贝壳子换些东西吃了再说。” 槐小猛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第62章 有人请客 三人开始争论起该拿这些钱币换什么吃食。 楚小木主张吃在百花岛从未吃过的,杨斗自然同意他的打算,槐小猛则说还是吃干饼、烧鱼最为恰当,世上再没有比这两样更美味的东西了。 楚小木说道:“有争议也简单,我们三人画道议定。” 槐小猛眼睛一瞪,“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我才不跟你们画道议定!” 三人正争论时,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你们这包贝壳子,干饼烧鱼可以吃,其他没吃过的也可以吃,而且可以吃个几十上百顿不重样。”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穿一件黑红相间的长衣,眉眼斜生,相貌白净清秀。看他服饰肤色,应该是苍木国人。 那人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楚小木三人,说道:“看三位小兄弟的穿着跟口音,应该不是西海城的人罢?” 三人无可否认,只好点头。 那人又说道:“我猜三位是刚到的西海城,是也不是?”三人又再点头。 “西海城好吃的的确不少,本地的豚鱼桂鱼是四国一绝,还有云爆海蚌、参虾蒸三珍、蟹膏红丸子等等味道也极为不错。其他各地的美食也是数不胜数,譬如虞岛的烩八鲜,柏君城的君子菜及两荤四素,金阳城的铜锅鹿肉,碧城的高火烤羊肉……”一口气竟说了十多道菜名。 三人听得直流口水,杨斗忍不住问道:“这么些好吃的在哪里可以吃到?” 那青年指了指东向,说道:“沿这条街往东走半里,再向北拐,在第三个街口再往西拐半里,可以看见一个两丈高门楼,过门楼后再往北拐,过一座三十丈的长桥,碰见第一个路口再往东拐五十丈,然后再往南……”三人越听越是迷糊。 槐小猛不耐烦地打断他话头,说道:“这般麻烦,你带我们过去不就行了?” 那青年面有难色,说道:“带你们去是不打紧,可我手头还有点其他事情……” 杨斗说道:“你再有什么事情也得吃饭不是?等吃了饭再做其他事情也不迟,反而力气更足,做得更好更快。哈哈……” 三人见他和善,便一再劝说。那青年一拍手,说道:“也罢,便跟三位小兄弟一起吃顿饭。不过先说好,这顿饭由我来请。” 四人东弯西拐,沿街一路行去。交谈得知,这青年名叫罗序,是西海城的本地人,经营些石材、矿石类的小本生意,今天闲来无聊,到生奴广场看热闹,恰好碰见楚小木三人。 又见三人服饰不一样,猜想是外地来金阳城谋生的,大家都不容易,便决定帮一把。楚小木三人听了,更是欢喜。 不多时,四个人来到一间热闹非凡的酒肆。 罗序领着三人进去,寻了一张桌子坐了,接着招呼店伴过来要了云爆海蚌、参虾蒸三珍、桂鱼三味等六七道菜肴。 又等一阵,店伴将几样菜肴和碗筷端了上来,满满摆了一桌,又端来一大壶酒,四只酒杯。 罗序将四只酒杯都倒满了酒,举杯说道:“不分哪国哪城,相逢就是缘份。咱们干了!”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小木三人也学他模样,将酒喝净。 西海城的酒与百花岛上的花果酒完全不一样,清中带甜,酒味较淡,极易入口。 罗序问三人来西海城是要做些什么,杨斗喝酒之后嘴快,说是要找一个叫白逸星的雪国人,杀他报仇。楚小木想要阻止他说出来,却来不及了。 罗序皱眉说道:“西海城里住了好几十万人,就是每天进出城的也有几千上万,这么多人里面去找一人,只怕……”说罢摇了摇头。 槐小猛将酒杯往桌上一拍,酒水四溅,说道:“那可怎么办,咱们千里迢迢地追过来,难道就不报仇了么?” 楚小木哑然,不禁有些后悔追出海来报仇,心想自己一时冲动,若不是覃冈放过,三人早就死在海上了,现今进退两难且不说,竟然还连累两个朋友,不知道是否才有可能回去百花岛。 他心中苦闷至极,举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罗序见三人愁眉苦脸,喝了一小口酒,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三人忙问是什么办法,罗序又说道:“我认识一人,在这西海城手眼通天,或许可以帮你们找出那雪国人来。” 杨斗叫道:“那我们便去找他,现在就去!”说罢起身要走。 罗序笑道:“杨兄弟总是这么性急。找人怎么能在大晚上去找,再说了,咱们叫人帮忙,总不能空手去吧?” 楚小木会意,将怀中那包金银币掏出放在桌上,说道:“这些钱币也不知道够不够了?” 罗序瞥了一眼,说道:“要在六七十万人中找一人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银钱不够,我再帮三位垫上一些。”三人连连称谢。 楚小木将那包钱币推到罗序面前,罗序急忙推开,说道:“事情还没办怎么可以收钱?等见那人时你再给我不迟。”三人见他不贪钱财,便再无半分怀疑。 四人推杯换盏间,将一壶酒喝个干净,罗序便叫店伴又端了一壶上来,喝得畅快,相谈也甚是投机。 吃饱喝足后,楚小木要去付酒饭钱,被罗序一把按住,说道:“说好了这顿由我来请,可不许跟我抢。”楚小木只得作罢。 罗序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贝壳金币作为饭资付了,店伴竟还倒找了十几二十枚银质贝壳币给他,看得三人大感奇怪。 杨斗忍不住好奇地问罗序:“有这等好事,不光大吃一顿,一个贝壳子还能换回来二十来个?那我们明天再来。” 罗序已有些微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在西海城这里,一枚金币可抵一串二十五枚银币。要是在雪国,还能换到更多。”三人这才恍然。 四人出了酒肆,罗序又在附近给三人寻了一家过宿的客栈,安排三人住下,并约好明天一早便去找他认识的那个能人。 三人自进入西海城以来,所见所闻都与百花岛不同,他们少年心性,自然倍感新鲜,忍不住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晚上更是兴奋得睡不着,直至子夜才酣然入眠。 第63章 原来是人渣 第二天一早,罗序早早地便在店门前等候,身后还跟了一辆马拉的大车。 三人虽在百花岛听书算老师讲过东大陆有马拉大车,供人在路上走长途远路,不过根本无法想象其是何模样。 这时亲眼见到,都是大为兴奋,兴冲冲地跳了上去。 路过一早餐铺时,罗序叫车夫勒停马车,下去买了几张油饼给三人充饥。 杨斗边啃边说:“这饼可比我们那边的干饼好吃多了,回去之后,我们也要这么做来吃。” 马车颠簸,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座青石砌就的大屋外,大门左右各立了一个头戴铜盔,身披亮甲的带刀武士,威风凛凛。 楚小木心想:“西海城的房屋绝大多数是用白石砌成,独独这栋用的是青色石头,倒是奇怪。” 罗序跟三人说道:“我先去跟那好朋友说清楚来意,等一下再带你们三个进去。”并示意楚小木先将钱币交给他。 楚小木依言递到他手上,不禁心想:“这世上的事可真是奇怪,我们要找白逸星报仇,却还是用了他的钱财。” 过了一阵,罗序果然出来,对楚小木三人说道:“我已将你们要找的人跟他说明白了,你们这便进去。不过这朋友脾气古怪,进去后不可多说话,更不能大声吵闹,否则会惹得他不高兴,那就麻烦大了。”三人点头答应。 经过一道长长走廊,来到一个大堂外,罗序领着三人跨了进去。 只见大堂内黄黄绿绿,装饰颇有些奇特。 正面墙上装饰有一面巨大的盾牌,银质盾面,虎头金钖,极是夺目。 左右墙上刻了几个人物的画像,并以各种彩墨涂绘得栩栩如生,其中一个左手持黑剑右手执金刀,威风凛凛。 大堂正中一名女子坐在一张铺陈着锦纹毡子的大椅中,竟是昨天在生奴广场骑马买生奴的那名美丽少女。 她仍旧穿一身劲束短装,只是换成了白纹黛青色。脸上神色平淡,打量着刚刚跨进门来的楚小木三人。 她身旁则有一个长脸的青袍老者,唇上生了三茎花白的羊须,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 楚小木心中大是疑惑,心想罗序说手眼通天的朋友难道是这名弱不禁风的买生奴的小女孩儿?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不禁冷汗直冒。 那少女问罗序道:“你说的便是这三人?”声音清脆,有如玉石相击,悦耳动听。 罗序弯腰回答道:“就是这三个。年岁正好,身体也远比其他的健旺。” 槐小猛猛地咦了一声,问道:“你不就是昨天在大街上骑马买人的那女孩儿吗?” 楚小木听罗序说了那样的话,更无怀疑,一个箭步冲到他身旁,举手便去揪他的衣领。 罗序反应也快,立即退后躲闪,同时抬起右手格挡。 楚小木顺势揪住他右手手腕,左脚斜跨一步,使力一扭,将罗序的手扭到他后背。 回头跟杨槐二人说道:“阿斗,小猛,这姓罗的不是好人!他将咱们当生奴给卖啦!”手上一用力,罗序吃痛,忍不住大叫起来。 楚小木又说道:“我们当你是好朋友,你却这么奸恶!”手上使力更重。 杨斗、槐小猛顿时跳起,大骂起来,槐小猛更是冲过去抬手给了罗序几个耳光,啪啪作响。 那少女跟长脸老者任他三人对罗序拳打脚踢,并不阻拦。 长脸老者忽然说道:“这三个小子的手脚倒是干脆利落,只做生奴确实有些可惜。” 少女叱呵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完没了的像什么样子!” 她见楚小木三人并不停手,便转头对长脸老者说道:“常师傅,这些人不听话,你叫他们停下来。” 常姓老者依言走上前,忽地出手,楚小木三人尚未看清,脸上已热辣辣地各自挨了一个大耳光,顿时脸颊通红高高肿起,头晕目眩嗡嗡作响,一跤跌坐在地上。 众人都想不明白,如何他看似轻飘飘的三巴掌,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罗序手一松,迅速逃到一旁。 少女挥了挥手,一人扔了一包钱币给他,说道:“快些滚吧!要是惹了麻烦,金刀门再找你算账!” 罗序接过钱币,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原来他不仅贪没了楚小木身上那包钱币,更将三人卖作生奴,得了不少钱。 楚小木三人被打得昏头脑涨,根本没力气去阻止。 少女问楚小木道:“你们三个真的是从一个叫什么‘百花岛’的地方来的?” 楚小木怒道:“你将我们放了,其他事情跟你不相干!” 杨斗也大声鼓噪起来,槐小猛更要冲上去打那老者,被楚小木一把拉住。 少女并不理他,转头问那常姓老者道:“常师傅,这‘百花岛’是什么地方?” 常姓老者答道:“我也没听说过,估摸是水国的无名小岛。” “可他们并不像水国人啊,倒跟我们苍木国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我也很不明白。小主要是想知道,我来好好问问她们。” 少女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用,只要不是西海城本地或者碧城这两个地方的就成,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常姓老者说道:“从他们的服饰口音来看,肯定不是。应该是来自尚未开化的偏僻蛮荒处。他们衣裳破破烂烂的,估计做流民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少女说道:“这些人在外面流浪,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迟早会变成贼寇。我们金阳城现在急需生奴,我已跟西海城城主送了官文,抓也好买也好,多一个便是一个。都送到焦山去,那里有口饭吃,总好过在这里做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民。” 常姓老者垂首说道:“小主能够体谅这些可怜人,的确是他们的造化。西海城的杀神氏名声虽响,与小主比起来,可是远远不如了。” 杨斗叫道:“我们不是生奴,也不是来自偏僻蛮荒的地方。跟你们说,我们的寨子可大了!” 少女好奇问道:“你们寨子有多大?” 杨斗撒谎说道:“有……有一千多人。”他将百花岛南寨的人口数量放大了几倍,想吓一吓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 第64章 石牢(一) 哪知那少女竟似听了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就这么些人,不是偏僻蛮荒的地方那是什么?” 杨斗兀自不服气,“你有本事,就再找个我们百花岛那么好的地方给我瞧瞧!” 少女却不再搭理他。 楚小木恳请道:“这位姑娘,你将我们放了,我们一定会记住你的恩德,以后好好报答于你。” 少女轻轻一笑,说道:“真是笑话,我有什么恩德好让你们记住的?你们这穷酸模样,又拿什么报答我?” “那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 “要我放了你们,也不是不可能。你若能说出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就放了你们。” 楚小木本来想将自己来西海城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可一想这理由全然与眼前这女子无关,只怕她与雪国人还有些交情,反而坏事。 又想将古鼎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想到覃冈的再三警告,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槐小猛却叫道:“我们便说一万条理由,都不一定让你满意。你要是不放,我就跟你拼了这条性命!”说罢往前跨了两步。 少女脸有愠色,对常姓老者说道:“常师傅,这个人讨厌得很,你再帮我打他两耳光。” 常姓老者依言上前要打槐小猛,楚小木急忙拦在他身前,说道:“他们两个都是我带到这里来的,你们要打要骂,要杀要剐,还是要买人做生奴,都算在我一人身上。求你们放过他们二人。”说罢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槐小猛叫道:“臭木头你快起来,谁让你替我求情?!这老头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他拼了!”说罢攥拳捋袖,要去打那常姓老者。 那常姓老者忽然绕过楚小木,只听啪啪两响,两大耳光已狠狠打在了槐小猛脸上。他年纪虽大,手脚却快得不可思议。 槐小猛受了两下重击,顿时昏死过去。 楚小木、杨斗二人见槐小猛突然倒地不起,大吃一惊,忙俯身去查看。 杨斗差点哭了起来:“你……你们竟然打死了他?” 常姓老者冷冷说道:“我们花钱买的,打死了岂不浪费?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便好好教训教训他。” 楚小木忙去摸槐小猛胸口,见心跳尚在,松了一口气。 那少女大感不耐烦,轻拍双手,屋外进来四个带刀武士,呛啷一声拔出挂在腰间的尖头大刀架在楚小木杨斗二人脖颈上。二人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不多时,又有一人提来三条铁链,将三人的双脚都给锁了起来,防止他们逃走。 楚小木被其中一名武士用刀架在脖子上,心如死灰,不敢稍动分毫。这才明白昨天那些生奴任人摆布而丝毫不敢反抗的心境,原来性命在他人手中,人人只想苟且偷生,什么骨气、脸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要是性命没了,一切才无从谈起。 两名武士押着楚小木和杨斗,另两名则拖着兀自未醒的槐小猛,七弯八拐来到一间石屋前,开锁后打开大门,将三人推了进去。 屋内响起一阵轻呼声,原来里面早已关了不少人,自然都是些生奴。 石屋内臭气熏天,一面墙上高高地开了一个不及一尺的小孔,一线天光透了进来,屋内不至漆黑一片。 楚小木大致扫了一眼,见石屋内已关了二十多人,全都蜷缩着靠墙坐着,一言不发。 转到一名少年身上时,与他眼光一触,竟有一股熟悉的寒意。仔细一看,果然便是生奴广场的那名高瘦少年。 只见他缩在墙角,似乎也认出了楚小木,脸现诧异之色。 过了许久,槐小猛悠悠醒来,问道:“我们这是在哪,他们放了我们没有?” 杨斗摇了摇头,恨恨说道:“这些人要是这么好心,就不会把人当牛马一样买卖了!他们打晕你之后,便把我们抓起来关进这鬼屋子来了。” 又见三人手上脚上都被锁了又沉又硬的铁链,接着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斗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那个凶霸霸的臭女人怕我们逃走,因此叫人锁在我们身上的了。” 槐小猛望见屋内还坐了不少其他人,又问道:“怎么有这么多人?” 杨斗答道:“估摸着跟我们一样,都是脑子不太灵光,被坏人骗了给卖掉啦。” 楚小木忙道:“阿斗你不要瞎说,大家都遭了不幸,该想个办法怎么应付才成。” 槐小猛却生气地说道:“你每天只知道说想办法想办法,你看看我们现在都落到什么地步了?!照我说就该跟他们拼了,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使劲挣了挣手上的铁链,只发出叮叮当当一串响,哪能动得了分毫? 楚小木默然不语,细想一下,眼前这境况归根结底都是自己造成的。 从带白逸星进寨,到上崖寻药救他性命,以致他为了盗鼎而杀人,再到出海追杀报仇而最后功亏一篑,这些奇生都是由自己而起;甚至被罗序卖为生奴,恐怕也是因他觊觎自己手上的那一包钱币。 他心下难受,自责不已。 槐小猛见楚小木不说话,更加生气,腾地从地上站起,大声说道:“你说是也不是,你倒是说话啊!”忽然想起一事,又说道:“你不是学会了问灵术么,你倒是问灵看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斗也附和道:“我们倒把这个给忘了,小木你赶快问灵试试。” 楚小木听覃冈跟花仙子说过,问灵术在大陆是禁术凶术,万万不可使用,否则有性命之忧;再则他没有槐福草使用的那些药水蓍草相佐,只怕也进入不了灵境问灵。 槐小猛和杨斗却不知道这回事,这当口竟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他急忙拉着二人坐下,正色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我在想办法。” 槐小猛却挣开他的手,说道:“除了问灵,你还能想什么办法?我们怎样找到那雪国人报仇,我看也只有问灵!” 石屋中一人忽然咳嗽两声,说道:“三个小兄弟倒不简单,居然还知道问灵术。”口音杂拌,很是奇特。 第65章 石牢(二) 楚小木三人转头看去,见那人五十来岁年纪,衣裳破破烂烂,早已不是原来的颜色,脚穿一双破了洞的皮革长靴,双脚也被铁链锁住;他脸型有些微胖,头发虽然脏乱,面上胡须却干净整齐。 杨斗说道:“区区问灵术罢了,谁又不知道了,有什么简不简单的?” 那人说道:“听三位口音,应该不是苍木国的人,也不像雪国、沙国人,可看三人相貌,更不像水国人。能否说说是哪里来的么?” 杨斗说道:“你别管我们是哪里来的,你先说说为什么知道这么个问灵术就不简单了?” 那人笑道:“小兄弟不肯吃亏,倒跟虞族岛的人很像。你们难道不知道,问灵术在这大陆上早就失传了?就算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你们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自然很不简单。” 杨斗不屑地说道:“胡说八道,那你不是也清楚得很么?”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敝人姑且算是几个人中的一个。” 杨斗大是不以为然,说道:“你倒好本事,怎么倒给人当生奴关起来了?却还笑得出来。” 那人用手在口中蘸了些口水,接着用手指梳了梳两寸长的胡须,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了,做生奴又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总胜过在外面流浪,风餐露宿,吃一顿饿三天,其中辛苦你们小小年轻只怕是不明白的。” 三人见他髭须整齐,原来是用口水梳成,几欲作呕。 楚小木心想,这些人被人卖做生奴,刀剑加身不能反抗只是其一,原来还有些人竟是不愿在外漂泊流浪,只为了一口吃食而甘愿为奴。 白逸星覃冈说东大陆西海城多么繁华兴旺,哪知道还有这么多可怜人。楚小木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人对楚小木说道:“敝人名叫玄有竹,来自柏君城之南。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文绉绉地极是客气。 楚小木与他不识,正犹豫要不要回答,杨斗插口说道:“我看大家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干么要告诉你?” 玄有竹笑道:“敝人只是担心,小兄弟小小年纪是在哪里学会的这种秘术禁术的,我得提醒他不能在这地方胡乱使用,否则有性命之忧。”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众位在这小小石屋中相识,虽然粗陋不雅,怎么说也是缘分,敝人当几位是好朋友,因此忍不住相问。朋友相交,首在交心,故而敝人先报上姓名。” 楚小木站起身,对他作了三揖,说道:“我……我叫楚小木。请问阿伯,为什么这里不能使用问灵术?” 玄有竹见他打躬作揖,恭敬有礼,十分的高兴,说道:“小兄弟很有礼数,不像一些年轻人不尊师长,教养全无。” 杨斗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叫道:“谁教养全无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再说你也被别人卖做生奴,又算什么师长?” 玄有竹忙摆手说道:“小兄弟息怒,息怒。敝人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感叹这世风日下,唉……世风日下……”说罢连连摇头。他双手也被铁链锁住,摆手时叮当作响。 槐小猛急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能用问灵术,我们可有急事!” 玄有竹指着楚小木说道:“看在这位小兄弟的面子上,敝人便告之诸位。光是二位相问,敝人是不肯说的。” 槐小猛、杨斗二人大不耐烦,可要听他解释问灵术,只有忍住。 其他生奴也感好奇,纷纷竖耳倾听。 玄有竹说道:“三位可知问灵术问的是什么?” 杨斗摇头说不知道,楚小木说道:“此术名叫问灵术,自然是通过灵气变化去问世上的灵体了。” “小兄弟学过问灵术,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不足为怪。敝人再问你,灵气是何物?” 楚小木摇头说不知。 玄有竹开始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 “古书上有记载,天地初开时,灵气宣泄,受日月地火各种精气淬炼,相互间又交错摩挲,后来渐渐生出意识,便是远古之灵。之后又生出亿万生灵,譬如人精妖怪,鸟兽鱼虫,蒿草藤木,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远古之灵不知是非善恶,不分美丑好坏,日日只知道胡搅蛮缠为非作歹,因此惹恼了上清二神。二神便在这世间造奇山卷一册,铸冥渊鼎一尊,分生死两极;熔碧火环一道,铸赤炼剑一把,为阴阳二相。此为上古四神器……”玄有竹摇头晃脑地说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二神将四神器分置四方,以规引灵气,化解蒙昧,收敛远古之灵的性情。自此开始万事万物有了法则,上下四方有了规尺,灵气也就不再宣泄无度,不再忽而亏虚忽而盈泄。古灵不再为非作歹,甚至开始修养性情,学人话行人事,与凡人共处……” “须知雁过留痕,风过留声。灵气变化之道,一赖日月山川之运行,二赖四时六宗之变化,在实境中看不出来,在虚境中却能留下不可磨灭之印迹……”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好长一段,最后问道:“你现在知道灵气是什么了么?” 楚小木惊道:“难道……难道灵气就是万事万物?” 玄有竹拊掌说道:“然也。你我皆为灵体,身上都有灵气,便是这石屋,你臀下这抔黑土,都有问灵术可以借助的灵气。” 杨斗呸了一声,说道:“胡说八道,我是灵体,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这石屋有灵气,更是八道胡说,我要砸了它,它能还手打我还口骂我么?” 玄有竹唔唔连声,说道:“这个……这个……书上没有记载,敝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古人这般说,总是有它的道理……” 杨斗呸呸连声,连说了好几遍胡说八道。 楚小木心想:“花姐姐说老槐叔问灵的时候问到她那里去了,原来是这个道理。” 又问道:“请问玄阿伯,那为什么不能使用问灵术呢,难道有什么危险?”他知道这玄有竹特别迂腐,说话用词便对他加倍客气。 玄有竹说道:“这个书上倒有记载。三百多年前安风城有于姓问灵师在问灵时暴毙于高台;周姓问灵师于问灵一日后不知所踪;两百多年前,柏君城莫姓问灵师口吐鲜血而亡,岩城陶姓问灵师问灵后一家老小被恶兽啃食殆尽……” 第66章 石牢(三) 玄有竹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事例,最后说道:“从此问灵术在大陆人人谈之色变,便无人再愿意修习,以致如今到了失传的境地。至于为什么问灵之人暴毙或是失踪,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楚小木听得悚然心惊,他从未想过问灵术有如此凶险,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杨斗说道:“使问灵术的人在问灵时都死光了,自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了。木头你还是别问灵了,不明不白地死了可不划算。” 槐小猛却说道:“胆小鬼,我阿伯就不该把这术法传给你。你要不敢问,现下便将术法教我,我自己来问!” 杨斗揶揄道:“只怕你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暴毙死了。那时候你这槐家猛士尸横就地,凄风惨惨,尸蛆爬满一身,还报个屁的仇!” 槐小猛哑口无言,忽然抬手给了杨斗一拳,骂道:“你咒我干什么,你才死得这么惨呢!” 杨斗嘻嘻一笑,假装揉了揉胸口,叫道:“好痛,好痛……” 缩在墙角的那高瘦黑衣少年忽然说道:“这当口还笑得出来,真是可怜至极!”显然是针对的杨斗,口音与玄有竹的有些相似。 杨斗一愣,不知他为何要说自己,不禁无名火起,骂道:“我就要笑了,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么?你这就是鱼嫌鸟拉屎,生怕脏了海,纯粹是瞎操心!” 那少年站起了身,若无其事地走到杨斗身边,忽然右脚跨出一小步,右手则按住他肩膀,将杨斗一跤放倒在地,又朝他小腹猛击一肘。 杨斗腹部最柔软处被击中,顿时岔了气,腹痛如绞,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半晌出不了声。 那少年则走回原位坐下,闭上了眼睛,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黑衣少年动作极快,而且出其不意,不光杨斗没有料到,楚小木也根本没有想到,是以来不及出手阻止。 槐小猛却腾地站起,指着那少年骂道:“我们自说自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来管?!”他性情刚直,又爱护短,虽然常跟楚小木、杨斗二人斗嘴,但从小一起长大,这些日子又同生死共患难,已当他们视作要好朋友。 再则身处异域,所看见的都是其心难测的外人,只有楚杨二人才算是自己人。是以一见杨斗被欺负,便替他挺身而出。 楚小木也站起身,站在槐小猛身前,说道:“我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兄长,你要下这样的狠手,你要是不说出个缘由来,可别怪我们三个对付你一个。” 这时杨斗渐渐缓过了气,起身骂道:“你小子不是好汉,搞偷袭算什么本事?!你起来,我们重新打过!”一边捋袖子,将铁链甩得叮叮直响,一边作势往前冲。 楚小木急忙将他拉住,说道:“先听他说,再打不迟。” 黑衣少年冷冷说道:“偷不偷袭,结果都是一样。” 杨斗气得哇哇大叫:“你起来,我们重新打一架,看看是谁躺在地上!” 那少年更不搭话,起身便要跟杨斗放对。 玄有竹忙将二人隔开,说道:“玄英,这位兄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敝人一言。”原来他与这少年相识。 叫玄英的少年却毫不客气地说道:“听你这废物说话有什么用?!” 玄有竹根本就不生气,蘸了口水捋了捋胡须,说道:“你骂敝人是废物,那是极为贴切的。可如今我等身处恶地,应当友爱互助,共渡难关才是,怎可再生嫌隙,置气争斗。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玄英根本不理会他,骂道:“滚开些,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一把将他推开。 槐小猛抢先站了出来,说道:“阿斗,这人瞧不起你,让我先跟他打一架。我是你手下败将,要是打不过,再叫木头上,木头还打不过的话,你再出手。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小子。” 其实他打架自小有一股狠劲,杨斗远为不如,护在杨斗身前,全是为朋友出头。 二人拉开架势,正要出手。忽然开锁声响起,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两名武士走了进来,拔出明晃晃的尖头大刀,一名武士大声喝道:“吵什么吵,不想要命了么?!”众人都吓得不敢做声,槐小猛、玄英二人也停了手。 那武士又说道:“小主说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金阳城,这一路可有的是苦头吃,你们最好提防着自己的小命。要有不想活的,趁早说出来,我好拿去喂野狗!” 楚小木三人曾听书算老师讲过苍木国的几大城池,其中就有西海城、柏君城、安风城、金阳城等,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方位。这时突然听到要去金阳城,却是以毫无自由的生奴身份,也不知道前面埋伏着多少凶险恶阻,不免栗栗生惧。 那武士说完,一人提了一只大木桶和二十几副碗筷进来,扔在地上,说道:“吃了这顿,明天才有气力上车,路上可不一定有这么些好吃的给你们!” 几名武士出了石屋,又将木门锁住。 那锁门声音刚一落下,众生奴一哄而上,顿时将木桶中的食物分了个干净。 众人吃食时发出呲溜声响,原来都是些稀粥菜汤。 玄有竹一边喝着稀粥,一边说道:“真是世风日下,唉,世风日下……” 楚小木三人尚未反应过来,食物已被分抢干净,手中各自端了一只空碗,站在一旁干瞪眼。 杨斗自我安慰道:“这么难吃的东西,便是送到我手里,我也不一定吃得下。”说罢将碗摔在地上,成了粉碎。 槐小猛、楚小木也将碗扔地上摔碎。好在三人昨晚吃得甚多,这时虽然有些肚饿,但也不致十分难捱。 玄英三两口便吃完了粥,将碗扔在一旁,又缩在墙角坐下,一声不吭。 槐小猛还要出声挑衅,楚小木将他拉住,说道:“玄阿伯说得对,我们不去对付外面的敌人,自己反而先打起来,可不是这个道理。” 玄有竹将众人吃完稀粥后的碗筷一只只收好,小心放入木桶之中,又将楚小木三人摔碗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放到墙角。 说道:“几位听敝人一言,人事无常,旦夕祸福。此去金阳城,实不知是福是祸,然则心若向阳,前方便有大道通途相接;心若阴晦,将只剩深渊巨壑阻隔。只要留得性命在,一切便有可能……” 楚小木听了,大以为然,心想他虽然酸腐之极,这几句话却大有道理。 玄英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第67章 笼中东向行 楚小木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一晚,本想着第二天一早便有饭食可吃,心想即便是稀粥菜汤,再难吃也要吃它个七八大碗。 哪知天一亮众人还在睡梦之中,便被执刀武士连踢带踹地叫醒,根本没有人再送饭食过来。 众武士手执明晃晃的大刀,驱赶着将生奴带到屋外的大路上。 大路旁早停了十来辆四匹马拉的大车,车上装着一个个铁笼,显然是用来防止生奴逃跑的牢笼。 楚小木抬头一看,已有七八辆笼车上载满了生奴,每辆至少有十一二人,多的只怕挤了十七八人。 杨斗低声问道:“木头,小猛,这可怎么办,咱们真要被抓去那什么金阳城啦。” 楚小木低声说道:“眼前境况是跑不了的,路上咱们再找机会逃走。” 槐小猛说道:“不在路上被饿死就算好了,还想有力气逃走,真是做白日梦!” 楚小木说道:“放心吧,这些人花大价钱把我们带去金阳城,肯定是有什么用的,何必把咱们饿死。” 杨斗点头说道:“我觉得木头说得有道理。可我就快饿死啦,这可怎么办……” 槐小猛哼哼两声,不再说话。 一名武士瞪了三人一眼,说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既然做了生奴就得认命,想在常师傅手下逃走,还是不要做那白日梦了!” 三人不敢再说话,随众生奴被赶进一个铁笼之中,恰好又与玄有竹、玄英二人一处。 玄有竹抬起双手,打揖说道:“有幸,有幸……” 杨斗见玄英已在笼中缩着身子坐好,便拉了楚小木和槐小猛故意坐在他身旁,更使力去推挤玄英,一边说道:“麻烦让让,这里坐不下啦。” 玄英眼睛微闭,并不理会他。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那名被众武士称作“小主”的少女打马从车队最后一路巡视行至最前,对那常姓老者说道:“常师傅,一切妥当,我们这就出发吧。” 常姓老者俯首说道:“一切听小主安排。我在最后押队,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少女说道:“如此最好,有劳常师傅了。”呼喝一声,带着众武士押着装满生奴的笼车往东行去。 天色灰沉,冷风从北方呼呼刮过,吹到众人的手上、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楚小木三人自小在百花岛长大,那里虽然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但是气候温和,冬暖夏凉,从来没有这种又湿又冷的寒风,不免大是难耐。 好在身上还套了件雪国人送的皮袍,否则根本就抵受不住。 车行辚辚,出了西海城之后,便沿着一条七八十丈宽的大河往上游而行。 楚小木三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河流,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河水奔涌,波浪滔滔,蔚为壮观,神驰之下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玄有竹说道:“这河名叫漾水,古诗有云:‘斯乎漾水,东出凝微,滔滔千里,西入重溟……’据说两百多年前花灵便是从这条河渡船西下,被放逐到西海之中,从此杳无音讯,想来早就香消玉殒了……唉,可怜,可叹……” 楚小木听他提起花仙子的过往,震惊不已,很想问个详细,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三人将近两天没有进食,饿得头昏眼花,初时杨斗还有力气去挤靠玄英,并时不时地指桑骂槐损他几句,到后来浑身无力,只得瘫坐在铁笼中,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行至申时,来到一个不大的酒肆,小主少女传令停车休息,领着常姓老者及二十多名武士、六名随从进店喝酒吃饭,却不下令送饭食给众生奴吃。 杨斗气愤愤地说道:“这算什么道理,难道要把我们饿死不成?!” 楚小木、槐小猛也是十分不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生奴吃些饭食,难不成花大钱买了就是为了饿死大家么? 玄有竹用口水捋了捋胡须,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敝人从家中逃出的数月里,最久一次可是五天粒米未进,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杨斗惊讶问道:“五天时间什么都没吃,怎……怎么可能?” 玄有竹说道:“敝人从不说假话,说五天便是五天,只会少不会多。”脸上的神情极为得意,好似做的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杨斗摇头说道:“我可不成,我一顿不吃肚发慌,两顿不吃饿断肠,三顿不吃要骂娘……不消三天便饿死啦,五天是怎么都挨不了的。” 槐小猛说道:“他们费钱费力把我们买了送去金阳城,难道要在半路把我们饿死?这道理可说不通啊。”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饿死我们倒不至于,估计会将我们饿个半死不活。就算有人想反抗或是逃走,也没有那个气力了。” 玄英忽然睁开眼,冷电似的眼光在他身上一扫,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少说话,省些力气!” 杨斗被玄英偷袭一拳,一路上大半时间都在想该如何找他报仇,可一来自己饿得头昏眼花手脚无力,二来铁笼狭窄使不开拳脚,只能强自忍住,心想等我吃饱喝足,下车之后便有你好看。 他心中耿耿于怀,所以对玄英的说话当作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说道:“那他们总得给我们饭吃啊,到时候我们吃了饭,一两百人还斗不过他们二十几人?” 楚小木低声说道:“我看这十几辆大车中大半押的都是青壮男子,如果大家出其不意奋力反抗,要制服那二十几个武士应当不是难事,那六名布衣随从更好解决。只是那个姓常的……我总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拳脚这般厉害。” 他跟槐杨二人都受过那常姓老者的打,槐小猛更是挨了两记耳光后被打昏过去,因此他甚是担忧。 槐小猛呸了一声,说道:“他就是趁我不注意动的手,如果真刀真枪地打一架,我还不信收拾不了他一个老头!” 玄英忽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那人开了原力,只怕已到了伏虎境。”显然是回楚小木的话。 楚小木三人从未听说过什么“原力”,不免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原力?” 玄英却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第68章 有刀凉似冰 三人只好看向玄有竹,盼他能解释一二。 玄有竹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敝人可是不懂的。只听说常人若是开了原力,则有巨象熊罴之力,灵猴鹰隼之捷……具体如何,敝人也说不上来。” 楚小木三人惊叹不已,没想到东大陆居然这么神奇的事情。 说话间,几名带刀武士率先吃了饭食来到关押生奴的大车旁,见众生奴有的因病痛哭嚎,有的因饥饿呻吟,有的窃窃低语,便恶狠狠地拔出刀来,将刀背在铁笼上刮得铮铮作响。 一名武士大声骂道:“吵什么吵,不想活了么?!” 另一名武士一个个打量着笼车中的生奴,笑嘻嘻地说道:“我看他们不是不想活,而是不想活得太痛快。” 还一人满脸不屑的神色,说道:“那正好,这些人天生的贱命,到了我们金阳城有的是苦头给他们吃,到时候可有得哭爹叫娘!哈哈……” 众武士威吓之后一阵哄笑,那些哭嚎的人听了,哭得更加大声。 一位头发花白的年老妇人哭求道:“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一把年纪了,也做不了生奴的事,就让我去行乞好了。” 顿时便有十几人也开始恳求起来,有的说道:“军爷,求你们赏口饭吃吧,就算是菜汤也行……再不吃饭,我们都要饿死啦。” 有的说道:“这孩子受了霜寒,只怕要不活了,求你们拿些汤药救救他的性命。” 一时间吵吵闹闹,十几车都是叫军爷求开恩的声音。 楚小木望了望笼车中的玄英,见他仍旧缩在车中一角,闭着眼睛像是在小睡,对外面的吵闹声毫不关心。 那武头模样的人不胜其烦,呛啷一声拔出大刀,用刀背猛击在铁笼上,大声骂道:“你们再吵吵,我先拉出两个来杀了祭灵!” 众生奴哆哆嗦嗦着,顿时吓得不敢作声,一名六七岁的孩童反而哇哇地哭得更加响亮,声音尤为刺耳。 那名武头恼怒异常,气势汹汹地提刀冲了过去,拿出钥匙打开铁笼,一把将那孩童提了出来。 孩童身旁的一名瘦弱枯槁妇人哭天抢地,双手紧紧抓住那孩童的衣裳不放手。可她是一名又瘦又小的女子,如何抢得过这名满脸都是横肉的凶恶武士? 那名武头用力一拽,将两人都给从笼车中拖了出来。接着一脚将那妇人踢翻在地,左手提着那孩童高高举起,右手提刀放在他头顶作势要劈,骂道:“小崽子,再哭我就砍了你!” 那孩童吓得面无人色,哭了两声后忽然间没了声音,但他的嘴巴仍旧是张开的嚎哭模样,不知为何竟忽然失了声。 那名妇人发了疯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那名一手提着孩童一手举着大刀的恶武头。 众生奴提心吊胆,稍微胆小之人更吓得浑身发抖,将头别过不敢去看接下来的血腥惨状。 楚小木十分焦急,恨不能生出千斤之力将铁笼打破,去阻止那武士杀人。 忽听一声娇叱:“庞十三你干什么?给我住手!”原来是那小主少女出言制止。 叫庞十三的武士回头说道:“小主,这些生奴吵闹得很,得杀一两个他们才会听话。” 少女蹙眉说道:“他们虽然都是些生奴,也是我买到金阳城去有大用处的,我有叫你杀随便杀了么?” 庞十三躬身说道:“小主,这些生奴看起来听话,但是不给他们一点威风瞧瞧的话,总有一些喜欢找麻烦,到时候造反作乱,也说不定。” 少女怒道:“我只问你,我有叫你杀人么?!” 庞十三一惊,结结巴巴说道:“没……没有……” 常姓老者微一躬身,说道:“小主第一次购买生奴,可能有所不知。” “我有什么不知的?常师傅你且说说。” “有些生奴看着老实,手无缚鸡之力,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的表象迷惑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们谁也不知,得小心提防着才是道理。” “我已听你们的将他们关在铁笼之中,双脚也用链子锁了起来,而且一天只让他们吃一顿饭食,不饿死便算,难道还不是小心提防?” 常姓老者压低话音,说道:“这些对付常人自然够了,就怕其中有悍勇至极之人,也难说他们中间没有开了原力或是修炼出灵力的。” “那有什么,有常师傅你在,还怕那种人不成?” “这个……这个……世上藏龙卧虎,有能者不计胜数,我实在做不了万全保障。况且他们人多,只要有一人牵制住我,可就难办了……” “那也不能随便杀人!” “往常都是二少主带着他们来西海城买生奴,听说对于那些不听话或是喜欢闹事的生奴,生杀之权可以便宜处置。生奴们心生害怕,便不敢轻易闹事,这叫做杀一儆百,舍小得大。庞十三在二少主手下做过几次事,所以……” “你不提二哥倒也罢了,瞧他现在落到什么田地!” 常姓老者垂手而立,不敢再作声。 少女朗声说道:“大家都听好了,从今以后买卖生奴,若是有闹事者,根据事情大小,可以小惩大诫,但是不经我的允许,不得随意杀人。这些生奴都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途中若是死一人,我便扣各位月饷一金,死二人便扣二金……直到扣完为止。” 庞十三大是不快,仍要争辩:“万一……” 少女挥手打断他说话,说道:“没有什么万一!路上若有差池,我金璃儿一力承担!”出了酒肆,招呼一人牵马过来轻轻跃上,呼喝众武士押车继续赶路。 玄有竹捋须说道:“这女娃娃叫做金璃儿,心地倒是仁善。世上还是好人多哇。” 槐小猛被金璃儿指使常姓老者打过两巴掌,一直怀恨在心,呸了一声说道:“这些人说一套做一套,有什么好东西了?” 杨斗也说道:“把咱们当牲畜般关在笼子里,饭都不给一口吃,这要算好人,那世上可没坏人了。” 楚小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第69章 庞十三 笼车一路东行,道路渐渐崎岖坎坷起来,众生奴坐在硬邦邦的铁笼中,颠簸起伏,难受之极。 又行两三个时辰,天空开始稀稀拉拉地飘起小雪,天气更加寒冷。 笼车颠簸起伏尚可忍耐,寒冷的天气让人根本就无处躲藏。一些衣裳单薄的生奴被冻得瑟瑟发抖,看着腰挎大刀满脸凶相的武士,又不敢出声求恳,只能尽力忍住。 同车的一名六十来岁老者受不了天气寒冷,只冻得浑身发抖,上下牙齿相击,咯咯作响。 楚小木心中不忍,便将外衫解开,除下里面的皮袍递给那老者。说道:“老人家,你将这件衣服穿上。” 那老者却不肯接,楚小木再三推让,老者反而发起怒来,叫道:“滚……滚开些!谁需要你这后生小子可怜?!” 楚小木碰了一鼻子灰,满心不是滋味,只好重新将皮袍穿回。 笼外同行的一名武士冷笑一声,说道:“你小子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滥做好人,哼哼……往后可有得你受的。” 天色渐黑,车队行至一座深山之中,前后不见人家。北风呼号,那雪竟越来越大,雪片被风卷着吹进笼车之中,落得众生奴满身满脸都是。 常姓老者打马走到队伍最前,跟金璃儿说了几句言语。 金璃儿举鞭停住车队,搭了几个大帐篷,安排几人捡拾柴火搭灶做饭。 她打马从车队最前行到最后巡察了一遍,吩咐仆从取出一块块硬质篷布搭盖在大车之上。 众生奴这才稍减风雪霜冻之苦,一些生奴更是不停地向她道谢。 玄有竹开心地说道:“此是善人之举,叫做‘安得暖裘千万匹,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众人尽皆哑然。 过了一个时辰,饭食已经煮好,几名随从抬了大桶,将铁笼打开,吆喝着一碗一碗分发给众生奴。 轮到楚小木一车时,杨斗迫不及待地接过,见只是一碗稀粥里面飘着几片菜叶,不禁大为冒火,大声说道:“这么点东西怎么吃得饱啊,想把大伙儿都饿死不成么?!” 那送食的随从狠狠瞪他一眼,说道:“小主大发慈悲你们才有这么一顿饭食,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 杨斗早已饿得两眼发黑,生怕再闹脾气连眼前的这一碗稀粥都没得喝,只得忍住火气,接过粥碗稀里哗啦吃了个干净。 可这一碗清水般的稀粥下肚,反而感觉更加饿了,拿着碗想再去要一碗,车旁一名武士骂道:“你这贱种生奴,不饿死你就算好了,还想吃几碗不成?给我滚一边去,别惹大爷我发火!”啪地一声将他手中的碗打翻在地。 杨斗心头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正要扯开嗓子骂,楚小木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小斗,暂且忍忍,这时候闹事可讨不了好处。” 杨斗兀自不忿,气呼呼地拾起地上粥碗,啪嗒一声扔在铁笼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骤然而起,听来极为刺耳。七八名武士闻声立马拔出腰间的尖头大刀,朝这一辆笼车围了过来。 庞十三恶狠狠地说道:“是谁在闹事,要造反不成?!”尖头大刀呼呼虚劈两下,吓得众生奴连连后退。 众生奴见这些武士手上大刀寒光闪闪,都吓得不敢出声。 “我再问一遍,是谁在闹事,给我站出来!”庞十三咆哮着。 众人仍然默不作声,杨斗被他气势所慑,也不敢出声回答。 “没人承认么?那也好办。根据金阳城律典,‘一人犯法,不供者同舍连坐。’你们这一车一、二、三、四……一共十四人,每人鞭三十下!”庞十三说完便作势拉身旁一名生奴要打,其他武士大刀斜出,防止有人起哄作乱。 玄有竹赔笑说道:“这位军爷,确是失手打碎了碗,可没人敢闹事,哪有那胆子呀?书上说得好‘勿与羸弱争一箪之食,勿与孔武较肱股之力……’” 庞十三一把将他揪过,大声说道:“就你这模样,我谅你也没这胆子!便从你开始鞭三十下,你们这一车谁都跑不了!呸,真他么臭!”他闻到玄有竹一身臭气熏天,使力将他推倒在地。 地上已落了寸许厚的一层雪,玄有竹被推得俯身跌倒,满身满脸都是雪沫和泥浆。 庞十三左右使个眼色,两名武士上来便冲过去扯玄有竹身上的衣裳。 楚小木再也忍不住,说道:“是我摔的,打我一人就好了。” 庞十三哈哈一笑,说道:“终于有人承认了,原来是你小子!” 金璃儿听到这边喧哗,与那常姓老者一同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吵些什么?” 庞十三躬身说道:“小主,这小子以砸碗为讯,准备造反逃走。幸亏众兄弟及时阻止,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杨斗听他胡说八道,忍不住大骂“放……”却被楚小木止住,说道:“小斗,先忍一忍,听他们说。” 金璃儿问众人道:“可有这回事?” 众武士纷纷点头,生奴们却大多摇头,不摇头的则都沉默不语。 杨斗、槐小猛二人大声争辩道:“谁要逃走了,饭也没吃饱,脚上还带着这铁链子,怎么逃走?!” 庞十三指着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陶碗碎片,说道:“小主请看,他们以摔碗为讯,这便是证据!” 金璃儿心知是众武士诬陷生奴,又不好直斥其非,说道:“好在没有逃走,这次便算了,胆敢有下一次,我一定重重责罚!” 庞十三却说道:“小主,金阳城可有明令,‘生奴有私逃者,割脚筋,鞭五十;与谋者同罪,私藏者同罪,撺掇者倍之——’小主这般,可叫人……哼哼……”一脸不屑之色。 金璃儿皱眉说道:“金阳城的律典你倒记得熟悉。我这样可叫你怎么了?痛快说出来!” 庞十三满不在乎地说道:“真叫我们这些兄弟寒心!这般受气,我可干不下去啦!”说罢将头上铜盔摘下扔在地上。 他身后另有七八名武士也都纷纷摘下头盔,作势要扔。 第70章 无惧受鞭刑 金璃儿不禁大是生气,心想你一个小小武头,若不是仗着你师父金刀黑剑的势力,怎么敢对我如此无礼?! 可这批武士真要撒手不干,凭自己跟几名随从,就算有常师傅在,也不太可能将这些生奴顺利带回金阳城。金阳城现在急需生奴,那该如何是好? 她不免有些踌躇起来,转身为那常姓老者道:“常师傅,你说说该怎么办?” 常姓老者躬身说道:“小主,庞十三说的也有些道理,金阳城律典确有此规定,‘私逃者,割脚筋,鞭五十’……” 金璃儿心说你这人好不糊涂,我不过让你替我找个借口从宽处理,顺便稳住众武士,哪知你却将那条律令重申一遍,岂不让我更加为难么? 她也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将这胆敢私自出逃的人割脚筋,鞭五十。” 楚小木大惊,杨斗、槐小猛二人更是眼中欲喷出火来,叫道:“这样惩罚太不公平!” 庞十三却似凯旋得胜般,得意洋洋,重将铜盔戴在头上,指使手下两人去拉楚小木。 金璃儿又说道:“可这一名生奴是我花了二十金买来的,你将他脚筋割断,这人便成了废人。买生奴的二十金就得从你的月饷中扣出来。” 庞十三心想我的月饷不过二金十银,你这一下克扣我二十金,那我这差不多一年岂不是白忙活了?不免大是踌躇。推搡着一名胖胖的武士,说道:“肥成,你去!” 那被唤作‘肥成’的武士一脸的抗拒,说道:“我月饷不过一金十五银,那要扣到什么时候?你月饷高得多,还是武头你去合适些。” 庞十三又推了几名武士,都不愿被扣饷金而拒绝执行。有几人也是因为知道事情原委,还存有些许正义,不忍害人,索性走开不看。 楚小木心想,这些武士看似有上下统属关系,其实上命下不从,欺辱一下手无寸铁的弱者那是威风凛凛,若是碰到比他们凶悍的人,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金璃儿说道:“这样吧,我看脚筋就不必割了,你们的月饷我也不扣。将这闹事的生奴鞭五十,以示惩戒。” 两方各让一步,庞十三也不再有什么异言,一挥手,身后两名武士便气咤咤去拉楚小木。 杨斗、槐小猛挡在他身前,都说道:“要打就打我,是我砸的碗,跟他无关!” 庞十三嘿嘿一笑,说道:“看来你们三个小子都有份,那好的很,一人鞭五十,谁都跑不了!” 常姓老者笑道:“一只碗要三个人来摔,这倒是件稀奇事。这三人义气深重,很有些古人的风采,可比现在的某门某宗的一些人强多啦。” 庞十三听他话里有话,显然是向着金璃儿包容这几个生奴,“某门某宗”自然是指自己所在的金刀门,更像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己没有义气。 他忌惮常姓老者的武力,不敢直斥其非,可仍旧狡辩说道:“摔碗是一人,但是这三个小子是一伙的,他们合谋私逃总没错吧?!”心里则暗骂道:“你这姓常的老家伙居然敢说我们金刀门的不是,等我回去告诉师尊,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金璃儿说道:“好在他们都没有逃走,就算要逃走,有你庞武头这么好本事的人在,也不怕抓不回来,那时再一起重罚不迟。” 庞十三哼了一声,总算不再说话。 金璃儿指着楚小木说道:“你是不是昨天下跪求我的那个?这下反而装得这么硬气,一看就不是老实人。闹事的肯定就是你!”吩咐武士拉他出来要打。 杨斗、槐小猛还要争辩,楚小木眉毛一竖,狠狠地瞪着杨槐二人,生气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摔了碗,你两个瞎胡闹些什么?” 金璃儿皱眉说道:“你两个再闹,我连你们三个一块打!” 玄有竹低声劝道:“这五十鞭可不好受,打一人就够了。倘若你三个都挨了打动不了,没人照护可是要出人命的。敝人粗手粗脚,向来不会照料人……” 楚小木肩头使力,将杨槐二人撞开,大声说道:“这就打罢,我甘愿受罚。” 两名武士拉过楚小木,将他身上的外衫、皮袍除下,只留一件薄薄的单衫。又就近寻了一棵大树,将他面朝内背朝外地绑在树上。 庞十三叫道:“这小子胆敢造反,你们给我狠狠地打!”两名武士用马鞭噼噼啪啪地抽打起楚小木来。 打了十数下,楚小木背上便开始渗出了血,打到三四十下时,每一鞭下去就现出一道血痕,衣裳也被抽烂成一片一片,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 但他受着通心透骨的疼痛,从头至尾竟然一声不吭。 庞十三叫道:“这小子倒硬气得很,给我再使点劲!”抢过其中一人手上的鞭子,狠命抽打起来。 堪堪五十鞭打完,金璃儿皱眉说道:“够了!可别给我打死了!” 庞十三似乎意犹未尽,说道:“够了么?我怎么觉得还差几鞭子。”说罢又狠狠抽了两下。 杨斗叫道:“你们讲不讲理,说好只打五十鞭,怎么还要多打!” 庞十三提着马鞭指着杨斗说道:“怎么,你也想吃我五十鞭?” 金璃儿怒道:“庞十三,你有完没完!打死人对大家可都没好处!” 庞十三对她微一躬身,回身后仍旧指着杨斗,说道:“你们这几个小子是一伙的,我会一直好好盯着你们,可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 楚小木后背剧烈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如刀割,似火煎,疼得他几欲昏去。这地方没有药草可以缓解,他只能咬紧了牙关硬挺。 金璃儿示意两个随从将他抬回笼车,朗声对众生奴说道:“大家可看到了,这就是闹事者的下场。倘若再有,一经发现,严惩不贷!”说罢径直回到自己的帐篷之中。 众生奴唯恐这群人无缘无故地迁怒到自己身上,人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之前那些哭爹喊娘大声求饶的生奴此时也被吓得不敢再出声。 第71章 侥幸不死 楚小木挨了一顿毒打,气息几乎只剩下一半,被金璃儿的两名随从扔到笼车之中后,更是动弹不得。 杨槐二人手忙脚乱地将他的衣物拾了过来,草草垫在他身下,稍作舒适。槐小猛粗手粗脚,碰到了楚小木背后的伤处,更疼得他大叫出声。杨槐二人更是手足无措。 待众生奴都吃了粥菜汤,又被众武士驱赶着上了笼车并再次锁好。 笼车本就狭窄,此时楚小木俯卧在内,更加局促难以伸展。 杨槐二人只急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楚小木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死不了。” 杨斗啪啪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自责说道:“都怪我,没事去摔那个破碗做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槐小猛埋怨说道:“你从小就手贱,喜欢找打。这次倒苦了木头,替你挡了下来。” 楚小木有气无力地说道:“这顿打怕是免不了的。不过也有好处,这下倒不觉得肚子饿了。”惹得笼中众人都笑了起来,心想这年轻人挨了一顿毒打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玄英一直冷冷地默不作声,闭着眼睛缩在一角,似乎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玄有竹说道:“敝人读过几本医书,略微通些医理。小兄弟后背创口多处开裂,可得寻些药草止血生肌,否则疮疡溃烂,只怕有性命之忧。” 槐小猛也略微懂些医理,点了点头,说玄有竹说得没错。 杨斗急道:“那可怎么办啊,咱们这个样子去哪里找药?” 玄有竹说道:“小主虽是一介女流,然而颇为通情达理。明天对她多多恳求,讨几味药石,抑或放我等去山间觅药,想来她不会拒绝。” 玄英瞥了众人一眼,哼地一声,冷冷地说了一句放屁,眼睛微闭,又不再作声了。 同车的那名拒绝楚小木赠袍子的老人说道:“去金阳城做生奴比死了都要难受,如果这样死在路上反而一了百了。” 杨斗叫道:“你这更是放屁。这么想死,刚刚怎么不站出来让他们打你?” 那老人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玄有竹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为之人乎?书有云:‘否极泰来’,小兄弟经此鞭笞之难后,必当事事顺遂,四方通达。譬如敝人,三日前还食不果腹,头无片瓦遮身,脚无寸地立足;现如今食有粥菜,行有车马。嘿嘿,可不正是‘否极泰来’么?” 众人大不以为然,杨斗槐小猛更连连说他大放臭屁。 楚小木后背火辣辣疼痛,一夜无眠。 杨槐二人怕他受冻,便将身上皮袍脱下要盖在他身上,哪知一碰到被打烂的肌肤,楚小木都忍不住疼得大叫,只好换了一件薄衫盖在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金璃儿、常姓老者等人吃过饭食,又命人喂了马匹,收拾妥当后拔了帐篷继续东行。 玄有竹几人等了半天都不见金璃儿,只得恳求一旁随行的武士,哪知那武士根本不加理睬,被问得烦了,索性拔出大刀作势劈砍,骂道:“再来烦你大爷,我一刀将他劈死!”众人吓得不敢作声。 槐小猛向来谁都不服气,这时候也不得不忍住脾性。 车马颠簸,一路上翻山越岭,穿沟越涧,沿着漾水河缓缓东行。 越往高处积雪越厚,马儿们都是一步三滑,行得极慢。 众生奴每日都只有一碗稀粥伴肚,饿得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再也没人出声求饶,就连哭泣也得背着那些武士偷偷地哭。 杨斗、槐小猛二人将自己份的稀粥分半碗出来给楚小木吃,哪知他竟连自己那一碗都吃不完,更不要说多吃一口了。后面更是吃一点便直接呕吐出来,杨槐二人唯有叹气。 揭开覆在楚小木后背的衣服一看,他背上伤口开始溃烂起脓,二人更是心焦如焚,可又无计可施。 有几次碰到了金璃儿,一车人都恳求她拿些药石出来给楚小木治伤。 金璃儿看了看楚小木后背的伤势,便差了人去取药过来。那人找了一圈回来,却说已经没有治伤的药石了。 众人又求她准许一人去山中采药,金璃儿踌躇不答。站在不远处的庞十三听到了,却坚决不许,说这些狗生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逃走,以前可是有过这样的先例。 金璃儿想了想,只好说路上不可耽搁,这人能不能治,一切都看上神的意思罢。 众人都被饿得头眼昏花,根本没有气力争辩。 杨斗、槐小猛二人也萎靡不振,不再有几日前的锐气,也只得作罢。 楚小木迷迷糊糊中,似乎回到了百花岛,爷爷替他开了门,说道:“小木,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桌上有抹了蜂蜜的干饼,赶紧吃了睡觉。”责备中带着深深的慈爱。 他吃着甜丝丝的干饼,忽然又在一条开满鲜花,满是馨香的小径上行走,抬头一看,不远处小莹笑靥如花,轻轻地向他在招手,说道:“小木哥哥,我下崖找你来啦。你看,我可没有食言……” 楚小木心中欢喜,便朝她走去,小莹的身影又化作一群七彩蝴蝶,四处飘散不见。他急忙伸手去抓,却一只都没有抓到。 忽然后背感觉一阵灼热的剧痛传来,似乎有人用烧红的铜块在烙烧一般,忍不住大叫起来。 只听耳旁不少人惊喜说道:“他醒来啦……” “还好还好,终于醒了……” “这人命可真大,这么多天了居然没死。” “这种石头烧热后碾粉,治疮疡最是有效……” 楚小木睁开眼,只见昏暗的火光下,一双双陌生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有的兴奋,有的惊讶,有的怜悯,有的漠然。 其中还有一双眼睛冷光如电,他知道那人是玄英。 这些人的头上都系了一根红色布条,遮住了大半个额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微微侧头一看,此时自己正趴在一张由几块木板搭成,垫了一层薄薄棉絮的简易床架上,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额上不知何时也被人系一根红布条。 第72章 奴舍(一) 楚小木挣扎着想要坐起,双手却没有半丝力气,根本撑持不起身体,他喘息一阵,有气无力地说道:“阿斗呢……小猛呢……他们……他们……在哪?”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治了几天,你后背的伤刚有些好转,这时候可不要乱动。” 楚小木侧头去看,原来是来金阳城时同车的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人。 楚小木说道:“我……我好饿,想吃东西……” 老人说道:“知道饿了就是好事,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一个俊目挺鼻的青年端来一碗尚温的稀粥凑到他嘴边,楚小木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吃了个干净。 他吃了一碗稀粥,休息了一阵,精力渐渐恢复,后背伤口虽然刺痛,尚且可以忍受。又问道:“老人家,这……这是哪里?阿斗和小猛呢,他们在哪?” 老人说道:“这里是掘奴丁二舍。你问的是和你一起的那两个后生么,进山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应该是被分到其他奴舍了吧。” 楚小木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什么掘奴丁二舍?”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解释,他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被卖到金阳城做了生奴的,进城之后,都被发配到金阳城东北约二百里一个叫做焦山的荒僻地方,便是众人现在所在之处。 买生奴的人十分狡猾,将同时卖做生奴的朋友、兄弟甚至父母妻儿分做几处发配,一来防止他们聚伙闹事,二来也不许生奴有非分之想。 杨斗、槐小猛、楚小木三人因互相熟识,自然便被分开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 焦山富产矿石,生奴们被强逼胁迫在这里挖掘矿道,开采矿石,据说是冶炼一种叫做乌铁的稀有金属,用于锻造器具刀剑。 生奴按照分工不同,被分为隧奴、掘奴、搬奴、炼奴,额上不同颜色的布条表示不同分工。 其中隧奴专门负责寻找矿脉,挖掘隧道,系黑色布条;掘奴负责在矿洞中开采矿石,并将矿石搬运到矿洞口,系红色布条;搬奴负责运送各种工具、将矿石运送到冶炼场所,并搬走废弃土石,系绿色布条;炼奴则负责将大块矿石砸碎并加以冶炼提纯,最终炼出可用作交易的乌铁,系黄色布条。 生奴人数众多,光是掘奴就有六七百人,分作甲一至甲四、乙一至乙四……直至戊一至戊四共二十个奴舍,每舍约三十人。楚小木所在奴舍便是掘奴丁二舍,舍外门口钉了一块木牌上有写。 为了防止生奴闹事,除了将各人的亲朋好友分开发配外,各处矿点、奴舍、工棚、杂房等等,都有手拿兽筋鞭子的监工看守。 而且各条要道、各处隘口等也有持长矛弓箭之类兵器的金阳城兵士把守,据说还有三四名金刀门的武头。 与其说这里是一座矿山,不如说是一座极大的黑暗监牢。 生奴们没有尊严,没有自由,若想逃离此地,除非像飞鸟那样长有翅膀,否则万难逃走。 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到了这地方就老老实实地认命吧,没看见那些人手里还有硬弩弓么?哼哼,想逃出焦山,除非身上长了翅膀,而且还得是大翅膀,翅膀小了飞得不够高,一箭便给射下来啦。” 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唉声叹气。 楚小木被带到焦山后,已有几日昏迷不醒,几个武士和监工本来要将他当作死人扔掉,说烂臭在山上只怕会传染瘟病。 同车的那名脾气古怪的老人名叫卢全皋,说知道一种治疮疡的偏方,只要简单施治便可救命。众人苦苦恳求给了他们几天的宽限时间,武士和监工都凶霸霸地说不行,真传出瘟病来,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碰巧金璃儿赶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心想与其扔掉,不如交给生奴自己处理,若能救活了他,也就多一个奴工,多少能为采冶乌铁出一份力。再说现在是寒冬季节,烂伤的瘟病不容易发作,因此答应了众生奴的恳求。 楚小木也因而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卢全皋在挖矿的间隙捡了一些粉色石块,烧热后碾磨成粉末,均匀敷在楚小木伤口上,每日换药一次,几天之后,果然渐渐痊愈。 众人都欣喜不已,对他连连称赞,卢全皋说道:“偏方需要用到四五味药,这炉甘石只有拔脓毒的功效,还少几味去腐、生肉、补血的草药,否则能好得更快。”又说主要还是这年轻人身体十分健旺,换做年纪大些或者体弱些的,只怕早就死了。 楚小木爬下板床,要给卢全皋行拜礼道谢。 卢全皋侧身避过,说道:“你先别谢我,过几天你不要恨我救你性命就谢天谢地了。” 楚小木不明所以,卢全皋又说道:“人生本就惨苦,可最惨莫过于被卖到金阳城做矿奴。苍木国有一句话叫做‘宁做刀下鬼,莫为焦山奴’,来这儿的途中我本来是一心寻死的,所以你送我衣物我不说声谢谢反而还骂你,就是嫌你多管闲事。” 黯然自伤了一阵,接着说道:“可我这人啊,天生是来受苦的,命贱却还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声音悲戚至极。 众人同病相怜,无不恻然生悲。 楚小木转身望向众生奴,见人人都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一脸木然愁苦之色。心想:“爷爷的血仇未报,自己可不能在这里当一辈子生奴,该想法子逃出才行。这些人都十分可怜,要是能一并解救出去,那可是大大的功德。” 正说话间,远处隐隐传来“咣咣咣咣”的敲锣声。 一人起身将油灯吹熄,低声说道:“监工来啦,大家小心些,快睡吧。” 窸窸窣窣一阵,众人爬回自己的板床位置,除了偶尔咳嗽几声,没人再发出一点声响,显然对外面的监工极为恐惧。 楚小木只能趴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心脏被那锣声吵得怦怦直跳。 第73章 奴舍(二) 一名监工“咣咣”地敲着铜锣,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喊:“金阳城律法,生奴寻衅滋事者,鞭三十;有不遵上命者,鞭五十;有私逃者,割脚筋,鞭五十;有犯上作乱者,枭首示众……”声音由远至近,越来越响。 不多时,咣咣响的锣声传到了楚小木所在奴舍的门外,同时响起七八人杂沓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从门缝透了进来,忽闪忽闪明灭不定。 楚小木听着那几乎砸在耳边锣声,心里边跟着一阵阵发颤。 好在巡夜的监工又由近走远,锣声也渐渐远去。 鼾声渐起,众生奴不久就都睡着了。 楚小木连日昏迷,这时却无法入睡,他一直担心杨斗和槐小猛的安危,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又吃了多少苦头,该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一时想到爷爷惨死,白逸星不知所终,而自己被卖为奴不得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仇雪恨。 一时又想到娇俏可人的小莹,自己与她拉钩为约,到春天时她便会下崖来寻找自己玩儿,可到时候她找不见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迷迷糊糊中,从奴舍大门顶上的一个小小窗户透进来一丝光亮,天已微亮了。 忽然又一阵“咣咣咣”的敲锣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叮叮当当一阵响,一名监工用钥匙开了房门,大声喊道:“卯时三刻,快快起来,不可耽搁。” 众生奴穿衣的穿衣,打哈欠的打哈欠,一个个匆忙起身,列队往屋外走去。 那监工走到楚小木身旁,冷声冷气地问道:“这小子死了没有?要是死了,赶紧给我拖出去埋了!可不能烂在这屋子里。” 卢全皋躬身说道:“回马监长,已经好些了,不过还得几日才能进山做工。” 马姓监工揭开盖在楚小木背上的衣服看了看,见卢全皋所言不差,哼地一声说道:“这小子,倒是过得比老子还要舒坦!”回身一脚踢在一名生奴屁股上,骂道:“快点快点,你他么的磨磨蹭蹭地想干什么?!” 监工将众生奴带出奴舍,又将房门锁上,只留楚小木一人俯卧在板床上。 咣咣响的锣声自起床后一直响个不停,听得他心惊胆颤。 楚小木借着些许光亮,这时才看清奴舍内大致模样,只见狭长的石砌奴舍内,两侧各摆了一排木板供生奴休息睡觉,中间仅余两尺来宽的过道供人通过,再无其他陈设物品。 最里面隔出来一个小小房间,臭气熏天,是供众人便溺用的地方。 舍门这堵墙上高高地开了一道尺许宽的小窗,透进来些许微光。心说这奴舍倒跟西海城的那间很像,可见东大陆的人惯用生奴,不只是金阳城如此。而且这奴舍老旧,也不是一年两年中的事了。 硬木板床上除了一条破烂不堪的薄棉被外,下面铺了一张薄薄的棉絮垫子,一翻身便嘎吱作响,刺耳难听。楚小木已睡了多日,这时大白天的自然没什么睡意,兼且肚子饥饿如刀绞,就更加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间,发觉脚旁还有一团物事,便起身拿了过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带在身旁的那个破烂葛布包。打开一看,花仙子送的那个小小的丝绸布包果然还在。 楚小木轻轻拿了起来,将小包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外,也闻不出其他味道,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有一股极强烈的冲动,想要打开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个雪国人覃冈说这东西叫什么缚灵青节,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花姐姐和小莹都说了不能看,那就一定不能看。” 除了小丝绸布包外,居然还有一个用青葛布裹起来的物事。楚小木登时想起,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收藏的一朵金燕窝! 心想自己背上这点皮肉伤,不知道用金燕窝来治的话会不会有效果,不过老槐叔说它专治肺伤肺病,应该是不会错的,世上倘若真有一种药能治百病,只怕百病会被永远从世间给抹去了。 他也不知道这朵金燕窝还能不能派上用场,心想东大陆这么多人,总会有些识货的,到时候即便救不了人性命,用来换些金银币也是好的。便将金燕窝重新包好小心收在袋中。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响,奴舍木门再次被打开,一名监工说道:“手脚麻利些,送了饭赶紧进山。误了工期大家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只见卢全皋端了一碗饭食,急急走了进来,放在楚小木身旁,说道:“赶紧吃吧,可不要浪费了。”说罢又匆匆忙忙地去了。 那监工对楚小木说道:“你小子能下地的时候可得给我乖乖地进洞干活,要想耍滑头偷懒,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将木门重新锁好。 楚小木昏迷多日,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端起陶瓷大碗,一股臭气直冲入鼻中,差点没能呕吐出来。 可他愁肠似火,活下去的意念远远大过抗拒这碗臭烘烘的饭食,只得憋着气,仰起脖子,将碗中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倒入口中,根本不敢去仔细品尝它的滋味。 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急灌进肚中,不多时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似乎吃下去的不是饭食,而是一碗厉害的毒药。 楚小木痛得一阵干呕,却一滴水都呕不出来,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喘息不止,似乎半条性命被人给硬生生地割走了。 过了好一阵,腹痛才渐渐平缓,而他已被痛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好似淋了一场大雨。心想大概是许久没有吃东西,刚刚却又吃得太急了些。 腹痛渐渐过去,楚小木又想:“过几天身上的伤好了,可得找到阿斗和小猛,再想办法逃出去。只是找那雪国人白逸星却是个麻烦,还是得问灵,即便有性命危险也顾不得了。” 这一日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只有胡思乱想打发时间。 好在白天的时间里没有再想起那种难听的铜锣声,奴舍中清冷安静,算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第74章 焦山石如铁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铜锣声再次响起,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众生奴才回到奴舍。生奴们一个个疲惫不堪,好几人的脸上、手背上还新增了几条血痕,看样子是挨了监工鞭子的抽打。 卢全皋又端了一碗残羹剩饭给他吃了,再看他背上伤口,拿出药粉要给他换上,忽然停住了手,说道:“这药要不要换,可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这伤再过七八天便会痊愈,到时候就得出去做工了,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 楚小木一愣,说道:“自然要换,每天趴在这里,可把我憋坏了……” 玄英坐在一角,仍旧是眼睛微闭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忽忽又过了四日,楚小木后背伤口已然结了一层黑痂,虽然不再疼痛,但痒痒的极不舒服,他知道这是伤口生肉痊愈之相,因此很是高兴。 铜锣声约莫在每日的清晨卯时初和晚上酉时末响起,楚小木从最初听到而不由自主的心惊胆颤,也一天天变得习惯起来。 这几日他跟同舍的生奴也渐渐开始熟悉,除了玄英和卢全皋外,一名五短身材的光头名叫刘奘,来自西海城;一名面皮黝黑满脸胡茬的名叫罗大希,来自柏君城;一名大鼻阔嘴的汉子名叫高以爵,来自岩城;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俊俏青年名叫余阿其,生得高鼻俊目,长手长脚,来自安风城;还有一人面相有些怪异,眼睛生得甚高,而且突眼突嘴,名叫海无清,说话时叽里咕噜,居然是一名水国人,来自西海珍珠岛…… 众人都来自四国不同地方,一时也记不了那许多。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苍木国的人,听他们说像海无清这样的水国人,或者其他什么雪国人、赤沙国人,那是极少见的。 待听他自说来自西海百花岛时,众人都说从未听过,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个地方。便问他百花岛的详细位置。 楚小木只说是在大陆的西侧几千里外,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清楚,因为周边都是一片汪洋,根本没法说清楚。 众人又问他是如何到的大陆苍木国。楚小木心说这事可不能跟你们说,便随便敷衍了众人几句。 玄英曾在西海城的石室中大概听楚小木跟杨斗、槐小猛三人说起过缘由,但他没有出声。 海无清摇头说他长相和口音都不像水国人,怎么可能来自茫茫西海,定是在胡编乱造。楚小木知道解释不清楚,也就不再解释。 众人问到玄英时,他仍是闭目不理不睬,冷冷说道:“关你们屁事。” 余阿其打趣说道:“玄兄弟生就一副非凡之相,将来必成非凡之事。要是跟我们这些俗人打交道多了,只怕大大地损害前程。” 玄英既不辩驳也不解释,对众人的调侃只做不理会,早早地便缩在床上睡起了觉。 第二天一早,听到“咣咣咣”的敲锣声,那马姓监工打开奴舍,照常赶众生奴起床。 楚小木不待他过来查看,便从床上爬起,排队随众生奴出了奴舍。 一个姓孟的监工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小子倒还老实,往后会少吃些皮肉苦头。” 屋外朔风呼号,刀子似的风直往衣领、袖口里面钻,寒冷直透入五脏六腑。 楚小木粗略算了一下,这时节应该正是年末的季冬,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四处一望,只见自己所住的掘奴丁二舍位于一座黑色大石山的山腰上,顺着山坡一连数十上百间,有的奴舍紧紧相连,有的则相隔数丈十数丈远。 在前后监工的呵斥下,奴舍中都走出一队队衣衫褴褛、无精打采的生奴。众人额系红条、黑条或是绿条,却没有看见系有黄条的。 楚小木心想:“系黄条的是炼矿的生奴,应该是在山下某个地方。阿斗、小猛万一被分配成了炼奴,找起来倒麻烦得很。” 生奴队伍前后跟了三四个监工,手拿四尺来长的硬鞭子挥舞不停,不时叫骂狗生奴动作快点。但见一人走得慢了,便一鞭子抽打过去,挨打的生奴却不敢出声呼叫,只加紧走上几步,以免再次挨打。 走了一段后,拐过一个大弯,楚小木不禁猛地抖了一下,原来路旁立了四根高高的木杆,木杆上面居然各挂了一具衣裳破烂、血肉模糊的尸体,显然是四名被杀的生奴。 这四具尸体的都没有头颅,衣裳被剥得精光,浑身血肉模糊,双手手腕、双脚脚踝处挂着半尺长的血红色冰凌子,透着一股腥红的寒气。这四人在被砍头之前都被割断了手腕、脚踝处的筋脉,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目光再抬高几尺,四根木杆顶上各插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须发在风中疯了似地乱飘,正是四具尸体的头颅。这四个头颅灰白的眼睛像石球般鼓突出来,又长又硬的舌头耷拉在下颌上,形状可怖之极。 楚小木腹中本来没什么东西,忽然间往喉头涌了上来,趴在路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马姓监工冷笑道:“好好看看吧,你们要是想逃,这四个便是你们的下场!” 楚小木从未想过几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能死得这么惨酷,心脏不自禁地怦怦狂跳起来。又再拐了几个弯,已看不到那四具被折磨至死的尸首,脑中却不时浮现出头颅的狰狞模样,直到吹了好一阵冷风才慢慢缓了过来。 缓缓爬上半山腰,视线已较为开阔。 只见四处都是一座座黑乎乎的大山,山上尽是棱角尖利的突石,好似刀劈斧削一般,石头中间偶尔长着一些低矮的树木,颜色也作青黑色,模样怪异,与百花岛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极不相同。 这些山不算陡峭,但是极大极高,山顶也是黑黢黢的尖利石影。楚小木心说这座山叫做焦山,黑不溜秋就像火烧过一样,倒也名副其实。 山上有几处地方搭了一座座木质的哨塔,塔中有铜甲兵士持弓站立,紧紧盯着山路上缓缓行走的生奴队伍,警戒十分严密。 第75章 矿洞 生奴们被监工驱赶着缓缓行了大约五六里,前方一个山坳中出现几间石屋,屋顶上白烟升起,原来是给众生奴造饭的地方。 放饭的都是一些妇女,有老有少,身后也守着几名监工,手持皮鞭走来走去。 楚小木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杨斗和槐小猛的身影,马姓监工啪地一鞭抽在他身上,骂道:“瞎瞧些什么,给我老实些!” 楚小木疼痛难忍,也就不敢举目四望了,只能暗暗留意。 余阿其低声说道:“你要是想找人的话,只能偷偷想办法,这样子可是会吃苦头的。说不定还会被关进黑屋。” 每日出工前会发放一次饭食,楚小木排队接过一碗,都是些糟渣烂菜,甚至还有发黑的米粒,根本看不到一丝荤腥。心想每天就吃这么些东西,哪还有力气干活?转念一想,是了,这些监工、兵士害怕生奴们闹事或者逃跑,当然不会让大家吃饱。 楚小木捧着陶瓷食碗,与其他生奴一样,三五人一堆,蹲在地上呼噜呼噜地吃着。 那些监工催促不停,不待生奴全部吃完,便驱赶着进山做工,有几个吃得慢的更被打翻了碗不准再吃。余人见了,只好狼吞虎咽吃得快些。 用饭之后,几名监工领着各奴舍的生奴往深山中走去,翻过一条山脊,眼前出现一道数十丈高的斜斜石壁。 石壁颜色乌黑,上面竟布满了几十个黑乎乎的洞口,人工凿出的一条条小路蜿蜒绕行,将各个洞口连在一起。这些洞口自然就是众人所说的乌铁矿洞了。 进出石壁的路则仅有一条,比石壁上的小路稍微宽些,约莫两尺左右。 楚小木心想:“生奴们在这里做工,上面只要有一两名兵士把守住路口便万难逃出,怪不得这上面没有几座哨塔。” 沿崖壁小路缓缓下行,楚小木这一舍被三名监工带到一个矿洞口。 从余阿其口中得知,这三名监工分别姓马、孟、吴,其中马姓监工脾气暴躁最喜欢辱骂鞭打生奴,孟姓监工脾气稍温和些,生奴们有事都喜欢去求他,吴姓监工不爱管事,成天只躺在一旁睡觉。 三人虽然都只是小小监工,可都喜欢生奴们称其为监长,否则便会不高兴,马姓监工更会用鞭子狠狠抽打人。 马姓监工已走得有些喘气,便往洞口一坐,大声说道:“狗生奴都给我麻利些!老规矩,凿矿不够数量不许出来,少一篓鞭一下,你们二十七……不对,今天是二十八个,二十八个贱种人人有份!” 原来监工们也不时刻盯着生奴们干活,只规定了每舍每天必须采足三百篓子矿石才可以出矿洞,否则不光同舍人人都要受皮鞭笞打,更要减少口粮受挨饿之苦。 一篓大致能装一百二三十斤,换算之后,一个奴舍一天要采挖差不多四万斤矿石。 楚小木心里暗自歉仄,原来这么多天都是卢全皋、玄英、余阿其等同舍生奴在帮自己在干活。 矿洞内黑漆漆的一团,众人打了三四个火把,鱼贯而入。约莫行了四五十丈,便到了矿洞尽头。 众人除下外衫、破皮袍、棉袄之类的衣裳,抡起铁锨、铁锤、铁镐开始叮叮当当地采挖矿石。 楚小木受的是皮肉外伤,好在没有损耗体力,加之他身体健旺,这些天虽然饿瘦不少,力气倒没减少几分,抡起铁镐一顿砸,不一会就挖出一大堆矿石。 几个生奴用藤编的篓子将矿石搬运至洞口,另有额系绿条的搬奴将矿石背走。 余阿其笑道:“小木,你怎么不早些好了跟我们一起干活,大家可要省一半的力气。” 卢全皋却说道:“慢一点,慢一点……你这样难有长力,可做不了多久。”众人都劝他不要太急,急也没用。 哪知楚小木半天下来仍旧精力充沛,众人瞠目结舌。 三名监工守在洞外,见不到众人动静,生奴们便一边采挖矿石一边攀谈起来。其中一人提起自己家破后被人拐骗到金阳城焦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尽皆感慨,纷纷说起做了生奴的原由。 原来卢全皋本是西海城城外一名农户,遭灾后进城乞讨被专以卖奴为生的抓了当生奴卖掉;刘奘则性喜赌博,一次豪赌后不仅输了个精光还欠下了上百金,便被债主卖为生奴以抵赌资;罗大希和海无清两个经历相似,两人都是到西海城做生意,哪曾想亏得一塌糊涂,连饭都吃不起,不得已将自己卖了混口饭吃;高以爵是行伍出身,原在岩城与风暴城之间的北胡关卫戍守关,因被他人陷害,出逃后落魄至被卖为生奴;余阿其来自安风城,因仰慕金阳城的金刀黑剑,不远千里前来学刀剑之术,哪知连大门都没进得去,反被金刀黑剑手下的一名黑恶武士抓到焦山给卖做了生奴……问到玄英时,他却不肯说,众人连声催促,才说来自柏君城之南,家破后逃难至柏君城,辗转又到了西海城,这才做了生奴,如何家破的却不肯细说。 众人堪堪挖了三百篓,出洞时还未见天黑,比往常竟早了半个多时辰。 马姓监工说道:“天色还早得很,这就想吃的了么?给我回去再挖三十篓子,不然没有饭吃!”众人无不怒极,但是知道这人性情暴躁,也不敢争辩。 玄英心中愤懑,转身时狠狠地瞪了马姓监工一眼,不巧正好被他看到,举鞭劈头盖脑地朝玄英身上打去,使足了十分力气,一边骂道:“你小子看什么看,想造反是不是?!” 玄英头身上被连打十数鞭,疼痛至极,他虽然怒火中烧,神情却无任何变化,硬生生挨了那马姓监工的毒打,转身随众生奴入洞挖采矿石。 众人一天劳作,又累又饿,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又挖了三十篓石头,卢全皋更是累得瘫软在地,楚小木和余阿其将他扶起,才能勉强行走。 出洞时,马姓监工狰狞着说道:“从今天起,你们丙二舍每天都需多交矿三十篓矿石,少一篓每人鞭两下。” 众人虽恨之入骨,却不敢出言顶撞。 第76章 谋划 轮到吃饭时,马姓监工大摇大摆走到玄英身旁,一脚将他手中装满了饭食的陶碗踢翻,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叫道:“哎呀,不小心踢翻了!” 玄英一言不发,用手抓起地上的饭食一把把送入口中。饭食中混有不少泥土砂石,他也毫不在意。 马姓监工见了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不止,直言有趣。 楚小木实在看不下去,正要起身质问那马姓监工为什么要如此为难人,余阿其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不可多说,以免他将怒气迁到身上。 楚小木愤愤不平,也只有竭力忍住。 回到奴舍时,天已黑了很久。 待监工锁门走远,众生奴这才小声谈论起来,对那马姓监工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刘奘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说道:“这姓马的监工实在太可恶了,用鞭子打人的那劲可真够狠的,幸亏没有往我头上招呼。” 高以爵说道:“多干些活多吃些苦,这都没什么。可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还不让人吃饭,这就让人太受不了了。” “你看他那神情,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可真害怕他把气撒在我身上。” “等着吧,总有一天会在你我身上撒气的。你看玄英也没多说一句话,不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么?” “这些金阳城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卢全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西海城有句话,‘宁可做狗做猪,也不卖身为奴’,生奴什么时候又算得上人了?” 众人想起自己身世,都觉得心酸无比,几个年轻胆小的更啜泣出声来。 劳累了一整天,奴舍中人人都疲乏不堪,闲谈一阵也就睡着了。 自此以后,那马姓监工时不时地便去找玄英的晦气,要么抽打两鞭,要么踢上几脚,要么抢过他饭碗将饭食洒得满地都是。 玄英既不反抗,也不说话求饶,那姓马的踢打,他便挺身受了,将他的饭食撒到地上,他便捡起来吃了。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偶尔冷冷地看那人几眼,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求恳,众人都佩服他很能忍耐。 玄英的沉默以对反而激得那马姓监工更加生气,下手更重,兽筋边抽得啪啪作响。 孟姓监工有时看不下去便去劝解他下手轻些,不要将人打坏了误了工期,马姓监工大骂道:“怎么,你还可怜起这些牲畜来了,是不是看他们可怜想放他们走路?”孟姓监工也就不再说话,任由他胡作非为。 这一日,楚小木正一声不吭地卖力挖着矿石,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找到杨斗、槐小猛二人在哪个奴舍,如何才能跟他们通上讯息。 玄英忽然说道:“这么好力气,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做一辈子生奴?”他性冷寡言,往往一天都不曾说一句话,这时突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其中明显是有反叛出逃的打算。 众人听了都不免心惊,心想我们这里又有哪个不想逃了?可一旦失败,轻则割断脚筋成为废人,重则身首异处一命呜呼。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而且在金阳城这些监工、武士的严密监视下,成功出逃几乎是不可能的。 众人前几天才看到四个出逃的生奴被几个武士从山上揪了下来,之后像是被挖矿石一样地毒打了一顿,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割了手筋脚筋,鲜血差不多流尽后被砍了头挂在木杆上……其余悸尚深,人人都不敢回应。 楚小木不知玄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敢回答。 玄英见众人都不说话,冷冷说了句:“一群孬种!” 众人休息之际,余阿其偷偷走到玄英身旁,小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要走,算我一个。” 他说话声音虽小,却被楚小木给听见了。 他假装无事般走到二人身旁,轻轻碰了碰二人肩膀,压低声音说道:“要想逃出这里,光凭几个人那是千难万难,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这事急不得,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才成。” 二人会意,不再说话。 到了晚上,待监工巡视过后,楚小木故意说起自己还有两个要好的朋友在焦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登时便有好几人说也要找人,另有几个说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伴,只是无法接近。 众人便开始低声讨论起如何联络熟人的法子来。思来想去,都说只有在早晨、晚间吃饭时才有机会互通讯息。 一人说道:“监工们看到我们说话都会用鞭子抽,只有暗地里通讯才行。” 另一人说道:“我们在矿洞中烧剩的火把木炭正好可以用来写字做记号。” 众人甚喜,便决定以炭笔在手心画图写字,先由仅有的几个熟人将传讯方法在生奴中传递出去,然后一传二、二传三,再慢慢传讯找人。 心想这种事即便被监工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打个几十鞭子,总归不会丢了性命。 众人于逃出焦山一节都知道不可能,也就没有人提起。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楚小木终于探听到杨斗和槐小猛二人的讯息,原来杨斗被分配到炼奴丙三舍,大概做些将矿石丢入炉中炼化的事;槐小猛则被分到隧奴乙四舍,专事寻找矿脉挖凿隧洞。楚小木欣喜不已。 每次出去,楚小木便留心观察矿山上各处状况。 山上有多少个哨塔,多少处卡点,多少条岔道,每条岔道又通向何方;兵士多久巡逻一次,人数几何,带的什么兵刃,由何人带队,其人性情怎样;监长是何人,监工共有多少人,与兵士又如何配合工作,各人主管哪一舍生奴;生奴共有多少舍,多少人,男女各有多少,青壮老幼各有多少……诸事都用心推算记忆,虽然不是十分的详尽,但也了解掌握了十之六七。 只是有好几次被马监工发现他吃饭时忽然走神,免不了要给他吃几记鞭子。 楚小木虽然生气,也只能忍耐,尽量不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 第77章 铜浑 一日,劲装短衣的金璃儿带了十几名随从骑着马来到焦山,那个颌生三条胡须的常姓老者也跟在她身后。 当着众兵士、众监工、众生奴的面,金璃儿颁下新的法令。 一是犒赏众兵士武士,说焦山乃是苦地,将士们远离妻儿父母到这里卫戍,实属不易,从即日起,各增加有十银至一金的月饷不等。 二是每舍生奴如果不能按月完成既定工务,该舍监工及生奴同罚,生奴鞭五十,监工则罚没半数月饷;超额完成工务者,监工赏金赏银,生奴则赏衣赏食。 三是生奴除了故意怠工、寻衅滋事,或者私逃出山、犯上作乱等罪事外,众兵士、监工不得随意打罚,更不得滥杀。 四是生奴若对金阳城立有大功,可以撕毁生奴契约,归还其自由身…… 众兵武、监工恭敬听令,齐声叫好;生奴们更是高兴,一些年老的直呼金璃儿就是慈悲鸾灵的真身,可以化羽为衾衣,化泪为甘霖。 只有一些性情暴躁的兵武监工颇为不屑。那马姓监工马保城低声说道:“这些狗生奴都是贱命一条,居然还有可能还自由身,咱们金阳城可要叫西海城、柏君城的人给笑死了!” 他身旁另一名监工说道:“不能打罚那更是没有道理,这些生奴们还不得上了天?” 金璃儿坐在马上又对众兵士、监工说道:“我在金阳城梧凰楼悬剑十柄,置金十万,美酒千坛。凡有贤士为我城立下功劳者,无论同城还是异域,也无论亲疏贵贱,只按功劳大小,功高者赐剑授官,次者赏千金至万金,且皆可与我共饮;凡自认有贤能者,可自荐于金阳城事案堂,主办将斟酌录用,授予官爵;凡举荐有贤能者,酌其才能,赏十金至百金。” 金璃儿相貌生得极美,又有几分飒爽英姿,加之身份尊贵,因此在金阳城中十分有名,但凡青年男子无不为其钦慕。 然金璃儿对自己的婚配一事似乎甚为抗拒,每当其父金化鹏提起要为他招婿,都被她严词拒绝,有几次还大发小主脾气。金 化鹏无奈之极,只好说“这金阳城的确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我璃儿的”以作自我安慰。 几名随从将一张大红金边纸张贴在一堵墙上,正中写着“求英贤檄文”五个金字,底下的详文与金璃儿刚才所说的大致相同。 金阳城的这些兵士、监工听到立功后可以与她共饮美酒,都欢呼雀跃起来,心想能得与金阳城小主喝一杯酒的话,便是死了也是值得。 焦山上的兵武、监工无不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便有一件功劳摆在眼前,自己拼死拼活也要去完成。 金璃儿招了招手,从她身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光头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四五岁,脸上手上的皮肤呈古铜色,衣裳鼓鼓囊囊的似乎肌肉虬结,脑袋却比常人的要小一些,看起来有些怪异。 这人走起路来踩得地面砰砰直响,显然身体极重,如同一座会走路的铁塔。 众生奴见了,心脏也随着地面怦怦直跳,心想这人这般大的力气,到底还是人么? 金璃儿说道:“他叫铜浑,以后便是这焦山的监工之长,你们有要事须得让他知道。” 众兵武、监工听了,只得唯唯诺诺而应,心想这人看模样似乎脑袋不大灵光,不知有什么本事忽然就做了这焦山矿的监长。什么事都找他商量,也不知靠不靠谱。 铜浑说道:“我叫铜浑,以后大家伙就叫我铜浑。来自……” 金璃儿赶忙打断他话头,皱眉说道:“大家以后叫他铜监长。金阳城也得有些尊卑规矩才是!” 铜浑说道:“对对对,以后大家叫我铜监长,哈哈,这可威风得很。我来自耳壶山,今年三……” 金璃儿再次打断他说话,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众人心想:“这个铜浑果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一些人低声窃窃说道:“听说耳壶山多出邪灵,人烟不至,这人却是从那里来的,倒是稀奇古怪得很。” 金璃儿又说了几句,调转马头要走,经过众生奴面前时,忽然发现楚小木站在人群中正盯着自己看,顿时认出了他,问道:“你还没死么?” 楚小木一愣,说道:“我活得好好的,干么要死?” 金璃儿身后一名随从喝道:“你小子好没规矩,敢跟小主这样说话!” 金璃儿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对楚小木说道:“在这里规矩多,不比你们的寨子,你可得老实些,免得多吃苦头。” 楚小木心想是你们金阳城的不把生奴当人看,你又何必在假惺惺地说这些。便将头转到一旁,默不作声。 金璃儿见他一身衣裳已破烂不堪,碎裂的布片随风晃荡,皱了皱眉,回头对刚刚那名随从说道:“把你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给他。” 那随从正要争辩问为什么要把我的袍子给这么个卑贱的生奴,一碰到金璃儿的眼神,已不敢再说出口,老老实实地将身上花了数金的绒布袍子脱下来拿给楚小木,冷风一吹,忍不住连打几个哆嗦。 楚小木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声多谢之类的言语。 金璃儿挥了挥手中马鞭,不再瞧众人一眼,带着众随从打马而去。 铜浑扯在嗓子喊道:“你们怎么走啦,我去哪里哇?” 几名善于巴结的兵士、监工对他低头哈腰地说道:“铜监长贵为众监工的首领,自然要在这里盯着大伙儿。来来来,我给监长寻个干净的屋子住下,烧一盆火,炒几个菜,先喝几杯再说……” 铜浑不解地问道:“这天气又不冷,烧火做什么?喝几杯酒也没劲,要喝就喝几壶,那才过瘾!” 一人说道:“对对对,铜监长这般的英雄人物,杯子怎么配得上?就该用大壶喝,那多痛快!” 铜浑说道:“还要用带耳朵的壶!” 几人无言以对,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心想这人实在是糊涂得厉害。 几个狡狯的却想:“这人看来痴痴傻傻的,以后倒也好对付。” 第78章 恶监命归丧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忽忽来到了第二年的仲夏时节. 楚小木背上的鞭伤早已痊愈,只是脱下上身衣裳时横七竖八的一道道疤痕,好似十几条扭曲的怪虫,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在金璃儿每逢换季便差人给生奴送来一两套新做的衣裳,他不再衣不蔽体,少了许多难堪。 送过来的虽然都是些新衣裳,不过布料和做工都很差,众武士、监工也就没人打这些东西的主意,生奴们人手可以领到一份。 更让众生奴欢喜的是,自金璃儿上次来过之后,生奴们每隔五天便有一顿干饭食吃,其中居然还有一两羊肉,让久不见荤腥的生奴们大是欢喜,干起活来似乎也更有气力了。 一日天气阴沉,到下午时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漫天漫地,同时间电闪雷鸣,噼噼啪啪地震得人心惊肉跳。 卢全皋说道:“这般鬼天气,只怕是有邪灵出来作乱咯。” 罗大希说道:“这些年来,邪灵是出现得越来越多了,好在我们这些生奴袋中无钱,身上无肉,邪灵也不会来打我们的主意。前些年我身上银钱不少,倒是常常担心。” 高以爵说道:“我听说金阳城城主金化鹏买生奴采冶乌铁,便是为了供给柏君城、碧城、岩城和玉驼城,用来打造刀剑兵器,对付南边赤沙、北边白雪两国汹汹而来的邪灵。” 余阿其也说听到过这种传言。 高以爵又说道:“照我说,就那么几个邪灵有什么可怕的?要是我岩城的那一帮兄弟在,什么邪灵都给他干趴下了!” 罗大希说道:“有些灵最是贪财,如果我的生意没有出现意外,雇他十几二十个本事大的,那可就有意思了。” 刘奘说道:“我们打个赌,就你那几包银钱只怕半个灵都雇不起,还想雇十几二十个,做梦呢。” 罗大希满脸通红,跟他大声争执了起来。 海无清叹了口气,叽咕说道:“我去西海城时,曾带了几箱珍珠、珊瑚、砗磲,哪知半路被一只邪灵抢了个精光,以致落到现下这田地。” 众人忙问他那邪灵长成什么模样。海无清摇头说道:“没看清楚,似乎是个女的。她从嘴里吐出一道特别亮的白光,就将我们几人都打晕了。” 楚小木听了,惊奇不已,其他人却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众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从矿洞回到奴舍的途中顺道捡了半捆干柴,在奴舍一头生了一堆小火,将衣服架在上面烘烤。 半夜时分,闪电打雷更如连珠炮响,许久没有停歇,将众人吵得难以入睡。 天刚微亮,雨渐渐停了,睡梦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奴舍外一些监工大喊大叫,奔跑呼喊,听声音似乎有大事发生。 楚小木等人正奇怪出了什么事,奴舍木门被人打开,孟姓监工气喘吁吁地叫道:“都起来都起来,在床头站好,一个也不许出去!” 众人莫名其妙,不知出了什么怪事,依言站在各自的床头。 一人问道:“孟监长,出了什么事吗?” 孟姓监工将生奴人数清点一遍后,淡淡地说道:“马保城死了,得查查你们这里有外逃的生奴没有。” 马保城便是那马姓监工,他时常对孟姓监工和吴姓监工两人指手画脚,孟姓监工早就心有不满,所以对他的死神情极为冷淡。 不多时,居然有三十几名带刀武士及持矛兵士随着几名监工来到屋外。 一人大声问道:“马保城便是负责这舍生奴的?!”竟然就是在来金阳城的路上时毒打楚小木的武头庞十三!楚小木再一次听到那人的声音,不禁恨得牙痒痒。 屋外一人粗声粗气地说道:“问你们两个呢,马保城便是负责这舍生奴的?”正是那个长相十分怪异的监长铜浑,他大致是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了孟、吴两个监工。 “回监长,回武头,便是我二人跟马保城一道负责。”孟姓监工回答道。 “你来开门时,这舍可少了生奴没有?”庞十三问道。 “一个不少,便是二十八个。” “你确定没有数错?” “回武头,数了两遍都是二十八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庞十三仍不放心,走进奴舍又数了一遍,数到楚小木时,冷笑道:“你小子居然还没死,可真够命大的。” 楚小木此时不能惹事,低头看向地面,一声不吭。 庞十三数完,确认是二十八人,不免有些气沮,走到屋外对孟姓监工说道:“这里有几个生奴不是老实人,待查实杀人凶手之后才能放出去。” 孟姓监工急道:“这……这……采挖石矿不够数量可怎么办?小主可是下了严令……” 铜浑说道:“是啊是啊,数量不够那可怎么办,惹恼了西海城城的人可就不太好了。” “那是你们的事,自己想办法去吧。可矿上死了人,没有抓到凶手便是我的事。你们的事是事,我的事更是事!”庞十三冷冷说道。 “听到没有,庞武头说了,你们自己想办法!”铜浑又说道。 孟姓监工老大不高兴,可又不敢反驳二人,心里早将二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十七八遍。 楚小木心想:“这姓铜的是个草包,怎么还能做这些人的监长?倒可着落在他身上做点事情。” 过不多时,陆续有人跑来禀报,大多都说没有发现少了生奴,只有两人说奴舍少了生奴,一人说掘奴甲二舍少了一名生奴,不过查实后是太过劳累呕血而死;另一人说搬奴戊一舍少了两名,而且不知所踪。 庞十三大为兴奋,高声说道:“走,咱们去那间狗奴舍看看!”领着三十几名武士兵士便走。 铜浑也粗声粗气地说道:“走走走,一起看看去。” 庞十三忽又回头凶狠朝楚小木等人说道:“没有查实清楚之前,这间奴舍的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孟、吴两个监工连连答应,心里却骂,你一句话不让放他们出去,挖的矿石不够数目,却来扣老子的钱,呸! 第79章 武弁追凶忙(一) 待庞十三走远,众人恳求孟监工放大伙儿出去吃早饭,孟监工一边锁门,一边满是怨气地说道:“我倒肯放,你们采挖不够数量,我都要被扣月饷呢!” 一人说道:“他一个武头而已,也管不到你们监工身上,怕他做什么?” 孟监工哼哼说道:“你们这些生奴知道什么?他叫做庞十三,便是金刀黑剑的十三弟子!惹得起他,谁能惹得起老叉?”说罢锁门而去。 老叉便是金阳城武道第一人金刀黑剑的诨号之一。这人武道大成之后,名声显赫,众人无不尊崇,人人都以“金刀黑剑”四字相称,渐渐的连他的本名应天行都很少有人提起了,金阳城外的人更是鲜有知道。 他常将一柄金刀一柄黑剑负在背上,刀剑交叉成“x”形,尊他的人都称他为“金刀王”或者“刀剑尊者”,一些不尊敬他的人便在他背后给他取了个诨号“老叉”,倒也十分贴切。 余阿其说道:“原来金刀黑剑的手下都是这样的人,幸好没有拜到他宗下。” 刘奘说道:“庞十三虽然不是好人,他的老师金刀黑剑却不一定是坏人。谁来跟我打赌,就赌这金刀黑剑是好人还是坏人。” 罗大希满脸不屑,说道:“古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梁歪了上梁肯定也正不了。这老叉十有八九不是好人!” 刘奘又说:“那咱们两个就来打一赌……赌什么呢?让我先想一想……” 高以爵说道:“还是算了吧,你这倒霉鬼逢赌必输,每次输一两饭食就躺在洞里喊肚饿没气力,活儿都让我们帮你做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奘说道:“那是真饿,可不是骗你。你不信的话,我们来打赌!” 高以爵摆了摆手,说道:“打死也不跟你赌了。” 数月来,楚小木已多次听他们谈起金阳城的事情。 原来金阳城城主的位置乃是世袭,现今的城主名叫金化鹏,他已年过六十,常年都是闭门不出,因此虽贵为城主,名声反倒没有金刀黑剑的响亮。 金化鹏与原配妻子生有二子一女,那金璃儿便是他的女儿,三兄妹间排行第三,今年正好十七岁。她从小做事便颇有主见,加上聪明颖慧,乖巧可爱,因此很讨她父亲喜欢。 金刀黑剑也是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其人虽是后起,但因武道超绝,因此名声极为响亮。甚至很多人知道金阳城有一个主宰全城的金刀黑剑,权势熏天,却不知真正的城主是谁。 不光金阳城的人对他敬若神明,便是苍木国其他六城的人提起他来也没人胆敢不敬。 金化鹏一家在金阳城中执管钱粮文事,辖管三大案堂,为祠案堂、经案堂及事案堂。 祭奠神灵先祖、交涉外国外城、官吏升迁等事务由祠案堂承办;凡涉粮油、盐糖、帛布、矿产等各类贸易,及佣金厘金收取、钱粮发放都必须由经案堂批准定夺;房屋田土勘丈分配、人丁造簿登记、寻常罪犯审判等等则由事案堂负责。 金刀黑剑将金阳城兵武接管到手后,便执掌全城内外的卫戍要事。后来收了十几名弟子,又成立了一个宗门,叫做金刀门。 在他几名弟子的主导下,金刀门收罗了大批为他卖命的喽啰,穿上甲胄戴上铜盔挎上鎏金鞘的独门大刀,摇身一变成为威风凛凛的金刀门武士,在金阳城中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金家与金刀黑剑二人互为犄角互相倚靠,表面上还是亲切和睦的,然而权柄乃是这世上最最诱人的东西,因此双方在背地里却争斗不休。 在楚小木等人被押往金阳城的路途中,金璃儿虽贵为城主之女千金之躯,而庞十三仍然敢于违抗他的命令,自然是仗着背后有金刀黑剑这棵大树。 金阳城中两股势力之复杂,由此可见一斑。 庞十三本名庞明烟,是金刀黑剑的第十三弟子,然而他资质驽钝,武道习练多年仍然无法开原力修习上乘功法。 金刀黑剑便以他狠辣的性格给他安排了专管生奴的差事,这家伙倒也做得得心应手,很称他老师的心意。 楚小木心想:“我总以为百花顶上的花姐姐是我见过的最为奇特之人,哪知道东方大陆更加神奇,前有神神秘秘的覃冈,现在有人人敬畏的金刀黑剑。天下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神妙人物……” 余阿其说道:“我听说金刀黑剑的原力已经开到了第六境,叫什么‘逆瀑’,可真是了不得!” 众人问道:“什么‘逆瀑’第六境,厉害么?” 余阿其不禁兴味索然,摇头说道:“原来你们都不懂啊,这可太没劲了。” 玄英忽然说道:“原力再厉害,碰上奇特的灵力也是死路一条。” 余阿其说道:“各有所长罢了,也谈不上灵力比原力厉害。再说了,只要努力,原力人人都能开,灵力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玄英又再沉默,任凭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众人窃窃私语间,忽然门外又传来大队人群走来的杂沓声。 庞十三大声叫道:“将这间奴舍给我团团围好了,一个都不能乱走!”可这奴舍仅有一堵锁得死死的厚重木门,一扇一尺多宽的开得高高的小窗,生奴们万难逃出,哪里用得着团团围住? 他这么大喊大叫,只怕是为了使众生奴人人惧怕,不敢有丝毫抗拒。 奴舍木门又被打开,庞十三狞笑一声,说道:“我们已经查实,害死马保城的人就在你们中间!” 一名生奴嗫嚅说道:“我们……我们这舍可没有少人啊。” 庞十三说道:“那几个生奴不是累死便是摔死了,没有哪一间真正的少了生奴。这说明马保城是在你们进奴舍之前就被人杀死了。”说罢拔出大刀,一步步朝众奴走近。 众生奴看着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尖头大刀,脸上扭曲狰狞的神情,都害怕得低下头不敢出声。 第80章 武弁追凶忙(二) “识相的自己站出来,以命换命,我让他痛痛快快地死!要是被我查出来,哼哼……金阳城杀人而不死的手段可有不少!铁钉锥骨、腰斩、千针刺、剥蛙皮……我可以一样样地试!”庞十三缓缓说道,不禁想起折磨生奴时的情景,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的皮肉,听着他们哀求呼号的惨叫,似乎陶醉于其中的美妙。 铜监长说道:“庞武头说得对,还有‘点天灯’、‘油泡猴儿’……不过剥蛙皮最是带劲,千针刺最不好玩,什么都看不到。” “铁钉锥骨”指的是将尺许长的铁钉从犯人四肢的手心、脚心顺臂骨腿骨钉入,犯人的手和脚都因此废掉,痛苦无比而又不得死。 “腰斩”顾名思义是将犯人横放在地,施刑者以大刀砍斫其腰部,直至断为两截,受刑者不会立时死去,往往经受半日或一日的剧痛后才得解脱;这种惨酷刑法在苍木国颇为流行,西海城、柏君城等其他几城皆有此刑,以惩罚罪大恶极之犯人。 “千针刺”是用铜铁铸造两半人形模具,中间留空,焊接上百千根两寸长的尖利铁针;施刑时将犯人关入其中,合上两半铜具,犯人在其中全身经受铁针攒刺,越是针扎越是痛苦,直至鲜血流干而死。 “剥蛙皮”则更是可怖,以人作蛙,洗净后挂在高处,在人颈部环切一刀,断皮而不断筋,再在前胸或后背割开皮层,边拉边割,直至取下整张人皮,常人往往不敢观看,犯人更是只求一死,其惨酷不可名状…… 更有许多其他恐怖刑罚,无法详尽列出。 金阳城在苍木国七大城中虽然最为富庶,但较之以贸易出名的西海城,以及以人丁兴旺出名的柏君城,在军武方面稍有不如。金刀门为了震慑百姓,便从其他城学到了各种惨酷刑罚,甚至用以杀人取乐,以博有特殊嗜好之人一笑。 众生奴无不害怕,可仍旧无人出声。 庞十三左右踱步,忽然温言说道:“我听说马监工在死之前常喜欢抽打你们,有违小主命令。受过他打的,不妨举手让我看看。” 生奴们几乎人人都挨过马保城的打,但不知庞十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多仍旧沉默,既不出声也不举手。 只有几个老实的将手举了起来。楚小木、余阿其、玄英等人都没有举手,海无清将手举起又放下,有些犹豫不决。 庞十三又道:“马保城违抗小主颁下的命令——除非生奴故意生事,否则不得随意打骂。他这人不遵小主的命令,也算死有余辜。受过他打的,把手举起,我看看有多少人。” 海无清等几名尚且犹豫的生奴便将手举了起来。 庞十三脸上肌肉一阵阵抽动,忽然又变得狰狞起来,用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两名生奴,恶狠狠地说道:“将他们两个给我拖出来!”所指的其中一人就是海无清。 两人惊骇莫名,心想我们挨了打,为什么还要抓我们? 铜浑也跟着喊一声:“将他们两个给我拖出来!” 庞十三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铜浑反朝他咧嘴一笑。 两名武士走入人群,将海无清和另一名生奴生拉硬拽地拖了出来。二人吓得浑身瘫软,根本不敢抵抗。 庞十三说道:“你们两个长得怪模怪样,马保城一定是你们杀的!” 海无清双眼高出耳尖甚多,而且眼珠似鱼眼鼓出,嘴巴宽阔高高突起,相貌极是怪异;另一人则生了一双几乎凑到一起的豆大小眼,一个鹰钩长鼻,面貌也远较常人丑陋。 楚小木心中清楚,海无清虽然是生意人出身,然而老实本分,干活的时候最是卖力;另一人则胆子很小,谨慎怕事,便跟人争吵也是少有。 两人虽然常常挨马保城的打骂,但背着他也不曾偷还过一眼,偷骂过他一句,更不可能有胆量将他杀死。 这庞十三暴戾无常,定是将他们二人当作替死鬼,一来交差了事,二来在监工和兵武间树立威风,三来震慑其他生奴不敢再犯。 楚小木不免暗暗替二人担心。 庞十三拔出尖头大刀,说道:“将这两人拿去砍了,脑袋竖在杆上,示众十天!” 两人急忙跪下求饶,小眼睛的生奴大哭大叫,泗涕横流,直说自己是冤枉的。海无清则急得说不出话,只是咕咕直叫。 庞十三哈哈大笑,指着海无清说道:“你们看看,他娘的邪灵现形啦!” 众武士、监工都跟着笑了起来,铜监长说道:“果然是的,生奴里面有邪灵,怪不得马……马……马什么的被杀了!” 几名武士连拉带拽,拖着海无清跟小眼睛生奴便要去砍头,二人吓得瘫软在地,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一边哭嚎,一边哀求连连。 楚小木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他们杀了人!我们每天不是在洞里做工,便是被锁在奴舍里,吃饭时也被你们看得紧紧的,谁有那本事杀得了他?!” 余阿其也说道:“说得没错,说不定是他自己忽然死了,也说不定是外面的人或者邪灵杀了他。我们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有力气杀人?” 楚小木又道:“小主已颁了法令,如果不是聚众反叛,不得妄杀生奴。你们这是公然违抗小主法令!” 不少生奴也跟着应和起来。 铜浑细想一阵,说道:“说得他么的好像有点道理,那么马……马……马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老实交代!” 余阿其说道:“铜监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交代?你老人家可得替我们做主。” 铜浑摸了摸光光的脑袋,说道:“说得他么的好像有点道理……” 庞十三回过头,上下打量着楚小木,冷笑说道:“不是他们两个杀的,那就是你杀的!拉你一个给他抵命,倒便宜了你这个狗生奴!”右手挽了个刀花,朝着楚小木步步逼近。 第81章 侥幸擒得庞十三 楚小木气血上冲,这时竟一点也不害怕,反迎着庞十三走上两步,说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你要捉杀人凶手,就得拿出真凭实据!” 庞十三嘿嘿一笑,说道:“你要证据么,那也简单。你们这里谁叫唤得最凶,谁就是杀人凶手,这就是证据!” 楚小木见他胡言乱语,胡乱定罪,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他掐死。 余阿其说道:“马监工被人杀死,你们有谁看见了,还是他死前留下什么证物遗言?信口胡说,随意抓两个人便说是杀人凶手,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金阳城律典么?” 庞十三朝铜浑说道:“铜监长,看来咱们的确抓错了人。不是刚刚那两个,而是这两个!”说着大刀朝楚小木、余阿其二人一指。 铜浑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说道:“怎么……怎么又是这两个了,那么刚刚那两个呢?” 楚小木大声道:“原来好坏都由你一人说了算,金阳城没有天理了么?!我们虽然都是生奴,可都是父母所生,也拜神祭灵,有手有脚,有心有脑。是人,不是无知无识任你们宰割的畜生!”他情急之中,居然洋洋有言。 “是人,不是无知无识任人宰割的畜生!”众生奴听他这么一说,再想到每日如家常便饭的打骂凌辱,无穷无尽的强迫劳作,积压在心中的怒火渐渐满溢出来。 前后数个奴舍的生奴也开始变得激动,纷纷说道:“我们也是人,不要把我们当成牲畜!” “让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倒还罢了,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挨打受气,不是把我们当成牲畜又是什么?” “我们也是父母所生,对天跪上神,对地拜神主祭灵王,凭什么将我们当牲畜使唤?!” 余阿其更说道:“铜监长,杀人我们也有份,你们要砍头,连我们的也一起砍了罢!我看这个矿用不着再挖了。” 铜浑一听,更是急得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对!人是我们一起杀的,要砍头就把我们的都砍了!” “每天挨打挨骂又挨饿,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对对,要杀就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 庞十三回身对着其他武士兵士、监工,笑着说道:“你们听听,这些生奴居然说自己是人不是牲畜,哈哈……这可笑死我啦……哈哈……” 众生奴叫得更凶,一传十,十传百,又有几间奴舍生奴也跟着吵闹来,步步向前逼去。众武士兵士虽然提刀持矛恫吓,却根本制止不住。 庞十三怒道:“若再闹事,我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铜浑连连摆手,说道:“这个我可不干,小主说了,她买了这么多生奴过来,可花了不少时间和金子,黄澄澄的金子哇……他们都是用来干活儿的,有用的。要是都杀了,那该由谁来干活啊?”这下他倒清醒不少,不再庞十三说一句便跟着附和一句。 楚小木叫道:“把我们都杀了罢,以后你们自己做生奴挖石头!” 大多数武士、监工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只站在一旁。 庞十三却不理会这么多,恶狠狠地说道:“也用不着都杀,杀两三个倒是可以的!”几步跨到楚小木身前,举刀便砍。 楚小木见庞十三大刀砍来,右脚向后疾退一步,低头要避开他的刀锋。 庞十三刀去如风,劈下楚小木后背一大片衣裳,堪堪没有砍中他分毫,骂了句:“好小子,倒躲得快。看我不劈死你!” 楚小木暗自叫了句侥幸,看着庞十三如疯狗一般猛劈猛砍的打法,连连后退闪避。其他生奴也纷纷避让,生怕庞十三不小心砍到了自己。 庞十三跟着金刀黑剑也学了数月的刀剑之术,虽然没能打开原力,可金刀黑剑的大劈风刀法,多少学了一点,十成约莫有三四成的把式。 楚小木却全然不懂什么刀剑术,更不懂腾挪闪避之法,数招之间便险象环生。眼见庞十三持刀着地横削,砍向自己小腿,急忙使力跳起,躲过了他这一刀。 哪知对方忽然回过刀锋,拐了个弯朝他腰间削去。楚小木身在半空,再也躲闪不得,心道:“完了,这下可死定了!” 眼见就要尸横就地,忽然间感觉后背衣衫一紧,他的身体被人拉住疾向后退,恰好避开了庞十三那横削的一刀。回头一看,竟然是玄英救了自己一命,心里暗道了一句“好险”。 玄英将楚小木推在身后,蹂身而上,跟庞十三斗在一起。 庞十三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贱命生奴,今天总要杀一两个用来祭灵!”出刀更加快更加凶狠。 玄英的身法却比楚小木的巧妙得多。一侧身间,一缩腹间,一抬腿间,恰到好处地将庞十三的刀锋避过,竟连一片衣角都未被他的刀锋带到。 庞十三心头火起,心想:“难道我还收拾不了你这个饭都吃不饱的贱种生奴?!”回转刀锋,兜头朝玄英头顶直劈下去,誓要将他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哪知道玄英不退反进,往前快速无伦地跨出两步,几乎与庞十三胸膛贴着胸膛,鼻尖对着鼻尖。同时间左手伸出,抓住庞十三右手手腕,右掌四指屈起,朝他喉间猛击一下,正好打在了他的咽喉处。 玄英一击得手,除了自来于身法武道极有天赋,还有原因则是看了一阵庞十三与楚小木的缠斗,看出了他出刀的门道和走势;而且庞十三瞧不起生奴,自满托大,更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否则以他一名连饭都吃不饱的狗苟生奴,如何能在十数招之间打败这个金刀黑剑的第十三弟子? 庞十三颈部咽喉被重击一下,剧痛无比,一时无法说话发出声音。 玄英夹手夺过他手中大刀,摘下他头上铜盔扔到身后,顺势将他扭转半圈,把刀横架在他脖颈间。对着众武士、监工冷冷说道:“谁都不许过来,否则我把他的狗头割下来!” 第82章 率众叛焦山 玄英刚刚几下出手极快,众兵武又只看到庞十三的背影,没有看清他被玄英击在咽喉处的那一记重手,待到尖头大刀被夺到刀架脖颈,根本来不及拔刀救援。 这时见武头被制住,才着急忙慌地拔出刀来,将玄英楚小木这一舍生奴团团围住。 庞十三咽喉剧痛无法说话,只能荷荷而叫,似乎是喝退众武士,也似乎是催促他们赶紧动手,不必顾忌。 这些人不得他的明令,根本不敢上前。 心想庞十三虽然在金刀门根本不算入流,可总归还是金刀黑剑的弟子,我贸然上去,万一吓得这生奴一个失手杀死了他,到时候问起罪来可就麻烦了,赔钱抵命甚至全家连坐,还不是他金刀黑剑一句话的事? 众武士监工猜想庞十三的意思还是让大家不要动手以免惹怒这名生奴,是以都只是持着刀鞭威吓,既不敢上前抓人,也不能扔刀后退。 铜浑急得团团转,说道:“完了完了,这生奴要割庞武头的脑袋,这可怎么办才好?”忽然转头问庞十三道:“庞武头,你的脑袋硬不硬啊,他们割得下么?” 众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虽然人人戒惧,听了铜浑这话,仍有不少人笑出了声。 余阿其笑道:“到底硬不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铜浑想了想,说道:“试一试倒也是个办法,庞武头,你说行不行?”这时候他居然征求庞十三要不要割他自己脑袋的建议。 几个兵士、生奴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庞十三怒骂圆瞪,口中胡胡而叫,发现众人都看不明白,便使劲摇头。 铜浑长长地哦了一声,对余阿其说道:“庞武头的意思好像是不行……” 余阿其笑道:“有些地方摇头是表示同意的意思,我看他是说赶紧割他的头试试。” 铜浑愣住了,瞪眼问道:“真的么?”惹得众生奴更加哄笑起来。 一名武士朝玄英叫道:“你这不知死活的生奴,快将庞武头放了,否则将你乱刀砍死!” 另一名武士说道:“大家都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切不可伤了武头大人!把事情闹的太僵可就不好办啦。” 这些武士、监工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余阿其走上前,站在玄英身旁,说道:“跟你们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你们快快将刀扔在地上,否则我们一刀将这姓庞的杀了!这人一死,你们办事不力,金刀黑剑也饶你们不过,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铜浑急得哇哇大叫:“这小子说得很对哇,你们听他的快把刀放下……庞武头是老叉的十三弟子,他要是死了,我们可根本不是老叉的对手啊……” 众武士、监工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有几个监工害怕事情闹大,索性将鞭子扔到了地上。 一名武士说道:“你们将庞武头放了,我们去小主那里给你们请功,给你们赏衣赏食,便是要金子都行。”另有几个也附和起来。 余阿其说道:“你们当我们是小孩子么,放了他你们还不将我们大卸八块?”转头对铜浑说道:“铜监长,他们想将我们都杀了,你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 铜浑站在两群人中间连连摇手,说道:“不行不行,小主跟我交待了好多遍,可不能再杀生奴啦。” 玄英冷冷说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右手一紧,作势要割,庞十三喉头间发出荷荷的声音,很是焦急。 几名胆小一些的武士大叫使不得,慌忙将手中大刀扔在地上,其他人见状,也只好把大刀、长矛等兵器都扔在地上。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忙将大刀、长矛拾起握在手中。 附近几间奴舍的生奴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将众兵武、监工给团团围了起来,有几个见势不妙要跑的,也被生奴们给抓住揪了回来,好一顿痛打。 好在还没有到出工的时辰,各处哨塔上监工的武士这时也都混在一起追查杀人凶手,并未爬到哨塔上去,是以生奴们造反作乱的事并未远远传开。 一名武士说道:“你们犯上作乱,已犯了金阳城的死罪,若是放了我们,让我们跟铜监长一道去城主那里求情,或许可以保你们一条性命。” 铜浑说道:“没错没错,我们这就去城主那里替你们求情,大家就都不用死啦。” 余阿其说道:“你们什么身份,想让金阳城城主免我们的死罪,面子上还差得远罢?” 高以爵揪住一名武士,啪啪扇了两记耳光,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当年在岩城可是威风凛凛的提关,到了金阳城反受你们这帮杂碎的鸟气!”说完又踹了那人几大脚。 那武士被众生奴抓住双手,根本反抗不得。 罗大希也寻了个兵士,在他胸口猛锤两拳,哪知打到武士身上坚硬的铠甲,五指生疼,不禁哎哟叫唤出声,说道:“大伙儿在这鸟地方替他们干活,打骂受气倒是小事,可这么没日没夜的,迟早要累死在这里。我看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咱们今天他娘的反了!” 一些生奴纷纷应和,都说今天就反了,死也不再做生奴。大多数却犹豫不决,一声不吭。 铜浑问道:“你们要造反么,造反完了还要不要回来打洞子挖石头?”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众人听了他这句话再次笑了起来。 罗大希笑道:“铜监长,我们既然是造反,看来是不会再替你打洞子挖石头了。往后只有你们这些监工、武士自己挖了。” 高以爵骂道:“他么的还想着老子给你挖矿,老子砍死你!”提了一柄大刀,一刀猛劈向铜浑右肩,铜浑瞪着眼睛瞧着他,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一时竟忘了躲避。 高以爵却只是想吓他一吓,刀锋至他右肩上方尺许处,硬生生地停住,骂道:“奶奶的吓死你!” 铜浑毫不在意,反问道:“这有什么好吓人的?” 第83章 刀枪不入 楚小木高声说道:“大家亲眼所见,这个姓庞的最喜欢胡乱打杀人,我们丁二舍的两位兄长,向来老实本分,不过相貌生得与常人稍有不同,他便要将他们杀了,我和阿其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也要将我们杀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恶人!” 众生奴纷纷对这些武士、监工喝骂起来,有些挨过打的更乘机打上几拳踢上几脚。铜浑也跟着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海无清操着一口古怪的水国口音,高声叫道:“刚才我差点被他砍了头,幸好小木兄弟救了我一命。这姓庞的今天可以杀我,明天就有可能杀你,后天说不定就要杀他……这里怕是待不下去啦。小木兄弟,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众生奴心想的确如此,这个叫庞十三的武头阴狠暴戾,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天就把刀子架到自己脖子上,那可如何是好?纷纷说道:“小兄弟,你说该怎么处置才好?” 一些胆大的更叫道:“咱们反了,就算死也拉几个垫背的,何况还不一定死呢。”一些胆小谨慎被鼓噪起来,也说听大家伙的。 众兵武被刀剑加身,都吓得不敢出声,更不敢有丝毫反抗。 玄英见众人吵闹不休,说道:“多说无益,先砍了他再说!”用力一脚踹在庞十三膝弯,将他踢得跪倒在地,手上大刀猛力向庞十三颈上斩去。 眼见庞十三就要人头落地,忽然一只大手的伸了过来挡在庞十三颈上,大刀斩在那手臂之上,发出“叮”的一响,竟蹦出几点火花,那人的手臂竟然安然无恙。 玄英不免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正是那脑袋不甚灵光的铜浑,而他身后将他捉住的几个生奴则被摔出丈余,撞到其他人身上,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大片。 庞十三死里逃生,着地滚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把尖头大刀,唰唰几刀下去,砍死了两名生奴。 铜浑哇哇叫道:“砍不得砍不得,虽然杀人很好玩,但是小主说了不能随便杀人,杀了人就没人打洞子挖石头啦。” 庞十三哪里肯听,左劈右砍,又连杀几人。 其他武士纷纷呼喝,开始抢夺起兵刃来,一些手上拿了大刀长矛的生奴害怕夺刀后被杀,也开始还击。一时间杀人的杀人,夺刀的夺刀,逃命的逃命,掘奴丁二舍附近顿时乱作一团。 武士和监工虽然凶恶,可毕竟人少,不多时便有好几个被乱刀砍死。 楚小木、余阿其二人与玄英并肩一起,手执大刀朝铜浑身上砍去,铜浑竟浑不在意,对着众武士、监工大叫道:“快去快去,把他们抓回来……今天可耽搁很久了。” 三人大刀砍在他肩上、臂上、腿上,俱都发出“叮叮叮”的脆响,楚小木大惊:“世上竟有人可以刀枪不入,这怎么可能?” 三人又砍了几刀,仍旧不能伤他分毫。铜浑回头说道:“你们再打我,我可要还手啦。” 余阿其说道:“他不是人,是灵,咱们打不过的,快跑吧!”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楚小木叫道:“山下还有一百多名兵士,跑下去死路一条!” 余阿其急忙调转身体,往山上跑去,随手一指,叫道:“那就往那边跑。”卢全皋、罗大希、刘奘、高以爵、海无清等四五十名生奴紧跟在后面。 孟姓、吴姓两名监工见自己所管辖的这一舍生奴跑了个干净,急忙跑上前来阻拦,见带头几人手执尖头大刀气势汹汹的模样,又吓得不敢动弹,乖乖让到一旁让众人过去。 玄英二话不说,走上前将两人一一砍死,下手毫不容情。 楚小木心想这人也是心狠手辣,不过这要紧关头是该快刀斩乱麻,什么好坏良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刘奘、高以爵、罗大希等人见玄英杀了两名监工,都大声叫好起来。 铜浑回头见楚小木等人已奔出老远,哇哇叫道:“你们也要跑吗?快给老子回来,吃了早饭该去出工了!” 众人听到他如鬼怪般的叫声,回头一看,正好见到他迅捷无伦地往前冲出丈余,走上十几步又再猛冲丈余,就好像身上就装了机括一般。 他虽有刀枪不入之术,步履却窒涩沉重,只靠迅猛之极的撞击术才能堪堪跟上众生奴的速度。 生奴们每天食不果腹又劳累过度,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见铜浑越来越近,都被吓得大骇。 高以爵一边跑一边说道:“这灵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这么厉害,大刀都砍不动他,这可怎么办?” 余阿其说道:“他自己说是耳壶山来的,应该就是精铜所化的铜灵。” 众人都说绝对是铜灵,只有刘奘说道:“那可不一定,不如咱们打个赌……”众人逃命要紧,谁都不去理他。 楚小木得知铜浑是一个铜灵,心想怪不得有刀枪不入的灵通。数月来听众人谈起各种奇异的灵,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众人慌不择路,渐渐靠近焦山乌铁矿脉所在的崖壁。 楚小木灵机一动,说道:“往那边走。”带队往自己掘奴丁二舍挖矿的矿洞逃去。 矿洞经生奴们经年累月的挖掘,已变得又深又大,为了采挖到品相更好的矿山,已在其中分了数层,上下层间以巨木支撑防止塌陷,另外还挖了几条通向矿脉的岔道,就如一个迷宫一般,如果不是有熟悉的生奴带路,极易走岔。 众人躲进矿洞后,寻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偷偷躲藏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常在矿洞中劳作,早已习惯了黑暗环境,可以借着乌铁矿散射出的几丝微光辨认周边事物。 楚小木寻了一根粗绳,将其一端绑在一根木撑上,又在周围几根木撑上绕了几圈,执着另一端躲在一个黑暗角落。 众人瞧得不明所以,纷纷问道:“小木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楚小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希望能有些用处……” 第84章 施计困铜浑 余阿其小声赞道:“这法子不错,等那个铜灵进了矿洞,咱们拉动绳子,这矿洞一塌,就将铜灵埋在里面了。”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叫好。七手八脚地又捡了几根粗绳绑在木撑上。 过不多时,铜浑果然赶到,奔进矿洞数丈,里面已漆黑一片,便不再走进。楚小木等人心中焦急,心里暗叫:“快点进来,快点进来。要是等其他兵士赶到,可都出不去了。” 铜浑站在洞口不远处,扯着嗓子喊道:“伙计们,你们快出来吧,里面太黑,我看不见。”众人屏息以待,不发出半点声响。 铜浑又喊道:“你们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人了。” 他稍稍等了一阵,见众人毫无回应,果然破口大骂起来,可他骂人骂得毫无新意,翻来覆去就是“他么的”“给老子去死”“吃屎吧”这么几句,众人听得兴味索然。 铜浑却丝毫不觉疲累,口不干舌不燥,一直骂个不停。 众人大不耐烦,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骂到什么时候。 楚小木、余阿其、玄英几人更是心急如焚,他们知道过不到两个时辰武士援兵将会赶到,到时候无法逃脱,就只有死路一条。 卢全皋小声说道:“小木兄弟,我去里面把他引进来……” 楚小木说道:“这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再等等。” 卢全皋说道:“你对我有赠袍之德,我虽然骂了你,可心里一直记得。苍木国人心坏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认识你这样品性的年轻人,也算是我的福气……” “老头子今年六十三啦,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再说了,如果不想办法把这个铜灵引进来困住,大家都得死……” “你们都还年轻,可不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生奴……老头子死了无所谓,我这把年纪,福也享了,苦也受了,该去找我的儿子、孙子团聚啦……” 他声音凄凉,哽咽着将自己的一些伤痛往事说了出来,众人听了,都不禁流下了眼泪。 向来冷漠不说话的玄英忽然朝卢全皋跪下,小声说道:“卢阿伯,请受我一拜。”说罢拜了三拜。 众人也都一个个跪下,拜伏在地。 铜浑在洞口处叫道:“哈哈,你们果然在里面,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再不出来,我可要进来捉人了。”往里又走了十数丈。 忽听“嚓嚓”几声响,洞中不远处闪了几点火星,火星光虽然微弱至极,也能看见旁边的一个人影。接着一根火把燃起,洞中情景大致可辨。 铜浑大喜,说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是想跟我捉迷藏……”他虽然结天地间灵气化身为灵,智力却只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无异。 卢全皋坐在矿洞深处,说道:“我走不动了,铜监长,你进来扶我出去吧。” 铜浑说道:“好啊,但你不能再拿刀子砍我,否则我可要对你不客气。” 卢全皋假装咳嗽两声,说道:“放心吧,我手里没有刀子。” 铜浑大喜,说道:“那就好,我这就扶你出来。”他循着火光走进矿洞,见只有卢全皋一人,问道:“怎么只你一个,其他人呢?” 卢全皋说道:“什么其他人,这里可没有其他人,铜监长,是你看花眼了吧?” “我明明看见很多人跑进了这个洞,怎么会没有其他人?” “你说的他们啊?他们往里面走了。”卢全皋往更深处指了指。 铜浑往里走了几丈,不仅没有任何人,而且矿洞已到了尽头,他登时生气起来,说道:“你这个老头不是好人,为什么要来骗我?”说罢便去抓卢全皋。 卢全皋将火把扔在地上,拾起一把铁镐用力砸在铜灵脸上,铜灵虽然未伤分毫,却也大怒,一把提起瘦小的卢全皋,轻轻一扔,将他摔到了矿洞的石壁上。 卢全皋背脊折断,再也爬不起来,大叫道:“怎么还不动手,快动手啊!” 楚小木、玄英、余阿其等人知道不能再拖延,只得一齐使劲拉绳,将硐室外的十几根木撑拉倒。 不多时,洞内果然传来夸夸的声响,众人悄悄往洞外跑去,遇到木撑便使力踢倒。 铜浑听到硐室外传来响声,知道出了意外,举步便要追出,哪知卢全皋一把将他左脚牢牢抱住,说道:“铜监长,你不能走……” 铜灵右脚提起,一脚踩在他脊背之上。 卢全皋气绝身亡。 铜浑回头看时,四周洞壁开始摇晃起来,心知不妙,猛冲出丈余远,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洞顶轰然崩塌了下来,将这个刀剑不能伤的异灵生生埋在了矿洞之中。 众人跑至矿洞崖壁的入口处,见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数具尸体,大多都是生奴,其中也死了好几名武士和监工。 楚小木心想:“看来生奴们是彻底反叛了。矿山上足有两千名生奴,今天早晨上山的兵武不过数十名,应该早就被杀光了。这事估摸着就快传到山下兵武大营中,到时候他们大举上山,可非常不好办。”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玄英、余阿其等众人听了。 刘奘说道:“那也好办,咱们再寻个矿洞,然后把他们引进去,用老方法将他们一个个活埋!” 余阿其摇头说道:“那法子骗几个人上当还行,想骗一百多人可决计行不通。他们便是不来抓人,只消有几人堵在洞口,要不了几天也把我们饿死在里面了。” 高以爵说道:“当年我在岩城守北胡关时,百仞提关曾教了我们一种对战阵法。这阵法一旦施展开,可以以一敌二,以五十敌一百,如果操练纯熟,就算三十敌一百也不成问题。”众人都热切地看着他,盼他能出言指点。 哪知高以爵摇头说道:“不成不成,这阵法需要用到重甲和大棒,咱们可都没有。” 罗大希忍不住骂道:“那你还说个屁!”海无清急得咕咕直叫。 楚小木说道:“看眼下情势,那些兵武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些监工也没什么好怕的。咱们下去多多聚集人手,再做打算。” 众人都表示赞同。 第85章 设伏待援兵(一) 一行三十几人朝山下走去,沿途果然见一群群生奴在大石后、草丛中躲藏,便招呼一同下山,人数一点点多了起来。 又走半里,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木头,是你么?” 楚小木朝声音来处望去,不禁惊喜交集,原来那人正是槐小猛。 槐小猛从草丛中拉出一人,竟是玄有竹。二人奔到楚小木这大队人前面,再次相见,俱都欢喜之极。 槐小猛对楚小木说道:“木头你还没死,那好得很。我们下一个该去找阿斗了,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楚小木说道:“阿斗在炼奴丙三舍,我们这就去找他。” 玄有竹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楚小兄,玄英,真是幸会,幸会。”声音沙哑。 楚小木几个月不见他,想不到玄有竹的头发胡子竟花白了大半,面容衰老成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模样,精心梳理的髭须也是凌乱不堪。而且他背上衣裳已成片缕状,看来是受了不少的鞭打折磨。不禁大感难过,朝他点了点头。 玄英正眼也不瞧一下玄有竹,就当没有他这个人一般。而玄有竹对玄英的态度并不介意,上下打量了一番玄英,一脸欣喜神色。 楚小木、玄英、余阿其、槐小猛等领着众人一路下山,沿途遇见生奴便相邀其至队伍中,人数越来越多。行至山腰奴舍处,已多达四五百人。 有些生奴不愿加入,只得由他们去了。 时值仲夏,生奴们清一色穿着青布短褂,发髻上挽,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地行在焦山的小路上,远看起来颇有气势。 罗大希看了看身后长长的生奴队伍,说道:“这么多人的队伍,我在柏君城可见过好几次,记得有一次是庸城主游城祭灵,前面百匹黑赤黄白四色大马开道,庸城主坐在三十六人抬的大轿中,后面跟了那么几百上千个人,那气势,啧啧啧……不过我们这气势也相差不多,那些武士要是敢上山来,保准将他们打一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海无清鼓鼓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咕地叫了一声,说道:“那就好,这样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不用再做生奴了。” 高以爵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除了会吹牛,还会些什么?咱们这群乌合之众,饿得连路都走不稳,跟那些穿了盔甲的武士怎么打?如果是在当年,我身穿界岩重甲,手拿开山棒,金阳城那样的铜甲兵,我一个可以打一百个……” 罗大希打断他话头,不屑地说道:“瞧瞧到底是谁在吹牛,一个人打一百个,可真说得出口!” 众人早上还未吃过饭食,这时已经饥饿难耐,不待楚小木等人领路,争抢着跑进造饭的伙房,搬出一盆盆、一桶桶饭食大吃起来。 生奴们你争我抢,用手抓,用瓢舀,用碗盛,唯恐比他人少吃两口。 有两人更是为一盆肉争得面红耳赤,一人骂道:“你小子凭什么霸着这么大盆肉一个人独吃?!” 另一人骂道:“谁抢的便是谁的,你他么的管得着么?!” 先前那人骂道:“我吃不到你也别想吃,谁都别吃啦!”一脚将一大盆肉食踢翻在地,再使力踩上几脚。 后一人大怒,挥拳跟他打了起来,到后来两人在地上扭成一团,连掐带抠,又抓又咬,娘胎里带来技法都使出来了。 楚小木大急,心想山下兵士正在赶过来,在这危急关头,这些人首先想的却是争抢饭食填饱肚子,到时候命都没了,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大声喊了几句迎敌要紧,却无人搭理他。 一时间倍感伤怀,心想人活一世,不就是争口吃的么,他们又何错之有? 玄英手提大刀,走到两名打架的生奴旁,唰唰两刀,将两人各砍了一只手臂下来,那两人顿时杀猪般似地嚎叫不停。 鲜血喷溅到玄英的半张脸上,看起来极为可怖。 众人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玄英冷冷地说道:“想活命的到这边来,不想活的给我滚远一些!”高以爵惊得张大了嘴巴,心想这小子怎么比我那百仞提关还要凶狠得多? 众生奴自然是人人都想活命,急忙再扒拉几口饭食,围在楚小木、玄英、余阿其等人周围。 楚小木说道:“金阳城的人不久就会上山,得商量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对付他们才行。”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逃到深山里面去,他们找不到人自会离去,大多数人立即反驳起来,说焦山北、西、南三面被百丈宽的昆河环绕,逃是逃不过去的,最多只能躲进山中,可那些金阳城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就算一时离开,却把生熟饭食搬空,咱们也都得饿死在山上不可。 有的说咱们有四五百人,那些兵士才一百来人,四个打一个,包赢不输。 槐小猛伸手将他的衣领揪住,那人又拍又打却挣脱不开,怒道:“你小子要干什么?” 槐小猛将他轻轻推开,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金阳城那些兵勇?你这样的他们可以一个打十个!” 有的则说干脆跟他们拼了,反正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什么可惜。众人纷纷摇头说道:“你的是贱命我的可不是,还是活着有意思些。” 楚小木看了看生奴人群,见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与“气势”二字实在没有半点关系,实不堪金阳城兵勇之一击。 说道:“我们虽然人多,可是大多气力不够,又没有武器马匹,硬碰硬的话决计斗他们不过。如今唯一取胜的机会,我想只有布下陷阱,寻一个险要处埋伏起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取胜。” 余阿其说道:“说得没错,我数了数,咱们这么多人一共才二十八柄刀,又没有盔甲盾牌什么的,跟他们硬来不是明智之举。对方可都是有盔甲有大刀,还有不少军马,根本没法接仗,我们在他们面前就是些肉靶子。” 玄英点了点头,对余阿其的话表示赞同。 第86章 设伏待援兵(二) 高以爵说道:“的确如此,我是岩城行伍出身,之前可是镇守北胡关的大提关。要想正面打赢金阳城的铜甲兵,除非有三五十个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才行,否则免谈。”众人听他之前还是岩城的军官,更加信服了。 槐小猛却说道:“木头的点子就没几次灵过的,大家还是小心些好。”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槐小猛却板着脸说道:“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们笑什么?” 玄有竹在手指上蘸了口水梳了几下胡须,说道:“我等被困在这焦山矿中,上山无路,下山无门,可说是进退两难。为今之计,谋智不谋力,鄙人以为,以小木兄弟的埋伏之法最为妥当,敝人举是举双手赞成的。” 众人吵闹一阵,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纷纷说就这么办,都愿听楚小木等人指挥安排。 槐小猛撅起了嘴巴,表示不屑。 计议已定,楚小木便开始分派人手。 余阿其大致数了一下,这一众生奴大约四百七十人,其中近四百人都是青壮男子,老人、妇女各有三四十人。 楚小木便将人手分成三队,一队以槐小猛、玄有竹带领,在路上开挖陷阱坑壕;另外两队拟由楚小木、余阿其二人及玄英、高以爵二人分别带领,搬大石埋伏在一隘口两侧山上。 分到最后还剩下十几人,玄英说道:“打埋伏这种丢人的事你们自己去,我自有打算。”说完提着刀走到一个角落坐下,不再与众人商议。 楚小木、余阿其想叫刘奘替代,高以爵等人大声反对,罗大希说道:“刘老弟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滥赌,关键运气还极差。万一把坏运气带到这里来,那可就麻烦大了,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事。” 余阿其笑道:“刘奘兄长,你要不要跟大希兄长打个赌,就赌这次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众人也都揶揄他起来。 刘奘涨得满脸通红,说道:“我的事都可以赌,但是关乎大家伙性命的事我可不敢赌。我就帮着大家搬石头推石头,要是能砸死一两个铜甲兵我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知道他嗜赌如命而且赌品不佳,本来都有些瞧他不起,这时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都暗暗赞许,余阿其也闭口不言,心说不该取笑于他。 众人只好另外推选了一名精干的汉子出来,与高以爵共领一队。 至于多出来的那十几人,楚小木干脆让他们早早下山,沿途躲藏在山道两侧,前后互能通视,见有武士上山便传讯给后一人,最后将讯息传给楚小木等人。 高以爵在岩城军伍待过,便教了那十几人几个简单的手势,只需知道上山兵士的人数即可。 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立即出发。此事关乎生死安危,人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比之往常采挖矿石时需要监工的喝骂催促还往往故意磨蹭偷懒的情状,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约莫只用了一个多时辰,槐小猛、玄有竹一队已将一丈多宽三丈多长的陷阱挖好,并在里面插满削尖的木桩,又取出奴舍中用于睡觉的薄床板铺在陷阱上。床板短而陷阱宽,中间用木柱撑住以免掉了下去。 最后覆盖上一层沙土,移去其余杂乱土石,便与大道原来的形貌无异,若非有人提前知道,根本辨认不出这里有个陷阱。 楚小木、余阿其队及高以爵队则在陷阱两侧高处准备好了百千块大石。他们大多是些掘奴、隧奴,数月来专事开凿矿洞,采挖矿石的工作,挖起大石来自然是熟门熟路,加之焦山多石,一个时辰也就都准备好了。 玄有竹气喘吁吁地爬到上山,用口水梳了梳胡须,站在山边望着远远的山脚,又看了看身旁楚小木、槐小猛、余阿其等年轻的面孔,忍不住捻须微笑,忽然念道:“匹夫年高天地远,唯有壮志在少年!” 槐小猛皱眉说道:“有竹叔,你不要老是文绉绉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叫人根本听不懂!跟我们说也就算了,怎么还跟那些监工这样说话?怪不得他们要骂你打你。可你挨了那么多打都改不了么?” 玄有竹又蘸了口水梳了梳胡须,说道:“小猛兄弟说得极是,敝人一定改过,一定改过。适才见各位意气风发朝气勃勃,一时间兴之所至,以至脱口而出,莫怪,莫怪……” 槐小猛说道:“算了,当我没说!”顿了一顿,忍不住又道:“还有,你别老是用口水梳你的胡子,可恶心死了。你挨的一大半打,我猜还是因为这个!” 玄有竹叹了口气,说道:“小猛兄弟说得极是,敝人一定改过,一定改过……无奈这是年轻时养出来的恶习,敝人愈思以止之,则愈难以止之……”话未说完,又要伸指往口中抹口水。 槐小猛一把将他双手揪住,说道:“往后你再在我面前用你的口水抹胡子,我可要不客气啦,他么的我一把火将你的胡子烧了!”他着急起来,才学会的粗俗字眼也脱口而出。 玄有竹连忙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敝人平生有三不舍,一不舍命,二不舍书,三不舍便是这髭须。小猛兄弟若是烧了它,便如烧了敝人的半条命。” 槐小猛将他的手甩开,怒道:“那你离我远远地,再跟在我屁股后面,小心我揍你!”玄有竹无奈,只得远远走开。 众人在这生死关头,见两人插科打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小木忽见另一道山脊上躲在路旁草丛中的传讯生奴朝山上猛打手势,示意敌人逼近,手势乱七八糟,似乎上山的兵士还不少。忙令众人安静下来,以待金阳城兵武进入陷阱之中。 众人屏息以待,未过多久,不远处果然传来马嘶人吠的声音,接着在听到人马踏步之声。踏步声越响越近,越近越响,听得在山上埋伏的众生奴心脏怦怦直跳。 今日是生是死,就看接下来的这一仗了。 第87章 设伏待援兵(三) 转过一个山弯,只见三四十名骑着高头大马持刀的武士率先驰出,这些武士人人都是头戴铜盔,身穿全副亮甲,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骑马武士后面跟着一百来名小跑步行的兵士,手中都持一柄无缨的长矛,也是头戴铜盔身披胸甲。只是铜盔制式与前面的武士不同,而且上面插着一根金色鸟羽。 楚小木已听余阿其说过,这种头插金色鸟羽的兵士是金阳城的金羽军。金阳城有四支大军,以头盔上的鸟羽颜色加以区分,为金、紫、黄、白四色。 众生奴看着这群衣甲鲜明刀戟森森的武士兵士,再看看自己这方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细臂小腿的模样,心想若不是靠这埋伏偷袭之法,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对阵。 楚小木低声说道:“这些金阳城的看起来威风,其实是群乌合之众,大家不必害怕。”众人心中稍定。 当先那群武士纵马直行,为首的几个还在高谈阔论。 一名骑在马上的兵尉说道:“庞十三你也太不中用了,区区一些生奴,居然将你这金刀黑剑的十三弟子给干趴下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你这武头的差使也没得做。” 另一人哈哈一笑,说道:“庞十三,我看这次你得出点血,请这里的众兄弟去城里好好吃喝一顿,否则这事迟早会被传出去。” 庞十三哼了一声,说道:“他们两千人,我一群兄弟不过三十来人,若不是人数多了太多,哼哼……你有本事便只上三十人跟它们斗一斗。” 那兵尉哈哈大笑,说道:“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这么认真。不过话说回来,小主这次可大意了,以为几个监工就可以管理好那么多狗生奴。” 庞十三又哼了一声,说道:“她总是瞧不起我们原来的手段,以为用些小恩小惠大家便会听她的话。怎知这些狗生奴个个鬼精鬼精的,若不用严刑峻法加以管束,他们怎么会听话?你们瞧瞧,这可不闹出大事了么?” 那兵尉又说道:“小主还专门跑到这里颁下新的法令,其中有一条居然是‘生奴立功后可以撕毁生奴契约,归还其自由身’,这可着实让人看不懂。听说她还脱了随从的衣服送给一名狗生奴,真是气死我了……” 庞十三说道:“不过是几个收买人心的招数,好让大家伙乖乖地听她的话罢了。那小子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忽然心想:“难道她想对付我们金刀门?这可不得不防,这里的事情一了,可得赶紧去禀报给师尊,让他小心些这个丫头。” “这么说来,小主反倒是故意送功劳给我们了?说不定还能在梧凰楼上捞一柄剑,得一个官来做做。最起码也能跟她对饮一壶吧。她那小脸蛋儿,啧啧……” “你儿子女儿都三四个了,就别做这美梦了。小心城主送你个‘油泡猴儿’!” “我们想不到,你金刀门的更别想了!小主的眼光可高着呢。” 说话间,众兵武跨过一座十数丈高的石桥。那兵尉看着破烂不堪的桥面,又看看桥下的嶙嶙乱石,说道:“这石桥这么破,该抓些生奴来好好修一修。” 庞十三说道:“是该好好修修了,我每次从上边过都提心吊胆的。等小主的这批货交了,便拉一百个生奴来修桥。” 那兵尉说道:“走快些吧,狗生奴要是都躲进山里,一时半会可不好抓。”啪地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急蹿出去。众人纷纷呼喝着跟上。 奔出二十来丈,忽然咔嚓一声大响,人和马一齐往下急坠,随着马匹的嘶鸣惨叫声,走在最前面的五六匹马一齐摔入陷阱之中,后面的十数匹马收势不急,也跟着一齐掉了下去。 陷阱中密密麻麻插满了尖利的木桩,掉入其中的武士、马匹有一大半被刺穿肚肠而死,余下几个在里面哭爹喊娘,也各有受伤。 陷阱极深,掉落进去一时无法爬出。 众武士兵士惊魂未定,两侧山上轰隆隆又滚下成百上千块大石,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山谷。 这些人虽然都穿有盔甲胸甲,可那数百上千斤的大石从高处滚落下来,力道之大何止千斤,只砸得他们腿断臂折,头破血流,当者立毙。霎时间一大半武士兵士便被砸死或砸成重伤,尸横遍地。 余下的心胆俱裂,哭爹喊娘地找地方躲避,可这山谷间仅有这一丈多宽的小路,两侧都是极陡的斜坡,上面长了些矮木杂草,根本就避无可避。 剩下的三十四名兵士见前路被断,两侧山坡有大石轰隆滚下,只得往上山的来路逃。哪知跑了才几步,一块更大的石头从山顶以摧枯拉朽之势滚转落下,恰好落在那石桥之上,将其砸断成了两截,中间留下一个一丈多宽的豁口。 众兵士无路可去无处可藏,挤在一起惶惶然如失主之犬,嗷嗷声似无巢之怪。有几个胆小的竟抛下兵刃,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饶命。众生奴哪里会管这许多,接着将巨石一排排滚下,这些武士兵士瞬间又被砸死大半。 庞十三落入陷阱后,掉在前一名武士的身上,侥幸不死,只是左臂稍有受伤。眼看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便贴身紧靠着陷阱壁,便再也砸不中他。 石块直滚了一小顿饭的工夫才渐渐止歇,两侧山顶数百人欢呼雀跃,大喊大叫地奔下山来。 庞十三见这些人身穿青布短褂,头系红黑绿三色布条,心想:“果然是中了那些狗生奴的圈套!”急中生智,从马笼头上割下几段缰绳接成长长一段,甩到陷阱上套在一匹被石头砸死的马匹头上,慌忙爬了出来。 他见还有一匹马未被大石砸死,暗叫一声上神保佑,翻身上了马背,在马臀上狠抽一下,那马立时飞奔起来,带着他往来路逃去。 忽见前面的石桥已断为两截,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那马极为骏健,四足用力一撑,从那豁口飞跃而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正对面。 第88章 大战庞十三(一) 庞十三心中说道:“好马儿,今天你救我一命,将来我一定给你养老送终!”又奔出几丈,见前面大路正在直挺挺地站着一个高瘦人影,长发披散,手持长矛,有如凶魇恶灵一般。 那马见了有人拦路,嘶鸣一声人立起来,不再奔跑。庞十三定睛一看,居然是今天清晨捉住自己的那个青年生奴,不禁发怒欲狂,大声叫道:“你这狗生奴叫什么名字,敢挡老子的路!” 玄英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叫玄英,南武星下离玄岛玄英。专在这里等着割你的狗头!” 庞十三气极反笑,说道:“今天早上一时大意,着了你小子的道。你以为你能有什么真本事?看我不把你劈成十七八块!”拔出腰间弯头尖刀,纵马朝玄英砍去。 玄英见他骑着大马,一刀朝自己面门劈来,势道又猛又疾,不敢硬接,只好打了一个滚躲了开去。 庞十三调转马头,又是一刀劈来,玄英又再滚地躲开,心中暗暗后悔:“这下可太也托大了。这人骑在马上砍来砍去,我就只有躲闪的份,根本无法还手,时候一长必然落败,只怕性命不保。”虽然这般想,也不忘留心观察庞十三出刀的姿势方位以及其刀锋所及远近,寻找其中的破绽。 庞十三连砍七八下都被他滚地躲开,心里极是焦躁,暗想我若是连你这个小小生奴都收拾不了的话,岂不丢尽了师尊他老人家的脸面?万一哪一天被他知道,只怕还要给我一个极大的惩罚,说不定还被逐出金刀门,或是罚到大涂山沉木关守关,那可就惨了。 又想过不了多时那些生奴若是追了上来,他们人多势众,我连逃命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他回头一看,只见数百名生奴正在跟三四十名兵士紧紧斗在一起。生奴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手上大多拿的都是铁锹、铁镐之类采挖矿石的工具,兵士们却身穿盔甲手拿大刀长矛,虽然人少大落下风,但仗着大刀长矛之利,看样子还能撑持一刻两刻;又见那断桥的豁口甚宽,生奴若是过到桥的这一头来,必然要绕长长的一段远路,自己性命暂时无忧。 于是勒马骂道:“狗生奴就是狗生奴,天生的贱种!不是摇尾乞怜便是拼命躲藏。你自己割下一只手,我让你死个痛快!否则定要你尝尝我金刀门的手段!” 玄英出生于苍木国柏君城南向两千里外的离玄岛。 离玄岛上人人尚武,玄英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常用的兵器是弧刃刺枪,枪长七尺五寸,枪头两刃呈弧形,下生倒钩,十分精巧。 可他现在手上拿的是金阳城铜甲兵士使用的长矛,上重下轻,与之前用惯了的弧刃刺枪完全不一样,使起来极不顺手。 玄英与庞十三斗了数个回合,早已看出他进攻时的破绽,心想只要在他着地滚的那一刹那,使上弧刃刺枪的出水式,便可立时将他刺落马下。 无奈手中拿的是不称手的金阳城兵士长矛,使出出水式后,准头都有些偏倚,刚好被庞十三挥刀挡开。 庞十三见玄英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的眼光盯着自己,丝毫不露怯意,毫无生奴该有的样子,不免怒气更炽,骂道:“狗生奴!我看你来金阳城的路上倒跟其他狗生奴没什么两样,听话得很。和你同车的还有一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玄有什么的,他还帮你从我手里乞过食呢,哈哈……” 玄英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跟我提他!” 庞十三叫道:“你不要我提,我偏要提!那家伙还说你年轻,正是食量大的时候,求我发发慈悲多给你一碗粥。老子可不是给你了么?不过老子在里面加了一些料,吐了几口陈年老痰,哈哈哈……那滋味怎么样?” 玄英仍旧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紧盯着庞十三,说道:“你今天必死无疑!”手执长矛,竟然主动向他杀去。 庞十三也不含糊,双腿一夹,骑马迎了上去。 他们二人一个居高下砍,一个站低上劈,一个迅猛毒辣,一个灵活阴狠。 庞十三好几次都差点砍中玄英,都被他眼明手快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去,玄英也有几次劈刺中庞十三的小腿大腿,无奈他身上穿有铜鳞蔽膝,腿上也带有铜质腿甲,因此并未使其受伤。 又斗数合,玄英见庞十三手执大刀跨马奔来,劈砍时动作窒涩,心想机会来了,伏地躲过劈砍,猛地翻身一矛刺向庞十三大腿。哪知庞十三的刀在半路中突然转向,飞快地划向他的右手手臂。 原来庞十三动作故意放慢,不过是卖给他一个破绽。 玄英想要撤矛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右手手腕被一刀割得鲜血淋漓,手中的长矛也抓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庞十三大腿虽然中了一刀,只是小小轻伤。 玄英滚倒在地,急忙用左手去捡长矛,庞十三已翻身下马,一脚踢在他面门,直踢得满口满脸都是鲜血。玄英正欲从地上爬起,已被庞十三用刀指住面门。 庞十三狰狞说道:“老子早上一时大意,让你占了便宜。现在让你见见真本事!” 玄英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庞十三得意地说道:“你不是说老子今天必死无疑么?看看到底是谁才必死无疑的!”不待玄英说话,举刀便砍。 楚小木在众兵武掉入陷阱中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发令让众生奴将准备好的大石一个个推下山去,顿时将山道上兵武砸得哭爹喊娘,死伤一片。 他心知一轮石头砸下去,无法将兵武尽数砸死砸伤,他们定会往来路逃跑下山,生奴们相距较远,难以追上。只要放得一个活口回去通风报信,定会有更多武士及兵士上山杀人,到时候陷阱也不一定管用,更不难以正面硬拼。 所以便将埋伏的地点设在石桥的附近,待他们一进入伏击地点后便将石桥砸断,前路被阻,后桥被断,这些人插翅也难飞了。 果然如楚小木所料,众兵武掉入陷阱后慌作一团。再经滚落的大石一顿打砸,一百三四十人不时便只剩一个零头。 第89章 大战庞十三(二) 石头砸完,槐小猛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啊,取了他们的狗命!”手执一柄铁锨率先冲出,楚小木、余阿其、刘奘等人也纷纷冲出,大喊大叫。 只有玄有竹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说道:“书上有云:‘君子不愠,君子不争,君子不巧取豪夺……’这杀人便是夺命,君子是不屑为之的。敝人,敝人还是在此处静候诸位佳音好些……” 高以爵、罗大希、海无清等人见余阿其这面下山杀敌,也都从大石后面、草丛中间等个个隐蔽的地方出来,大喊着冲下了山。 两股人马聚在一起,四五百人举着铁镐、铁锹、铁锨等物朝手拿大刀的金阳城兵武杀去。 山路狭窄,生奴们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前排的大多是些勇悍之人,手中的铁锹、铁锨虽然比不上武士兵士手中的尖头大刀和长矛锋利,但一个个不要命地又戳又打。 金阳城的武士兵士见主将已死,人人都没有斗志,只为了活命勉力支撑,一点点往后退去。 更多站在山坡及后排的生奴则捡起地上的大小石头往剩下的众武士兵士人群砸去,砸在盔甲上哐哐作响。 这些兵武本就大多受伤,而领队的兵尉又掉在陷阱中被木桩戳死,人人都无心再战,一步步退到了断桥边,最后面的几个兵士反在其他人的推挤下掉下了桥,随着惊恐的惨叫声,在乱石中摔得粉身碎骨。 生奴们则士气高涨,一个个拼了命地往前冲杀。 槐小猛人如其名,手执五尺长的铁锨对着面前的兵士猛戳猛打,那兵士挡了几下,忽然迎面飞来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他头盔之上,顿时将他砸晕在地,众生奴用铁锹将他勾了过来,三五下便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余阿其无法挤到最前面,只好捡起大大小小的石块使力去砸那些兵士。 不多时,三十四名武士兵士便只剩十几名尚能站立搏斗,见无法抵敌,只好一齐扔下手中大刀长矛,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喊饶命。 楚小木见玄英与庞十三在桥的另一端一对一地互斗,一时无法取胜,反而渐渐落到下风。情急之中拉过一匹幸存的骝马,跨步上了马背,一提缰绳,纵马在陡斜的山坡上飞奔起来。 百花岛上没有马匹,楚小木从未见过更未骑过,只在岛上教授书算的师长口中听过,在先祖楚雄留下的旧书册中见过大致模样。 旧书册当中有几页画的便是控马术,他也曾仔细阅看,想象着自己纵马驰骋威风凛凛的模样。这时在情急中突然骑了上去,一嘬哨,一提缰,一蹬脚,一夹腿,竟然无不如意,好似有多年骑术一般,十分的熟稔。 高以爵也拉了一匹马过来翻身上去,那马走了几步,见山道上堆满大小石块,不论他如何催促打骂,竟不再前行半步,气得他只好又跳下马背。 那骝马载着楚小木越过众生奴头顶,后腿在断桥桥头一蹬,又再越过断桥豁口。 这时庞十三正好将玄英打伤在地,正举刀要砍,忽然间身后一阵风刮来,心知不妙,急忙滚到一旁。 楚小木跳下马背,走过去将玄英扶了起来,问道:“怎么样?” 玄英摇摇头说道:“死不了。”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长矛。 庞十三见对手又来一人,也不免有些害怕起来。回头瞧了瞧断桥另一头,穿铜甲的武士兵士已被密密麻麻的生奴几乎杀光,更是心惊胆战。 可这两个小子拦在山道正中,刚刚骑的马匹也跑不见了踪影,便想逃也得杀了这二人才行。 他也发起了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乃堂堂刀剑尊者的十三弟子,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两个狗生奴!”大刀虚劈两下,摆了个出招的姿势。 楚小木和玄英二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齐往庞十三杀去。 庞十三心知以一敌二不能托大,便将金刀黑剑传给他的大劈风刀式给稳稳当当地使了出来。 这路刀式他也是学全了的,但因为他没有开原力,其中的精妙便根本体会不出来,因此刀式的威力也发挥不出。徒有架势而无神韵,这门精妙的刀式在他手中只怕连一成威力也没有发挥出来。 饶是如此,玄英和楚小木两个也是难敌。 玄英从小便跟着父亲习练武道,虽然也没有开原力,但招式的根基也是有些的。不过他在离玄岛上学的是弧刃枪,不是头重杆轻的长矛。这时性命交关之际,也只得将长矛当作弧刃枪使,可惜威力也大打折扣。 楚小木更没有真正学过刀剑术,只能凭着手快脚快,手提捡来的长刀,对着庞十三一顿猛劈猛砍。 大劈风刀式精妙无比,庞十三虽然只学了个两三成,这时使出来也是大占上风,而且他越打越是得心应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骂道:“就凭你两个狗生奴,也敢跟我斗?!”手中刀式出得更快更猛。 楚小木忽然想起百花岛家中那本小书册上所记的一些图画,其中便有教人使剑的,虽然剑和刀不一样,但在他这种没有武道根基的人看来,都是单手的兵刃,相差不大。便将其中一两式放在脑中好好回想了一遍,伺机出招。 忽见庞十三手中大刀自左上自右下斜劈三下,接着刀锋回转,又自右上自左下斜劈三下,随即又是一拉,刀身猛地横掠而出,又疾又猛。 这一式先虚后实,的确是一记极厉害的招法。楚小木脑中却在想着小书册中的那两记剑式,忽然见到庞十三攻出这么猛恶的一招,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也不及细想,顺手将刚刚想好的剑式使出。以刀作剑,从一个极为怪异的方向刺出,堪堪刺中了庞十三的胸膛。 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的衣裳已被庞十三横刀割了一条大口子出来,险些有开膛破肚之祸。 玄英双手持枪,仰头避过庞十三的刀锋,刚好也使出一记弧刃枪式中的“迎雪式”,刀尖直没入庞十三的喉咙。 庞十三垂眼看着沾满自己鲜血的长矛和大刀,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温热的鲜血从颈部流到了胸口、腹部,再顺着大腿流进皮靴,手中高举的尖头大刀开始变得沉重异常,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玄英拔出长矛,再捡起庞十三掉落地上的大刀,反手一挥,将庞十三整颗头颅砍了下来。 鲜血从失去头颅的脖颈中喷射而出,好似石眼喷泉。 他从地上拾过庞十三的头颅高高举起,纵声长啸,如魈叫,似鬼嚎。 众生奴看到凶神恶煞的武头被玄英和楚小木杀死,都大声欢呼了起来。 楚小木看着眼前这血腥一幕,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今天一场恶斗,山谷中以陷阱、滚石对付金阳城的武士,至后面短兵相接,虽然异常惨烈,历时较久,但远没有刚刚杀庞十三的几招几式来得惊心动魄。 第90章 战事已定 战事已定,剩下的十多名兵士哀声连连,不住地求饶。 罗大希骂道:“你们这些龟蛋儿子,现在知道讨饶了?可还记得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奶奶的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高以爵说道:“我们都是生奴,他们怎么可能把我们当人?照我说,我们就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们怎么对咱们,咱们便怎么对他们!”大部分人哄然答应,说就该如此,现在就把这些丑虏都杀了。 玄有竹才从山上爬了下来,听到要杀金阳城的丑虏,气喘吁吁地叫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高以爵问道:“为什么不能杀?” 玄有竹说道:“两军交战,获丑不斩。况且书上有云,救人一命,胜过修行十世灵体功德。这饶人一命,估摸着也差不了几许。” 高以爵不以为然,说道:“哪里来的狗屁规矩,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手中的尖头大刀朝一名兵士高高举起。 玄有竹说道:“这个……这个……苍木国七大城似乎并无此等约法规章,不过古书上有记载,大概数百年前是有的。” 高以爵说道:“老掉牙的东西,那你还说个屁!” 那兵士涕泗横流,磕头有如捣蒜,哭道:“求爷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群龟蛋儿子一命。爷爷以后有什么差遣,我拼了性命也要替你办到。” 高以爵并不听他讨饶,骂道:“你为了活命都讨饶成这样了,还能拼了性命替我办事?鬼才信你呢!等你脑袋搬家之后再饶你罢!”一刀朝那兵士砍去。 余阿其眼明手快,伸出手中的长矛轻轻一挡,高以爵那一刀便砍不下去。 高以爵怒道:“怎么,姓余的,你小子还要救这些龟蛋儿子?” 余阿其摇头说道:“救我是不救的。不过我看这位有竹叔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杀人取业应该在战场上。这几个丑虏手无寸铁,我们怎么下得了手?” 槐小猛大声说道:“跟这些金阳城的人有什么道理好讲?你下不了手我们能下,你杀不了人我们来杀!”提起铁锨要往一名丑虏头上砸去,忽然看到另一人惊恐绝望而又企盼求生的眼神,高高举起的铁锨便砸不下去。将铁锨一扔,哼哼地不再说话。 这时楚小木、玄英已从断桥豁口处纵身跃了过来。 玄英一声不吭,走到那十几名兵士身旁,手中大刀又挥又砍,将他们尽数杀死。 余阿其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竟忘了上前阻拦。他性情灵巧豁达,但对眼前这位满脸是血,沉默寡言的高高瘦瘦的同龄人,心底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可这感觉变幻莫测不可捉摸,这种害怕有时又变成一种依赖,一种信任,似乎只要有他玄英在,什么险都敢过,什么关都能闯。 槐小猛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不知什么原因,也对玄英有一种凛然惧意,不敢同他多说话,更不敢跟他太过接近。 楚小木则很能求全通融,于己、于人、于事往往通盘考虑,很少计较一时一事的得与失。心想生奴虽然人多,但比之金阳城兵士则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非常之时,能有玄英这样一位狠辣的人物出来震慑住群奴让他们听从安排,当然是最好不过。 这一仗下来,金阳城兵武一百四十多人尽数被杀或掉落断桥摔死,无一活口。生奴这边也死了二十多人,伤了四五十来人,都是在与武士短兵相接的时候死伤的。 众人寻了一些草药救治伤者,在山坡上挖了一排坑,将死去的二十多名战死的生奴埋入其中。 一名年老的生奴说道:“生奴造反而能成功的,这在苍木国可是第一次,只怕也将是唯一一次。这些人舍命为公,该刻字以记之,好让后人知晓。” 楚小木请玄有竹写一篇记事的小文,玄有竹也不推辞,找了一截木炭,在木板上写道: “天成庚十四年仲夏,金阳城武弁无道,上弃神灵意旨,下悖人伦常理,恃甲胄之坚而骄兵,仗刀戈之利而害人,是为不义之师。五百义士愤而抗之,以解千万奴倒悬之苦,以正四国子民爱人之伦常。呜呼吁矣,攻玉需损他山石,成大道则有壮士血。武弁溃败,二十三壮士功不可没,命虽陨,其身躯不朽,灵体虽散,其气节犹在。此山此石为证,日月亦可明鉴也。” 刘奘拿过木牌反复看了几遍,说道:“玄老头,你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看不懂!” 槐小猛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跟他的胡子一样,又臭又长,专来恶心人的。” 玄有竹嗫嚅说道:“写得不好,只好将就些。相较于柏君城、西海城的大家,确是莹烛之于日月,砂砾之于……” 玄英极不耐他的烦,冷冷地说道:“你给我闭嘴!”玄有竹立马不敢说话。 年老生奴又说该把玄有竹写的这段话刻在石壁上,以示后来之人,大部分人拍手叫好。便有精于石刻的生奴主动上前,在二十三名战死生奴的坟前寻了一块稍稍平整的石壁,花费了半日的工夫,将字一一刻上。 自此以后,谁都知道在这一天焦山上发生了什么。 众人捡拾出刀剑长矛,将一百多名兵士的尸身都扔进之前挖的陷阱中埋掉,上面再覆以道路上常见的砂石,若不亲历此事,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三丈长宽的地方竟然埋了一百多名被生奴杀死的金阳城兵武。 及至下午申时,诸事才渐渐处置妥当。这时黑云散开,明亮的太阳从云后钻了出来,射出万道金光,遍布奴舍的山坡上一片光亮。 众人燃起火堆,将死了的马匹抬上山,剥皮清洗,再割成长条块状,用一根根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焦山上热闹非凡,又有不少原本躲藏起来的生奴走了出来,说要加入众人的队伍。 第91章 再非生奴 高以爵翻着白眼说道:“对付金阳城武士的时候不见你们人影,要吃肉的时候一个个都冒出来了。” 罗大希说道:“要马肉是没有的,那些肚肠你们倒是可以拿去洗洗煮来吃了。” 那些个生奴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道:“我们本来想来帮一分力的,奈何身上半点力气也无,来了只怕也是碍手碍脚。现在确实饿得没法子了,只好出来讨口吃的。看在都是生奴的份上,求各位赏赐些,往后我们全听爷台们的。” 高以爵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都给我滚远些,别惹老子生气!” 余阿其扶了一个年老的生奴坐下,说道:“这里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为难。我们这马肉多得很,一时也吃不完,大伙儿一起来吃就是。” 楚小木、槐小猛、玄有竹、海无清以及与这一批生奴相识的也都纷纷相邀。 楚小木说道:“这时候咱们可还没走出焦山,更没走出金阳城的地界。人自然是越多越好。”高以爵、罗大希等人也就不再说话。 这一批生奴加入,总人数已多达六百多人。 不多时肉香传出,马肉熟了,众人纷纷上手,一人一大块,将马肉分割干净。 又有人从伙房提来一大桶椒盐,撒在马肉之上,更增滋味。众人欢声笑语,大快朵颐起来。 刘奘说道:“这么好的马肉,可惜没有酒,要是再有几壶玉芽春或是桂子酒,那滋味可就太美了。” 余阿其笑道:“咱们可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一顿肉了?你这狗生奴居然还想喝酒,太不知足了吧?” 刘奘眼睛一瞪:“你说我什么,狗生奴?”似乎颇为生气。 余阿其连连摆手,说道:“不过一句玩笑话,刘兄长不要生气。” 罗大希大声说道:“金阳城小主金璃儿曾说,我们这些生奴倘若立了大功,可以撕毁卖身契,变成自由身。咱们今天这事,到底是不是大功一件啊?”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说道:“这要是算大功劳的话,他的城主父亲不得剥了她的蛙皮,当成她的奖赏啊?” “估计小妮子做梦都要哭死啦!” “他们金阳城养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连我们这些生奴都打不过……” 楚小木扯下额上红色布条,提起一柄尖头大刀,走到一座奴舍前,将上面写着“掘奴乙五舍”的木牌劈做稀烂,大声说道:“我们用不着她替我们撕卖身契,我们可以自己撕。兄弟们,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是生奴啦!” 众人也都扯下额上代表着生奴身份的布条,纷纷动手,将山上凡写有“奴”字的各色木牌、贴条、旗幡都砍碎撕烂,一时间欢声雷动,响彻山谷。 楚小木又说道:“营寨的兵武已被我们尽数杀死,这消息传到金阳城,至少是在三日之后。金阳城城主以及金刀黑剑定会派人来对付我们,少则四五日,多则八日十日他们便会到达。到时候我们不可能还有今日这般幸运,大家须得早做打算。” 焦山三面环水,一条昆河从南至北汹涌流过,将山的西、北、东三面隔断,倘若没有舟楫,常人万难渡过。 东侧有一座连接南北两端官道的石桥,名为“十孔桥”。桥宽一丈四尺,长六十六丈,上面常有兵丁把守,不得准许无法通过。 众人围在一起商量该走哪条路逃出焦山。 一老者说道:“从这里下山二十里,便是炼奴冶炼乌铁的所在,叫做浸水湾。那里有一条绕山的小路,可以避过大路上的金阳城耳目。绕过武丁的营寨后,向南沿昆河往上游走大约五百里,便到了接云山,那里是金阳城和碧城的交界处。只要想办法过了关,进了碧城的地界,他们金阳城城主或是什么金刀黑剑再厉害,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大多数人纷纷说这主意不错。 槐小猛却大皱眉头,说道:“木头,如果逃去碧城,岂不是离西海城越来越远了,到时候还去哪里找白逸星那个狗东西?”他与大陆的人待了数月,也学会了不少骂人的污言秽语。 楚小木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说道:“阿斗就在炼奴奴舍,反正咱们也得去找他,便跟大家一起过去,找到他之后再做打算。” 槐小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鬼点子很多的么,这下怎么还要‘再做打算’了?” 楚小木无语,撕了一块马肉大嚼起来。 众人吃饱喝足,将剩余的马肉包好,准备动身前往炼奴所在的浸水湾。楚小木将之前所骑的那匹骝马拉过,轻轻抚摸。 高以爵走过来夸道:“小木兄弟,可真有你的,马术那般了得!你从哪里学来的?” 楚小木不明所以,反问道:“骑马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专门学么?” “你开玩笑的吧,不学怎么成,哪能有人生来就会骑马的?” “我们岛上没有马,我从没骑过,今天可真是第一次。” 高以爵张着嘴巴合不拢来,说道:“打死我都不信你今天是第一次骑马!我学马术的时候,前面三天可是次次都从马背上摔下来。” 楚小木笑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打小就开始学骑马了,所以要熟练一些。” 高以爵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说嘛,哪有人生来有这么好的马术,可以贴着山跑,似乎比碧城的那些人都要厉害了。” 楚小木笑笑不再说话。 槐小猛偷偷问道:“你干么骗他从小就骑马?” 楚小木说道:“要是不骗骗他,他可就没完没了了。”实则是不让高以爵颜面太过不好看。 楚小木解下那骝马身上的鞍具、笼头、辔绳等,轻拍马臀,说道:“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吃草去,最好不要再回金阳城了。” 槐小猛不解地问道:“这马大有用处,好端端的你放它走干么?”余阿其、高以爵等人也甚是不解,都问他为什么要放那骝马走。 楚小木说道:“我们总共四五百人,可只有这么四匹马,到底谁骑才合适呢?与其争论不休,不如大家都不要骑马。” 第92章 铜浑夺命撞 槐小猛、余阿其、海无清纷纷赞同所有人步行下山。 玄有竹说道:“小木兄弟此话极为有理。书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众人劬劳趋行,你若以马代步,心中何安,又何以抚众人之心?” 高以爵本来已坐到了马背上,听到这话,极不情愿地跳了下来,说道:“说得对,大伙儿都走路,就我们几个人骑马的话,也太不成样子。那还叫什么好朋友,好兄弟?”说罢也将马身上各物取下丢到一旁。 忽又说道:“可也不必放了去吃草。马儿最善识途,那些兵武都死光了,放了之后它们定会沿路跑回金阳城,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依我之见,应当杀了充作路上的粮食,这里到碧城可还远着呢,总不能一路挖野菜吃野果吧?” 他这一席话极有道理,众人听了都纷纷附和,都说杀了剩下的几匹马当食物是最好不过。 楚小木看着自己身旁的骝马,正安静地站立不动等待主人的安排,他虽然心有不忍,可也不愿违拗众人的意愿,只有无可奈何地听凭他们处置。 玄英忽然挤了过来,指着楚小木身旁的骝马说道:“其他的都杀了,这匹马留着,我骑。”将各项马具重新套上,翻身上了马背。 众人知道他性情阴狠,手段果敢毒辣,都不敢跟他置辩。 楚小木报以感激的眼神,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天色向晚,一行人浩浩荡荡,齐向炼奴所在浸水湾出发。 这时已有一百多人手执原本属于金阳城兵武的刀剑长矛,胆气大壮;还有一些人竟然剥下武士的铜甲穿上,取下他们的头盔戴了,看起来也颇有威风。 行至晚间亥时,众人已颇为疲惫,便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就势休憩。 初夏时节,夜间的天气既不寒冷也不炎热,半轮明月悬在天空中,山间一片静谧。 大家甚是放松,没有安排人手守夜放哨,都躺在地上酣然睡去。 睡梦之中,忽听得嘭嘭的震地声从身后下山的路上传来,由远及近,一步步往众人逼近。 许多人都被这声音吵了醒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怪事。 不过听这声音是从矿山一侧传来,那里的兵武已尽被杀死,所以大家只觉得奇怪而并不害怕,心想就算有几个兵武没有死,我们这里几百人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那声音越来越近,从约莫一里外到了六七十丈外。楚小木听着有节奏的嘭嘭声,也被惊得醒了过来,一旁的余阿其也翻身坐起,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是铜浑,他还没死!” 身旁的人听了,尽皆大骇,高声叫道:“大家快快起来,铜浑追来了!” 一些见识过铜浑厉害的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急得哇哇大叫。大部分则豪不以为意,说道:“铜浑不就是那个傻愣愣的监长么,他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 亲眼见到铜浑被埋在矿洞之中的则更是骇异,心想矿洞垮塌下来的都是数万斤的巨石,就算没有将他砸死,也必定将他困死在了里面,怎么可能还能逃出来?可听这笨拙沉重的脚步声,与铜浑一模一样,这让人不得不信。 槐小猛兀自酣睡,楚小木一脚将他踢醒,说道:“小猛,那个铜灵还没死,我们得快跑!” 槐小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说道:“铜灵是谁,我们这么多人,怕他做什么?” 楚小木急道:“铜灵就是铜浑,那个铜监长。他是灵不是人,我们杀不死他!” 槐小猛又要再问,忽听铜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这些人好奸诈,居然想害死我……我要将你们一个个杀死……我要给你们剥蛙皮,给你们点天灯……”中夜听来,诡异恐怖至极。 过不多时,朦胧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山道上,果然是异灵铜浑。 铜浑脚步极重,每走一步便发出砰砰的响声,震得地面颤动,众人的神经也跟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变得愈加紧张。更为诡异的是铜浑每走十来步便似一头莽牛般往前撞出两丈来远,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楚小木心下疑惑:“追进矿洞前他每一撞还只有一丈远近,怎么一天不到,现在竟能撞差不多两丈远,这也太过奇怪了。” 一些个不知铜浑是灵且有刀枪不入神通的人提着大刀和长矛,想要前去拦阻。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大叫:“快回来,快跑啊,打不过的!” 那些人尚未反应过来,铜浑已经逼近,一个猛冲撞进人群,顿时撞死了五六个。其中一人的一只手臂被硬生生撞断,躺在地上大声哀嚎。 余人见了,大叫大嚷纷纷逃命。 铜浑走了七八步,又是一个冲撞,撞死三四人。 众人拼命往下山的方向逃去,唯恐被他撞死。 铜浑叫道:“把我埋进山洞的人是谁,我只杀他!其他人都乖乖跟我回去采矿!”他这时说话也正常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呆愚。又是两个冲撞,撞死撞伤数人,俯身提起一个撞倒在地的,说道:“把我埋进山洞的人是谁,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那人猛烈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铜浑将那人倒提在手,头下脚上,往地上摔了一下,好似摔死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如此这般,铜浑连抓数人,一连摔死了数人,都是为了逼问将他埋进山洞的首谋。 可那些人要么根本不知道,要么害怕得还来不及说话,都被铜浑抓了,头下脚上地狠狠摔在地上,无一得以幸免。 而这段山道刚好处在半山腰之间,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地,往上上不得,往下下不得,有几人被铜浑追得无处可逃,只好壮着胆子往右侧的山脚溜下去,可山壁陡峭之极,都不幸失足摔了下去,一个个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死了个尸骨不存。 众人听得他们惨死的声音,更是心惊胆战,顺着路拼命往山下跑。 第93章 夺路而逃 罗大希跑得急了,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被铜浑赶上一把提起,厉声喝问道:“你说出来是谁把我埋进山洞的,我就饶你一命。” 罗大希被吓得浑身发颤,裤子被尿湿一片,向楚小木、余阿其、槐小猛等人的方向一指,说道:“是……是……是他们几个……”铜浑将罗大希用力一扔,丢出了两三许远,狠狠地摔在了路旁的山石上。 罗大希大叫一声,筋骨断折,口鼻流血,眼见是不活了。 铜浑发出一声怪叫,转身朝楚小木等人追去。 楚小木等人不敢有丝毫停歇,一口气跑出了三四里地,左前方出现一条下行的曲折岔道,看起来没有那么显眼,便左转往岔道跑去,心想铜浑转动不够灵敏,冲撞杀人的技法在这弯弯的岔道上难以施展,大家或许可以摆脱他的追杀。 过不多时,铜浑顺着岔道追来,果然稍慢了下来,无法再猛冲直撞,但是紧咬着跟在众人身后。 沿途的山壁都是碎石陡坡,光溜溜地没有长一棵草一株树,避无可避。因山坡太过陡峭,众人也无法攀缘上山,只得沿着道路狂奔,不知道该如何摆脱紧追不舍的铜浑。 好在他们都是一群年轻人,做惯了采挖矿石的辛苦活,因此有些长力,铜浑行动不便,一时间也追赶不上。 又跑一阵,过了一条名叫石眼溪的两丈来宽的小河,前面不远处出现几幢高高的大屋,在月光下轮廓分明,可以分辨出是由石头砌成。 其中一间大屋的窗户中仍有火光透出,屋内传来叮叮当当地细响声,高以爵说道:“这里应该就是浸水湾的炼炉房了。” 楚小木点头说道:“看样子这里的生奴还没有反,这么晚了还在做工。” 余阿其说道:“他们还以为那些兵武在山上呢,任谁都想不到他们都死光了。” 海无清又是跺脚又是打手势,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只是咕咕直叫,意思是铜浑就在身后,你两个还啰里啰嗦,得赶紧逃命要紧。 槐小猛看不明白海无清的手势,说道:“你又蹦又跳的是什么意思?” 海无清眼睛瞪了好一阵,终于把话说出了口:“铜灵转眼就要追上我们了,你们还在这里说个不停!小木你不是点子多么,赶紧想办法啊。” 楚小木也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个打不死而又甩不掉的铜灵,只得说道:“大家分开跑……” 话未说完,前面屋墙后忽然闪出两个人拦住众人去路,其中一个提了一盏薄纱灯笼,叫道:“你们是些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看他们服饰形貌,应该是两名监工。 余阿其往身后一指,说道:“监长救命,后面那生奴要杀人……”说完便朝他们的方向跑去。 那两名监工正纳闷这深夜时分怎么会有生奴杀人,愣愣地站在路中间向来路望去,果然见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大步而来,其中一名监工骂道:“哪个狗生奴胆子这么大,还敢杀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只见铜浑踏步而来,突然发力,一个猛冲将他撞死,接着抓起身旁另一名吓呆了的监工,用力摔在了地上。 众人又跑一阵,前路已断,来到一大片宽阔的平地,平地一侧堆了几大堆高高的乌铁矿石,好似几个小山一般,另一角堆积有不少的推车板车、粗大原木。其他地方则修建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木架、沟槽、深池、漏斗、水车等等。 石眼溪从平地一侧流过,溪流中垒石筑了一个小水坝,淤塞住水流用于筛洗乌铁矿石。 余阿其低声说道:“没路啦,咱们分开躲起来吧。”众人忙各种寻找隐蔽的地方藏身。这地方极为杂乱,隐藏行踪倒是方便得很。 众人刚刚藏好,铜浑果然追至,他见众人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也猜出是伏身躲藏起来了。 粗声粗气地叫道:“你们现在出来让我杀了,我让你们死个痛快!要是被我捉住,你们可就有苦头吃啦。金阳城的五大刑罚,我要一件件地试……” 又说:“或者你们把害我的主谋交出来,我只杀他一个,其他人我统统放过,还可以去小主那里给你们申请大功一件,小主说了,可以还你们的自由身……” “你们好好想想,到底是交出主谋只死他一个,还是你们都死!” “我想你们也看出来了,我铜浑不是凡人。你们要是不出来,大家便在这里耗着,看看谁能耗得过谁。我可以两个月都不吃饭食,到时候你们肯定早就饿死啦……” 铜浑威逼利诱,恐吓安抚,涛涛地说个不停,与一天前跟在庞十三身后只知学舌附和的痴傻模样全然不同,若不是能辨认出他的声音,很难相信前后就是同一个。 众人屏息以待,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出一声。 铜浑等了一阵,突然变得狂躁无比,噼噼啪啪地打砸起周边的各种物事来。 楚小木躲在一间小屋后,偷眼敲他,只见铜浑赤手空拳,将石砌的房屋、水池等砸得砖石横飞,推车、木架、水车等各色木制物件在他手下更如烂泥朽木般一碰即碎。 楚小木心下骇然,血肉躯体在他的锤击下,定会被打穿几个窟窿来。 巡夜的监工听到打砸的响声,以为是早起做工的生奴在打砸闹事,提着油灯寻了过来,其中一个监工骂道:“是哪个狗生奴在这里吵闹,不想活了是不是?” 铜浑忽地窜过去,将其一拳打死。几个监工惊恐无已,纷纷逃命躲避。铜浑冲上前去,使重手将他们也都一一打死。 其中有人借着微光认出了铜浑,说道:“铜监长,我们是自己人……”可铜浑已杀红了眼,不待那人说完,一拳打在他的头顶,那人脑袋完全塌陷进去,顿时气绝。 炼奴区响起警戒的急促敲锣声,众监工以及几个兵士都跑了出来查看究竟,见铜浑正在胡乱杀人,吓得东奔西跑四处躲藏,铜浑又追上几个杀了,其他的则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第94章 大战铜浑 又过一阵,东方吐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众人仍然伏低不动。来路上忽有一人踉踉跄跄地跑来,看那身形模样,正是玄有竹。 铜浑也看到了玄有竹,疾冲两丈,踏着重步往他走去。玄有竹害怕得啊啊直叫,转身要跑,可他毕竟身虚体弱,根本就跑不快,转眼就要被铜浑追上。 楚小木大急,从屋后跳了出来,叫道:“铜浑,想害你的人在这里,不关其他人的事!有本事你就追上我!”说完便跑。铜浑怒不可遏,转身便去追楚小木。 走了十几步,槐小猛也从藏身处现身,叫道:“我才是要害你的人,来抓我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朝他砸去,刚好砸在他后脑之上,哐哐作响。铜浑转身又往槐小猛追去。 眼看就要追上,余阿其从一小洞中钻出,也用一块石头砸向铜浑,叫道:“把你埋进山洞的事我也有份,你奈何得了我么?”铜浑气急,往余阿其的方向一个猛冲,窜出了两丈远。余阿其一矮身,又再钻进洞中不见了。 三人对铜浑一阵戏弄,每有人快要被追近,另外二人则用石块、木棍砸打,兼之羞辱咒骂,将他引向自己。铜浑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东追,忽而西撵,反而一个人都没有抓着,气得哇哇大叫。抬腿将一根大腿粗的撑房梁的巨木踢倒,抱起来朝楚小木打去。房屋支撑被断,一个角哗啦垮塌下来,大小石块都砸在铜浑身上,他却毫不在意,仍旧抱着大木去追楚小木。 楚小木一边跑一边思忖:“这铜灵刀枪不入,根本就杀不死。再者他又奔又窜,却丝毫不见疲累,我们的气力总有用尽之时,到时候定会被他抓住杀死。这可如何是好?” 铜浑手抱一丈多长的巨木,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冲出两丈,抡巨木往楚小木头上打去。斜刺里马蹄声响起,玄英纵马挺矛冲了过来,迅若疾风,矛尖对准铜浑右眼直刺过去。 铜浑闪避不及,右眼顿时被刺瞎,流出了墨绿色“血液”。大吼一声,转身想去追玄英,却见他早已骑马跑得远了,自知难以追及,满腔怨毒全部泄在楚小木身上,高举的巨木猛往他身上砸去,楚小木急忙滚开。铜浑连砸几下,楚小木东躲西逃,狼狈不堪。 忽听高处有一人叫道:“小木,快往我这里跑!”楚小木抬头一看,见杨斗在炼炉房高高的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正朝自己挥手叫喊。不禁大喜,也不细想,疾往炼炉房内跑去。 炼炉房内极大,中间用粗大的铁链吊着一口四尺多高的大圆炉,圆炉又架在一个土砌的大炭灶上。炭灶内燃起炽白的炭火,圆炉周围有泛蓝色的火焰笔直窜出,显然温度极高。炉灶旁几尺开外立着一个大方形木箱,木箱又再连着径宽一丈的大木轮。看这模样,木箱应该是一个鼓风箱,由人力踩动木轮,带动鼓风箱中的风扇叶片,将风吹进炉灶内,燃起大火冶炼乌铁。 杨斗站在架在半空的木制操作台上,兴奋地叫道:“快上来,快上来!” 楚小木不及思索,顺着木梯攀缘而上。 这时铜浑也已追了进来,见楚小木爬上高台,扔下巨木也攀住木梯往上攀爬,哪知他身体太重,木制梯条根本经受不住,咔嚓几声断了四五根,整个身体重重地掉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金属撞击的铿锵声。 杨斗问道:“木头,你还没死,那可太好了!”又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跟我们炼的乌铁块似的。” 楚小木答道:“这个不是人,是灵。听说是精铜所化。” 杨斗惊得目瞪口呆,又问道:“你怎么惹上这么个玩意?” 楚小木急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东西刀剑都杀不死,快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与杨斗关系最好,说话毫不顾忌。 杨斗叫道:“你搞错了吧,不都是你想办法的么?” 铜浑挥舞着一双硬邦邦的铜拳,左右开弓,将木架下的木撑喀啦啦一根接一根地打断。只要木架全部被打倒,上面的人势必掉下来不可。 木架上还有几个正在做工的生奴,尽皆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余阿其、槐小猛二人也跟着跑了进来,见铜浑狂性大发,根本不敢靠近。 槐小猛捡起一块矿石,扔过去砸在铜浑身上,他竟毫不理会,只顾打砸木架。看来他已知道,上面那个浓眉的少年才是要害死自己的主谋。 眼见木架一节节倒塌下去,上面数人连连后退。楚小木心急如焚,看着底下装了通红泛紫的乌铁水的圆炉,和贮存铁水的深池,忽然问杨斗道:“阿斗,可有什么机关能把炉中的乌铁水倒出去的?” 杨斗说道:“自然有啊,你想干什么?” 楚小木深呼几口气,定了定神,说道:“只能赌一把了。等下我喊你时,你便拉动机关倒出铁水。”不等杨斗回答,抓住一根垂到地面的长绳,直接溜了下去。 杨斗急得大叫:“我还没说完呢!架子被那怪物打倒了,够不着机关!”话声夹杂在木架倒塌的咔嚓声中,楚小木却没有听见。 楚小木下到地面,果然见铜浑踏步朝自己走来。急忙跑到冶炼乌铁的圆炉下,站在铁水池旁,只等他冲撞过来。 铜浑踏步走到距离楚小木约两丈远的地方,果然朝他猛冲过去,要将他撞死在地。楚小木抓住时机,在铜浑将要撞到之前,迅速躲闪到一旁,只等铜浑收力不及掉进铁水池中。 哪知铜浑竟硬生生地收住脚步,站在铁水池边沿,并没有掉下去。楚小木大吃一惊。铜浑扭过头狰狞说道:“果然是你,你这人可真是狡猾!”话刚说完,后背被人猛踹一下,差点将他踹进池中,想要转身去看,哪知背上又被人用力踹了一下。铜浑再也稳不住身体,顿时掉进铁水池中。 原来余阿其、槐小猛各荡一根长绳将铜浑踹了一脚,尤其是槐小猛那一脚力气极重,终于将魁伟似铜塔一般的铜浑踢了下去。 第95章 大战杀铜狂 铁水池中尚有半尺深的乌铁水,铜浑掉入之后,身上衣物顿时起火。铜浑被炙热的铁水烫烧得哇哇大叫,一时却不死。楚小木拉着余阿其、槐小猛走到一旁,抬头叫道:“阿斗,快快倒铁水!” 杨斗在木架上急得直跳脚,指着悬在圆炉上方的一截横着的铁链,大声说道:“木架倒啦,够不着!”楚小木、余阿其、槐小猛三人听到此话,无不瞠目结舌,惶惶然不知所措。 而落入池中的铜浑怒吼声声,正试着从池中蹦跃出来。那铁水池也不过五六尺深,可他身体太过笨重,跃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铜浑的身体受铁水烧炙,渐渐变得通红。 余阿其和槐小猛攀上木架,见与那拉动绞盘的铁链距离接近两丈,根本就够不到,就算想跳过去抓住也是极为困难,三人一筹莫展。原本在木架上做工的五六名生奴一个个溜了下去逃命去了。 铜浑又跳了几次,终于爬上池来,口中喷出一股股热气,荷荷而叫,已说不出话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楚小木,眼神容貌已变得狰狞恐怖之极。 楚小木暗叫一声不妙,扭身便跑,脑中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铜浑猛地一个冲撞,逼近两丈来远,距离楚小木已不过数尺。好在他再次冲撞之前必须通过踏步行走以积蓄力量,而楚小木奔跑不停,一人一灵又拉开了三四丈远的距离。 楚小木凭借身体的灵巧,在炼炉房内穿插来去,借各种障碍东趋西避。铜灵一时奈何他不得,气得挥舞着拳头将挡在身前的一应物事尽皆打倒砸烂。杨斗三人站在木架上看得心惊胆战,都替楚小木捏了一把汗。 忽听喀嚓一声大响,那座大木轮倾倒下来,侧面朝正在逃命的楚小木砸去。楚小木如若继续往前跑,必定被木轮砸中,不死也得重伤,慌忙中打了一个滚,闪在一旁,堪堪避过。 恰在这时,铜浑一个猛冲,距离楚小木已不过四五尺,五指箕张,朝他后背抓去。 楚小木无法躲闪,心如死灰,暗想这下可死定了。忽然间怀中一物扭动不停,正是花仙子送的那个缚灵青结像是受到了感应,突地蹦了出来,张开成一张五头五结的网,往铜浑身上扑去。 铜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缚灵青结已紧贴在他身上,五头迅速伸长,分别将他的头与四肢紧紧缠住。铜浑口中发出胡胡的叫声,似乎极为痛苦,便使力去撕扯捆缚在身上的青结。哪知这青结韧性极强,他使力撕扯,将其越拉越长,一时却没能扯断。 楚小木十分焦急,心想这缚灵青结虽然能将这铜灵捆住,却不能杀死他,那该如何是好? 忽听得一人喝道:“给我让开些!”楚小木扭头一看,正是玄英纵马而来,心中大喜。急忙攀住大木轮,翻身躲到一旁。 玄英大喝一声,骑着那匹蒙了马眼的骝马疾冲过去,砰地一声将铜浑撞入了铁水池中。 骝马收势不及,跟着铜浑一起跌入滚烫的池中,惨叫嘶鸣声中,瞬间被烧死了。玄英则已跳下马背,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这时杨斗三人已用一根长绳套住那铁链,三人一齐使劲,拉动绞盘。绞盘外连着一筐巨石,巨石下落,再拉动连接在圆炉上的一根粗大铁链,使得圆炉慢慢倾斜,大半炉乌铁水泄出,统统浇在铜浑的头顶。 铜浑终于发出尖利的痛苦叫声,在池中又拍又打,将炙热的乌铁水溅得四处都是。待得乌铁水全部倒入,铜浑身体的一半已被浸没,身上颜色也由通红渐渐转为红黄色。乌铁水不再增多,而铜浑的身体则由腰至胸,再至颈部,慢慢沉入其中。原来其身体下部由足至小腿,再至大腿、腰部,正在一步步融化成铜水。 到最后整个头颅没入,铜浑已完全化作一滩铜水,与乌铁水融在一起,彻底消失不见了。 楚小木等人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只要找到克制之法,这些比常人厉害得多的灵都是可以杀死的。” 杨斗、槐小猛、余阿其三人爬下木架,与楚小木、玄英二人相见。楚杨槐三人分别几月后重逢,兴奋之情见于颜色。 杨斗问道:“木头,你怀里蹦出来的那是什么?可多亏了它,要不今天你可死定了。” 楚小木不能透露花仙子的名字,便谎称是在白逸星船上捡的。杨斗大是不满,说你捡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跟我说?玄英、余阿其见楚小木说话支支吾吾,必定是有意隐瞒,也就不好追问。 楚小木岔开话头,将余阿其与杨槐二人互相介绍一番,三人为结识新友而十分高兴。杨斗因挨过玄英一记阴拳,一直记恨在心,对他便爱理不理的。玄英面无表情地转身站到一旁,不说一句话。 倒是槐小猛不计前嫌,说道:“这次多亏了这位玄英兄弟,否则再想把那铜灵踢进铁水池子里面,我可办不到了。” 杨斗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就算没有他和那匹马,我下去也可以将那人踢下去。一脚不行,大不了再多踢几脚……”可自知此事绝无可能办到,说到后面,干脆胡吹乱侃一通。楚小木、槐小猛哈哈大笑,都说他是牛皮大王。 五人出了炼炉房,屋外早已乱作一团。高以爵、刘奘、海无清带着二三十个从矿山上下来的青壮已将监管炼奴的剩余监工全部杀死,并将被锁在奴舍的几十名炼奴都给放了出来。 高以爵见五人安然无恙地从炼炉房出来,便带着众人出来相见。得知铜浑已被杀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常人杀死邪灵,这么威风的事在苍木国可是头一次。早知道我也进去了……”。海无清兴奋得叽咕直叫,对着楚小木五人连连竖起大拇指。 众人听到铜浑已死,都是十分的高兴,对楚小木、玄英等人更增佩服。 第96章 计定走碧城 刘奘回身拉过一人,伸出手掌摊开,说道:“怎么样,我赢了罢?愿赌服输,两个金币,快拿来!”原来他赌性极重,这当头仍然忍不住找人要赌一把,赌的便是楚小木等人与铜浑谁胜谁败,他押注的自然是楚小木一方得胜。 那人愁眉苦脸地说道:“你先记着,等我挣了钱再给你。”刘奘大为不满,可又拿他没有办法。一人说道:“两个金币那么多,那要挣到猴年马月去了。等下了山再把自己卖做生奴不就有钱给了?”赌输的那人红着脸不敢说话,自然不愿再被卖作生奴。刘奘说道:“卖身就不必了。不过赌债也是债,可不能不作数,咱们先画个押……”拉着那人去了。 众人翻出些食物草草吃了。楚小木问起其他人的去向,一人说道:“有的沿下山的大路逃了,有的返身逃到矿山去了,大多数人则悄悄躲着,总之都是一群胆小鬼,只顾着逃命。” 余阿其说道:“这里距兵武营寨很近,沿路逃下去的人势必被守营的兵士发现。待他们回金阳城报讯后再到援兵上山,估摸着只要三四天,咱们可得尽快出发。”众人都点头赞同,待到去找那位知道浸水湾绕山小路的老者时,才发现他已不在人群中,估摸着不是已被铜浑所杀,就是逃到其他地方去了。众人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我们的行迹已被他们发现,倘若再向南沿昆河往上游走,势必被他们骑马追上。我看不如绕过兵武营寨后,先往东走,绕一个圈子后再往南走碧城,这样更稳妥些。”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都表示反对,说绕过铜甲兵营寨往东走,必须要穿过金阳城至碧城的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很难不被发现;再者往东走会经过小涂山,山上常有山匪强人出没,大伙儿身上虽然没有半钱银子,也怕被他们截住再次卖做生奴;而且路途更远,所需时间更多,谁也说不准路上还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只有杨斗、余阿其、海无清等十几人表示赞同,说只有这样出其不意才能避开金阳城兵武的耳目,躲过他们的追捕;至于小涂山山匪强人的事,只要悄悄地躲过他们耳目即可,如果己方人多,就算跟他们正面打一架也不怕,咱们连金阳城武士都杀了,还怕一群山匪不成? 高以爵、刘奘等六十多人还是坚持按照最初的安排,说找到小路后沿昆河往其上游走,这样走最为便捷,可以更快到达接云山下的接云关。 唯有槐小猛举棋不定,他虽然与楚小木交好,可因为白逸星一事,便对他所出的各种主意一直不以为然,说木头的点子向来不怎么高明,哪有近路不走非要绕远路的?杨斗一把将他拉过,低声说道:“你还真想去碧城,不报仇了么?”槐小猛这才不说话。 玄英则一直沉默不言,似乎在潜心思索。 众人争论不休,谁也没法说服谁。高以爵大声说道:“既然这样,大家也不要争了,咱们分开了走。愿意跟我沿河往南去碧城的站我身后来,愿意随小木兄弟往东绕路的站他身后去。反正都是逃命,各人生死自担。” 众人纷纷站队,分作了两批。高以爵见玄英兀自坐着不动,说道:“玄英兄弟,跟我们一起走,保你顺利逃到碧城。” 玄英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哪一队都不跟。”高以爵脸色极为难看,讪笑不言。 楚小木想要相邀,又怕碰一鼻子灰,只好忍住。 杨斗阴阳怪气地说道:“其实我也想一个人走,万一被金阳城的人抓住了,就不会有人看见丢脸的样子了。”玄英一声不吭不去理他。 众人商量妥当后,将炼奴区的金银财物、干粮饭食、武器刀剑等搜刮一空。楚小木原本抢了一把尖头大刀,被铜浑追杀时已经遗失,这时捡到一支金阳城低阶武官所用的长剑,随手舞了几下,比原来的大刀要趁手得多。 杨斗摆弄着手中的长矛,说道:“我觉得还是长矛使着顺手,金阳城那些狗武士用的大刀长剑怪模怪样的,哪有这个使着威风。” 楚小木说道:“大刀较重便于劈砍,势沉力大,长剑较轻胜在削刺、灵活,长矛长枪两种武器想来远攻方便。几种武器各有所长,也不能说哪个比哪个威风。” 槐小猛说道:“胡吹大气,你木头又不懂武道,这些差别又碍得了你什么事?” 余阿其凑过来说道:“这差别在我们眼里看着小,在武道大家的手里区别可就大了。俗话说‘剑圣刀尊枪王’,可惜没听说过有矛什么的。” 余阿其性情随和,颇得楚槐杨三人好感。 杨斗笑道:“小猛现在拿的也是矛,以后勤学苦练,说不定可以与‘剑圣刀尊枪王’齐名,姑且叫做‘矛霸’,槐矛霸,哈哈……”周围的人听了无不莞尔。 槐小猛生气地说道:“你才是‘矛霸’呢,杨矛霸!” 高以爵走了过来跟楚小木说道:“小木兄弟,实话跟你说,哥哥我见的各色人多如牛毛,你是我打心眼里佩服的一个,有胆色有计谋,要那啥就能那啥。说实话,我也想跟你们往东绕道走,可下面的兄弟不听劝,我也是没办法……” 楚小木心想:“这人眼下不过带了几十个刚从焦山上逃下来的生奴,说话便这么拿腔作调,看起来极不可靠,可不能跟他多打交道,这次分开了走正好不过。”便跟他打了几个哈哈,敷衍说了几句。忽然又想:“世上人的真正嘴脸,谁又能一眼看穿呢?那个雪国人白逸星看似仪表堂堂,哪知狼心狗肺是个恶人;卢阿公(卢全皋)第一眼看着冷漠难近,却能舍身为人……唉,人心叵测,以后可得处处小心才是。” 高以爵见他心不在焉地,颇为不豫,打了个拱手,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若能再见,哥哥请你喝苍木国最好的玉芽酒,喝醉为止。” 楚小木也拱了拱手,说道:“一定,一定。”转身想去找玄英道别,却遍寻不着,原来他不声不响间早已不知去向了。 第97章 路上闲谈(一) 楚小木与高以爵等人作别后,与余阿其、杨斗、槐小猛、海无清等等共十四人便即出发。高以爵却说先要安排十几人去寻找绕山的小路,寻到后再走不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做生奴的几个月时间里,楚小木、余阿其已将焦山附近的地势形貌打探清楚,哪里有河,哪里有路,哪里是山,哪里是平野都了然于胸。预计自浸水湾出发,先顺着石眼溪往西走,绕过兵武营寨后转向东南,过白腊岗后在夜间穿过金阳城与碧城间的官道,再转正东向,翻过小涂山后再转向南,穿越过一片密林便可到达碧城的辖管范围。 众人已不再为奴,虽然没有大车可坐,没有骏马可骑,心情却无比轻松,走得甚是轻快。 杨斗再次见到两个发小,而且都是安然无恙,显得极为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众人说到造反一事。海无清说道:“多亏了小木兄弟救了我一命,否则我定被那个叫做庞十三的武头给砍头了,他还说要将我的脑袋挂在旗杆上去……” 杨斗好奇问道:“庞十三为什么要砍你的头?” 海无清便将当日的情形以及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 杨斗说道:“木头的胆子向来不小,这个我是知道的。可他也不是傻子,这种把脑袋往别人刀口下送的事他是肯定不会做的,如果是小猛还差不多……” 槐小猛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傻子么?” 杨斗连忙摇手,说道:“没有没有,你只是猛,可不是傻。”槐小猛走在他身后,气得要追上来打他,杨斗急忙跑开了。 余阿其说道:“我们叛反的准备尚未充足,那个姓马的监工却突然间蹊跷死了,我一直觉得奇怪,是不是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那人是不是玄英杀的?”转头看着并肩而行的楚小木。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是玄英杀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一天动手。” 原来楚小木、玄英、余阿其一直在为叛反出逃做准备,他们在手心画上暗号,在生奴间互通讯息。 后来又约定愿意参与叛反的生奴将额巾的结节旋至左耳处,凡愿意参与叛反者一眼便知道谁是志同道合之人,外人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看不明白。 为了防止密谋泄露,众人只找被金阳城监工或兵士欺辱得厉害的人,或者性情刚直、忠实可靠的人传递此讯息,对那些软弱怕死、贪小油滑之类的生奴则一概不提起。 是以三人所在的掘奴丁二舍共二十八只有十一人知道这件事,甚至高以爵、刘奘、罗大希等人都不知道。 余阿其更为这群人起了个名字,叫做“旋左义士”。 三人原准备纠集五百左右的生奴后再见机起事,至监工马保城被杀那日,才不过有三百来人额巾旋左,远不够预想的数目,不足以掌控近两千人的局面。 余阿其说道:“玄英这人性情古怪,有时冷静得可怕,马保城那么欺负他,他从来都不吭一声;有时又太操之过急,这一次若不是凑巧捉住了庞十三,又碰巧兵士大队人马没有巡山,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楚小木说道:“玄英心细如发,我猜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提前动了手。” 余阿其说道:“好在有惊无险,我们总算是逃出来了。” 杨斗插口说道:“要说逃出金阳城,可还早着呢。我听人说金刀门的势力极广,金阳城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门徒、武士、尾从什么的。就算在其他城也有他们的眼线,我估摸着碧城肯定也有。” 同行一名叫做林振的青年也说的确如此,金刀门的确手眼通天,大家这时更要小心,否则功亏一篑,再拉回去做生奴倒没什么,说不定还会被杀头处死。 槐小猛说道:“要是再被抓住,我宁可被杀头处死,也不再回去做生奴啦。再说杀头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敢在焦山起事,本来就是赌上了性命。” 海无清叽咕两声,说道:“杀人砍头倒还好,死了就死了,就怕他们用上什么‘剥蛙皮’、‘点天灯’之类的恶毒刑罚,叫人生不能生死不能死,那可糟糕。” 槐小猛说道:“怕个屁,大不了被抓到前老子横刀抹了脖子……”忽然想到双亲的大仇未报,可不能就这样死了,便住口不说。 海无清说道:“都说苍木国文治极好,而且人人都很仁善,哪知会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可真叫人想不通。就算是我们水国向来以野蛮闻名的龙蛇岛,都没听说过有这些残酷的刑罚。” 林振大不以为然,说道:“水国的龙蛇岛是没有‘剥蛙皮’,因为他们本来长得就像蛙,自然不会自己剥自己的皮。可他们有什么剖开肚膛取五脏六腑祭灵的习俗,比之‘剥蛙皮’什么的,那是彼此彼此。” 海无清说道:“取五脏六腑祭灵那是水国自古以来的规矩。五脏六腑是人身体内灵气之所聚,灵体之根本,用来祭灵是最好不过,可不是专用来残害人的。” 林振说道:“真是胡说八道,五脏六腑那么好,祭灵的人怎么不取自己的反要取别人的?” 海无清与林振竟然就此争论起来,一个说苍木国名不副实,对外称自己是四国中的上上之国,实际上很多人穿不起衣吃不饱饭,就拿生奴这一事来说,也只有在苍木国才被当成了生意,还做得“有声有色”。 另一个则说水国是蛮荒之地,几百上千年了都未曾开化,特爱吃生食,赤身裸体要么住在洞里,要么窝在石头底下,还不准别的人靠近。 海无清声音越说越大,叫道:“你说的那是钳手人、蛙人那些地方,我们珍珠岛、金琉岛、银琉岛这些地方可完全不一样,就算龙蛇岛的人,也已会自己做屋子了……” 林振故意气他:“没开化就没开化,还不承认,就连取个名都那么没水平,又是金又是银的,难听得要命!” 海无清急道:“你们……你们苍木国还不是一样,金……金阳城……不也带‘金’字么?”他急得叽咕直叫,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98章 路上闲谈(二) 楚小木转头问杨斗:“阿斗,你在这里还听说了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说不定能有用处。” 杨斗得意地说道:“你还别说,我在炼奴区这边听到的好玩事情可还真不少。”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索“好玩的事情”。 槐小猛说道:“你定是做梦的时候听到你阿母叫你起床吃饭,你阿爹给你端了两大碗饭食,两大盘野羊肉。” 杨斗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别打岔。”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木头,你还记得来金阳城时路上的那个老头么?” 楚小木一脸疑惑,问道:“什么老头?” “就是一直站在金璃儿旁边那个,脸长长的,下巴长了三茎胡须的那个。” “记得啊,怎么了?” “这个人叫做常伦,又叫做常三须。” 槐小猛插口说道:“叫常伦的这世上没有一百个起码也有几十个,这有什么稀奇好玩的?” “这个不一样,这人是个武道高手,听说原力已经开到了第四境!” 余阿其说道:“第四境是‘降龙境’,能够开到这个境界,的确算得上了不起了。”说完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槐小猛不以为然,说道:“那也不过是力气大些,做了别人跟班,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原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我懂么?” 杨斗说道:“那个玄老头不是说了么,常人若是开了原力,则有什么巨象熊什么之力,灵猴鹰什么之捷……啧啧,那可真是了不得。欸,我怎么没看见玄老头,他人呢?” 槐小猛说大概是跟着高以爵一起逃了吧,杨斗也就不再提他,忽又问道:“你们猜猜这个常三须是从哪里来的?” 楚小木说道:“他难道不是金阳城的人么?” “现在是不是我不知道,以前肯定不是,包你们猜想不出。” “快说吧,跟我们还卖什么关子?” “他正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碧城的人。” “那岂不是我们正要去他的老家?这……这……这不是去送死吗?”槐小猛急得舌头都打结了。 杨斗揶揄他说道:“你不是刚刚还说杀头有什么可怕的么?这下怎么反倒怕起来了?” 槐小猛焦急情态见于颜色,说道:“那不一样,之前那是不得已跟他们拼命,眼下这是自己主动去送死,可没这个道理。”一把抓住楚小木,又说道:“木头,我们可不能再去碧城了。再说了,还得去找那雪国人报仇呢。” 楚小木也很是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余阿其说道:“眼下西面是百丈宽的昆河,我们根本无法过去;北面是金阳城更不能去;东面过小涂山之后是上千里的密林,听说里面有不少邪灵恶灵,也不能去;只有翻过小涂山后往南走到碧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振点了点头,说道:“碧城城主名叫碧野大将军,这人在苍木国极有声望,是个大大的英雄,要是能得他相助,即便是被他瞧上那么一眼,都是我们这辈子的大造化。”众人尽皆附和,都说碧野是尽人皆知的英雄,就连远在水国珍珠岛的海无清也听说了碧野的大名。只楚小木三个从百花岛来的不知。 楚小木心知南上碧城是目前最好的去处,可自己与槐杨二人远渡重洋数千里是为报血仇而来,绝不能因害怕或者委曲求全而放弃了。便将自己东来的目的大致说了,只不提白逸星的名字。 余阿其听完后说道:“原来如此,这可勉强你们不来了。不过依我的看法,还是得先往南走,到了碧城的地界后再办法过了昆河……”说完后连连摇头,心知此法也是艰险异常,能不能成实在是说不准。 一个十八九岁名叫苏米顺的接口道:“过了昆河若是往北走西海城,必定要过耳壶山。耳壶山上像铜浑这样的邪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想都怕,打死我我也不会选这条路。” 林振建议道:“我劝三位最好还是先到碧城,再由碧城往西到我们柏君城,到时候坐海船去西海城,慢慢找那人不迟。” 槐小猛叫道:“怎么一个个的这般麻烦,一个说要想办法过什么昆河耳壶山,一个说要去碧城柏君城绕路,那这仇还报不报了?!” 杨斗说道:“要报仇那也得先保住小命,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报仇?你都忍了好几个月了,绕绕路又算得了什么?” 槐小猛气得不再说话,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众人谈谈说说间,已行至中夜戌时,渐渐接近金阳城和碧城间的官道。 这一夜与前夜相似,天上繁星点点,月色朦朦胧胧,依稀可以辨认山石小路。 众人长途跋涉,都已精疲力竭,但是为了逃命求活,人人都不喊苦累,只盼能快些逃到碧城,能早一天是一天,能早一刻是一刻。 有些人更憧憬着在碧城的逍遥日子,想着有那么一日,坐在革制的营帐中,前面生了一窝篝火,火上炙烤着牛肉羊肉,一名美丽的女子陪在身旁,二人相依相偎,喝着酒吃着肉,喁喁哝哝逍遥快活。 一个声音阴柔的白净男子说道:“得了吧你,就你这鞋拔子脸还想有美女相伴,除非那女的是个瞎子!” 鞋拔脸名叫张厚,与卢全皋、刘奘二人一样,也是来自西海城。听了白脸男子的话也不生气,笑道:“只要是美女,便是瞎子也无所谓,瞎女配糙汉那是正好不过。就好像黑灯瞎火抓馍馍——管他甜的还是咸的。” 白净男子又说:“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怪不得以前我们舍晚上睡觉前脱衣裳的时候,黑乎乎的地方总有一双冒绿光的眼睛盯着我们看。怎么着,我们这些大男人你都不想放过不成?”众人一阵起哄,纷纷揶揄那人,问他是不是还正常。 张厚满不在乎地说道:“看你们脱光衣裳的时候把你们想成是女人不就成了?我好像记得有人发现我看他的时候居然还大声尖叫,看看而已,你身上又不少块肉,有什么好怕的?”说着要去扯白净男子的衣裳,那人急忙逃开。 众人哄然大笑,白脸男子满脸通红。 第99章 将军声朗朗 正可谓是跋山涉水不觉苦,心有所期劲自生,乐处可以行乐,苦处亦可以寻乐。 楚小木看着这一群和自己年岁相差不多的青年人个个欢声笑语,一扫在焦山矿时的萎靡苦楚模样,充满了自豪满足之感,心说能救这么多人脱出苦地,便再受多些苦和累也都是值得的。 说话间,众人来到一片长满了一人多高蒿草的平地,楚小木招呼众人不要出声,悄悄穿过蒿草地后来到金阳城至碧城的官道西侧。月色下可见官道不过一丈五六尺宽,呈灰黑色,从东北向一个山弯绕出后直通西南。 众人正要跨过,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嗒嗒声响,听起来是有人骑马疾奔的蹄声。急忙在草丛中伏低,屏气凝神,先待群骑过去。 群骑来得极快,倏忽间便由远处奔到,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这一行人不过二三十来骑,却有如百千匹马纵横驰骋,蹄声铮铮,听得人心惊肉跳。 众人生怕被他们发觉,都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马上众人身上披着斗篷,在昏暗的月色下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疾驰过程中被风拉得呼啦作响;手中都斜执一根像长矛或者长枪一样的兵器,姿势齐整,颇为威武,看模样不是金阳城的武士。这些骑手都身穿银色铠甲,在月光下泛出点点银白色的光,倒十分容易辨认。 待那群骑走远,楚小木一挥手,众人急忙穿过官道。官道的东侧与西侧一般,也长满了高高的蒿草,但这一侧地势较低,且因前几日连下大雨,蒿草地中积了不少水,一片泥泞。众人在里面忽一脚高忽一脚低地行走,大是不便,人人都叫苦不迭。 不过才走了十几二十丈,忽又听得那马蹄声折转了过来。众人心慌不已,加快脚步逃跑,可这泥地与平常的干实地不同,越想跑快反而越跑不快,一些人更是摔倒在泥里,忍不住骂天咒地起来。 刹那间群骑奔至,竟在众人身后的官道上停了下来。一人朗声问道:“是小涂山的好汉么?” 楚小木等众人缩身在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等了一会,见众人都不说话,又问道:“何把子头在么?我家将军有句话要跟他说。”众人仍然不答。 那人冷哼一声,又道:“我家将军说,你们都是些英雄好汉,不得已才做这个行当,若是归附我城,将所劫财物一并归还,我们既往不咎。倘若还打劫我城车马商人的财货,便是有十个那样的人替你们撑腰,我们也不怕得罪!”这人说话声音朗朗,不看也知气度不凡。 等了一阵,见众人仍旧躲在草中不作一声,马队中另一人低声说道:“中军,边关的大事要紧,这些喽啰就随他们去吧。待得有空时,踏平他们的小涂山!” 那名中军也不多说,调转马头拍马便走,走时朗声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你们把子头何仓,叫他好好想想,就说是碧城杨骆带大将军的话!”声音如雷响,从北至南响起,划破了黑色的夜空。 那马去得极快,第一个“回”字刚出口时,群骑还在楚小木等人身后不远处的官道上,到最后一个“话”字落音,已在四五十丈开外。见马跑得这般迅疾,楚小木等人都是咂舌不已。 众人听到这群人是碧城人,想要出声呼叫,他们已去得远了。 杨骆领着群骑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飒飒爽爽,英英卓卓,绝无半点拖泥带水,泥水中的众人无不为之气折。楚小木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般模样,看来这碧城是非去不可了。” 海无清叽咕说道:“早就听说碧城的骑兵威武,这大晚上的虽然看不清,也猜得出的确很不一般,比之金阳城、西海城的那是厉害太多了。” 杨斗自豪地说道:“你也不看看那带队的中军姓什么,跟我一样,姓杨!有我们杨家人在,能有不威风的么?” 槐小猛轻蔑一笑,说道:“胡吹大气,这跟姓不姓杨有什么关系?” 海无清瞪着一双鼓鼓的大眼睛看着杨斗,说道:“你也姓杨,有你在,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陷在泥里都出不来了。” 杨斗顿时哑口无言,憋了半天,耍赖说道:“虽然我姓杨,我们这些人可不是我在带队,是木头带的队……” 楚小木笑道:“可能是你的名字没取好,什么字不取却偏偏取个‘斗’字,大家不就陪你摔跟斗么?”众人憋了半天不笑,这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好在离官道远了,四野空阔,没有人发觉。 槐小猛也不忘补上一刀,说道:“我说怎么我最近这么不顺,原来是有你这么个杨大跟斗在一旁。” 楚小木岔开话头,说道:“这人也的确厉害,我们那样躲在草丛里居然都被他发现了。” 余阿其说道:“据说有的人在开原力后对周遭不一样的地方能生出一种感应直觉,叫什么‘天观’,我听说这个杨骆开了原力后便有了这种异能。”杨斗听了他这话,大感兴趣,贼忒嘻嘻地搂着余阿其肩膀问他该怎样才能开原力,得天观。 余阿其笑道:“要是我知道如何开原力的话,早将各位救出焦山了,何必等到昨天。”又说道:“我只知道特别艰难,好像有‘养气’、‘通筋’什么的,若没有人指点,想开原力那基本上不可能。” 众人走出泥水蒿草地,旁边刚好有一条小溪,便在溪水中将手脚、鞋子洗了干净。又在山中走了一阵,皆困乏之极,便胡乱寻了个地势睡觉休息,以补充体力。 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起来继续赶路。走了半日,来到小涂山山脚下。众人曾听到碧城的杨骆说小涂山上有什么把子头好汉,楚槐杨三人原本不知什么叫“把子头”,问了余阿其等人才知道是一些流民聚在一起,互相间拜了把子称兄道弟,做些抢劫商货的勾当,其中的盗匪匪首便叫做“把子头”。 第100章 湖边宰牛 众人提心吊胆,在小涂山上走得极为小心,生怕被盗匪发现,自己这方就这么十几人可没法抵挡。 所幸在小涂山穿行时并未遇到山上的盗匪,省去了不少麻烦。 待得翻过小涂山,便转向南行,一路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好在山间树下少有灌木荆棘,穿越起来倒也方便。行了四五日,众人之前带的干粮、马肉便都吃完了,只好采摘野果、挖掘野菜充饥。众人中包括楚槐杨三人在内,也有两三人会些狩猎的技巧,无奈没有合适的工具,现做的也不趁手,根本就打不到什么猎物,偶尔抓住一只野兔野鸡,或者小野猪小麂子,对这十四个饥肠辘辘的青壮年来说,根本就不足以塞牙缝。 众人饿得头昏眼花,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有几人便开始抱怨起来,其中一个叫乌盛说道:“早知道跟高以爵他们一路,这时候只怕早就到了碧城,已经在那里坐着吃肉喝酒了。”苏米顺更是说道:“我觉得现在还不如在焦山做生奴,每天至少还有两顿饱饭吃,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 楚小木自知无可辩驳,便由得他们去说,有时更想带了这些人逃出来到底该是不该,到底是救了大家还是害了大家,世事往往难料,真不知前面是祸是福。然而他对他人宽容,对自己往往苛求之极,一旦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回头。 众人说归说,抱怨归抱怨,总还是性命要紧,也没有谁真回头往焦山方向走。 山间根本没有道路,只能根据日月星相辨认方向,人人又饿得手软脚软,因此行走极为缓慢,一天不过走二三十里的路。好在并不着急,往往走半日就休息一两个时辰,以寻找吃食恢复体力。 只有槐小猛动不动就催促不停,惹得众人极不耐烦。 有个叫周维德的也是脾气火爆的性子,见到槐小猛不停推搡自己的弟弟周维义,差点要跟他打了起来。 这时候又开始盘算金阳城的动静起来,猜想焦山生奴起事的讯息应该早就传到了金阳城中,而身后并未见到什么追兵,便是马嘶狗吠也不曾听到一声,这一路大概是安全可靠的,至少性命可保无虞。待前两日肚肠饥饿如绞的时候过去,众人又开始说起楚小木带大家绕路的好处来,令他哑然无言可对。 又在山中走了十多天,翻过一个小山包,终于看到一汪碧蓝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云朵和四周的山石,一片静谧;湖面上群鸟飞翔,时而扑向湖面去啄小鱼,小鱼没有啄到,却在光滑如镜的水面啄出一圈圈泛光的涟漪。 这湖极大,湖面上水汽氤氲,对面朦朦胧胧一片,依稀可见一座巍峨大山高耸入云,余阿其说那里应该就是接云山。众人欢喜不已,说快到碧城的地界,这下差不多安全了。 杨斗说道:“这湖这么大,里面肯定有鱼。我们去捉一些上来,今晚有口福啦。”众人都是同样的想法,争先恐后地往湖边跑去。 来到湖边,果然看见水下有一群群的鱼儿游动,可惜离岸太远,根本就抓不到。众人中有一个人叫万岗的擅长钓鱼,便教大家七手八脚地挖起蚯蚓捉起虫子来,随后选了几处合适的地方,将捉到的蚯蚓虫子扔进水中,不多时果然引来一群群的鱼儿过来吃饵。这时便到了楚小木三人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只见三人手持长矛,静悄悄地站在湖岸边等待,过了一阵,终于有鱼儿游近,三人瞅准时机,出叉如闪电,顿时刺了三条青鱼上来。众人纷纷叫好,杨斗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我们百花岛就连三岁的小娃娃都能用叉刺鱼。”其余鱼儿却受了惊吓,都游进深水处不再出没。只好换地方再以虫诱鱼,也只抓了两条尺许长的白鱼。 众人垂头丧气,只好拾了些枯柴生火,将几条最多一两斤的青鱼白鱼剖洗干净后放在火上烤炙。一人只分了小半块鱼肉,稍解肚肠之苦。 快到太阳下山时,竟从东边走来一群头生弯角的野牛,聚在湖边吃草喝水,悠闲散漫。野牛数量极多,约莫有上千之众。楚小木及杨斗槐小猛三人自小在百花岛长大,从未见过牛,忽然见到这么一大群出现在眼前,都是惊叹不已。 众人兴奋得话都说不利索,开始谋划着捕食野牛。可惜人人都没有捕猎这种大群野兽的经验,虽然极尽小心,仍被警觉的野牛群发觉,远远地就跑开了。后来采用先远远散开,成包围之势后再慢慢合围的办法,才用长矛投掷死了一只。 槐小猛想要凭一己之力杀一头大牛出出风头,冲到几头野牛前大喊大叫,示凶卖狠,反被一头壮实的公牛用头顶了个大跟斗,那野牛冲过来再顶,槐小猛见机抓住牛角,翻身爬上牛背。野牛狂蹦乱跳一阵将他甩下了背,弓起背又要追来撞他,槐小猛这时才知自己一人根本奈何不了它,只得狼狈逃窜,直到爬上一棵树上才逃过一劫。他自己浑若无事,倒害得楚小木心惊胆战了一阵。众人哈哈大笑,杨斗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槐小猛瞪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是太饿了没有力气。你有本事自己试试!” 当夜,众人生起一堆大篝火,将野牛剥洗切割后后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尽情欢闹直至中夜。 那白净面皮的青年名叫映丹,来自玉驼城,生得瘦瘦弱弱,手臂比竹竿子还要细。却天生了一副好嗓子,众人兴奋欢闹下,他忍不住唱了起来。只听他唱道: 百年多徘徊,为欢有几何。 一朝登庙堂,高处不胜寒,左右小人长戚戚; 一朝身富贵,子孙惦记,贼也惦记; 一朝卖为奴,身不能由己,命亦不由己。 山高如四界,其高不过天; 水深如巨壑,其深不过墟。 人外有异灵,灵外有神仙; 神仙看似好逍遥,也争祠堂烝尝事。 日出有日落,圆月有亏蚀; 人生哪得尽如意,心无挂碍欢喜来; 有一朝欢喜时,行一朝欢喜事。 玉芽春酒倒满杯,烦且由他去,愁也由他去。 …… 歌喉婉转,唱得很是好听,众人都听得痴迷了。 这首歌的歌词直白,说的是人事无常,忧愁多于欢乐,凡事不要过于执着,当行乐时就应该及时行乐。但众人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青年,涉世不深,自然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的涵义。 吃饱喝足,唱罢跳罢,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篝火周围睡了一夜。 第101章 又见人成羊 第二天,几人说这地方有吃有喝,没有豺狼虎豹,更没有金阳城的追兵,不如就在这里多待几天。槐小猛当即表示反对,说想老死在这里的可以不走,他是非走不可的,又扯过楚小木,说道:“你快快用问灵术,把那个雪国人白逸星找出来,我一个人去杀他!”余阿其、海无清等人这时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名叫白逸星。 人群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个子,名叫凌尾豆,也是来自雪国,说道:“那人姓白,应该是冰城的。隔西海那么远,怎么会跟你们结仇的?” 杨斗说道:“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想去告密么?”凌尾豆便不再说话了。 楚小木说道:“小猛你别这么性急,我们都是要走的,可不能老死在这里。不过前些天饿得够呛,这次走得做好准备。”便将等一两日再猎两头野牛的打算说了。余阿其等人也都说这样最好,前些天可饿得怕了。槐小猛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傍晚,那一群野牛果然又出现在湖边喝水,众人采用合围的法子杀了两头,将牛肉割成长条,放在火上熏烤了一夜,肉质半干,便于一路吃用充饥。又将牛胃及膀胱洗净以存贮清水。 众人于第三天再次启程。临行时,颇有不舍的感觉。 余阿其说道:“也不知道这个湖有没有名字,这么好的地方,有机会我还想再回来一次。” 映丹说道:“不管有没有名字,咱们都可以现取一个。” 楚小木说道:“有竹叔读的书最多,要是他在的话,倒是可以取一个好听些的名字。” 槐小猛说道:“你快别提他了,他那人浑身酸腐臭气,取的名字也一定又酸又臭。” 映丹想了一阵,说道:“这湖边的野牛救了我们的大急,对我们可说是义气深重,不如便叫做‘义牛湖’吧。” 牛之一物,四国中仅苍木一国有,而且数量不多。经人驯化后,只作为翻耕土地、载运重物之用,与饲养者甚为亲近。七大城中虽然也有吃牛肉的习俗,但仅在富豪或官绅等大户家的祭灵时节,偶尔会宰杀牲牛献祭后吃肉,除此之外,除非有盗匪偷偷宰杀耕牛,否则平常是吃不到牛肉的。除了楚小木三人,其他人都知道此节,因此都点头同意。 杨斗说道:“那是不是之前吃的马应该叫‘义马’,吃的鱼应该叫‘义鱼’?光是称牛为‘义牛’,也太不公平。” 余阿其料知他三人不明白苍木国的习俗,便大致说了,三人这才恍然大悟。 义牛湖又宽又深,众人只能想办法绕过湖去。 然则直接往西路途更近可以更快到达两城间的官道,但距离两城间的接云关太近。为免节外生枝,抑且无所谓早到晚到,遂决定先往东走,绕过义牛湖后再折向西,接着走官道,最后抵达碧城。 楚小木对这一带的地形、道路完全不了解,只得听从林振等人的安排。 义牛湖极大,众人足足走到天黑才绕到对岸,只好再宿一晚。 对岸正好是接云山的山脚,接云山东西延绵数百里,高耸峻峭,且靠湖一侧有几道高高的悬崖,无法攀缘得过。 继续往东不知道还要绕多远,众人无计可施,只能沿着湖边先向西行,待没有悬崖时再想办法翻山。 湖边上虽然也有小丘小岗,然而较之森林则远为平坦,众人有吃有喝,兼之年轻力壮,一天可走六七十里地,不到三天,已快到接云关了。 这日已接近正午,毒日当空,众人无处可以遮蔽,只得将衣裳顶在头上稍挡火辣的阳光。走累之后,寻了一个小丘的山脚吃肉喝水,以稍作休息。吃完后爬上山丘顶部,果然见西向约莫四五里远的地方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由北至南一望不到尽头,正是金阳城和碧城之间的官道,虽然还是在金阳城的地界,只要翻过接云山,便到碧城。 正出神间,忽听余阿其说道:“大家快看,那里好多人。”众人随他所指方向一望,只见南侧远远的官道上,有一长列黑色的人影正缓缓往北移动。这列人数量众多,排成长长的一条线,行走极为缓慢。 楚小木忙叫众人伏低,以防被那群人看见。众人中余阿其眼力最好,说道:“这些人手上脚上都被绑了绳子,应该都是些生奴。” 林振说道:“这个绝无可能,苍木国七大城,只有碧城从不往外卖生奴。”映丹等人也说从未听说过碧城往外卖出生奴,就连买生奴也是极其少有。 余阿其说道:“我不会看错,你看这群人身边还有人骑了马在驱赶,看他们盔甲服饰,都是金阳城的武士。”众人果然看见人群一旁还有不少黑点前后移动,显然是在维持秩序,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楚。 杨斗说道:“阿其兄弟眼神最好这个我们都是知道的,我相信他说得没错,这些肯定都是生奴。即便碧城以前不卖,说不定就是昨天或者今天开始卖了。”他胡搅蛮缠,众人都啐了他一口。 这一长列人慢慢走近,众人渐渐也能分辨出来那些人手上脚上都被绳索捆住串在一起,更加可以一眼辨认出旁边那些骑在马上的人就是金阳城的武士。众人这才相信,这些人果然都是些生奴,大致数了一下,竟有三四百之多。 余阿其皱起眉头,说道:“高以爵被抓了,刘奘也被抓了,还有……”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名字,都是当时与楚小木余阿其二人住同一奴舍的生奴。楚小木、海无清等几个认识高以爵的都震惊不已,心想果然他们在快到碧城的地方被抓了,真是功亏一篑。 顺着余阿其所指的方向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就是高以爵、刘奘等人的身形模样。 杨斗幸灾乐祸地说道:“被抓了活该,叫他们不要再走老路还非得走,还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第102章 过接云关 海无清、林振等人也跟着附和杨斗,说高以爵那些人不长脑子,明知道走那条路线会被金阳城的人发现居然还走,根本不知变通;再说人腿哪有马腿跑得快,被金阳城兵士追上那是迟早的事。 只有槐小猛默不作声,暗自庆幸没有跟着高以爵他们一路,否则眼下又再成了焦山的生奴,再想逃出只怕已不可能了。 楚小木问道:“玄英在吗?” 余阿其回答说没有看见,人太多也看不过来。 楚小木也松了一口气,皱眉说道:“得想个办法把高以爵他们救出来才行。” 余阿其直直地看着他,似乎难以置信,说道:“小木你没糊涂吧,这里可是金阳城的地方,我们自身尚且难保,还想着救他们?除非你原力开到了五境以上,否则就不要异想天开了。” 众人也都说他疯了,自己这方就这么连走路都走不动的十几个人,怎么对付对方一两百个骑马穿甲的武士?而且那些个生奴都被捆住了手脚,像糖葫芦一样串成了一串,根本帮不上忙。 楚小木说救人时未及细想,不过是脱口而出。这时深一思索,也知要在这里救人,除非有大神通,否则绝无可能。 槐小猛揶揄他说道:“木头最擅长的便是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楚小木笑道:“我们这里要是再有三个小猛这样的,就一定能把他们救出来。”槐小猛说对不是,说不对也不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群生奴手脚被粗绳捆住,在官道上排成长长的一条线,缓缓向北方走去,只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消失在路的弯折处。 碧城和金阳城不似西海城繁华,两城官道上的行人、车马等也要少得多。孤零零地横卧在接云山脚下,其间偶有几个骑马或赶车的走过,稍稍增添了几许生气。 众人知道不能走官道,只得想办法翻越接云山。 可抬头朝上一看,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山云遮雾罩,不见其顶,接云接云,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事已至此,众人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 接云山上也有几道或大或小的悬崖,众人仗着年轻力壮身体轻巧,矮些的便硬生生爬了过去,陡些高些的只有想办法绕过去。张厚一路上唉声叹气,叫苦连天。 如此这般,花了将近两天的工夫才到山顶,便是金阳城和碧城的交界处。 楚小木心说终于到了。回头往来路一看,浓浓的雾霭之中,哪里有什么山坡,分明就是一道绝壁,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 终于爬上了山顶,众人心情各不一样,有的欢喜无限,有的犹豫害怕,有的不知所措,有的毫无所谓。 楚小木则欢喜有之,犹豫亦有之。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从救白逸星,学问灵术,崖顶寻药识得小莹与花仙子,祭祖节再与小莹相遇;到爷爷等十多人被白逸星害死,与杨斗槐小猛追杀白逸星反被擒;再到流落西海城被罗序卖为生奴,一路上受尽苦楚;之后到金阳城的焦山矿,数月时间辛苦劳作采挖乌铁矿石;最后反叛起事,伏杀一百多铜甲兵武,斩杀庞十三,计杀铜灵铜浑,直至逃出焦山…… 每一步都不完全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有的更是与所期望的完全背离。 因此当他终于逃出金阳城的地界,虽然欢喜,亦且犹豫害怕,不知道前面还会碰到什么精怪奇人来为难他,还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来折磨他。 靠近碧城这一次的山坡则要好走得多。众人心情亢奋,晚上也赶了一段路,到了第二天上午巳时便已近山脚。 看着山坡下不远处的碧城官道,槐小猛率先沉不住气,说道:“都到碧城的地盘了,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吧!” 海无清十分谨慎,说道:“官道上人来人往,保不住就会碰到金阳城的人。我看我们还是在草原上走野路好些,这样更安全。” 那个名叫苏米顺的玉驼城人也是胆子极小,连忙跟着附和。 槐小猛说道:“都十几天了,连半里像样的路都没有走过,鞋底也早就磨穿过四五次,你要是害怕,你自己走草原,我可要走大路。” 林振也说道:“这里已经是碧城的地界,官道上人多,就算有金阳城的武士,他们也不敢公然在这里抢人杀人。我看我们还是走官道好些,天天在草地上面走,腿脚的确是受不了了。”另有几个也跟着附和起来,都说已在碧野大将军的地盘了,不必害怕。 楚小木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走官道吧。不过还是稍稍改一下装,穿着金阳城的生奴衣裳,万一被人认出可就麻烦了。” 众人欣然同意。说罢将上身的短衫都脱了下来,用大刀将衣袖割掉,改成了一件短褂。 余阿其更将两只衣袖打结接起,当成缠头系在额头上。众人依样画葫芦将衣袖缠在额头上,互看之下觉得十分怪异,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用过的大刀则不能再带,只得弃在山上。 海无清说道:“这么怪模怪样的,是你们苍木国哪个城的装扮?” 林振说道:“可没有哪个城有这样的装扮,倘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就说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解释。 楚小木接口说道:“就说是义牛村的。”众人纷纷叫好,都说这个解释最为合适不过。 同行十四人小心翼翼从山坡溜到官道上,所幸未被其他人看见。 官道平坦硬实,走起来果然比之草地都要轻松得多。 向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忽听前方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响,听起来应该有一行七八匹马,正从碧城的方向疾奔过来。 众人不免有些心惊,一齐看向楚小木,听他说该如何应对。 槐小猛却说道:“看来你们是做久了生奴,以致听得马蹄响便担心害怕,都是些胆小鬼!”跨步走到最前方,雄赳赳地扛着长矛,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第103章 狭路相逢 那群骑马的人越奔越近,驰过一片凹地,渐渐露出头来。 余阿其眼尖,叫了声不好,顺手拉过站在一旁的楚小木,快速地躲进路旁的一蓬灌木之后。 杨斗、映丹等人想要去躲,却来不及了,已被那群人发现。 槐小猛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可是义牛村的好汉!” 七八匹马眨眼间便奔到了众人近处,奔在最前的是一匹纯白色的神骏宝马,骑在马上那人竟然是劲装短衣的金阳城小主金璃儿! 金璃儿见这一行人身穿破破烂烂的青布短褂,头上系着相同颜色的缠头,有几人手中还提着长矛长棍,畏畏缩缩地站在路旁,不免大是起疑。便勒马停了下来,问道:“劳驾,请问各位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众人怕她认出,都低头不答。 金璃儿再问了一遍。 槐小猛忍不住,指着远远的东方,说道:“我们是从那边的义牛村来的,要去哪里你就别管啦。” 金璃儿疑惑说道:“义牛村,是哪个方向?可没有听说过。”回头向一人问道:“常师傅,你们碧城有叫义牛村的地方么?” 身后一骑打马上前,果然便是原力已开到第四降龙境的常三须常伦。 常伦说道:“我也没听说碧城有叫义牛村的地方,想是乡野间的偏僻小村落,没几个人知道罢。” 金璃儿点了点头,说道:“一些不出名的小地方,没人听说也很正常。”转头又问槐小猛:“你们手上怎么拿着这么多长矛?鬼鬼祟祟的可不像村里的良民。” 槐小猛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映丹走上前,躬身说道:“回女主家的话,这些是我们捕猎杀兽用的,出门在外都是带着的。” 金璃儿见槐小猛支吾不说话,已开始起疑,映丹虽然有所解释,却并不能令她相信。 常伦说道:“你们手上的这几支矛,可不像捕猎用的,倒像是杀人用的兵器。”西海城、柏君城、金阳城等几个大城所用的长矛制式基本没什么差别,都是硬木杆上套上长尖叶形的矛头,是以金璃儿、常伦等人都认不出槐小猛等人手上拿的就是金阳城的武器。民间也常有人打造长矛长枪,用以捕猎野兽,对抗仇寇盗匪,但铁器珍贵,矛头一般较小,熟悉的人一眼便可认出。 林振低头说道:“的确是我们用来捕兽用的,前些天才杀了几头野牛呢。”说罢将一个用草绳编制的袋子打开,里面装了不少半干的牛肉。 众人越是解释,反而惹得金璃儿、常伦等人越加怀疑。 常伦又问道:“你们杀了野牛,不扛着回家,反而往碧城走,这又是什么道理?” 林振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低头不说话。 槐小猛却已忍不住了,说道:“我们想去哪便去哪,想扛什么就扛什么,你们管得着么?”对面马上坐着一位曾让槐小猛吃过大苦头的原力降龙境的武道高手,倘若换成常人,恐怕他早就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了。 金璃儿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说道:“你们都把脸抬起来,让我看看。” 除了槐小猛,众人仍然低着头,不敢把头抬起。 金璃儿又说道:“你们又不是坐闺房的姑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快快把头抬起来!” 张厚咕哝着说道:“我们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想在这里选郎婿么?” 他这话极为唐突,金璃儿身后六名随从锵的一声拔出腰刀,喝骂道:“你小子不想活了,竟敢对金阳城小主无礼?!” 金璃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收刀,说道:“在大将军的地界,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心里却想,这几个人听到我金阳城小主的名号居然毫不慌张,可见绝非寻常种地放牧的良民。对槐小猛、杨斗众人说道:“各位只需把头抬起来就成,只要不是我金阳城的生奴,我不会为难你们。”话声渐转严厉。 众人无奈,只得都抬起了头,心想金阳城生奴那么多,你也不一定都认得,反正我打死不认是从焦山逃出来的就是了。 只有海无清因相貌太过奇特,依旧低头不语。 常伦忽然间手一伸,夺过林振手上的长矛,用矛头指住海无清的下巴,冷冷说道:“抬起头来!”林振的右掌在他大力夺矛时被震得满是鲜血。 海无清无奈,只得抬头。他这一抬头,露出突眼突嘴的水国人相貌,顿时将众人撒的谎给戳破了。 金璃儿冷冷说道:“这可就奇怪了,义牛村居然还住了水国人!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给我老实交代!” 槐小猛再也忍不住,叉腰站着大叫:“义牛村难道就不能住水国人了?告诉你们,我们就是从义牛村义牛湖来的!”又指着常伦说道:“听说你开了什么原力,我倒想试试这狗屁原力到底有多厉害!” 常伦顿时想起,对金璃儿说道:“小主,原来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像是什么花岛来的,正是我们买的生奴。” 金璃儿也已想起,厉声喝道:“把他们都给我抓回碧城!”拉马站到路旁,示意身后随从上前捉拿, 又说道:“你们乖乖地抛下兵刃随我们回焦山,免得多吃苦头!” 槐小猛叫道:“再去做你们的生奴,那还不如死了!能不能带我们回去,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知道常伦手脚厉害,但不一定会使长矛之类的兵器,便用长矛指着他,说道:“上次你不是打了我几巴掌么,有本事今天再打试试!” 常伦见槐小猛一再挑衅,不免生气,说道:“你小子真是不知死活!”稍一使劲,将手中硬木制成的矛杆从中间抓得粉碎,将矛头轻轻一掷,竟然噗地一声没入官道的坚实路面中,深达尺许。 他手持一截四尺来长的矛杆,对槐小猛说道:“那就试试你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第104章 擒主(一) 众人见了常伦以手抓碎硬木矛杆,接着掷矛入地的神奇功夫,都是骇异之极。 就连金璃儿身后的六名随从也都佩服之至,心说开了原力的人果然大异于常人,小主有眼光有远见,幸好带了常伦出来,否则就凭我们这几个随从想要制服这些凶悍的生奴,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换作其他人,见到常伦露出的这一手功夫,不说吓尿了裤子,至少也不敢再去挑衅。可槐小猛自小莽撞,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打架更是从小就没有服气过谁,见常伦接仗,挺着长矛便向他刺去。 可他哪里是常伦的半分对手,手中的长矛虽然也刺得快,常伦手持半截矛杆,只轻轻一拨,便将他的矛头打开老远。 槐小猛再刺两下,都被常伦使矛杆打开。槐小猛连他衣角都未碰到一片,双手手掌已被震得生疼,差点抓握不住。 楚小木、余阿其躲在灌木丛后面,心里急得大喊:“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可差得太远啦!”毕竟不敢出声制止。 槐小猛虽然莽猛,但也不是傻子,见刺不到常伦,便避开他手中的矛杆而专往他跨下的马身上去刺,那马顿时惊得人立起来,发出呦呦的嘶叫声。 常伦大怒,心想我拿着半截矛杆便已经让着你很多了,你小子居然不知好歹,还想着将我的坐骑刺死。这马可是碧野大将军亲自赏我的,怎能容你如此无礼?!夹手夺过槐小猛手中长矛,矛柄尾端在他胸口用力一撞,将他打飞了出去。 槐小猛被常伦在胸口打中一掌,身体把持不住,倒翻了四五个跟斗才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停住。这一记被常伦打出两丈余远,一时动弹不得。 常伦跳下马背,走到槐小猛身旁俯身将他提起,想要揪给金璃儿的随从给绑起来。哪知槐小猛突然抬头,一口血喷在了常伦脸上,咧嘴笑道:“这一下你总没躲过罢?开了原力也没什么了不起!” 常伦气极,用力一拳打在他胸腹间。 槐小猛又再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昏死了过去。常伦手一松,槐小猛像一滩烂泥堆一般瘫缩在了地上. 从槐小猛出矛攒刺到被常伦打倒在地,不过是瞬息之间。杨斗、海无清等站在路旁的十一人都被惊得呆住了,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待见到性子莽撞凶狠的槐小猛被打昏,都吓得手足无措,苏米顺、凌尾豆几个胆小的慌忙把长矛扔在地上,以示不再抵抗。 常伦冲入人群,双手忽拍忽点,登时打倒了四五人。六名随从翻出绳索,下马准备将他们绑起来。 忽听金璃儿一声尖叫,接着一人喝道:“快把他们放了,否则我杀了她!” 众人回头一看,见楚小木居然已偷偷翻上马背将坐在马上的金璃儿制住了。杨斗、映丹这一行俱都大喜,常伦以及金璃儿的几名随从则是大惊。 无论大喜还是大惊,都大声地朝着对方的人呼喝,大喜的叫常伦及六名随从都不许动,大惊的则叫楚小木有话好商量,千万不要乱来。 原来楚小木躲在路旁的灌木丛后面,见槐小猛被常伦打倒在地接着又被打晕,心中焦急不已。忽然想起在焦山时玄英制住庞十三而令众兵武束手被擒的一节,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溜到金璃儿身后,翻身上马捉住了她,并用矛尖抵住脖颈使她不敢反抗。 金璃儿虽然也有一点身手,可惜没到开原力的境地。她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常伦对付槐小猛,根本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人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 这时腰腹被一只粗壮有力的臂膀勒得紧紧的,脖子也被那人用利刃抵住,不仅挣脱不得,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她不禁又怕又羞,叫道:“快放开我!” 楚小木自然不听,说道:“你叫他们放我们走,否则我刺死你,大家同归于尽,都别想活!” 金璃儿心想自己贵为金阳城城主的独女,节制金阳城三大案堂之一的经案堂,身份何等尊贵,这十几个生奴身份低贱,岂可与自己相提并论。万一他们真不要命起来,杀了自己抵命,那可糟糕之极。 便说道:“你别乱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 楚小木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们到底放不放人?!”手中的矛尖已抵到了金璃儿脖颈肌肤。 金璃儿只好说道:“常师傅,你们听他的话,快把人放了。”常伦等人无奈,只得将绑好的人再松开。 楚小木又说道:“你叫他们把刀丢给我们的人!” 金璃儿又吩咐六名随从将刀扔到杨斗、海无清等人的脚下。众人急忙拾在手里。 杨斗关心槐小猛伤势,忙跑过去查看,一探他鼻息,发现气息尚在,心中稍定。余阿其也从藏身处走出来帮忙。 楚小木又命令道:“叫你们的人互相捆住手脚!”金璃儿吩咐众随从照做。楚小木看向常伦,常伦冷哼一声,说道:“区区几根草绳,怎么困得住我?我看你是多此一举!” 楚小木心想确是如此,说道:“那就只好请小主陪我们再走一趟碧城。” 常伦怒道:“那是为何,难道你要挟持我们小主去碧城?” 楚小木说道:“都已经挟持啦,还叫什么‘难道’?不让小主陪着,万一你追上来,我们可不是你的对手。” “只要你放了小主,我就让你们走,以后再碰上也绝不为难!”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小主必须陪我们到碧城,我们安全之后再放她离开。” “大丈夫言出必诺,我本碧城大将军麾下,难道还会骗你们这些小娃娃不成?” “你是碧城的英雄好汉,他们可不是,金阳城可没几个好人。”楚小木指了指金璃儿的几名随从,他对金阳城的人一直没有好印象。 金璃儿说道:“常师傅,就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送他们到碧城后再转回来找你们。”话音十分冷静。 第105章 擒主(二) 常伦急道:“小主,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可不能相信他们,更不能随他们胡来。” 金璃儿其实打的是缓兵之计,心想自己一时疏忽被他们擒住,真刀真枪他们不一定是自己对手。再说这些人都是生奴出身,这辈子只怕都没骑过马,更别提什么控马术了,到时候自己想个办法夺马逃走,他们也必定追不上。在这里争论不休,万一闹僵了,反而还真把性命送在他们手里。与其多费口舌,不如先答应他们。 楚小木说道:“你是英雄好汉言出必诺,我们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肯定算数。只要到了碧城,我保证放你们小主回来。” 金璃儿心想多争无益,便说道:“常师傅,你们听我的。我送他们到碧城,一日之内你们不可追赶。我看他们也不像穷凶极恶的邪徒,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楚小木问道:“这里到碧城还有多远的路?” 金璃儿答道:“骑马的话,需要一天时间;若是走路,至少也要六七天。” 楚小木说道:“那好,一日之后,不管有没有到碧城,我放了你们小主回来。”心想我们将你们的马牵走,一天之后你们就算再找到马匹也追不上我们了。 常伦想不出更好的计策,又怕惹急了这些人而伤到小主金璃儿,只得无奈答应。心想小主被劫持这事万一被城主金化鹏知道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就算城主有心宽饶自己,他手下的章乾元也必定在这件事上给自己使小辫子。接下来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 几名金璃儿的随从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大呼小叫,说要把楚小木等人抓住砍个稀巴烂,却又不敢真的上前。 楚小木并不理他们,反叫六名随从将马牵到给杨斗等人,又怕常伦暴起伤人,又叫他们远远走开,不得靠近。常伦等人无奈,只得走得远远地看着。 一行十四人,除了楚小木、余阿其、林振三人外,其他人都不善骑马,楚小木几番讲解,众人都不得要领,爬上去后马儿要么不走,要么原地转圈。杨斗爬上马背后又摔了下来,气得大骂。 金璃儿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好笑,更觉得这群人没什么本事,到时候自己肯定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槐小猛兀自昏迷不醒,众人将他扶在马背,由余阿其跟他共一匹马,以便照料。加上金璃儿一共十五人,两人一匹马,刚好够骑。除了楚小木、余阿其、林振三人之外,其他人马术都不精,慢悠悠地往碧城走去。 金璃儿看出楚小木不仅会骑马,而且控马术还十分了得,说道:“你倒好本事,马儿这么听你的话。想来从小便有人教你骑马的吧,怎么反倒混成了卑贱的生奴了?” 楚小木说道:“你可不要言不由衷地夸我。我猜你心里定是想着我们这群人这般无用,你该想个法子怎么制住我们才好吧?” 金璃儿被他猜出心中想法,暗骂了一句,却面色不改地说道:“上神在上,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夸你。与你一起的那小子根本不会骑马,你这穷小子骑得这么好,倒是奇怪得很。” 楚小木也不骗她,说道:“我今天才是第二次骑在马背上,想来是天生就会的。” 金璃儿说道:“怪不得,我们执辔绳都在手上绕一圈,你是顺手直拉,倒像完全不会一样。” 楚小木学她模样,将辔绳在手上绕一圈,说道:“这样的确好使劲些,多谢金小主指点。” 金璃儿问道:“那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楚小木说道:“不过是二十多天前,在你们焦山上。”顿了顿,又说道:“我骑马是为了杀你的武头庞十三。”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连庞十三都能杀死,你这个小小丫头就别想着在路上打鬼主意。 金璃儿说道:“庞十三这人我早就不喜欢了,仗着他师尊的名头目无法纪,你杀了他最好,我反倒要好好谢谢你。” 楚小木又淡淡地说道:“铜浑也是我们几个杀的。” 铜浑乃是耳壶山的灵,虽然智商如孩童,但有刀枪不入之躯,开山裂石之力。金璃儿将他带到焦山做监长,一则是为防止生奴暴动,二则是为节制众金阳城武士,防他们胡乱杀害生奴。初时听到铜浑已然不见的消息时,曾派人在焦山上四处寻找,一直不见其踪影,还以为他是私自逃走了。这时听楚小木说铜浑是被他所杀,心中大震。 然而她的神情并未表露出一丝惊讶,淡淡地问道:“是么,那他的尸首在哪里?”心想只要他的尸体尚在,想些办法说不定还能让他活转过来。 楚小木说道:“自然是被我们藏起来了,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 金璃儿又问:“你们使了什么手段,能将他杀死?” 楚小木说道:“人也好,灵也好,都不是不死之身,只要方法得当,总能将他杀死。” 金璃儿见他避而不答,又如此狂妄,不禁有气,说道:“大言不惭,你将我放开,我们两个单打独斗,我看你连我都打不过。”说罢用手去掰楚小木搂住自己腰腹的右手手臂。 楚小木怕她挣脱,只好使力更大,将她腰腹箍得紧紧的。金璃儿毕竟力气小,根本就掰不动。 金璃儿的性子有几分沉稳几分倔强几分洒脱几分好强,更有几分男子式的英气,可她毕竟是青春女子之身,而且身份尊贵,被一个男子这样紧紧抱住还是头一回,偏偏这人还是自己买的生奴。 这让她又气又羞,怒道:“把你的脏手放开些!”她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被旁人听见。 楚小木不去理她,说道:“你现在是我们的人质,这可由不得你。再说了,我也不是要占你什么便宜,等到了碧城,再向你赔罪。”抱着她的手还是稍稍松了松。 金璃儿气道:“那时候再向我赔罪也太迟了些。这件事若是被我父亲和大哥知道,你逃得再远也必杀你!” 第106章 肃肃野苍茫 楚小木不以为然,说道:“从逃出焦山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你们这些恶人会放过我们。以后我们躲了起来,你们想杀也未必能找到。” 金璃儿说道:“我们金阳城的金刀门徒众遍布苍木国各城各地,你藏得再深我们都能找到!” 楚小木并不信她恐吓,说道:“是么,那怎么我们从义牛村来你们都不知道?还要问上半天。” 金璃儿被她堵住了话,便骂道:“那你们怎么不在里面躲一辈子,还要跑出来送死?!” 楚小木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想住哪就住哪,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 金璃儿说道:“你是我在买来的生奴,我当然能管。” 楚小木心想:“东大陆的人知面不知心,似乎坏人远远多过好人,跟他们打交道实在太累。当时还真有那么几分想法躲在义牛湖边不出来了。”黯然说道:“等我事情一了,便回百花岛啦,你们就算将苍木国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我,管不到我了。” 金璃儿说道:“百花岛在哪我没听过,但只要有人住,金刀门总能找到!” 楚小木不想跟她做口舌之争,只说了吹牛两字以作回应,转头去问余阿其槐小猛的情况如何。 余阿其担忧地说道:“看样子伤得有点重,得尽快赶到碧城找医师给他用药石治伤。” 楚小木、杨斗二人心急如焚,催着众人加快赶路。 可众人马术不精,只能催着马儿小跑,并不能放蹄驰骋。 金璃儿说道:“常师傅的原力已到了第四境,你那朋友那般挑衅于他,纯粹就是在找死。我看他那一拳使了还不到三成力,否则你朋友早断气了。” 楚小木这时心烦意乱,忍不住怒道:“小猛要是死了,我杀你抵命!” 金璃儿也很是气愤,叫道:“你敢!” 楚小木哼哼说道:“我有什么不敢?他要是死了,我也没脸再回去,大家就都别活啦!” 金璃儿这时才真正地害怕起来,心想这些人看着老实,其实都是些蛮荒地方出来的野小子,杀人的事还真就做得出;焦山上死了那么多兵武监工,不就是他们这群人干的么?她越想越是害怕,便不敢再答话惹他。 众人愁云惨雾,不停地催马快跑。 八匹马中有七匹背上骑了两人,小跑了半日,已经累得口吐白沫。 金璃儿说道:“再不歇马,它们可都要被你们累死啦。到时候只有走路去碧城,花的时间可就更多。”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上的月亮、星星都被厚厚的乌云遮住没有出来。随着最后一抹余晖隐去,天地间变得昏暗一片。 众人无奈,只得跳下马来,让马儿吃草歇脚。 为防被人发现,众人又牵着马远远地走到一个小山包的后面,折了一些灌木树枝,生了一堆小小的火。 金璃儿见了不禁好笑,说道:“你们害怕被人看见,远远地躲在这山包后面。却又在这里生一堆火,难道又担心别人看不见么?” 众人见槐小猛伤势严重,都是忧心忡忡的,谁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听金璃儿这么一说,心想的确如此。可今夜没有月光星光,四周漆黑一片,生着火被人发现也顾不得了。 围着火堆,胡乱吃了些牛肉干。 楚小木递了一块给金璃儿,她却不接,说道:“这肉又臭又硬,我可不吃。”楚小木不理他,自顾自地吃起来。 杨斗骂道:“不吃更好,我还嫌不够吃呢。饿死你这恶毒的金阳城人更好!” 金璃儿问道:“我几时对你们恶毒了?在焦山矿上,难道没给你们饭食吃,没给你们衣裳穿?” 杨斗一时哑口无言,仍然争辩说道:“你……你叫我们做工,便是恶毒!” 金璃儿说道:“我给你们饭吃给你们衣穿,你们帮我做工,这不很公平么?我们千里迢迢地买你们过来,难道把你们当灵像供着不成?就算你是在自己家中,也得干活啊。” 杨斗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想不出更好的言语反驳于她,叫道:“不管怎么说,反正你不是好人!” 金璃儿抱膝坐着,说道:“现下我被你们擒了,随你们怎么说。”不再理他。 楚小木接话说道:“当时我们跟你说是被那个姓罗的骗了卖给你的,你仍旧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们当生奴关起来,现在倒装起好人来。我看你长得花容月貌,其实一肚子坏水!” 金璃儿说道:“哪个生奴都是这般狡辩,若是不抓了你们,没两天就会变成杀人越货的流民!我问你,若是你不到我们金阳城焦山,准备在西海城作何打算?” 楚小木从未想过此节,这时被她一问,一时间回答不出,想了一阵才说道:“我们要找一个人,自然是去找人了。” “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们可以帮人做工挣钱……” “你们没有丁员文牒,说话声音又这么怪,谁敢请你们做工?” “我不信那么大的西海城,我们就活不下去!” “哼哼,你倒是可以试试。你问问他们这些人,看看有没有那么容易。”金璃儿冷笑说道,指了指余阿其、海无清等人。 余阿其、海无清几人一脸尴尬,低头不说话,自是承认金璃儿的话没有错。 张厚说道:“这世道便是这样,有钱有势吃用不愁,庶民们则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很多人流离失所了就只能当流民,我们这几个还好有几分力气,可以当生奴挣口饭,很多年纪老的就算想当生奴都没人要,只得四处乞讨,大部分人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 楚小木想起当日在西海城生奴广场看到的情景,那些老人小孩被作价三金都没人要,不免唏嘘不已。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感谢你?” 金璃儿不屑地说道:“那倒不必,大家各取所需。我给你们饭吃,你们给我做工,西海城的人卖了你们则少了几个流民,公平得很!” 楚小木哑口无言。 第107章 槐小猛之死 这时槐小猛突然转醒,开始大声咳嗽起来。 杨斗将他半扶着,打开水袋喂了几口水,问道:“小猛,你好些了么?” 楚小木不再理会金璃儿,也走过去蹲在槐小猛身旁,看看他的状况。 槐小猛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肚子……肚子……痛得厉害……” 杨斗说道:“想吃些东西么?” 槐小猛说道:“没……没胃口……吃不下……”忽然间喷出一大口鲜血,将他胸前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这时他已萎靡之极,脸上血色全无,跟往日精猛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杨斗急得手足无措,看向楚小木,说道:“木头,小猛这样子,该……该怎么办才好啊?”差点哭了起来。 楚小木也不知道怎么办,霍地站起身,说道:“我们连夜赶路,现在就去碧城找医师……” 槐小猛反拉住他裤管,说道:“不……不用,我……我坐不惯……那马……马背上……太难受了……” 余阿其皱眉说道:“马背上太过颠簸,只有更加重他的伤势,只有明天想办法拦一辆大车……”众人也都点头说这样最好,小猛伤的是内脏,最好不要骑马。 槐小猛继续跟楚小木说道:“那个雪国人……白逸星,他……他害死了我阿爹阿母……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替我……替我杀死他!” 楚小木俯身握住他的手,说道:“小猛,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杀他!” 槐小猛点了点头,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吐血后似乎稍微好受了些,说道:“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睡睡就好了……” 楚小木点头说道:“那你先好好睡一觉,等到了碧城,我们就能找到医师,很快就可以把伤治好了。” 槐小猛嗯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晚没有星星月亮,草原上的夜色漆黑一片。 为防金璃儿逃走,楚小木用几根草绳将她的两手两脚都牢牢捆住,另一端则连在自己的手腕上。 金璃儿又气又怒,一直叫骂不停。楚小木恍若不闻。 张厚吓唬她说道:“你再喊一声,我把我的衣裳脱下来全部塞你嘴里,看你还能不能喊得出!” 金璃儿看着他坑坑洼洼的一张丑脸,心想这些人虽然不敢杀自己,但是把臭烘烘的衣裳塞到自己嘴里那是肯定敢做的,那可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想到这里,便住口不再叫骂,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叫道:“你敢!” 张厚作势便要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说道:“我为什么不敢?” 金璃儿连忙闭上眼睛,急道:“别脱别脱,我不喊就是了。” 张厚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细腻的脸蛋,说道:“小丫头倒听话得很。” 金璃儿呸了他一声,怒道:“离本小主远一些!” 张厚不去理她,反而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对面的草地上,不无下流地说道:“好久没有挨妞儿这么近睡过觉了,唔,真舒服……真香……” 金璃儿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只有闭眼不理。 楚小木一脚将张厚踢开,怒道:“你再在这里生事,就给我滚!”他心里着急槐小猛的伤势,因此脾气极差。 张厚看楚小木的脸色难看,只得乖乖地起身坐到一旁去了。 次日天刚微亮,众人便都醒了。 杨斗去看槐小猛伤情如何,想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 见槐小猛侧卧在地,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便轻轻推了推他,然而槐小猛竟毫无反应。 杨斗不禁心中一个咯噔,将他翻过来一看,见他胸前地上吐了一大滩已经半干的鲜血,身体已然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他顿时吓得跳了起来,颤声道:“小猛……小猛……你没事吧?”然而槐小猛并不会回应。 楚小木听到杨斗声音有异,猛地翻过了身,问道:“怎……怎么了,小猛怎么了?” 杨斗突然放声大哭,说道:“小猛……小猛……不动啦……呜呜呜……” 众人都震惊不已,急忙跑去看槐小猛,七手八脚地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胸口,然而他呼吸停止,心跳全无,身体早已冰凉……众人的心也跟着一片冰凉。 槐小猛已经死了,再也无法活转过来。 楚小木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他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夜间槐小猛吐了两口血之后状态尚好,还说“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哪知道一夜之间竟然就一睡不醒。 楚小木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双眼变得通红。 金璃儿看在眼里,不免十分害怕,但她双手双脚被绑,根本就动弹不得。 楚小木腾地站起,四顾之下找到自己捡的那柄长剑,几步蹿到金璃儿身前,举剑欲刺。 众人看他模样恐怖,都不敢上前阻拦。 金璃儿惊道:“你……你想干什么?!” 楚小木站在金璃儿身前,有一种想要杀死她的极强烈的冲动,却有一个声音大喊:“槐小猛是常伦杀的,不是金璃儿!楚小木,你可不能妄杀无辜!” 杨斗、林振等人在一旁叫道:“快杀了她,给小猛报仇!” 楚小木此时脑中一片混乱,高举着长剑,往下刺了几寸,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金璃儿这时也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强自镇定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如果知道,我一定会拦着常师傅。” 楚小木大叫一声,转身往山包上跑去。 他浑浑噩噩地跑上小山顶,迷迷糊糊中感觉眼前迎面跑来了十几骑马,其中一匹马上坐了一个青袍人,依稀便是常伦常三须。他不待那些人说话,挺剑便向那青袍人刺去。 那青袍人赤手空拳,在马上腾挪躲闪,将楚小木的几记剑刺全部避开。 楚小木这时神志稍清,见那青袍人果然便是常伦,便沉住气息凝神应对。 然而他于武道一块完全是一窍不通,全凭自己习惯乱削乱刺,偶尔记起几式百花岛上祖辈留下来的小书册上的剑法,也随手使了出来。在不会武的人眼中看来,他将长剑使得这般又快又狠,似乎是虎虎有威极为了得。而在行家里手眼中,则跟一个还不会执棒的三岁小儿差不多。 第108章 李中军 马上一人见他使了几式不伦不类的剑法,忍不住轻轻“噫”了一声,说道:“常师傅,让他使全一些。” 常伦也已看出他全然不会武,偶有几式有些模样却又似是而非。他本想着两掌把他击倒在地,这时听马上那人这般说,似乎是要看看这小子到底会些什么。便只是空着手随便接他招数,并不还手。否则以他降龙境的原力来对付,楚小木早就趴在地上了。 二人又斗一阵,马上那个穿灰白布袍的人又说道:“常老执教,让他住手吧。” 常伦应了一声是,左手翻起,拇指食指顺势一捏,竟夹住楚小木的长剑,想要夺过后再将他打翻在地。哪知楚小木抓得极紧,常伦只将他拖进了几尺,却没有夺下长剑。 常伦心中不免有气,暗想我堂堂原力四境难道还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娃娃么?顿时开出原力,将楚小木横贯出去三四丈,手中长剑从中咔嚓断为两截。 楚小木被摔得筋骨欲散,依旧死命握住断剑的剑柄,大吼大叫地爬起来,要继续跟常伦拼命。 那身穿灰白布袍的人踏马走上几步,将他给拦了下来,说道:“年轻人不要不识好歹,常老执教不想伤你,否则你早躺下了。” 楚小木渐渐稳住气息,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只见身前十几人都骑着赤鬃红马,除常伦身穿青色长袍,和提枪拦住自己那人穿了青领青带的灰白布袍外,其他十多人都是清一色的外披深青色大氅,身穿银色鱼鳞铠甲,脚着黑头灰底靴。 细看那个身穿灰白布袍的人,见他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容貌俊雅,唇上稍有髭须,一双凤眼炯炯有神。 常伦问道:“小主呢,你们没伤她吧?” 楚小木指着他怒道:“你杀了小猛,今天我打你不过,他日我必杀你!” 常伦心知槐小猛受自己两记重手,万难活命,这时听到他已死,自然不觉得奇怪。见楚小木恶狠狠地说要杀死自己,只当他在使年轻人的莽撞脾气,并不当作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问一遍:“小主呢?你把她交给我,我放你们走,说话算话。” 这时那布袍军士听到山包背后有人声动静,打个手势差人去看。 几名银甲军士打马走过山包,果然发现余阿其、金璃儿等一行十四人,便把他们都押带了出来。 杨斗抱着槐小猛的尸身,一边哭,一遍踉踉跄跄地走。 银甲军士见到其中死了一名青年,皱眉问常伦:“常老执教,他是你打死的?” 常伦脸上一红,躬身答道:“回李中军,这些都是我金阳城叛乱私逃出来的生奴。”又指着楚小木说道:“我猜这几个还是叛乱的主谋!” 李中军说道:“他们年纪轻轻的,如何能是叛乱的主谋?” 常伦答道:“我们审问了几个生奴,都说为首的是几个年轻人。” 李中军皱眉说道:“可这里是碧城……”言下之意,我碧城可不许你胡乱杀人。 常伦说道:“是那小子先动的手,我也是被逼无奈……” 金璃儿也插口说道:“李中军,的确是那小子先动的手。常师傅若真想杀他,他们这十几个可没一个跑得了。” 李中军心想那是因为你被这群年轻人给擒住了,常伦投鼠忌器,因此不敢动手。但也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几名军士将金璃儿松了绑,带回常伦身旁。余阿其等人慑于这些军士的威势,丝毫不敢反抗。 李中军跳下马来,向金璃儿行了一礼,说道:“小主在碧城受了委屈,是我们的失职。改日向大将军请命后,我定上金阳城负荆请罪。” 金璃儿说道:“李将军不必客气,请罪就不必了。这些人都是我的生奴,说到底还是我们金阳城自己的事,与将军无关。” 李中军说道:“小主女中豪杰,的确令人佩服。小将受大将军所托要确保你们的安全,然而职司不力,去金阳城请罪那是应该的。” 金璃儿摆了摆手,说道:“请罪是真不必了,李将军只需将这两人交给我,金阳城便甚感高义。”说罢指了指楚小木和张厚。 李中军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金璃儿脸上一红,楚小木马上搂抱可说是迫不得已,张厚刮脸调戏的确辱我太甚,此仇不可不报,不过这两件事可都不方便说出口,只得支吾回答他:“这个关系到我金阳城焦山生奴叛乱的事,本小主不方便说,请将军包涵。” 李中军不禁有些为难,说道:“小主应该也听说了我们碧城的规矩,‘凡入我碧城者,无论身份地位,也不论财富多寡,我城必当竭力护其周全’若是他们两个不愿意随你去,可就叫我难办了。” 金璃儿皱眉说道:“碧城大名鼎鼎的‘安民令’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如今不同往日。现今流民成群,盗匪四起,邪灵也常有作乱,若是有强人邪灵混入碧城,李将军仍用‘安民令’以待,岂不是害了自己么?” 李中军说道:“小主说的很对,只是法令未废,便是有些不合时宜,小将也不敢不遵。此事过后,我向大将军禀报,对‘安民令’各条款详加商讨,应改则改,应废则废。那时小主再想要人,小将定亲自送到金阳城。” 金璃儿不免有些生气,心想你李中军就是不愿将这两人交给我处置罢了,却拿“安民令”这陈章旧法来作挡箭牌,又拿什么“详加商讨”来敷衍我,真是只老狐狸。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李将军为人忠义,而且智勇双全,本小主很是佩服。金阳城若有几个将军这般的人物,那该多好。” 常伦也向李中军抱拳说道:“中军,这几个的确是金阳城生奴,小主只想讨要两个……” 李中军瞥了常伦一眼,眼中精光灼灼。常伦看他眼神凌厉,不免打了一个突,不敢再说下去。 李中军又对金璃儿说道:“将命难违,还请小主原宥。” 第109章 草原试武功 金璃儿见多说无益,也就不再勉强,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今日救困之恩,改日我携同金阳城刀剑尊者向李中军敬一杯水酒,以表谢意。” 李中军心里不免好笑,心想这小丫头索人不成,却拿金刀黑剑来吓唬我,难道我堂堂碧城中军是吓大的不成?说道:“分内之事,怎敢言谢。” 将身旁的赤鬃马牵过,又说道:“此马跟随李某多年,出生入死,与我几成一体。这样吧,我将此马送于小主,稍谢不遵之罪。” 金璃儿说道:“李中军的赤兔马四国驰名,几近灵物,这谢罪之礼也太过贵重了些,本小主不敢收受。何况李中军遵的是大将军的法令,又何罪之有?再说我们金阳城自己也有马。” 转头对常伦说道:“常师傅,劳烦你将我的马牵来,咱们便走吧。” 常伦下了马,依言将金璃儿原本的坐骑从李中军随骑的手中牵过,交到金璃儿手上。 李中军也不多说,示意随骑将其他几匹马都交到常伦手上,说道:“那也好,路途遥远,我送小主到接云关。” 金璃儿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有常师傅在,草原上就算有些碧城的宵小,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李中军听他挖苦碧城,也不以为意,只是心中难免疑惑,你金璃儿既然有常伦跟随护送,怎么反被这几个毛头小子给擒住了?这可奇怪得很。只拱了拱手,说道:“既然这样,恕李某不远送了。” 金璃儿不再答他,打马往官道上行去,走了几丈远,忽然回头看向楚小木,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刚刚听你大喊大叫说他日必杀常师傅,真是大言不惭!你哪天再到我们金阳城,有本事先打过我再说。”也不等楚小木回话,双腿一夹,纵马带着常伦去了。 待金璃儿与常伦二人走远,李中军回头盯着楚小木,眼神炯炯,突然问道:“你这几招‘龙脊剑式’,是从哪里学的?” 楚小木也不惧他,说道:“什么龙脊龙背龙尾巴的,我不知道!” 李中军对一名二十来岁的随骑说道:“小五,你下马试试他的剑法。”拔下自己腰间的一柄长剑丢给楚小木。 楚小木顺手接住。 名叫小五的年轻军士应了声是,下马走到楚小木身前,拔出长剑往前一摆,说道:“这位兄弟,我们两个切磋切磋。”也不等楚小木答应,挺剑直刺。 楚小木见他的剑招来得极快,只好着地滚开躲了过去。 小五紧随其后,手中长剑连削带刺,步步紧逼。 楚小木手忙脚乱,只得撒开腿逃跑。他腿上速度极快,小五却追不上他,只好停下叫道:“男子汉大丈夫,连切磋几下都不敢么?你刚刚还说他日必杀常伦,这模样还怎么杀他?!” 楚小木停下脚步,说道:“好!我不逃了,我们重新打过!”他对这群碧城军士颇有好感,心知他们是想考校自己的武功剑法,便将祖辈传下了的小书册上所绘的剑式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凝神应对。 小五跨步上前,提枪当胸刺到,楚小木持剑斜格,将他这一记挡了开去。二人噼噼啪啪地在草原上打了起来。 其时朝阳刚刚露出,道道金光洒在翠绿的草原上,白色的剑尖、玄色的剑身映照出点点光芒,吞吐闪烁,如宝珠跳跃,灿然生光。 小五的剑法法度严谨,刺、削、挑、格、劈,一招一式明明白白,正大光明。 楚小木的剑招更谈不上什么攻守、破招的章法,大多只是乱削乱刺。 偶尔使出几招小书册上的剑法与小五应对几式后,则极具奇效。小五要么跳开躲避,要么剑招回缩只守不攻。可惜只是从先祖留下的旧书册上凭着自己的理解学会了几招,并没有深刻理会,而且也记得不牢靠,因此剑招并不连贯。 小五也趁其换招时反击。 再斗一阵,楚小木已开始接不住对方来招,只得矮身打个滚躲开,弄得身上头上都是青草的断叶。 好在小五和他只是试招,并没有伤他,否则楚小木早在三十招内便被一枪刺中胸口死了。 斗了五六十招后,他已将所会全部使出,再无新招可用,只得将小书册上的剑招重新再使。 李中军也看出楚小木所学已经使全,便叫了声可以了。 小五收剑退到一旁。 楚小木身上都是汗水,却不是被累出来的,而是在打斗中被急出来的。 李中军对楚小木说道:“的确是‘龙脊剑式’,可没有错。告诉我是谁教你的,我不会为难于你。” 楚小木说道:“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小五说道:“这位是我们碧城大将军麾下李骍李中军,四国闻名,光名字便值千金万金,你有什么信不过的?” 楚小木指着槐小猛尸身说道:“那常伦杀了我兄弟,他不帮忙倒罢了,反而将恶人放走!我凭什么……凭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哽咽,差点掉出泪来。 李骍看到杨斗怀中那青年人槐小猛的尸身,胸口衣裳上的鲜血已经干硬发黑,显然是被人用重手打伤了脏腑而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苍木国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外城不得干涉他城事务。你们是金阳城的生奴,常伦也已归入金阳城金化鹏的幕下,说到底是金阳城的内部事,我自然不便插手。” 小五接口说道:“中军救了你们二人,已经是坏了规矩得罪他们金阳城的人啦!” 楚小木说道:“什么狗屁规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恶人就该杀,不该放!再说我们也不是金阳城的人!” 李骍问道:“听你口音,当然不是金阳的人,你们到底是哪里人?” 楚小木自然也知道李骍在自己与常伦间的纠葛中毫无干系,根本没有理由为他留人,但他伤心槐小猛之死,而李骍这个看起来极正义的人却不扶危济困,远不似自己所期望的侠肝义胆,便将气都撒在他的身上。说道:“我们是哪里人,也不必告诉你!” 第110章 南下碧城 饶是李骍脾气再好,这时也不免心中有气,心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我若不在场,只怕他们都被常伦给打死了。只好说道:“既然不愿说那也由得你。这便随我上碧城去吧。” 楚小木说道:“我们不跟你去,我们自己有腿,要去自己会去。” 李骍皱眉骂道:“你小子真是岂有此理,你就不怕常伦再追上来?你们这几个里面有谁受得起他一拳半掌的?你想找死,难道你这些兄弟朋友都想找死不成?” 余阿其、映丹、林振等人也都劝他跟着李中军一起上碧城,就算遇见金阳城的人也就不怕了。 楚小木静下心来一想,也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走到杨斗身旁,将槐小猛尸身接过,问道:“阿斗,你说该怎么办?” 杨斗自见到槐小猛死去,一直恍恍惚惚地似乎被人抽走了神窍。这时听楚小木问起,木然答道:“我……我想回家……回百花岛。” 楚小木说道:“自然是要回去的,可不是现在。小猛死前托我们的事看还没办成。” 杨斗问道:“什么事啊?” 楚小木咬牙切齿地说道:“杀雪国人白逸星!” 杨斗忽然打了个激灵,说道:“是……是啊,那怎么办?” 楚小木见他魂不守舍,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心想他一定是伤心太过,可不能再提槐小猛的事去刺激他。 便招呼余阿其过来,抱着槐小猛尸身走到小山包上轻轻放下,拿过余阿其手中长矛在地上掘起坑来。长矛掘土非常不便,直掘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挖出一个长六尺宽两尺深两尺的坑来。 接着将槐小猛尸身放入坑中,捧起泥土覆在他身上……眼泪一滴滴地落下,都混在泥土中消失不见了……待最后一捧土盖住了槐小猛苍白的脸庞,他再也忍受不住,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无不恻然,余阿其、映丹、苏米顺等也跟着流下泪来。 杨斗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小木哭了一阵,将泥土全部堆入坑中,垒出一个小小坟冢,四下找不到木头石块,便捡起那柄断了的长剑,割破手指,用血在长矛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上“槐小猛之墓”五个字。 最后插在坟头,洒泪而去。 李骍见这些年轻人伤心,自己也不免伤感,轻轻说了句“走罢”,拉马领着众人往官道行去。 碧城军士见主将没有骑马,便都跳下马背牵着坐骑一起步行。 众人一路无话,缓缓向碧城行去。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来到一个驻马的驿馆。李骍领着众人进去歇脚,又拿出干粮分与众人吃。 楚小木接过一看,竟与百花岛常见的干饼十分相似,只是味道略有不同,质地更加粗糙。不过他从小就吃得惯了,狼吞虎咽地将干饼吃完。 杨斗忽然问道:“小木,我们这是回百花岛了么,怎么有饼吃?” 楚小木见他依旧恍惚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伤心,说道:“还没呢,不过快了。” 杨斗说道:“那就好。” 李骍问道:“小兄弟是从百花岛来的,那是什么地方?” 楚小木说道:“西海中的一个小岛,你问这做什么?” 李骍皱眉说道:“西海中的小岛,那可就怪了。” “不过就隔得远一些,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隔得远是没什么奇怪的,可你这外域之人居然会使‘龙脊剑式’,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这‘龙脊剑式’只许你们自己使,不许别人使?” “那倒不然,不过这剑式除了大将军外,会使的不过寥寥数人。便是那常伦常三须都不会,而你却会,奇怪便在这里。” “这么不中用的剑法,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谁都打不过?”楚小木哼了一声。 “那是你没有开原力,只得其形,不得其髓,还没有掌握其中精要的缘故。”又问:“教你这式剑法的师父是谁?” “没人教我。” “绝不可能,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自创一路剑法。就算是自创,也不可能刚好创出‘龙脊剑式’来。” “当然也不是自创,我是从一本小书册上学来的。”楚小木不再隐瞒。 李骍问道:“一本什么小书册?” 楚小木说道:“不知道,书的封面封底都没了。” 李骍看他模样神情并不像是说谎,左右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提,心想只有将他们带回碧城由大将军亲自问话才行,或许只有他才能弄清楚。 转而问道:“小兄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楚,叫楚小木。” “姓楚,这个姓倒不多见。怎么跑到金阳城做生奴去了?” 楚小木明白自己的事已被余阿其等多人知晓,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而且李骍就算不问自己而问他们一样可以得到答案,索性丝毫不加隐瞒,将自己与杨斗槐小猛二人追杀白逸星至西海城,又受人所骗被卖为奴的经过和盘说出。只不提白逸星所盗的那一尊古鼎。 李骍说道:“你要找的这人只怕早就回雪国去了,即便还在苍木国,这人海茫茫的,又去哪里找呢?”忽然想到一事,又说道:“除非……” 楚小木接口说道:“除非用问灵术。” 李骍本想说“除非有金刀门的人帮助”,不料楚小木居然脱口说出“问灵术”三个字来,更让他无比惊讶。 李骍皱眉说道:“问灵术在苍木国乃是不祥的凶术,在我碧城更有严令规定不得使用。而且这术法在一百年多前早已经失传了,现在大部分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的?” 楚小木不想将百花岛的事全部说出,更不想因此牵扯到花仙子身上,加之心伤槐小猛之死,也实在没有心情去提这些不相干的事,便说道:“我是蛮荒之地来的野蛮小子,知道点稀奇古怪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骍见他仍然十分提防自己,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心说将他带到大将军那里再问不迟。 第111章 中敬军 二人又聊到他们是如何擒住的金阳城小主金璃儿的,楚小木将其间经过老实说了。 李骍心想:“这年轻人有勇有谋,倘若肯投身军伍,倒可以好好培植历练一番,如果将来开了原力,说不定还可以在我碧城弄个营官做做。” 吃完饭食,李骍找驿馆的马官借了十几匹马,交于楚小木等十三人乘坐。 马官见是中敬营的中军借马,自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十几匹好马牵出。李骍在借马的凭据上签了字,率众而出。 众人上马后,齐向碧城驰去。 李骍见楚小木骑术精湛,而其他十数人都不善骑马,甚感诧异,心想这些年轻人处处透着不一样,这次来碧城不知是何用意,还得多加提防。 碧城的马匹驯化得极好,楚小木、杨斗等十几人一人一匹,小跑一阵后也渐渐熟悉,便打马驰骋起来,不到一日工夫便到了碧城。 碧城的建城之地名为碧原,是一片极平坦宽阔的草原,据说东西长达一千五百里,南北宽也有六七百里。 主城西侧紧靠昆河,东南北三面都是平原,虽然显不出什么别致的景色,但有一股苍凉大气的感觉。 主城城门用粗木搭建而成,不过一丈几尺高,显得十分低矮,远不如西海城的门楼高耸气派。城墙也是用粗木简单围成,向东西两向延展,不知尽头。 进城之后,房屋也大多矮小,而且大部分是些羊皮帐篷,偶尔几幢由木板制成,屋顶却覆以茅草,很显得寒酸。房屋紧挨着一排排铺开,中间隔着宽敞的街道——与其说是街道,以空地形容反而更为贴切。 街上行人不少,大多是闲逛的、游玩的、卖货的、杂耍的,偶有一些赶羊赶牛的在街道上横穿直走,见了李骍一众军士也不避开。 余阿其、林振、张厚等人见城中的平民这般胆大,不免担心他们会受到军士们的鞭笞殴打,至少也要受一番斥责,待见到李骍勒马停在一旁给他们让道,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碧城城内范围倒是极广,李骍领着众人沿路先向南奔,接着转向东,约莫一顿饭时间,屋舍渐渐稀少,抵至一座军营大门前。 营门正中木牌上写“中敬军”三个黑色大字,两侧旆旗高张,左右各有三旗,都是一大二小,大旗上写一大大的“碧”字,小旗上写一“李”字,迎风飘荡,呼呼作响。 营门前两名银甲军士见中军李骍回营,打开大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大营内纵横摆放着一个个灰色军帐,十分的齐整。正对军营大门处有一大帐,两侧各竖着一幡牙旗,正是李骍的中敬军中军营帐。 楚小木等人从未见过这等威严阵势,不免都有些紧张害怕。 与营帐相对的东侧是一个极大的跑马场,跑马场旁有两大排长长的木围栏,被分割成一间间的马圈,差不多有两三百间。其中接近一半的马圈空着,其余每个马圈都关了二三十匹军马。 这些马浑身都是赤红色,只在马足的位置稍有不同,有的马足呈黑色,有的与体色一致,有的四蹄皆白。一匹匹健硕雄壮,都是些百里挑一的良驹。 余阿其等人赞叹不已,都说要是自己也有一匹那该多好。 李骍将众人带入营帐中稍作休整,期间差人去向大将军碧野禀报,说是中军李骍回城,有事呈报。那人飞跑而去。 不多时,回报称大将军两天前到草原巡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城。 李骍便问楚小木等人来碧城有什么打算,是否有什么去处。 众人尽皆摇头,都说是为躲避金阳城武士的追杀而逃到这里来的,并没有可以投靠的去处。 李骍笑道:“苍木国七大城,其他六城都比我碧城要富庶,为何偏要跑到我们这荒凉的地方来。” 映丹答道:“回将军话,我们一行十几人被卖做生奴,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金阳城的人待我们如同猪狗,万幸能够逃了出来,大伙儿商量一致投奔碧城。一来碧城路途更近,二来大家都仰慕大将军的名声,三来碧城从不买卖生奴……”他声音轻柔,缓缓说来,竟有楚楚可怜之态,令人难免动容。 李骍说道:“都仰慕大将军的名声么,我看未必吧?只怕有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转头看着楚小木,看他作何反应。 楚小木在他的注视之下,不由得有些局促害怕,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好怕的。便说道:“我们三人是从西海百花岛来的,从未听说过碧野大将军的名号,的确不能说是久仰。”忽然想到三人已只剩两人,心下一片黯然。 李骍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没有丁员文牒,本来都是不准许进城的。我网开一面让你们进来,已是破了先例。倘若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别说逃不过大将军的灵眼,便是我这一关你们都过不去。” 众人见他说得严肃,急忙说没有、不敢、绝不会,心下害怕得突突直跳。 李骍又说道:“在大将军回城之前,你们暂住在我中敬军中,不得外出一步。” 众人听他说暂住在军营中,然而不得外出,实则是将大伙儿监视起来,不免都有些生气,心说难道这就是你们碧城的待民之道么,哪有“安民令”上的半点意思?然而脸上都不敢表露出来,都说听凭将军安排。 李骍见众人还是穿着来碧城时的那件破烂衣裳,便差人取了十多件军士穿用的衣裳鞋袜过来,给他们一人送了一套。 众人换上之后,登时变得精神十足,生气朝朝。 李骍又差人给楚小木、余阿其等十三人准备了一个军帐,让他们先行住下,待大将军回城后再另行安排。 另有一文职军士进帐,手上拿着纸笔,叫各人说出籍贯、年纪、何时来的碧城、因何来碧城等各项事宜,一一记录在册,十分详尽。 第112章 邪灵闹大军(一) 到了晚间,军营中突然热闹非凡,原来是外出的军士回营。 楚小木根据帐篷数量大致估算了一下,中敬军约有四千余众军士。不过大部分外出未归,在营的军士约有一千三四百人。 军士们见了楚小木等人的生面孔,纷纷过来看热闹。张厚满脸堆笑,不久便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吃饭的时候,有人领着他们来到放饭的营帐,各领了一份羊肉,两张干饼。羊肉带着淡淡的膻味,干饼则有一股圆叶麦草的清香,众人大快朵颐,吃得极是舒畅。 只映丹吃了一半的羊肉和干饼就说饱了,吃不下了。 领队的那名军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道:“你就吃这么一点饭食,怎么想着投军?到时候哪有力气守关杀敌?” 映丹支吾说道:“不是的……我可没有……唉,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斗拿过他剩下的饭食,几口吃了个干净。楚小木初时见他整日不说一句话,颇为担心,这时看到他食欲大开,甚至比在百花岛上都还要好,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数日中,楚小木、余阿其等人每日无所事事,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悠闲,但是极其无趣。 林振、张厚等人相约想去城内看看,走到营门前便被拦住不让出去,守营的军士说是李中军命令不得放众人出营。众人只得悻悻而返,望着碧蓝的天空唉声叹气。 众人每天都能吃饱睡足,身体日渐变得健壮。 楚小木见杨斗每一餐都食量甚巨,一天比一天都要胖,便劝他少吃一些。杨斗只是“唔唔”答应,吃饭时仍旧有多少便吃多少。他一改往日咋咋呼呼的性子,居然变得唯唯诺诺,痴痴呆呆,沉默寡言。 楚小木知道他定是因槐小猛之死而心神激荡过度的缘故,不免很是担忧。 一日晚间,众人正在睡梦之中,突然营帐外响起急促的号角声,接着人声鼎沸,马匹嘶嚎哀鸣声四起,有军士快步跑至李骍营帐向他大声禀报:“中军,有邪灵闯营!” 楚小木等人都被惊了醒来,慌忙穿衣来到营帐外。 营帐外四处都点了火把,只是夜间吹着大风,将火光吹得明灭不定。 圈中的马匹似乎被什么给惊扰到了,竟然冲出围栏在大营中四散奔逃。 众军士不停呼喝,想要把奔逃的马匹捉住。还有一些军士已然披甲执枪,纷纷奔向跑马场。看来邪灵是在跑马场那一向。 李骍身穿灰白布袍,手持一柄长枪出了中军大帐,见一匹马从身旁奔过,左手一伸便抓住了辔绳,接着右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翻身上了马背。问身旁一名军士道:“邪灵在哪里?” 那名军士指着跑马场,说道:“回中军,好像就在北首的马圈中,听说那些邪灵正在吸食马血,已伤了十几只了。” 李骍微微皱眉,调转了马头,朝北首马圈奔去。 楚小木等人听说军营中来了邪灵,都十分的好奇,跟着众军士想去看看那些邪灵到底是什么模样。 奔至北首马圈时,见数百军士已将其中一处团团围住,叱喝呼喊,似乎正与邪灵对峙。 楚小木等人看不清圈内状况,纷纷爬到马圈的围栏上观看。 火光之中,只见马圈中已躺下二十多匹军马,大多都是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邪灵杀死,有几匹仍然在不停抽搐,发出痛苦的哀鸣声,估计也难活命。 军士围成的圈子里,有三只尖头阔嘴的怪物吆吆怪叫,一直跳来跳去,不时向众军士挥爪佯攻。然而有不少军士手持长枪,这些怪物也不敢直扑上去。 李骍叫道:“哪里来的邪灵,胆敢在我碧城作乱?!”声音鸣响,好似敲响了一大尊铜钟。 军士们让出一条缝来,李骍拍马冲了进去,挺枪朝其中一只怪物刺去。 那怪物竟不害怕,突地跳起一丈多高,朝着李骍猛扑过去,尖爪伸出,抓向他面门。 李骍本来驾马在疾奔之中,见怪物扑来,轻勒马缰,那大马竟立时止住,向左侧让开了去,怪物登时扑了个空。这一下兔起鹘落,怪物扑得快,李骍也让得快,众军士担心主将安危,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发一声喊,都挺枪朝三只怪物刺去。 三只怪物在人群中纵来跃去,速度既快,力道又猛,双爪挥扫,双腿猛踢,霎时间打倒了数人。 碧城军士个个勇猛,毫不退缩,不少人眼疾手快也刺中了怪物的身体,然而这些怪物皮糙肉厚,虽然受了些伤,反而愈加狠戾。 李骍瞅准时机,开出原力,一枪将其中一只刺了个对穿。 那怪物在地上蹦跶几下便不动了,创口中流出一摊脓血,又腥又臭。 李骍大声叫道:“中巽营听令,摆双雁战阵!” 一大群军士齐声应道:“得令!”接着进的进退的退,原本乱糟糟挤成一团的军士霎时间整整齐齐地分作三层,手中长枪直挺,将两只怪物团团围了起来。 剩下的两只怪物见同伴惨死,不住地朝众军士龇出满嘴带血的獠牙,发出“吆吆”的怪叫声。它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在黑暗中发出绿油油的诡光,两条粗壮短腿半屈着站在地上,好似两匹蹲在地上的饿狼。 众军士再一声大喝,枪圈收紧几尺,两只怪物被密密麻麻的长枪逼住,终于不敢再动。 李骍喝道:“哪里来的邪灵,为何到我碧城作乱?!” 但那两只怪物只是张开大嘴“吆吆”怪叫,并不会说话。 李骍心想,这几只怪物不过和草原上的野狼鬣狗一样,只是些比较凶恶的野兽,并不是灵。 一名军士看清楚怪物的身形模样,认了出来,叫道:“中军,这是碧原特有的羊蹄怪,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想不到现在又出现了。他们最喜欢吸食兽血人血,危害不小,千万不能留下祸根!” 李骍一挥手,众军士长枪刺出,将剩下的两只怪物杀死。 第113章 邪灵闹大军(二) 怪物在临死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李骍忽然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书,书中记载:枯荣山以西两百里,有妖邪出没,尖牙蹄足,善纵跃,常以八九只为数成群出没,专喜吸食人血,有头领已成灵,名为独脚魈……想到此处,暗叫一声不妙,又再高声喊道:“众军听令!” 碧城众军士齐声高喊:“在!”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夜空。楚小木、余阿其等人听到,热血上涌,差点也跟着高喊出口。 李骍下令道:“中艮、中兑两营随我进城,其余各营暂时留守大营!” 众军士高声叫道:“是!”一千多人在跑马场中穿插来去,井然有序,原本杂乱混合的人群,霎时间分成了两个大的阵列。每一个阵列都有一大一小两名营官,骑马站在前面。 中敬军副将逢坦随在李骍一侧,疑惑地问道:“将军,为何深夜出城?” 李骍一脸忧色,皱眉说道:“羊蹄怪常常成群出没,应该不止这三只,其余的很有可能已经进城。听那怪物最后的叫声,似乎是向同伴传讯……”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一阵“吆哦吆哦”的怪笑声,深夜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看向发出怪笑声的地方,那里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余阿其指着军营中一根大旗杆的杆顶,喊道:“邪灵在那里!” 众人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黑影蹲在两三丈高的旗杆顶上,旗杆滑不溜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上去的。 那黑影又怪笑几声,砰地一声跳到地上,一蹦一跳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它每一跳都有一丈高两三丈远,几个蹦跳便到了众军士面前。 这怪物长相可怖,与羊蹄怪极为相似,然而在腰腹下方正中却天生一只粗壮的独脚,正是邪灵独脚魈! 独脚魈的模样虽然可怕,李骍却丝毫不惧,皱眉问道:“你就是独脚魈?会说人话么?” 独脚魈怪声说道:“我乃三百岁的独脚灵王,再叫我独脚魈,我吃了你!” 李骍不屑地说道:“小小散灵,五识尚且不全,居然敢自称灵王,岂不可笑?” 独脚魈说道:“五识是什么东西,要那东西有什么用?限你在天亮之前献上人牲一百个,我就不吃你!” 李骍心想,这只邪灵心智还没有完全开化,可不能跟他像常人一般交流,更不能拐弯抹角,便说道:“人牲是一个都没有的,还有几只羊蹄怪呢,你把它们交出来,我们先打一架!” 独脚魈怒道:“一个人牲都没有,那我只好先把你吃了,再吃他们!”独腿用力一蹬,向李骍猛跳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李骍见他是一只淬灵数百年的邪灵,也不敢托大,跳下马来,使出枪式,与他斗在一起。 李骍的原力已接近第五断水境,长枪使出,呼呼生出劲气。他动作虽快,然而一枪一式,姿势潇洒分明。众军士看出,他此时不过才用六成左右的力道。 他手上的长枪虽然细小,却呼呼生出越来越强烈的劲风,加之他矫健轻盈的身法,枪式显得尤为精巧,忽指忽点,忽刺忽挑,逼得独脚魈不能近。 独脚魈虽然只有一只脚,却很是灵活,低伏高跃,趋近后退,速度极快,既像凶恶野兽,又似邪乎的妖怪。 不过它慑于李骍长枪的威势,并不敢靠得太近,只瞅准空隙时而张开一口獠牙去咬,时而伸出长长的爪子去抓,时而又跳到半空踢踹,与常人打斗大不相同。 酣战期间,又有六只羊蹄怪从黑暗中跳了出来,冲着众军士龇牙咧嘴。它们嘴上、身上都满是鲜血,也不知道害死的是人还是牲畜。 李骍见一时间难以取胜,便一边大斗一边下令中艮、中兑两营随逢坦进城,以防有其他邪灵害民。 逢坦接令,领着数百人飞速出了军营。 独脚魈怪叫道:“你们是我的人牲,都不要走!”然而他与李骍打斗正紧,不能分身上前拦阻,反而一个不小心被李骍一枪刺中左肩,“吆吆”怪叫几声,一个后跳退开两丈多远。 中巽营大营官以为这邪灵独脚魈想要逃跑,一声令下,几百军士分向两侧散开,再合拢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只羊蹄怪暴躁不已,朝一名军士凶猛扑去,几名军士朝它挺出长枪,登时将它刺死。 独脚魈大怒,一个猛跳,向其中一名军士踹去,那军士躲闪不及,被踹倒在地,身上银甲的甲片都掉了好几块。 独脚魈接连踢踹,又踢倒了好几人,这时李骍也已赶到,挺枪刺出,脓血飞溅,刺中了邪灵的右侧后腰。 独脚魈闪避不及被刺一枪,疼得大叫,猛地回身,朝李骍喷出一口秽物。 李骍急忙向右躲闪,却稍稍慢了半分,那口秽物有一小半喷在他左肩的衣袍上。秽物浸入衣袍,触及肌肤,竟似一块烧红的铁片,烫得火辣辣的疼痛。 李骍心中念如电闪:“这怪物吐出来的东西有火毒!”吸一口气,忙将衣袍扯下扔到一旁,借着火光一看左肩,已开始红肿了起来。 独脚魈连被李骍刺中两枪,受伤已然不轻,自知难以取胜,“吆哦”叫唤一声,领着剩余的五只羊蹄怪往一侧的军士扑去。 军士齐声大喝奋力抵抗,独脚魈朝他们接连喷出几口秽物。 李骍大叫道:“大家小心,怪物吐出来的东西有毒!” 然而却稍慢了几分,几名军士闪避不及,纷纷中了秽物,有的被喷在脸上,有的被喷在手上。火毒烧灼肌肤,中了毒的军士登时躺在地上哀嚎呼叫不止。 李骍心想,这邪灵口腹中的火毒太过猛恶,若再不将他杀死,又要伤我不少兄弟。大喝一声,开出七成原力,枪出身随,如狂风怒卷,似惊涛拍岸,挟着跑马场上的沙石,向独脚魈汹涌扑去。 他身旁的军士被劲气所激,登时站立不稳,纷纷跌向两旁。 第114章 邪灵闹大军(三)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看到李骍开出原力有如此神威,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张厚问余阿其:“这这这……阿其,李中军是第几境的原力啊?竟然这么厉害!” 余阿其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大看得出。不过听说李将军比那个常三须要厉害些,那就至少到了第四降龙境了。” 海无清一脸的不可思议,瞪着大眼珠子说道:“这才第四境,那金阳城那个金刀黑剑的第六境是什么样子的,岂不要上天?!” 余阿其说道:“第六境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只听说下一境比上一境要厉害数倍乃至十数倍。常人修炼原力,跃境就好像是渡生死劫,十分的艰难。” 映丹说道:“金阳城原本是金化鹏一家世袭,据说他手下也有不少开了原力的武道高手,常伦原力已到了第四境,都只能在金璃儿手下做一个小小的宾幕随从。而金刀黑剑能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内独占金阳城的半壁,还有那么多徒子徒孙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如果没有大神通,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楚小木等人都点头称不错,认为他分析得有道理。 独脚魈见李骍来得凶猛,不敢正面相斗,独腿一撑,远远地跳开了。李骍使出枪式中的“打花击水式”,将五只羊蹄怪一一刺死。 这一招看起来也不如何快速灵巧,甚至有些笨拙,一枪枪递出,倒像是羊蹄怪自己往枪口上去撞一般。实则是时机把握恰到好处,羊蹄怪虽然左蹦右跳,李骍在他们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间隙出枪,便好似它们是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一个个自己送死。 楚小木看到这神奇的一招,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想碧城的武道原来这般厉害,倒是自己将它给小瞧了。 他不禁对开原力修炼武道有些迫不及待,心想只要修到李中军这种境界,什么金阳城的常伦常三须,白雪国的白衣覃冈,都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几只羊蹄怪都被杀死,独脚魈暴怒非常,他并没有逃跑,只在中敬军众军士周围跳来跳去,张牙舞爪伺机进攻。 众军士害怕他口中吐出的秽毒,都不敢靠得太近,一见他跳来,便四散避开。 李骍迈开大步,速度竟不逊于奔马,追在独脚魈身后。然而他快,独脚魈速度也不慢,一跳数丈,他刺了几下都落了空。 独脚魈逃了一阵,忽然发现站在一个角落的楚小木一群人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独腿一屈,高高跳起朝他们扑去。 楚小木等人大惊,慌忙逃开。杨斗却站在原地,傻愣愣地不知道躲闪。 楚小木不及细想,忙抱着杨斗滚到一旁,刚好躲过了独脚魈的那一记扑击。独脚魈尖利的爪子一挥,在楚小木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出,登时染红了衣袍。 这时李骍也已追到,长枪直贯,刺向独脚魈的心窝。 独脚魈弹腿远远跳开了四五丈。他爪上残留着余阿其身上的鲜血,放入嘴中一阵吸吮,怪声说道:“这人身上的血味道很好,我要吸他的血!” 李骍喝道:“在我李某枪下,哪能容你放肆!”疾冲数步,枪如长蛇出洞,又跟独脚魈斗在一起。火光之中,一人一怪你来我往忽进忽退,这情形极是诡异。 独脚魈身受两记枪伤,腾挪躲闪、低伏高跳已不如之前那般灵活,但凭着口腹中的秽毒,每一遇到危险,便张口往李骍身上喷出,逼得他不得不去躲闪。 李骍已很长时间没有这般打斗过,这时原力大开,越战越是觉得神清气足。他本可以早将独脚魈毙于枪下,奈何为了躲避秽毒,几次都失了手。 他肩上受秽毒侵蚀处已十分疼痛,心想这邪灵凭此一术,便可与我的四境原力战个平手,着实不好对付,看来只能守住长力,先将他拖出破绽,再谋取胜的法子。 招法一变,使出“封山式”来。这路枪式重于防守,专用于对付招式强于自己的对手。独脚魈虽然并不强于李骍,然而他是邪灵,打斗时根本没有什么章法,专以奇怪的术法抢机攻敌,李骍暂时没有破解的办法,只好使出“封山式”的枪式,先求不败,再谋胜机。 一人一灵速度极快,如风卷雷滚,众军士别说想上去帮忙,便连近身都十分困难。 两名脸上被独脚魈喷了秽毒的军士,惨叫声声,大小营官急得团团直转,却又无计可施。 独脚魈见始终无法取胜,终于开始焦躁起来,忽然朝半空喷出一大口秽毒,打向李骍。 李骍伸袖护住面门,急忙跳开。 独脚魈得了空隙,又向楚小木跳去。 李骍不得已,将手中长枪掷出,枪去如电闪,刚好刺中他的左臂。 独脚魈怪叫一声,连跳几下,飞也似地逃了,隐没进黑暗之中。 李骍见邪灵已远远逃走,也无心追赶,忙去看几个受伤的军士。 几名被独脚魈踹伤的军士并无大碍,反倒是五个中了秽毒的军士一直痛得嚎叫不止。 李骍心想:“我肩上不过刚好沾到邪灵吐出来的毒物,便已十分疼痛,他们被喷了满手满脸,疼痛可想而知。” 他转身对中巽营的大营官说道:“你速速去请城中最好的医师过来,看看有没有解毒的药草。” 大营官接令,牵过一匹马驹飞快地去了。 哪知不到一刻时间,两名军士已经面目全非,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又过一阵,脸上肌肤寸寸腐烂,居然露出了白骨。 李骍看到这种惨状,既伤心又无可奈何,忍不住流下泪来。 余阿其走上前来,指着三名手上中毒的军士,说道:“李将军,再不想办法,他三个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 三名手上中毒军士中,一人疼得满地打滚呼号不绝,另外两人则十分硬气,紧咬牙关不出一声,然而脸色苍白,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李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道:“我已差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医师,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好办法。” 余阿其说道:“城里的医师只能看寻常的病痛,只怕解不了邪灵的毒。” 第115章 邪灵闹大军(四) 李骍不免有些踌躇起来,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余阿其指着两名惨死的军士,说道:“这是蚀肉的邪毒,我安风城老一辈曾说,中了这种邪毒,除非立即敷上解药,否则邪毒攻入心脉,再也无法救命。” 李骍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安风城来的,那很好。依你之见,该怎么办才好?”心想安风城有灵医善治邪灵引起的各种伤、毒,或许他的法子管用。 余阿其说道:“应当将中毒处的肌肉剜去,或是截去手臂,半点耽误不得。” 李骍却有些犹豫,心想他们身入军伍,截去一只手臂岂不跟废人一般。 一名咬牙忍受的军士说道:“将军,我看这小兄弟说得没错。请将我这只手砍下来吧,我……我支持不住了……”说罢也大声惨呼起来。 李骍无法,看了看两名死去的军士,心想还是先救他们性命要紧,忙叫人取出一大壶烈酒,给三人一人喝了一大碗,再取出一把快刀,咬牙将三人的中毒的手臂都切了下来。 其中一人大声惨呼,登时就昏了过去。另外两人强自坚持,额上的汗水滚滚而落。 李骍含泪问道:“你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人咬牙说道:“虽然还是很痛,不过比起被邪毒烧心似的味道,还是要好受一些。” 这时中乾营大营官已载了一名医师过来,那医师看了中毒死去的军士,说法跟余阿其基本一致,又说自己也没有解毒的办法,截臂是唯一的手段。 李骍对余阿其一揖到地,谢他救了三名军士的性命,余阿其急忙闪到一旁,说自己不过动动嘴的功夫,怎敢受将军这么大的礼。 天色渐亮,副将逢坦率领七营军士回到中敬军大营,禀报说守东门的军士死了五人,都是在与独脚魈打斗的过程中被杀死后吸干了鲜血,好在城中的百姓没有死伤,估计是独脚魈听到在军营中作乱的羊蹄怪的呼救声,尚没有时间去伤害百姓。 李骍听到又死了五名军士,加上军营中死的两个,一共七名,不免心伤至极,着令逢坦对他们多加抚恤。又说独脚魈所在的地方距离碧城有七八百里,他们一路过来,不知道沿途已伤害了多少人;而大将军尚在巡边没有回城,独脚魈也只是受伤逃去,这些怪物最喜记仇,须当加强巡城以防邪灵再来作乱。 楚小木、余阿其回到营帐中,想起前一夜与邪灵的大战,兀自心有余悸。 林振说道:“小木兄弟,你们不是在焦山将金璃儿的那只铜灵杀死了么,比之那独脚魈,他们哪个厉害些?” 余阿其将他的话接了过去,说道:“邪灵靠的都是术法,每个擅长的术法各不相同,也难说哪个比哪个厉害。” 林振又说:“那让铜灵跟独脚魈打一架,你觉得哪个能赢?” …… 李骍颁下命令,中敬军的中巽营仍旧镇守大营,原本守城门的中乾营仍旧分四个方向每日加紧巡视城防,一刻不得放松。 中艮营进入碧城在城内巡察,查探是否有可疑的邪灵。 中兑营则分两路出城,查探是否有被独脚魈、羊蹄怪残害的民众,沿途如果遇到巡边的中坤、中坎、中离、中震四营人马,可命他们一同查探。 楚小木十三人则很少有人来管束,众人日渐大胆,跑到跑马场上牵出马匹练习马术,看马的军士见他们都穿着碧城的军伍服饰,并不加以阻止。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忽忽已至孟秋。 一日午间,忽有一只近两尺高的苍鹰从天空中俯冲至营门旁的一根木杆之上,落在横条上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 守营军士上前从苍鹰腿上取下一物,飞奔至中军营帐交于李骍。 楚小木看得莫名其妙,说那名军士跑得那么急,难道这鹰腿上有什么好东西? 映丹笑道:“这只鹰是用来传信的,腿上绑的东西是远处有人捎来的信件。碧城、玉驼城及岩城都有这样的传信鹰。” 楚小木心想原来如此,有这种飞行迅捷的苍鹰传递讯息,纵使相隔千里也能在一日内互通情况,比骑马还要快得多。又想幸好金阳城没有,否则金璃儿早早收到生奴叛反的讯息,我们哪里还有命逃出焦山? 不多时,李骍从中军大帐出来,说大将军不日即将回城,着东南西北中共五中军入大将军帐议事。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已在军营中住了半个多月,对碧城的情况多少了解了一些。 原来碧城自碧野大将军以下,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中军,分别为东忠军,中军丁骐,在碧城东向烂戈山下卫戍边防;南定军,中军周驳,在碧城南向靠近兽山一带的虎暮关卫戍守关;西义军,中军桓之铮,在碧城西向过昆河及食人鳄沼泽的拒侯关卫戍守关;北成军,中军杨骆,在碧城北向接云山下的接云关卫戍守关;中敬军,中军李骍,负责碧城主城区的卫戍防护事宜。 每一中军下面又分八营,营下又分二十至三十几个小队。 中敬军下的八营分别为中乾营、中坤营、中震营、中巽营、中坎营、中艮营、中离营、中兑营,每一营约有四五百人。 众军士听中军李骍说大将军着五中军一齐进帐议事,都有些纳闷,心想什么事这么重要,居然需要东南西北的五大中军千里迢迢地跑回来议事,以前很少见到这种情况。 便是有邪灵作乱、灵兽犯边伤人的事,碧野大将军也不过召一两个中军进帐商讨,不可能五个中军都回来。 第二日傍晚酉时,天色已有些发黑。 楚小木十几人刚刚从跑马场骑马回来,忽听得远处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 过不多时,李骍换了一身银甲,来到楚小木等人的营帐,面带喜色地对楚小木和杨斗说道:“大将军回来了,你们二人随我去见他。” 楚小木疑惑不已,心想我们这种无名小子,有什么资格去见碧野大将军?余阿其、林振、张厚等人都很想瞻仰大将军的风采,却不得召见,心下闷闷不乐。 李骍带着楚小木、杨斗二人,以及四名随行的护卫,骑马朝城区内的大将军帐行去。 第116章 威威大将军 大将军帐设在碧城东北侧一个偏僻角落,距离中敬军大营并不远。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原本想见识见识四国闻名的碧野大将军威武气派的住所,想象着它的奢华与精致,哪知道李骍带众人走到十几个普普通通的军帐前,便下马说到了。 二人仔细看那十几个帐篷,并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杨斗低声说道:“木头,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一名军士瞪了他一眼,说道:“李中军带路怎么会走错?这里就是大将军帐!” 二人都不免有些失望,心想这碧野大将军住得这么寒酸,会不会有些名不副实? 军帐外点了十几个大火把,把四周照得通明。李骍让众人等候在外,走近中间一个较大一些的军帐,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过不多时,陆续又有四批人马赶到帐外。 楚小木见这些人个个身穿银甲,脚跨大马,一个个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禁为之心折,心想碧野大将军的手下都这般有气势,他本人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雄彩人物。 其中有两批人同时到达,当先两人互相抱拳问候,其中一人喊道:“三哥,可好久不见了!”听这声音,竟然是楚小木等人逃出焦山那夜在金阳城官道碰上的那个名叫杨骆的中军。 细看他相貌时,只见他约莫三十二三岁的年纪,生了一副四方脸孔,五官硬朗,剑眉斜挑,双目清朗有神,实是一副英姿雄骨,佼佼人物。 被杨骆称作三哥的那一人则是南定军的中军周驳,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脸颊瘦削,眼光如炬,抱拳说道:“五弟,辛苦了。”二人携手一同入帐。 楚小木、杨斗二人不得命令,只能站在帐外等候。见众军士各列一队纹丝不动地站着,也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稍动。 他们与军帐距离较远,听不到帐内人的说话声音,只见到帐帘缝隙中闪烁出帐内的火光,忽明忽暗。 过了大半个时辰,帐帘掀开,李骍走出帐请楚小木、杨斗二人进去。 楚小木进入帐中,见一名大汉身穿青布白纹长袍,端坐在军帐居中的一把木椅上。他旁边站着四名身穿银甲的中军,正是东忠军丁骐,南定军周驳,西义军桓之铮,北成军杨骆。李骍进去后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这汉子也不过四十三四岁的年纪,燕颔虎颈,生得英挺至极,有一股神性自敛不怒自威之相。 楚小木知道,这人自然便是碧城的大将军碧野。他赶忙拉着杨斗向他屈身行礼,说道:“楚小木拜见大将军。”杨斗愣了一阵,也学他模样说道:“杨斗也拜见大将军。” 碧野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两张空椅,温言说道:“两位小兄弟请坐吧,我们说说话。” 楚小木、杨斗二人见五大中军都没有座位,只能站在一旁,便都不敢上前坐到椅子中去。 碧野说道:“你们远来是客,在我帐中不必拘束。” 二人只得依言坐下。 碧野指着身边除李骍外的四人一一介绍。 左侧第一个是东忠军中军丁骐,五十来岁年纪,体型微胖,面色较黑,唇上及颌下生了稀疏的短须,朝楚、杨二人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左侧第二个是西义军桓之铮,居然只有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人高马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楚小木心说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居然已经做了碧城的中军,当真是了不起。 右侧两人则是南定军周驳、北成军杨骆,楚小木已在帐外记住。 李骍微笑站在最左侧,碧野知道他与二人相识,自然不再介绍。 楚小木将他们一个个的名字和相貌都仔细记住,心想大将军不介绍我跟阿斗二人,想必李中军已将我们的事都说给他们几人听了。 在碧野介绍五位中军之时,楚小木见他气势非凡,然而总觉得他眉眼中有一股忧郁气色,似乎有什么藏在心底的憾事。 碧野眼中神光湛湛,微笑着仔细打量了楚小木和杨斗一番,问道:“你们两个是谁会使‘龙脊剑式’的?” 楚小木答道:“回大将军,小子会使一些。” “听李中军说,没有人教过你这路剑式,你是从一本小书册上自学的?” “回大将军,是小子在小书册上自己学的,可惜学不太好。” 碧野摆了摆手,说道:“以后答我问话,不必加上‘回大将军’这四个字,碧城没有这样的规矩。碧野便是碧野,草原莽夫一个,大将军不过是个虚头衔,算不得真本事。”丁、周、桓、杨、李五中军都笑了起来。 楚小木见他性情温和,也就不再紧张,说了一声是。 碧野又问:“能否请你将所学的剑式使给我看看?” 楚小木答道:“当然可以。” 桓之铮转身要去帐外取剑,碧野指了指一侧斜放在架上的一柄银色长剑,说道:“就用我的龙脊剑吧。”桓之铮依言取剑交给楚小木。 楚小木一惊,心说‘龙脊剑’、‘龙脊剑式’,难道这剑式是大将军所创?又怎么会画在自己家里的那本小书册上? 他没空多想,走到军帐的空处,一招一式地将自学的剑式使了出来。 龙脊剑剑身作亮银色,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比白逸星送给他的那柄寒铁剑都要重上不少,好在楚小木力气颇大,挑削劈刺,也使得虎虎生风。 他从小喜静,却也不是那种每日只知道窝在家中的懒汉,反而经常满山满岛地乱跑。无聊时就去翻看祖辈留下的那本小书册,自己更照着书中的模样削了木刀木剑,学着上面的人物画像一招一式演练。 演练次数多了,便将一些招式给记了下来。他记得“龙脊剑式”分为好几大式,其中有什么 “开龙脊”、“封龙脊”、“横龙脊”、“游龙脊”、“翔龙脊”……。每一式中又含有数招至十数招不等,由易到难,“开龙脊”剑式应该是最简单的一式,他学起来也最简单。 然而小书册前后都有不少书页已经遗失,他练得越多,越觉得意犹未尽,也越发感觉自己更加不会了似的。 就好比听人讲了一个精彩之极的故事,听到快结尾时故事戛然而止,总让人心痒难耐地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可惜结局始终不可得。 第117章 往事(一) 碧野出神地看着楚小木一式式地使剑,不时地点点头,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他想起了教他们习练“龙脊剑式”的时光,想起了带着他们征战杀敌、浴血奋战的日子…… 约莫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楚小木才将所学的“龙脊剑式”使完,将剑放回支架,再坐回椅中。 杨骆喜道:“楚兄弟光是凭着自己翻看书册,就能学到这个份上,果然厉害!我记得十几年前我父亲教我这路剑式时,我怎么都领悟不了其中的精要,害得他老人家臭骂了我几个月,打都打过好多次。从此以后我就宁可学枪……” 丁骐笑道:“五弟你也不必自谦,你可是碧城公认的武学奇才,十四五岁就能开原力,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可都不及你。” 杨骆挠了挠脑门,不无尴尬地说道:“我只是运气好,哪算得上什么武学奇才?” 碧野则喃喃说道:“不错不错,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横贯长原’那一式,我教楚兄弟时说要力贯右臂,劲收中腰,他却总是不听,说应该力聚右腕,原力集于下腰,这样更为灵活。” 他看着楚小木,又说道:“你这般使法,跟他一模一样。” 众人听了,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碧野忽又问道:“你姓楚,可知你祖上叫什么名讳么?” 楚小木点头答道:“岛上祖祠中供了先祖的牌位,我们楚姓第一世祖名叫楚雄,第二世祖名叫楚怀碧……” 碧野站起身,说道:“没错,你的先祖是楚雄,他的儿子名叫楚怀碧……楚怀碧……这是楚兄弟思念我们碧原啊……”话音颇为激动。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指着杨斗,说道:“这位杨兄弟的先祖名叫杨侍豪,他与楚雄都是我当年的好兄弟……” 楚小木惊得说不出话来,杨斗的第一世祖的确就叫“杨侍豪”,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杨斗两百多年前的世祖竟然与苍木国大名鼎鼎的碧野大将军同为好兄弟! 杨斗却并不显得如何激动,愣愣地不说话。 楚小木这时也明白了,碧野大将军不是凡人,是灵,所以在两百多年后仍旧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而自己与杨斗的那一辈世祖,早已去世两百多年了。 丁、周、桓、杨、李五中军多少已经猜到一些,却没想到楚小木、杨斗跟大将军的渊源如此之深,都惊诧不已,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他们的先祖远渡重洋,竟去了西海中的域外孤岛。 杨骆往上数的第九世祖也是杨侍豪,他不禁心想:原来这个胖胖的年轻人杨斗竟然跟自己是同一脉,也不知道辈分是否一样。 “她……她还好么?”碧野突然问道,心情激动之下,语音竟然有些发颤。 “大将军说的是谁?” “对不住,我是说花灵……花灵还好么?”碧野突然提起了花仙子。 楚小木见碧野大将军主动问起花仙子,自然知道了她也是在百花岛上,而且他们都是灵,想来也是渊源极深。 然而他曾经答应过花仙子不得提起她的半句讯息,自然不能违背诺言,但又不敢当着碧野的面撒谎,支吾说道:“我……我曾答应不跟任何人提起……” 碧野看出了他为难的地方,从他话中顿时也明白了花仙子也是在百花岛上,便不再追问。他见几人都十分疑惑,缓缓说道:“这是快三百年的陈年旧事了,如今还知道的也没有几个。不过这事与我此次巡边所发现的异状似乎有所牵连,我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据说在亿万年前,天地初开,阳清之气上升为天,阴浊之气下沉为地。上气涌动,孕育出日月星辰;下气翻腾,离析出土木金石。土木金石日渐凝聚,结成一片大地,其间山川、森林、草地、沙漠、雪原、冰川、江河、湖泊、沼泽等无所不包,史称原古大陆。原古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其外是重溟巨壑,后人称之为东海、西海、南海和北海,一共四大海……” 碧野娓娓道来,众人凝神细听。 “一日,上清二神云游至此,见这大陆上宝山福地,阴阳交替,灵气涌动,很是舒畅。于是上神说道:‘这等宝地,你我若在此结庐而居,生养些子孙后代,倒也有趣。’清神说道:‘茫茫宇宙,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好去处,我是不想走了。’二神心意相通,不意竟因此创出偌大一个世界。至于这上清二神来自何方,无人得知。” “这二神无形无相,不囿于尺度时空,不遵循万物法度,身随心至,念起物生。不久便孕出二子二女,又寻了四块宝地,其一草木茂盛生机盎然名苍木,在大陆之东;其二千岛万屿光怪陆离名蓝溟,在大陆之西;其三飞沙走石寒暑分明名赤沙,在大陆之南;其四冰天雪地气象万千名白雪,在大陆之北。二神将这四块宝地分别赠于二子二女。长子赠苍木之地,长女赠蓝溟之地,次子赠赤沙之地,次女赠白雪之地。” “在千万年的灵气淬浴之下,四国都生出了数不清的人精妖怪,鸟兽鱼虫。其中有一类生具各种神奇灵力,甚至可以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称之为古灵;另一类则是血肉之躯,生老病死,世代轮回,诸如四国的凡人与鸟兽鱼虫,其中又以人最具灵性,汲取灵气最多,体内灵气最旺。” “然而那时的古灵大多未被教化,不知善恶之分,不通人伦纲常,制造旱涝、更替寒暑、伤人吃人,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无非不生,凡人受尽其苦。就连上清二神的四个子女也受害颇多,苦不堪言。” “上清二神神念通达天地,不久便发现古灵作乱的原因实则是天地间的灵气太过混乱之故,盈则四处泄泻,好比洪水泛滥,所到之处皆被汹涌的灵气吞噬;亏则只损不补,如同大旱之年,灵气涓滴不存草木难生。古灵为保长生,只得四处为害作乱,或宣泄灵气以防暴胀之苦,或吸取灵气以补亏虚之欲。” 第118章 往事(二) 碧野的眼光在将军帐中众人的脸上一一看了过去,眼中闪现出奇异的光芒,接着说道: “为此,上清二神穷千年之功,耗散神力,造出四件神物。其一为奇山卷,主生力,其二为冥渊鼎,主死力,一卷一鼎意为生死两极;其三为赤炼剑,主阳力;其四为碧火环,主阴力,一剑一环意为阴阳二相。据说只要生死两极分明,阴阳二相调和,便可保灵气运行通畅,灵体泰然,万物长存,生生不息。” “二神将四件神物分置苍蓝赤白四国的不同地方,用以导引灵气回归正途,周济四国。这四个地方也不是随便选择,而是观日月星三相,算四时寒暑各宗,根据灵气消长、流动的规律而定。神物安置妥当后,果然从此邪灵不再作乱,凡人得以生息。无数人聚散迁徙,四国中的各大城邑、邦族便由此而生。二神也因此几乎耗尽神力,从而消失在时空之中,据说仅留下一处神迹……” 碧野笑了笑,说道:“这些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你们祭拜过的上神之前的确存在。”七人如在梦中,想不到民间的一些传说都是真实存在,上神已经消失,人们祈祷的“上神仙灵”,看来终究还是假的? 碧野接着前面的故事说道:“也不知为何,差不多三百年前,原本应在赤沙国的赤炼剑忽然出现在苍木国的地界内,远离了它的阳相位。阳相位一破,灵气紊乱,各处邪灵再次出没为害百姓,这也引起了四国间的一场史无前例的争斗。” “这场争斗持续了四十年之久,凡人死伤过半,可以说是与神意相悖的极大浩劫。争斗的直接原因,是当时有不少灵和人听说只要找到的四件神器,根据上面镌刻的图引文字,就可以找到上清二神留下的神迹。不过事情的根本还是神器破位引发灵气紊乱……这场浩劫全程我都亲身经历,其战事之惨酷,言语实在无法形容。” 听到此处,楚小木想起白逸星从百花岛盗走的那一尊古鼎,几个月前也已到了苍木国地界,不禁悚然变色。 碧野看到楚小木神色有异,以为他是被自己所述的神奇事情给惊到了,也不以为意,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杨骆则问道:“大将军,上清二神留下的神迹到底是些什么呢?” 碧野说道:“我也不知,只怕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如此,才引得人人为之向往,甚至不惜为之发动战争。” 杨骆便不再问。 “经过不知多少场大大小小的争斗,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然而人与灵的死伤极其惨重,我记得百姓或死或逃,金阳城至安风城的官道沿途数百里不见一户人家。大战过后,原本清澈的昆河河水被将士和无辜百姓的鲜血染成了红色,昆河下游被饿死或杀害的百姓、战死的兵士尸骨淤塞了河道,竟然将安风城变成一片汪洋。” 碧野说到这里,眼眶中泛出不少泪花,显然是想起了当时的悲惨场景。 众人听他这么短短的一段话,似乎可以依稀看见当时凡人百姓命运之悲苦、四国间战事之惨烈。 碧野继续述说着往事: “我出生于四百多年前,虽是凡人所生,然则我并没有父亲,母亲孕我之时,结的乃是灵胎,因此我有长生之力。异灵界有一个规矩,灵与灵之间不得互生情愫,更不得进行婚配生养儿女……” 杨骆忍不住插嘴:“大将军,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碧野笑道:“据说是因为灵体碰撞会扰乱灵气的正常运行,甚至丧乱心智变成邪灵,给世间带来不可预料的灾祸。尤其是我这种灵体的,为害更甚。” 杨骆咂了咂舌,不敢再问。 碧野接着说道:“然而那时我年轻气盛,于此节也不太明白……唉,就算明白,那时也不管不顾了……” “当时四国大战尚未结束,我与楚雄、杨侍豪等许多兄弟接到命令,从玉驼城前往金阳城援战,抵挡北上的赤沙国人。就在那一次,我在途中遇上了一生的挚爱……然而战事紧迫,我们不能厮守,便约定待战事结束后一起私逃,寻一个谁都去不到的地方,不受世间法规的约束,自此安度一生……想必你们都已猜到,与我相爱的那人就是花灵。” 楚小木心想也只有碧野大将军这样的奇男子才配得上神仙般的花姐姐,也只有花姐姐那样美丽的女子才配得上大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只可惜有灵与灵之间不得婚配的奇怪规矩,二人被硬生生地分隔开了数千里之远。 “不过私逃终究没有成功,这件事被她的父亲给发现了。”说到此处,有些心神激荡,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她的父亲,就是苍木……上神与清神的长子,苍木国之主,四神之一的苍木!” 丁、周、桓、杨、李五中军虽然都听说过苍木,但只当他是传说中的神灵,并不知真有其人,这时突然听到苍木国口中叙述,才知大陆上居然真有此神,而且他的女儿还与自己的大将军有那么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几人的脸上各自露出了吃惊、恍然大悟、骇异等神色。 楚小木、杨斗二人之前更是从未听说苍木国居然有一个名号与国名相同的这么一个神。 碧野继续说道:“苍木为了断我二人的念想,同时也为了惩罚我们,战事结束后便将我派遣到这荒凉的碧原,说是镇守南疆,以防赤沙国人入侵,实则是将我流放至此不得远行。更狠心将他的女儿花灵遣送去了蓝溟国的西海中,从此我二人再未相见……我初时对苍木恨之入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其实他大概也是为了他女儿与我,以及天下苍生的安危着想。灵体碰撞会导致灵气紊乱,跟四神器易位有些相似,会引起难以预料的灾祸,他不能冒这个险。” 第119章 往事(三) “护送花灵的共有鲁杜陶高四生、楚柏槐杨四将以及十散灵。”转头对楚小木、杨斗说道:“这四将之中,柏槐二将是苍木身边的人。楚杨二人则是我军中的兄弟,我想苍木一是为了削弱我的实力,二是知道他二人会尽心竭力护佑花灵的周全,所以也被他给安排去了西海。四生则是苍木国中的能工巧匠,制陶酿酒、织布工造,各有所长。待我知道这些之后,便明白苍木之苦心孤诣,是不会让花灵再回来了。同时也明白了,我与她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想她应该也早就明白了……”语调颇显酸楚。 “四生四将知道此去再难回到苍木国,也将父母妻儿、侍奉仆从以及仆从的父母妻儿都带了过去,听说一共去了一两百人。西海不知其大其深,在海中也难辨别方向,他们此去生死难料,其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那一日我本打算前去阻止,无奈被兽山的万兽王给牵绊住了,无法脱身。如今想来,只怕也是苍木的主意,找了万兽王故意跟我为难。” 碧野转头又对杨骆说道:“你先祖杨侍豪当时有一子刚好在我军中效力,他不愿儿子前去涉险,便托我照顾,因此在碧城中留下了你这一脉。好在上神眷顾,他们也在西海之中找到了安身之地,没有葬身大海,血脉都仍有存续。” 杨骆说道:“将军,你说这事与你巡边所发现的异状有所牵连,到底是什么事?” 碧野笑道:“怪我年纪太大,的确是扯得远了些。”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他接着说道:“上一次灵气紊乱,以致四国浩劫,实是因赤炼剑离开阳相位而引起。而我此次巡边,也发现灵气有所异动。刚刚又听李骍说不久前还有几百里外的邪灵进城作乱,古语云‘灵气异动邪灵出’,二者之间必定有所关联。” “经黄天相观日月星三相以及山石河流变化进行推算,这一次似乎是死极位有极大的变动。好在变动时间尚短,若能补救还来得及,可免下一场人灵界的灾难。”顿了顿,又说道:“而那处死极位,似乎就在楚杨二位小兄弟所处的百花岛附近。”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免紧张起来。 碧野转身看着楚小木与杨斗,说道:“这件事关系着天下苍生,你二位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么?” 杨斗木然地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 楚小木想起覃冈所说的话,要他千万不可提起古鼎一事,否则有性命之忧。之前他害怕出现意外,便对谁都没有说,这时也猜出那尊古鼎就是规引灵气四神器之一的冥渊鼎,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安危,便无法再行隐瞒,从头至尾将白逸星误入百花岛,直至盗鼎出逃等有关冥渊鼎的事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至于说出来后会招致什么样的灾祸,那也顾不得了。 众人只听得心惊肉跳,一个个沉默不语,心想这种震动天下的大事,居然与面前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有关。 碧野面色凝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问楚小木道:“你说的那名雪国人覃冈,长的什么模样?” 楚小木细想了一下覃冈相貌,说道:“这人长得极为普通,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当日我们三人在雪国人的商船中被他们用计捉住,白逸星和覃冈二人起了争执,那覃冈发怒之下居然相貌大变。”便将当时情形详细描绘了一番,然而他言语有些笨拙,仍旧有些说得不太明白。 碧野详加追问,细细引导,终于猜出了那人是谁,说道:“我道是谁,原来他就是白雪国的风暴,自称是‘风暴使者’。他也是灵,不是人。这家伙以仁义自居,却又颇多心眼,当年我曾与他有过一次交手,的确很不好对付。然而他却没有杀你们,这是什么原因呢……”碧野蹙起眉头凝神思索。 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是了,我猜他要借你们两个之身,引得我苍木国大乱!” 丁骐问道:“大将军,光是楚兄弟和杨兄弟两个,怎么能引得苍木国大乱?” 碧野说道:“他两个长期接触冥渊鼎,灵体灵质异于常人,厉害些的都能发现,这势必引起古灵或者邪灵的注意,并据此追查冥渊鼎。因此可以说是借他二人之身。当然也不仅仅是他们两个,我猜风暴带着冥渊鼎仍躲在苍木国,否则他也不会在西海城上岸。因此这些事迟早会被传到赤沙国、蓝溟国人的耳中。” 桓之铮忍不住叫道:“这个风暴如此狡诈恶毒,倘若被我撞见,定要取他性命,打散他的七窍灵体!” 碧野笑道:“风暴乃是白雪国四大灵王之一,你打不过他的。白雪国的人灵虽然多诈,表面上却常以互爱为宗旨,一般不会胡乱杀人害人。” 李骍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那日独脚魈在军营中作乱,其间伤了小木兄弟,居然说什么‘这人身上的血味道很好,我要吸他的血’,难不成那邪灵已经发现了什么? ” 碧野说道:“你说得没错,独脚魈专喜吸食人血,灵力越强者身上的血越是合他胃口。”转头又对楚小木道:“你是不是修炼了灵力?” 楚小木老实答道:“我跟寨中的老槐叔学了问灵术,已开了心窍,并没有修炼出灵力。灵力也能修炼么?” 碧野并不答他的话,说道:“这便是了,你开了心窍后就已经修出常灵体,可在灵境穿行,虽然灵力微弱,总强过平常的凡人;加之从小在死极位附近长大,灵质异常,邪灵自然喜欢。” 李骍等五人都十分吃惊,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域外来的年轻人居然修出了灵体,果然人不可貌相。修炼灵力灵体统称为炼灵,要比之修原力还要难上十倍百倍,苍木国虽还有不少人痴迷于炼灵,可成功者寥寥无几。炼灵又分为两种,其一为修灵力,另一种则为炼灵体。二者比较,修出灵力后对武道修为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大体就是破招攻敌,或者领悟出神奇术法;炼灵体成功后则可以进入与实境相对的虚无灵境,询查世间异象,端的是神奇无比,不过又比修灵力要来得更加艰难。 第120章 惊天冥渊鼎 李骍等人虽然身为碧城中军,已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而遇到炼成灵体的,楚小木还是第一个。心想他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本事,他口中的那个老槐叔一定是高深莫测之极了。 碧野接着跟楚小木、杨斗说道:“日后你二人不管去哪里,都应该多加小心。若是碰上了邪灵,最好远远避开,不要跟他们照面。更不得随意进入灵境,否则怕有性命危险。” 楚小木心想邪灵哪能想避就能避开的,这可由不得自己做主,那个铜灵不是还专要追杀自己么?若不是有玄英、余阿其、杨斗以及小猛的帮助,自己这时哪里还有命在。又问道:“那个什么风暴再三嘱咐我不得将冥渊鼎的事说出去,那又是什么道理?” 碧野想了一阵,说道:“这一节我也有些不太明白,想是他刚刚得鼎,不敢过早暴露而引起其他邪灵争夺;又或者是装模作样,假作好人。”顿了一顿,忽有所悟状,说道:“莫非他想……”这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碧野大将军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 丁骐说道:“将军,此事牵涉太大,可不是我碧城一地之力能够解决。须得尽快通知其他六大城,商讨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周驳说道:“我看还不能。” 桓之铮问道:“二叔说得对啊,三叔为什么说不能?”楚小木心想原来他是丁骐、周驳等人的侄子辈,怪不得这么年轻便做了碧城的中军。他叫丁骐、周驳为二叔三叔,那他父亲在五大中军里面应该是最大的了。 周驳皱着眉头,说道:“冥渊鼎的事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说话言简意赅。 李骍想了想,也点头说道:“三哥说得不错,这件事一旦传开,邪灵闻风四起,到时可就麻烦了,只怕天下大乱会来得更快。然而仅靠我一城之力,想要不动声色找到冥渊鼎并将它送回西海,又实在太过困难,光是金刀门的人就很难避开,还有西海城的杀神氏也很难缠……” 杨骆说道:“这事说容易是不容易,要说难却也不难。依我看,便由小弟先打头阵,想办法将这个风暴揪出来,小弟若是打不过,咱四兄弟加上小铮一起上。还是不行的话,再请大将军出马。” 丁、周、桓、杨、李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碧野的大将军帐中争执讨论起来。 碧野却不发一言,站起身在军帐中左右踱步,低头沉思。 桓之铮等得很是心焦,忍不住说道:“大将军,我们到底该怎么做,你倒是说句话啊。” 周驳斥责说道:“小铮不可多言,大将军自有打算。”桓之铮似乎对这位寡言的三叔很是害怕,便住口不说。 碧野又踱步一阵,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也难以决断。冥渊鼎倘若还在苍木国境内,尚且好办,要是已经去了白雪国,我碧城也鞭长莫及。我看暂由李骍前去西海城调查冥渊鼎的去向,中敬军的大小事情,先交给你的副将逢坦去处理吧。”又着重补充一句:“如果被风暴发现,只有尽快逃走,万万不可跟他动手。” 楚小木心想,大将军特意要李中军不要让风暴发现,难道那个模样老实的覃冈真的是一个厉害无比的灵王么?如果他有心袒护那个雪国人白逸星,这仇如何才能报成?一时间满是焦虑。 碧野接着说道:“我再写六封密信,你差人送到柏君、西海、金阳、安风、玉驼、岩六城之中。不过冥渊鼎已出西海数月余,这事也不必太着急,拟好通关文牒,差人慢慢送过去即可。” 李骍领命。 碧野与五名中军又再详谈碧城的军务,对其中如何招兵买马、如何筹集钱粮、如何扩充军备、如何部署军力防备各处关塞都进行了详细的讨论。 楚小木与杨斗不得他命令,也不好私自出帐,只得安静坐在椅子上听他们说话,至于说的是何内容,大多数都听不懂。杨斗更是浑浑噩噩地如在梦中。 楚小木也难免疑惑,碧城军务中的这种大事,他们为何不避开自己与杨斗,果真是因为自己与小斗是大将军当年好兄弟的子嗣么? 六人商讨直至深夜,几名侍卫搬进来一张小几和几个草团,端来饭食放在上面供大家吃用,其中还有几大壶酒。碧野招呼楚小木、杨斗二人过去同坐,二人也饿得慌了,便不客气地跟大将军及五位中军围坐在小几四周吃饭喝酒。 小几长宽不过一二尺,众人的碗筷只能放在地上,也丝毫不以为意。 碧野举起一碗酒说道:“兹事体大,几位务必小心在意。我碧城男儿,凡事不讲来处,不问归途,只求问心无愧于天地。”众人齐声应道:“只求问心无愧于天地!”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楚小木心想:“碧城这‘不讲来处,不问归途,只求问心无愧于天地’一句,倒跟我百花岛的祖训‘不能只问艰险难易,而要先问神灵,再问本心’相差不多。我们果然与这里渊源极深。”他心情激动,端起碗也喝了一大口酒。 碧城的酒极烈,入口甚苦,楚小木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杨斗却忍不住大咳起来。 桓之铮笑道:“再厉害的男子汉,碰到我碧城的碧原雕,三碗之后都得讨饶。” 杨骆问楚小木道:“我这位杨家小兄弟平常也这么不爱说话么?” 楚小木说道:“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自从……自从我们同行的伙伴被人打死之后,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杨斗讷讷说道:“小木你在说我么,我可没有变什么。” 李骍说道:“那位槐姓小兄弟是在来碧城的官道上,被常伦给打死的。”众人听了,无不黯然。 杨骆猛地一拍地面,震得小几上的碗盘都跳了起来,怒道:“常伦这人太也不知好歹,怎能在我碧城随意杀人!下次教我撞见,倒要跟他讨教讨教,他降龙境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见本家兄弟被害成这个模样,忍不住怒气填膺。 李骍说道:“那日我出城送官文给金璃儿,快到接云关时却只看见常伦跟几名随从坐在路旁,一问才知金璃儿已被人给劫走了,心想这可不是小事,万一金化鹏与我城争执起来,虽然也不怕他们,但终归伤了和气。便寻了马的足迹找到了楚兄弟一行人,那时槐兄弟已受重伤呕血而死。然而常伦是金化鹏的宾幕,我也不能问罪于他,反而还要跟金璃儿客气说话。楚兄弟一套‘横龙脊’剑式耍下来,我便知道他与我碧城渊源极深,金璃儿本来还想将楚兄弟和另一人掳去,直到我抬出‘安民令’他们才得罢休。” 碧野沉眉说道:“旧章不废,新规难立,受苦受屈的还是天下的百姓,说到底还是买卖生奴的原因。我碍于碧城和金阳城之间的关系,不得已将已过接云关的两百多名百姓归还给金阳城,其实大非我愿。生奴旧制早就应该革除,然而我碧城孤掌难鸣,独木不成林,根本无法撼动天下大势。各位当以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处处克己守心,有时受些委屈,得罪些人,那又算得了什么?” 丁、周、桓、杨、李五人凛然受教。楚小木也将他这句话用心记住。 本来兴致勃勃的一餐酒饭,众人谈起四国受苦受难的百姓,又提起可能即将到来的大浩劫,吃到后面竟都郁郁寡欢,食不知味,酒不知烈。碧野却是想起了心上人,只一碗一碗地喝酒,不再说话。 第121章 决意入军伍 回到中敬军营帐,众人都问楚小木大将军长的什么模样,楚小木却不知如何描述,只说十分的威风。 张厚问道:“据说大将军也是灵而不是人,是不是也长了像铜浑那样的模样?” 余阿其说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碧野大将军可是当年四国闻名的美男子,怎么可能长成铜浑那样。” 众人听他这般说,都好奇心起,想看看大将军到底长得如何雄峻奇伟,但不得其召见根本无法得见,众人议论纷纷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映丹忽然说道:“我要进大将军的碧城军,做一名碧城的军士。” 众人原本都是金阳城的生奴,除了杨斗外,其他人要么父母早亡,要么与父母兄弟等亲人早已经失散,要么被贫苦的父母生生抛弃,都是些无家可归之人,自从逃往碧城的那一天开始,便有了在这里扎根的想法。听到映丹想入行伍做军士,便都附和起来。 楚小木也早有此意,一则是无处可去,二则是想这里学些本领后再去找白逸星和常伦,为爷爷、槐小猛二人报仇。 他问杨斗有什么打算,杨斗讷讷说道:“我要回家,回百花岛。” 楚小木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暗暗叹气,他知道苍木国没有哪一城有去百花岛的船只,想回百花岛只怕难于登天。心想改天去问问碧野大将军,看看他有什么好的法子。 而海无清则是一个蓝溟国人,并不想在碧城入军伍,一直闷声不说话。 众人怂恿楚小木碰见碧野大将军时,在他面前将众人入行伍的想法说出来。楚小木自然答应。 第二天中午,众人吃过午饭,又有军士进来叫楚小木、杨斗二人去大将军帐。楚小木问是什么事,那军士瞥了他一眼,说道:“大将军找你们两个,难道还要先把事情通通告诉我不成?”只催他们快去。 余阿其、张厚等人见楚杨二人接连被碧野大将军召见,都羡慕得不得了,再三让他不要忘了替众人请求入军伍的事。 楚小木携着杨斗的手,再一次进到碧野的大将军帐。 碧野显得十分的高兴,问起他是如何逃出重重设卡的焦山矿的。楚小木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给了他听,碧野微笑说道:“不错不错,有勇有谋,是我楚雄兄弟的子嗣。” 楚小木又讲起杀死铜灵铜浑的经过,碧野说道:“你们几人既没有开原力,也没有修炼出灵力,能够将刀枪不入的铜浑杀死,的确非常难得。”心说更难得的还是你们几人竟能带领四国各地来的生奴在焦山起事,大伙儿同心一致对付金阳城兵武,这可是将帅之才。碧野害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夸奖声中自满自大,这几句话便没有说出口。 楚小木忽然问道:“大将军,请问怎样才能开原力、修灵力?” 碧野说道:“你想开原力修灵力,有什么原因么,还是说只想报仇?” 楚小木也不隐瞒,便将希望通过开原力修灵力后替爷爷和槐小猛报仇的想法说了出来。 碧野说道:“你想开原力,或者修炼灵力,自然是可以的。但你要慢慢学会放下仇恨,否则于己将有大害。” “那是为什么?”楚小木不解地问道。 “仇恨会蒙蔽心智,让人堕入魔道。仇恨越深,越容易堕入魔道,而且魔障越强。你可知道,许多灵变成邪灵,就是因为心中充满了仇恨。” 楚小木不免有些心惊,但是爷爷和小猛的仇那是非报不可,心想姑且先学会再说,即便真的入了魔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碧野看他神色,已猜出他心中的想法,问道:“你爷爷与你朋友的仇,你是非报不可么?”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非报不可!”说得斩钉截铁。 碧野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先入我军中一段时间,是开原力还是修灵力,先看你天赋根基如何。” 楚小木急忙行拜礼领命,又将余阿其、映丹等人入行伍的想法说出,碧野微笑着答应了。当他听说杨斗只想回百花岛时,竟然踌躇不答,似乎有些为难。 楚小木说道:“大将军如果为难,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 碧野摆了摆手,说道:“他是我好兄弟的子嗣,他的心愿我自当竭力办到。可惜我碧城没有出海的船只,要想去百花岛,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楚小木说道:“阿斗只是心伤小猛的死,受了刺激。他与我最要好不过,回百花岛的事慢慢再想办法不迟。” 杨斗却说道:“小木,我没有受什么刺激,我就是想我阿爹阿母了,我想回家。” 楚小木只能偷偷叹气,一则叹阿斗性情之突变,二则叹无力助其达成这一小小愿望。 碧野忽然又说道:“花灵还好么,你可曾见到了她?” 楚小木心想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了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怎么还问?只是闭嘴不作声,心想你堂堂大将军大英雄,总不能对我用强吧? 碧野也已想起,尴尬一笑,说道:“不如这样,我来问你,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只要不开口,便不算跟我提起,你看可好?” 楚小木心想,只要我不作声,便不算违背了对花姐姐的承诺,便说道:“大将军想问什么,这便请说吧。” 碧野便又问了一遍:“花灵还好么,你可曾见到了她?” 楚小木点了点头。 碧野登时变得十分高兴,眉宇间的忧郁神色大减,又问:“她……她还快活么?” 楚小木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花仙子提起往事时心伤蚀骨的模样,又摇了摇头。 碧野不禁变得有些紧张,又问道:“她到底是快活还是不快活?” 楚小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凝坐不动,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心说你自己揣摩去吧。 碧野见他不答,也无可奈何,问道:“服侍她的十散灵还在么?” 楚小木想起姜姨、柳姨等人,便点了点头。心说这些人原来都是些灵,怪不得跟花姐姐一样可以容颜不老;小莹说她自己不是灵,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还那么爱花么?” 楚小木心想百花顶上漫山遍野的鲜花,定是花姐姐太爱花了,又点了点头。 …… 第122章 将军显神威 碧野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楚小木要么点头要么摇头,不知道的就不作应答。碧野每见他点头便开心不已,见他摇头便变得有些紧张。楚小木心想,碧野大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且活了这么多年岁了,怎么在一个女子的事情上就跟小孩子一般? 殊不知情之一事,最是伤人,他自己只是还未到时候而已。 问到最后,碧野也觉得有些失态了,便不再问花仙子的事,跟他说起入军伍的事来。 碧野说道:“我碧城共有东南西北中五军,想必你已经知道。东忠军在碧城东向一千二百里之外的碧原卫戍边防,不过我城与玉驼城向来交好,东忠军很是安定,平常少有事情,我令丁骐为中军,他处事善顾大局;南定军在碧城南向八百里处,靠近兽山一带的虎暮关常有邪兽闯关,最是危险不过,我令周驳为中军,他做事最为稳妥,很少让我操心;西义军在碧城西向七百里外,不远处有碧城到柏君城的拒侯关,我令桓之铮为中军,他最年轻,寸土必争,此地便于他历练;北成军在碧城以北五百里处,那里有与金阳城交界的接云关扼守北上的要道,且常有流匪作乱,最是要紧不过,杨骆武道修为既高,皆且豁达不羁,颇有容人之度,我便让他掌管此军;中敬军就在我碧城城区附近,你们现下正住在那里,李骍做事最是细致,是我的得力助手。你们看愿去哪一军,我皆无不允。” 楚小木心想,既然要入军伍,自然要找事情最多最危险的地方,一则是能多加历练多学本领,二则也不能让众人看不起我们这域外来的野蛮小子。便说道:“大将军,我想去南定军。” 碧野笑道:“我也是这般意思,南定军虽然危险,可越危险的地方越能磨炼人。你年纪轻轻,是该好好打磨打磨。”转头又问杨斗:“你呢,想去哪一军?” 杨斗仍然说:“我不想入军伍,我想回百花岛。” 碧野想了一想,说道:“也好,便这么办吧。”从案几上取出纸笔,写了两封信,分别交于楚小木、杨斗,让二人分别将信交给南定军中军周驳、中敬军副中军逢坦,又说二人的其他十一个朋友,他也在信中作出了大致安排,并已在信中说明。 三人闲聊一阵,天色渐暗,碧野要留楚小木杨斗二人在帐中用饭,忽有一名军士跑进帐中禀告:“将军,不好了,城东门处有邪灵作乱,中乾营众军士抵敌不过。” 碧野心想距离上次邪灵进军营作乱才过去半个来月,怎么又有邪灵过来?想起李骍已被自己安排到西海城追查冥渊鼎的去向,便问道:“逢坦呢?” 那军士答道:“逢副中军今天早上恰好出城去了,这时不在军中。” 楚小木倒也知道这事,原来逢坦一早接到中震营的传信鹰送来消息,似乎是东路探查一营发现大量怪物的足迹,沿途还死了十几个百姓,逢坦带了十数军士骑马探查究竟去了。 碧野说道:“去牵我的追云马来,我去看看。”那军士领命去了。 碧野取过剑架上的龙脊剑负在背上,对二人笑道:“小小邪灵,不足为惧。你们随我一起去瞧瞧热闹。” 那军士牵来一匹银白色的高头大马过来,碧野轻轻一跨,上了马背,银马银剑,威风凛凛。 早有七八名军士骑马候在一旁,碧野也不多说,带着众人往城东大门处奔去。楚小木、杨斗二人骑着来时的马匹,飞奔着跟在他们身后。 城东门距离大将军帐并不甚远,碧城军中的马匹脚力极健,不消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众人奔近大门,只见中巽营几十名军士正与一群怪物在打斗,那群怪物忽蹦忽跳,忽抓忽咬,口中发出“吆吆”的怪叫声,果然都是些羊蹄怪,而其中一只要高大不少,一只独腿在众怪中极为显眼,也远比其他羊蹄怪要凶恶,一踢一抓都能伤到一名碧城军士。 楚小木认出那怪物正是半月前闯进军营的邪灵独脚魈,想必这次是伤好之后前来复仇的,哪知碧城最近巡察严密,在城东门处便被众军士发现,双方互斗了起来。 碧野见己方军士已被羊蹄怪伤了十余人,怒气勃发,大喝一声道:“哪里的妖邪来我碧城送死?!”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夹,追云马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众军士见大将军赶来,士气大振,发一声喊,登时刺死了三只羊蹄怪。 独脚魈见碧野疾奔过来,也不惧怕,突地跳起两三丈高,越过众军士头顶,利爪又尖又长,朝他猛扑过去,嘴中怪叫道:“上次被你伤了,这次吸干你的血!”原来他以为马上这人还是李骍。 中乾营大营官已经负伤,小营官见缠斗中的独脚魈扑向碧野大将军,叫道:“大将军小心,这独脚魈口中会喷脓毒!” 碧野早认出了那怪物就是独脚魈,然而他丝毫不惧,正面迎了上去。追云马速度极快,刹那间跑出十数丈,身后竟卷起一个个小小的风漩,激荡起地面的砂石纷纷飞向空中。 独脚魈这时也认出冲向自己那人并不是之前军营里的那一位,见他勇猛无比,急忙喷出一大口脓毒,散开成一片毒雨,打向碧野。 碧野却不闪不避,右臂用劲,龙脊剑极速转动,在身前卷出一个大剑旋,将独脚魈吐出的毒雨都给卷了起来。接着长剑一抖,反将脓毒都打在了独脚魈身上。 独脚魈疼得大叫,才明白眼前这人太过厉害,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他“吆哦”怪叫一声,转身就逃,蹦起三丈多高。 碧野纵马向前,在独脚魈将要落地时,银剑稍长,正中这邪灵后背,将他刺了个通透。 这一下如雷光电闪,似火星迸溅,速度极快,不仅姿势好像清水过通渠般流畅,出剑时机也妙到巅毫,本可以与中军李骍斗上近百招而不败的独脚魈,在碧野剑下居然走不过一个回合。 楚小木直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般能耐的人物。 余下的羊蹄怪见头领被打死,慌忙向旷野中逃去,众军士纷纷追赶。碧野说道:“羊蹄怪不过是些没有人识的野兽,它们的头领独脚魈已经死了,不敢再出来害人,随他们去吧。” 众军士欢声雷动,口中高呼大将军名号。 回军营的路上,碧野对楚小木说道:“南定军靠近兽山,那里古怪的兽灵不少,你往后可要多加小心。” 楚小木点头答应了,心想只要能学到他一半的本领,便有再多的邪灵,那也不用再怕。 第123章 忡忡不知将来 回到军营后,众人问起入碧城军伍的事情,楚小木说大将军已经答应,不过要按军中的规定办。 张厚问道:“那你呢,听说你的祖辈跟大将军是很好的兄弟,大将军总该照顾一下吧?” 楚小木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说道:“我已跟大将军说了,去南定军。” 映丹说道:“南定军在碧城南边的兽山附近,听说那里最是多事,就算是碧城的军士,也没几个人愿意主动去的。” 余阿其说道:“小木肯定是想去那里多见识见识,好多学些本领。” 张厚说道:“不如我们也都去南定军,大伙儿一起有个照应。” 林振说道:“小木刚刚不是说了么,要按军中的规矩办,哪能我们想去哪就去哪?” 张厚说道:“不如小木再去跟大将军说说,好言求他一求,我猜大将军一定会准许的。” 楚小木踌躇不答,不是要紧之极的事情去求肯人,他实在不愿意开那个口。 杨斗忽然问道:“小木,你不报仇了么?” 楚小木说道:“自然是要报仇的,不过得先学好本领,否则也杀不了那些坏人。” 杨斗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 张厚又怂恿起海无清来,说你虽然是个水国人,但现在也没有盘缠回家,不如也跟我们一起入军伍,等攒够了钱再回家不迟。 海无清嗫嚅说道:“我长的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要我。” 张厚说道:“你长得丑是丑了些,不过他们又不是娶老婆,有什么肯不肯要的?” 余阿其打抱不平地说道:“好像你自己很英俊似的,我看你比海无清兄长还要丑得多。” 张厚一脸的无所谓,说道:“自然没有阿其兄弟你长得那么好看。不过我有个优点,就是嘴甜,只要我认识的女子,大多都喜欢我。” 林振呸地一声,骂道:“你小子真不要脸!”张厚哈哈大笑。 众人想起即将到来的军伍生活,有的兴奋,有的担心,有的毫无所谓,这一夜无眠,聊到次日清晨。 到了中午,逢坦回到了中敬军军营,楚小木拿着碧野大将军给杨斗的那一封信交于他看。 逢坦看后,原来是碧野让他妥为安置楚小木、杨斗等十三人,并说明了楚小木愿去南定军,杨斗想回百花岛。 逢坦心想现在不时有邪灵作乱,军中刚好需要扩充军士,这些年轻人愿意主动入军伍,那是最好不过。 楚小木又说出他与其他人还想在一起的想法,逢坦说道:“只要不违反碧城的规矩,这些都好说。” 他拿过名册,思索一阵便做出安排,将楚小木、林振、映丹、张厚、凌尾豆、苏米顺、乌盛、万岗、周维德、周维义共计十人分配至南定军,余阿其分配至东忠军,海无清分配至西义军,杨斗则不作安排,仍然留在中敬军中。 楚小木问起为何要把余阿其、海无清二人单独分配。逢坦说道,余阿其是安风城的人,碧城有规定安风城人不得去南定军,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清楚;海无清是水国人,西义军附近多河流湖泊,对他更适合些。 楚小木无奈,回营帐跟众人说了,除了余阿其、海无清二人闷闷不乐外,其他人也都欢喜。 海无清更是流下泪来,说不想跟大伙儿分开,众人慌忙对他一番劝解,说逢中军考虑周到,你熟悉水性,去了西义军估计大有作为,海无清这才渐渐释怀。 余阿其也不过郁闷一阵,不多久便想开了,说碧城有碧城的规矩,可不能因某一个人而给破坏了,再说军营里不都有传信鹰么,想念大家时便用鹰送信即可。 林振说道:“传信鹰专门用来传送紧急军务的,你用来送几句没用的废话,只怕要打你几十军棍。” 余阿其说道:“要是我也长一双翅膀那该多好,想你们时便写信亲自送到南定军,然后再飞回去。” 海无清鼓着眼睛说道:“那你都到南定军了,还写什么鸟信?”众人听他一个水国人学苍木国的口音说着浑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楚小木问杨斗要不要一起去南定军,说大家在一起更好一些。 杨斗摇摇头,说他还是留在中敬军,要想办法回百花岛。 楚小木心想这样也好,有大将军护着那是再放心不过,说不定还可以治好他的心疾,便不再勉强他。 南定军中军周驳的家人并没有随他住在军营中,而是在碧城城区内另有宅邸。周驳前日接大将军令回城议事,此时尚在碧城内。逢坦便命人领着楚小木前去拜访,顺便将碧野大将军写的信送与他。 楚小木原本以为中军的宅邸比寻常百姓的肯定要好得多,去了一看才发现虽然不是寻常百姓住用的常见帐篷,也不过是用在碧城较为少见的砖石砌成,灰墙土瓦,木门木窗,颇不起眼。 一名侍从将两人请进大门,便去通报周驳。过了好一阵,周驳才出来相见。只见他神色冷峻,没有半分见客的高兴表情。 楚小木也不以为意,恭恭敬敬地将碧野大将军写的亲笔信递给了他。 周驳一言不发地将信件拆开并缓缓看了一遍,见碧野在信中以私情要求他对楚小木等人妥为照顾,脸色更显难看,心想虎暮关是苍木国一等一的险关,这几个毛头小子去了岂不给我添乱?何况那里的每一项事务都关系到整个碧城的安危,虎暮关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岂能徇私对某人专为照顾? 然而大将军之令又不得不遵,他只好皱着眉头说了句“知道了,过几天出发时再知会你们。”便把二人给打发走了。 带楚小木过来的那名军士在周驳宅邸中屁股还没坐热便被打发出来,很是不高兴,回中敬军军营的路上说碧城最不近人情的便是这个周中军,有时候连大将军的面子都不给,简直就是榆木疙瘩一块,老臭坛子一个。 楚小木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玄英,心想周中军跟他的性子倒是有点相似,他如果在的话,周中军说不定会喜欢。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状况如何,还能不能再见面,唉…… 废的 这时小奇生见帐帘掀开,便趁机溜了进来。楚小木大感尴尬,使意让它出去,以免被碧野大将军呵斥。小奇生自然毫不理会,反过来咬他裤腿。 大将军帐并不算大,碧野自然看到了这匹小黑马,不禁有些惊讶,问道:“这乘黄是从哪里来的?” 楚小木并不知道什么是乘黄,讶异说道:“什么乘黄?” 碧野说道:“你身旁的便是灵马乘黄,你难道不知?” 楚小木摇了摇头。 碧野喜道:“你与乘黄有缘,看来是它选中你了。” 楚小木更是莫名其妙,说道:“我们跟周中军去往南定军大营的时候,在路上曾碰到神马领着大群野马在草原上狂奔,有人说‘神马现身,异人出世’,请问大将军,那是什么意思?” “那不过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谶言,其实并不准确。人们口中的神马便是乘黄,它是一个兽灵。”说罢指了指小奇生。 “可我在兽山牧马时,亲眼见到神马已经死了,而且沉入一个深潭中。怎么……怎么它又是了?”话中的“它”指的就是小黑驹奇生。 “你是如何发现它的,可否细说?” 楚小木便将在翠来湖如何遇狼,神马突然领着野马群现身相救,天气变酷寒后到兽山烧山躲避,直到如何发现神马死去,小奇生却出现在它马腹下的种种神奇经历一一说了。只是略过不提在兽山偷吃木灵果、遇兽灵兕虎、灵境问药的几段经历,因为碧城严禁任何人使用问灵术,他自然不会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碧野细细倾听,待楚小木说完后,说道:“看来我并没有认错,这小黑马果然便是乘黄。据说乘黄并不会真正地死去。它们一世只会侍奉一个主人,主人死后,乘黄就会消失无踪,直到它的下一个主人出现。” 楚小木越听越是困惑,便问道:“大将军说乘黄只会侍奉一个主人,怎么又有下一个主人出现呢?” 碧野神情严肃,说道:“这时候乘黄便会进行转世。你见到的那匹灰白色神马其实不是死了,而是转世成了它。”又指了指奇生。 楚小木这下总算听明白了,顿时大惊失色,颤声说道:“你是说奇生……奇生是神马……神马的转世?”心想怪不得奇生竟在神马的肚子底下被发现,而且有这么多与其他马儿不一样且令人惊讶的地方。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世上并没有什么‘神马’,乘黄便是乘黄,与你见到的兕虎一样,是一个兽灵。” 楚小木大是奇怪,心说我并没有提到兕虎,大将军是怎么知道的?心里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将军,那乘黄的上一个主人是谁?” 碧野说道:“据说是五百年前的一个奇人,名叫神武不灭。四国传言,此人神力通天,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神马现身,异人出世’的谶言,就是从他那里流传下来的。” 楚小木说道:“原来是先有了神武不灭和乘黄,才有了‘神马现身,异人出世’这句话。这谶言能否成真,也许只是世人的愿景罢了。” 碧野说道:“你能这样想,也算难得。世人不明真相,往往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即便真有异人出现,带来的也许不是救世,而是灭世。”对于乘黄的那个前主人神武不灭,碧野故意避开不提,似乎并不想说太多。 楚小木却好奇心起,追问道:“大将军,这个神武不灭是人还是灵?听兕虎说他已经死了,是怎么死的?” 碧野笑道:“年轻人对这些事总是好奇,你要是想听故事,我给你讲上一年半载只怕都讲不完。” 第124章 离玄岛灭族往事(一) 玄英到金阳城差不多已有二十天了。 半个多月前,他为了过昆河上被金阳城武士严密把守的十孔桥,半夜躲在官道一旁,守了两夜才截住一个独行的游脚商人,抢了他的丁员文牒和钱物,剥下他身上衣裳换上,并用那人的名字吴宝生才得蒙混过去。 而那个真正的吴宝生则被他打晕后,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丢在一丛连野狗都找不到的乱草中,是死是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过十孔桥时,守关的兵士拿着他抢来的文牒翻来覆去地看,并对他进行了仔细的盘问。 玄英说话时带着离玄岛的口音,与东大陆各城各地的口音都有些不同。他自到了金阳城后,开始认真练习本地口音,可惜没有学得十分熟练,当地的金阳城人很容易便能区分出来。因此难免引起守关兵士的怀疑。 守关兵士看看手中的文牒,又再看看冷着脸的玄英,正准备将他拉到一旁不许过桥,忽有一人将他给叫走了,并让他不得为难过桥的百姓。玄英这才顺利得过。 在金阳城的官道上,玄英见到数百名穿甲带刀、骑着大马的金刀门武士,他们一路呼喝不停,凶霸霸地往南赶去。 从他们口中的只言片语可以猜出,正是去焦山捉拿叛反的生奴。 不久后,又见到金璃儿带着常伦以及几名随从骑马朝南边疾奔,自然也是去处理生奴的大事。 他们走得都很匆忙,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路旁低着头的玄英。 玄英虽然知道楚小木、羽阿其他们是绕小涂山去往碧城,但仍有些担心。他在离玄岛上的同族好友都被蹄族人杀了,小木和阿其两个可说是他最好也仅存的两个朋友了。 快进到金阳城主城时,玄英找了一条野河洗了澡洗了头发,盘了一个金阳城人常见的圆发髻,用刀将胡茬刮净,又到衣铺中买了两套新的黑布衣裳换上,一眼看去就是金阳城的一名普通年轻人。 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焦山矿生奴叛反的首犯之一,居然不逃亡他处,反而回到了满是铜甲兵士的金阳城。 衣铺中的伙计听出他口音不像金阳城人,便问道:“听口音小哥不像我们金阳城的人,是来我们这里做生意的么?” 玄英心里不免打了一个突,只得点了点头,付钱后匆匆离开。 心说衣裳发式都可以改,唯独口音一时半会却改不了,那该如何是好。 为免惹人怀疑,到了晚上他也不敢住店,只找个没人的角落,或者城中被人遗弃的破屋胡乱睡上一晚。 金阳城虽然没有西海城那么繁华,范围却不小,城中稍偏的地方常有破落的石屋、木屋,有几处还是一大片,住处根本不用发愁。 这种日子他在被抓卖为金阳城生奴前已过了差不多一年,已经非常习惯,并不觉得如何难捱。 他今年已满十九岁,出生于柏君城一线崖关往南八百里外的离玄岛,属苍木国人。 然而离玄岛距离赤沙国更近,与赤沙国蹄族的领地隔海相望,距离不过五六十里,乘小舟便可互达,根本用不着大船。 蹄族的领地极为干旱,一年中雨季不过半个多月,雨量也很小。满是砂砾的地面上,稀稀拉拉地长了一些半枯的黄草,百物不生,物产难丰。 离玄岛却迥然不同,岛上不仅多雨水,苍劲的松树更是长得郁郁葱葱,好似一个个傲娇的苍木国人。 岛的西北侧还有一片荫郁的竹林,玄英和妹妹小时候常在竹林中玩耍。 粗如檩木的竹子根下常有一种吃竹子的鼠,肥胖可爱。玄英将它们捉来充作宠物,找一片空地赶来赶去地逗弄,甚至还可以和它捉迷藏,十分有趣。 离玄岛上空有一颗星,每到夏秋季节晴朗的夜晚,可以看见这颗星大如炬烛,亮如明灯。离玄岛人便依玄姓四百多年前一位赫赫有名的先祖的名字,将这颗星命名为“南武星”。 岛上的人对外都称自己是南武星下离玄岛某某某。 据说玄南武武道修为极高,原力已开至第七境,在当时的苍蓝赤白四国都享有极大声望,在苍木国几乎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无人不尊,无人不敬。 离玄岛上玄氏一宗都对玄南武更是崇敬,因此人人尚武。甚至每年都会在岛上举行一次比武大赛,选出几名优胜者予以嘉奖。 可惜世易时移,因与世无争,离玄岛上的武道日渐凋敝。 岛民们虽然传下来了玄南武的武道招式,通筋炼骨的精进原力秘法却一代不如一代。 而且开原力本就十分艰难,到玄英这一辈,不过寥寥七八人开了原力,而且都只是举鼎第一境,只比平常人稍显得力气大些。 玄英的武道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他也学习了开原力之法,可惜一直未能通透自身的混沌气海,因此尚未打开原力。 两年多前,也不知是何原因,赤沙国的七个蹄族人忽然来到了离玄岛,并且找到了身为玄宗宗族长的玄定安,也就是玄英的父亲。 离玄岛距离赤沙国蹄族人的领地很近,岛上的族人也时常上他们那里贩卖或者购置些商货,因此对他们并不是太陌生。 但蹄族人从来没有上离玄岛来过,这还是第一次,因此惹得不少族人心生好奇,纷纷跑到玄英家中围观。 玄英架不住妹妹玄凝霜撒娇,书也不念了,也带着她挤到满屋子的人群中,想看看其他人口中长相奇特的蹄族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惜父亲把房门关得紧紧的,他们并没有看到,只好悻悻地回到草庐跟着玄有竹继续读书。虽说在这个孤岛上读书写字并没有太多的用处,但玄定安仍然要求儿子女儿用功读书,因此还给二人私请了玄有竹做老师,专门教他们读书认字。 后来听母亲说,蹄族人跟父亲在家里大吵了一架,最后还一起到先祖玄南武的坟茔前去了一趟。 等再回来时,却只有父亲和几个族人,那些蹄族人并没有再转来。 族中管事的几个长老便问玄定安那七个蹄族人来岛上想要干什么,玄定安只是闷声地不说话,被吵得实在烦心,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玄英母亲也问他蹄族人到哪里去了,玄定安反而大发脾气,叫他少操心这些事跟她无关的事。 第125章 离玄岛灭族往事(二) 过了四五天,人们把蹄族人上离玄岛并于宗族长玄定安大吵一架的事差不多都给忘了,蹄族人居然在天刚亮时又上了岛来。 这一次他们来的人更多,也更凶狠残忍,他们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见屋就烧,离玄岛上的一个活物都不放过。 原本还处在宁静清晨中的村子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哭嚎连天,血流满屋,尸横遍地,可说是惨不忍睹。 岛民们虽然奋起反抗,然而武道衰落,未开原力的离玄岛人根本不是蹄族人的对手,更何况上岛的蹄族人中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灵——血蹄! 父亲玄定安是开了原力的,在岛上算是武道数一数二的高手。蹄族人上岛杀人之际,玄定安奋力抵抗,叫玄有竹带着儿子女儿快跑。 玄有竹原本拉着两人同跑,不意却被蹄族人发现并追赶,妹妹跑不快,很快被蹄族人抓住。 玄有竹贪生怕死,只拉着玄英躲进一道夹壁之中,并将他的嘴巴紧紧地捂住。 也不知道玄有竹那时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玄英根本就扳不动他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到十岁的妹妹被蹄族人杀害。 鲜血从妹妹的口鼻中留了出来,她连喊叫都没有一声就死了,玄英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等到杀人的蹄族人走了以后,玄英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发现父母亲早已被残忍杀害。除了他,一家老幼不再剩下一个活口。 自此以后,玄英对赤沙国人恨之入骨,甚至恨上了世上的所有人,尤其是玄有竹。 他有时想,如果身边不是玄有竹这种人,也许他的父母和妹妹根本就不会死。 玄氏全族在离玄岛上聚在一个大村落中,一千余人在一天之内几乎全被蹄族人杀害,侥幸逃脱的不过寥寥十二三人。 离玄岛已被蹄族占领,玄英等人只能想办法逃出。好在海边还有几艘小船,玄有竹笨手笨脚地划了一艘过来,跟几个人生拉硬拽地将玄英拖上船,在茫茫大海中,漫无目的向北逃去。 在北逃苍木国的海路上,他们没有饮水食物,渴了便只有喝自己的尿液,饿了只有硬生生忍住。挨了五六天后,幸运地抓到了几条海鱼充饥,几人才得以活下命来。 历尽千辛万苦,好在总算抵达距离离玄岛最近的一个邑城——阴岭邑。 阴岭邑隶属于苍木国,不过不属于哪一城,而是单独的一个邑。该邑城位于兽山最西端,柏君城以南一千三百多里外,过了一线崖关后尚需走近四百里。 这地方多沙国人,其中就有不少是蹄族的。玄英几人害怕被他们认出是离玄岛来的,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往北边的柏君城逃亡。 所幸看守一线崖关的将官仁善,见他们是逃难的百姓,也没有问他们要什么丁员文牒,便放了几人过去,甚至还打包了一些馍饼分给他们在路上吃用。 玄英至今还记得,那么将官姓马名延,是一个声音锐亮、中等个头的中年人。 过一线崖后上了去柏君城的官道,躲躲藏藏行了两三个月,也是靠着马延给的那些馍饼才一点点撑到柏君城附近。 可就在这时,不幸被附近山上下来的盗匪强人给截住了。玄英不愿求饶,从此沦为一名生奴。 同时逃出来的玄族伙伴要么入了盗匪一伙,要么逃得不见踪影,都分散了。 他本以为玄有竹会受不了盗匪的打骂而加入其中,不料这家伙带着满身伤痕就是不肯屈从,还时不时地偷看他几眼。这简直要把玄英给气炸了。 从此以后,玄英身边便只剩玄有竹一个认识的人,然而这家伙也最是令他讨厌和恶心的。二人后来又被辗转卖到了西海城,最后再到金阳城焦山。 可谓是: 一线崖下望南雁,半襟泪水半襟雨; 柏君城外残阳尽,松风竹影梦依稀。 西风寥乱北风寒,长路漫漫无归期; 何处能得寄此身,从此不见南武星。 在这颠沛流离的两年多时间里,玄英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报仇。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杀死自己父母、妹妹以及族人的蹄族凶手具体是谁,在他看来,赤沙国蹄族人的长相差别不大,都是一头黄褐色的须发,眼珠暗黄,额头窄小且生了几道横纹。他们的脚掌厚大且沉重,跟牛蹄子差不多,似乎外面也生了一层坚硬的黑壳,因此都没有穿鞋。 至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蹄,他没有见过,只在逃亡的路上听离玄岛幸存的玄姓族人描述了一个大概。 他们说血蹄的声音好像暴雨天打雷似的吼叫,也有点像离玄岛西边海中巨型海怪发出的声音;他的额头上生了一对弯弯的恶角,头发胡须都是黑黄色,就连背上也长了一层厚厚的黄色鬃毛,一双硬蹄却是鲜亮殷红的颜色,就抹了一层人血似的,十分的诡异。 更可怕的是,血蹄的双足有千万斤的巨力,走起路来震得地面砰砰直跳,连石周围的山包都会跟着一起抖;他只是正常的走路,每踏一步地上铺的厚青石板都会裂开一条条手指粗的缝。 而这怪物似乎还没有使什么力气,他周边十丈方圆以内连人都站不稳,更不要说跟他拼斗了。 离玄岛上武道最高的那几个族人,都是死在了他血红色的蹄足之下,有的被踢得筋骨断折,有的被震得七窍流血,有的被踩成了肉酱,肚肠流了一地…… 蹄族人上岛屠杀玄宗族人,必定是血蹄下的命令,因此他将血蹄视作杀害父母和妹妹、杀害全族一千二百多人的罪魁祸首。 自那天以后,玄英比任何时候都更喜欢黑暗无光的夜晚,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阴冷,心也一天比一天阴冷,他要报仇,他要喝蹄族人的血吃蹄族人的肉,他要剥掉血蹄的皮! 他盯着身边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暗暗发誓:他要杀死他所见过的每一个沙国人,尤其是蹄足人!他要杀了赤沙国蹄族的那个邪灵血蹄! 为免被人发现,玄英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的时间,时常是住上三五天便换一个地方,他觉得有危险时,甚至一天就要换两三处。好在除了玄有竹,他所见到的都是陌生人,甚至一连数天都见不到其他人。 他日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第126章 焦山叛乱迷雾 玄英最初被卖到焦山时,也非常害怕,害怕无法逃出,害怕自己会累死乌铁矿洞或是老死在掘奴丁二号奴舍,害怕父母妹妹以及族人的大仇无法得报。 待他习惯了之后,发现做生奴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吓人,反而让他更能凝神静气。至于报仇的事,他可以等,慢慢地等…… 过了没几天,他发现看守生奴的监工和兵士都很草包,心中窃喜。 可焦山东西北三面环水,往南只有一条路出去,沿途却布设了四五个岗哨,炼奴区和白腊岗之间还有一处兵武大营,里面常年驻守了一百五十名左右的金刀门武士和金阳城兵士。 要想避开这些人的眼睛顺利逃出焦山,可说是千难万难。不久前便有四名生奴趁着天黑想要出逃,可惜还没有逃到炼奴区就被放哨的兵士给发现了,没多久就被抓了起来,并当场将他们的腿给打折了。 四名生奴后来又被拖回了焦山,按照金阳城律法,每人都被抽了几十皮鞭,再被隔断手筋脚筋。 有一名金刀门的武士却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他们,说在捉拿这四名生奴的时候,还被其中两名生奴捣了一拳,踢了一脚,这是很明显的“犯上作乱”! 金阳城有明律,犯上作乱者应当枭首示众。于是这四人又被兵武们用绳子牵到了奴舍外。当着近两千名生奴的面,一名金刀门武士当场剜去了他们的双眼,砍掉了他们的头颅。 最后竟还将他们的无头尸身绑在木杆上,头颅插在木杆顶上,高高地竖在奴舍旁以作警示。 众生奴见了,无不心惊肉跳。玄英虽然胆子大,在众人面前虽是毫无所谓的模样,但也被那残忍血腥的景象吓得不轻。 因此他们暂时放弃了私自出逃的打算。 又过了一些天,跟同奴舍的其他生奴也慢慢熟悉起来,尤其是楚小木和余阿其,他两个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多,也是被强卖了做生奴的,并且都有逃出焦山的想法。 三个人一拍即合,商定如何逃出那个暗无天日的焦山。 待楚小木后背的鞭伤痊愈后,三人商量还是带领众生奴造反后出逃更为稳妥,一来生奴人多势众不会害怕区区一百多名兵士,那些监工手中无刀,更没什么可怕的;二来即使失败,这些兵士、监工不可能将所有反叛的生奴都杀了,只要他们查不出自己是主犯,保住性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此三人开始制定策略,打探山上山下的消息及情况,摸清兵士武士监工的底细,商定联络的暗号暗语,拉拢更多的生奴……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隐秘。 接下来便是等待反叛的时机。按照楚小木和余阿其二人的打算,他们应该等到金阳城青阳节那一天前后。因为青阳节是金阳城最大的节日,金阳城不仅会举行盛大的灯会,而且规定那天不得买卖、打骂生奴。 举行盛大的等会,就会有差不多一半的兵士、监工告假回城。不得买卖打骂生奴,更是麻痹他们的大好时机。 虽然玄英也能忍到那个时候,但他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那就是在焦山领兵的铜尉告假回家了,暂时代替他的是在来金阳城的路上狠狠抽了楚小木一顿鞭子的庞十三。 原来那名领兵铜尉是名开了原力的,据说武道很不错。而那个庞十三虽是苍木国武道第一人金刀黑剑的弟子,却并没有开出原力,从他鞭打楚小木的手法来看,其武道也很差劲。 玄英有七分的把握能够胜他,因此决定冒险一试,监工马保城便是他早就埋好的一颗棋子。 那一天的下午时分,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雨下得十分凑巧,也让玄英坚定了实施计划的决心。 收工之后,玄英在吃饭时乘人不注意,端了碗朝一间杂房的侧后方走去,经过监工马保城身旁时,还故意碰了他一下。 马保城果然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问也不问举鞭便打。 玄英躲到屋后,马保城便追打到了屋后,一边打还一边骂他好吃懒做,这一天肯定又在矿洞里面偷懒不干活,连吃饭都要藏起来吃。 玄英挨了几鞭子后,并没有表现出不服气的神色,而是将碗筷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马保城更加来气了,骂道:“狗生奴,你想怎么着,打了你几鞭子,你他么还不服气了是不是?”下雨的声音很大,将他的骂声给盖住了,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玄英冷冷地说道:“有本事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马保城大怒,举起鞭子狠狠地抽了过来,心想这个平常被自己抽几下鞭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生奴,今天居然胆子肥了,敢这么跟自己说话,那必须将他往死里教训一顿才行。 他一边抽打还一边恶骂:“狗生奴,我就打你了,你他么的敢怎么样?!” 哪知玄英不再只挨打不还手,反手便抓住了马保城手中的兽筋鞭子。 马保城使劲回夺,不料他的力气根本没有玄英的大,兽筋鞭的另一端被玄英攥在手里,就跟被一只铁手夹住了似的。 他刚想大声呼叫,玄英一手将他拉了过去,用鞭子飞快地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接着紧紧勒住。 马保城连叫唤都没有发出一声,便被玄英给勒死了。 大雨仍旧哗啦哗啦地往下倾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玄英从地上捡了一块尖利的石子,割破马保城手腕处的血管,接了小半碗血。再将这半碗血放在有几滴雨可以淋到的地方。等到雨水滴满碗,血水便可从碗中流出,并且一直流到屋前。 他事后再从另一侧混到生奴人群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家干了一天重活,都是有气无力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人想到刚刚已有一名监工被生奴杀死。 玄英与楚小木、余阿其等人混在一起,等他们吃完饭后再由监工领着回了奴舍。 第127章 玄英夜半遇奴盗(一) 第二天一早,因为玄英做的一些小手脚,马保城的尸首果然被人发现,众武士、兵士、监工一齐出动,搜查杀人凶犯。 这些人平常的规律已被玄英、楚小木、余阿其三人摸清,知道这些是守在山上的那一批,跟山下大营的兵士要到中午时分才会换岗交接。 领头的人果然是庞十三,这家伙除了打骂生奴比较厉害,其实是脓包一个,武道很是差劲。然而又十分的好面子,常以金刀黑剑的弟子自居,容不得别人说他本事不济。 在海无清被楚小木救下后,庞十三便跟他打了起来,并不许其他人插手。玄英仔细看了他跟楚小木打斗,自信能够胜他,果然一出手便将他制住了。 接着头巾旋左的生奴们开始鼓噪,终于鼓动大部分生奴闹起了事。原本可以将山上的监工及兵武杀尽,不料半路杀出了那个叫做铜浑的灵,这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众人只得逃命,所幸楚小木很有点子,将铜浑困在了矿洞之中。 到后面伏击金阳城援兵,以铁水计杀铜浑,众人终于逃出了焦山。 玄英本想着跟楚小木、余阿其一路去碧城,后来想想还是作罢,因为那里没有赤沙国的恶徒。他余生只想以杀赤沙国人为生。 他只好一个人偷偷潜往金阳城,打算经由金阳城去柏君城,那里有不少的沙国人。而且还可以再南下去阴岭邑,那个邑城的沙国人比柏君城的还要多,几乎占了有一小半。 玄有竹那个家伙不知去向,也许也是死了,不再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玄英真正地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这倒很合他的脾性。 金阳城中有一种强人,专以捉捕乞丐或是流民卖作生奴为生计,金阳城的人称其为“奴盗”。 这些人有的凶神恶煞,有的狡黠诡诈,三五成群地专在夜间出没。 倘若看见有人沿街乞食,或者长时间孤身一人,往往会被他们强行绑了去,卖给大一点的生奴贩子,再由生奴贩子卖给有钱人家,不是做杂务奴仆便是做苦力的奴工,除非神灵降世解灾,否则余生都不得自由。 这种强行将人捉去卖为生奴的事情,苍木国七大城除了西海城对此不加管束外,其他六城或多或少都有明文禁止。 在金阳城中,城中人口丁员一类的事务专由事案堂负责。然而事案堂官吏大多无能,对奴盗捉乞丐和流民一事根本无力约束。有的甚至与奴盗沆瀣一气,在其中分一杯脏羹。 事案堂主办雍效古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城主金化鹏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金璃儿虽然想在这一处革除弊习,易辙于正道,然而她得父亲金化鹏之令主要是督办经案堂的事务,对事案堂的各种事也是鞭长莫及,只是偶然碰到后插手管束一下,以免百姓议论她金家无能。 不过经过奴盗这群人十数年的“清理整治”,金阳城已很少能见到乞丐或是流民了,顺带着奴盗也跟着少了很多。 雍效古对此颇为自豪,在城主金化鹏面前吹嘘是自己的大功劳,以致金阳城“世道安宁,百姓清宴;上下同乐,歌舞升平”。 金化鹏一高兴,又赏了他几百枚金壳币。 玄英无亲无故,居无定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民。然而金阳城有奴盗的事他并不知道。 这几天,他在金阳城闲逛时,偶然发现了三个赤沙国的人,这让他原本冰冷的心变得有些激动。 这三人生得极为奇特,一头卷曲的深褐色头发,鼻梁极短,唇厚而宽,双手及手指远比常人的要长,看模样应该是赤沙国爪族的人。 只要是赤沙国人,玄英自是不会放过他们。 白天时分,他装作是无所事事的路人,跟在那几个沙国人身后,摸清他们的去向及出行的规律,准备到了晚上再想办法动手。 然而这三人常在人多的地方走动,晚上住在金阳城一个较为精致的客舍,也是同吃同睡,同寝同食,他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一夜子时,他与前一日一样摸到三个沙国人所住的客舍,伺机动手杀人。 只见他们所在的屋子兀自亮着灯光,窗户上映着几个不停晃动的人影,应该有六七人之多。心想这几人肯定又跟前两晚一样,一夜都不会睡觉,也不知道是跟谁在商量什么事情。 玄英知道今晚又要徒劳无功,只得悻悻而回。 心想等杀了这三个沙国人,还得再去一趟柏君城,把当年捉自己当生奴卖掉的那些人都杀了,而且那个城里面的沙国人也要多得多,正好可以多杀一些。 他早将捉自己的生奴贩子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他们。 他也一贯能忍,有仇必报,是早是晚倒不怎么在乎。只不过一切都得做得十分小心,万一落在城中兵士的手里,可就麻烦大了。 忽又想到赤沙国的一些人自己根本就打不过,说不定其中还有灵,譬如灭玄岛的蹄族首恶——血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除非有当年先祖玄南武那样的原力境界! 然而玄族人祖传下来的开原力法门似乎并不适合自己,自己在岛上练了三年有余,连原力的影子都不曾感觉到,更不要说自己体内的什么混沌气海了。 离玄岛上原本与世无争,父亲玄安定见他三年了也无法开原,也没有强逼与他,只叫他多读书认字,以后或许可以做些生意谋个出路。 因此玄英便将开原力给荒废了,之后一直未再修习。 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事情做,不如每天从养气开始练上一练,权当打发时间。万一能开出原力来,哪怕只有一丝半丝也是好的,对付沙国人也更有把握。 路上经过一个卖熟食的铺子,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翻墙进去偷了两只烧鸡出来,打算回到临时的住处后再吃。 第128章 打不过,鸡被偷了 走了一阵,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却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再往前走时,那脚步声又再响起,他走得快那脚步声也变快,他慢脚步声也跟着放慢,总之紧紧跟在身后不远处。 玄英心想,定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听声音又不像是金阳城的铜甲武士,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他快走几步,拐过一个屋角,在一根石柱后偷偷藏了起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偷偷跟着自己。 身后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也跟着转弯过来,竟然有三个人。夜色昏暗,看不清他们服饰相貌。只依稀可以看见这三人手上都拿着一根七八尺长的棍棒,动作鬼鬼祟祟的,绝对不是好人。 其中一人说道:“这家伙不可能一下就跑没了影,肯定是在附近藏起来了。” 另一人嘘了一声,轻声说道:“你小声些,可不要被他发现了。” “怕什么,他知道躲起来,肯定已经发现了咱们,咱们干脆来点敞亮的!” “说的也是。不过也不能肯定这人就是寻常的流民,万一抓错了人,被他告到事案堂可就不好办了。” “绝不可能,我碰到这人三四次了,常见他独个儿从一些破屋或者街角边出来,正常人哪有这样的,只有流民才会这样!” 第三人说道:“万一抓错了,直接就这样了,怎会让他告到事案堂?”他做了一个双手一勒的手势,意思是抓错了就将人杀掉。看来这人比另外两个更狠。 第一个人说道:“唔,那就好。听说最近焦山那边生奴闹事,跑了不少,金阳城生奴的价格又涨了。” “是啊,要是能逮住这人,换些金壳子,又能找相好玩上几天……唉,我们这行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 “你再不去你那相好那里,只怕她要跟别的男人跑啦。”说话这人跟另一人笑了起来。 “别说了,都小心些,这人腿脚利索得很,可别让他跑了。” ……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四处搜索,手上的木棍在黑暗的角落中轻轻敲击,嗒嗒作响。 玄英心下恍然,原来这三人就是专捉乞丐或者流民卖做生奴的奴盗,竟然已碰到自己好几次了,今天定是一直跟踪在身后,而自己竟丝毫没有发觉,看来以后不管在哪里都要加倍小心。 他对这种拐卖落难百姓的奴盗极为痛恨,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但眼下赤手空拳,对方却有三人,而且手上还拿着木棍类的武器,自忖根本杀不了他们,只得暂时放下这个打算。 三人一寸寸仔细搜寻,不多久定会搜到玄英藏身的地方。 玄英要想逃跑,自然也逃得了,但这大违他的本性,而且还没有跟对方交手,因此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跑。 眼见其中一人慢慢靠近,玄英将两只烧鸡塞进怀中,左手抓住他们伸出来的长棍,右手忽出一拳,啪地一声打在那人面门上,不偏不倚,正中其鼻。 那人顿时鼻血长流,大声呼叫起来。 另外两人几步赶到,都举着长棍向玄英打来。 玄英左手使劲,想把先一人的木棍抢过来抵挡,哪知那人手劲不小,使了两次力都没能将木棍抢到手。 头上、肩上却因无法躲闪顿时按了两下重击,尤其是头上那一下,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只怕已流了血。 黑夜中太暗,他根本就看不清三人使棍的来势去向,无法躲开。 就这么缓得一缓,先一人也将木棍夺回,夹头夹脑地向他打去。 玄英只得连连后退。 一人叫道:“小子胆子不小,还敢跟我们放对。我劝你还是不要还手,免得多吃苦头。” 另一人说道:“奶奶的,这小子阴险之极,我非要打断他一只手不可!”鼻音嗡闷,是面门被玄英打了一记重拳的那人,他气恼挨了一拳,出手比另外两个要凶狠得多。 玄英又挨了几下,知道赤手空拳对付不了这三人,只得拔腿逃跑。 那三人大呼小叫地追在他身后。 玄英身高腿长,身体又精瘦轻巧,腿脚比那三人自然是快得多了。跑了一阵便将三名奴盗远远甩在身后。 拐了一个弯,来到一幢早已荒废破烂的石屋,又从一个破洞中钻了进去。七弯八拐,爬上一节塌了半边的石台阶,靠里面有一个角落铺了不少干草,正是他这几天来休息睡觉的地方。 玄英没能杀死那三人,心中忿忿,无奈黑暗中也没能看清那三人模样,便想找机会去杀了他们也无可能。 他坐在干草堆上,将两只烧鸡掏出,撕开其中一只啃了个干净,也就吃饱了。 左右无事,便将父亲玄定安生前所授的养气法门在心中默想了两遍,依着早已有些生疏的姿势做起养气的功夫来。 渐渐地进入了于周遭不闻不知,半实半虚的定境。这种定境他在离玄岛上时便已能轻松进入,但距离开原力还隔得很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英在定境中居然呼呼大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虽然自己的住处依然昏暗,但屋外人声嘈杂,天已大亮了。 睡了一夜,他又有些肚饿,想着昨晚偷来的两只烧鸡还有一只没有吃,正好这时可以填填肚子。 哪知在身周一阵掏摸,在草堆中又翻又找,烧鸡居然离奇地消失无踪。 心想应该是昨晚睡得太沉,那只烧鸡估计是被什么黄鼠狼老鼠之类的小兽给偷吃了,而自己竟浑然不知,今天只好花钱去买了。 他掏摸一阵衣裳内外,身上居然一枚钱币都没有,暗叫一声倒霉,心想只有晚上再去偷来吃,白天且挨半日再说。 白天无事可做,他又养了一两个时辰的气,便去城中客舍查看那三个沙国人的踪迹。期间到人多的地方偷了一小包金银钱币,路过一个打铁铺子时买了一把短匕首,插在腰间贴身藏好。 沿途留意昨晚那三名奴盗是否跟在身后,心想要是又撞见他们,必须取那三人的狗命。 第129章 偷鸡的老妇人 到客舍后却发现这赤沙国爪族三人已经外出。便向客舍的店伴打听三名爪族人去了哪里。 店伴刚被一名住店的客人骂了一顿,又见一个穿着普通的小子打听赤沙国人的事,便没好气地往东南方向一指,说道:“往那边去啦,问这问那的,到底烦不烦?!” 玄英没来由地挨了一句骂,也不当回事,当下朝东南方向的街道追去。 一路打听之下,来到一条又长又深的石巷入口。 巷口把着两个腰挎弯刀的金刀门武士,看来并不许人进去。玄英偷偷往里面一瞧,巷道中也有好几个武士来回走动。 一名武士见他探头探脑的模样,叱喝道:“浑小子在这里瞎逛些什么?赶紧走得远远的!” 焦山生奴反叛的余波尚未平息,金阳城武士正在金刀黑剑大弟子钟昭魁的带领下搜查捉拿出逃的生奴,听说有数百生奴逃往了碧城,金璃儿也带了几个随从部下前往周旋,此时尚未回城。 玄英暂时还不敢跟金刀门武士接触,只得低头走开。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当地的老年人,一问才知刚刚那条巷道里面竟是金刀门的地盘,只是不知道是金刀黑剑的哪个门人弟子负责。 玄英不禁满是疑惑,心想沙国人跑到金刀门的地盘来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图谋?不过这事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也就不放在心上,心想不管他们什么事,今天先守在这三个沙国人回客舍的必经之路上,总得杀了他们才行。 便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三个沙国人出现。 直等到快要天黑时,那三个沙国人仍未从巷子中出来。却有七八名金刀门的武士骑着马匹出来了,当先一人身穿金甲,居然是一名金尉。 这人眼睛中发出狡黠的光,双颊精瘦无肉,各生了一层尖刺似的的短胡茬,好似一只伺机捕猎的狐狸。 玄英心说大概是自己找错了方向,把沙国人跟丢了,反倒寻到金刀门的地盘来了。他害怕被金刀门的人盘问,并不敢露头。 金刀门的人也没有朝他这个方向看,几人拐过巷子口的街道后便纵马疾驰,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玄英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不免有些失落。心想这几个沙国人只要还在金阳城就好说,要杀他们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可他们万一出了城不再回来,那也只好作罢,算他们命大。 信步走到昨夜的那个熟食铺,趁人不注意,便又偷了两只烧鸡出来。他身上穿的衣裳还算干净整齐,旁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偷东西,谁都没有留意。 回到住处,吃了一只烧鸡,剩一只留到明天再吃。 想到昨夜烧鸡被偷的事,便寻了一块木板,将剩下的那只鸡盖住,兀自不放心,再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最后摆好姿势进入定境养气。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骨碌一声响,玄英登时被惊醒了。 他平常睡觉并不深,身周稍有些响动便会被惊醒。这时听到响声,知道是压住烧鸡的石块滚动,便睁开双眼,想看看是什么动物在偷东西。 昏暗之中,并没有什么野兽的踪迹,却发现一只鸡爪似的干手正在偷偷摸摸地掀开木板,一个黑影上身探过破毁的墙壁,正准备将烧鸡偷走。 瞧那手和黑影的身形模样,是一身材瘦弱的人,并不是什么野兽。 玄英手快,一把将那人的手抓住,低声喝道:“找死么?!” 那人的手突然被人抓住,“啊”地一声惊叫出声来,听声音竟是一个年老的妇人。 玄英这时也感觉到手中抓住的那人的一只手皮肤松弛干枯,是个老妇人无疑,只得将她放开。 老妇人的手被她放开,慢慢往墙外爬去,想要逃走。 平常人若是偷东西被人发现,早就跳起来逃得无影无踪了,这人动作迟缓,颤颤巍巍的模样,看样子年纪已经极大,也可能是饿得根本没有力气跑。 玄英沉声说道:“别动!”那人果然吓得不敢动弹。 玄英掀开木板,一声不吭地将油纸包好的烧鸡扔在她面前,转头又屈着身子躺在草床上,不再理那老妇人。 那老妇人捡起烧鸡,窸窸窣窣地爬走了,也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辰时时分,玄英又到金阳城中溜达察查一圈,发现那三个沙国人已然回到了客舍,几个金阳城武士也不再和他们一起。 心想这三个沙国人跟金刀门之间的事情大概已经商讨完毕,要杀他们就得在这一两天,等他们出了金阳城可就再也杀不了了。 计较完毕,来到沙国人所住的客舍,守在客舍对面的街边,专等他们出来。 他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提防身后专抓生奴的三名奴盗跟随,所幸并未遇到。 直守到下午酉时,三个沙国人果然从客舍出来,往金阳城北向悠闲行去,看起来不是要出城,而是寻找地方游玩。 玄英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三名沙国人来到一间不大的石屋前,听到屋内呼喊声声,似乎极为热闹,便转身走了进去。 玄英也扮作寻常闲逛的人,跟着走进,原来是一间专事搏斗取乐的瓦舍。 瓦舍中人群围成一个不大的圈,中间有两名光着上身的汉子,腰间分别系了黑色和白色的布条,正在摔跤扭打,扳肩拗臂,使的是苍木国常见的摔角技法。 里面挤了不少的人,人声鼎沸,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圈内的两名摔角手,为自己支持的那一方加油助威。看客们的呼喊此起彼伏,面目狰狞,看起来比正在摔角的两人还要卖力些。 场边放了一张长条形桌子,上面堆了三堆大小不一的金银钱币,坐桌旁的一人见有人进来,高声喊道:“白方常胜,黑方不败,要发财的赶紧买啦!”原来这里不仅摔角取乐,还可以猜胜负博彩。 这时人圈中的黑布条汉子忽然发起怒来,将白布条汉子抱起摔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买了黑方胜的人兴奋得大声呼喊,买了白方胜的则歇斯底里地呼喊白布条汉子使力一些,不要只挨打不还手。 第130章 奇怪老妇有所言 三名沙国人也跟着挤进人群,看那两人搏斗。 玄英暗叫一声天助我也,紧贴在一名沙国人身后,偷偷掏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对准那沙国人后背心脏处猛力一刺,再快速闪到一旁。 这一刺一闪速度极快,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那沙国人大叫一声,登时萎顿在地,后背血如泉涌。 众人仍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场中的两人搏斗,不停地高声呼喝,谁都没有注意到沙国人的惨叫声。 另一名沙国人听到声音有异,回头一看,见同伴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气绝,一时手忙脚乱。着急忙慌了一阵,才想起招呼另一名沙国人。 众人这才发现有人被杀身亡,胆小的开始四散奔逃;胆大些的让在一旁想看个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瓦舍的主家大呼小叫,吩咐杂厮快去报官。 两名摔角的汉子也停住打斗,站在场中看着慌乱的人群有些莫名其妙。 小小的瓦舍中乱成了一锅粥。 玄英趁着人群乱跑之际,冲到剩下的两名沙国人身后,又将二人刺死,把刀就地一扔,跟着吓破了胆的看客跑出了瓦舍。 他也是第一次杀人,不由得手心全是汗水,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跑了一阵渐渐镇定下来,又经过那熟食店旁,索性停下来付钱买了不少吃食。忽然想起昨夜那一名老妇人,便又再买两只烧鸡,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提了。 熟食店的伙计见他满手的鲜血,便问是什么原因。 玄英不答,反扔给了他一枚银贝壳钱币,向他讨了一盆水,将手上鲜血洗净,又见衣袍上也有不少鲜血,索性将外衫也脱了下来,卷成一团扔在屋角。 那伙计看得莫名其妙,但见这黑衣小子阴沉沉的狠模样,又不敢开口询问。 回到了住处,已接近晚上亥时,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房屋道路都清晰可见。 玄英杀了三名沙国人,兴奋得一夜未睡。 到了深夜,忽然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知道是那名老妇人来了,索性翻身坐了起来。 那老妇人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不再害怕,缩在墙角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银白的月光从残破的石壁上洒了进来,照到二人身上,面目清晰可辨。 这名老妇人年纪甚老,估摸有七八十岁的年纪,或者更老。她眼窝深陷,面容枯槁,满头银发却梳理得十分整齐,发髻上还插了一支模样古朴的簪子。身上穿的却是金阳城寻常女子的服饰,也不知是哪里捡来的。 老妇人直愣愣地盯着玄英,眼神中也充满了好奇。 玄英知道她晚上偷偷摸摸地爬过来定是为了找吃食,便将事先买好的一只烧鸡拿了出来,轻轻扔到她身旁。 老妇人也不客气,慢腾腾地将包在一只烧鸡上的油纸剥开,便开始吃了起来。她吃得甚慢,然而胃口却很好,花了小半个时辰,居然将整只烧鸡都吃完了。 玄英心想,她定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否则她小小的个子,哪能一顿就吃完那么大只烧鸡的?若是青壮年男子倒还差不多。 老妇人问道:“这鸡是你专给我留的么?”声音苍老之极。 玄英说道:“你有得吃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老妇人说道:“那就是你专门留的了。” 玄英不答。 “这两天身体出了点状况,幸好有你留的几只鸡,可谢谢你啦。” 玄英将剩下的另一只也扔给她,说道:“这里还有一只。要是不够,只有明天再去找来给你了。” 他原本对人极其冷淡,寻常与人交谈往往十句回答不到一句,跟眼前这老妇人这般说话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也许是看她年老可怜,也许也是因为她跟自己一样无家可归而同病相怜。 老妇人说道:“够了够了,一顿可吃不了太多。” 玄英不想跟她多说,便说道:“吃了就走吧,我要睡了。” 老妇人并不离开,忽然问道:“你在修开原力的技法?” 玄英心说她怎么知道我在修开原力的技法?转念一想自己前两夜养气时定是被她看见了,这老人都这般大年纪了,就算以前见过也不稀奇,便淡淡地回答了一个“是”字。 老妇人又问:“开成了没有?” 玄英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老妇人又说道:“要不明天中午你在这里再试试,到时候我过来帮你瞧瞧。” 玄英问道:“你想干什么?” 老妇人说道:“也就看看,不会害你的” 玄英不说话。 老妇人说道:“行还是不行,你给句话。” 玄英淡淡地说道:“这里不是我家,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没人管你。” “那就是答应我了?” 玄英不想多说,索性靠墙坐着,闭起了眼睛。 老妇人接着说道:“不过这期间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玄英看她神神秘秘的,皱眉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老妇人说道:“因为我或许有法子助你打开原力。” 这句话有如天外仙音一般,是玄英数年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然而他性子阴沉,虽然心情有些激动,表面上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答应你什么事?” “很简单。明天中午我在的时候,你必须把眼睛蒙上,不得转身,更不得看我一眼。” “这是为什么?”玄英心说你这个老婆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看都看了,又何必叫我明天中午不许看? “我看你杀爪族人时倒也干脆利落,这下怎么婆婆妈妈起来?总之我不会害你。” 玄英的两道眉毛登时竖了起来,阴沉沉地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老妇人有些生气起来,说道:“碰巧看到了,不行么?难道你想把我也杀了?” 玄英不答,刚听到她说“杀爪族人时倒也干脆利落”这句话时,他心中的确已起了杀机,但一想这老妇人敢直接说出来,一定没有害自己的心思,便将那股杀意强压了下去。 第131章 混沌原力 老妇人见玄英不说话,便又问道:“我叫你明天我来之后把眼睛蒙上,你到底答不答应?” 玄英说道:“那好,明天我蒙上眼睛不看你就是。”知道她不肯说缘由,也就不再多问。 老妇人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蒙上眼睛睛背对着我,不许转身,我没走之前,更不许把布条扯掉。倘若说话不算数,我就不帮你了,你这原力再想打开,没个三五年功夫怕是有些困难。” 玄英见她啰嗦,不禁有些生气,说道:“我说话算话,说了不看就是不看!” 老妇人不屑地说道:“小小年纪,充什么男子汉了?我不多说几遍,你怎会记得住?”说完又慢吞吞地往断墙外爬去,转过一道照壁,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到了第二天白天,不远处的马路上不时有人马奔走呼喝,偶尔听到“沙国人”、“凶犯”、“仔细搜查”等词,自然是金阳城的兵士正在四处搜查杀死沙国人的凶手。 玄英所处的地方极为隐蔽,暂时也不怕金阳城武士找到,但他也不敢出去露面,索性便在藏身处专等那老妇人过来。 到得中午巳时,果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玄英知道是那老妇人来了,便转过身背对着那堵断墙坐好,老老实实用一块布条将眼睛蒙好。 老妇人见玄英已经准备好,说道:“照你前两日的法门,摆好‘斗星养气式’,正常养气即可。”嗓音甚粗,与前一夜稍有不同。 玄英心想她一个金阳城老妇人如何知道我们离玄岛的养气法门?但他对这事并不关心,只稍微疑惑一下便不理会了。 依言盘腿坐着,双手横错摆出斗星养气的姿势。 他于这养气式已练习过了千百遍,早已熟稔非常。离玄岛被灭族后,他虽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未曾修习,但这两日重新捡拾回来,渐渐也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不过片刻功夫,心神便归于六窍之外,聚元守虚,进入了蝇虫不闻、响雷不惊的定境。外面有什么响动,那老妇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自然也全都不知道。 原力不同于灵力,从出生起便存在于每个人的体内。原力存在于实境,类似于一个人的潜能,人人体内都有一股潜在的内体能量,应该说人人能开发出来,只不过有先后快慢、大小强弱罢了。 而灵力与原力有本质上的不同。灵力并不属于自身之力,而是属于天地间的一种自然之力,无法靠修习功法打开,而是需要将外力转为自身之力。 据说获得灵力大概有三种途径,一是在灵气旺盛的地方进行吸纳,并以特殊法门将吸纳的灵气转为灵力,世上修灵力的人大多选择此法,不过修灵法门极为神秘,懂得此道的苍木国人已是寥寥无几。 二是吃用灵药灵果,将灵药灵果集聚的灵力转化为自身之力,这种方法获取灵力十分轻松,但难在灵药灵果极难获得,听说苍木国除了千里兽山有灵果外,其他没有听过哪里还有灵果的。 第三种方法则更难了,那就是吸食他人体内的灵力转为自身之力。为什么说这种方法更难呢?因为身具神奇灵力的人大多都是不世出高人,而想获取灵力的人则是一名普通人,如何能以普通人的拳头战胜不世出高人的灵力? 而且吸食灵力之法极为恶毒,为世人所不齿,因此苍木国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种法子。 开原力的进境有早晚快慢之分。有的人天赋极高,一夜之间便能打开潜藏在体内的原力,据说金阳城的金刀黑剑就是在他老师的当头棒喝之下,一个晚上就开出了原力,从此一日千里,进境极快,短短两三年时间便到了惊人的第四降龙境,十年后又到六逆瀑境,可以说是进境奇速。 而大部分的人则开得很慢,更有部分人穷十数年之功都未能开出一丝原力,譬如金刀黑剑的弟子庞十三就是此类,他直到被楚小木和玄英联手杀死,一直都未开出原力来。 玄英于十四岁时开始修开原力之法,穷三年之功而未得分毫,似乎也是大部分人中的一个。 开发出来的原力根据禀赋差异也有大小强弱之分,有的人开发出的潜能巨大,可以移石搬山,飞檐走壁;有的人则仅能开发出小小一块潜能,相比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这些也与修习者的混沌气海大小,以及修习的时间长短有关系,不能一概而论。 苍木国现传的开原力及修原力的方法大抵相同,无非就是通过养气慢慢领悟,直到打开原力。 而后通过通筋炼骨之法筑体培原,达到精进原力的效果。 然而这些都非一朝一夕之功,除非天资异常卓越之人可以在短时间修炼到较高的原力境界外,常人往往要花十年数十年的时间,甚至穷尽一生。 其中的艰难曲折,更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大多数人尚未打开原力便早早放弃了。 金璃儿的随从常伦也是从十五六岁便开始修习开原力之法,花了八年时间才最终打开,到如今的五十六岁,也才堪堪修到第四降龙境。 但在苍木国几个大城中,这也算十分了不起的了,毕竟原力武道第一人金刀黑剑也就才第六境,并没有高太多。 而譬如金刀黑剑这种天资异常卓越之人,百万人中也不一定出得了一人。 灵力则存在于虚境,是以灵体精神驱动的自然之力。不仅人体中蕴藏着灵体,世上凡有生命之物体内都有灵体。而灵气又可以催生出生命,因此耳壶山的精铜都可以化身成灵。灵体灵力一事太过虚幻,常人连自己的灵体都无法查察,更不要说修炼灵力了。 实境与虚境看似完全相反,实则又形成一个整体。譬如镜鉴之两面,虚实虽然各处一端互相不可抵达,然而虚离不开实,实又不可能没有虚。 又如阴阳二相,虽然阳热阴寒十分分明,然则没有阳则阴不能成之为阴,没有阴则阳不能称之为阳。 其中道理,虽然浅白,但想将二者勘破悟透,达到虚中见实,实中有虚的破相境界,的确是极难极难。 第132章 玄英初开混沌力(一) 玄英听父亲玄定安说,他们的先祖玄南武不仅身具七境原力,而且也有灵力。但他的灵力十分低微,与实中有虚的破相境界还差得远。直到他死之时,仍为自己的灵力低微而颇为遗憾。 玄英此时已进入了忘我无我的定境,通过吐纳养气之法聚原守虚,他可以感觉到体内有许许多多捉摸不透的“气”,然而这些“气”贮存于体内气海之中,四散分布,每一处都与微尘般的无异,明明可以远远察觉到,一旦凝神靠近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就好像晴朗夜间的萤火虫,明明可以看到点点荧光在黑暗中飞舞,但靠近它们想要捕捉时,这些萤火却又熄灭了,似乎之前并不存在。 未开原力前,混沌气海与一座迷宫无异,这些“气”毫无规则地散布在身体这个巨大的“迷宫”之中,无法捉摸,无法约束,更无法归导成流。 养气开原便是通过强烈的意识力量将体内散乱的“气”聚成一种可以约束的实力,并在身体的混沌迷宫中找到一个突破的出口,达到可以自由支配,进而内收外发的目的。 蓄“气”之处便叫做混沌气海,但想要打开它,必须先找到“迷宫”的入口,进入内部归引散乱的“气”。这一步比较简单,玄英进入的定境便是已经进到了“迷宫”之中。 不过每个人的“迷宫”并不相同,有的既大且深,有的比较狭窄,四周一片阴郁,有的则是细长一条……“迷宫”中的每一处都有一些奇怪的壁障将“气”分隔开,使得开原力十分困难。 “迷宫”有入口,同时也有“气”的出口,入口出口相隔很远,中间并不通透。进到入口后将这些周围有壁障隔阂的散乱的“气”聚成一股本就已十分困难,而要在混沌迷宫中找到出口则更是难之又难。 微力聚合称之为“养气”,突破壁障找到出口就称之为“开原”。这些玄定安早已教过玄英。 由于每个人体内的混沌气海都不相同,因此开原力虽有技法可以由老师带至门口,而要走出“迷宫”找到出口则全靠自身的天赋,非他人口传身教可以成功。 为何玄氏一族虽有像玄南武那样的原力七境高手,子孙后代却再也无人能达到此境界,其中缘由便是如此。 想在朦朦胧胧的“迷宫”中聚“气”找到出口开出原力,不仅需要很强的意志力,似乎运气也极为重要。如果运气足够好,聚“气”时一路少走岔道,自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原力成功。否则就算是聪明绝顶之人,也难在短时间内打开原力,精进原力。 据说玄南武便是在一名有大神通的人物带领下,仅仅花了半年的功夫便开出了原力。一来那个大神通的人物所使的方法十分高明,二来玄南武的运气也的确很好,这才能在短短的半年内开出了境界不低的原力。 玄英正努力将体内一股股微小的“气”聚成一束,在混沌气海的迷宫中东突西撞,毫无头绪地游走,以期能找到“迷宫”出口。 “气”在游走时又与沿途遇到的其他“气”合为一股,渐渐变大变强。 然而他内体的“迷宫”实在太大,他越是努力想突破壁障找到出口,越是觉得自己体内那不可捉摸的混沌气海浩瀚如苍穹汪洋,而凝聚出来的那一小股“气”,不过是苍穹下的一粒微尘,汪洋中的一滴海水。只要稍一分神,便有重新散乱甚至消失不见的可能。 凝神聚气最耗时间,也最耗精力精元,玄英虽然是在定境中,也已累出了一身的汗水。好在今天有一个老妇人坐在一旁监督,他才没有因为太过枯燥而睡过去。若是放在平常,他这时早就进入幽冥梦境了。 正自凝神聚气,不知什么原因,混沌迷宫的入口处突然涌进来了数不清的细小光丝。这些小光丝白如蚕丝,又好像一条条激射而出的微小水流,在混沌迷宫中急速奔走,一路向前。 小光丝在遇到各种岔口时便分出数股,在每条岔道中继续奔走流动,遇到壁障阻隔的死路便停止不前,也不再有其他光丝涌过来。 光丝越涌越多,越流越急,每经过一处都变得一片通明,渐渐使得玄英体内的混沌迷宫越来越通透,越来越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小束光丝在绕了一大圈之后找到混沌迷宫的出口,如鱼入大海瞬间得到自由,自此出入口相通,光丝如泄洪的大水,奔涌如江河。停在迷宫各处断口的光丝倒流出来,一齐纷纷奔向出口。 散结在混沌迷宫中的“气”,也随着这些光丝急速流动,由微变细,再由细变小,由小变大,由大变粗,由粗变巨,最后合成一股浪涌,突破壁障,在迷宫深处慢慢结成了一团。 体内迷宫壁障溃散,散气凝结,气海乃成。 玄英啵地一声吐出胸腹间的一口浊气,感觉神清气明,浑身各处无不舒泰如意,他终于打开了混沌气海,修出了原力! 玄英从定境中回复过来,听到那老妇人不停地喘着粗气,似乎十分疲累。他不敢打扰他,只闭着眼睛安静地坐着。 老妇人休息了好一阵,说道:“成了。吃了你几只鸡,帮你把原力打开,你这买卖可不亏。”声音仍然又粗又沉。 玄英的性子极为深沉,平常再大的事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然而这时之兴奋激动,比一个多月前逃出焦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想到那老妇人还在一旁,不敢稍动,更不敢揭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老妇人似乎有些生气,说道:“你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连谢谢都不会说一句么?” 玄英在十七岁以前一直生活在离玄岛上,他家中富有,平常吃饭穿衣都有人服侍,读书写字也有专门的老师,因此不需要什么人帮忙。 第133章 玄英初开混沌力(二) 玄英十七岁那一年被赤沙国蹄族人灭族,他逃亡在外,有得吃则吃,有得穿则穿,若是没有吃穿便一味忍受,极少求人帮忙。因此他从未跟人说过一声“谢谢”。 那日楚小木助他杀了庞十三,他也没有说“谢谢”两字。这时听老妇人让他说谢谢,不免大感为难,憋了好一阵,才含糊不清地说出“谢谢”两个字来。 老妇人说道:“你不情不愿的,倒像是我欠你天大的人情一样。” 玄英说道:“我欠你人情改日还你便是。” 老妇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还我的人情?” 玄英说道:“那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这份情给还了。” 老妇人没有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知道现在谁在外面找你么?” 玄英问道:“是谁?” “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赵显通。” “我不认识他。” “这家伙可是个开了原力的武道高手,听说境界已快到降龙境了。” “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虽然已经开了原力,可境界还不够,只怕打不过他。” “打不过就打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心里想的却是我跟他都还没打过,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他呢? 这句话在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老妇人听来却以为他还有些不乐意,说道:“我费了这么大劲帮你打开原力,难不成就是看你被他打死的么?” 玄英淡淡地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妇人半晌没有出声,似乎正在思考,过了一阵才说道:“明天你再到这里来,我替你再行一次功。” 这倒令玄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说道:“你……为什么……” 老妇人见他婆婆妈妈的,不免有些生气,正要出言叱骂,破屋外忽然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 玄英开了原力后,耳音也变得十分灵敏。 只听一人说道:“前天晚上那小子在这一带不见了踪影,我猜应该是躲在这片破屋里面。” 另一人说道:“这地方臭烘烘的,怎么还能住人?” 第三人说道:“你怎么这么笨?这些人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民,有个窝占着就是他们的福气了,哪还管地方臭不臭?!” 这三人说话声音都很轻,显然是怕被人听见,玄英听了两句,也分辨出来正是前两天晚上追着要捉自己的奴盗,忍不住心头火起。 一人说道:“这些人那还能算人呢,都是些耗子、猪猡、畜生。捉了他们卖到焦山去,那里有饭食吃有地方住,反而是救他们性命。咱们可是在做好事。” 另外两人嘿嘿地笑了起来,一人说道:“老乌头,你这话倒有点意思,我可从没想过咱们是在做好事。” 另一人说道:“可这地方实在太臭,我可不想进去搜。不如咱们就堵在外面的街口上,出来便把他给逮了。” 老乌头说道:“你没见那人腿脚利索得很么?等他到了大街上,咱们谁跑得过他?这里乱糟糟的,他想跑也跑不快,我看在这里捉他最合适。” 一人说道:“白裤兜就是白裤兜,这么爱干净,要是金壳子上沾了屎你捡还是不捡?” 白裤兜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搜搜搜!你板牙受得了那我也受得了……”这三名奴盗互叫诨号,分别叫做“老乌头”、“白裤兜”和“板牙”,难听之极。 三人蹑手蹑脚地开始在破房子里面搜寻起来。 老妇人凑到玄英耳边小声问道:“这些人都是来抓你的?”玄英仍旧是闭着眼睛,也不敢转头,便点了点头。这时一股淡淡的香味送入鼻端,似乎是老妇人身上发出来的,不知道她身上带了什么。 老妇人又说道:“我不能被他们看见,先走啦。”转身要走时,忽然又想起一事,重回到玄英身边细声说道:“你现在开了原力,不必怕他们。”说罢翻出断墙,动作比在夜间快了许多。 玄英直等到听不到老妇人的任何声响才解开蒙住眼睛的布条,睁开眼睛四处一看,果然已没有了她的踪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是破烂石屋一个二层阁楼的小角落,一侧的屋顶上破了个大洞,从外面漏了天光进来;东、北两侧的墙壁都已破损不堪,上半截已完全倒塌,只剩下两三尺高,北侧连着其他的房屋,从这里正好可以进出;西侧开了一扇小窗户,木制的窗框已经半腐烂;南侧则正对原来上阁楼的楼梯口,不过楼梯已经消失不见,他寻了一块破门板稍做遮挡。 这地方可说是十分的隐蔽,但那三个奴盗一处处仔细翻找,迟早会被他们发现。 玄英原力已开,此时精力充沛,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心想也不知道自己的原力有多厉害,不如找这三人试试,万一打不过再逃不迟。 他有意让三名奴盗在这污秽之地多吃吃苦头,也就不呼喝出声,躺在草堆上安静等他们过来。 三名奴盗在破屋中搜寻了好一阵,终于发现破烂的阁楼处有一块门板横搁,阁楼下面还有不少鸡骨头,显示是有人所为,便躲在一角开始低声商议起来。 老乌头说道:“那人应该就躲在这破阁楼上面,咱们悄悄摸过去把他逮了。你拦他去路,我抓他胳膊,你捉他的脚……”他开始安排如何如何制住玄英的详细步骤,好像是手到擒来一般。 玄英听了不禁好笑,开了原力后听力也比之前灵敏不少,老乌头说话声音虽细,他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板牙说道:“这里不好上去,咱们得从旁边的破楼绕上去,手脚可得轻一些,别把他给吓跑,否则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老乌头说道:“就是这样。大家都小心点,这小子拳头有点硬,前天我的鼻子被他打了一拳,现在还疼得厉害,根本就摸不得。” 白裤兜和板牙没有出声,估摸着是在点头。 第134章 小试身手杀奴盗 过了一阵,白裤兜说道:“不如你们两个从那头绕上去,我在这里守着,万一他从上面跳下来,刚好可以逮住他。”他打着懒主意,不想再在臭气熏天的破房子里面钻来钻去了。 另外两人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样更加可靠,便齐声答应了,开始分开行动。 玄英有心戏弄这三人一番,便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故意翻了个身,将横搁的破门板轻轻踢了一下,假装是睡梦中不小心踢到了。 底下三人看到阁楼上的动静,俱都大喜,心想那人果然就在上面,不对,是黄灿灿的金子就在上面。 老乌头领着板牙悄悄绕了一圈后摸上阁楼,走到北侧断墙边,见草堆上坐着一人,正地盯着自己,神态似乎是傻愣愣的。 他险些吓了一大跳,转而哑然失笑,问旁边的板牙:“你跟踪了几天的,便是这人么?” 板牙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年纪和身板都还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看他这模样,这都不知道逃,不会是个傻子吧?” “那不更好么,现在的生奴贩子就喜欢这种有力气肯听话的傻子。” “说的也是,要是焦山矿上的生奴都是些傻子,就没有造反那么大的事了。”老乌头转头对玄英说道:“喂,跟我们走,保你有饭吃有衣穿,不饿肚子也不受冻,还有大屋子住。” 玄英一言不发,只是阴恻恻地看着二人。 板牙说道:“这人傻归傻,只怕也没那么听话,还是要用点强。”说罢从身上掏出一捆绳子,跨过断墙便来捆玄英。 老乌头说道:“小心些,这人手脚可快着呢。”摸了摸挨了一拳的塌鼻子,兀自生疼。 板牙说道:“没事,我的手脚也不……”“慢”字还未出口,玄英突然伸出右手,手臂一长,揪住他胸口衣裳将板牙拖了过去;接着左手扳住他脑袋,微一使劲,便将这名奴盗的脖颈扭断。 板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登时气绝倒地。 老乌头大吃一惊,叫道:“白裤兜快来帮忙,这人手好硬!”举起手中的木棍便打。他力气不小,长棍挥出时呼呼生风。 玄英反手抓住,运劲一夺,便将老乌头手中的长棍抢了过去。 老乌头双手原本紧紧抓住长棍,在玄英的大力拉拽中竟被搓得满是鲜血,他向来自负力气大,一直在金阳城中做奴盗这种不需要本钱的生意,在生奴买卖的圈子中还算有些名气。 可他怎么都想不通前两天晚上还没什么力气的人,这下竟然生出这么大的力量。他忽然想到一事,指着玄英颤声说道:“你……你……你不是人,是邪灵……邪灵……”接着啊地一声大叫,拔腿往楼下跑去。 玄英哪肯容他逃走,举起手上的长棍往老乌头的后心用力掷出,想将他打倒在地。 长棍如一道闪电般飞出,竟有咻咻的劈空之声。眨眼之间,长棍噗地一声从老乌头后背刺入,又从他前胸透出,咚地一响撞在两丈多远的一堵石壁上,棍头碎裂成数块,显然余力仍然很大。 老乌一时还没有摔倒,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胸口血流如注,登时高声惨呼起来,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做了半辈子奴盗,居然死在了一名瘦骨伶仃的生奴手上。 这个抓了一辈子生奴的奴盗叫了几声,便再没有声音了。 不仅老乌头没想到,玄英自己也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一掷之力居然有这么大。 心想怪不得世上的人都绞尽脑汁地想开原力,原来竟有如此神威。 正自出神间,忽然想起阁楼下还有一名奴盗,便踢开木板轻轻跳了下来,四处找了一阵,已不见那个名叫“白裤兜”的奴盗的影子。 估摸着那人已经跑远,他也不以为意,心想你便多叫些人来我也不会再怕,正好可以多杀几个恶人。 玄英在那名老妇人的帮助下打开了自身的原力,感觉浑身舒泰,不管是提拿重物,还是走路纵跃,都比往常要轻松简单不少。 然而他自知原力不过刚开,只怕连“举鼎”的第一境都还没有,想要到达武道高手的境界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苦修。 他在离玄岛上时已修习了开原力的技法,通筋炼骨的筑体培原之法也曾听父亲大致讲过,因为未曾开原力,并没有真正习练过,不过父亲也说了这法子用来精进原力贵在一个持之以恒,所花的时间比开原力还要多得多,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可循。 那个老妇人似乎是个高人,她说明天再给自己行一次功,估计能给自己提升一些境界。想到这里,心下甚喜。 忽又想道,我不过给她吃了两只鸡,她就还自己这么大一份人情,难不成她想耍什么诡计不成?看来还是得小心提防着些,否则落入别人瓮中还不自知,自己的血仇可就没法报了。 一名奴盗逃走,玄英知道自己临时的住处已经不安全,但想着要等那位老妇人过来,怕她找不着自己,也就不打算换地方。 再加上今天已经开了原力,比常人要厉害得多,那名奴盗就算纠集十个八个人过来,哪怕其中有些金阳城铜甲武士,自己应该也能够应付。 唯一担心的是昨天傍晚在瓦舍中一大群人的眼皮底下杀了三个沙国人,这件事闹得不小,从早晨外面的嘈杂声来看,显然金刀门的人已经开始在城内四处搜捕自己。 万一来几个金刀门开原力的武道高手,那就不好应付了。 想到这里,便起身换了个藏身的地方。这地方十分狭窄,只是可以偷偷看见去往那阁楼的必经之路,以免与那老妇人错过。 玄英一直等到过了中夜子时,仍然不见那老妇人的身影,心想她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 正想躺下睡一忽儿,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和皮靴踏地的啪啪声,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竟到了破屋外。 第135章 昏昏夙夜带金甲 马蹄声、脚步声十分嘈杂,来的人应该不少,其中还夹杂着兵甲碰撞的叮当铿锵之声,玄英心想:“金阳城的兵士果然到了。那个老妇人说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赵显通在找自己,不知道带队的是不是他。听说这家伙武道原力不低,要真是他来了,可就个大麻烦。” 他这时伏在一座破屋顶部的几块横板上面,紧靠屋子的斜顶,顶上有一破洞,刚好可以看见底下人群的情况。 只见白裤兜手指着玄英先前藏身的阁楼位置,对骑在马上的一人说道:“金尉大人,那人就藏在那破阁楼上面,手段硬得很,我两个兄弟都是死在了那小子手上。” 玄英听他叫什么“金尉大人”,心里暗叫不妙,果然是赵显通来了。 那金尉身穿一件亮闪闪的金质铠甲,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发出红黄色的光芒,极为显眼。 金阳城武士官阶分明,自金刀黑剑以下,兵籍按照武官官阶大小分成了四大金尉,十二银尉,数十铜尉,下面最低阶的则是长矛兵士。 金刀门铜甲武士则不属兵籍,全部都是金刀门的徒众,领头的几个叫做武头,譬如庞十三便是金刀门的一个小武头,他职司不高,便被金刀黑剑安排在焦山监管生奴。 属兵籍的金、银、铜尉及长矛兵士总人数较多,主责是卫戍金阳城,因此由事案堂统一发放月饷。金刀门的武士则少得多,没有公职,月饷则在金刀门下领取,可说是金刀黑剑的私人军队。 不过兵籍与非兵籍之间又相互牵缠,都由金刀黑剑一手管束,四大金尉中有三人便是金刀黑剑的弟子,十二银尉中一大半也是他的弟子或是金刀门人。 可以说金阳城的兵丁武备基本上都被金刀黑剑一力掌控。 沙国三人被杀,金阳城兵丁全城搜查,居然还出动了统领数千人的金尉,可见事情之紧迫严重。 玄英虽然胆大,这时也不免犯嘀咕,想不到杀三个杀过人居然闯下了这么大的麻烦。为今之计,也只有想办法脱身为妙。 那金尉武官听完白裤头的陈述,说道:“知道了,如果那人是我们要找的真凶,你的赏金自然少不了。”转头又对一名铜甲兵士说道:“你带几人上去看看。” 在他转头之际,玄英也大致看清了他的相貌,原来就是前一天从金刀门巷子里面出来的那个眼神狡黠的人。 这人的身份玄英也已打探明白,正是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赵显通。 几名铜甲兵士得了命令,寻路往那阁楼上爬去。 赵显通又下令道:“大伙儿将这一片给我团团围住了,一只老鼠都不许放出去,倘若有人胆敢溜出去,给我格杀勿论!” 众兵士高声叫道:“得令!”脚步声夸夸响起,兵士分两个方向小跑而去,将玄英藏身的这一片破落房子全部给围了起来。 饶是玄英大胆,这时也担心起自己的安危起来,心想自己虽然开了原力,也不可能对付这么多兵士,而且下面还有一个金刀黑剑的二弟子,老妇人说他的原力境界已接近第四境,自己只怕连他一个都打不过。 没过多久,上阁楼查看的几名兵士便下来禀报:“金尉大人,上面果然有人住过,还有两具尸首。” 白裤兜接口说道:“金尉大人,那两具尸首就是我的两个好兄弟,都是金阳城里老老实实的良民……”听他声音,也不见得有什么悲伤。 赵显通摆了摆手,打断白裤兜的话,跳下马跟那几名兵士说道:“带我去看看。” 跟着几名兵士来到阁楼之上,只见两具尸首躺在地上,其中一具俯卧在地,后背一个黑乎乎的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迹;另一具则歪歪斜斜地侧倒于地上,脑袋耷拉,身周没有一滴鲜血。 赵显通走到两具尸首旁仔细查看一番,忽又见到那根棍头碎裂沾满鲜血的长棍,顿时警觉起来。 大声说道:“大家小心了,这人开了原力!”他一只手扶住石墙一角,微一用力,竟硬生生将那坚硬的花岗岩石墙捏了巴掌大一块下来。 玄英将这一幕刚好看在眼里,心想这人果然也是开了原力的,常人哪能有这般能耐。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自己,否则这一战只怕难免。 赵显通阴恻恻的眼神四处扫荡,就像一匹在黑暗中寻找猎物的饿狼。四顾一圈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高声说道:“躲在暗处的朋友,请你速速出来,跟我去金刀门走一趟,将昨天发生的事做个记录。你杀的两人是专抓良民卖作生奴的奴盗,他们都不是好人,你这是在为民除害。你放心,只要话说清楚了,我们不会为难你。” 玄英听他的语气无比真诚,但眼神却无比狡黠,心说如果不是可以刚好看到你,只怕真要被你骗了出去。你这家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好人! 赵显通等了一阵,见无人回应,又说道:“如果你拒不现身,那就犯了金阳城‘不遵官命’的律法,如果再严重些,那可是要处枭首极刑的!” 玄英暗暗地呸了一声。 又候了好一阵,赵显通显然已失去耐心,怒道:“小子,你虽然也开了原力,但在我赵某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劝你速速出来,与我同去金刀门分说明白。若是冥顽不灵非要跟我们作对,赵某人手下可不能再留活口!” 玄英听他大言不惭,很不以为然,心说我本想跟你单独打斗一场,看看你这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你既然这般说,那就慢慢找吧,等你找到我时再打不迟。 赵显通见仍然无人回应,心想莫不是来得太晚,凶手在杀死两名奴盗后早就逃走了?想到此处,登登登地下来阁楼,对众兵士吩咐道:“传令下去,给我一寸一寸地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就算墙上的鸟窝,地上的老鼠洞都给我拆开挖开了看!” 众兵士得令,呼喝扰攘,开始在这一片破屋里面仔细搜查起来。 第136章 一战金尉赵显通(一) 玄英藏身的位置极为巧妙,刚好在屋顶斜面与几根横木所夹的斜缝中,加之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衣裳,这时又是深夜,虽然有火把及月光,但总不及白天那般光亮,寻常人就算能看到他所在的位置,眼力也分辨不出那里藏得有人。 这些人中间除了金尉赵显通是开原力的武道高手外,其他兵士都不过是些普通人,不能飞纵到高处,任他们在下面如何翻找,自然是找不到玄英的。 赵显通自然也知道此节,然而他仍然不死心。心想旁边这名奴盗所说的流民与看到三名沙国人被杀的证人所述的凶犯身形大致相同,自己紫羽军的人今天一整天已在金阳城中翻了个底朝天而什么都没有找到,凶犯极有可能便是隐匿在这片破屋中的流民。 而且这人还开了原力,自然有杀死三名沙国人的本事。至于他为什么去杀沙国人,只有抓到他后使些酷刑才能问得明白。 这一片破屋面积不小,估摸着已荒废了十多年,里面仍然有不少木制的桌椅、床榻、箱柜等物,虽然都破烂不堪,但一处处翻找起来也是极为麻烦。 众兵士分成十数队,挨着墙一间间屋子搜了过去,碰到木制的器物便噼噼啪啪一顿乱砸,弄得满地方尘灰四起,人人都灰头土脸。 直搜了一个多时辰,众兵士已将能搜的地方都搜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除了发现一窝窝老鼠、蛇虫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只好纷纷向金尉赵显通回报没有找到。 赵显通心想:“现在金阳城各处进出城的大门都有重兵把守,这人想逃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他还在城中,总有揪出他来的一天。” 便大声命令道:“不用再搜,这人已经逃了。去背些柴草过来,将这地方放火烧了。” 众兵士得令,纷纷跑去附近的街巷住户家中搜集柴草,一捆捆堆积在破屋的墙角下,一把火下去,渐渐燃烧起来,连带将破屋中的木墙木柱以及各种木制器具烧起,毕毕剥剥作响。 眼见这地方一片火海,再难有人藏身,赵显通一挥手,带着众兵士去了。 玄英等赵显通带着众兵士去的远了,身下火势也越来越大,便从屋顶轻轻一纵跳了下来。这一纵居然有三四丈远,虽然有从高处往下跳的便利,然而脚步轻健,自然也是开了原力之故。 心想那名老妇人虽然能助自己开原力,但她行动迟缓,如果被困在大火中,肯定南逃一死,她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怎能弃她而去?赵显通那群人没能找到她,一定是太过脓包的缘故。 玄英于是在大火中找了起来,一边找一边大声喊道:“老人家,老人家……你有没有在……” 好在房舍大多是石头建造,并不容易燃烧。不过赵显通命众兵士背了不少干柴过来,很多处的火势仍不算小。 玄英在破屋中穿来穿去,免不了被火焰带到,头发眉毛都被烫得焦卷了,衣裳也被烧到了两次。 他几乎将各处更够容人藏身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老妇人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好在也没有看到被烧死的尸首。 看来她昨晚并没有留在这里,否则赵显通的人应该也能发现。 玄英飞身一纵,跳出了兀自燃烧的大火。 他心想:“那老妇人让我明天再到这里来为我再行功一次,也不知道她说话算不算数,这里已被金刀门的人发现,极不安全,但我还是要等明天过了再说。如果她不再过来,我也该四处寻访武道高人,只有精进原力,才能为父母妹妹以及整个玄族人报仇。” 又想:“杀了三个沙国人居然将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赵显通都给惊动了,金阳城看来是不能久待下去。这里也见不到几个沙国人,更没见过蹄族人,要想报仇还是得去柏君城。若想杀了血蹄,也只有经柏君城回离玄岛,只怕还得去蹄族的领地。” 昨天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他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而且开原力后各种感官都变得十分锐利,饥饿的感觉更是明显。他决定先去寻些吃食再说。 这时天色已亮,玄英认了一个方向,循着道路出去,他原力已开,虽然饥饿非常,脚步却轻捷之极,自然更不会再有害怕。 行了不到半里,刚跨进金阳城的街巷,玄英忽然感觉左右有异,似乎有不少人埋伏在近处,这感觉十分奇特,却又再清楚不过。 玄英急忙停下脚步查看端的,忽然两侧屋中各有五六人破门而出,将他团团围住,仔细一看,都是金阳城的铜甲兵士。 众兵士大声呼嚷,纷纷叫玄英束手就擒。其中一名拿出一个竹哨放在口中吹了起来,哨声尖利,远远地传了出去,自是在呼叫援兵。 玄英若想逃跑,这些人根本拦阻不住他。然而他自小就有一股狠戾的劲,而且往往会做出常人难以预料的事。 既然已被兵士发现,索性就跟他们周旋一下,心说万一打不过再逃不迟。 哨声响后不久,几匹马飞速奔近,当先一人正是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金阳城的金尉赵显通。 原来赵显通放火烧了一众破屋之后,假装带着众兵士撤走,其实并未走远,而在各处路口设下埋伏,专等可疑的人出现。 赵显通说道:“好小子,果然还躲在里面,倒聪明得很!” 玄英冷冷说道:“我看你也不蠢。” 赵显通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玄英,问道:“是你杀的沙国人?” 玄英说道:“沙国人是你的祖宗?难道杀不得么?”他这般说,自然是承认了自己就是杀死三名沙国人的凶犯。 几名兵士大骂他道:“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家伙,这一位是我们金阳城四大金尉之一的赵金尉,你胆敢跟他这么说话,不想活了么?!” 玄英呸了一声,说道:“什么赵金尉钱金尉的,我没听过!” 赵显通说道:“你不仅杀了三名沙国人,还杀了两名我金阳城人。在我城杀人可是死罪,难道你不知道?”狡黠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隐,心中已有了杀意。 第137章 一战金尉赵显通(二) 玄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道:“啰嗦什么,有本事来捉我便是。” 赵显通终于有些生气起来,说道:“小子狂妄!不要以为你开了原力便了不得,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玄英只是冷笑,不再答他,心里却在盘算着万一打不过这金刀黑剑第二弟子后该如何脱身。 赵显通挥手令众兵士捉拿玄英。 十几名兵士见了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毛头小子张狂的模样,早就按捺不住,听到赵显通下令,一齐挺枪往玄英身上刺去。 不过他们看出金尉赵显通想抓活的,便不敢下杀手,长矛只对准玄英的手脚去刺。 玄英看众兵士十五六柄长矛齐向自己身上刺来,一招招看得清楚明白。 心想这些金阳城的兵士一个个虎精虎猛的,怎么手脚这般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甚至没有三岁小孩玩棍子快速。 右手伸出,忽地抓住一柄长矛夺了过来,接着连消带打,击在五名兵士的长矛柄上,那五人双手被震得剧痛,根本抓握不住长矛,啪地一声都落在地上。 玄英一闪身,又避开了其他长矛的攒刺,说道:“何必这么客气!”他下手毫不容情,抖动手中长矛,刷刷刺死了两人,横扫两记,又将两名兵士的腿骨打断。 那两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痛得嗷嗷大叫。 赵显通见玄英如此狠戾,骂道:“好狠毒的小子!”右手在马背上一撑,身子拔高六七尺,抽出腰间的大刀,疾向玄英扑去。 他大刀横劈,挟着一股呼呼疾风,正是金刀黑剑的“大劈风”刀式。 玄英见赵显通人未近,“大劈风”刀式的劲气已经扑面而至,不敢怠慢,身形斜侧,长矛由下至上划了个半弧,接着突然挺出,向赵显通当胸刺到,又快又疾。 这一式正是离玄岛上祖传的弧刃刺枪中的“接花式”。 玄英自七八岁时便由父亲教习弧刃刺枪,于枪式中的每一记招式都已习练得纯熟,这时突然使了出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赵显通忽见玄英使出如此巧妙的枪式,不由得有些惊讶,大刀翻出,将他的长矛劈开,跟着落到地上,问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心想面前这个年轻人若是安风城或者柏君城几个地方的人,那还好办,他们自不会为这名杀人凶犯而与金阳城为难;但若是西海城的杀神氏一脉,那就最好不要惹他,以免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 玄英说道:“要打就打,何必这么啰嗦!”他一边说话,弧刃刺枪的七门枪式一招招使出,颇有狠辣之色。 赵显通使出“大劈风刀式”一招招将他枪式化解,接了二十来招后,也看出了些许门道,心想这人招式虽然精巧,也没到惊艳绝伦的地步,自然不是杀神氏一脉。 想到这里,便没有了顾忌,待玄英一枪刺到,他看出了其中破绽,侧身避过,身体忽然似陀螺般急转数圈,接着一刀直劈下来,势若疾风骤雨。 这时他已开出原力,一刀之力便如平常的数刀乃至数十刀。 玄英没料到他一刀直劈竟有如此威势,急忙向一旁避开,堪堪避过了赵显通的刀锋。然而刀锋虽然避开了,刀式上裹挟的劲气却无法躲避,只感觉一股猛力似一堵厚墙般撞到,将他直掼了两三丈出去,恰好砸在两名兵士身上。 玄英顺势刺出两枪,将那两名兵士刺死。 赵显通见他又杀了自己的两名部下,不免怒极,沉嗓低吼一声,持刀直卷过来。这时他杀心已经极盛,下手毫不留情。 玄英见赵显通一招猛于一招,只得再使出弧刃刺枪应对。 “弧刃刺枪式”是传自先祖玄南武,是一门十分精巧的枪式招法,共有六式,分别为突刺式、出水式、接花式、迎雪式、飞云式、指月式。 每一式又有六招,一共有六六三十六招。与碧野所创的龙脊剑式相似,“弧刃刺枪式”也是从易到难,突刺式最为简单,到最后的飞云式最为精妙复杂,威力也最大。 玄英在离玄岛上自七岁时便开始跟着父亲学武,十二岁时习练弧刃刺枪式,七七四十九记招法已然学全,但由于没有开原力且习练时年纪还小,因此于这一门武道的领悟还是甚浅,尤其是最后的飞云式和指月式,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出招。 因此说他的武道并不高超,比之面前这个金刀黑剑的第二大弟子相去甚远。 此时赵显通大开原力,使出金刀黑剑赖以成名的“大劈风”刀式出来,玄英只有试着以原力运使“弧刃刺枪式”竭力抵挡。 但赵显通“大劈风”刀式已修至纯熟,兼且原力已快精进到第四境,每一招每一式都挟着狂风巨浪般的威势,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好在他每在危急时对劈近身的大刀都能有所感知,常常于千钧一发之际用招式化解,或者极为巧妙地躲开,因此对赵显通的招式可以说能够勉强应付。 但对其原力所激发出来的劲气则感觉越来越难以抵挡,身体就像一艘行在滚滚洪涛中的小舟,上下颠簸,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又斗十数招,玄英已全然落到了下风,只能勉力防守,无法再反击一招半式。 然而他性如顽石,越是难做之事,他越是要拼命去做,别人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他就越要做了给人看。譬如焦山反叛时杀马保城而引起焦山反叛。 眼下也是一般,他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赵显通,之前还想到了如何去逃命,二人恶斗一阵,这时反而激起了他的顽性,只想着一拼到底,全然不顾性命了。 玄英见赵显通一刀斜劈,势道又快又沉,急忙挺矛斜格。不料赵显通这一招乃是虚招,大刀斜劈到中路,小臂回缩半尺,堪堪避过了玄英挺出去的长矛。 刀势仍然斜斜劈了下去,并不稍停。待劈到差不多下腰位置时,刀刃忽地一个反转,以极快的速度回掠过来,自下而上直撩玄英小腹。 第138章 打不过就跑 玄英大吃一惊,这时候再想回转长矛来格挡已完全来不及了,百忙之中只得撤掉手中的长矛,小腹向后急缩,同时往一侧猛地一个打滚。 滚出不到三尺,感觉左手臂一片冰凉,他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左手没了!”侧头一看,左手幸好还在,但是已是光着手臂,半边袖子被赵显通刚刚那一刀给削没了。 玄英脑中登时一个念头闪过:“我还有父母妹妹的大仇未报,怎能死在这家伙手里?!”想到这里,猛地从地上跳起,拔腿往一侧的巷子跑去。 两旁的兵士呼喝阻拦,玄英开出原力,左右掌连续拍出,将他们打出几丈远。 他身高腿长,加之原力已开,跑得极快。赵显通个子较矮,虽然原力较他为高,却总是无法追上,反而隔得越来越远。 天色渐渐亮起,玄英忽拐忽折,忽蹦忽跳,渐渐将赵显通拉开几十丈的距离,那些兵士则被甩得不见了踪影。 又跑一阵,拐进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这时正值早市,卖菜的,卖早点的,吆喝着打铁的,补锅的……满是身穿灰衣灰裤的金阳城百姓。 玄英在人群中穿行得飞快,赵显通仍在他身后奋力疾追,但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条街道的有好几条支巷,他随便寻了一条拐了进去,缩身躲在一幢屋后。 等了好一阵,仍不见赵显通追过来,看来已经将他甩掉了。 赵显通这人极为狡猾,玄英凌晨从藏身出来时,以为他带着人早已走远,没想到安排了人手一直蹲守在附近,险些被他打伤擒获。 为免再被他故技重施,玄英跳进一户人家,从里面翻了一件灰布麻衣出来,将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裳给换了。 又溜到这户人家烧火做饭的柴房,在灶膛中抽出几根烧得黑漆漆的木炭,将自己脸上抹得漆黑。见锅中还剩了几碗饭食,他也是实在饿得慌了,用瓢刮起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之后,又偷偷跳出了窗,躲在屋背后的窗户底下。 这里是两幢房子间的夹缝,十分隐蔽,两头也有柴草挡住,赵显通的人搜得再仔细也不可能搜到这地方来。 玄英心中安定,索性还睡了一觉。 待到醒来时,日已近午。想起与那名老妇人还有约定,便从夹缝中跳了出去,觅路朝先前藏身的地方行去。 那地方已被赵显通放火烧毁,那名老妇人虽然没有被大火烧死,但也不一定再过去,而且赵显通仍旧可能安排了兵士藏在暗处。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不光为老妇人答应给他再行功开原一次。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万一老妇人过去后如果被金刀门的人为难,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救出。 这一处道路较为复杂,玄英之前从未来过,先前逃命时又跑得极为仓促,并没有将走的哪条路记下来,因此找寻来路时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街巷上行人如织,并没有金刀门的人。身穿灰布麻衣的百姓应该都是金阳城较为穷困的,各人行色匆匆,谁都不向玄英多看一眼。 而且他脸上用木炭涂得漆黑,衣服也换了一身,如果不在近处加以细看,金刀门的人肯定无法认出。 在街上行了一阵,玄英渐渐发现自己在开原力后竟有一种神奇的感应,身边无论有谁,有多少人经过,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知道对方在自己的那个方位,速度如何。即便那人在屋后、墙后,他也能清楚地感应。 心说不久前与赵显通大战一番,数次化险为夷从他的刀式中逃了性命,定是有了这种感应的原因。他不禁心下大喜,走路似乎也更加轻快了。 不多时,又来到了先前的藏身处。大火过后,这一片破屋子已是面目全非了,连一堵完整的墙壁都已不剩。满眼尽是焦黑之色,空气中弥漫朽木、石块等被焚烧过后的破败焦臭气味。 这地方属于金阳城的最外围,与住满人的街巷隔着一片种满了白粟米的田野,只有一条六七尺宽的道路相连,因此昨夜虽然起了大火,并没有人过来扑救,直至火焰将能烧的都烧尽后自行熄灭。 玄英凭着记忆,朝先前藏身的地方小心行去。 行了不过二三十丈,忽听一人说道:“老家伙,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把你烧死在里面!”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我又没有犯金阳城的律法,你凭什么抓我?!”正是那名老妇人。 玄英急忙循声而去,翻过几间破屋和几道被烧垮了半边石墙,果然一间尚未垮塌的石屋前站了几名铜甲兵,仔细一数,一共六人。不过地上还躺着两人,这么算来,他们应该是一队八人。 其中一人脸上、身上的皮肤都是黝黑,光着上身仅穿一副铜甲,壮硕的肌肉显露在外,手臂上青筋鼓起,显然是一个外炼筋骨的好手。他身上的铜甲较其余几人的打造更为精细,看来是一名铜尉。与老妇人说话的也正是他。 这铜尉怒道:“你没有犯金阳城的律法,那为什么要伤我手下的弟兄?!”六名铜甲兵守着那间石屋黑乎乎的门口,朝屋子里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老妇人说道:“是他们无礼在先,难道金阳城连还手都犯法了?”玄英只能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看来她正躲在石屋里面。 铜尉大声说道:“我说你犯法你就是犯法!这地方昨天被杀了两个人,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那两个人一定是你杀的!” 老妇人说道:“你非要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罢。不过死的那两人是金阳城有名的奴盗,被他们偷偷抓了卖作生奴的不下二十人,按照金阳城律法,他们早该死了!我是替你们金刀门办了一件大案。” 铜尉并不理她后面的话,说道:“好啊,果然是你杀的人!你既然不肯出来,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老妇人沉声道:“刘大壮,你想怎样?!”原来那名铜尉名叫刘大壮,老妇人认识他。 第139章 弧刃刺枪生寒芒 刘大壮也稍稍有些吃惊,问道:“他么的,你认得我?” 老妇人说道:“你是金阳城西城区的人,虽然属于金刀门,不过不是金刀黑剑的弟子,你到现在还没有开原力,光凭一身外功混到了金阳城的铜尉,算得上非常的了不起。我说得没错吧?” 刘大壮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在我面前攀交情,那是门都没有!” 老妇人呸声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为什么要跟你攀交情?!” “那你他么把我打听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底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若是还不带着人滚开,我杀你全家!” 刘大壮骂了一声“死老太婆”,拔出腰间的大刀便往石屋中冲去。一名兵士叫道:“刘铜尉当心,这老太婆的招法怪得很。” 刘大壮哪管这些,提到护住面门几胸口两处要害,便要往石屋中冲了进去。 却听身后一人喝道:“姓刘的,你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我跟你打!”正是玄英出声制止了他。 刘大壮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灰白麻布衣裳,满脸漆黑,又高又瘦的人。他不禁一愣,问道:“你又是谁?!” 玄英说道:“那两个王八蛋是我杀的,你要找的人是我?!” 刘大壮看看玄英,又朝石屋中望了一眼,问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玄英冷冷地答道:“少啰嗦。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刘大壮身旁的两名铜甲兵大怒,气势汹汹地朝玄英抓来。 玄英见他们步履沉重,显然是没有开原力的普通人,待他们双手抓到,轻轻侧身避过,开出五成原力,在两人胸口各拍了一张。 只听“砰砰”两声大响,两名兵士被打飞两丈余远,胸口的铜甲俱都陷了几寸进去,倒地后喷出一大口血,眼见是不活了。 其余四人大怒,一齐冲了上来围攻玄英。 玄英丝毫不惧,一双空手迎了上去。 铜尉刘大壮和其中一名兵士使的是大刀,另外两名兵士使的则是长矛,两长两短,配合起来颇为巧妙。尤其是刘大壮,他虽然没有开原力,但显然力气不小,一把大刀使起来呼呼生风,气势并不输赵显通多少。 玄英仅凭一双空手,在两刀两矛间翻转腾挪,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他的那种感应十分神奇,不光可以察觉到身周四人位置和速度,大刀和长矛近身时,也能察觉它们攻击的方位。 因此他看起来有些疲于应付,然而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斗到后来,他对这种感应更是得心应手,好似在他身体外生了一双极高极高的眼睛一般,凌空俯视,将四周的情状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不余死角。 他不但能够察觉到时不时溜到自己身后的敌人朝自己后背出刀挺矛,也能察觉到石屋中的那名老妇人,这时她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中间,似乎正在凝神观看他与刘大壮四人大战。 又斗一阵,玄英对这种神奇感应十分放心,便不再向在自己身后进攻的两名兵士看一眼,专心应对前面的刘大壮和另一名兵士。 身后一名兵士见玄英不再左转右转地眼观四面,以为有大便宜可捡,挺枪往他后腰处刺去,见他不闪不避,更是大喜,叫道:“臭小子,死去罢!” 哪知玄英身后就像长了眼睛一般,腰身忽地一侧,堪堪避开了他的矛头,接着左手回掠,一把抓住刺空了的长矛。 那兵士使力回夺,但对方可是开了原力之人,长矛好似焊死在他手中似的,根本动不了分毫。 玄英开出原力,轻轻一振,便将长矛夺了过来,接着矛杆横击,将那名兵士打飞了出去。 其余三人趁此空隙,劈刀的劈刀,挺矛的挺矛,同时往玄英身上砍刺了过来。 玄英有长矛在手,好似毒蛇长了利爪,猛虎添了翅膀,使出“弧刃刺枪式”中的“迎雪式”,左扫右挡,将两把大刀、一柄长矛都给打了开去。 那使刀兵士手中的大刀被玄英的原力撞到,虎口也被震裂,一只手抓握不住大刀,呼地一响飞出老远,撞到石墙上哐哐作响。 玄英再使出“迎雪式”中的另外一式,长矛疾掠,“啪”地一声打在那兵士的太阳穴上。 那登时头晕目眩,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变得摇摇晃晃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刘大壮见自己这方六人已去其四,只剩两人肯定斗不过这个满脸漆黑的人,而且石屋中还藏了个十分怪异的老太婆,只好叫道:“我拖住他,你赶快去请赵金尉过来!” 那兵士撒腿就跑,一边跑一遍喊道:“刘铜尉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回来!” 玄英踢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如闪电般飞出,直撞在那兵士的后心。那兵士大叫一声,又向前奔出了两丈,这才扑地摔倒,闭气昏迷。 刘大壮大怒,叫道:“好小子,下手这么狠!今天我跟你拼了!”猛劈数刀,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玄英只斗刘大壮一人,登时轻松简单了不少,便将弧刃刺枪式一招招使出,并不急于将刘大壮打倒。 他使得越多,越觉得这门枪式之奥义精深,神妙难言。招式从他手中一招招使出,就好似在饮一坛美酒佳酿,渐渐地有一种熏熏然之感,让他欲罢不能,如癫如狂。 先祖玄南武能创出这种神奇的枪式来,更让他心中生出无比的敬佩。 刘大壮每劈出一刀踢出一脚就要大喝一声,显得威势非凡。但在玄英的“弧刃刺枪式”下,只有缩手缩脚的份,大刀更碰不到他身上的半片衣裳。 只听石屋内的老妇人说道:“你小子准备跟他打一天么,赵显通来了你怎么办?” 玄英蓦地醒悟过来,心说如果赵显通再带着一大群兵士过来将这里围住,自己再想逃只怕没那么容易,须得将眼前这人尽快制住才是上策。 第140章 小巷小屋 玄英想到要制住赵显通,枪式又再一变,使出了“飞云式”中的六招来。这六招又各不相同,忽而如轻云飘荡,虚虚浮浮;忽而如重云压顶,劲气森森;忽而又好似幻云随风流动,变幻莫测……都以精巧多变见长。 刘大壮肩膀、小臂、大腿几处登时被玄英的长矛刺中,鲜血飞溅。但这人极为悍勇,虽然受了伤,非但没有畏惧害怕,反而更显狠厉,出招也更快了。 玄英也不禁对这人生出些许敬佩来,心说金刀门门下能有这种人物,也算难得。刺出一记枪式后,忽地欺近刘大壮身旁,开出八成原力,在刘大壮胸口猛击一掌。 玄英的原力境界虽然没有多高,但这时以全力使出,威力仍然非同小可。 刘大壮这个黑大汉近两百斤的壮硕身躯,登时如一段木头般被打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撞到了一堵石墙上,接着轰隆一声响,整堵墙壁倒塌,将他整个儿给埋了起来。那堵石墙本就摇摇欲倒,被飞出的刘大壮一撞,直接就倒塌了。 玄英想过去将他从石碓中翻出来杀掉,却听那老妇人说道:“你闯的祸已经不小,金刀门的人不可能再放过你,这里不能多耽。” 玄英问道:“那去哪里?” 老妇人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思索什么,过了一阵才说道:“今天早上你去的那条街,靠近药铺西侧的有条巷子,拐过去后右手有一道门挂了几串丝珠,你进去那里等我。” 玄英心说今天早上我与赵显通打了一架,没打过最后逃进了那条街巷,原来都被你看到了。但你是一个几乎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家,是如何追得上我看到这些的? 忽又想,这老人家能用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帮自己打开原力,必定有些非凡的本事,难道她是一个灵么? 随即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父亲曾跟他说过,异灵体内并没有混沌气海,是开不出原力来的。这老人家能开原力,自然不是一个灵。 老妇人见他久不回答,说道:“你杀人的时候那么干脆,怎么说句话这么磨磨蹭蹭的。”话声已有些生气。 玄英说道:“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心说万一碰到了金刀门的人,我也好护住你,免得你再被他们为难。 老妇人更是生气,说道:“叫你先过去你就先过去,如果遇到金刀门的人,我自有办法应对,用不着你操心!” 玄英只好说道:“那好,我在药铺西侧巷子右边的巷子里面等你。” 老妇人说道:“你到了之后直接进去,不可在屋外等我。进屋后切记将丝珠摘下,不要忘了。” 玄英应了,跨步便行。 他腿脚便捷,走得极快。一路上也遇到了几队铜甲兵士,只得远远地避开,不让他们发现自己。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那条满是行人的街道。 随便找了个人一问,这条路叫做“鸬鹚路”,住的都是些穷苦百姓,因此比较脏乱,但也非常热闹。 沿街行到差不多中段位置,果然有一间挂了“肖记”两个字的药铺,隔药铺两丈远的西侧有一条窄窄的巷弄,老妇人说的自然是这里无疑。 玄英闪身进了巷弄,将右侧的门一道一道地数过去,直数到第十一道时,才发现一扇木门上挂了几串用作装饰的丝珠。便按老妇人所说,取下门上的丝珠,推了门进去。 心说老妇人让自己取下丝珠,大概是不让这道门太过显眼。 进门后是一道比较狭窄的门厅,连接门厅的则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一直通向后面的屋子。便沿着过道继续往里走。 过道中段有个小小的四方天井,天井正中有一棵碗口大的槐树,枝叶几乎将天井上空给填满了,因此光线比较暗淡。 天井过后是七八进屋子,里面不透天光,光线十分昏暗。不过玄英已开了原力,借着些许微光已能将四处看得比较清楚。 玄英还未走完过道,便察觉到房中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人。他登时警觉起来,心说那个老妇人把我骗到这里,难道想耍什么诡计不成? 却听房子那人说道:“你撕下一条衣襟把眼睛蒙上,再到我这间屋来。”声音粗沉,正是那名老妇人。 玄英也就放下了心,问道:“为什么还要蒙上眼睛?” “你别问这么多,这是我的规矩。” 玄英哼了一声。 “你连赵显通都打不过,本事还差得远!” “那又怎么样?” “如果再替你行功一次,或许就能打得过他了。” 玄英不答,心脏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你想提升自己的原力境界,却又不愿开口求人,是也不是?” 玄英仍旧没有做声。 老妇人继续说道:“如果光靠实打实的通筋炼骨之法修炼,你只怕走不出这座金阳城。” 玄英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老妇人沉默了一阵才说道:“不为什么,或许是咱们有缘罢。” 玄英又再闭口不言。 老妇人显然有些生气起来,说道:“你到底要不要进来,我的时间可不多!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玄英不再犹豫,扯下一片衣襟将眼睛蒙上,跨步往老妇人所在的屋子走去。 刚要推门而入,那老妇人又问道:“你到底蒙上了眼睛没有?” 玄英只好答道:“蒙上了。” “好,这便请进来吧。” 玄英推开了门,依言走了进去。 玄英的眼睛虽然被蒙得严严实实,也能感觉到这间屋子十分的昏暗,这是他非常喜欢的感觉。 他的鼻子也很灵敏,闻得到屋子中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似乎是点了熏香一类的东西。 只听“啪”地一响,老妇人丢了一个物件在地上,说道:“你老实坐上去。”听声音,她丢的应该是一个布垫。 玄英依言坐了上去,问道:“要不要摆‘斗星养气式’?” 老妇人说道:“不必了,昨天是帮你开原力,因此要摆‘斗星养气式’。今天是帮你升境,摆了也没用。” 第141章 奇技三针升原力 玄英问道:“想要提升原力,通筋炼骨人人可以修习,可惜进境缓慢。听说苍木国还有一些奇术,能够快速提升境界,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老妇人说道:“看来你还懂得不少,不过你最好少问,那个刘大壮还没有死,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玄英还是忍不住:“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听说这人跟金刀黑剑的大弟子钟昭魁沾了点亲戚,你把他杀了,肯定会把钟昭魁惹过来。他的本事可比赵显通的要厉害得多!” 玄英没有说话。 老妇人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玄英还是没有说话。 老妇人停了一阵,接着说道:“这法子是一个奇人教我的,叫什么名字他也没说。便是帮你刺激气海关窍,以外力突破阻隔来提升原力境界。不过他也说了,这种法子特别损耗精元,而且不是人人都适合,在你身上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她似乎是在箱子里面翻找什么东西。一边找一边说道:“我这提升原力境界的法子有些特殊,期间可能会很痛,但你切记不能乱动,更不得出力反抗,这一节你需要记住。” 玄英心说再有不适,能有四五日粒米不近饿得前胸贴后背那么不适么?能有被生奴贩子抓住后用鞭子狠抽脊背不适么?能有在焦山做生奴时吃不饱饭每天还要挖数万斤乌铁矿石不适么? 于是说道:“你尽管用你的法子就是,我绝不会动一下。” 老妇人说道:“那就好,如果你略施反抗,只怕会前功尽弃。以后气海破损,再难贮存原力。” 玄英心说你这老人家好不啰嗦,我既然说了不会动,那是绝不会动一下的,你啰里啰嗦个没完,一整天又要过去了。 老妇人也不再说话,朝他走了过来,所需的东西已经找到。 玄英察觉到她走到自己身后,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脊柱关节正中,接着拇指和食指上下不停地交替,似乎在数他后背的脊骨关节数。 待到第六下时,拇指食指按住不动,在关节缝隙处轻轻揉了揉,接着将一股奇异的能量注入了进来,有些麻痒的感觉,既不舒服也不难受。 正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时,被她按住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脊柱关节处被她刺入了一根头发簪子粗细的铁针。好像有一注通红的铁水注入,猛烈地灼烧着他的皮肉和骨头。 玄英浑身一阵发颤,但他没有喊叫出声,而是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全身已是冷汗直冒。 老妇人似乎也有些紧张,摸到玄英身上的双手不自禁地有些发抖。接着又在玄英胸骨上五寸处,小腹下三寸处各刺入一针。 玄英呼吸急促,痛得几乎昏厥了过去。 忽然之间,一股股奇异的能量从三根铁针传了过来,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一点点汇集到了汪汪的混沌气海之中。 没过多久,那股奇异的能量在他的混沌气海中游走、扩散,原本阴郁狭窄的混沌气海变得开阔明朗了许多…… 玄英脸上、鼻尖上的汗水一颗颗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前胸及后背的衣裳早已被疼痛出来的汗水濡得湿透,几乎跟淋了一场雨似的。 老妇人在他身上所施的法子似乎极耗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而脊背、胸口、小腹三个地方的剧痛一阵阵传来,让他几乎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这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肉体上的痛苦。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父母和妹妹,想到了离玄岛玄宗全族一千多条人命……再大的痛苦似乎也只有那么回事了。 老妇人由三根铁针传到自己体内的奇怪能量正在自己的混沌气海内冲撞,耳中忽然传来一句声音——“快开门快开门,金刀门搜查杀人凶犯!” 这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像一把尖锥似的,狠狠地刺进了玄英的耳中,金刀门的人来了! 老妇人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双手不自禁地微微一抖。她没有说话,加紧将奇怪的能量一股股输到玄英体内,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只听“砰”地一响,屋门被人踢开了,接着响起啪啪的脚步声和铜甲碰撞的夸嚓声,铜甲兵士们冲进了屋中。 一人凶霸霸地说道:“给我仔细地搜,那小子进了这一片屋子,不会走远!”正是金阳城紫羽军的金尉赵显通。 老妇人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她仍然没有说话,看样子已到了行功的关键时候。 可偏偏金刀门的人在这个时候搜了过来。玄英虽然向来胆大,也不免变得紧张害怕,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可以感觉到那股奇异的能量正在他的混沌气海中使劲冲撞,但气海中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将那股能量给阻住了,过不到气海另一侧的奇异空间中去。 奇异的能量朝那堵墙不停地撞击,一遍又一遍……然而那堵墙十分牢固,并不能被轻易撞倒。 外面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金刀门人正在打砸桌椅、箱柜等物品。只听一个老人哀求道:“几位军爷,你们就饶过我吧,我的确没有窝藏杀人凶犯。” 一名兵士恶狠狠地说道:“放屁!有人说看到一个满脸漆黑的人进了你家屋子,不是你窝藏的那是谁窝藏的?!”接着扑通一响,那么老实似乎是被兵士给踹倒了。 那老人哭道:“军爷饶命,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真没见过满脸漆黑的人进来过……你们把我的东西都砸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哇……”他越哭越响,由低声哀哭变成了嚎啕大哭。玄英在隔壁屋子听得清清楚楚。 幸好赵显通他们刚刚闯进的是隔壁屋子,玄英忍不住心想。他已能感觉到老妇人传到自己体内的奇异能量渐渐变弱,而混沌气海中的那堵墙依然还在,仍未被冲撞倒塌。 第142章 黑汉刀刀恶 “来不及了。”玄英心想,“金刀门的人杀过来了,看来今天必死无疑。”他试着动了动手,但身体三个地方被插了铁针后,他已无法动弹。他想开口说话,可嘴巴也无法张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老妇人叫自己在她行功时不得乱动,更不得出力反抗。可他浑身上下根本就不能动弹,如何还能出力反抗? “这老妇人害死我了!”玄英心里大叫。耳中又传来“嘭”地一响,似乎是一道被踹得粉碎。 玄英不想坐以待毙,他开始鼓荡自己的混沌气海,从底下开始,一层层向上走,混沌气海中的“气”一点点升腾,向四肢百骸弥漫、充盈…… 老妇人似乎觉得他此举十分不妥,两只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但她没有开口说话,她显然也是无法开口说话。 玄英将自己的混沌气海鼓荡得沸腾起来,并配合三支铁针传过来的奇异能量,一齐向气海中间的那堵无形之墙冲击…… 又是“哐当”一声大响,一道厚重的木门被人用力踹开了,赵显通说道:“这间屋子没人,给我仔细地搜!” 金刀门的人终于搜到了玄英和老妇人所在房间。 “来不及了……赵显通马上就会发现我们,自己无法起身反抗,只能坐在这里等死……”玄英虽然这般想,但他还是没有放弃,鼓荡着自己地原力气海,混合着老妇人的那道奇异能量,去冲击着那道无形之墙。 他渐渐地发现自己的混沌气海广得没有边,深得没有底,想将它全部鼓荡起来似乎并不容易,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试……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赵显通兴奋地叫道:“好小子,果然是在这里!”挥掌朝玄英拍到。 就在此时,插在玄英身上的三根铁针激射而出,“啪啪啪”三声脆响,打在石墙上迸射出了几许火星。 玄英提起右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赵显通被巨力一撞,又倒飞回了屋外,玄英身子一晃,吐了一口血出来。 老妇人沉声喝道:“你精元不济,快跑!” 玄英想也不想,趁着赵显通倒飞回去的瞬间,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拾起身旁的长矛飞身纵出。 堵在门口的几个铜甲兵士猝不及防,都被他撞倒在地,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呼小叫地朝他追去。 赵显通左脚在地上一撑,立时止住了退势,叫道:“小子休逃!”也飞身追了过来。 玄英的身法极快,眨眼间便穿过了过道,接着跳出了门,飞速朝大街上逃去。 赵显通紧跟在后。他个子较玄英矮小不少,因此腿也短了不少,玄英每跨出一步,他就差不多要跨两步。不过他的速度也不慢,虽然及不上玄英,一时间也不会被甩掉。 鸬鹚路上比昨天多了许多铜甲兵士,一见到满脸漆黑的玄英,便纷纷拔刀朝他追了过去。 路上的金阳城百姓见金刀门武士举着大刀气势汹汹地模样,纷纷往街道两旁躲避。 玄英没有办法,眼见离金阳城西门相距不远,索性往那个方向跑去,希望能出得了城,到时候把铜甲兵士甩掉,只需应付赵显通一人也就容易得多。 又跑一阵,忽然又感应到右侧前方有不少金刀门武士。他此时尚不知这就是开原力后所得的异能“天观”,百人中有此异能的不足一人。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这种感觉让他确信那一处有人,便向左侧逃去。 忽听一声大喝,右侧一人纵马驰出,速度极快,霎时间便追到了玄英身后,举刀朝他后背砍来。 玄英脑后虽然没有长有眼睛,但清清楚楚可以感觉到有一把大刀砍向自己的后背,势道沉猛无匹,急忙矮身打了一个滚避开。 就这么缓得一缓,那人已骑马抢到了他的前面,将去路拦住。这街巷狭窄,玄英无法得过。巷子中有几个金阳城的百姓见金刀门武士抓人,急忙逃得远远的,躲在一角偷偷看热闹。 玄英定眼一看,这人正是在破屋中与自己打了一架的黑大汉刘大壮。这家伙居然还没死,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受伤。 这时赵显通也已追到了玄英身后,见他被刘大壮拦住,倏地定住身体,不再往前一步。他在疾奔之中能够于霎时之间定住身形,这功夫非武道高手绝难做到。 玄英虽然开了原力,但若想像赵显通这般做到说奔便奔说停便停,也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在这一处多年修习。 跟着玄英奔了小半个时辰,赵显通只稍稍有些气喘,说道:“我已在金阳城布下天罗地网,你是逃不了的。劝你束手就擒,免得多吃苦头!” 玄英此时仍是喘气不停,见赵显通气定神闲的模样,心想昨天这人原力高出我不少,今天老妇人虽然为我行功升境,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这黑大汉又拦住了去路,眼下不能进退,那该如何是好。心念电闪,盘算着脱身的办法。 赵显通阴沉着脸,说道:“若论拳脚刀剑的高低,你不是我对手。我念你年纪轻轻,刚刚没有使杀手。如果你仍要顽抗,我可不能再容你!” 刘大壮朝着赵显通一拱手,怒气冲冲地说道:“金尉大人,这小子杀了将我两名弟兄打成重伤,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赵显通说道:“你别看他年纪小,原力境界可不低,不可轻视。” 刘大壮也知道玄英是开了原力的,心想我都快四十岁了,修了二十三四年的开原力技法,到现在连原力的边都没有碰到,这小子最多不过二十岁,就算从三四岁开始修原力,也不过才十六七年的时间,怎么就原力境界不低了的?然而金阳城堂堂四大金尉之一的赵金尉都这般说了,不由得他不信。 便说道:“这人一副死了爹妈的模样,居然还原力境界不低,倒是奇事一桩。”这粗鲁的刘大壮说话惯常恶毒,见玄英眉头紧锁眼神阴鸷,便形容他是“死了爹妈的模样”。 第143章 玄英再战赵显通 哪知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语正好触碰到玄英内心的最伤最痛处,他就如一头嗜血的恶狼般,低沉地吼了一声,挺矛便向刘大壮刺去,快如闪电。 刘大壮见他突然刺到,不由得一惊,举刀往矛柄上砍去,以期能格开他这一式。 当地一声闷响,刀矛相击,刘大壮手中的弯刀刚好砍中玄英手中长矛的矛头,却没有将长矛打开,矛头稍稍偏了些方向,噗地刺入他大腿之中,登时鲜血淋漓。 刘大壮胯下的马收到惊吓,嘶叫着人立起来,将他摔下了马背。 玄英拔出矛头,接连向刘大壮刺去,全然不顾身后还站着一个赵显通。 刘大壮百忙中滚了几滚,侥幸躲过玄英数刺,一时间狼狈不堪。 赵显通见刘大壮抵敌不过,眉头一皱,挥刀便向玄英砍来。 玄英这时胸腹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怒火,浑然不惧,一人独战金阳城一金一银二尉,手中长矛矫矢灵动,一时间竟打得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赵显通原本武道高出玄英甚多,突然间碰上他这种不顾性命的打法,居然有些手忙脚乱。格开玄英刺来的数矛,使出“大劈风”刀式中的“回风”式,招式飘忽,一式式如风卷残叶,浪推扁舟,六分劲道后还留着四分余力。 刘大壮在手上的刀式已浸淫了二十多年,招式不以奇巧见长,却十分的老辣沉稳,颇有一股屠夫般的悍气。然而他的每一刀与玄英的长矛相交,手掌都被震得又痛又麻,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忍不住骂道:“他么的,这小子真邪门,力气好像又大了些!” 玄英全神贯注,一心只想将眼前二人毙于矛下。他这时脑海中无丝毫其余杂念,心境空明一片,混沌突然洞开,体内的原力源源不断地被激发出来。 兼之他于弧刃刺枪的枪式已是纯熟,这路枪式往往于对手想不到处、难当难防处攻敌,本就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枪式,佐之以混沌原力,威力十分的惊人。现在原力大开,不知不觉中,他领悟更深更透,已渐渐触碰到了枪式中的神奇境界。 他手上持的是硬杆长矛,与在离玄岛上习练时惯常用的弧刃刺枪颇有不同,否则威力只有更大更强。 最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赵显通,不过几个时辰前与这年轻人相斗时还大占上风,尚未使出全力便将他打得落荒而逃。 之后不过在金阳城中兜了几圈,这人好像就原力大进,居然可以与自己再加上银尉刘大壮斗个旗鼓相当,实在是莫名其妙,奇哉怪也。 心想我身为金阳城四大金尉之一,打不过你这年轻小子便已经失了颜面,眼下更有一人相帮,若是传到师尊耳中,只怕会被狠狠斥责一顿,说不定金尉也不让我做了。 原力便是潜藏在体内的原有之力,人人都有,其修为大小一看根柢天赋,二看修习长短,三看运气好坏。而根柢天赋之因循远大于修习时间的长短。天赋差者就如同家中仅有一缸清水,三日便可取尽;天赋佳者就如屋门前有一丘池塘,可经数月之旱;天赋上上之者就好比建屋于汪洋大海之旁,便是天荒地老,也不能取用尽海中之水。运气则难以琢磨不可比较,且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停。 玄英在原力上的根柢天赋,自然远远高于赵显通。 又斗一阵,玄英体内原力一点一滴激发出来,手中长矛攒刺劈击之下,竟隐隐有劈空破音之声。 赵显通与刘大壮全力应对,虽然将原力全部打开,身周卷起劲风阵阵,也只能与玄英斗个旗鼓相当。 这个金阳城四大金尉之一的赵金尉不免骇然,心想自己的原力在五年多前就已过了第三伏虎境,这几年来修为日有精进,马上就要突破第四降龙境了,但舞刀使枪都没有这种劈空破音的啸声,难道眼前这瘦弱的年青人竟已过了降龙境?而今天早上时,他最多才是接近第三伏虎境,这……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赵显通招式一变,将“大劈风”刀式中的“回风”式换成了“乱风”式。“乱风”式以诡秘见长,三实七虚,阴阳二相交互之下,又可以变成七实三虚,实是难当难防。 玄英一声不吭,混沌气海渐渐沸腾起来,手上的长矛也使得愈来愈快,将赵、刘二人黏住了脱不了身。 他也不管二人使的什么刀式,只一味将自己所学所会使出,毫不保留。他招招只顾攻敌而不顾自己性命,兼之原力境在不知不觉中又有所精进,因此与二人能斗个不胜不败,若是心中有所顾忌,或者原力稍有不足,早就被他们打倒在地了。 三人身周的的金阳城兵士越聚越多,将窄小的巷子两端都给堵得死死的,玄英已无路可逃。 但面对开原力恶斗中的三人,这些兵士根本无法近前相帮。赵显通、刘大壮二人也知道他们插手过来不仅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碍手碍脚,便没有下任何命令。 玄英牙关紧咬,好似一头饥肠辘辘的老虎面对奋力抵抗的猎物一般,已决意要将二人杀死。至于后面会不会引来钟昭魁甚至金刀黑剑,他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憎恨刘大壮言语辱及先父先母,是以打算首先取他的性命,对付他的招式都是杀招,而对赵显通的则有攻有守。不过赵显通刀式中挟有不弱的原力,倒需要七分力来对付他,对刘大壮则只须使三分力。 刘大壮一只大腿受伤不轻,腿上鲜血淋漓,地上也流了不少,然而他生性极其悍勇,完全当没事一般,每劈一刀就大吼一声,好似半空中爆了个闷雷。 赵显通则极为狡猾,在玄英右侧忽进忽退,进时刀刀斜劈如疾风骤雨,退时散出刀花护住面、胸、腹几处要害。他使的是“乱劈风”刀式,三实七虚,只想先守不败而不求破敌,因此暂时也伤不了玄英。 第144章 常三须参战 忽听围观人群中一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常师傅,这小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玄英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斜眼一瞥,原来是金璃儿带同常伦及几名随从骑马站在众兵士外,正围观自己与赵显通及黑大汉的打斗。 不禁心想:“他们怎么回来了?这姓常的也是个原力高手,今天的麻烦大了。”他稍一分神,手上的长矛便有些迟滞,赵显通看出破绽,避开他一记斜挑,呼呼呼砍出三刀,原来的虚招变成了伤人性命的实招。 玄英回枪斜挑,身体借势疾退五六尺,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赵显通的三刀,心想须得先尽快解决眼前这二人,万一那姓常的也下场攻我,三个打我一个,别说取胜,便是逃命也难了。 他心神一定,又使出了全然不顾性命的打法。 常伦回金璃儿的话,说道:“是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金璃儿说道:“焦山带头起事的生奴有三个,我们在回城的路上见到两个。这人倒有点像他们说的第三个。” 常伦唔了一声,说道:“高高瘦瘦的,眼神阴冷……五官也有些像,不过我猜不大可能。” 金璃儿猜出他的想法,说道:“你是想说这小子开了原力,而那名生奴却没有?” 常伦点了点头,说道:“而且这人原力境界不低,应该已到了第四境。倘若他是那名生奴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金璃儿想想也是,一个原力第四境的武道高手,绝不可能被人抓了卖作生奴。即便是不小心被人抓了,也不可能在焦山做好几月的重活后而没有一丝表现。 这时赵显通也注意到了金璃儿等人,心想今日的丑态已被小主看到,大大丢了师尊的脸面,师尊他老人家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力,责骂是在所难免的了,只怕这金尉的位置也没得坐了。 他心中着急,使出的“大劈风”刀式便迟疑不少,玄英看到机会,矛柄忽地弹起,挟着一股原力,打向刘大壮。 玄英大部分招式都是应付赵显通,刘大壮不过在旁游斗,十招中才接他三四招,刚刚几招玄英都是对着赵显通,刘大壮万料不到会突然打向自己,想举刀格挡已来不及了,结结实实挨了玄英一记横扫,笨重的身子飞出了四五丈远,一口鲜血喷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二人中去了一人,玄英只是对付赵显通便容易多了。 又斗十几招,赵显通便露出败相,边打边退。他心中越来越是焦躁,使出的刀式也有些不连贯起来,然而焦躁更是使原力的大忌,他心越躁则气越虚浮,气越虚浮则心越躁,再有个一二十招,必伤在玄英手下。 常伦自然看出赵显通必败无疑,问金璃儿道:“小主,要不要帮忙?” 金璃儿眉头微皱,心中正在计较,说道:“再等等不迟。” 常伦有些不解,心想赵显通马上就要败了,我若再不出手,他只怕还要伤在这年轻人手上。但不得小主明令,也不敢贸然出手帮助。 又斗几招,玄英使出弧刃刺枪式中的“接花”式,左突右刺,忽然间一个回旋,中宫直进,向赵显通当胸刺去。 赵显通手忙脚乱,急向后退。他身后围观的兵士纷纷闪避。 金璃儿也怕赵显通死在眼前这灰衣小子手中,就算金阳城没人可以治她的罪,但是不顾部下生死的闲言总不会好听,急忙吩咐常伦道:“快出手罢!” 常伦俯身夺过一柄兵士手中的长矛,飞身而上。 他本是一双空手,眼见这灰衣年轻人也是原力高手,兼且枪式精巧狠辣,他也不敢托大,便抢了一柄长矛与赵显通双战玄英。 常伦原力已过第四境,虽然与第五断水境还有一段距离,但较之赵显通的第三境则要高出不少。 他打开原力,身子飞起,犹如一只捕食的巨大老鹰,劲气激荡起地上的砂石向四周直扑出去,尘土四起,众兵士纷纷躲避。 他不知道这灰衣小子是什么身份什么缘由跟赵显通斗在一起,因此并不想取他性命,调转矛头持矛柄直打向他后背,攻其不得不救。 玄英自然感觉到常伦正刺向他后背,手腕翻转,原本刺向赵显通的一矛忽地掉头,向身在半空的常伦刺去,使的是弧刃刺枪式中的“指月”式。 他这一式不光速度极快,而且认位极为准确,他原本是背对着常伦,于电闪火迸间调转矛头后居然可以直指对手的正心口位置,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常伦手臂较短而玄英手臂较长,二人手上又都是拿的一般长的金阳城长矛,对刺之下常伦必先受伤。然而常伦在武道修为上要高出玄英不少,变招极快,霎时间便有了应对之法,手中长矛改刺为格,在玄英的矛柄上轻轻一击,借力落到一旁。 他是武道高手,自然看出了玄英回身一刺这一式的极难处来,心想便是我自己想在这倏忽之间如此精准地攻击后方的敌人,也不可能做到,莫非这人开了“天观”?。 常伦又是惊讶又是佩服,问道:“年轻人是不是开了‘天观’,居然这都能躲开。” 玄英并不知道自己已有“天观”异能,他对眼前这名金阳城的走狗没有半分好感,并不答他的问话,冷哼一声,挺矛便上。他在酣斗之下,感觉有些意犹未尽,这时便是金刀黑剑亲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打上一架。 常伦不禁有气,心想便是生死仇家打斗前都会说上那么几句,这年轻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一句话没有上来便打,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偷袭在先。 常伦原本是碧城的军士执教,原力开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在武道上的造诣极高,玄英自然无法与之比相比。 他见玄英所使的枪式虽然变化有余,但是精巧准确不足,狠辣多而留的余裕少,便使出碧城军士时常习练的战阵枪式予以应对。 第145章 左右为难 战阵枪式在碧城军中人人都需习练,是一种侧重兵阵对兵阵,多人对多人的枪式。其中也有几路是单兵对单兵的,不过招式简单,远不如“横龙脊”枪式、弧刃刺枪式变化繁复,便于平常的军士习练。 这路枪式虽然简单,但在武道高手手中使将出来,威力也不同凡响。 赵显通跨上两步,夹击玄英身后。 常、赵二人都是开原力的武道高手,一个是第四降龙境过半,已高出玄英此时的原力境界,一个是第三伏虎境接近第四境,与玄英相比虽然有差距,但差得也不不太多。 兼之常伦在武道上的造诣极深,与赵显通夹击之下,玄英即便仍是用拼命式的打法,也顿感难以应对。 金璃儿也看出来玄英不是二人的对手,说道:“常师傅,先不要伤他性命。”常伦不知这年轻人的底细,出手之际已经留下了很多余裕,否则玄英在第十招上已经受伤了。 赵显通边打边说:“小主,这小子是个杀人犯,昨天已杀了我们两名金阳城的百姓,今天又打伤我们的兵士,可不能放他走。”却不提玄英杀死三名沙国人的事情。 金璃儿虽然年纪尚轻,但遇事颇有主见,而且心思机敏,听赵显通这般说,不免有些起疑,说道:“区区一个杀人凶犯,居然惊动你这金尉大人出手,倒也奇怪。” 赵显通暗叫一句糟糕,这小妮子心细如发,有些事可不好瞒她,须得尽快将这灰衣小子杀死才行。然而这姓常的又不出全力,我一时又杀不了他,那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的念头飞快转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说道:“难道小主看不出来?这小子可是开了原力的高手,我也是不得已才出的手。” 金璃儿心想:“这灰衣年轻人原力境不低,如何犯得着去杀两名百姓?这个赵显通说话不尽不实,其中一定还有隐情,须得将他擒住问个明白才是。不过这事可不能让金刀黑剑知道,万一他插上一手,就不好办了。” 忽然又想:“我若能将这年轻人招至麾下,又得一大臂助,只怕比金刀门什么四大金尉都要强的多。” 她主意已定,便吩咐常伦:“常师傅,你将这年轻人抓住带我殿中去,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玄英心中一惊:“难道她认出我来了?再将我抓到焦山矿,那可如何是好?”随即又镇定下来,心想今天已很难逃走,只好拼了这条性命,尽力而为。将体内的原力源源使出,丝毫不留。 赵显通叫道:“那可不成,这小子不能去你们云英殿。杀人伤人,这是我们金刀门的事,小主你的经案堂和云英殿都不该管。” 金璃儿信口胡诌,说道:“我看这人有点像我焦山矿上逃出来的生奴,如何不是我该管的事?” 玄英心说这个金璃儿果然厉害,她不过见过自己一两次,这当头仍被她瞧出来了。 赵显通知道这个小主做事的手段极为高明,比大多数男子还要厉害得多,她说要带走自然有的是办法,一般人还真拦阻不住。 只好再次说道:“这小子杀了人,犯了我城的大罪,应该带到我紫羽大营去审问!” 金璃儿说道:“小小一个杀人犯而已,我先带回云英殿问问话,随后再送到你紫羽大营,不叫他跑了便是。” 赵显通急道:“小主,金阳城的规矩可不是这样。再说……再说……”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金璃儿问道:“再说什么?你一再阻拦,难道我堂堂金阳城小主家,连带走我自己的一个生奴都不行么?!”她故作严肃生气状,身旁的六名随从呛啷啷拔出腰间的大刀。 赵显通顺口说道:“师尊说了要我把这人带过去……”心想只有抬出我师尊的名号,你才不会强要此人。 金璃儿更是怀疑,说道:“这些小事哪会惊动到刀剑尊者?赵金尉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如果真传到尊者那里,你的金尉也就别想做了!” 赵显通刚一说出“师尊”两字,又有些后悔起来,但现在骑虎难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圆这个谎,说道:“我可没有乱说,我怎会拿师尊的名头来开玩笑?” 金璃儿说道:“你休要诓我,尊者叫这么一个乌漆麻黑的小子过去有什么用,摆在家里好看么?” 赵显通慌不择言,说道:“师尊……师尊说要抓这年轻人回去作他的第十八弟子……”心说正好我也杀不了这人,若是在常伦的帮助下抓了交给师尊,说不定他就不会怪我丢了金刀门脸面,金尉的名头仍能保得住。 金璃儿见他搬了金刀黑剑出来,也不能当着数十名兵士公然反驳。她也知道金刀黑剑手下虽有十七名弟子,可大多都不成器,十七人中不过五人开了原力,而且最强一人钟昭魁也只过了降龙境而未到断水境。 金刀黑剑早就想再收一名佳弟子以传刀剑的事她也早就听说,这灰衣小子年纪轻轻原力已快到降龙境,说不定正是金刀黑剑所喜欢的。 常伦见金璃儿与赵显通有些争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敢出力将玄英打倒,更不敢将他打伤。 他虽然是城主金化鹏手下的宾幕,但并无实权官爵,充其量不过是金化鹏一家的打手保镖,身份地位比之赵显通相去甚远。 是以不等金璃儿与赵显通争论出一个结果,他也不敢得罪金刀门的人而将玄英直接打倒绑了拉走。 万一事后赵显通来找自己的麻烦,虽然有金璃儿作为倚靠,但事情总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金璃儿说道:“常师傅,你先将这灰衣小子抓了带回我云英殿,我问清楚焦山矿的事后再将他送到尊者的宗门中,相信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再说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他先是我焦山矿上的生奴,尊者就算想收他做徒弟,也得排在我后面。” 第146章 蒙面青裳救玄英 玄英听说他们要将自己抓了带回云英殿,不免有些着急,朝赵显通猛地刺出几矛,劲气呼呼,十分猛恶。他想将他逼退后抽身逃跑。 赵显通见他这几式来得凌厉,只得凝神应对,不敢有丝毫分心。 常伦则不见赵显通回答,以为他是默认了金璃儿的安排。调转长矛,矛柄直掼出去,打向玄英左肩、左胯二处。他怕伤到玄英,故而将长矛换了一头。 玄英见常伦矛柄打来,招式精巧至极,势道又凌厉无匹,只得闪身避开,攻向赵显通的招式却丝毫不停。 赵显通连挽八九个刀花,将玄英刺来的三矛给化解开,一时间手臂酸麻,心惊不已。 常伦将矛尖折断抛在一旁,矛柄化成一根长棍,呼呼向玄英打去,他将原力开到第四境,霎时间劲风四起,飞沙走石。兼之他身法棍法都极为巧妙,对手刚一避开他便如影而上,不让玄英有丝毫喘息。 常伦一轮快攻,霎时间打出了十七八招。 玄英原本在向赵显通进攻,无法再应对侧后方攻来的常伦,登时手忙脚乱,招法大乱。 躲开两招之后,只听“啪啪”两响,腿上肩上各中一棍,疼痛难忍,手中的长矛抓握不住,也被打落在地。 接着胸口又被一棍戳中,玄英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直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玄英的原力虽已到了第四境,但较之常伦差距还是不小,而且武道又差他太远,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对方用的是矛柄,因此没有受伤,倘若还是长矛矛尖,这时他已一命呜呼了。 众兵士一拥而上,想将玄英按在地上捉住。可他们都是寻常身手,如何是开了四境原力的玄英之敌。 只见他怒喝一声,同时双臂一振,便将两人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街边的屋墙上,一人更是将一道厚重的木门撞得粉碎。 他接着双腿连环踢出,又将三名兵士踢翻在地,腿骨断折,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金璃儿眉头微皱,心说这小子下手这般狠毒,的确少见,只怕不是善类。 玄英打倒五名兵士,更多的兵士围了上来,挺出长矛指在他身周各处,使其不能再动弹。 金璃儿身旁一名随从从包裹中掏出一把黄光灿灿的粗绳出来,交于常伦前去绑缚玄英。这粗绳显然是由铜丝铁丝打造,专用来绑缚身有原力或者灵力的人。 常伦手持铜铁粗绳,对玄英说道:“小主不过带你去云英殿问几句话,你若答应前去,便用不着用这种绳子绑你。”一边说一边靠近。 玄英先被常伦打倒在地,这时又被众兵士二十多柄长矛指住身体四肢,根本动弹不得,冷冷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常伦皱眉说道:“年轻人的戾气不要这么重,何必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玄英朝他呸了一声,骂道:“金家的走狗,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我!” 常伦怒气暗生,心说若不是小主要将你带走,今天可得让你吃些苦头! 忽然间只听“哎哟”“啪嗒”之声连响,原本持矛指着玄英的众兵士一个个头下脚上倒飞起来,不知为何,竟被一物缠住双脚,倒吊在屋檐之上。 众兵士惊叫声中,长矛、头盔等物都掉在了地上。 玄英正自奇怪,忽然感觉一物扯住自己双肩,身体头前脚后朝街巷一头直飞出去。扭头一看,前面一个蒙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青衣人双手急速扯动,正飞快地将玄英拉了过去。 原来他手上扯着一根极细的绳子,这一端则黏在玄英的肩膀上。而那些吊在半空的兵士,自然也是被这青衣人用细绳缚住了双脚吊起。 常伦及赵显通见有人劫救杀人凶犯,双足一撑,疾追过来。 常伦双手成爪,抓向玄英后背,赵显通则高举大刀,劈向玄英的脑袋。 那青衣人腾出左手接连两挥,从手中打出两道丝状般的细绳,刚好缠在常伦及赵显通脚上。 二人都是武道高手,原本都可以避开,可青衣人这一下出其不意,兼之二人从未见过这种技法,倏忽间都没能避开,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他二人作为金阳城中数得上名字的高手,在众武士、兵士面前摔得如此狼狈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不由得又惊又怒,又羞又忿。 赵显通哇哇大叫,更有了将眼前这两个人抓住了使出“剥蛙皮”、“点天灯”诸般酷刑的想法。 青衣人将玄英拉过,叫道:“快跑!”听她声音,居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 她接着右手挥出,一根细绳激射而出,挂住前边一只屋檐的檐角,拉着玄英便荡了上去,身体一翻,已落在三四丈高的屋顶之上。 地下的兵士大呼小叫,踢开一边的房门,急急忙忙朝屋顶上爬去。 常伦和赵显通挣断腿上的细绳,也跟着追去。无奈屋顶太高,二人虽然也能纵高,还是上不了接近四丈高的屋顶,转眼就看不见青衣人、黑衣男子二人的身影了。 赵显通气得双眼发红,大声呼喝,要求众兵士全城搜查二人下落,务必找到为止。心想这两天须得亲自面见师尊,主动请罪,或可得他老人家宽许,否则这身金尉的甲袍看样子得脱下让给其他师兄弟了。 常伦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又羞又气,一张半黑的老脸变得通红,寻了一个稍微矮小一点的房子跳了上去,朝玄英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金璃儿看得只皱眉头,心想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强如原力降龙境的常三须居然都对付不了。而自己金阳城的这些兵士、铜尉甚至金尉,更是些草包,遇到这种奇人异士就只有大呼小叫的份了。 她叫一名随从将捆住常伦等人的细绳捡来查看,见是一根晶莹剔透的透明细线,只比寻常钓鱼用的鱼线略粗一些,却十分的坚韧,不知是何物制成。 她看着奇怪,便放在手心把玩,那细线竟慢慢地越变越细,直至消失不见,这奇怪的一幕更让她吃惊不已。 第147章 青衣人 玄英跟在那青衣人身后,在金阳城的屋顶上一路飞纵,早将众兵士远远甩开。 初时还能看见三条胡须的常伦远远跟着,青衣人拉着玄英一荡一拐,好似飞檐走壁一般,没多久也将他给甩掉了。 青衣人带着玄英顺着街巷拐来拐去,碰见持刀持矛的武士兵士则打出晶丝跳上屋顶,最后来到城西侧靠山的一座祭奠慈悲鸾灵的飞檐灵祠。 苍木国人除了有祭拜神主的习俗,很多地方的百姓也会祭拜一些不伤人害人的善灵。 慈悲鸾灵祠紧靠悬崖修建,后面是一堵三四十丈高的石壁,石壁上便是金阳城城主金化鹏的天锟城堡。 天锟城堡以一块块切割整齐的花岗岩修建,本就极高,再建在天然生成的数百尺高的绝壁上,更显得巍峨雄壮,气势非凡。 据说该城堡是金化鹏的祖辈花费三十年之功,穷数万劳工之力才修建完成的。 城堡中的殿宇房舍、亭台楼阁、花园鱼池、瀑布喷泉等应有尽有。而且各处都是雕栏画栋,巧工细刻,墙上镶的是宝石玮玉,柱上漆的是亮银鎏金,顶上盖的琉璃宝瓦,地上铺的是翠石青砖,可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城堡中有大小殿堂十数幢,主要用于议事、祭奠、演武、宴请、舞乐等诸般事宜;大大小小的房舍更有近千之多,拱门、明门、暗门数之不清;走廊通道、悬阁地巷纵横交错,就好似一座石砌的迷宫,便是住在其中的人也记不完全这厅该走哪道门,那殿又该经哪条廊。初来乍到的人在其中必然迷路不可。 二人小心避过附近的游人,一路绕到灵祠后面。 青衣人抬眼望着悬崖顶上的天锟城堡,玄英不禁有些疑惑,心想你带我到这地方来做什么,莫不是要从这悬崖底下爬到金化鹏的大殿中去?虽然自己也不怕,但与他无冤无仇,也用不着去惹他。 正胡乱猜想她为什么要来这地方时,青衣人手一挥,一根晶丝飞出后挂在高高的石壁之上。那人微一使劲,拉着玄英直飞上去。 玄英好奇至极,这道石壁十分的平整,上面少有突起,不知道她手中的绳索是挂在了什么地方;而且她每次用完后都不收回,好像身上有用不完的这种绳子。 青衣人接连打出五次晶丝,又飘又荡,最后跃上崖顶。 崖顶上正好是天锟城堡的石墙脚底。城堡的石墙很高,约莫有五六丈。 二人顺着墙角走了一阵,来到一片稍稍空旷的野地,四周灌木杂草丛生,仅在墙角下有一条两尺来宽的青石板路,似乎常有人从这里经过。青衣人带着玄英躲进草丛之中,等了一阵确认四周无人,便再次向头顶抛出细绳,拉着玄英飞了上去。 果然是带他偷偷进了城堡。 玄英心中赞叹,这青衣人果然胆大心细,在这地方藏身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任谁都想不到杀死三个沙国人的凶犯居然躲在金化鹏的天锟城堡之中。 向上约莫飞了四五丈,落脚处是一个窄窄的露台,露台上的石质围栏已颇为破旧,显然这地方已经荒废了很长的时间。 露台旁开了一扇小门,约莫两尺多宽,五尺多高,上面挂了一张深灰色的布帘。 青衣人掀开布帘钻了进去,玄英也跟着钻进。 屋内有一种十分陈旧的气味,但其中又夹杂着一股与青衣人身上相同的淡淡香味,玄英心想:“原来这人一直住在天锟城堡中,不知道他跟金城主是什么关系。” 青衣人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你放心,这地方在天锟堡中已经废弃好几年了,平常都没有人过来,我偶尔在这里暂住。”声音柔软清新,听来十分的舒服,果然是一名女子。 其时天色阴沉,布帘拉上之后,屋内十分的昏暗。 但玄英自开原力后,视力比之前要敏锐得多,借着投射到屋内的些许微光,还是可以将各处看得清清楚楚。 石屋十分的狭小,也就一丈多长宽,其间几乎没有什么陈设,仅有一张小桌两把小椅,一个木桶和木盆,木盆中装了满满的清水,不知作何用处。 另一侧被一张帘布隔开,看不到后面有些什么。 门口的正对面则是另一堵厚重的木门,似乎已被紧紧锁住。 玄英并未见过这名青衣人,但知道她舍命相救自己,显然并无恶意,因此并不担心。然而这人处处透着奇怪,很多地方都让他难以索解。 他性子本就十分内向,自离玄岛被灭族,父母妹妹三人被杀之后,更变得沉闷且阴冷,往往十天半月都不说一句话。 这时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他也没有开口询问。 青衣人将门帘仔细拉好,屋中顿时一片黑暗。她打燃火引,点亮一盏桌上的小油灯,小屋内又明亮了起来。 她将蒙住头脸的青色绸布解开,说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救你?” 玄英这时才看到这女子的容貌,只见她最多二十岁的年纪,眉目弯弯,鼻子小巧,长得十分的明媚动人。发式与柏君城、西海城、金阳城这几大苍木国城的寻常女子的都不相同,既不盘髻也不结环,蒙头的青布打开后,如丝般的黑色头丝轻轻垂直腰间,好似一道黑亮的瀑布,别有一番味道。 玄英不敢多看,瞟了一眼便将眼光转向别处,说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也没用。” 青衣女子不曾想他居然答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有些生气,说道:“你说话向来都这般难听么,当真有些少见!” 其实玄英也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只是性子使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有些生气,更是不知道如何回他才好,只有冷着脸不说话。 女子见他阴沉沉地板着一张脸孔,更是生气,说道:“本姑娘好心救了你性命,难道还惹着了你不成?真该让你死在那姓常的手下!” 玄英一愣,说道:“你救了我,当然不是惹到我。” 第148章 丝丝 女子说道:“那你怎么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难不成你是一心寻死,我救错了你?” 玄英忙道:“我……我没有不高兴。自然要谢……谢谢你。”他向来不说“谢谢”二字,自学会说话那天开始,这么多年才说过两次“谢谢”,前天跟助他开原力的那名老妇人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 “那你对我摆着一张臭脸干什么?” “我向来这样,不是……你要是看不惯,别看我就是。”不知为何,玄英在这名女子面前居然开始拘谨起来。 “我看你跟人打架的时候手脚倒干脆得很,这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向来这样,不是要对你摆臭脸。”玄英终于将话说清楚了。 青衣人似乎高兴了一些,说道:“这还差不多。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玄英,南武星下离玄岛玄英。” “离玄岛,倒很少听人说起过,似乎隔金阳城好几千里。” 玄英点了点头,说道:“是在柏君城的南边。” 青衣人接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救你么,就不怕我是想把你卖做生奴?” 玄英便是再笨也知道她说卖做生奴的话是开玩笑的,便还是那句话:“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也没用。” 青衣人这时已知道了他的脾性,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生气,说道:“你不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难道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能告诉你的就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自然不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叫丝丝,你也叫我丝丝就行了。看你可怜便救你了。” “我不可怜。”玄英说道,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好吧,我是见不惯金阳城的那些人欺负人。哼哼……开了原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照样可以让他们摔一个大跟斗!” “他们也没欺负我,是我杀了人。” “杀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杀的都是坏人,那几个人该死!”丝丝反而处处替玄英开解。 “你怎么知道我杀的那几个人是坏人?”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三个沙国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而那两名死在他手里的奴盗虽然是坏人,但按照金阳城的律法,也没有到犯死罪的地步。 “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自然也知道。” 玄英心想,全城知道我杀的应该是三个沙国人,而不是两个盗奴,这女子说话不尽不实,似乎知道些什么。忽然问道:“你与前两天那老婆婆是什么关系?” 丝丝一愣,说道:“什……什么老婆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背对着玄英整理衣裳发式,不知道是什么神情。 “除了赵显通那帮人,只有老婆婆才知道我杀了两个奴盗,他们的确是坏人。” 丝丝说道:“麻婆婆……你问的是麻婆婆么?她……她是我奶奶,我是她孙女,怎么了?” 玄英直到这时才知道那个帮助自己开原力的老妇人叫做麻婆婆,这名年轻女子是她的孙女。 他们一个七八十岁,一个十九二十岁,正吻合祖孙间的年岁,便不是真正的奶奶跟孙女,也相差不多,便不再有疑问,问道:“是她让你来救我的?” 丝丝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早知你脾气这么怪,我才懒得来救你。” 玄英前想昨天麻婆婆在三名奴盗寻到自己藏身的地方时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偷偷躲在一旁看着,这才看到了我杀了两名奴盗。今天在屋中以奇特的技法帮助自己升境,不巧碰到了赵显通等人过来,自己逃得匆忙,竟忘了带着她一起逃跑。也不知道那些铜甲兵士有没有为难她,便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你想干什么?” 玄英也不隐瞒,说道:“我想问问她有没有事,那些铜甲兵士有没有为难她。” “几个铜甲兵罢了,奈何不了她。否则她也不会找到我来救你。” 玄英心想也是,于是不再担心。又说道:“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找她有事。” “你找他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他精进原力的事。” “赵显通都打不过你了,你还想怎么精进原力?” “可我还是打不过那姓常的。” “常三须都修习了三十好几年才有今天的降龙境,你才花多少功夫?可不要太不知足。” “自然没有,只是降龙境于我还远远不够。” “降龙境都不够,你想修到什么境界?” 玄英不答她问话,问道:“你到底能不能带我找到麻婆婆?” “再说吧,过两天我见着她了帮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见你。”丝丝有些不耐烦起来。 玄英便不再说话,冷冷地看着门口出神,可是门口被帘子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丝丝忽然说道:“你饿了没有,我去弄点东西过来吃。” 玄英早上什么都没有吃,自然有些饿了,但不愿麻烦她,说道:“我自己会想办法。” 丝丝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玄英默不作声,兀自盯着门帘出神。 丝丝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金阳城到处都贴了你的画像,差不多人人都认得你了,要是再被抓住关进金刀门的大牢,我可没本事救你出来。”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就是,我去去就回。”走到那一盆清水前,看了看妆容,转身出了石屋。 玄英忍不住说道:“那你也小心一些。” 丝丝见他关心自己,显得十分的开心,掀开门帘,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说道:“放心吧,他们抓不住我。”打出一根晶丝,轻飘飘荡了下去。 玄英心中其实都是疑惑,这丝丝从何而来,一个妙龄女子为什么要住在金阳城城主的天锟城堡中的这个简陋、破落的石屋中?她为什么会有那么一手抛丝的奇怪功夫,为什么又要帮助自己…… 第149章 丝丝热血熔玄冰 然而这些与真正关心的事情并不相干,他也就不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心想很多事情的答案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出现,没必要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面浪费过多精力时间。 而他现在真正关心的事情自然是如何更快地精进原力,如何找蹄族人报父母妹妹之仇。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丝丝终于回到石屋中,这时已换了一件粉白色的衣裳,更增俏丽。手上还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有饭菜的香味飘出,让人垂涎。 见玄英脸上仍是黑乎乎的,便说道:“你去把脸洗一洗,这样子怎么吃饭?” 玄英由老妇人帮忙升境原力,到后来与刘大壮、赵显通及常伦三人一番打斗,浑身出了几场大汗,脸上更是黏糊糊的难受,这才想起还抹了不少炭灰,便走到那装满水的木盆旁,掬起水将脸洗净。 丝丝待玄英坐到桌旁,便将篮子中的饭菜一件件取出,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是焖山鸡,这是炒参儿菌,这是‘铜锅鹿肉’,可是金阳城的招牌菜,在苍木国、白雪国都有名气……”搬出了六七样菜,另外还有几个酥饼、馒头,摆满了一张小桌,最后又拿出一壶酒,两个小酒杯。 丝丝将两个酒杯中都倒满了酒,端起一杯说道:“来,我们喝一杯。” 玄英问道:“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在金化鹏的城堡中,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丝丝朝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也怕了?” 玄英哼了一声,并不做声,这意思是说既然你一个女子都不怕我自然也不会怕。 丝丝说道:“这地方是天锟堡中一个很偏僻的小角落,据说是金化鹏将他的一个犯了错的妾室关在了这里。那女人被关几年后便死了,这一处以及周边的十几间屋子便一直荒废着,平常根本没有人来。再说你这个大一个男人,杀人都敢,难道还会害怕被人发现不成?” 她说话时定定地瞧着玄英,媚眼如丝,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极尽妩媚。 玄英虽然心冷如冰,见了这情景也不禁心中微动,他避过丝丝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已许久没有喝过酒,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丝丝又将他酒杯满上,见玄英并不执箸,说道:“吃菜呀,你怎么不吃菜?这些都不合你胃口么?” 玄英忽然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趁早不要做这种打算?” 丝丝并不生气,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救你?” 玄英点了点头。 丝丝嫣然一笑,说道:“你先吃东西,等吃饱了我再告诉你。你多吃一口,我就多告诉你一句,你若是什么都不吃,我便什么都不说。” 玄英无奈,只得跟她一起吃喝起来。 酒菜的味道极好,尤其是铜锅鹿肉,肉香浓郁,混以独特香料放在铜锅中闷煮,更有一种独特的风味。他自离开离玄岛后,两年时间也没有吃到过这么可口的饭食,虽然有时候也能讨到或者偷到一顿好一些的饭食,他心事重重之下,也是食之无味。 玄英看着眼前这名明媚动人的少女,闻着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跟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吃菜,渐渐有些微醺。 他个子虽高,酒量却很一般,喝多之后,脸色绯红,话稍稍多了起来。丝丝正好相反,虽是女子,酒量却是极好,酒壶都快喝干净了,仍然是面不改色,似乎刚刚喝的都是些清汤白水一般。 丝丝问他为何流落到金阳城,玄英便将蹄族人屠灭离玄岛,自己逃出后在柏君城被抓,然后被卖到西海城,再辗转到了金阳城焦山,最后到焦山起事后逃至金阳城这些事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丝丝皱着眉头听他叙述着悲惨伤心的往事,忍不住泪水盈盈,这才明白了他为何寡言少语,性情怪异,实在是经历的事情太过坎坷曲折之故。 待玄英将自己身世说完,丝丝气愤愤地说道:“血蹄这个臭东西,仗着自己是灵便为非作歹。哼,灵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你原力修到第六境,再纠集些人啊灵啊什么的,也不怕斗不过他。” 玄英一惊,问道:“血蹄是灵王么?” 丝丝说道:“赤沙国三大灵王,魔眼、炎爪、血蹄,没一个是好东西。整天就想着打我们苍木国的主意!” 据说灵王的本事较寻常的散灵大了十倍百倍不止,常人即使大开了原力,也不见得能抵得过他们的灵术。玄英想不到领头屠灭整个离玄岛玄宗的居然是蹄族的灵王血蹄,脑中登时嗡嗡作响,自己连常伦都打不过,如何能斗得过蹄族灵王血蹄?又如何报得了父母妹妹被杀,玄宗被灭族的大仇? 玄英缓了缓心绪,又问道:“魔眼、炎爪两个又是什么灵? ” 丝丝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要是见过只怕早就死了。你原力未到六境之前,要是独个儿见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最好躲得远远的。听说他们从不将苍木国的人命看在眼里,你可不要枉送了性命。” 玄英说道:“自离开离玄岛那一天,我便发誓要杀死看到的每一个沙国人,你让我离他们远远的,实在办不到。” 丝丝叹了一口气,心想他血海深仇,如何能轻易放下,只希望他以后碰不上沙国的邪灵罢。 二人又胡说海天一阵,玄英对眼前这个明媚的女子越加好奇起来,便问起丝丝的身世。 丝丝说道:“暂时保密,等哪天我高兴了再告诉你。或者你死的那一天我告诉你。” 玄英心想我死那一天你要是不在身旁,岂不这种小事都瞒我一辈子了?但她不愿意说出来,玄英也不勉强。又问她今年多大年纪。 丝丝反问道:“你猜我今年多大?” 玄英说道:“和我差不多,大概十九、二十的样子。” 丝丝笑道:“没错,就是你说的这个年纪。” 玄英食量并不大,喝了半壶酒,吃了些菜食,最后简单吃了一个酥饼、一个馒头,已差不多饱了。 他将筷子放到桌上,看着丝丝明媚无瑕的脸庞,不禁有些痴了。 第150章 怅然若失 丝丝满脸通红,慌忙转移话题,说道:“你身体太单薄了,对精进原力可没有好处,你可知精进原力其中一条便是需要体元旺盛。该多吃点变壮实些才好。” 玄英勉强再吃几口,实在吃不下了,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奶……你奶奶?”他本想直接说“奶奶”,忽觉不妥,改称了“你奶奶”。 丝丝自然是听出来了,显得很是高兴,说道:“等我回去问问她吧,看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 玄英心想,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你奶奶却要在晚上四处偷食,这倒是奇怪得很。不过这事太过冒犯她二人,玄英不便问出口。 二人又吃了几口,丝丝走到门口望外一看,见天色渐暗,居然有些焦急起来,又到那盆水中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发式和衣裳,说道:“天快黑了,我该走了。” 玄英问道:“你要去哪里?” 丝丝说道:“自然是去找住的地方了,难道跟你一起挤在这间小房子么?” 玄英心想也是,二人都是成年的男女,孤男寡女在夜间同处一室实在太不方便。但自己鸠占鹊巢,反而让主人另外去找住的地方,实在是说不过去。 丝丝看出他有些欲言又止,猜出了他的想法,说道:“你放心,我有的是地方住……今晚我去奶奶那里,顺便帮你问问还有什么精进原力的好法子,看她愿不愿意帮你。” 玄英不再说话,任丝丝自己离去。 丝丝见他一声不吭,似乎又有些生气,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你这人好没意思,我要走,你连一句好听的都没有么?” 玄英见他莫名其妙地又生起气来,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又不是我赶你走,你何必又对我发火。想起喝酒之前的那句话,便又问了一遍:“我什么都没有,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丝丝本来想听他说一句挽留之类的客气言语,万料不到他会说这么一句扫兴的话,左脚在地上一跺,气道:“不告诉你!以后都不告诉你了!”出门走到露台,右手一挥,打出一根晶丝,远远荡了出去。 玄英走到门口,已不见丝丝的踪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怔怔地站在门口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丝丝已经走远,只好再回到石屋。 走到帘布后面一看,见一个角落堆着一小堆干柴,干柴旁有一团火堆留下的灰烬。另一端铺着一张纹着金纹花式的毛毡,毛毡上放了一个椭圆形的枕头,这里显然是睡觉的地方。 毛毡旁还有一个四方的木箱,估摸着是用来存放衣物的。这是丝丝的住处,玄英自然不能打开木箱去看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 转角处还有一间有木门关着的小小隔间,估摸着是一间溺室。 玄英看着那堆干柴和灰烬,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女孩儿竟然吧金化鹏的天锟城堡当做山洞来住了,如果被他知道,会不会气个半死? 他喝酒之后有些头昏发困,索性躺到毛毡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睡梦中忽然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屋中,手中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鲜血正沿着斜斜下垂的手臂一滴滴往地上滴落。看那尸体的形体样貌,竟然就是丝丝。 他不禁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才发现刚刚看见的不过是一场梦。可梦境太过真实,他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惊醒后复又躺在毛毡上,一时却难以入睡。直到天已有些微亮时,因实在太困乏了才又睡着。 第二天醒来,外面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石屋所在的地势较高,颇有些寒意。 玄英正是阳旺气足的年纪,也不觉得如何寒冷,望着石屋外灰蒙蒙的雨气,心想:“雨天路难走,丝丝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居然泛起些许失落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不知为何竟在那个仅相处半日的丝丝身上接连出现,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又想:“雨下得这么大,她还是不要来了吧,倘若染了霜露疾病,可就不好了。”他说话行事惯常果敢决绝,这时居然十分的矛盾,似乎被一种神秘力量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希望丝丝出现,另一个又不希望丝丝冒雨前来。 想到后来,突然惊觉:“玄英啊玄英,你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兼且无家可归,身无长物,如何能对一名陌生女子动心?耽于这些冗杂事情,难道自己父母妹妹的血仇不报了?难道对玄族的灭族之祸不管不顾了?” 不禁全身冷汗直冒,涔涔而下,恨不得将自己痛打一顿。 他本打算逃出金阳城后不再回来,转念一想那三名沙国人刚死不久,自己又杀了两名奴盗,昨天还跟那姓赵的姓常的大打一场,金阳城大概已闹得沸沸扬扬,金刀门的盘查力度只怕要比平常多百倍十倍,此时现身绝非明智之举,还是等个十天八天,待风浪过后再偷偷出城不迟。 想到这里,心境登时变得沉静,走到小桌旁,将昨天吃剩的食物吃了一些。残羹剩饭他早就吃的惯了,丝毫不觉得难吃。 他前天第一次与赵显通打斗时,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能量,但不知为何根本就运使不出来,所以打不过对方,不得已只能逃跑。麻婆婆以奇术给自己升境之后,一人对刘大壮和赵显通二人反而能取胜,显然原力境界已有提升。 相较于惯常的通筋炼骨之法,这种奇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原力境界,思之可怖。不过麻婆婆说这种法子特别损耗精元,只怕不能多次使用。 玄英大致知道离玄岛上精进原力的通筋炼骨之法,这时左右无事,便依着老法子习练起来,也看看自己体内的原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他在离玄岛上时未能开出原力来,于这路方法只是听父亲口头传述过,从未用过。好在法子十分简单,开始也是与养气的法子大致相似,首先便是进入定境。 第151章 石屋满是春香色(一) 他的心思并不复杂,进入定境倒很容易。 原本虚无混乱的混沌迷宫,有一处已经豁然开朗连成一片,其间似乎有一条通明的大道,虽然弯弯曲曲千回百折,但是大道上风气通畅,令人舒爽至极。又似乎有一股股隐流,看似东奔西走杂乱无章,到后面都汇成一股,通向混沌气海的出口。 这感觉似真似幻,似实似虚,难以用言语描述,唯有开原力之人可以体会。 至于为何玄英原本打不过赵显通,由麻婆婆帮他升境一次后便能打过。其实与黑大汉刘大壮说的那句恶毒言语也有些缘故。这句话触及到玄英最为伤心的地方,以致他在暴怒至极的情境下,终于冲破某种奇怪隔阂,让原力的隐流汇百水为一川,霎时间让境界上了数个台阶。 就好比常人在遇到生命危险时能奔跑上百里而不停歇,在救人性命时可以举起千斤重物,在压力骤至时能够做完平常数倍的工作,其实这些都是一个道理——非人不能为也,乃无以为引也。 原力往往在情绪极端时激发,却为何不能通过此法初开原力?这就好比刚刚萌芽出生的小木,只能用柔光微肥慢慢培育,而不能曝之以强光,灌之以猛肥,这样非但不能使其长大,反而会使其夭折于初生。又譬如涓涓细流,只能以小沟小渠归引之,方能流长百里,倘若一开始便将其导入大江大河,不足一里便会湮灭无踪。其中道理不可不知。 玄英不知道这中间的窍要,进入定境后自然也感觉不出自己的原力有如何强大。他对于已汇通混沌气海两端的原力隐流可以十分清楚地感觉并控制,对潜藏在混沌迷宫中各处的“气”却没什么感应,几乎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就好像于月光通明的夜晚,只能看见一些稍微明亮些的星星,而无法再看见满天的繁星。 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于通筋炼骨的具体技法并不熟悉,姿势也摆不正确,蹬腿展臂一阵,根本就不得要领。 通筋炼骨精进原力说白了便是将散落在混沌气海中各个位置的“气”以意识进行归纳收拢,使之顺达于通途,行纳于大流,聚丝缕小气成狂风飓风,汇涓滴细流成大江大河,合点点微光成煌煌之日。 然而混沌气海不知边际,散乱的“气”又太过微小,一点一滴进行归纳聚合,自然不是朝夕之功便可达成。 好在玄英韧性极佳,尽管腰酸背痛、手脚酸软,还是能一直坚持。 他于此法不过是初练,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便从定境中回转了过来。一时间无所事事,望着洞口怔怔出神。 忽然间感应到一人正朝着这间石屋飞了过来,心绪不禁有些激动。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一个淡绿色影子闪了进来,颜色明媚,正是丝丝。她浑身都被淋得湿透,衣裳紧贴在身上,隐隐露出妙曼的身姿。 丝丝见玄英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脸颊绯红,好似两片绚烂的晚霞,嗔道:“你瞎看些什么,还不过来帮我?” 玄英有“天观”感应,丝丝还未出现在洞口时便已知道是她来了,见她提了一个篮子,显然是又给自己带了饭食过来。 丝丝将篮子放到一旁,一边拧衣裳上的水,一边说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居然下起了雨,这天气可真怪。”然而昨天已是阴沉的天气,今天下雨根本不足奇怪,丝丝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乱说几句罢了。 玄英走过去将篮子提了放在小桌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嗯了一声。 丝丝又说道:“你饿了没有?我带了几样不一样的酒菜,陪你一起吃一些。”她虽然被雨水淋得仪容不整,依旧笑靥如花,别有一番味道。 玄英指了指桌上昨天剩下的饭食,说道:“我不饿,这里还剩了不少。” 丝丝捋了捋湿漉漉的发丝,说道:“那些都是昨天吃剩的,不能再吃。我今天去新买了些,有糖醋昆河鱼、红烧团子、椒枝香鹅、松子鸡……肯定有你喜欢吃的。” 玄英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雨水还在嘀嗒不停,便说道:“你先去把衣裳换了。” 丝丝也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兼且衣裳紧粘着肌肤,身上的曲线若隐若现,也实在太不雅观。但是当着这年轻男子的面换衣服,便连说都不敢说,哪能做得出来? 玄英知道她为难处,便说道:“我去屋外等你。”说罢便要走到屋外的小露台上去。 丝丝叫道:“外面下的雨不小,你出去也要被淋湿。” “这些小雨不算什么,我没事。” “那我也没事!”丝丝有些生气起来。 “你若是染上了寒症,我可找不到药治你。” “我会染上寒症,你出去淋湿了就不会染寒症?” “我说了我没事……我还是去屋外等你。” “今天这附近来了不少兵士,他们一直在底下转来转去,所以我才上来得这么晚。万一你站在外面被他们发现怎么办?我救得了你第一次,不一定有本事救你第二次。” “那你说怎么办?” 丝丝想了半晌,说道:“我去帘子那边换衣裳,你坐在这边,脸孔朝着门外,闭上眼睛,不许转身,更不可走到帘子另一侧来。” 玄英心想,这女孩子说话的口吻怎么跟前几天那个麻婆婆一般,孙女跟奶奶还真是挺像。说道:“放心,我不会看你,更不会乱走。”说罢将凳子朝着门口摆正,闭上眼睛坐了上去。 丝丝说道:“你就这样坐着不动,我马上就换好了。”轻轻走到布帘的另一侧。 噼啪几声响后,丝丝用火引点燃地上的木柴,生了一小堆火,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她浑身的衣裳湿透,必须生火烘干。 玄英只听到帘子后面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大概是丝丝把身上的衣裳脱了,并在木箱中找寻用于更换的衣物。 第152章 石屋满是春香色(二) 小屋内火光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最后投射到一侧墙上,好似两个人相对而坐。 玄英等了半晌,依旧不见丝丝出来,心想她身上的衣裳烘干需要些时间,但换衣裳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吧。 他眼睛闭久了有些疲累,一不小心便睁开了,忽然瞥到那盆清水中间倒映出丝丝的身影,这时她正一丝不挂,抱着双膝望着火堆怔怔发呆,白皙妙曼的酮体被一览无余地映照在了水中。 玄英毕竟只是一个十九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正是精阳旺盛的年纪,这不小心的一瞥之下,顿时血脉贲张,浑身燥热,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丝丝翻了木箱,里面只有一件麻布粗衣,并没有其他合适的衣裳,这时只得等在火堆旁等湿透的衣衫慢慢烘干,望着火堆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忽然听见玄英呼吸的声音有异,转头一看,也正好看见水中倒影,玄英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呆之下才想起自己这时正赤身裸体,一件衣裳都没有穿。 她慌忙抓起尚有些湿的衣裳遮住身体,叫道:“你……你干什么?!”说话时满脸通红,又羞又怒。 玄英登时回过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赶紧闭上眼睛,调整气息恢复平静。然而丝丝美妙的身体仍在脑海中不停闪过,一时之间哪能平静得下来? 丝丝大声说道:“你小子说话不算数!” 玄英支吾说道:“我不是有意……的确是不小心……” 丝丝将半干的衣裳穿好,并不听他解释,从布帘后跳了出来,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居然……居然……”她羞怒交加,急得差点眼泪都流出来。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玄英,他等的时间太长,不小心睁开了眼睛,刚巧不巧那盆水摆在二人中间,将丝丝的影子倒映了出来,并不是玄英要故意偷看。 玄英心想的确是自己说话不算数睁开了眼睛,可怪不得别人,便闭上眼睛随便丝丝辱骂。 丝丝见他眼睛一闭,似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生气,骂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人,没想你这般……这般……说话不算数,当真是下流!卑鄙!无耻……”骂到后来,竟带着哭音。 玄英心想你我不过才认识两天,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见她居然哭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说话不算数。”从桌上拾起一只筷子,便往一只眼睛插去。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便想刺瞎自己的眼睛赔罪。 丝丝大吃一惊,万料不到玄英竟会狠戾到自刺眼睛,急忙打出一道晶丝,将他的手拉住,问道:“你干什么?!” 玄英冷冷说道:“我的眼睛看见了你的身子,我便将它刺瞎。” 丝丝知道他性情冷硬,说要刺瞎眼睛便真会刺瞎,不敢再骂他,但仍旧气呼呼地说道:“你刺瞎眼睛就有用了么?” 玄英说道:“一只眼睛不够,那便两只,两只还不够,就再割一只手,总要替姑娘你赔罪。” 丝丝见他说得这么狠,顿时软了下来,说道:“只要……只要你不是故意的,我或许可以饶你。” 玄英说道:“看都看了,故意跟不故意又有什么区别?” 丝丝不知如何反驳于他,急道:“你父母妹妹的仇不打算报了么,瞎了眼睛你还怎么报仇? 玄英凛然心惊,心想我一时糊涂,差点犯了大错。报仇才是我毕生的大事,刚刚若是真刺瞎了双眼,如何对得起父母妹妹,如何对得起玄氏先祖?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半晌没有说话,等了许久丝丝才打破沉默,说道:“现在金阳城中对你的下落查得很紧,到处都贴了你的画像。不光赵显通在查你,据说钟昭魁也掺和了进来。” “那又怎样?”玄英的话音又变得冰冷起来。 “只能委屈你暂时住在这里,这几天都不能出去。” 玄英没有说话,倒不是他害怕,而是他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死,不能出去冒那个险。 “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丝丝说道。 “钟昭魁的武道怎么样?”玄英问道。 “他是赵显通的师兄,金刀黑剑的大弟子,据说原力已到第五境了,比赵显通要厉害得多。金刀黑剑准备过两年把宗门刀剑传给他。” “你是想说我打不过他?” 丝丝点了点头,说道:“加我一起,也未必斗得过。” “为什么要加你一起,你何以对我这么好?” 玄英忽然说道,眼神开始变得狠戾骇人。 丝丝不免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玄英厉声喝道:“快说!” 丝丝说道:“因为……因为你对麻婆婆很好……对我奶奶很好……”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丝丝又再点头,说道:“奶奶……奶奶说她偷了你的食物,你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直都想着她……那里起了大火,你……你还找了她很久,没有丢下她不管……” 玄英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想着你奶奶了?忽然想起杀了沙国人那天给麻婆婆买了两只烧鸡的事,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还在顾念着比自己更加可怜的人。说道:“我不过是有些可怜她罢了。” 丝丝说道:“这就够了,奶奶……奶奶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可怜过她……” 玄英没有说话。 丝丝将小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又将篮子中的食物一样样取出摆好,说道:“饿了没有?吃些东西吧。” 玄英说道:“我不饿。” 丝丝也不勉强他,拿起筷子轻轻吃了起来,不过没有喝酒。 玄英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向丝丝的方向看一眼。 丝丝吃了一阵,忽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玄英心肠冷硬,依然对她不闻不看。 丝丝哭了好一会儿,渐渐止住,似乎心情有些转好,说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第153章 丝丝的故事 丝丝等了一阵,不见玄英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儿,她是在很深很深的山里面长大的,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自然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什么,长什么样。但是那时候她还小,也不觉得难过,因为深山里面有其他的好朋友,像小兔子啦、小麂子啦、小松鼠啦……很多很多,她每天只跟它们一起玩,慢慢地也就长大了,从小女孩儿变成了大女孩儿。” “有一天,她跟着一个进山采药的老人家来到了城里,这才看见了好多好多和她长得差不多的人。这些人中有老人小孩,有男人女人,也有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有的长得很面善,有的长得凶巴巴的很吓人。带她进城的老人家没几天就死了,她吓坏了,只得在城里面四处流浪。” “可她那时候还不会说话,更不懂城里人的规矩,肚子饿了便去拿别人的东西吃,身上冷了便去抢别人的衣裳穿……闯了好多好多的祸。” “这些人发现她身上很脏,而且长得很丑,每次看到她过来,不是凶霸霸地赶她走,就是远远地躲开了去。还有些更坏的,会拿着棍子打她,捡起石头丢她,甚至放狗出来咬她……” “可她还是个小孩呀,不知道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是不对的,更不知道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东西叫偷,因为没有人教过她这些。挨了骂挨了打,她只有找个小角落躲起来偷偷地哭,也没有人来安慰。她很害怕,害怕别人靠近,甚至听到别人的说话声都会发抖,总以为别人会来骂她,打她。”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慢慢地学会了说话,学会了城里许许多多的规矩,也学会了该怎样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可是这么大的城里,那么多的人,一直都没碰到一个对她好的,关心她可怜她的。不过她也不再害怕,因为她的本事也练出来了,不再需要当着人家的面讨东西吃,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再也没人能欺负她了。” “可是她虽然长大了,却还是很丑,到了夜里,更怕有人看见。好多年过去了,她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有时候就想,要是有一个人能够想着他,念着她,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那也很好了……可她就是碰不到,一直都碰不到……她总想,上神为什么不给她一点点温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不公平,为什么给她安排这样的命运,只是因为她长得丑么……” 丝丝讲到后来,眼中盈满了泪水,又一颗颗从白皙的脸颊上滚落下去。 这故事有头无尾,平平淡淡,实在算不上精彩,玄英耐着性子听完,问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么?” 丝丝擦了擦眼泪,说道:“不是,一个故事而已,跟我没有关系。” 玄英心想:“她说的那女子相貌丑陋,而她却是极美,自然不是她说的自己了。不过她为什么要说一个这么奇怪的故事?”见她有些伤心,说道:“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总好过眼睁睁看着父母亲被人杀死。” 丝丝强装笑颜,说道:“的确,那种痛苦只怕没几个人受得了。”岔开话题问道:“你真的不陪我吃点么?” 玄英说道:“我还不饿。” 丝丝又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玄英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便摇了摇头。 丝丝似乎十分开心,说道:“昨天你叫我小心点,今天又怕我染了霜露疾病,我就知道你多少有些关心我的。” 玄英不答。 丝丝又说道:“我以前以为一个人十分讨厌另一个人,便不会跟他多说话,会躲得远远的。现在我知道了,其实那也不一定,譬如你,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 玄英说道:“这种人很讨人厌。” 丝丝说道:“可是我喜欢。那些会说话的我也见过不少,可没几个好人。” 玄英心说爱不爱说话跟好人坏人能有什么关系,你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其实我也不喜欢说话,经常好些天都不能跟人说一句话,我都习惯了。”丝丝说道。 “是么?” “你不要看我现在话说得多,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得看跟谁在一起……”丝丝看着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似乎又是在表露心迹。 玄英自然也听出来了,心里一个声音立即大喊:“玄英!不要忘了你还有父母妹妹的血仇,还有玄族被灭族的大仇!这女子来路不明,动机不明,可不能跟她过多纠缠!” 玄英镇定心神,岔开话题,问道:“你帮我问了麻婆婆么,她怎么说?” 丝丝似乎从突然梦中醒来一般,说道:“麻婆婆么?没有,忘了问啦。” 玄英说道:“不如你带我去找她,我当面向她请教。” 丝丝说道:“那……那怎么行……外面那么多兵士,出不去的。” “晚上再去,你本事这么好,他们发现不了。” “那也不成……” “为什么?” “我等下就得走了,再说……再说……” “在说什么?” “……奶奶病啦,这几天都不能见你……” 玄英心想,丝丝一再推脱,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可这事又不能强逼于他,那该如何是好?思索一阵,说道:“等过几天追查我的风声过去了,你再带我过去。” 见丝丝没有作声,又说道:“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可以都听你的。” 丝丝喜道:“真的么?” 玄英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我叫你往东你便往东,叫你往西便往西么?” “那是当然。” “如果我叫你去死呢?” “那也由你。” “逗你呢,我自然不会叫你去死。你要是说话不作数怎么办?”丝丝忽然想起不久的刚刚被玄英看到浑身赤裸的情景,脸上顿时绯红。 “我说话算话,绝不会不作数!” “那我们拉勾。” “那是小娃娃们才玩的。” “那不行,我就要拉勾!”丝丝笑颜如花,耍起赖来。 第154章 丝丝受伤 玄英无奈,只得伸出右手小指跟她拉了勾。他记得上一次拉勾还是在离玄岛上,而且是和自己的妹妹。 丝丝嘻嘻笑道:“这你就没法反悔啦,我听他们说,拉了勾要是反悔的话,魇灵会在半夜吃你的灵体的。” 玄英笑道:“都是骗小孩子的,世上哪有什么魇灵。” 丝丝看到玄英居然露出笑容,更是开心,说道:“你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可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玄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回复到之前冷冷的神色。 二人闲聊许久,估摸已近申时末刻,丝丝走到那一盆水面前,理了理妆容,说道:“我得走啦,可不能再陪你了。” 玄英与丝丝相处两日,见她时而温柔至极,时而又显得十分乖戾,与寻常女子颇有不同。很多时候虽不是自己所喜,但有一种安然宁静,却是其他任何时候都体会不到的。 他见丝丝要走,心中竟有些不舍,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吭一声。 丝丝走到门外露台,小心观察一阵,确认附近没有人发现,打出一根晶丝,远远地荡走了。 小石屋中顿时又变成了冷冷清清。 玄英随意吃了些东西,躺在毛毡上思考着精进原力的技法。 他从小只由父亲传授过开原力的技法,以及弧刃刺枪式的全部六式,从未得人真正传授过精进原力的技法,只是从父母亲或者长辈那里听到过简短口述,无非就是“通筋”、“炼骨”、“寻意”几个词,便想通过这些零碎信息,思索出一种可以快速提升原力境界的法子。 然而之前的技法是由前人经过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经验总结而成,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天资超凡兼且极有恒心毅力的人为之添砖加瓦,他想通过一己之力参悟出一种提升原力更加高明的技法,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了。 玄英想起大前天清晨自己与赵显通打斗时尚且打他不过,不光武道比不上,原力较之有不小差距。第二天由麻婆婆帮助升境后,自己就能以一敌二了,原力似乎是在瞬息之间有不小增长。思来想去,麻婆婆在自己身上插的三根铁针、传到自己体内的奇特能量似乎都很重要,但真正的关键处他还想不明白。 心想若是能找到其中关窍,一日提升一境,过几天便可回玄岛找蹄族人报仇,什么灵王血蹄,又何惧之有?想到后面不禁哑然失笑,倘若真有这般的厉害,一日能够提升原力一境,岂不是四五天便追到了当年玄南武先祖的七境,再往后难不成真要变成神仙不成?此事绝无可能。 不过自己在极短的时间里原力大增却是不争的事实,估摸其中原因大概还是那麻婆婆帮助自己开原力所使的方法奇特,并不是自己有什么奇异体质或者超凡的天资。 玄英想了又想,直至深夜,实在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便躺在毛毡上睡着了。 次日醒来,掀开露台旁门上的布帘,天已经大亮。 他的感应异常灵敏,虽然听不到屋外多少声音,但可以明明白白知道城堡的墙角下偶尔有一群群的兵士走过,有如亲眼看见。 心想这两天金阳城内果然盘查得十分紧,这地方已是金化鹏的天锟城堡范围,尚且常有兵丁巡查,金阳城内定是要严格八倍十倍。 忽然又想到了丝丝,不知她是怎样找到这间荒僻小屋的,任谁都猜不出杀了好几人的凶犯此时竟安安稳稳地躲在天锟城堡这个看似十分危险的地方。 吃了些东西,又开始百无聊赖起来,就依着之前的法子修炼原力,想着多精进一分便是一分,如果没有效果,权当打发时间。 待再次从定境中回转过来,看了看屋外,应该已过了午时。 心想丝丝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这样也好,自己独自一个儿反而更自在些。 便在那小堆木柴中捡出一根四尺长的木棍,当作弧刃刺枪习练了一阵,累了又再修炼一阵原力。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丝丝果然没有出现。他也不以为意,早早便睡了。 这样又过了三天,丝丝都没有再出现。 前几天她带过来的食物已被玄英吃得所剩无几,心想再过一天丝丝还是不来的话,自己必须得出门找些东西吃了,这地方虽然安全,然而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走,便是不被饿死,也会被闷死。 三四天来一直在勤修原力,似乎没有丝毫进展,通筋炼骨的法子实在太过缓慢,难不成自己也要跟赵显通、常伦二人一样,四五十岁了不过才第三第四境,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报仇? 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天黑后就从这里出去,再想办法逃出金阳城,从此不再回来。 玄英将剩下的最后一个酥饼吃了,又开始修炼起原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一个人正快速接近自己所处的石屋,走到墙根时直直飞了上来。 门帘掀开,那人正是丝丝。 玄英想不到丝丝今天又再过来,十分意外。 丝丝进屋后捂住胸口不住喘气,眉头紧皱,似乎有些难受。 玄英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与几天前有些不一样,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丝丝点了点头,说道:“被钟昭魁打了一掌。这人果然比赵显通要厉害得多。” “我出城之前,可以帮你一起杀了他。”玄英说道。 “你愿意帮我杀他,为什么?”丝丝问道。 “你帮了我,我自然应该帮你。” 丝丝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的,我们两个或许可以跟他打个平手,但是他身边的人太多,再来一人我们便打不过了。” “打不打得过,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钟昭魁打起来么?” “为什么?” “那天我从这里出去后,第二天本打算再过来的。走到半路,却发现有人在身后偷偷跟踪,我便不敢再来了,便带着那人在城里面大绕圈子。绕了几圈下来,自然也被那人发现了,他便叫来许多人来抓我。” 第155章 忽有怪灵飞身现 丝丝接着说道:“我心想这些人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抓你,而你总不能在这小屋子里面待一辈子,总有一天是要出去的,一出去就会碰上他们这些坏人,那可就不好了。便想着能帮你解决一个是一个。我打倒了十几人之后,赵显通就带了一大群人骑马跑了过来,我又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不过我,可他们的人太多,我也杀不了他,只好抽身逃了。” “我在外面躲了两天,本想着早点上来看你,哪知道那些铜甲兵士将我的住处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又杀了几个铜甲兵士,昨天下午居然就碰见了钟昭魁。我听他们说金刀门除了金刀黑剑后便是这个人最为厉害,便想将他杀了把动静闹大点,他们死了领头的人,这样便没有精力再来找你,你就可以逃出去了。” “谁知道钟昭魁十分厉害,我打出去的晶丝都被他拍得粉碎。我根本就打不过他,反而还被他在背上拍了一掌……等过些日子,再去找他算账。” 玄英问道:“你想杀钟昭魁,全是为了我?” 丝丝说道:“不是因为你,好端端的我去惹他们金刀门的干什么?” 玄英没有作声,心想这女子对自己这么好,绝不是虚情假意地作伪,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有情谊么? 丝丝说道:“对了,这两天我在外面还探听到一个讯息。” 玄英问道:“什么讯息?” “不光是钟昭魁、赵显通这些金刀门的人在找你,好像有几个赤沙国的人也在找你。” “我杀了三个沙国人,他们想要抓我并不奇怪。” “其中有一个好像还是灵。” “什么灵,是血蹄么?” 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血蹄是灵王,轻易不会出来,应该是其他的散灵。” 玄英恨恨说道:“管他血蹄是不是灵王,只要叫我撞见,一定饶不了他!” 忽听门口处响起一人的说话声:“你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对付赤沙国的灵王血蹄。”声音沙哑,听起来极为怪异。 玄英和丝丝都是一惊,不知道是谁已到了石屋的门口,定睛一看,门口并没有站着什么人,门帘依旧拉得好好的。 玄英有“天观”异能,也没有觉察到门口有什么人或者灵。 正惊疑间,忽然感觉有一人自城堡墙壁根部朝石屋的位置爬来,速度极快。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这种感觉便如同亲眼目睹一般,分毫不差。 玄英急忙跳起,闪身伏在门口旁,待那人靠近之际,开出原力,朝其胸膛猛击过去。 他的感觉告诉他这人极其怪异,与靠近常伦、赵显通等人时的情境完全不同,是以这一拳将原力全部打开,毫不保留,只盼能一击将他打伤,占到先手,最不济也能阻他一阻,便可拉着丝丝趁机逃走。 这一拳有开山裂石之力,预判出那人停身的位置,轰然击出,拳未至,打出的劲气已将门上的帘布卷碎。 倘若蹿上来的那人没有“天观”异能,于这一击绝难避开。 屋外那人也来得极快,虽然是在爬行,比之鸟雀却还要快速,靠近石屋露台时,接连纵跃,第一纵从墙上跃到露台,紧接着从露台朝小屋跳了进来,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不过那人动作虽然迅捷之极,却没料到门后的玄英已瞅准时机正打出一记重拳,这么直愣愣地跳了进来,就好似正将自己的胸膛撞向对方的拳头。 玄英正想着击中来人胸膛时的后招,屋外那人身形已经跳到门口,见他胸口洞开,不禁大喜。 那人见玄英忽然一拳打到,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能有人判断这般准确,不仅料到了他落地的位置,就连什么时候落在露台也估算得毫秒不差。眼见这一拳无法避开,急忙一个提溜转身,臀部一物忽然竖起,硬生生挨了玄英这一拳。 玄英这一拳将四境原力开出了七八成,力道极大,便是坚硬的岩石都会被打裂成数块,何况常人之肉身躯体。 那人怪叫一声,急忙跳开,接了玄英那一拳的部位居然掉在地上,扭动着朝玄英“咬”来。 丝丝手一挥,打出一束晶丝,将那东西缚在地上动弹不得。 玄英仔细一看,饶是他胆大,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掉在地上的那东西竟是一条手臂粗细的灰皮大蛇,不过四尺多长,蛇头无眼,正在地上使劲扭动,张开满是尖细利齿的阔嘴四处乱咬,灵动之极。 再仔细一看,那条“大蛇”原来是一根长着灰毛的尾巴。 世上的奇事玄英已听了不少,而且还亲眼见过一些,譬如头生恶角、双足成殷红血色的灵王血蹄,全身似铜铁坚硬的铜浑,这两个至少还有人形,并不算十分怪异。 面前这人居然生了一条带蛇头的怪异尾巴,而且尾巴断后还能攻击他人,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那人发出嘶嘶的怪笑声,似乎并未受伤,说道:“好痛好痛,小子好大的力气,把我的灵尾都打断了。” 玄英心说这人果然是灵,见他满头乱糟糟的棕黄色毛发,皮肤灰黑,额上自两只眼角各斜生一条尖尖的骨棱,一双眼睛冒着暗红的光,估摸着是从赤沙国来。 一想到他是赤沙国来的,玄英也不跟他废话,挥拳再打。 怪灵急忙跳开,四肢轻松攀在墙壁之上,倒吊在半空之中,好似一只爬墙的大壁虎,发出“咝咝”的唬声。 玄英冲过去接连挥拳,都被他轻松避开。 丝丝见玄英一时难以取胜,便在一旁打出一束束晶丝帮忙。晶丝打出去的速度极快,怪灵登时手忙脚乱,在墙壁上窜来跳去,几次差点被打中,便朝丝丝龇起满嘴的尖牙,说道:“我是灵你也是灵,为何要帮这小子,就因为他生得好看些么?” 丝丝脸上一红,叫道:“我是人不是灵,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双手挥撒不停,打得更加急了。 第156章 蛇尾怪灵有奇术 怪灵说道:“常人最多只能开原力,哪有像你我这般神奇的术法……”话未说完,“嘶胡”怪叫一声,原来是被丝丝打中了一条手臂。怪灵双腿一撑,急忙窜出屋外,溜到露台下面躲了起来。 他速度极快,玄英、丝丝二人根本就阻挡不住,这时伏在二人脚底下,也就打不着他了。 怪灵说道:“这点微末功夫,就想对付赤沙国的灵王,真是异想天开!他们普通人得神主赐一道福,你都不是对手!” 玄英冷冷说道:“这点功夫对付不了血蹄,取你的性命足够了!” 怪灵发出嘶嘶叫声,似乎是在示威,说道:“我们两个单打独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玄英不想跟他废话,见那根蛇头断尾仍在地上不住扭动,抓住蛇头下三寸的地方,将其捉在手里,用力一捏,蛇头张开长了尖利牙齿的大口,发出叽叽的哀痛声音。 怪灵似乎也感受到疼痛,呼地又窜上来,伏在地上对着玄英、丝丝二人不住地龇牙,叫道:“将灵尾还给我,饶你们不死。”他手脚都比常人要短,腰身却很长,眼圆嘴尖,伏在地上的模样活脱脱的一只四足怪虫。 玄英性子不仅不喜欢求恳他人,不喜欢要求或命令他人,自然也讨厌别人对他吆三喝四,或者威逼胁迫,他见这怪灵的灵尾被自己抓在手里,反而还说出“饶你们不死”的大话,冷哼一声,手上使的劲反而更大了。 怪灵似乎与灵尾是一体,显得极为疼痛,在地上墙上跳来跳去,一直叫道:“把灵尾还我……把灵尾还我……” 丝丝趁他不备,打出几束晶丝,将他牢牢缚在墙上。说道:“你怪模怪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灵使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但他仍旧嘴硬,说道:“你们杀死了那么多人,是逃不掉的,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们藏在了这里。要想活命,先把灵尾还我!” 玄英开出原力,双手用力一捏那根断尾,说道:“老实答她的问话,否则我将这东西扯成两截,再杀了你!” 怪灵痛得大叫一声,忙讨饶起来:“你不要拿我的灵尾出气,你们问什么我说就是。” 丝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怪灵说道:“我生来并没有名字,后面有人给我取名叫做‘虺(音毁)尾’,这名字很难听,我不喜欢。” 丝丝笑道:“这名字虽然难听,却很适合你啊。”又问:“那你是哪个地方的灵?” 虺尾说道:“这很重要么?” 玄英喝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少说废话!” 虺尾只好答道:“我当然是苍木国的灵。” “苍木国哪有你这种怪模怪样的灵。” “呸,你自己好看得很么?” “你怎么知道我二人藏在这里?” “这自然是我灵尾的功劳了,它嗅觉极好。只要你们碰过哪里,哪怕是一片衣角,它都能闻到气味。”顿了一顿,又说:“再说你我都是灵,便是没有我的灵尾,在灵境中我也能找到你们。” “你还能行灵境?看来本事不小。刚刚你说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你说的他们是谁?” “当然是钟昭魁、赵显通这些金刀门的人。他们每天都在城里面搜来搜去,哪知道你们竟躲在金化鹏的大屋子里。倘若没有我,便是再找一年都找不到。嘿嘿……”说完竟十分得意,浑忘了尾巴还被玄英捏在手里。 “你认识钟昭魁、赵显通他们?” “他们名气那么大,我当然认识。” “这么说来,你打算把我们藏身的地方告诉他们了?” “把你们藏身的地方告诉他们可以得钱一百金,这么好的事我当然不能放过。” “那我们就不能再留你性命了!” 虺尾登时大叫起来,说道:“你们说话还算不算数?你们的问题我都老实回答了,怎么还要杀我?!” 丝丝心有不忍,只好看向玄英。 玄英冷冷地说道:“将这怪物杀了,这里不能再待。”手指使劲,将蛇头断尾的一节骨头捏得粉碎,一把摔在地上。灵尾不再动弹,看来已是死了。 虺尾痛得大叫几声,身体挣扎不停,眼中竟有血泪流出,不停哭道:“我的灵尾死了,我的灵尾死了……” 玄英从桌上拾起一双筷子,想将虺尾戳死。忽然发觉那道紧锁的厚木门后有人快速过来,急忙拉过丝丝的手,二人闪在一旁。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那道厚重的木门已被人撞碎,一个青灰色的莽汉冲了进来。接着门外又走来几人,却是常伦带着金璃儿的两名随从。 玄英二人想从露台一侧的门逃出,那莽汉刚好堵在了门口,接着一拳打在门框上,将那扇小门打塌了半边。门框斜侧,让他二人无法冲出。 碎裂的石块、木块掉在那莽汉的头上及肩膀上,发出撞击大块金属般的哐哐声响。 玄英定眼一瞧,只见这人个子虽然不高,但生得精悍壮实,一身青灰的皮肤油光发亮,应该不是常人。 常伦一伙人堵在另一侧的大门,防他二人再次逃走。 常伦说道:“好小子,居然躲在这里,让我们一顿好找。” 丝丝眉毛一竖,斥道:“他又没有得罪你们云英殿的人,你们找他干什么?” 常伦斜眼觑着她,问道:“你又是谁?” 丝丝说道:“你管我是谁,反正你们要抓他就是不行!”说罢往前跨出一步,反站在玄英身前。 常伦瞧了瞧丝丝的身形,又瞧了瞧缚在墙上的怪灵,发现他手脚及腰腹、肩膀等处都缠了不少晶丝,登时认出她是几天前救走玄英的那个青衣蒙面人,说道:“女娃娃这么好的本事,在金阳城应该大有可为,为什么要帮这个杀人凶犯?!” “我爱帮谁就帮谁,跟你没有关系!我问你为什么找他,快说!” “他在我们金阳城杀了那么多人,我们当然要找他。” “要找也是金刀门的人来找,跟你们云英殿有什么关系?!”丝丝问道。 第157章 常伦再现身 常伦说道:“云英殿和金刀门是好朋友,大家一起为金阳城办事,他们找得,我们当然也找得!” 虺尾兀自动弹不得,听常伦这般说,便叫道:“云英殿的这些朋友,你们快快将我放下来,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常伦并不认识他,冷眼问道:“你又是谁?” 虺尾说道:“你叫我‘虺尾’就是,我也是金刀门的朋友,说起来大家都是好朋友。” “金刀门居然有你这种赤沙国的邪灵做朋友,倒也奇怪……” 常伦话还未说完,虺尾立刻辩解道:“我是苍木国的灵,并不是赤沙国的邪灵!” “苍木国可没有你这种怪模怪样的灵。” “随你怎么说。你到底帮不帮我?!”虺尾有些不耐烦起来。 常伦说道:“你先说清楚,你到这里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虺尾说道:“你是金刀门的好朋友,那么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关系。我来这里是受人所托,跟金刀门的人谈一笔好生意。” “受谁所托,谈什么生意?” “这个……这个……可不能在这里说,你先将我放下来,我慢慢告诉你。”这个灵也不是太笨,还知道保守秘密。 常伦说云英殿与金刀门之间是好朋友,不过是随口一说,这时听这个虺尾的意思,似乎有人跟金刀门之间在暗地里有什么勾当,他登时警觉起来。 金阳城的城主是金化鹏,他沿袭祖制,将金阳城的大小事情分为祠、经、事、军四大案堂。 其中祭奠神灵先祖、交涉外国外城、官吏升迁等事务由祠案堂承办;凡涉粮油、盐糖、帛布、矿产等各类贸易,及佣金厘金收取、钱粮发放由经案堂批准定夺;房屋田土勘丈分配、人丁造簿登记、寻常罪犯审判等等则由事案堂负责;卫戍城邦领地、监察城内防务、捉拿要犯凶犯一类自然是军案堂的事。 祠、经、事三大案堂一直以来都还好,军案堂则向来是金阳城最薄弱的一块,不光管理混乱不堪,明争暗斗不休,在与西海、安风等城发生冲突时,也屡屡受气,每次不是有邑城被对方占了去,就是赔礼赔钱,让金阳城人很没面子。 好在这些在金刀黑剑和他的金刀门崛起后大有改观,由于他武道高超,以前看不清金阳城的人也不敢再时不时地找茬。金化鹏便索性将军案堂交给了金刀黑剑掌管,自己一家主要掌管钱粮文事,很是轻松。 金化鹏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名叫金天铠,次子金天钰,最小的女儿就是金璃儿,金阳城的人称她为小主。祠、经、事三大案堂原本都有主办官员,金天铠、金天钰二子长大之后,金化鹏便将祠案堂和经案堂交于他们两人节制打理,长子金天铠掌祠案堂,次子金天钰掌经案堂。 金天铠行事老成,虽然没什么手段,但也不容易犯错,因此将祠案堂管理得还算不错。 金天钰的性子则很容易暴躁,由于他行事狠戾严苛,一次在买卖生奴的过程中竟被一名开了原力的生奴打成重伤,从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金化鹏遍寻世上名医,也没有找到医治的办法,只得作罢。 原本的军案堂变成了金刀门,虽然金化鹏一家要少操许多心,但时日一久,弊端也渐渐明显起来。 金刀黑剑的势力一天天增大,在他的经营之下,加入金刀门的人也越来越多。金刀黑剑竟在没有城主明令的情况下将整个军案堂给解散了,里面的一些将官也都被他赶走。接着另立新规,将官按等级分金尉、银尉、铜尉三级,领兵最多权势最大的四个金尉有三人都是他的弟子,而且也是金刀门的人。 从此以后金阳城两万多兵士几乎成了他一个宗门的的私人军队。他们中的一些人仗着势力强大,根本不将祠、经、事三大案堂的人放在眼里;而且时有作奸犯科之徒在金阳城中横行不法,金刀门的人却对其不管不顾,追查之后发现是有熟人在金刀门。甚至有传言说金刀黑剑背着城主金化鹏与外城定下退让防线的协定,出卖金阳城的利益。 久而久之,便传出金阳城中有二主,一个是金化鹏,一个是金刀黑剑,甚至说金刀黑剑才是金阳城真正的城主,只要他想,金阳城城主随时可以改姓。 金璃儿年满十七之后,金化鹏再将经案堂交于她打理。她年纪虽小,却早就看不惯金刀黑剑的一手遮天以及金刀门在金阳城的为所欲为了,几次跟城主父亲说应该节制一下金刀门的势力,金化鹏却总笑着说金刀黑剑绝无私心,让她不要多想。 她自知父亲每日沉迷欢娱之事,对城中的正事早就不关心,便暗暗下定决心要革除弊政,夺回军伍大权,还清明于金阳城。 因此金璃儿一系与金刀门表面上和睦,暗地里却恨不得将其全部翦除而心甘。 常伦问虺尾到金阳城中来干什么,虺尾说是受人所托跟金刀门的人谈一笔好生意,这登时引起了他的注意。心说小主肯定对这件事感兴趣,不过暂时不能惊扰这个怪灵,能引得他说出来那是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通过他慢慢追查,将在背后搞鬼的金刀门人揪出来。 常伦心念电转,面上也不表露出来,转头对玄英厉声喝道:“你小子大胆,为何要将金刀门的朋友缚在墙上?!” 那肤色青灰的莽汉听常伦这般说,以为他是要释放虺尾,走过去将缚住虺尾的晶丝扯断。他力气极大,崩断晶丝时啪啪作响。 常伦不便阻止,而玄英是不愿阻止,反正已被这些人发现,便捉着这虺尾也是无用。 丝丝见玄英不开口,也就不动手,她的左手仍被玄英紧紧攥在手中,又羞又怕,却不挣脱。 虺尾一得脱身,便蹿过去将断尾捡在手中,心疼不已,朝着玄英嘶嘶呲牙。 第158章 虺尾常伦战玄英 玄英并不理会虺尾,对常伦说道:“好端端的金阳城人,却跟这种怪模怪样的妖邪一路!” 常伦皱眉说道:“你小子懂什么,这种大事怎是你能够明白的?为何要杀金阳城的百姓,这就跟我去小主面前分说明白。” 虺尾说道:“这小子不光杀了金阳城的百姓,还杀了三名沙国人!” 常伦直到这时才得知这个讯息,也不禁有些吃惊,问道:“你还杀了三名沙国人?” 玄英咬牙切齿地说道:“赤沙国的野狗,我见一个就要杀一个!” 虺尾说道:“你看,这小子承认了。赵显通说了,只要见到便可将他立即杀死,不用问什么一二三。” 玄英冷冷地说道:“你试试看!”丝丝同时叫道:“你敢!”二人互望一眼,脸色都变得通红。 玄英想的是等一下定有一场恶斗,该想个办法让她脱困。丝丝想的却是不该带他到这个看似安全实则危险的地方来,等下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逃出,便是送了性命也不顾了。 常伦更是疑惑,心想若是一般的犯人,金刀门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便一刀杀了完事,若是穷凶极恶之徒,更会想办法捉回去施加各种刑罚,极少有这种不审问而即斩的。 便说道:“这人莫名其妙地杀了三名沙国人,身后一定有人主使,需要好好审问才行,不能不问就杀。”转头对玄英说道:“小子,这便跟我去小主的云英殿。” 虺尾接到钟昭魁、赵显通等人的命令是能抓就抓,不能抓可以立斩决,无论如何不能让其他不是金刀门的人插手。这时听常伦的话,又觉得极有道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玄英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常伦话中的意思,但不知道金璃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怕他们查出自己便是焦山生奴叛反的首犯之一,自然也不愿意跟他们去什么云英殿。 然而面前这姓常的原力高出自己不少,武道更远超自己,那青灰莽汉似乎也是一个奇人,自己跟丝丝二人对常伦一人或能取胜,但这时对方不算那几名随从也有三名好手,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那青灰莽汉一直没有说话,听常伦要带走二人,便喝道:“没听见常上客的话么?跟我们去见小主!”一步步朝玄英丝丝二人走来,踏地居然有锵锵之声。 玄英心想只有先将这莽汉打倒,二人或可逃走。见他走近,力贯右臂,开出原力朝其胸口猛击一拳过去。他不知这人底细,这一拳并未使出全力。 然而那莽汉居然不闪不避,浑不将他这一拳当回事。 常伦脱口叫道:“住手!”然而却晚了些,玄英这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莽汉的胸膛之上,只听当地一声大响,拳头如中铁石。 玄英右手四根手指登时奇痛入骨,几乎断折。 而那莽汉也站立不稳,登登登直撞到墙壁,方得止住。 玄英心惊不已:“莫非又是一个铜浑?!” 那莽汉胸口陷进去一个寸许深的拳印,然而他似乎并未受伤, 伸手揉了揉胸口,拳印一时并不消失,说道:“小子好大力气,的确不简单。” 丝丝低声说道:“他也是灵,叫铁甬,耳壶山来的。” 玄英心道:“果然又是一个灵,而且与铜浑一样都是从耳壶山来,不知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 虺尾也甚感意外,说道:“好本事!居然这样都没事。”也不知他赞赏的是铁甬还是玄英。 常伦说道:“上次让你们侥幸逃了,这一次你们要再逃走,常某人这金阳城的上客也不用做了。”话一落音,忽地窜进了屋,举掌拍向玄英。他开出了原力,身周登时生出一道道劲气,压得屋中几人都喘不过气。 常伦一出手,铁甬跟虺尾也跟着出手。屋中狭窄,金璃儿的那几名随从却帮不上什么忙。 铁甬动作不快,伸出两只粗壮的手臂径直去抓丝丝。 丝丝也不惧他,朝他手上、脚上打出几束晶丝,登时将他缚住。 然而铁甬身体坚硬,兼之力气极大,虽然躲不开丝丝打出的晶丝,稍稍一用力便给挣断了。 丝丝不断打出晶丝缠绕在铁甬身上。铁甬一下都没能避开,渐渐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同时变得十分生气,怒目圆睁,吼声连连。 丝丝若想逃走,趁着常伦、虺尾跟玄英打斗之时自然可以轻松逃出,铁甬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然而她自不愿弃玄英而去独个儿逃跑。 虺尾五指成鸡爪之形,直往玄英眼睛、咽喉、小腹、裆部等柔软致命的地方钩抓,又凶狠又阴毒。那条本已死去的灵尾不知何时又长到了他臀后,变成一条无眼的怪蛇,瞅准玄英身法招式之间的空隙咬他小腿、手臂等处,诡异奇速,极是难当难防。 常伦看出虺尾招招想取玄英性命,心想这怪灵的无眼怪尾上说不定有剧毒,万一真将这黑衣小子杀死了,不光小主那边不好交代,只怕金刀门背后的什么阴谋也难以查出。 他害怕伤到玄英,本就没有使出全力,这时更要留出三分力气应付虺尾的阴毒招式,以巧劲将他的怪尾震开。但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以免虺尾发现。 玄英以一对二,本来左支右绌,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游刃有余,好几次差点打到虺尾。 三人斗了一阵,虺尾也感觉使出的力道总有些不对劲,明明是瞅准了那小子打去,但撞到那个三条胡须的原力时,方向或多或少总有些偏转。便叫道:“老家伙,你注意些,不要总将我的灵尾打偏。” 常伦说道:“好,不过这屋子太窄,劲道不怎么好控制。” 虺尾说道:“那你只出一半力道成不成?”说话之际,他的灵尾趁着玄英踢腿打向常伦的空隙,忽地从身后弯了过来,直向玄英裆部咬去,既怪且毒。 玄英刚刚闪开常伦劈出的一掌,余力用尽而新力未生,这时已无法避开。 第159章 玄英不敌终被擒 常伦眼见不妙,急忙又劈出一掌,劲风卷起,将虺尾的无眼蛇头震了开去,那一咬便没有中。 玄英心知常伦并不是真心想帮自己的忙,而是为了将自己抓到金璃儿的云英殿去,因此对他并不感激,攻向他的招式反而更快更急。 虺尾眼见这一咬必中,哪只又被这三条胡须的老家伙劈出的掌风震了开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叫道:“老家伙,你干什么?!” 常伦不善应变,又再呼呼拍出两掌,说道:“对不住,不小心打得歪了些。” 虺尾叫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常伦使出化式,卸掉玄英打来的拳劲,说道:“哪有此事!” 虺尾再笨也知道是他暗中捣鬼,忽地从半塌的门框中蹿了出去,趴在屋外的石壁上,朝着屋内嘶嘶龇牙。 虺尾在屋外怪声说道:“好你个老家伙,你到底站在哪一方?是想捉他还是放他?!” 常伦劈出一掌将玄英逼退几步,说道:“你招招想取他性命,难道是不想让我们查清到底谁在背后指使他杀害那三个沙国人?!” 虺尾怪叫一声,说道:“你们这些城邑人最是狡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指使他,是也不是?” 常伦说道:“到底有没有那也得问了才知道。你跟我们一同前去小主那里,我们一起审问,你回去跟金刀门也有个交代。”心想这件事棘手之极,既不能杀这个怪灵,又不能放他离开让金刀门知道这瘦高个小子是被小主带走的,最好的办法是将他带到金璃儿面前,由她来想法子。 常伦不必再顾及虺尾对付玄英的阴招,只是拆解玄英的拳脚招数,自然轻松得多,或抓或拿,或接或化,将玄英逼得步步后退。 玄英除了会使弧刃刺枪式外,拳脚方面在常伦面前显得生嫩之极,只仗着原力挥拳直上直下,猛冲猛打,越来越没有招法。 然而他不仅武道不及常伦,原力也明显不及,因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虺尾说道:“我不能去你们小主那里,我除了跟金刀门的人说话外,再不能跟其他人多说话。” 金阳城的异灵本来就不多,模样怪异可怖、性情狡诈残暴的灵大多被归为邪灵一类。五百多年前苍木国出了一个异人,穷百年之功,将邪灵差不多都给杀光了,因此邪灵更加少见。像虺尾这种长了奇特身材,满嘴尖牙且生了一根怪异尾巴的灵完全可以被认作是邪灵。 而这个灵居然跟金刀门在做什么“生意”,还只能跟金刀门的人说话不能跟其他人说话,这件事太过奇怪。 常伦此时更加确定金刀门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道:“我们金阳城上上下下都是一家,你跟小主说话便是跟金刀门的人说话,放心就是。” 虺尾也不笨,他心中已经起了疑,不再相信常伦说的话,说道:“你既然不愿杀这小子那也由得你,我现在便去跟钟昭魁说这小子被金阳城小主抓走了,叫他放心。” 常伦大惊,将玄英逼退几步,几步蹿到屋外想将他拦住,却见虺尾在墙上飞速爬行,已去得远了。 只听那怪灵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子,我记得你的味道,你是逃不了的……” 玄英并不理会常伦跟虺尾之间的争辩,对他而言,不管是去金璃儿那里还是金刀门,都是奇耻大辱,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他也不管常伦是在让着自己,只管自己打自己的,眼见常伦蹿到屋外去追虺尾,他也跟着蹿出,开出七八成原力,朝常伦后心打去。 常伦见玄英招招凶狠,早已有些不快,这时见虺尾溜走而无法拦阻,更是生气,左手变掌为爪直抓向玄英右拳,接着右手轻翻,朝着玄英的左肩快速无伦地拍出。 只听“喀”地一声轻响,这一掌登时将玄英的肩骨震得脱臼,接着又在他右肩一拍,将他右肩骨也震脱了臼。 玄英双肩剧痛,已无法动弹,又飞起左脚踢向常伦。 常伦侧身避开,一掌将玄英又拍进了屋内,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接着朝门外叫道:“将这不知好赖的小子给我绑了!”几名随从急忙掏出铜铁丝制成的绳索来绑玄英。 玄英还想再斗,却被常伦一掌拍倒,接着双腿一紧,已被人牢牢捆住。 丝丝见玄英双臂软软下垂,疾向常伦打出两束晶丝,常伦大袖一挥,一阵劲风将两束细丝打得不见踪影,骂道:“妖法邪术,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么?!” 丝丝还要再斗,原本动作迟缓的铁甬得了空隙,好像腿上长了机括一般,怒喝一声,忽然间弹射而出,猛撞在她身上。 丝丝顿时昏死了过去。 玄英忍住剧痛,冷冷说道:“杀死三名沙国人和四名金阳城人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关,你们将她放了!” 常伦说道:“这女灵术法怪异,在金阳城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害百姓,现在还不能放她离开。” 玄英咬牙说道:“你若是敢伤她或者折磨她,他日我必食你之肉,喝你之血!” 常伦听玄英凶狠阴冷的语气,不禁想起了碧城官道上那个莽撞的年轻人槐小猛,他虽然气愤其不知天高地厚的乖张脾气,但也从未想过将其打死。 当时他被槐小猛喷了满脸的血,而且还被嘲弄一句,情急之下难以自制才使了重手,想不到居然将他打死了。这件事才过去将近一月,他每每想起时都心有遗憾。 眼前这年轻人的性子虽然与槐小猛大不相同,不像他那般莽撞蛮横,但阴狠凶恶处似乎更有过之。 兼之他年纪轻轻已有极高的原力,倒是极为罕见的武道奇才。 常伦心中一软,温言说道:“放心吧,只要你们不是为非作歹的凶徒,小主并不会为难你们。” 玄英不再说话,阴冷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常伦及金璃儿的几名随从都被他瞧得心里发毛。 第160章 玄英对话金璃儿(一) 常伦押着玄英,铁甬扛着丝丝,穿檐过廊,弯弯拐拐来到一幢修筑极为精致的大屋。 大屋正门前写有“阙月宫”三字,正是金璃儿在天锟城堡中的住处。 两名仆从见常伦过来,忙进去通报。不多久便回说小主请两位上客进去。 玄英跟着常伦跨过门槛,只见金璃儿正坐在一张桌前低眉看书,这时她已换了平常在外穿的劲装短衣,穿着一件叶纹金花大红宝衣,云纱玉带,宝珠金钗,衬得满屋都是雍容华贵。 常伦见金璃儿正在看得认真,不敢打扰,领着几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一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金璃儿将书放下,自言自语地说道:“‘百姓不富,民用不足,概由城府管束过严之故,设关立卡,苛捐杂税,以致善事者不事,善商者不商,善谋者不谋。水盈之地,须得纵横沟渠,方得万顷良田;水亏之地,如若掘井开源,亦可沃灌四方……’这句话说得很有见地……” 见众人正在门口,笑道:“常师傅,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快请进来坐吧。” 又见玄英被铜铁绳索捆住,说道:“我不是说请这位少兄过来么,为何还将他绑着?” 铁甬说道:“小主,这小子不把他绑住是请不来的。”他声音沉闷,与铜浑大不相同。 金璃儿笑道:“那现在便给他松开了罢。我并无恶意,相信你也知道。”后半句是对玄英说道,一双妙目一眨不眨盯着他,待他回应。 玄英冷哼一声,并不答她的话。 常伦将绑在玄英身上的铜铁绳索解开,偷偷在他左右肩膀各一捏,替他将错开的肩骨归位。这两下也是剧痛无比,玄英依旧是一声不吭,浑当没事一般。 金璃儿见铁甬将一名已昏晕过去的漂亮的女子放在一张椅子中,问道:“这女子又是谁?” 常伦答道:“小主,她便是几天前救这年轻人的那个蒙面人。” 金璃儿说道:“居然还是名女子。”笑了笑又说道:“我看她年纪也不大,本事倒不小,连我们的常大执教都吃了点小亏。” 常伦脸上一红,说道:“这女子是灵,术法怪异……” 金璃儿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对一名随从说道:“你们将她带到房中去休息,找一个妥帖些的人好生照料。”那名随从应了,背着丝丝出门而去。 玄英见金璃儿极为客气,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便没有阻拦。心想便阻拦也是无用,自己根本就打不过常伦。 金璃儿又示意几名随从出去,只留了常伦、铁甬及玄英在厅屋中。 向玄英问道:“你为何要杀那三名沙国人,你可知在我金阳城中无故杀人可是死罪?” 玄英并不答她的话,反而说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抓我过来。” 金璃儿心想我以礼相待,你却这般无礼。也不免生气起来,娥眉一竖,斥道:“我是金阳城之主,难道抓不得你这个杀人凶犯么?” 玄英冷冷说道:“自然抓得。那你要杀就杀,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金璃儿哼了一声,说道:“不要以为你有些本事就了不得,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玄英闭口不答,心想我死了无所谓,该如何求她放过丝丝,这倒有些难办。 金璃儿说道:“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沙国人,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顿了一顿,又说道:“……也不会为难跟你同来的那个女灵。” 玄英仍旧不做声。 常伦说道:“听这小子的口气,似乎跟沙国人有很深的仇恨。” 金璃儿说道:“我猜也是,否则好端端的去惹他们干什么?” 转头又对玄英说道:“想必常师傅没有跟你说清楚,不过我猜就算他说清楚了,你也不会老老实实跟他过来,是也不是?” 玄英哼了一声,说道:“跟我这个杀人凶犯能有什么好说的?” 常伦说道:“回小主,当时我与铁上客找到他时,刚好有一个叫‘虺尾’的灵在,似乎是替金刀门抓人的,为免金刀门的人怀疑,有些言语便不能再说。” 金璃儿点了点头,说道:“难怪了。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把他给五花大绑着,还把他肩膀给打脱了臼。” 常伦心想,这小姑娘虽然没有开原力,眼神倒是厉害得很,我就那么轻轻捏了两下,都被她看了出来。如果她潜心习练武道,应该会有不凡的造诣。 铁甬说道:“这小子好赖不分,一见面就打了我一拳。年纪不大,力气却真不小。” 金璃儿说道:“他拳头打在你身上,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铁甬说道:“他原力不小,打得我胸口痛死啦。”说着将胸膛处的衣服揭开,半寸来深的拳印仍在。 金璃儿朝他笑了笑,说道:“铁师傅吃了亏,今晚我请你喝几杯,替他赔罪。” 铁甬说道:“喝酒那是最好不过,赔罪就不必了。虽然痛得很,不过一拳两拳也打我不死。” 金璃儿不再理他,对玄英说道:“那好,我便告诉你为什么要请你过来。”顿了一顿,说道:“我金阳城地处苍木国腹地,东有青原和岩城,西有西海城和虞族,南有碧城和玉驼城,北有安风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是各城争端之要冲。就像碧城与安风城起了争端,我城夹在中间必受其累;西海城与我城在彤月关常有罅隙;青原也常有杀人放火的流民偷过沉木关潜入我城……” “我城算得上是苍木国最大的一个城,比之西海、柏君两个城也要富庶得多。然而各处争端无不是我城隐忍让步,甚至于让出领地村邑,譬如小囷邑、江口邑便被安风城、西海城强占了去。” “我思来想去,我城这么多年忍辱让步,都是因为人才不兴之故。因此我在数月前发出‘求英贤檄文’,告之于四方,‘凡有英贤为我城立下功劳者,无论同城还是异域,也无论亲疏贵贱,只按功劳大小,功高者赐剑授官……’” 第161章 玄英对话金璃儿(二) 玄英不等金璃儿将檄文的内容念完,便说道:“不用念,我知道。” 金璃儿也不生气,说道:“你既然知道这檄文,自然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金阳城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玄英有些惊讶,问道:“你想让我到你手下办事?” 金璃儿笑着说道:“难道你不愿意?” 玄英垂眼看着地上,过了一阵才说道:“我可是杀了好几人的流民。” “只要杀的不是我金阳城的良民百姓,那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城的刀剑尊重,手上的人命可比谁都多。” “那你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么?” “听你口音不像苍木七城中哪个城的人,正要请教。” “连我的出身来历都不知道,就敢用我?” “只要不是金刀门的人,皆无不可。” “这又是为什么?” 金璃儿笑了笑,说道:“只要你诚心入我幕中,以后自然会知道。” 玄英不禁有些犹豫,心想自己孤身一人,想要剿灭蹄族那是何其艰难,若想杀灵王血蹄,几乎更没有可能。倘若入到金阳城小主麾下,倚靠金化鹏这棵参天大树,报仇的事便要容易得多,便是杀血蹄只怕也不是难事。然而一旦归顺于她,只怕又被俗务缠身,做什么都不得便利,那又如何是好? 金璃儿劝说道:“你年纪轻轻原力已快到第四境,实在是天纵之资,若不委身于前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岂不浪费这一身好本事?” 玄英沉思不答,他从小虽然不能说是锦衣玉食,但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足日子。玄族被赤沙国蹄族屠灭之后,他失去了至亲家人,无家可归四处漂泊,日日风餐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小时候从未尝过的苦难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几乎吃了个遍。 不过他对这些身体上的苦难并不在意,他唯一的念想便是杀沙国人报仇,能杀一个是一个,至于被杀的沙国人有没有参与离玄岛屠戮,他并不在乎。 常伦也说道:“我观你武道招式,似乎与柏君城玄宗一脉有些相似,莫非你是柏君城的人?” 玄英虽然是离玄岛的人,但祖上确实是从柏君城迁徙过去的,说他是柏君城的人其实也没错。他见常伦几乎已经猜出,便冷冷地不说话。 常伦又说道:“你原力虽然已不低,但是武道造诣还是有些差。听说玄宗一脉四百年多前有原力开到第七境的高人,但也仅此一人。近百年来玄宗已经势微得多了,武道也是大不如前。” 金璃儿说道:“少兄若是柏君城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不如这样,倘若少兄有意入我金璃儿幕下,由我做个中间人,便拜入常师傅门下做他的弟子,由他好好点拨点拨你的武道。他是碧城军的大执教出身,只要他点拨你几个月,胜过苦练十年。” 常伦一直在碧城做教军士习练武艺的执教,两年多前经人引荐入了金化鹏幕中。他虽然原力只精进到第四境,离第五境还差了一截,但一身的武道却极高。 他在金化鹏幕中虽然也教他二子一女习练武道兼开原力之术,但身份地位悬殊,不能做他们的老师,便连外傅也算不上,因此他并没有真正的弟子。 面前这年轻人的原力已有相当高的境界,观其相貌神骨也俱是上佳,往后能修到什么境界,可以说是不可估量,这时听金璃儿的意思居然是想将这年轻人收作自己的首名弟子,自然十分欢喜。 心想小主年纪轻轻,做事却很是老道,无论什么安排都十分周致,让人心悦诚服。 玄英心说我便是原力到了第七境的玄南武嫡系后代,倘若说出来只怕将你们这些人给吓死。可自己本领低微,连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都打不过,也太丢先祖的脸面,是以仍不做声,任金璃儿和常伦二人劝得口干舌燥。 金璃儿说道:“少兄愿意还是不愿意,总该给句话。” 玄英见这几人果真是真心实意想邀自己入幕,没有其他的坏心思,便稍稍收敛起冷傲的性子,说道:“我一时难以决断,容我想想再说。” 金璃儿说道:“也好,这种大事自然含糊不得。你这几天可在我的云英殿中住下,免得有其他麻烦。”话中的“其他麻烦”指的是玄英仍被金刀门全城搜捕,倘若再被他们发现,免不了又有争辩打斗。 玄英当然明白她的用心。 金璃儿招了一名随从过来,说道:“吩咐下去,在见贤厅备上好酒好菜,今晚我要宴请几位师傅。”回头又朝玄英嫣然一笑,说道:“倒忘了问少兄尊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 玄英简单答道:“玄英。”他没有将“南武星下离玄岛”几个字加在名字前面,是不愿被常伦猜出身份,以免给先祖丢脸。 常伦心想这年轻人姓玄,只怕真就是柏君城的玄宗一脉。 金璃儿笑道:“‘青玄将将,兵甲夭英’,少兄倒是人如其名。”又转身吩咐随从给他安排一间称意的寝舍。 待随从出门离开,金璃儿问道:“玄少兄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何要杀那三名沙国人了么?” 玄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父母妹妹都被沙国人所杀,我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见一个便要杀他们一个!” 金璃儿心说原来如此,否则好端端地有谁去惹那些丑恶的沙国人做什么。说道:“沙国人不同我们苍木国人,向来蛮不讲理,凶残嗜杀。我们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沙国人进入金阳城,但也不欢迎他们。你能替我将他们除去,倒要好好感谢你。” 玄英说道:“那为何你们金阳城的兵士却要捉拿我,还想置我于死地?!” 金璃儿说道:“那是金刀门想杀你,可不是我金家。” 玄英微觉奇怪,问道:“难道金刀门不是你金阳城金家的?” 金璃儿说道:“金刀门是金刀门,跟我们金家可不相干。这事的原委太过复杂,你若是我幕中宾客,我自然无不可以对你说,现在却不能。” 第162章 赵显通不请自来 玄英隐隐已经猜到,金刀门是金刀黑剑手创,似乎与城主金化鹏一家有不小的矛盾。 金璃儿又问:“你杀了三名沙国人,期间有没有发现什么?譬如他们为什么到我金阳城来,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件……” 她没有将话说完,但玄英跟常伦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金阳城和赤沙国中间隔了荒凉的碧原和神秘悠悠的千里兽山,两地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赤沙国人突然来到金阳城,这件事十分蹊跷,以金璃儿的性子,她定会安排人手对其仔细查实一番,但现在那三个沙国人已被玄英杀死,他们来金阳城的目的想要调查清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哪知玄英摇了摇头,说道:“我只为报仇,其他的事与我一概无关。” 金璃儿暗暗叹气,心说这人全家全族被杀,心中都是复仇的执念,对其他的事并不关心。想将他收到云英殿为自己所用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常伦插口说道:“沙国人嫉妒我苍木国丰饶富庶,对我们一直有所觊觎。据说两百多年前四国之间的大战,最初便是因赤沙国人杀我苍木国人而引起的。那些人教化不足,好像都是些半人半兽,还残留着不少兽性。他们胡乱杀人,死不足惜。” 玄英恨恨地不说话。 金璃儿说道:“前些天我到了碧城一趟,期间拜访了黄杰士,听他说苍木国之西之南都有灵气异动,西侧是什么极位先有扰动而后崩塌,南侧似乎已有血光之灾,二者之间说不定也有些联系。黄杰士有些话不能明说,不过我猜苍木国南侧的灾祸还不小。” 转头又问常伦:“常师傅,苍木国南侧难道不就是赤沙国么?他们出了灾祸,那倒好的很。” 常伦说道:“苍木国南端是柏君城的一线崖关,过了一线崖关之后有一个叫阴岭邑的城邑,那里也属苍木国,但不属柏君城。我曾听大将军提起过,阴岭邑往南八百里的西海中还有一个岛,那里应该是苍木国最南边的地方了。据说那岛离赤沙国的蹄族很近,只怕灾祸就在那里。”他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指的的碧野。 玄英心道:“不错,你们所说的灾祸正是蹄族在离玄岛上屠灭我玄氏一族。”他不愿说出口,因为这是他玄氏一族的事,与面前的这几个人毫无干系。 金璃儿说道:“听黄杰士说那场灾祸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我们一直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这倒奇怪得很。” 常伦叹了口气,说道:“赤沙国人最是嗜血嗜杀,只怕那一处的苍木国人已经被屠戮殆尽,没有人将讯息送了出来。” 金璃儿眉头深锁,点了点头,她隐隐觉得四国之间又将有一场大浩劫,而她的金阳城也必将卷入其中。 可谓是: 杳杳黄天外,祸乱起苍溟。 天下本一家,几人能独存? 几人正自谈论,忽有一名随从进来禀报,说金尉赵显通过来求见。 金璃儿心说今天的正主儿来了,对玄英说道:“玄少兄,要抓你的人来啦,你看如何是好?”她说话时面带微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玄英见她神态显然已经胸有成竹,便说道:“你自有办法,何必再问我?” 常伦却有些瞧不出来,说道:“小主,便由常某人出去将他挡下来,就说你今天不见客,谅他也不敢硬闯。” 金璃儿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正要问问他那三个沙国人是怎么回事呢,他来得正好。” 转头又对玄英说道:“玄少兄,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可否请你稍稍回避一下?” 常伦对金璃儿更增佩服,心说小主虽为一介女流,然而巾帼不让须眉,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强得多了。 玄英也想看看这个小小女子的手段,便说了声可以。 一名随从领着他来到了厅,请他在一张檀木香椅上坐下,又给他沏了一杯清香四溢的月掊茶,恭敬侍立在一旁。 玄英在离玄岛时家中也有好几个佣人,这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地方。 等了好一阵,厅外脚步声响起,赵显通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虽不算高,但身穿金甲后也是颇有气势,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阵的风,帷布珠帘被吹得微微晃动。 他阴沉着脸色,似乎是为被金璃儿晾在门外太久而很不高兴。 一名侍从领着赵显通落座,并端来一杯泡好的香茶。 金璃儿不等他说话,便叫道:“赵金尉,你现下是来我这里请罪的么?怕是有些迟了吧?” 赵显通自然知道金璃儿这个小姑娘不好应付,见她不待自己先行上下级的官礼,一来便气势逼人地质问起自己,完全将自己先前想好的话术给大乱了,不由得一愣。 然而他也是有备而来,自不会被她吓到,皱眉沉思了一忽儿,说道:“小主,我是奉师尊之命,到贵殿讨一个人来的,并不是来请罪。”他见金璃儿不客气,自己便也不客气,直接将金刀黑剑抬了出来,心说你可以不怕我,难道会不怕我师尊么? 金璃儿知道他迟早会搬金刀黑剑出来,心里早就有数,说道:“我这小小的云英殿,上上下下都是些不怎么中用的人,不知道尊者看上了哪一个?我差人送到金刀殿便成,何劳你赵金尉亲自来跑,难道你们金刀门,你们紫羽军清闲得很么?” 赵显通哼了一声,说道:“我师尊倒不是看上了小主手下的人,他想要的人并不是云英殿的。” 金璃儿笑道:“这可就奇怪了,既然不是我云英殿的人,为何跟我来要?哪座庙烧哪柱香,哪座台供哪个灵,你赵金尉也不是三岁小孩了,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赵显通说道:“他虽然不是你云英殿的,但我知道现在肯定就在你这殿中。小主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金尉?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我师尊。” 第163章 唇枪舌剑(一) 金璃儿却说道:“你是我金阳城四大金尉之一,手握兵甲数千,比我父亲都要威风气派得多,怎能说是‘小小金尉’?难道这么看不起我金阳城么?” 赵显通一个词说错便被她抓住把柄申斥一通,脸色更加难看,只得打个拱赔罪,说道:“是我赵某人说错话了,请小主责罚。” 金璃儿朝他摆了摆手,说道:“无心之失,责罚倒不必了。你且说说,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谁,我叫人绑了送于你。” 赵显通一愣,心想我们金刀门查了都有七八天了,那人叫什么名字根本就查不到,小主问我找的人叫什么名字,这可如何回答?嗫嚅说道:“这个……这个……我尚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金璃儿说道:“不知道叫什么那也不奇怪,有些人天生记性不好,便是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身份都记不太清楚,何况是记别人的名字呢?” 金璃儿话中带刺,其实是在讽刺赵显通。 原来这赵显通之前并不叫这名字,而是叫做赵学通,本是金化鹏身边的一名贴身卫士。他见金刀黑剑开原力后势力渐渐增大,便想尽办法离开了金化鹏,早早地拜入了金刀黑剑宗门下成为第二弟子,并由其改名为赵显通。 金璃儿话中意思便是说赵显通忘了出身何处,忘了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家,更连自己的本名都记不住。同时斥责他忘记尊卑秩序,一个金尉居然跑到金阳城之主的家里来要人,太不像话了。 这些类似的话赵显通早就听金阳城的百姓说得多了,并不以为意,只当做没听懂一般,说道:“小主责备的是。我下面的人太过无能,尚未查出要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今天回去后,我罚他们每人抽三十鞭,不!五十鞭!” 金璃儿笑道:“擅用私刑,在我城可是入大牢的罪行,难道赵金尉不知道?” 赵显通一愣,没想到又被她在话中间抓住把柄,吞吞吐吐说道:“这个……这个……有些人不打骂惩罚一番,他们总是记不住……” 金璃儿摆了摆手,转而问道:“那凶犯长了一副什么模样你总知道罢?” “这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长得高高瘦瘦的,穿的一身黑衣。”这些是他亲眼所见,因此记得清清楚楚。 金璃儿说道:“那好办。”轻拍双手,几名随从从厅外走了进来。金璃儿吩咐他们说道:“赵金尉要在我这里找一个人,这个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长得高高瘦瘦,穿一身黑衣,你们去把这样的人带过来给金尉大人看看。” 不一会儿,几名随从果然领了七人进来。看这几人身形样貌,都是二十几岁年纪,长得高高瘦瘦,穿一身黑衣,与赵显通描述的基本一致。这七人一找便到,显然是早就在哪个地方等着的。 赵显通一看便知其中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人,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 金璃儿心里暗暗好笑,说道:“赵金尉,我将你所说样子的人一股脑儿全叫出来了,他们有几个是我云英殿的,有几个却不是。你看看哪一个是尊者想找的人,便请领走罢,同时劳烦你代我向尊者问好。” 赵显通本来是坐在金璃儿命人搬来的一张椅子中,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伸掌在扶手上一拍,叫道:“小主,你这是要消遣我赵某人,还是我师尊?”掌劲到处,咔嚓一声脆响,椅子的扶手被他拍断成了几块。还好他使力不大,否则整张椅子都会被拍碎。 金璃儿柳眉一竖,说道:“赵金尉,我客客气气待你,不仅请你喝茶,你要什么人也给你找来了,你不要便算了,还凶霸霸地把我的椅子拍烂做什么?莫非你并不是来我这里找人,而是来找茬的不成?!” 赵显通背后是金刀黑剑这个大靠山,表面上对金化鹏的二子一女很是客气,实际上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自然也不会怕他们。霍地一下从椅子中站起,说道:“明明是小主你一直在羞辱我赵某人,如何说是我在找茬?昨天在二通巷你也见过那人了,知道我要找的便是他。小主何必处处跟我为难,莫非我金刀门,我紫羽军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非要在这件事上寻我的晦气?!” 常伦跟铁甬也跟着站起,紧紧盯着赵显通,提防他伤害金璃儿。 赵显通也觉得颇为冒犯失礼,气呼呼地又重新坐回了椅中。 金璃儿柳眉竖起,冷冷地说道:“原来赵金尉是要找昨天那人,何不早说?正好我也有些事不太明白。一是昨天那人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事,单单他一人,犯得着你金刀门全部出动,闹得整个金阳城鸡犬不宁,百姓惶惶不安?二是你如何赖到我金璃儿头上,非说他是在我的云英殿中?” 她板起脸说话时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就连赵显通也不敢正眼去瞧,只垂着眼听他训斥。 赵显通回答道:“回小主,这人是一名杀人凶犯,武道高超,危险至极。我们没办法,不得已闹得动静大了些,此事一了,我自当向城主和小主请罪。” “他是杀人凶犯?杀了几人,杀的是谁可查清楚了么?” “杀了两人,都是我金阳城的良民百姓。” “你详细说说,到底杀了两个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 赵显通皱眉不答,显然也没有将那两个生奴贩子的根底调查清楚。 “怎么,既然是良民百姓,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金璃儿咄咄逼人。 赵显通只得说道:“我的记性也不太好,被杀的两人叫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心里却在大骂金璃儿祖宗十八代,想不到这么难对付。 金璃儿哼了一声,说道:“记不起来了么?不如我跟你说了吧,杀的那两人一个名叫何营才,一个叫乌传宝,都是偷抓落单的良民百姓卖做生奴的奸猾之人。据我查实,他二人手上都有人命!” 第164章 唇枪舌剑(二) 金璃儿接着说道:“这种人犯我金阳城律法时,你们金刀门不管不顾倒罢了。现在有人为民除害,其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你赵金尉却倒行逆施,大兴兵刀,非要将杀坏人的好人捉拿才肯罢休,金阳城哪有这样的律法,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显通更是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憋了半天,说道:“小主,维护金阳城秩序是我金刀门的职责,你说的那两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我的部下正在核实,如果真是抓良民百姓卖作生奴的‘奴盗’,我一定严惩不贷。但那小子总是有杀人的嫌疑,不能放他走,而且……而且……” 金璃儿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如我再帮你说一次,而且那人还杀了三名赤沙国的人,是也不是?” 赵显通心里猛地一个咯噔,随即又镇定下来,心想她既然已经知道,那也没什么好抵赖的,便说道:“小主说的没错,正是那人杀的三名赤沙国人。” “原来还是赤沙国人的命比我金阳城百姓的命要贵重些,往常城里的百姓死了,也不见你们金刀门这般大张旗鼓。” 金化鹏对金阳城中的大小事情不管不问,赵显通便以为他的三名子女都是无能的纨绔,十分的瞧不起,因此平常很少跟他们打交道。这时见金璃儿句句话里有话,圈中藏套,实在是一个极不好应付的女子。 赵显通只好说道:“小主有所不知,这三个沙国人是爪族人,只怕有些来头,无缘无故死在我们金阳城,迟早要传到他们爪族去,倘若不给爪族人一个交代,只怕很难善了。” “有些来头便有些来头,只要不是他们的灵王,相信你赵金尉都能妥善处理。再说了,你不是很喜欢把尊者抬出来么,便是他们灵王来了,你请尊者出面,也不怕他。” “那三个沙国爪族人到我们金阳城来是有目的的……”赵显通索性说了出来。 “是么,这个我倒不知。请问他们到我金阳城有什么目的?是来经商还是旅游观光?” “这个……这个我们也还在查实,可惜他们都被那人给杀了。而且这事也不归小主的经案堂管辖。” “金尉大人说得也对,这异族人的事的确不该由我经案堂管。不过该归我大哥的祠案堂管。不如这样,我们现在便去我大哥那里将这事说个明白,我只坐在一旁听听,绝不插嘴说话。你看如何?” 赵显通心想:“倘若这事再把她大哥金天铠扯进来,那可就闹得更大了,最后如果闹到金城主跟前,便是师尊出面也没那么好说话。好在从被杀的爪族人身上搜出的一些重要物件并未丢失,金璃儿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到金阳城来的目的。不过那黑衣青年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否则这件事可不好交差。” 于是说道:“大少主那边,待我找到刺杀沙国爪族人的黑衣少年后,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倒用不着现在就去。” 金璃儿说道:“既然不愿意去,那金尉大人就请回吧。我晚上还有些事,不便久陪。” “小主,杀害外邦人或许会引起我城与赤沙国爪族之间的争端,这件事的干系的确太大,你这时将我打发走,我等下只好叫上我师兄再来。倘若还不行,便只有请师尊移步,由他老人家来你殿上要人了。” 金璃儿心说你赵显通总是用金刀黑剑来压我,难道我真就怕了不成?说道:“这种小事你都让尊者出面,难道不怕他责罚你庸碌无能?你这金尉不想当了么?” 赵显通说道:“我赵某人一心为金阳城,便是不做这个金尉,又有什么关系。” 金璃儿冷笑说道:“一心为金阳城么,我怕是一心为金刀门罢?” “为金刀门便是为金阳城,二者一般无二,小主说的也有道理。” 金璃儿怒道:“你们区区一个不三不四的下流宗门,如何能与我金家数百年的金阳城相提并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赵显通又是霍地站起,说道:“小主责骂我赵某人无能也罢,有私心也罢,都无不可。若要辱我金刀门,那便是辱我师尊,这却万万不行!我只请问一句,那黑衣少年,到底在不在小主殿中?!” 金璃儿心想这姓赵的动不动就将金刀黑剑搬出来,的确不好对付,干脆说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赵显通说道:“有人亲眼看见他被这位常师傅给抓走了,怎会不在?”一边指了指常伦。 金璃儿说道:“那你又何必问他‘在不在’,直接说在我殿中不就是了?” “既然在小主殿上,如何才肯将人交出来?” “那是你认为的他在我殿,我可没有说过他在。” 赵显通又是语塞,憋了一阵,说道:“有人亲眼看见,亲口跟我说那小子被云英殿的人抓走,难道还会骗我不成?” 金璃儿柳眉一竖,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小主在说谎么?!” 赵显通一愣,急忙说道:“小主误会,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刀剑尊者的弟子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出口?” “那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了三名沙国爪族人,说不定他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万一走漏了消息,于我金阳城大大不利,绝不能让他离开!”赵显通再也忍耐不住,脱口而出,可一说完便立即后悔起来。 金璃儿脑中念头转得飞快,心说玄英刺杀沙国人这件事十分奇怪,虽说他真的可能是为报家人之仇,但他杀的那三个都是普普通通没什么本事的,他一身这么好的本事,家人怎会被普通人害死? 再说他为报仇杀沙国人应该留在柏君城才是,那里的距离赤沙国更近,想必沙国人也更多,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我金阳城来?难不成他真的知道什么大秘密不成? 赵显通刚刚好像是心急说漏了嘴,说不定他才是知道这大秘密的人,不过若是直接问他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第165章 唇枪舌剑(三) 金璃儿心说爪族人出现在金阳城绝没有那么简单,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后安排人在暗中调查清楚。 她索性装作对什么“大秘密”毫不在乎,说道:“管他什么大秘密小秘密,便是他不杀,我也想派人将那几个沙国人给杀了!” 金璃儿此话一出,不光赵显通大吃一惊,常伦也感到特别意外,心想沙国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到金阳城来大抵只是经商,小主对经商的人向来通融,怎么会想把他们杀了呢?。 玄英躲在厅后的隔间,将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都听在耳中,完全不明白金璃儿说这话是什么用意。 赵显通支支吾吾说道:“这个……这个……小主也要杀沙国人,这是为什么?”额头上不禁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一节也逃不过金璃儿眼睛,心想赵显通对沙国人的事这么紧张,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愿意我金家知道的事。这件事光是他一个小小金尉难以做主,更不可能因此敢上我云英殿来要人,因此极大可能是金刀门中的事,而且不是小事,甚至与刀剑尊者直接相关,他才能如此有恃无恐甚至大为担心。 便说道:“三个沙国人莫名其妙地跑到我金阳城来,肯定没有安着什么好心,你们金刀门的人不管,我云英殿可不能不管。” 赵显通皱眉说道:“即使他们没安着什么好心,也用不着将他们都杀了。据说赤沙国每一族都有一个灵王,爪族的灵王叫做炎爪,本事非同小可,如果因为杀了把他惹了过来,麻烦可就大了。” 金璃儿说道:“那有什么好怕的,金阳城不是还有你们金刀门么?刀剑尊者武道超绝,管他什么灵王灵主,我们给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赵显通哼了一声,说道:“小主这时候倒想起我们金刀门来了。” “赵金尉说的这是什么话?金刀门为我金阳城不被外人欺负可说是操碎了心,十几年来更立下了许许多多的汗马功劳,这些我们金阳城百姓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应付外敌是你们金刀门的份内事,我不想起你们还能想起谁?” 赵显通又哼了一声,说道:“那也用不着去结没必要的仇敌,我城跟爪族领地距离数千里,从来没有什么争端,用不着去惹他们。”心说你们金家的人都一个德行,叫人做事的时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金璃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从来没什么争端’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两百多年前赤沙国和我们苍木国持续近四十年的一场大战,你赵金尉忘了,我们很多金阳城百姓可没忘。” 两百多年前苍木国和赤沙国之间爆发了一场持续时间极长的大战,当时赤沙国大军过兽山后便一路长驱直入,首当其冲的便是金阳城,据说当时的金阳城人死的死,逃的逃,主城内可说是十室九空,凄惨无比。苍木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最终才将赤沙国人赶走,而其中代价最大的还是金阳城。 这一场大战已过去了两百多年,现在的人早已经淡忘,很少有人再提起。金璃儿年纪不过十八岁,自然没有见过当时战争的惨状,想不到对赤沙国的人仍有恨意。 赵显通也不知道该如何争辩了,只好说道:“这么说来,小主早就做好了应付爪族人的准备了?” 金璃儿说道:“当然已有准备。赵金尉,如果沙国人真的再到我金阳城来,你是打算留在金阳城呢,还是想去接云关,或者是瓦宁邑、沉木关?我经案堂、云英殿虽然不涉军伍大事,我派人在尊者耳边说几句话想来还是能做到。”金璃儿话锋一转。 接云关是金阳城与碧城之间的分界关口,位于城南一千二百里之外;沉木关则在城东七百里外,在大涂山下,专为应付幽秘古林和青原中的邪灵而建;瓦宁邑位于城西一千六百里处,金阳城在那里驻有重兵,以防柏君城和西海城的侵扰。爪族人来自遥远的南方,便只可能从东、南、西三个方向而来,尤其以接云关最为可能,因为这条路最便捷。 因此金璃儿便问出了南、东、西三个地名,看看赵显通如何回答。 赵显通很是狡猾,听到金璃儿这般问,登时开始警觉,眼珠子一转,说道:“小将还是愿意留在金阳城中,我的父母妻儿也都在这里,我要护住他们的周全。” 金璃儿说道:“你倒是个孝顺慈爱的好儿子、好父亲。可你若不想着多为金阳城立些功劳,就不怕这个金尉被别人抢了去?” 赵显通一惊,心想这件事也不可不加考虑,自己能做到金尉这个位置,全因为是师尊的第二弟子之故,可师尊也有言在先,这个金尉也不是一做到底,到时候也要看各人立的功劳大小,功劳大的顶替功劳小的。自己倘若偏安在金阳城中,金尉的身份迟早要被其他人挤占了去。 然而他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倘若有功劳大过小将的,小将自愿将金尉将印让了出来。职司无论高低,皆应由有能有功者任之,万不可只仗着师尊或者祖辈的名头而据要职不辞,我金刀门如此,想来金阳城也应该如此。” 金璃儿心说你这句“万不可只仗着师尊或者祖辈的名头而据要职不辞”不就是说的我么?你这个姓赵的漫不经心地说出口,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以后可得对你多留点心才是。 便说道:“这么说,你赵金尉真的不想多立功劳了?” 赵显通答道:“也不是不想,真的是不敢抛开父母妻儿独自离去。再说金阳城卫戍职司也不是小事,就像这次捉拿一个杀人的凶犯,小将竭尽全力尚难妥当处置,如何还敢去边防守关?万一误了大事,那可就是我城莫大的罪人了。” 金璃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职司无论高低,皆应由有能有功者任之’,看来……”假作思索。 第166章 唇枪舌剑(四) 赵显通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也不以为意,说道:“不过想要戍边立功也不是一件易事,我城的军马远少于其他城,短兵相接没有任何优势。”意思是说你想要有人立功把我这个金尉挤下去,也没那么容易,因为金阳城的兵士打仗并不怎么样。 金璃儿说道:“然而我城兵士有刀剑之利,如若指挥得当,并不惧怕其他六城。” 赵显通不想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索性岔开话头,说道:“小主,这一次生奴叛反闹得全城皆知,就连西海城、安风城也都听到了风声,对我城颇有微言。小主昨天说凶手像你焦山矿上的生奴,难道就不想将他的真正身份查实么?” 焦山矿原本是金璃儿二哥金天钰一手经营,自他瘫痪以后,便转到金璃儿手中。她接管之后,一改往日严苛,对许多规矩都进行了革新,本以为对生奴多加善待,定会减少不满,少生事端,哪知道竟闹出了一千多生奴全部叛反出逃的大事,更有一百好几十名武士兵士被杀。 这完全出乎她意想之外,也对自己的革新手段怀疑起来。 这时听到赵显通忽然提起,饶是她沉着机变,也不禁脸上微红,说道:“你不也说尊者想收他为第十八弟子么?”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在胡说八道,何必多问。 赵显通说道:“师尊的确有嘱咐我们替他寻一名佳弟子,以传他的武道刀剑。” 金璃儿说道:“那不巧得很,这人却是个杀人凶手,可不能再去给尊者做徒弟啦。” 赵显通说道:“这人虽然年纪轻轻便开了原力,也不一定入得了师尊法眼。几天前我也只是信口胡说,小主莫怪。” “这是你们金刀门的事,我们外人可管不着,也轮不到我来怪你。” “师尊时常教导,叫我们不可忘了谁是金阳城之主,说金刀门的事便是金阳城的事,金阳城的事便是金刀门的事。相信小主也是一般想法,否则为何常师傅上一次还要跟我联手一起对付他?” “我看未必吧。倘若金刀门的事便是我金阳城的事,你赵金尉如何敢气势汹汹地闯我的云英殿?还非要诬赖我藏了杀人凶犯。” 赵显通说道:“正是因为把金阳城的事装在心里,我才冒着被斥责革职的危险到小主殿上来要人。小将尽职尽责,绝对没有私心。” 金璃儿问道:“尊者知不知道这件事?” 赵显通说道:“这件事属于金刀门的管辖范畴,虽然也是大事,但为免师尊伤神,因此我们几个弟子自行处置了,没有告诉他老人家。好在小主早有打算,这就更好了,免得外人总说我金刀门欺主,好事坏事都自己担了。” “不过你们金刀门两大金尉率领数千兵士全城搜捕,将这件事闹得也实在大了些,现在满城风雨,都说金刀门勾结赤沙国,想将我金阳城拱手让给异族人。”金璃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显通。 赵显通遽然心惊,又再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小主,这玩笑可开不得,你知道我师尊最讨厌的就是赤沙国的人,怎会还跟他们勾结?!” 金璃儿说道:“赵金尉不必这么生气,我也说了只是传言。” 赵显通怒道:“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说这样的话,请小主告知,我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金璃儿秀眉微蹙,说道:“赵金尉好威风啊,难不成老百姓说些闲话都不行,你就要把他们都杀了么?” 赵显通只得再次坐下,仍旧怒气不消,说道:“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连这些道理都不懂,那就是十足的刁民!” 金璃儿又数次拐弯抹角地小心提起被杀的三名沙国人。 赵显通只说并不认识,在他们被刺杀后得人报官才第一次见到,本来这种人命案件有一名银尉甚至是铜尉处理已完全足够,但他想着死的是赤沙国爪族人,担心他们的灵王跟金阳城讨要说法,这才亲自带人追查凶犯。 金璃儿无论问什么,他都答得滴水不漏。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也只得作罢,不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 二人谈了一阵,赵显通又问金璃儿那黑衣人到底有没有在云英殿中。 金璃儿故意装作不耐烦,说道:“看在尊者的面子上,我老实跟你说了,那人并未入我云英殿。”她不愿说谎,话中用词是“并未入我云英殿”,意思是说玄英并未答应入她幕下,外人听来却是“没有在云英殿”的意思。 赵显通仍旧有些怀疑,说道:“那为何小主几次要捉拿他,几天前常师傅更与小将联手……” 金璃儿轻笑起来,说道:“赵金尉,人人都说你聪明多智,我看你也老实得很嘛。难道你看不出来常师傅不过是做做样子么,以他的本事,有几人能在他拳脚下走上十招二十招的?” 金璃儿说话似褒实贬,话外之音是说他武道差劲。 赵显通听了,脸色变成了猪肝似的酱红色。仔细回想一阵,果然昨天常伦跟自己斗那黑衣青年时一直缩手缩脚,根本就没有出力似的,最后一下还将他打出老远,很像是故意给放跑了。 心说虺尾在不久前亲眼看到三条胡须的常伦跟那小子一番打斗,虽然没有最后见到他被你们抓走,但以常伦的本事,应该不会再让他逃掉。你金璃儿不知为什么非要袒护他,难不成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不成? 便说道:“小主曾说要抓住他问几句话,问完之后再送到我金刀门来。希望小主不要食言。” 金璃儿柳眉一竖,说道:“赵金尉,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人并未入我云英殿!难道我金璃儿说的全不作数,你是不是要动手在我金家的天锟城堡从头到尾搜查一番才肯甘心?!” 赵显通说道:“小主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以云英殿中高手的本事,抓到那人是迟早的事。因此我先说好,免得小主到时候忘了。” 金璃儿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我记住了” 第167章 辞客 赵显通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人既然不在小主这里,那就没办法了,还请小主饶恕我无礼之罪。”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 金璃儿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你是尊者的得意弟子,是紫羽军的执印金尉,掌管我金阳城主城的内外大事,手上兵马数千,我经案堂可罚不了你。” 赵显通说道:“可杀死三名沙国人的事迟早要传到他们爪族,小主如果已有应对之策,还请见示,以便我向师尊禀报。” 金璃儿索性说道:“既不是我的人杀了他们,我的应对之策便没什么用,不说也罢。”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交涉外城异族之事,该由我大哥负责,你我都不必操心。” 赵显通心想,无论是谁杀的沙国人,只要这人尚在金阳城便好办,后续沙国爪族人来找麻烦,也是你金家兄妹二人将那些烂事揽过去,倒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师尊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如果那人真的没有在金璃儿这里,则需要自己亲自去抓。但那人的功夫实在怪异,自己第一次和他打斗时明明是打得过的,第二天便打不过,这其中的原因真是想不明白。 万一再碰上了他,没有两三个开原力的好手只怕拦他不住。如果由师兄钟昭魁将他抓住,自己在师尊那就更抬不起头……想到这里,甚感头疼。 金璃儿见赵显通一直沉思不语,说道:“赵金尉,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不留你了,请便吧。”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显通心想自己托大,孤身一人来到云英殿,本以为凭着自己金尉的名头、金刀黑剑第二弟子的身份、金刀门的势力可以顺利将人带走,没想到处处被金璃儿以气势和言语压着,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金璃儿一意维护,她身旁还有原力四境的常三须和一个刀枪不入的铁灵,便是硬来也绝不可能。赵显通心知今天是肯定带不了那黑衣青年走的了。 而且金刀门以及四大金尉两万多的兵士还得靠经案堂、事案堂养着,跟他们撕破脸皮为时尚早,看来只有忍住一时之气,以后再想办法出了这口恶气。 眼见金璃儿开始逐客,他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得告辞出门。 天锟城堡偏门岔道几多,赵显通根本认不全,金璃儿的一名随从过来引他出去。 玄英从厅后出来,微一躬身,以示感谢。 金璃儿笑道:“些些小事,不值一提。我说没几人能在常师傅手下走上十几二十招,你不要生气就好。” 玄英说道:“自然不会,常师傅原力武道都极高,玄英已经领教过,自知远为不如。” 常伦说道:“刚刚那赵显通在这里纠缠不休,幸亏小主将他挡了出去。小主广纳天下英贤,可说是诚挚款款,不知你考虑好了没有。” 玄英说道:“这事我还要与一人商议,暂时不能回答。” 金璃儿说道:“这事不急,少兄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答我就行了。不知你要与之商议的那人是不是在金阳城中,倘若在城外,现在出城可有些麻烦。” “是在城中。” “难道是与你同来的那个姐姐么?” 玄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自然是承认自己要与之商议的便是丝丝。 诺大一个苍木国,他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先前在焦山矿时,还能偶尔跟楚小木、余阿其二人推心置腹说上几句,现在三人已相隔了几千里,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想到这里,心里颇有些苦楚,焦山上做生奴的那几个月,反倒是这两年多来最快乐的时候。 金璃儿打量了一阵玄英,说道:“少兄,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见示?” 玄英说道:“请说。” “你真的不知道三个沙国人到我金阳城的图谋?” “不知道。” 金璃儿点了点头,转头又问常伦:“常师傅,你猜一猜会是什么事。” 常伦仔细想了一通,却是毫无头绪,说道:“小主,会不会是金刀黑剑与爪族合谋,想要窃据我们金阳城?” 金璃儿摇头说道:“这个倒不会,金刀黑剑若想扳倒我金家,也用不着千里迢迢地寻爪族人来帮忙,再说现在金阳城本就是在他们金刀门手中,我们金家给他们提供钱粮物资,倒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常伦说道:“难不成他们两个之间想私自通商?” 金璃儿笑道:“那更不会了,金刀门都是些武夫,可没人懂这些。” 常伦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可就猜想不出了,他们总不成……总不成只是来金阳城游玩的吧……”自知这想法也太过幼稚,便摇了摇头。 玄英说道:“当然不会是来游玩的,我跟了他们几天,发现他们很少出门,而且几个整天都待在客舍。” 金璃儿问道:“那你猜他们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玄英说道:“或许是来找金刀门寻求帮助。” 金璃儿皱着眉点了点头,说道:“我猜这最有可能,但金刀门能帮他们什么呢?据我所知,金刀黑剑并不喜欢沙国人,反而十分讨厌。他们找金刀门去寻求帮助,岂不是自讨没趣?” “金刀门可不止金刀黑剑一人。” “你是说沙国人有可能是找赵显通、钟昭魁这些人帮忙?” 玄英没有做声,因为他对这些人并不了解,不能贸然下决定。但是他隐隐地觉得,沙国人出现在金阳城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其中的秘密藏得极深,只怕钟昭魁这种人也不一定知道。 三人又再商量一阵,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金璃儿决定接下来派人在暗中调查一番,这些事总得查个水落石出她才放心,毕竟这里是她金家的金阳城。 但这些想法她都没有说出来,毕竟玄英来历不明,也没有答应入她的云英殿。 忽听到屋中响起了响亮的呼噜声,三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铁甬的灵已经坐在宽大的椅子中打起了瞌睡。 第168章 云英殿人才济济 金璃儿见天色已不早,便请常伦、铜浑、玄英三人一起去见贤厅赴宴,另外还有几人便安排几个仆从分别去请。 又问玄英与他同来的女子叫什么名字,玄英说了,金璃儿便问随从丝丝醒了没有,请她也去赴宴。 随从说那姑娘还在昏睡,一直没有醒来。 玄英面露忧色,却什么都没有说。 金璃儿自然是看出来了,吩咐随从去请一名医师过来好好瞧瞧,可不要出什么意外。 常伦笑道:“那姑娘是个灵,铁上客不过是撞昏了她,可伤不了她,放心吧。” 铁甬不以为然,说道:“那可不一定,我这一撞可杀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灵呢。”他不愿其他人小瞧了他,急忙辩解。 常伦笑笑不再说话。 玄英见铁甬跟铜浑一样也有些愣头愣脑,自然更相信常伦所说的,便不再担心。 金璃儿领着众人来到见贤厅,早有七人已在等候。玄英一个个看去,见这些人有的生得精干壮实,有的生得憨厚老实,有的生得瘦削如柴,还有一个生得怪模怪样,看模样应该也是一个灵。 眼光转到一名稍微有些矮胖的人脸上,顿时大吃一惊,原来那人却是和自己一同逃出离玄岛的玄有竹! 玄有竹也看到了玄英,笑呵呵地朝他躬身点头,说道:“玄……你也来了。” 玄英却并不想理他,就当没看见一般。 金璃儿已注意到了这一节,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玄英默不作声,玄有竹说道:“见……见过一面,不是很熟悉。” 金璃儿甚觉奇怪,但也没空多问。走到主人位置,请赴宴的十人都坐了下来。 接着说道:“光阴匆匆,各位入我云英殿,时长者已近三年,短者也有半年。平常诸多劳烦各位,我公务繁忙,平常很少跟大家亲近,实在抱歉。” 众人有的说“哪里哪里,小主不必客气”。 有的说“小主说哪里的话,我倒觉得闲得慌,还希望小主多找些事来做做”。 有的说“小主这话可没有错,大伙儿时常聚聚,那才好玩”。 金璃儿又道:“今日良宵,请各位来一来表示谢意,二来借此机会大家互相认识,以后多多亲近,为我金阳城出谋划策,应付邪辟乖张之徒。”说罢将在座的八人轮流介绍一番。 金璃儿左前侧第一人,名叫章乾元,面色青黑,两张脸皮拉得老长,接近六十岁的年纪,来自金阳城。 右前侧第一人便是常伦常三须,来自碧城。 左前侧第二人,名叫龚叔亢,面容精瘦,双眼炯炯,四十三四岁年纪,来自岩城。桌旁斜靠着一根三尺多长的拐杖,估计腿脚有些不便。 右前侧第二人是铁甬,金璃儿未介绍他出身来历,众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灵。 左前第三人叫妆人,名字虽然好听,却是一名外貌奇丑的女子。她脸上的皮肤就像是一片片老树皮,生满了横七竖八的皲裂纹;双眼的黑眼球极大,几乎占满整个眼眶;鼻孔外翻,几乎朝天。金璃儿不说她来自何处,自然也是一个灵。 右前第三人名叫尤敢战,生得龙精虎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来自金阳城的养龙邑。 左前第四人叫孙子操,四十八九岁年纪,做读书人打扮,来自金阳城的三樊邑。 右前第四人复姓皇吾,名宝官,来自虞族,二十四五岁年纪,身上衣裳虽然朴素,但掩饰不住高贵华雅的气息,这说明他应该来自已经没落了的名门望族。 左前最后一人便是玄有竹,此时已梳洗干净,看起来一副颇有学问的模样。金璃儿介绍他时说是来自柏君城之南。玄英心说这人向来畏缩胆小,并不敢说自己是离玄岛来的。 最后一人便是玄英,金璃儿并不知道他出身来历,便没有仔细介绍。 金璃儿将十人一一介绍完毕,微笑说道:“各位都是世上难寻的良将英才,咱们有幸聚在一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以后互助互爱亲如兄弟姐妹。来,我们干一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玄英心说:“我可还没答应入你云英殿,就真当自己是我主家了?”端起酒杯只在唇边碰了碰,并不喝下。 金璃儿左一杯右一杯,只是说些寻常的客套话,偶尔说起苍木国七大城中的趣事,话匣子便一下打开了,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绝口不提公务上的事情。 铁甬特别嗜酒,而且食量极大,只一杯杯地喝酒,一筷筷地吃菜,并不参与众人闲谈,他吃喝极快,一壶酒没多久便喝干了,仆人另外再给他满上。 金璃儿举起酒杯敬他一杯,说道:“铁师傅,玄少兄今天打你一拳,我说过代他赔罪,这便单独敬你一杯。你二人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不要再有芥蒂啦。”说罢微微一笑,将杯中的酒仰口喝净。 铁甬似乎早就忘了这档子事,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说道:“这小子力气可真不小,一拳将我这身铁肉都打陷进去了,当时可真有些痛。不过现在不痛了,没事没事……”喝了酒,夹起一大口菜吃下。 除常伦、铁甬、玄有竹外,底下其余六人都好奇地盯着玄英,心想这人年纪轻轻,竟能将浑身坚硬如铁的铁甬一拳打陷,原力境一定已有相当造诣。 龚叔亢面无表情地说道:“差不多二十岁的年纪,就至少已修到了伏虎境,天纵之资,不错不错。”举起酒杯向金璃儿敬道:“恭喜小主,竟然能觅得如此英才。云英殿果然云集天下英豪,这是天大的喜事。” 章乾元、常伦、妆人、孙子操、玄有竹五人也都举起酒杯说恭喜。 尤敢战的眼神在玄英身上滚了几滚,似乎很不服气。 皇吾宝官着面带微笑,朝玄英点头示意,举起杯子将酒喝净。 金璃儿笑道:“各位先不要急着恭喜我,玄少兄可还没有答应入我云英殿呢。” 除了常伦和铁甬,其他人都是一愣,想不到自己的恭维话说早了。 第169章 玄英身份惹人疑 龚叔亢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尴尬出来的。 孙子操说道:“自古以来,有能者往往特立独行。小主当效法古人,观其行,从其意,礼贤下士,天下贤能者将无不归心。我想玄兄弟也不会例外。” 玄有竹捋了捋胡须,说道:“孙先生说得不错,古人云‘龙潜于渊,以雨引之;虎啸于林,以风趋之’。只要……只要金城所至……”忽见玄英狠狠瞪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 金璃儿自然看出来了,笑着问玄英道:“玄少兄,难道玄师傅说得不对么?” 玄英冷冷说道:“这人说话啰嗦,我不喜欢。” 尤敢战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小桌上,哈地叫了一声,说道:“玄兄弟这性子我喜欢!刚才我还以为他们言过其实,一个个只知道拍马屁,看样子你是有真本事的。不如这样,我两个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切磋切磋武道,你看怎样?” 玄英冷冷瞥了他一眼,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尤敢战索性站起,提着酒壶走到玄英面前,说道:“来来来,我们痛快地干一壶,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也不等玄英回话,咕嘟咕嘟将整壶酒喝了个底朝天。 金璃儿笑道:“我们尤银尉眼光可高的很,很少有他看得上的人,对玄少兄这么好,这可是头一遭。你这壶酒怕是逃不了。” 常伦、铜浑、妆人、孙子操也跟着起哄,劝玄英喝一壶。 玄英本来是别人越劝便越加抗拒,本来想一滴不喝的,但对尤敢战这种耿直性格也并不讨厌,便倒了一杯酒,说道:“我酒量不好,只喝一杯。”说完将一杯酒喝干。 尤敢战并不介怀,哈哈一笑,说道:“哥哥一壶换你一杯,那也值了。”这才坐回原位。 章乾元本来一直都没有说话,忽然问道:“玄师傅与这位玄小兄都是姓玄,莫非都是柏君城玄宗一族?” 玄有竹说道:“若是追根溯源,敝人与这位玄小兄的确该算一家人。然而玄小兄勃勃英气,卓卓华彩,龙凤般的人物;敝人却是苟苟之躯,譾譾鼠兔。愧不敢与玄小兄同族同宗。”他没有否认与玄英是同宗,却说追根溯源到祖先辈是一家人,然后褒玄英贬自己,说不配与其做同一族人。 玄英自来看不起玄有竹胆小怯懦的模样,内心虽然冷如寒铁,这时听来也不禁恻然动容,忽然想道:“如果没有他玄有竹,我哪能活到现在?”不过这念头也是转瞬即逝,瞟到玄有竹那一捋油得发亮的胡须,兼且对谁都低眉顺眼的神情,顿时又觉得恶心无比。 章乾元说道:“听你二人口音相似,倒像是一个地方来的。柏君城之南有柳花邑、下塘邑,过了一线崖之后还有阴岭邑。却不知玄师傅来自哪一邑?”他对小主金璃儿最近新揽的玄有竹以及今天拟招揽的玄英二人颇有些疑问,便仔细询问起来。 玄有竹将酒水倒了些许在桌上,用手指蘸了后梳洗颌下的髭须,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 章乾元十分反感玄有竹蘸桌上的酒水梳胡子,冷着脸问道:“那你到底来自何处,为何来我金阳城?”最后半句如震雷霆。 众人都对此极为感兴趣,停下杯筷听二人一问一答。见贤厅中登时变得十分安静,唯有铁甬吧唧吧唧的喝酒吃菜声。 玄英见章乾元眼中精光忽然暴涨,随即一隐而逝,心想这人又是一个开原力的高手,似乎比常伦还要厉害不少。 玄有竹被惊得吓了一跳,说道:“敝人曾与小主言明,敝人出身之处乃是一个不祥之地。小主准许敝人可以略以告之,无需说得太明白……” 玄英却有些气愤,心说你玄有竹又没做过什么错事亏心事,何必怕他?我们的家乡离玄岛什么时候又变成“不祥之地”了? 金璃儿说道:“我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我的‘求英贤檄文’中已经说明,不论是金阳城人还是其他地方的人,我都将一视同仁,只要有真本事,往后一心为我们金阳城办事就行了,至于出身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上人不必为难他了罢。” 章乾元兀自不肯罢休,说道:“小主有所不知,我金阳城自金刀门得势以来,觊觎我城富庶者多如过江之鲫。倘若是常人倒也罢了,万一是金刀黑剑暗中操弄,将他宗门下徒众安插进我云英殿,那可危险之至!”章乾元、孙子操、妆人都纷纷应和,说他想得周到。 金璃儿眉头微锁,心说这一节我倒没怎么注意,以后揽人是应该多加察查。 不过他对玄有竹和玄英的出身极为放心,说道:“玄师傅本是我焦山矿中的一名生奴,焦山出事后他在山中躲藏,无意中被我发现,便带了回来,自然不会是金刀门的人。至于这位玄少兄,更不可能是金刀门的人,昨日赵显通更要杀他性命,今天还在我的阙月宫找我要人呢,常师傅和我是亲眼所见。” 章乾元哼了一声,说道:“金刀黑剑诡计多端,说不定这些都是他摆的圈套!” 玄有竹居然双手发抖,说道:“决计……决计不会,我怎么可能是金刀……金刀门的人?” 章乾元冷冷说道:“然而你有些什么本事,有什么资格入得了我云英殿?!”他见玄有竹一直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相信他是一个武道高人。 玄有竹吞吞吐吐说道:“敝人……敝人……的确没什么本事,小主……叫敝人过来,敝人……敝人便来了……” 金璃儿对章乾元说道:“上人多虑了。玄师傅的确不跟你们几位一样都是开原力的高手,但是他于星相堪舆这一块却有独得之秘,而且还通晓已经失传了的问灵术。” 众人都十分心惊,心想问灵术在苍木国已经失传了一百多年,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居然还能通晓,的确不能小看。 章乾元也不禁神色微变。 第170章 猜谜 妆人一双黑乎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玄有竹,问道:“你通晓问灵术,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灵体?”她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好像嗓子是由木茎草杆做成。 玄有竹忙摇手道:“敝人虽然于此术知道一二,却从未使过,自己的灵体是什么样也从未见过。这等凶术,可不敢使用。” 妆人摇头后又叹了一口气,很是失望。 章乾元接着问道:“那你来自何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道是怕辱没了先祖?”众人都觉得他这话也太过分,但慑于他的气势,都不敢作声。 铁甬一直在吃喝不停,对章乾元不加理会。 尤敢战则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吃一口菜,时而瞥上一眼章乾元,颇有不忿之色。 章乾元若是针对玄英,就算是打他骂他,他也不会吭一声,但他一直针对的是那个胆小怕事老实无用的玄有竹,这就让他越听越气,忍不住说道:“不如我替他说了罢。他玄有竹来自离玄岛,我玄英也是来自南武星下离玄岛。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辱没了先祖。不过这些关你姓章的屁事!” 玄英很少一下子说这么长一段话,此刻说出,令玄有竹、金璃儿、常伦三人颇为意外。 玄英自到苍木国之后,只对两人提起过自己是离玄岛的,一个是已经死了的庞十三,另一个则是丝丝。他基本上不跟人说自己是离玄岛来的,一则是很少有人知道,便说了也是白说;二则是父母祖辈常有告诫,说是先祖玄南武选择移居到离玄岛,其实是避难来的,如果遇到外人最好不要提起。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还是他说二人都是来自离玄岛。 铜浑、妆人、尤敢战、皇吾宝官都未听过倒没什么。金璃儿以及章乾元、常伦、龚叔亢、孙子操四个年纪较大的却是听过的,心想这二人不远数千里来我金阳城,到底想做什么? 章乾元说道:“果然是玄宗玄南武一脉,那好的很,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快到降龙境了。”转头对金璃儿说道:“这二人应该与金刀门没有干系,小主当可放心。”便不再说话,喝了一杯酒,又夹起面前的菜吃了一口。 玄英对他的无礼,章乾元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金璃儿好奇问道:“玄南武,莫非就是四百多年前的那个武道第一人么?” 龚叔亢说道:“据说玄南武原力已至第七移山境,的确是厉害非常,但要说是武道第一人也还不一定,那只不过是他们玄宗自吹罢了。” 常伦说道:“当然还不能够跟异人神武不灭相比,不过在他死后的几十时间里,玄南武为当时的武道第一人,当之无愧。”他有心收玄英为传武弟子,因此一直说他的好话。 龚叔亢本想反驳,但仔细想想那时的确也没有其他原力超过七境的高手,只好闭了嘴不说话。 妆人嘿嘿一笑,说道:“原力第七境,岂不是可以斗三五个老叉了?”老叉是金刀黑剑的诨号。 章乾元不再诘问玄有竹,金璃儿又开始劝起酒来。 忽然一名随从走了进来,向金璃儿禀报说“那人”已经到金阳城了。众人都十分好奇,不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 金璃儿见众人好奇的神色,笑道:“不如我们来猜个迷,谁把这人的身份猜中了,本小主赏一百金,再敬他三杯酒。如何?” 章乾元、常伦二人比较老成持重,心想小主毕竟年纪还小,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便微笑着捻须不答。 尤敢战、皇吾宝官、铜浑、玄有竹等人却大声叫好。其他几人也没有反对,心想便陪小主玩玩也无伤大雅。 皇吾宝官说道:“小主既然叫大家猜谜,总得出个谜面,否则这金阳城千千万万的人,如何能猜得着。” 金璃儿笑道:“那是当然。要是谜面都不给一个就叫大伙儿猜,你们背地里肯定要骂我小气,拿一百金来糊弄人。” 皇吾宝官拱手说道:“不敢不敢,请小主给我们一人一张纸一支笔,我们将谜底写在纸上,最后再揭晓,看看谁猜的最为准确。” 金璃儿吩咐随从取来纸笔,与宴的十人每人给了一份。玄英并不去接,也不打算猜,他忽然觉得在这云英殿极为无趣,这些人不仅互相猜疑,而且有些装腔作势,不是他这种性子喜欢的地方。 金璃儿想了小一阵,说道:“谜面来了,这人‘来自北方,也来自南方;身份卑贱,行事惊人;百千人膜拜,千万人喊打’。大伙儿猜猜吧,限时一刻,看谁猜的最准。”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大家。 章乾元、常伦等几个本不想猜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心里暗暗想着谜底。其余几人都各自思索。 玄英并不想猜这个无聊的谜语,便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不注意瞟了玄有竹一眼,见他从一名卑贱的生奴,居然一下子成为了金璃儿幕中的宾客,可真是世事难料。 自己向来瞧不起他,不光是他胆小懦弱的性格,更是因为他不顾父母妹妹的死活而逃出了离玄岛,虽然自己能得活命也是因为他生拉硬拽之故,但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感激之情,反而觉得因为他将自己带离离玄岛,也跟他一样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忘义求活的小人。 几月前玄有竹被抓为生奴,玄英不仅没有丝毫难过,反而有些开心,心想这种小人就应该受到苦痛责罚。到后来焦山生奴反叛的那天,再一次见到玄有竹,发现他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更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玄英想到“生奴”、“反叛”二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心说金璃儿出的谜面“身份卑贱,行事惊人;百千人膜拜,千万人喊打”不正是说的我么?至于“来自北方,也来自南方”又是什么意思?是了,余阿其、高以爵这些人都是安风城或者岩城的,是在金阳城的北方,而他们肯定是在碧城被抓,现下是从金阳城南边过来。 第171章 奴舍老相识 金璃儿的谜底自然就是“生奴叛反的首犯”。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好笑,心想自己并不打算猜谜,反而早早将谜底给猜出来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金璃儿笑道:“各位,猜谜的时间到了,我且不说谜底。那人正在厅外,我们将他带进来好好问问,正好我也想瞧瞧这人长了一副什么模样。”轻拍双手,两名兵士拖着一个被铁链锁住了手脚的人进来。 玄英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高以爵。心想原来楚小木和余阿其没有被抓住,他们绕了远路去的碧城,并没有被金阳城的人发现。玄英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高以爵被抓后由金阳城兵士押至金阳城,已走了二十四五日,一路上都是靠着双脚走路,更没有半日休息,早已经累得半死。两名兵士将他丢在厅中,他顿时瘫软在地,不住地喘气。 常伦等几人登时醒悟,原来谜底竟是这名生奴叛反的首犯,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自然是没有猜中。 金璃儿笑道:“各位不妨都把猜的结果亮出来吧,看看哪一位得了一百金。”众人纷纷亮出自己写的答案,果然没一人猜中。 皇吾宝官却将自己写的答案撕碎,笑道:“我猜的太也离谱,徒增笑料,便不亮出来了。” 铁甬写的却是“耗儿官”三字,引得众人大笑,铁甬一脸失望,说道:“可惜可惜,一百个金子就这么飞走了。” 金璃儿见玄英没有亮出答案,问道:“玄少兄,你的呢?” 玄英说道:“我猜不出,没写。”心想这高以爵认得我,倘若当着这些人的面指出我就是生奴叛反的首犯,那可如何是好? 金璃儿也不介意,说道:“看样子大家都没有猜出来,这一百块金子倒给我省下了。谜底便是这人,生奴叛反的首犯!”说到后面,神色严厉。 高以爵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小主,我不是……不是首犯。” 金璃儿并不理他,跟座下众人说道:“这人说他能耐小,肯定是不算小。四百名生奴竟然将我金阳城三十五名武士,一百一十三名兵士杀了个精光,其中还有一名武头,一名铜尉!” 众人不禁都有些变色,心想生奴虽然人数占了大多数,但都是赤手空拳,如何能是金阳城那些铜甲武士兵士的对手?这人现下虽然颓丧不堪,不过看相貌颇有些威风,以前应该是个狠角色。 金璃儿又说道:“要说这人能耐大,却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蠢。他们出了焦山之后,居然沿着昆河一路南走,有一些竟还上了官道。我得知讯息后前去追赶,没几天便将他们都追上了。只一些人过了接云关,为免碧城的大将军误会,我带着常师傅跟他商讨了一两天,才得他允准将人全部放回。” 孙子操说道:“有勇无谋,徒一莽夫耳。” 尤敢战说道:“小主,他原力武道如何?我想跟他打一架。” 常伦说道:“这人不过有些蛮力,并未开有原力。”尤敢战大失所望。 玄有竹也知道高以爵认识玄英,不时地看向他,心里十分担心。但见他神色不变,似乎没将这事放在眼里,心说小主家这份定力可不是谁都有的,就算天要塌下来了他也是毫不惊慌。 妆人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主,请你将这人交于我,我有法子好好折磨他。” 金璃儿摆了摆手,说道:“我将这人叫来并不是想折磨他,不过有几个问题问他一问,另外再请各位替我参详参详。”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金璃儿问趴在地上的高以爵:“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高以爵虽然也有几分硬气,但从碧城到金阳城这一路上,被金阳城武士兵士折磨得够呛,残存的几丝硬气早就荡然无存,老老实实回答说道:“小人……小人叫做高以爵,来自……来自岩城。” 龚叔亢心想这人与我一样来自岩城,好在并不认识他,否则还有些难办。 金璃儿见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叫一名仆从倒了一杯水给他。 高以爵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又喘了几口粗气,体力渐渐恢复了些。 金璃儿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金阳城焦山?” “庚十二年孟夏。” “倒来了两年多了。为何要聚众反叛?” “小人……小人没有聚众,小人……不是首犯。” “你不是首犯?可与你同行的生奴都指认你便是首犯!” “小人……真的不是首犯,首犯是三名……年轻人,一个叫楚小木……” “抬起头来,大声些说话!” 高以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忽然见到左手一人的相貌十分熟悉,不禁大惊失色,叫道:“他……他才是……他才是首犯!” 除了玄有竹,众人尽皆大吃一惊。 尤敢战说道:“你小子认错人了吧,他姓玄,可不叫什么‘楚小木’!” 金璃儿眉头紧锁,也是疑惑不已,心想我总觉得玄少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难道他真是我焦山矿上的生奴?朝高以爵说道:“你看仔细些,可不要胡说八道!” 高以爵认认真真盯着玄英看了好一阵,说道:“没……没错,便是他……他姓玄……叫玄英。” 玄英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任他瞧个明白。 高以爵能说出玄英的名字,众人由开始的怀疑也转为相信。 章乾元忽地从凳子上弹起,好似一枚激射而出的弹丸,向玄英疾冲而去,右手成爪,抓他手腕,左手成刀,劈他面门。 他这一下速度极快,兼之毫无预兆,料定玄英无法避开。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玄英双掌猛地推出,将一整张桌子撞向章乾元,同时身体向后退开七八尺,避开了章乾元的一抓一劈。玄英身具“天观”异能,章乾元甫一动身,他便察觉到了危险,因此能以极快的速度作出反应。 第172章 见贤厅高手如云 章乾元变招奇速,双手在桌上一按,轻飘飘又落回座中。玄英推出的那张桌子落在玄有竹桌上,登时酒水汤汁飞溅,弄得他馒头满脸都是。 这两下兔起鹘落,一个攻得快,一个躲得急。在座几个懂武道的不禁都暗暗喝了一声彩,心想我不论是他二人中的哪一个,攻不能比章乾元更快,躲也没有玄英反应那般及时。 章乾元原力已达五境,自忖玄英这一下绝无可能避开,哪知玄英在自己出招时几乎同时做出应对之策,实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忽然想到一事,冷冷说道:“哼哼……天观!”他一击不中,自持身份,便不再出手。 常伦心想:“难怪这年轻人几天前在街巷中与赵显通打斗时可以避开我那一刺,居然是开了‘天观’。如此良才美质,若是做了我的弟子那该多好。” 其他人听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拥有开原力后百千人中才出一个的“天观”异能,更是心惊得无以复加。 金璃儿在章乾元打向玄英的同时大喊“章上人住手”,话音落时他已重新落回座中。接着说道:“玄少兄到底是不是生奴叛反的首犯,我们不能听这姓高的一面之词,也要听听他自己如何说。再说我请这人来到见贤厅的用意,也并不全是问罪。” 哪知玄英冷冷地说道:“他说得没错,我就是焦山生奴叛反的首犯玄英。” 此话一出,见贤厅中登时骚乱起来。焦山反叛一事闹得极大,不仅乌铁矿生产大大减少,金阳城中反对金璃儿的声音也开始多了起来。而且这件事已传到了其他城,对他们的金家的威信更是折损颇多。 金璃儿被他瞒骗了这么久,心中难免有气,忍了一阵,终于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为何要聚众反叛?!” 玄英虽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时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这一个不大的厅中,不光有铁甬、妆人两个灵,章乾元、常伦、龚叔亢、尤敢战都是开原力的高手,皇吾宝官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应该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自己连常伦一人都打不过,眼下以一对七,只怕连一招半式都应付不来,更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然而越是危险的境地越加激发他的傲气,见金璃儿怒不可遏的模样,他并不觉得害怕,仍旧冷冷地说道:“我乃玄南武后人,怎能做你金阳城的卑贱生奴?!” 金璃儿说道:“你不想做生奴也由得你。这么一身好本事,到我金阳城可得重用,为何非要聚众反叛,坏我大事?!” 玄英心说我这身本事不过前几天才得到,与你说了也不会信。斜着眼睛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龚叔亢说道:“小主,跟这小子多说无益,便由我出手,先将他制住再说。” 章乾元也说道:“金阳城律典,聚众叛乱者当处极刑。” 金璃儿一心想招揽玄英,这时甚感为难。一面是自己极为欣赏的雄俊青年,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正是云英殿所亟需的;另一面则是金阳城昭告全城的明文律典,倘若自己对他网开一面或者私自处理,不光难以服众,便是大哥、父亲那一关也很难过去,更别说还有跟自己作对的金刀门了。 常伦早就有了爱惜玄英的心思,说道:“听这姓高的意思,首犯应有三人。玄小兄只是其中一个,倘若按金城律法,也只需承担三分之一的责任,罪不至极刑。” 章乾元说道:“胡说八道,金阳城可没有这样的律法!” 孙子操说道:“城主新颁下的律法,其中有一条说‘同谋者共担其罪’,既然共担罪责,总不能一个个都用极刑罢?那样岂不是有几人便将罪责放大了几倍?与我城大义相悖。” 玄有竹发抖的手捋了捋胡须,说道:“然也,然也,孙先生所言深得敝人之心。” 金璃儿暗喜,心想这孙子操果然是个读书人,字里行间总能挑出毛病来,就算金阳城的律法在他那里也有不同的解释。看来这下玄英有救了。 妆人怪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也不知她说的是谁没有道理。 皇吾宝官很少说话,这时站了起来,拱手对金璃儿说道:“小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能不能对玄兄弟用刑,全在他一念之间。” 金璃儿问道:“怎么说?” 皇吾宝官说道:“很简单,就看他愿不愿意入我们云英殿。如果愿意,孙先生出个主意总能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即便金刀门仍旧不依不饶,也可让玄兄弟戴罪立功,自然可免极刑;如若不然,再按律法论罪不迟。” 金璃儿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章上人,你意下如何?”她先说“是个好办法”,自然也是赞同皇吾宝官的主意,询问章乾元不过是尊重他的身份,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是想先保玄英一命。 章乾元却没有听出她言下之意,依旧说道:“我金阳城律法乃是顺应上神的旨意,怎能妄加揣摩?!极刑便是极刑,没有商量的余地!” 金璃儿心想这个章乾元向来顽固,一时可不能说服他,这事只能容后再议,而且还得等他正高兴的时候。眼光看向高以爵,说道:“大家说说,这人又该如何处置?” 尤敢战叫道:“这家伙贪生怕死,不是什么好鸟,一刀杀了干净!” 金璃儿心想这人虽然不是首犯,但带领数百人逃往碧城,多少也有些才能,如果能留他一命,或许有些地方用得着。 哪知高以爵听到有人要杀他,又吓得双腿发抖,说道:“不是我贪生……贪生怕死,实在是……太冤枉。” 金璃儿说道:“哪里冤枉你了?如实说来。” 高以爵说道:“回小主,我本是焦山掘奴丁二舍的生奴,向来老实,从未有过反叛之心。这几人来了之后,每天神神秘秘地说话……” 第173章 丑奴一言破天机 金璃儿问道:“你说的这几人是哪几人?” 高以爵看向冷冷盯着自己的玄英,说道:“便是他玄……玄英……另外两个叫做楚小木和余阿其。楚小木是从什么百花岛来的,余阿其是从安风城来的……” “他们神神秘秘地说些什么?” “他们口风极严,往往只他们三个一起说,有时是两个或是四五个,总之不会很多人。我偶尔看见去问,他们便住口不说了,所以说的什么我并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一天看管我们的马监长忽然死了。兵士们就过来捉拿凶手,然后那个庞武头跟楚小木打了起来,接着又跟他打了起来。”高以爵口中的“他”指的便是玄英。 “接着他把庞武头给制服了,再接着生奴们都闹了起来,把一些武士都给杀了。” “铜浑呢,你们怎么可能杀得了他?”铁甬忽然问道。 “铜监长么,的确没人打得过他,我们只好逃命,逃啊逃,到了矿洞里面。楚小木点子多,把里面的木撑给拉倒了,铜浑便被埋在里面了。” 铁甬霍地站起,怒道:“我兄弟是被你们给活埋的?!怪不得我们找不着。” 高以爵忙道:“没有没有,铜监长并不是活埋死的。” 铁甬叫道:“那是怎么死的?!”双目怒睁,极是骇人。一群人这时才知道铜浑确已死去。 金璃儿说道:“铁师傅,且听他一步步说,不要着急。”高以爵已被武士兵士审了好几遍,焦山反叛的经过金璃儿也早已知道,不过只是兵士口中的转述,并不详尽,便想仔细问一问。 高以爵说道:“我们把铜……铜监长困在矿洞,便都逃了下来。那时候山上的兵士都死光了,兵武营的都还没到。楚小木这小子又出主意,在山上设了埋伏,等兵武营那些人上来后,用石头把他们都给砸死了。庞……庞武头也被他杀了。”他讲述其当时发生的事时虽然不能声情并茂,也有些含糊不连贯,好在众人都能听明白。 众人心想,从头至尾都是楚小木在出谋划策,他应该才是生奴反叛的真正首犯。金璃儿早就跟楚小木打过交道,知道他年纪跟自己相差不多,却颇有手段,的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常伦地说道:“庞十三虽然是金刀尊者的弟子,却没有开原力,他师傅的武道只怕连一成都没有学到。他碰上玄小兄伏虎境的原力,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高以爵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什么伏虎境原力?玄英根本就没有哇,我看他差点还被庞十三杀了,要不是楚小木帮忙,他早死了。” 章乾元眼皮一翻,问道:“你说他二十多天前还没有原力?” 高以爵说道:“是……是的。我们这些人要是开了原力,谁还会沦落到去做生奴?”众人大惊,心想短短二十多天原力精进到几乎第四降龙境,这如何可能? 章乾元阴恻恻一笑,说道:“姓玄的小子藏得好深,不知道到我们金阳城有什么阴谋诡计!”然而众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嫉妒,试想一个原力高手如何会放下身段去焦山做好几个月的生奴?如果是为了带领众生奴反抗金阳城,如何又孤身一人逃走,其余生奴基本上又都被抓了回去? 金璃儿对高以爵说道:“你接着说。” 高以爵说道:“我们杀了那么多武士兵士,知道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金阳城,只好连夜逃命。没想到走了没多久,铜浑……铜监长追了上来,一下子杀了我们好多人。” 铁甬听到他再次说起铜浑,说道:“你们这些人不知好歹,居然想谋害我兄弟!若是我,哼哼,只有杀得更多!后来怎样?!” “后来……后来我们只有接着逃命,到了浸水湾的炼奴区。我们都躲了起来,铜监长找不到我们,这人忽然跑了过来……”高以爵指着玄有竹,接着说道:“铜监长快抓住他的时候,楚小木、余阿其又跳了出来,他也骑了马赶过来。”又指了指玄英,“铜监长又去追他们。追着追着进了炼炉房,等他们出来时,说铜浑已经被他们几个杀了。” 众人悚然心惊,心想铜浑这人是精铜所化成的灵,便是降龙境的原力高手也不可能轻易杀死他,这些没有丝毫原力的生奴又是如何杀死他的? 铁甬突然间变得暴怒如狂,将面前的一张桌子砸得稀烂。章乾元、常伦急忙护在金璃儿左右两侧,防止他伤到金璃儿。 尤敢战狠狠地盯着铁甬,做出一副随时跟他打斗一场的架势。 铁甬指着玄英,叫道:“杀我兄弟的,你也有份是不是?!” 金璃儿大声道:“铁师傅,不得放肆!”铁甬怒气不可抑制,对金璃儿的话恍若不闻。 玄英冷冷说道:“不错!铜浑是我杀的。” 铁甬原本青灰色的一张脸,慢慢越变越黑,到最后竟黑得发亮,叫道:“去死吧!”猛地一个弹射,向玄英疾撞而去。 玄英在他将要动时,便已察觉到了他的动向,身形一侧,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去。 铁甬接连又再撞了几次,都被玄英避开,反而将众人面前的好几张桌子撞得粉碎。孙子操、玄有竹不懂武道,急忙逃开躲在一旁。高以爵也挣扎着想要逃走,不料却被铁甬撞到双脚,顿时腿骨断折,抱着断腿惨呼大叫不止。 妆人见玄英左右闪避,伸出两只松树皮似的长手,忽然向玄英抱去。 玄英不知道她有什么稀奇古怪,急忙闪开。心下好奇:“怎么感觉不到这个灵的任何动作?”他虽有“天观”异能,只在不久的刚刚从章乾元口中听到“天观”二字,对这个词以及它的涵义并不明白。 但自己能感觉到铜浑、常伦、章乾元等人在自己身周的距离方位,以及他们将动未动的动作,这两样无不是确实可靠。 而对这个叫妆人的丑陋女灵,却半分都感应不到,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 第174章 玄英大战章乾元 尤敢战对着妆人叫道:“他又没杀你兄弟,你动手干什么?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来来来,我跟你打!”捋起袖子跳了起来,朝妆人打去。 妆人嘿嘿一笑,说道:“那也好,我早就想试试你有几斤几两了。”张开双臂朝尤敢战抱去,她一张阔口微张,鼻孔朝天,脸带诡秘笑容,看起来十分骇人;而且她将自己的胸膛敞开,似乎也不把这明显的破绽当成一回事。 尤敢战说道:“装模作样,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忽地一拳打出,热浪逼人,似乎拳头里面攥着一个滚烫的火球。 龚叔亢看铁甬呼呼弹撞,虽然又急又猛,将满厅桌椅都给撞得稀烂,却连玄英的一片一角都没有碰到。拿起身旁的拐杖轻轻一抖,三尺来长的拄路棍竟变成一根六七尺长的劈天棍。 龚叔亢初入场时,玄英觉得他招式并不如何快速,甚至有些迟缓笨拙,一招一式都能看的清楚明白,抵挡起来颇为轻松,远不如常伦或是章乾元的招法精妙快速。 十数招一过,竟渐渐觉得他打出的原力极为奇特。龚叔亢手中的劈天棍一劈一扫之际,一重力接着另一重力,好似水面上的波涛,后浪推着前浪,一层一层连绵不绝;又好似在他身上一块一块地垒放石头,虽然前面只有几斤几十斤,然而石块越放越多,渐渐变成了几百斤、几千斤……。 斗了二三十招后,玄英只觉得有一堵大墙向自己慢慢压来,这堵墙虽然移动得极慢,但却越来越厚,越来越重,除非远远逃开,否则势必被这堵重墙压倒。 玄英身具天观,便是不瞧铁甬一眼也可以随时感应到其位置和来势,所以铁甬根本就撞不到他。 他几乎全部的原力都用来对付龚叔亢,渐渐发现龚叔亢的原力境界似乎并不比自己差,而且又厚又重十分奇特怪异,趋退躲闪就不再有之前那么灵便,分心之际好几次都险些被铜浑撞到。 金璃儿见下面五人玄英与铁甬、龚叔亢打在一起,尤敢战与妆人打在一起,乒乒乓乓,乱七八糟,好端端的一顿美酒佳肴宴请,竟被搞成乌泱泱一团。 生气地说道:“这也太不像话了,倘若被金刀门的人知道了,麻烦可不小。”转头又对章乾元说道:“章上人,你叫他们住手吧。把玄英抓起来,先不要伤他性命。”常伦的身份地位较章乾元低了一些,她本应该叫常伦而非章乾元先下场擒拿玄英,见他似乎有些私心维护,便只叫了章乾元。 章乾元踏出一步,说道:“小主有令,大家罢斗吧!” 大家正打得兴起,谁也不肯停手,而且都是在要紧关头,一旦先停了手而被对手伤到,轻则受伤,重则还可能有性命危险,实在也是不能停手。 章乾元见说话不管用,大喝一声,飞身纵向打斗中的五人,右手连绞几个圈,忽地一爪探出,直抓尤敢战左手手腕。尤敢战一惊,见他来得快极,只得闪身避开。接着左手四指并拢成掌,轻飘飘拍向妆人。妆人直觉一股极为锐利的劲风推了过来,登登登连退了四五步,靠在一根石柱上才得停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章乾元一爪一掌逼退尤敢战和妆人,不过是瞬息之间,围观的众人几乎都以为章乾元没有出手。 常伦心想,他那画圈出爪的功夫,我也能使得出来,武道一块当和他半斤八两,但是在五六尺外用劲气逼退这丑陋女灵,我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章乾元脚步一错,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见他已进了玄英、铁甬、龚叔亢围成的一个三角中心。这时正好铁甬一个猛力弹出撞向玄英,章乾元忽然插在中间,变成了向他撞去。 只见他不闪不避,又是一声大喝,左掌抵住铁甬撞来的胸膛位置。可铁甬一撞之力何止千斤,只怕已到万斤甚至数万斤,将章乾元撞得向后滑出了七八步的距离。章乾元力贯双腿,滑动中硬石磨就的地板咔嚓嚓声响中裂成了粉碎。章乾元又使出柔劲,一牵一带,将铁甬俯身摔跌在地。 章乾元将铁甬带倒在地上后,不再去逼退龚叔亢,反而猛地一掌打向玄英后心。他知道玄英有天观异能,可以感应身周的危险及变化,所以便使出这快速无伦的一式,想以快破其天观感应。 玄英心中一惊,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只得弯腰躲避,堪堪躲开章乾元那快速无伦的一掌,然而却被他掌式中带着的罡风带到,一个趔趄往前栽出,差点摔倒在地,颇有些狼狈。 然而他虽然避开了章乾元的一掌,又见龚叔亢搂头一棍直打下来,已无法再有余力避开。 忽听厅外一人惊呼叫道:“小心!”玄英转头一看,正是身穿淡红衣裳的丝丝。丝丝眉头紧锁,明媚秀丽的面容有些扭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然而仍是对他满脸关切的神色。 玄英举手横挡,拼着手臂断折去接龚叔亢劈来的一棍。 龚叔亢棍式老到凝重,以聚小势成巨势见长,最开始时似乎平平无奇没什么力道,对手往往会十分轻敌。然而越到后面他招式中的原力越沉越厚,一道道原力叠加起来,几乎有危山压顶之势,海啸摧岸之威。 常伦叫道:“可不能伤他性命!”忽地跳入场中,顺手拾起被铁甬撞烂的半张桌子朝龚叔亢扔了过去。龚叔亢的劈天棍打在那半张桌子上,好像是一巨物压在了上面,咵嚓一声压得粉碎。 玄英急忙滚地躲开,免去了断脊断手之厄。饶是他倔强大胆,这时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龚叔亢对常伦说道:“常上客,你这是干什么?”他全神贯注地跟玄英打斗,并没有听见金璃儿说的不要伤玄英性命。 金璃儿急忙说道:“龚师傅,有章上人对付他就够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龚叔亢无奈,只得走到一旁观战,心想我可不一定比这姓章的差,你不过是还没有看到我的真本事罢了。 第175章 玄英出逃金阳城(一) 章乾元的原力武道又远不同于龚叔亢、常伦等人,他右手忽爪忽钩,左手忽掌忽拳,一下刚劲一下柔劲,一下又有刚有柔。玄英大为难当,登时险象环生,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全是靠着他开原力开出来的天观异能。 丝丝躲在厅口一侧,看得极是焦急,急忙朝章乾元打出几束晶丝,想要将他缚住。章乾元斜眼瞥见,大袖一挥,一股罡风卷起,将丝丝打来的晶丝全都给打飞出去,骂道:“哪来的邪灵诡术,等下叫你好看!” 丝丝紧紧盯着章乾元,左手半吊虚拿,右手食指伸出,在左手下方慢慢画圈。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妆人也饶有兴致,一步步走近观看,脸上的笑容诡异,不知道是好奇还是羡慕。 玄英跟章乾元打斗在一起,不仅原力被完全压制,武道上也相差太多,一不注意胸口便被打了一掌,登时气血翻涌,好似要炸裂开来。幸亏凭着天观感应躲过了章乾元后续的几记连环招,否则必受重伤。 丝丝右手由慢变快,渐渐飞速转起圈来,而她脸上也更加难堪,嘴角居然有鲜血渗出。妆人一会看着丝丝不住转动的手势,一会又看看章乾元,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脸上的诡异笑容越来越明显,乌青的嘴角几乎咧开到了耳根。 玄英看她极为痛苦的神色,心里大喊:“快走,快走!”无奈被章乾元的原力逼住,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章乾元瞥见她一直死死盯着自己,虽然不惧她,心里也有些嘀咕:“这小小女灵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待我把这姓玄的小子擒住,再去收拾她。”左手一带,右手又抓又勾,霎时间打出了七八式,正是他成名的绝技“芒闪”。 玄英躲闪不及,胸口、手臂登时被打中了五六下。 章乾元“芒闪”三十六连环接连打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并拢,好似一把铁锥一般,直往玄英身上的各处要害戳去,一招比一招凶狠,一式比一式毒辣。他已完全忘了刚刚金璃儿叫他不要伤玄英性命的那句话。 金璃儿武道太浅,看不清其中的凶险,没有再出声制止。其实章乾元出招太快,她也来不及制止。 玄英小腹、后背又接连被击中。其中小腹那一下最是疼痛,气息一岔,登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章乾元大喜,心想你原力天赋高又怎么样,天纵之资又怎么样,今天叫你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忽然发现身周有几点淡淡的晶光闪了几闪,接着又消失不见。章乾元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并不当一回事。 哪知身周的晶光越闪越多,好似一群飞舞的发光莹虫,于四周渐渐朝自己包围过来。 他心中奇怪,朝那群“发光莹虫”拍出几掌,而那些东西竟是有形无质,以原力拍出的掌力就跟拍到空气中一样,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丝丝右手仍在飞速转动,忽然间一大口鲜血喷出,俯身跌倒在地。 章乾元骂道:“装模作样,也不过如此!”猛地朝玄英打出一掌,心想这姓玄的小子这下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数月。 原本在章乾元身周尺许位置闪烁的晶光忽然之间一齐幻灭,竟化作一根根小指粗的晶丝,一圈一圈将章乾元整个给围了起来。 章乾元脸上变色,左右掌接连拍出,劈出的罡风“咻咻”作响,竟有利刃破空的声音。 常伦、龚叔亢、尤敢战几个已开原力的尽皆叹服,原来他不仅原力已臻第五断水境,其中更修出了“金相”。 厅上人人都自愧不如,心想章乾元被金化鹏尊为上人,果然是有非同一般的实力,金阳城恐怕也只有金刀黑剑能够比他强些。 章乾元“金相”原力劈出,就算是手指粗的铜条铁条也会被立时斩断,然而斩在那一圈圈粗晶丝上却不起丝毫作用,反而使得它们起了应激反应,忽地收缩,将他整个儿紧紧箍住。 章乾元使力挣扎,然而他手脚都不得便,那一圈圈晶丝又是极韧的灵物,根本就挣不断。 厅上所有人初始时都以为那绿衣女子在装模作样使什么玄虚,到后来才知道居然是极怪异的灵力术法,竟将云英殿中原力武道境界最高的章乾元章上人给困住了。 这一下变起仓促,人人都觉得很是意外。 妆人抓住丝丝的肩膀使力摇晃,沙哑的声音问道:“幻虚成实,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说……快说……” 然而丝丝似乎已经昏迷,对妆人的话毫无反应。 玄英虽然挨了好几记拳脚,幸亏伤得不算太重,这时章乾元被困,他得以脱困,疾往厅外冲出。冲到门口时,一手揽起丝丝,朝着天锟城堡外狂奔。 金璃儿见他要逃,急忙叫道:“常师傅、龚师傅,快将这二人给我抓起来!” 常伦飞身跃起,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龚叔亢则打出劈天棍,身随棍走,好似一条急速蹿动的蝰蛇。 两人是见贤厅中仅次于章乾元的高手,瞬息之间便出了厅,追到了玄英身后。 妆人也叫道:“把灵留给我!”紧追出来。 玄英自知不是他二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只得一味奔逃,不敢回身接仗。以他的性子,本来是绝不会就这么逃走的,但现在手上抱了丝丝,心上似乎一下子有了牵挂,首先想得竟是先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他慌不择路,直往天锟城堡外跑去,遇到有兵士或者仆从挡路,便一掌拍开。这些兵士仆从都是些寻常人,轻轻一拍便滚开老远。 常伦原力既高腿脚也极快,紧紧咬在玄英身后,相隔不过两三丈许。 龚叔亢擅长棍术,腿脚却不如何灵便,追到后面渐渐越隔越远,终于在翻过一道围墙后便看不到玄英和龚叔亢的身影了。他只得将劈天棍一收,又变成一根三尺多长的拐杖,撑着一瘸一拐回见贤厅向金璃儿复命。 第176章 玄英出逃金阳城(二) 妆人也追不上玄英,见龚叔亢撑着拐杖愁眉苦脸地往回走,嘻嘻一笑,张开双臂向他抱去,说道:“不生气不生气,让我抱一抱……” 龚叔亢用拐杖一端抵住她胸口,怒道:“再对我无礼,打散你的七窍灵体!” 妆人邪笑道:“不让抱不抱就是了,凶巴巴地干什么?”转身继续朝玄英逃走的方向追去。 玄英跑了一阵,已翻墙跃出天锟城堡,心想常伦原力武道都远较我为强,要是想追上我一定早就追上了,如何只一直跟在我身后而并不上来捉我?他心下奇怪,但眼下尚在危险之中,不能停下来问他的话。 眼见不远处有兵士走动,便转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陡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常伦果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时已是晚上酉时,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四周有些黑暗,只远处的灯笼火把映照过来些许光亮。 玄英转身看着常伦的身影,说道:“我虽然不是你敌手,也可拼死一战。若是要戏弄我,我便是死也不会饶你!” 常伦忙道:“玄小兄误会了,我并不想抓你回去。” 玄英问道:“为什么?” 常伦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小主并不想伤你么?” 玄英仔细一想,果然想起金璃儿在见贤厅时有好几次维护自己,冷冷说道:“她不过想让我入你们‘云英殿’,难道还会有好事?” 常伦说道:“小主身为金阳城之主,延揽四国英才是她份内之事,当然不能算是坏事。你年纪轻轻就一身本领,倘若不用于正道,实在也太过可惜了些。我劝你……” 玄英将他的话打断,冷冷地说道:“浪不浪费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没有干系!” “小主爱才,因此才命我不要伤你。” “这么说还是不能放我走了?!” “玄小兄这可错了,常某人跟着你,便是来送你出城的。” “你什么意思?” “你二人现在是金刀门通缉的要犯,本来住在天锟堡中最为合适。不过今天中午那个叫‘虺尾’的灵发现了你,显然他又知会了赵显通。因此金阳城你是待不下去了,只有逃到城外才是最安全的。” “我自己会出城,用不着你来送我!” “金阳城的几大城门这两天守得十分严密,你一人出城已是极难,何况还带着她。” “那又如何?金刀门的人也不过尔尔!” “你可不能小瞧了他们,金刀黑剑的大弟子钟昭魁的原力应该比我还强一些,你斗不过他。” “大不了一死而已。” “你逞一时之勇,要是丢了性命,谁还替你报父母妹妹之仇?” 玄英不答。 常伦说道:“小主乃是女子,自有女子的精明,然而豪爽也不输男子。你若是入她幕下,由我点拨武道,他日达到金刀黑剑那般的境界也并无不可能。到时候一呼百应,何愁你父母妹妹之仇不报?” 玄英不理他,低头瞧了瞧丝丝面容,见她五官已有扭曲之态,不复平常的明媚俏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怒目瞪着常伦,说道:“倘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我饶不了你们!” 常伦心想,这年轻人性子偏激,万一这女灵受重伤死了,只怕还要怪到我头上来。说道:“她受铁甬一撞,不过是昏了一阵,按理说不会受伤太重。她眼下这种情况,大概是灵体特异的原因。你带她到小主那里,可保性命无虞。” 玄英一想章乾元处处针对,众目睽睽之下被丝丝制住受辱后只怕会变本加厉。铁甬为铜浑报仇,更不可能放过自己。 眼下如果答应常伦跟他进了金璃儿的云英殿,不知道还会闹出多少麻烦。低头问丝丝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丝丝说道:“你快逃吧,不要管我……”声音虚弱至极。 玄英原本对丝丝不存有什么厌恶喜欢之情,然而几天相处下来,见她处处维护照顾自己,可以说是诚心可鉴。人非木石,他又如何没有一丝心动? 玄英性子偏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兼且更喜欢做些明知不可为而一意为之的事,这时听丝丝让他独自逃命,此事如何能够?反而更激起了他内中的傲气,偏要带同她一起逃走,便对丝丝说道:“我们一起走!” 丝丝说道:“你带着我是逃不出去的……他说得对,你还打不过钟昭魁……” 玄英淡淡说道:“大不了一起死了。” 丝丝有些生气,皱眉说道:“你又说这样的话……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下去……”她手上使劲,想要挣脱玄英的臂膀。 然而她这时颇为虚弱,半点都挣脱不得。 丝丝着急起来,骂道:“你这混蛋,王八蛋……不要脸的野小子……快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性急起来,居然连金阳城的市井粗俗俚语都骂出了口。 玄英见丝丝越骂越难听,一时手足无措,只好将她放下。 丝丝头也不回,蹒跚着往街巷的拐角处走去,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玄英心中一酸,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瞪了一眼常伦,冷冷说道:“不要再跟着我,否则对你不客气!” 常伦尴尬异常,只得长叹一口气,目送他离去。 天已黑了一段时间,街巷中行人稀少,然而不时有一队队的铜甲武士、兵士来往穿梭巡察。金阳城的防卫果然比前些天要严密得多。 玄英一路躲藏,借着夜色掩护来到金阳城的城东门。 眼见城门口火光明亮,人影绰绰,众兵士正对进出城的百姓一个个搜查盘问,看来想蒙混出城是不可能的了。 玄英躲在暗处观察一阵,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城。 绕城而建的城墙也约有近三丈高,自忖无法纵越得上,便沿着城墙潜行,寻找兵士巡查松懈的地方,想办法攀援出城。 行了七八里,仍见墙头上五步一人,十步一哨,不留任何空隙,一时间无计可施。心说难道我玄英真的要死在金阳城么? 第177章 使剑的高手 他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中,心想还是应该如早前那般打算,等个十几天风浪差不多平息后再想办法出城,可如今天锟城堡中已待不下去,金阳城中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藏身之所。便是找到了,听那个怪灵虺尾的口气也能够轻易地把自己查出来,那便如何是好? 正彷徨无计间,瞥见城墙上一名身穿银甲的武将领着七八人正跟几个放哨的兵士商量着什么。定睛一看,那名银甲武将正是银尉尤敢战。只是相距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尤敢战跟几名兵士说了一阵,几名兵士迟疑不答,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显然是拒绝了他。 尤敢战说话的声音便大了起来,骂道:“我堂堂银尉,难道还差遣不动你们几个?我说没事便没事,你们这一队跟我同去!”似乎是差遣几名兵士去做其他什么事。 几名兵士仍旧拒绝,依稀可以听见他们话中有“钟金尉”、“赵金尉”几个词,估摸着是说要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行。 尤敢战举掌要打,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忽然朝南侧城墙一指,叫道:“快看,那人要逃,大伙儿快去将他抓住!” 玄英朝他所指的方向一望,果然见几十丈外有一名蒙了面的黑衣人蹿上了城墙,噼噼啪啪地正跟几名兵士斗在一起。 那几名兵士手上都有长矛,而那黑衣人则赤手空拳,虽然拳脚如风,但毕竟血肉之躯不能与尖利的长矛硬碰硬,一时间无法取胜。 玄英心想:“难道又是丝丝在助我么?”瞧那身形却又不像,不仅较丝丝要高壮一些,而且这人在拳脚招式上颇为明朗有度,似乎藏着一股王将气势,与丝丝的奇诡直接明显不同。 几名兵士见状,大呼小叫地奔了过去。 尤敢战朝其他仍在巡查的兵士呼喝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帮忙!”甚至将附近看守爬梯的几名兵士都给推搡了过去。 玄英初始还有些犹豫是不是尤敢战在使计帮助自己,这时见他将守住城墙的兵士全部支走,再无疑虑。急忙从暗中窜出,借着爬梯纵身上了高墙,随即在墙沿一撑,往外跳了下去。 心想自此便可逃出金阳城了,至于打伤丝丝的钟昭魁及铁甬,为难自己的赵显通、章乾元等人,待到自己精进几成原力,再回来找他们一一算账,总之一个都不能放过…… 快要落地时,忽然发觉一人正站在墙下,一动也不动,好似一块天然生成的石头一般。这人正好站在玄英将要落地的位置,蓄势待发。 玄英心念电转,与其受人所制,不如先下手为强。双脚在墙壁上一撑,双手握拳,飞身朝那人打去。 那人叫道:“来得正好!”以掌对拳,拍向半空中的玄英。 墙下光线极为昏暗,看不清那人容貌,刹那间只能感觉其身形稳健,端凝如山,显然是一名武道高手。 玄英不敢怠慢,挥出的拳招开出八成原力,以期尽快脱身。 尤敢战打着火把,站在城墙上头,大声说道:“钟金尉你来得正好,我看另一个才是真正的杀人凶犯,这个小毛贼便由小将来应付吧。” 墙下这人正是金刀黑剑的大弟子、金阳城四大金尉之首的钟昭魁! 钟昭魁不答尤敢战的话,反说道:“你便是金璃儿幕下的尤敢战么?听说你最好跟人斗武切磋,不如也跳下墙来,我将你两个一并领教了。” 尤敢战说道:“小将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人多欺负人少。两个打一个,便是胜了也没什么光彩。” 钟昭魁冷冷说道:“两个打一个,也未必能胜。”他嘴上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接拿点化,轻轻松松地便将玄英胡乱打出的拳招给破解了。 尤敢战说道:“还是算啦,小将改天再向钟金尉单独请教。” 玄英见这人是打伤丝丝的原力高手钟昭魁,更想跟他斗上一斗,是以出拳更加凶猛,原力激起一阵阵的劲风,带动衣襟猎猎作响。 然而他武道较之钟昭魁差得太多,便是原力也颇有不如,斗了五六招,便已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钟昭魁哼了一声,说道:“赵显通说你原力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以手作刀,双掌忽然幻成了七八片,分斩玄英的面门、两肩、胸口、小臂、大腿等部位。 玄英虽然神具天观,但他碰到的是钟昭魁这种高手,而且又是跟他近身搏斗,因此“天观”也没有太大的作用。眼见钟昭魁掌势即飘忽又刚猛,断然无法躲过一击,只得将原力完全灌注双臂,轰然打出,以求拼个两败俱伤。 钟昭魁叫道:“找死!”左掌一圈一带化开玄英的拳势,右掌并无半分停歇,狠狠劈在玄英胸口。 玄英被打出两丈多远,仰面摔倒,一口鲜血喷出。 钟昭魁说道:“上面那姓尤的一出来,我便知有鬼,果不其然是为了送你出城的。不过你想出金阳城容易,想活命却难!”他一步步走近,双掌成刀,好似两柄精铁利刃。 玄英急忙鼓荡混沌气海,却发现气海受了钟昭魁的原力重击之后,十分散乱,根本就无法归束鼓荡。 他无法开出原力,霎时间心如死灰,只得闭目待死。 忽然一点寒芒破空,从高高的城墙上飞射而至!一条矫健的黑影直往钟昭魁扑去。 这黑影手持一柄长剑,黑暗中只见剑光闪闪点点,快速无伦,显然武道极高。 钟昭魁却仍是赤着双手,双掌翻飞,跟使剑的人斗得有来有往。 这人也是一身黑衣,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黑暗中分不清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黑影沉声说道:“你大仇未报,还不快走?!”这人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已变,显然是怕别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玄英这才醒悟过来,翻身起来拔腿便跑,这时也不管东南西北了,胡乱认个方向狂奔而去。 第178章 慌不择路入诡阵 钟昭魁想脱身去追,无奈这持剑的黑衣人剑道精奇,绵绵密密咬得极紧,根本就无法摆脱,自己浸淫十余年的“劈风飞掌”居然讨不到什么便宜,只得叫道:“贼人在此,金羽大营兵士速来捉拿!” 墙上墙下兵士听到主将召唤,纷纷赶来,将正在打斗中的二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眼见兵士越围越多,朝钟昭魁疾攻数招,跳出圈外朝城外的密林中逃去。 他腿脚的速度极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林中,步行的兵士根本就追之不及,骑马的兵士却无法追入林去。 钟昭魁想不到金阳城中还藏了这许多高手,又是疑惑又是心惊。然而他毕竟见过不少风浪,随即镇定下来,将兵士分作三路,一路仍然镇守城门,一路前去追查那使剑的黑衣人,自己则领一路追查杀害沙国人的黑衣少年。 众兵士甲靴踏踏,疾追而去。 其时正值深夜,天空中挂着几点星光,半轮月亮在云中时隐时现,微光下山石树木依稀可见。 然而玄英不识道路,只得胡乱奔逃。 跑了一阵,身后远远传来人声,回头看见身后半里处现出火把的光亮,知道是金阳城的兵士追了过来,心想这山间这么多石头,地上很难留下什么脚印,他们是如何紧追在自己身后的? 忽然想起那个怪灵虺尾,心道:“是了,那怪物说他灵尾的嗅觉极好,定是他带着钟昭魁那些人追了上来。” 玄英加快脚步,朝着远离金阳城的东北方向逃去。 他跑了一阵后,原本被钟昭魁打了一掌有些散乱的混沌气海渐渐顺畅,此时原力在体内激荡,丝毫不觉得疲累。山间多石少树,遇到沟壑石坎等便一跃而过,又将追在身后的兵士甩开不少。 又跑一阵,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大片耸立着石柱的奇怪林子。一根根径达一丈到数丈的粗大石柱遽然而立,高达十数丈至三四十丈,形成一片石柱的森林。石柱的缝隙中还长了不少矮树和杂草。雾气升腾,袅袅然有奇幻感觉。 玄英暗喜,心想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直往石林中跑去。 石林中雾气极浓,视物不清,玄英跑得极快,险些撞到一根石柱之上。而且地面上也都是大小不一的坑坑凹洼,行走极为不便。他只得放慢脚步,摸索着小心前进。 石柱或独立或丛生,乱七八糟,毫无规则可循……往前走时忽而正前方一出一根巨大石柱挡住去路,只得绕向右边,没走几步,又见一连四根石柱阻断右方的去路,其中第二根上有一个十字印痕,显是人工凿刻,说明这地方以前也有人来过。 玄英走了一阵,忽听得前方不远处响起两人的说话声音,心中一惊,怎地有人跑到我前边去了?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在石林中弯弯绕绕,方向已全然分不清,此时已完全反过来了。 只听一人说道:“这小子闯进了八罔石林,这下他定是跑不了了。”听声音正是钟昭魁。 又一人说道:“什么八罔石林九罔荒林,林子还能杀人不成?”却是那长着无眼灵尾的怪灵虺尾。 钟昭魁说道:“便是前面这片石林。听师尊说,这里看似是一片怪模怪样的石柱林子,其实是一个诡阵。” 虺尾问道:“什么人这般无聊,在这地方布下一个诡阵?” 钟昭魁说道:“据古书记载,这诡阵自古就有,并不是什么人布设的。便是穷四国所有灵王之力,只怕也布不出这么大一座石林诡阵来。” 虺尾说道:“自然天生的,叫什么诡阵?”忽又欢喜叫道:“灵尾说那小子就在前边不远处,我们快去将他抓住!” 钟昭魁说道:“你可不能小看这地方,据我所知,这诡阵进去容易,想找到出口穿过去就难了。运气好的尚可以全身退回来,绝大多数运气差的都是迷失在里面,不是饿死便是受惊吓发疯而死。我们须得一路做好印记,否则……” 虺尾不待他把话说完,嘻的一笑,说道:“你要做自己做,我却不用了。”双腿一撑,窜进了石林。 玄英心想钟昭魁猜到我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便故意说这个石林是什么“诡阵”,还说什么进去容易穿过难,不过是想迷惑于我,逼我现身,可不能上他的当。当下绕过几根石柱,继续前行。 又行了一阵,感觉已走出三四里多地,忽见前方雾气变淡,心说出口便在那里,赶忙大步走了过去。 走过一看,却发现仍是一丛石柱,而且与进入石林不久时绕过的那一丛石柱极为相似,仔细瞧了瞧,果然见其中一根石柱上有一个刀斧刻成的十字痕迹,正是先前右侧拐向时阻住去路的那一丛四根石柱。 原来弯弯绕绕了这么久,竟又回到了原位,饶是玄英胆子大,这时也不禁心惊害怕起来——难道真跟钟昭魁说的一样,自己会被饿死在这石林子里么? 不远处的石林外人声嘈嘈,显然已有更多的敌人追了过来。 玄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索性坐在地上,闭目思考起来。 他自几天前原力打开后,心境通明,这时稍一敛神,不由自主地激化了天观异能。 天观通达四方,脑中居然出现方圆二十丈内的地图,一根根石柱的位置赫然显现。心中不禁大喜:“天观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处!” 知晓了身周石柱的相互位置后,便好似飞鸟翔于高空,目之所及一览无余,在这石林中寻找出路便简单得多了。 心想这八罔石林也并不如何复杂,不过是其中的雾气浓密,在林中难以记认道路,是以更加容易迷路。 玄英在石林中弯弯绕绕约莫了一个时辰,面前忽然出现一条硬石铺就的短短小径,显然是人工凿铺而成。 不过石径极短,仅仅两丈多长, 过后又是青黄乱石,接着是一片荒草灌木。玄英想也不想,拨开灌木钻了进去。 第179章 无路可逃 穿过茂密的灌木,荒草中又若隐若现地偶尔露出平整石径,不过都是一丈两丈斑驳破碎,似乎已废弃了极长的时间。 石径在石柱间穿行,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玄英沿着石径向前快走,约莫盏茶功夫,石柱越来越稀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没有。终于走出了八罔石林。 石径并未断绝,反而更加明显,弯弯绕绕地通向山中密林,地势渐渐向下。 又行了约莫八九里,来到一处山谷底下,谷中有风气涌出,吹在身上居然有如刀劈剑割,辣辣生疼。 玄英虽然已开原力,站在谷口受风气一激,仍然忍不住寒毛直竖。 此时石径已十分明显,昏暗清冷的晨光下直直通向幽暗的深谷中,说不尽的神秘诡异。 玄英望了望两侧满布荆棘的石山,身后又隐约听见敌人追进的脚步声,只得沿石径继续前行。 山谷越走越窄,山体也越来越陡,到后来直接变成两堵陡峭高耸的岩壁,相距不过七八丈宽。山谷变成了峡谷。 谷间浓白的雾气氤氲缭绕,所见不过四五丈,越往深处走对面吹来的气流就越加刚硬凌冽,仿佛一柄柄被原力高手飞掷而出的刀剑,在山谷间乱劈乱削。 好在玄英原力充盈,精体健旺,尚且能够抵受这种难当之苦,换做常人早已经耐受不住了。 又行了约莫两里,两道岩壁在正前方相接,横搁成了高耸的一道石墙,石径在岩壁下方戛然而止,原来是一条死路。 然而刚硬凌冽的风气并未减弱半分,似乎是从岩壁上涌出来的,然而岩壁上并无岩洞之类的风口,端的是诡异奇幻。 玄英心下惴惴,不知道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奇怪地方。 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发觉身后一物跃到半空飞速扑来,接着听到一声“嘶胡”怪叫,玄英急忙闪身避开。 回头一看,正是怪灵虺尾。 虺尾一击不中,并不再出击,趴在地上转过身体说道:“我说了你逃不了的,要么乖乖跟我们回金刀门,要么就死在这里!”雾气中只见他眼中冒出两点幽幽红光,极是可怖。 玄英听他说的是“我们”,心想钟昭魁肯定也穿过石林追了过来,该尽快先解决眼前这怪灵才行。二话不说,举拳便往虺尾打去。 虺尾叫道:“你这苍木国的小子好没规矩,哪能话都不说一句上来便打的?!”见玄英来得凶猛,急忙跳开。 玄英骂道:“跟你们这些怪胎邪灵有什么规矩好讲!”想起父母妹妹被异灵血蹄率领的蹄族人杀死,登时气血上涌,开出八成原力朝虺尾打去,双拳呼呼有声。 虺尾似乎并不想跟他缠斗,高高地蹿到了岩壁趴着,说道:“你今天已是死路一条,别在枉费力气了!” 玄英打他不到,一脚踏碎地上一块坚硬的大石,拾起石块朝虺尾砸去。石去如飞矢,不偏不倚地砸向怪灵。 虺尾身形灵活异常,在岩壁上纵跃自如,将玄英砸来的石块一一躲过。他身后的无眼灵尾时不时地朝玄英呲牙吐舌,发出“嘶嘶”声响。 玄英砸了十数下,忽听身后不远处一人说道:“用石头砸人,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原来钟昭魁也紧接着追到了。 玄英见前无去路,后有原力武道极高的敌手,更不可能还像不久前城墙下会有人能从岩壁顶上飞下解围,心知这一次已是万难逃脱,再无侥幸可得。 然而他不仅冷傲倔强,更有一种绝不屈服的秉性,在这生死关头,反而异常镇定,回身对钟昭魁恶狠狠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再好好打上一架!” 钟昭魁见眼前这年轻人一身胆气,心底也不禁有些佩服,说道:“你小子有种,像你这般性子的,我钟某人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倘若不是关乎我金刀门大事,还真想放你一条生路。” 玄英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念头飞转,筹思应对的办法。 钟昭魁见玄英闭口不答,又说道:“你老实跟我回金刀门,将何人指使,以及为何要杀死三名沙国人的缘由全都交待出来,我或可饶你一命。”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还有刚刚在城墙边你的那几个同伙,也不得有丝毫隐瞒!” 玄英冷冷说道:“金刀门的东西都这么啰嗦么?少废话,要打便打!” 钟昭魁本以为自己好言相劝,这年轻人再不济也会思忖一阵,哪知道竟全然的油盐不进,在这当头居然还要侮辱师尊的金刀门,登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是你自己要找死了,可怪不得我!”右脚侧跨半步,双掌成刀竖立于小腹下方,掌心互对,两掌之间的激发出的劲气如刀石互相摩擦,呲呲作响。 正是金刀黑剑自创的得意武学,劈风飞掌的起手式。 劈风飞掌与大劈风刀式都是金刀黑剑所创,然而却比大劈风刀式深奥得多,急难修功圆满,便如金刀黑剑的第二弟子赵显通也没能学得完全,因此与玄英打斗时仍用的是大头刀。 因劈风飞掌会使的人少,而大劈风刀式会使的人多,因此在苍木七城的名声反而没有大劈风刀式响亮,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金刀门还有一门叫做“劈风飞掌”绝学。 钟昭魁正要出手,身后又有一人说话:“这便是刀剑尊者很少外传的‘劈风飞掌’么?看来我运气不错,今天终于有幸能够看到。”一人从蒙蒙雾气中走出,却是金璃儿幕下的银尉尤敢战。 钟昭魁仗着金刀黑剑的名头,兼且自己也有一身近五境的原力,跟赵显通一样向来瞧不起年纪轻轻的金璃儿,连带着也瞧不起她幕下一干人众,其中便有这个喜好打架的尤敢战。 便说道:“你要是想领教,也可跟他一并上来。”心想你小子不请自来,正好让你看看我金刀门的实力,也杀一杀你们云英殿这些人的气焰,不要以为你金璃儿胡乱招揽几个浪人散灵,便可以撼动我金刀门在金阳城的地位。 第180章 陆续出现的高手 尤敢战说道:“打架我是最喜欢的,不过今天能不打就不打,更不能两个打一个。” 钟昭魁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尤敢战哈哈一笑,说道:“钟金尉何必这么小气,捉拿犯人虽然是你们金刀门的职责,我们金羽军也是可以帮帮忙的。” 钟昭魁眉头一竖,说道:“但我并未唤你过来,你偷偷摸摸跟在我们后面,到底想干什么?!” 尤敢战说道:“我怕金尉大人你抓错了人,万一传到金阳城百姓耳中,于你,于金刀门都不会好看,因此跟了过来。” 钟昭魁说道:“胡说八道!这小子倘若不是杀人凶犯,为何要半夜逃出城?我看他原力不小,与赵显通说的并无差别。” 尤敢战说道:“刚刚城墙上还有一人,身手极为了得,我猜那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虺尾插口说道:“这小子便是杀死三名沙国人的凶犯,绝不会错。昨天我才跟他打了一架。” 玄英听他时不时地提起沙国人,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钟昭魁说道:“那两人我金刀门自然也不会放过,仔细搜查总能将他们找出来。他们定是与这小子是一伙的,说不定正谋划着对我金阳城不利的阴谋。” 顿了一顿,斜眼觑着尤敢战,说道:“莫非,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 尤敢战性情憨直,急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你可不能冤枉我!” 玄英见尤敢战突然出现,不禁一喜,心想看城墙上时的情形,似乎他与那黑衣人都是来帮助自己的,至于是不是金璃儿指使,暂不可知。 然而神情上并不表露出来,对钟昭魁说道:“你到底还打不打?!” 钟昭魁说道:“你这种急着找死的人,还真是少见!” 尤敢战走近几步,摆了摆手,说道:“要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不觉得这地方的风刮得很是奇怪么?” 钟昭魁尚未回答,谷口方向又有一人走来,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阴地涡风,世上并不鲜见。” 众人往声音来处一看,又是赵显通到了。 虺尾呲溜一下窜到赵显通身旁,说道:“赵金尉,我说这小子在天锟城堡中可没说错吧?你答应给我的金壳币呢?快给我!” 赵显通说道:“你说他在天锟城堡中,可我在金璃儿那里并未见到。” 虺尾登时发出嘶胡怪叫,说道:“难不成你想赖账?!” 钟昭魁说道:“是你带着我们找到了这小子,金刀门答应给你多少金壳币就是多少金壳币,绝不会赖账!” 尤敢战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有趣有趣,金刀门的人居然跟邪灵做起了生意,还是为了杀死沙国人的事。” 赵显通狠狠瞪了尤敢战一眼,说道:“你是江孤蒲金羽军手下的银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尤敢战说道:“我也是来帮忙捉拿犯人的,难道这也不行么?” 赵显通哼了一声,说道:“没这么简单吧,我猜你这次不是为金羽军出面,而是为了云英殿!” 钟昭魁十分疑惑,问道:“金璃儿也要抓这人?” 赵显通回道:“师兄有所不知,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是焦山生奴叛反的首犯之一,他害死了我们不少兵士,金城主和师尊都已下令严惩主犯,金璃儿自然放他不过。”他显然已经得到玄英乃是叛反生奴首犯之一的讯息。 钟昭魁又问:“主犯难道不是那个姓高的么?叫什么高以爵。” 赵显通说道:“那姓高的不过是一个草包,真正的首犯是他!”说着朝玄英一指。 钟昭魁正要说话,谷口来处又有一个声音传来:“赵金尉消息好灵通啊,小主也不过在昨夜才知道玄小兄是带领生奴在焦山起事的首犯。这才不过几个时辰,赵金尉便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了不起之至。”一个素白修长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来人名叫皇吾宝官。 玄英这时再无怀疑,确是金璃儿有意相助或者专为生擒自己而来,否则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个偏僻怪异的峡谷。 只是不知道城墙处的两个黑衣人是谁,武道之高着实了得,但看他身法既不像章乾元、常伦,也不像龚叔亢。看来金璃儿身边收揽的异士高人的确不少。 钟昭魁、赵显通并不认得皇吾宝官,齐声问道:“你又是谁?” 皇吾宝官气质雍容淡雅,甩了甩袖子打个拱手,说道:“二位金尉大人请了,小子来自外岛,复姓皇吾,名宝官。” 钟昭魁说道:“复姓皇吾,那便是西方虞族的人了。千里迢迢的来我金阳城干什么?” 赵显通问道:“你也是金璃儿云英殿的人?” 皇吾宝官点了点头,说道:“小子正是虞族人,蒙小主收容,现下在云英殿中替她办些小事杂事。” 钟昭魁说道:“你与这姓尤的都是金璃儿的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到底是来帮这姓玄的小子还是帮我们?”心想尤敢战及皇吾宝官二人年纪都不大,想来原力武道造诣都不会很深,便是与己方为敌也不足为虑。 皇吾宝官说道:“小主说了,玄小兄牵涉极多,叫我们尽可能将他带回云英殿。” 钟昭魁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是来帮这小子的了?!” 皇吾宝官说道:“那也不是。小主的意思也是拿他回去问罪,毕竟焦山的事情大伤我金阳城威严。问完之后再交于你们金刀门,我猜最后总是免不了一死。” 尤敢战叫道:“你怎么什么都跟他们说!” 皇吾宝官缓缓走近,说道:“尤兄,你想想凭你我二人本事如何能是二位金尉大人的敌手,怎可能从他二人手中将人带走?我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容两位金尉大人通融,或能免于打斗……”话未说完,忽然身形一晃,有如一道虚无魅影,急速贴到赵显通身侧,轻飘飘地朝他腰间拍出一掌。 第181章 大战钟昭魁 这一下速度极快,赵显通正在听他说话并死死盯着玄英,对他是全无防备,待到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出招抵挡,只得左足支地,身子急转。 可还是没有避开皇吾宝官这如影随形的一掌,只听啪地一声,后腰处已被击中。赵显通双眼一翻,俯身倒在了地上。 玄英的天观在皇吾宝官将动时便已感应出来,不过知道他并不是攻向自己,是以不作稍动。他不明白的是为何皇吾宝官轻飘飘的一掌,打中的也不是要害,原力已近第四境的赵显通竟全然不能经受,瞬间便倒地昏死了过去。 只听钟昭魁森然说道:“‘皇吾锁灵印’!我早该料到。”双掌劈出,一击玄英,一击皇吾宝官。 二人见他掌式所挟的威势惊人,急忙闪身避开。钟昭魁双掌各凝聚出来一道劲气,劈向玄英的一掌余威不减,打在岩壁之上,登时石屑纷飞,在壁上留下一道三四尺长,一寸多深的劈凿痕迹。 劈向皇吾宝官的一掌劲气稍小些许,劈开雾气后消散无形。 尤敢战叫道:“好厉害的掌势,不愧是劈风飞掌!” 皇吾宝官说道:“赵金尉不过是暂时昏睡过去,钟金尉不必发这么大火。我们只想要人,并没有跟你们金刀门作对的意思。” 钟昭魁并不理他,双掌一振,忽地飞了起来,落在峡谷的外侧,将去路拦住,冷森森地说道:“既然出了手,那便是跟我们金刀门作对。今天你们三个都别想离开这里!”虺尾跟着跳到他身旁,朝三人发出“嘶胡”的威吓声。 玄英不想再听他们啰嗦,朝钟昭魁猛冲了过去。他知道钟昭魁的原力武道皆强于赵显通不少,便将九成九的原力都使将出来,虽然拳脚普通,开出原力后,气势倒也十分惊人。 钟昭魁见玄英身周劲气流转,原力充沛之极,心想这小子这般年轻,如何修得这么深厚的原力的,倒不可小看了他。将“劈风飞掌”使了出来,霎时间劲风横飞,又劲又急。 皇吾宝官出乎意料地一招制住赵显通,接着躲过钟昭魁劈出的一记飞掌,这下倒不急于进攻,微笑看着玄英跟钟昭魁斗在一起。 然而玄英哪里是钟昭魁的对手,不过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劲猛冲猛打,在钟昭魁、尤敢战及皇吾宝官三人眼里,他就跟一个不会武的乡野村夫相差不多,全无章法可言,虽有一身充盈原力,却无法使出其应有的威力。 不到数合,玄英已接连中了两记飞掌,其中一掌劈在左臂上,衣裳碎裂,划开一道两寸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虺尾的无眼灵尾闻到了血的腥味,变得十分的兴奋,拖着虺尾往玄英的方向钻。虺尾怪声说道:“不急不急,等一下让你喝个饱饱的。”忽地跳起,双手成爪上下挥动,朝玄英不停掏抓。 尤敢战大声说道:“两个打一个,太不公平!”钟昭魁、虺尾并不理他,浑当没有听见。 又斗数招,玄英已迭遇凶险。好在他性子沉稳,此时的神思全部倾注在与钟昭魁、虺尾这一人一灵的打斗中,心境空明洞开,将充盈的原力全部激发出来。虽然中了几记飞掌,受了两处小伤,但由原力护体,暂时还没有性命危险。 他的天观虽能预先感知身周所有人的方位动向,于近身处的敌人如何出招却效用不显。只是偶尔能感应出无眼灵尾的攻击动向和方位,堪堪能够避开;对于钟昭魁又劲又急的飞掌却效用并不明显。 钟昭魁见十余招仍旧拿不下这个几乎没有武道招式的年轻人,因此也不敢太过托大,而且身后还有两个云英殿的高手尚未出手,心想还是得先擒住这黑衣小子,再对付云英殿二人便要简单些。打了几招后招式一变,掌影暴涨,似乎是两只手臂都长了一倍。 虺尾攻击方式始终不变,依旧是在玄英身周窜来跳去,专绕到他身后眼睛看不到的位置,一对利爪寻机划抓。后背衣服下钻出的无眼灵尾闻到鲜血的腥味后愈加凶狠,渐渐变得暴怒,尾身极速抖动,灰黑的皮肤上开始泛出一个个愈来愈亮的红圈,朝玄英出击的频次也更加密集,更加阴狠毒辣。 玄英一步步后退,已明显招架不住。 尤敢战再也忍耐不住,叫道:“邪灵人人得而诛之,我尤敢战见一个就要杀一个!”几步窜到虺尾身后,一拳往他后背击去。 他性子特别嗜好打架,而且专喜欢跟一些会使独特武道招式的人打,碰上那些有神奇灵力的怪灵,更是喜好中的喜好。若不是金璃儿反复交代让他尽量克制与金刀门的正面冲突,尤敢战早就不顾一切地主动跟虺尾打起来了。 他见钟昭魁、虺尾以二对一,而且对玄英颇有好感,虽然金璃儿千叮万嘱叫他们不要跟金刀门的人正面起冲突,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虺尾见尤敢战打来,只得弃开玄英,转而跟他缠斗在一起。 尤敢战拳式分明,直掼、横击、上挑、下锤,一招一式直来直去,几乎全是实式而无虚招。 他的拳式看着并不如何精巧,然而效用极大,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敌人之不得不救,不得不防,兼之原力也不低,使出来后威力也十分惊人。 皇吾宝官站在一旁看了一阵,心想尤敢战能得小主看中请入云英殿,果然有些真本事,他的拳式虽然稍显直拙,没有钟昭魁的劈风飞掌那般巧妙好看,然而攻敌的效用却不遑多让,实多而虚少,看起来还更具实效些,也不知是哪一门哪一宗的武道。 虺尾身形虽然灵巧,但在尤敢战的拳式下却显得左支右拙,难以支撑。多亏他臀后那根灵尾,每每在对手拳头要及身之际忽地窜起,要么替他挡下一拳,要么攻向对手必守的要害,以解主身危急。 似乎这怪灵身后的无眼灵尾比他自身的灵艺还要厉害些。 第182章 命悬一线 尤敢战打斗的兴致起来,愈战愈是勇猛兴奋。他将原力一点点开出,挥拳踢腿之际呼声喝喝,看起来极有威势,渐渐地占到了上风。 反观玄英跟钟昭魁这边,则完全是一边倒的情形。 玄英原力较之对手有所不及,武道更是差的太多,二十余招下,已中了四五记飞掌,受伤已经不轻,全凭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性子才支撑到现在。 钟昭魁掌影翻飞,誓要将玄英毙于掌下才肯罢手。 玄英见钟昭魁左手虚拿,右掌斜劈而至,急忙侧身开。 哪知他这一“翻风式”虚实不定,瞬息之间便进行了互换。虚变实,左手虚拿变成了平掌直推;实变虚,右手斜劈变成了虚引,原力也从右手迁移到了左手。 玄英避无可避,胸口被一掌打中,身体猛向后飞去,狠狠撞在岩壁之上。岩壁震动,碎石簌簌而落。 钟昭魁紧接着直欺上前,手掌成刀,刺向玄英胸膛。 他此时双掌灌注了浑厚的原力,锋利堪比刀剑,玄英若不能避开,转眼便有开膛破腹之祸。 然而玄英身具天观,虽对钟昭魁的拳脚招式无法避开,但是对他这种自远及近进攻的招式却早已预知,就好似知道一人抬腿便是要走路一般简单。 他后背紧紧靠在岩壁上,再不能后退,只得往左侧窜开。 钟昭魁掌势再次暴涨,身周方圆将近两丈之内都在他掌力笼罩之下。 眼见玄英已退至岩壁一角,再无可以逃跑躲避的地方,皇吾宝官飞身过来,叫道:“钟金尉,且留他一命!” 皇吾宝官自始至终紧盯着玄英与钟昭魁打斗,而且一直在观察钟昭魁招式中的破绽,然而他根本没有料到“劈风飞掌”如此厉害,不仅将原力之威运使得妙到巅毫,而且变幻莫测,实是一门高深之极的武道 。他越看越是心惊,心知就算与玄英联手也敌不过钟昭魁,这时见玄英即将惨死在钟昭魁掌下,想起小主金璃儿的吩咐,不得已出手相救。 钟昭魁并不知道皇吾宝官的底细,但见他一招制住赵显通,虽然是靠着偷袭之便,不能算是真本事,但对他皇吾一氏独传的“皇吾锁灵印”颇为忌惮,因此在与玄英打斗时仍分了三分力气盯着皇吾宝官,防他突然袭击。 “皇吾锁灵印”并不属于武道,而是一种近似于灵力的秘法。被此印击中之人会在瞬息之间七窍鼻塞,无知无觉,状若昏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除非有懂得解印方法的人加以施救,否则十天半月难以恢复。 钟昭魁料知皇吾宝官袭向自己后方,左掌拍出,一掌化五掌,将他进攻的各个方位都给封住。 玄英趁此间隙,见岩壁上有些些凸起,急忙手脚齐用,朝高处攀援而上。心想若能攀到崖顶,或能逃出生天。 皇吾宝官见钟昭魁一掌化五掌,以自己的原力境界难以直接抵挡,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身子居然忽地飞起近两丈高,直接越过了钟昭魁头顶。 钟昭魁变招也快,身体跟着纵起,打向半空中的皇吾宝官。 皇吾宝官身在半空,没有可以借力之处,无法避开这一记飞掌,只得反腿回踢。 然而他原力只是刚过第三伏虎境,如何能与钟昭魁接近第五断水境的原力相抗?甫一相接,左脚的小腿骨立时断折,身体直飞出去。 皇吾宝官落在玄英身旁,见他正往岩壁上爬,便抓起他衣领往上急纵,他飞身功夫很是了得,左脚虽然受伤,以右脚脚尖在岩壁借力,纵起来也有两丈多高,只是手上提了一人,远没有刚刚飞身越过钟昭魁时那般简单轻松。 他连纵了两下,已落在岩壁四丈多高的地方,这地方恰好有一个半尺来宽的小小凸起,勉强可供二人站立。 皇吾宝官左脚小腿骨头断折,此时已是剧痛难当,额上汗珠涔涔而下,抬头看了看高不见顶的崖壁,上面再无可以借力的地方,苦笑说道:“我们三人今天要命丧此地了。” 钟昭魁说道:“皇吾宝官,你将这姓玄的小子交于我,你偷袭赵显通一事,我可以不追究。”这人毕竟是云英殿的人,他目前还不想得罪金璃儿。 尤敢战一边跟虺尾打斗一边叫道:“万万不能交到他手里。我们答应了小主要将玄兄弟带回去云英殿问话,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钟昭魁说道:“你们若不将他交给我,我就不能饶你们性命。蝼蚁尚且知道性命最重要,你们自诩聪明,难当这都不明白?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讲什么说话算不算数?” 尤敢战大声说道:“命可以丢,答应小主的事可不能不做到!”他加快出拳,将虺尾逼退了几步。 虺尾怪声说道:“你们这些城邑人就知道胡说,照我看来,还是性命最最重要!” 尤敢战骂道:“你们这种怪物懂个屁!” 钟昭魁任由尤敢战与虺尾继续打斗,并不加以理会,走近岩壁,深吸了一口气,纵身往岩壁窜上去。他飞身功夫不如皇吾宝官,没有那般灵巧轻捷,但是一步步往上窜,转眼便可到玄英与皇吾宝官所站的位置。 玄英心想皇吾宝官不过是受了金璃儿之命,将自己从钟昭魁手中救出也只是带回金阳城加以审判定罪,因此也没有言谢感恩,冷冷说道:“这姓钟的只想杀我,你不自量力,何必跟着送死?” 皇吾宝官说道:“小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这条性命早就交于了她,她说要带你回云英殿,我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做到。再说玄兄弟你一身奇胆,我也十分钦佩,若不是……” 话未说完,见钟昭魁已跃到半空,举掌往二人所在位置打来,双掌鼓荡出来的罡风呼呼作响,掌劲十分惊人。 皇吾宝官来不及细想,急忙拉着玄英往一旁躲开。 玄英自然已知道钟昭魁攻向自己,然而无处可以躲避。 第183章 忽开奇门 玄英正准备拼尽全力举拳硬生生接下,恰好被皇吾宝官一把拉开,身体便直往下掉。 忽然瞥见岩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急忙伸手抓住,以防坠落到地上摔伤。 他此时一身降龙境的原力灌注在右手,其力道足有数千上万斤,便好似一把铁钳一般牢牢钳住岩壁,二人登时止住跌势。 他右手抓住岩壁孔洞,左手拉住皇吾宝官,二人悬在半空之中,已成了既不能上也不能下的局面。危急之际,竟感觉紧紧抓住的地方竟有所松动,开始缓缓下沉…… 钟昭魁一掌劈空,岩壁上无处可以站立,只得翻身重新落回地面,正要重新跃起上劈,忽然听到“喀、喀、喀……”几下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岩壁上尘土碎石簌簌落下,山谷居然开始摇晃起来。 玄英也不知出了什么怪事,侧身一看,竟发现正面两丈宽的岩壁自上而下地缓缓裂开一道石缝。刚硬凌冽的气流从石缝中灌出,吹得他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钟昭魁眼见不妙,再次飞身而起,劈掌向玄英打去。 玄英避无可避,只得松手抛下皇吾宝官,侧身朝裂开的石缝中钻了进去。他这时只管先保住性命要紧,至于石缝中有什么危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皇吾宝官身体下坠,见裂开的石缝就在眼前,急忙伸手勾住,也跟着躲了进去。 钟昭魁见二人都躲进了石缝,只得翻身落回地面。 这道石缝太过诡异奇怪,饶是他武道高强,也不敢贸然跟进,心想那两个小子若是死在里面,倒省了我不少事。 走到赵显通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呼吸沉稳,知道皇吾宝官并未说谎,“皇吾锁灵印”没有伤到赵显通。 石缝越裂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使得整个山谷跟着震动,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停下,最终变成一个一丈多宽三丈多高的巨大石洞。 气流从石洞中汹涌喷出,吹到脸上、手上各处,如刀割般生疼。 尤敢战和虺尾也停下了打斗,望着眼前这个黑黢黢的石洞,惊讶不已。 虺尾问钟昭魁道:“钟金尉,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山洞?” 钟昭魁眉头紧皱,他从小在金阳城长大,也从未听说过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石洞,心想便是师尊也不一定知道。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古怪。” 虺尾又问道:“那两个小子都跑进去了?” 钟昭魁点了点头。 虺尾叫道:“那还不快追?!”呲溜一下钻进石洞。 钟昭魁久不见玄英和皇吾宝官出来,料知他们是在石洞中躲起来了,说不定还另外找到出口,心想这石洞虽然怪异,其中也不一定有什么危险,稍一犹豫,也跟着虺尾追了进去。 尤敢战见除了躺在地上的赵显通兀自昏迷外,其他人都已进了石洞,叫道:“难道还要打架么?”脚步一错,闪身入洞。 玄英钻进石缝,翻身跳下了正在缓慢移动的巨石,落在地面,才发觉里面是一个极深的石洞,峡谷外的那条石径一直通了进来,并不是一条死路。 心想石径是人为所造,前面应该另外有出口,即便没有,也足可藏身。 想到这里,便径直往深处走去。 又听到身后沙沙声响,回头一看,正是皇吾宝官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 皇吾宝官说道:“这石洞中气流通畅,前面一定还有出口,我们快走罢。” 玄英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小主只命我们将你带回去,并不是要伤你性命。你相信我,皇吾宝官绝无虚言。” 玄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走了二三十丈,洞中已渐渐漆黑,二人眼力虽好,也难以辨认周遭事物,只得扶着墙壁摸索着前行。 石洞中间并无岔道,逐渐下行,越到后来就越陡。涌出的气流也越加劲急,二人已十分难当。看来前面应该是一个极大的风口。 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听到扑棱棱一声轻响,似乎是一只虫子惊得飞了起来。 二人不以为意,却见那只虫子小指长的肚腹居然发出青白色的荧光,缓缓飞到石洞顶部伏住不动。 皇吾宝官失声说道:“这里怎会有灵灯虫?” 玄英问道:“这虫子很奇怪么?” 皇吾宝官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理解的疑问。 那只灵灯虫伏在洞顶后,荧光接着一个个亮起,自第一只开始缓缓向石洞两端扩散,狭窄的石洞渐渐光亮起来。原来这石洞顶部密密麻麻伏满了一指长的灵灯虫。 皇吾宝官颤声说道:“玄兄弟,不可……不可再走。” 玄英说道:“钟昭魁说不定已经跟了进来,你要是想找死,不走也行。” 皇吾宝官指了指头顶,说道:“你知道这些灵灯虫么?” “山野中常有见到,这些莹虫不过个头大些罢了。”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些是灵灯虫,跟常见的莹虫完全不一样。” “那又怎样?” “灵灯虫常生长在灵气极盛的阴暗地方,灵气越旺盛它们的个头就越大。” “你是说这里面灵气旺盛?” “刚入峡谷时我便觉得奇怪。外面并没有多大的风,峡谷中却有异常气流涌动,似乎是‘幻虚归实’的灵力。” 玄英不答,仍旧往深处走去。 皇吾宝官一把将他拉住,急道:“不可再走。这地方……这地方……说不定是用来关押远古邪灵的。”话音刚落,涌动的气流忽然止歇,石洞中变得十分安静。 灵灯虫一只只扑打着翅膀飞起,朝石洞深处涌去。 二人站在石洞中间,无处可以躲避,一只只发光的虫子都撞到了身上、脸上、手脚上,很是难受。 往山洞深处飞涌的灵灯虫越来越多,每一只都力道不小,推挤着二人也往深处走。皇吾宝官一只脚受伤严重,只得单腿站地,不多时便被灵灯虫撞倒在地,骨碌碌往石洞深处滚去。他的断腿撞到地上,发出痛苦的叫声。 第184章 石门深处藏怪力(一) 玄英的原力则要精强得多,尚且能够支持,见皇吾宝官身旁滚过,伸手要去拉他,却差了几寸。 灵灯虫持续往石洞深处飞涌,撞到玄英身上后一时也不死去,便从他领口、袖口等处往衣服里面钻,玄英急忙将它们一只只挥掌拍死,发光灯虫的尸体液糊满了一身,既恶心又难受。 忽然之间,石洞中气流骤起,只是涌动方向已完全相反,变成了从洞外往洞内倒灌,石洞深处似乎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加上灵灯虫飞撞推挤的力道,玄英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后也往洞深处滚去。 直滚得晕头转向,斜斜向下的石洞小径终于平缓下来,玄英扑通一声摔跌在一块宽阔的平地,原来是一个五六丈方圆的硐室。 硐室中一片明亮,无数灵灯虫飞舞不停,仔细一看,只见这些虫子都围着硐室中心旋绕飞行,正往地底钻去。似乎这个洞室中间是一个孔洞,或者不止一层。 密密麻麻的虫影之中,皇吾宝官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虫子钻进地底,任由灵灯虫爬满全身,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玄英走过去将皇吾宝官身上的虫子拍飞,扶起他走到硐室一侧,贴石壁而立。说道:“前面应该会有出口,等虫子走尽我们再走。” 皇吾宝官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鼻息又急又重,胸口起伏不停,显然十分的害怕。 话刚说完,硐室中的孔洞中传来“呃……呃……”幽长低沉的恐怖声音,好似有一怪物被重物压住脖颈,正用残余的力气吐出喉咙中的浊气。 接着又有一个怪声传来:“不能走……你们……走不了了……都别想走……”声音十分诡异恐怖。 玄英虽然胆大,这时心脏也砰砰直跳起来。他身具天观,但由于硐室内的灵灯虫干扰,这才注意到声音所发出的位置有一物正缓缓蠕动,位置就在那孔洞的下方。 倒灌进洞室的气流渐渐止歇,数不清的灵灯虫仍不住地从洞道涌入,似乎无穷无尽。这时间想要通过洞道往外走,那是绝无可能。 只听嗒嗒声响,两只硕大的手掌从地底伸了出来,一个怪人从硐室的孔洞中缓缓爬上。这怪人在群虫中慢慢站起,依稀可见躯体高过常人,差不多有七尺多高。在密密麻麻的虫影下,一时难以看清详貌。 怪人缓缓走动,脚上发出金石撞击的咔嗒声响,似乎脚上缚着的是硬石类的事物。 忽然间发出“荷”地一声低吼,身周鼓荡出一股强烈的气流,将四周飞舞的灵灯虫全部震落在地,在地上扑腾几下便即死去。 气流激荡,玄英、皇吾宝官二人虽然离怪人较远,仍然感觉极是难当,这感受便与峡谷及洞道中刮到身上的气流极为相似,不过其烈度要高出十倍数十倍,就好似身上有百十柄利刃穿过,钻心的疼痛。 皇吾宝官更是忍不住哼出声来。 从洞道飞进来的灵灯虫渐渐变少,进到洞室后绕着那怪人极速飞旋。 虫影渐少,二人这才看清从孔洞中爬上来的怪人详貌。只见他躯体通透散着暗淡的褐色枯光,全身扭曲变形,脸孔朝着二人,胸口朝着一侧,尾臀部位又转过来与面孔方向一致,似乎是被人捏住他头脚使劲拧过一般,怪异之极;双手双脚都被一副乌沉沉的链子锁住,因此移动时发出咔咔拉拉的声响。 玄英及皇吾宝官二人见怪人面朝自己,眼窝中也散着黑褐色的暗光,没有眼珠瞳孔,虽然看不到其眼神,仍可感觉他正紧紧盯着自己。 皇吾宝官声音发颤,说道:“这一定是远古异灵,快跑!”二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疾往洞道口奔去。 玄英原力精强,腿脚灵便,几个跨步便进了洞道;皇吾宝官则飞身功夫极佳,右脚稍一用力便直飞出去,一般的快速无伦。 异灵双脚拖着一根又长又粗的链子,行动不便,只见他又是“荷”地一叫,不疾不徐地伸出双手,往二人身后抓来。好在他走出坑洞约莫一丈,锁在脚上的的链子已然绷紧,无法再前进一步。 玄英回身一望,见异灵仍然相距三四丈,心想你本事再高,这么远也不可能将我二人抓住。 虽然洞外还有一个钟昭魁,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二人跑进洞道不过一两丈,忽觉前面一股强烈的气流猛地卷到,好似一块极大的石头打了过来,险些将他们撞飞。 二人急忙紧紧抓住石壁,身体前倾,奋力抵抗。 玄英将原力使出,十指紧紧扣在粗糙的石壁上,同时双脚使劲,便如钉在了地上一般,丝毫不动。异灵激出的气流虽然极其强烈,还是不能奈何他分毫。 皇吾宝官则没有那么轻松。他左腿受伤,仅靠一只脚站在地上,虽然双手死死抓住石壁,但石壁平整,并不能很好地使力,在气流的推挤卷动下,缓缓往后退去。心下大是焦急。 异灵一抓之下,灵力激荡出了汹涌气流,本以为可以轻易将二人吸了过来,却发现并没有奏效,其中一人还丝毫不动,这倒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双手微微振动,激发出更加强大的灵力来。 从洞道卷过来的气流愈加劲急,渐渐地好似滔天巨浪。皇吾宝官大叫一声,仰后便倒,被气流所吸,朝着异灵直飞过去。 玄英眼明手快,伸出左手将他一把抓住。然而他仅剩一只手抓住石壁,难以使力,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 皇吾宝官说道:“玄英兄弟,救命之恩,皇吾宝官此生不忘。不过这异灵太过强大,你这恩只怕我报不了啦。” 玄英说道:“不必,你也救过我,我们两不相欠。” 异灵见二人往自己退了过来,发出“呃呃”怪笑,缓缓说道:“人……你们是人……别想逃……你们逃不了的……”双手振动更快,套在上面的链子咔咔作响。 第185章 不是对手(一) 石洞中原本厚重的气流渐渐变成一缕缕一束束,在玄英、皇吾宝官二人身上削劈砍刺,二人好似身处刀风剑流之中,身上的衣裳开始撕开碎裂,一片片脱落下来,飞向异灵双掌之间。 玄英心中大急:“这异灵的灵力如此厉害,我二人只怕要被他的气劲刺死。”便想将皇吾宝官扔下不顾,忽然发觉洞道前方有一人飞速而来,急忙低头避了开去。 来的正是怪灵虺尾。他进洞之后靠着无眼灵尾灵敏之极的嗅觉,一路追了过来,根本没有发觉洞深处的危险。待到异灵爬出硐室中的坑洞并使出强大灵力,他察觉到异常想要逃跑之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瞬间便被吸进了洞室。 只见虺尾在空中双手乱舞,“胡胡”怪叫,不由自主地飞向远古异灵,臀后的无眼灵尾呲牙咧嘴,依旧凶恶之极。 虺尾无法逃脱,被吸到异灵掌心后动弹不得,臀后的无眼灵尾身上又亮起一个个红圈,忽然之间暴起,朝异灵手上咬去。 异灵手上正抓着虺尾,无法躲过,手臂被无眼灵尾死死咬住,无奈只得放下虺尾,一把将灵尾扯下。 虺尾被异灵吸在掌心,就犹如小鸡被老鹰抓住,丝毫反抗不得,一时间恐惧之极。这时灵尾出击,他得异灵放开,急忙脱开灵尾,飞速溜到了墙上。 异灵嗬嗬而叫,双手抓住灵尾,轻轻一拉,将拼命挣扎的无眼灵尾扯断成了两节。鲜血溅出,无眼灵尾落在地上后一动不动。 伏在石壁上的虺尾也感受到了极大痛苦,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从石壁上摔落在地。 当异灵手臂被无眼灵尾咬中之时,灵力激发出的气流减弱,玄英与皇吾宝官二人急忙往洞外跑去。跑了没有几步,玄英的天观又有了感应,不远处两个人一前一后迎面走来,猜想定是钟昭魁和尤敢战。 然而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身后的异灵比起钟昭魁来要可怕得多。 钟昭魁听到脚步声响,自然也发觉了二人,待二人奔近,叫道:“还能往哪跑?!”大喝一声,双掌猛地拍出。 洞道狭窄,玄英二人无法通过,只得停下来奋力相抗。 钟昭魁追了玄英半天,已是满肚子的火气,眼见就要将玄英击毙之时,岩壁中居然莫名其妙地露出一个山洞,又让他给逃了进去,更是大为光火。 这时在洞道中狭路相逢,不再留手,使出“劈风飞掌”中的排风式,猛击向玄英二人。他原力充盈,兼之飞掌掌式精奇,使出后威力极大。 玄英、皇吾宝官二人与钟昭魁相距尚隔丈许,见他掌风拍到,顿时气息一窒,急忙举掌相迎。二人都是双手齐出,各与钟昭魁一掌相抗。 钟昭魁居高临下,掌力一阵阵、一泼泼,好似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汹涌扑来,玄英尚能支撑一阵,皇吾宝官却连连后退。 恰在这时,洞道中气流再次猛地涌起,向硐室方向形成一股极大的吸力。 二人前有钟昭魁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后有异灵灵力激发出的吸力,登时难以站立,向后滚落下去。 钟昭魁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极大的异常力量,然而他原力深厚,所处位置又离硐室较远,故而能够抵抗。 他不清楚前方洞道尽头有一个远古邪灵,以为只是洞生天然异象,因此毫不以为意。黑暗中见二人突然滚落,以为又是往洞里面逃,急忙追了上去。 硐室中的异灵十指箕张,口中发出“嗬嗬”声音,锁住双脚的链子绷得笔直,正在催发怪异灵力,围绕其身体形成一个径达一丈的风旋,灰尘碎石、灵灯虫尸体等各物在风旋中急速旋转。 钟昭魁速度极快,眼见玄英、皇吾宝官二人不停往下滚落,便飞身去想将二人拦住。刚一跃过,变掌成爪,正要在玄英身上抓落,忽觉身后一股怪异之极的劲力传来,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往后猛退。 急忙回身一瞧,只见一个浑身扭曲的怪人,正伸出两只长长的手向自己抓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浑身的寒毛登时根根竖起,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 玄英与皇吾宝官二人也滚入了硐室,同被吸向异灵卷起的旋涡去。情急之下,玄英双脚使力,在硐室石壁上猛地一撑,拉着皇吾宝官滑开丈许,避开异灵伸出的长手。 此时异灵已将钟昭魁一把抓住。钟昭魁挣扎不停,接连劈出数掌,性命交关之际,惟恐使的力气小了,已将十成原力都注于双掌。 这几掌已集他毕身修为,果然是威势无匹,掌风劈在异灵身上,“呲呲”作响。然而大部分掌风都没入异灵身体,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异灵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钟昭魁拼尽原力的几掌,身体晃了一晃,后退了半步。嗬嗬说道:“竟敢打我……你这是……找死……” 钟昭魁惊骇异常,原本十分自负的一张脸变得有些扭曲奇怪,眼中也露出惊恐的神色。 玄英二人余势不衰,竟直接滑进了硐室中心的孔洞之中。二人眼明手快,急忙抓住栓在异灵双脚的那根链子,触手坚硬粗糙,非金非石,不知道由什么打造而成。 此时尤敢战也追了进来,见此情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瞥眼见到玄英和皇吾宝官二人正在滑入坑洞,也顾不上危险,飞身过来相救。 异灵见又有人进来捣乱,提起手中的钟昭魁往尤敢战身上甩去。 钟昭魁、尤敢战二人撞到一起,筋骨欲折。不过二人毕竟武道高超,并没有受伤。钟昭魁翻身站起,再也顾不得去杀玄英,拔腿就往洞外跑。 尤敢战在一撞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滚,也跟着玄英、皇吾宝官二人向坑洞中摔去。右手急忙一操,扒拉住坑洞边沿,侥幸没有掉落进去。 第186章 不是对手(二) 异灵看见钟昭魁想跑,伸手朝他后背凌空一抓,掌中居然生出一个急速旋转的风旋,兼有一股极为强劲的吸力。钟昭魁顿时难以移动,渐渐地竟无法跨出一步,只得使出原力抵抗,以免再被怪物抓住。 异灵掌中的风旋卷起硐室地上的杂物呼呼作响,慢慢地越变越大,越转越快,逐渐化成一个灰黑的暗洞。钟昭魁原力虽强,这时也已无力支持,稍一松劲,身体飞起,尖声叫道:“师尊……”惨叫声中,被卷进了暗洞之中,居然就此消失不见。 尤敢战见此情形,惊骇莫名。害怕异灵转过来对自己施此异术,急忙缩下身体,往坑洞中溜去。 玄英、皇吾宝官、尤敢战三人先后掉入坑洞,见洞中一团漆黑,不知有多深,更不知坑底还有什么怪人怪物,一齐紧紧抓住链子,以免掉了下去。然而三人都知道这根链子是锁在异灵腿上的,而异灵迟早都要下到洞中来,三人迟早都会死在他手中,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死法。 洞室中钟昭魁被异灵化出的暗洞吸得不见踪影,三人都没有看到。但听到钟昭魁的惨叫声,定是已遭不幸。 这时一块碎石落了下来,只听到“啪”的一响,顷刻间黑乎乎的坑洞中亮起几丝光亮,原来是几只灵灯虫受惊发光。三人往下一望,只见洞底密密麻麻布满了灵灯虫,然而大多并不发光,似乎已经死去。虫光之中,可见洞底约莫四五丈,也不算太深,且似乎还有很大空间。 玄英叫道:“我们快下去!”顺着链子直溜下洞底。皇吾宝官、尤敢战二人颇有些犹豫,但往上走徒有送死,眼见玄英顺链而下,也跟着溜下。 三人下到洞底,落脚处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皇吾宝官跳下石堆,颤声说道:“看来这里才是上面那只远古异灵的囚室。这异灵居然可以将地底打穿……”显然对其力量极为恐惧。 玄英也是心惊不已:“怪不得孔洞下堆了一堆石块,原来是异灵打下来的。” 尤敢战问道:“什么远古异灵,世上难道真有那种东西么?” 皇吾宝官不再说话,用手指了指上面,意思说上面那怪物便是远古异灵。 尤敢战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那……那是谁把他锁在这里的?” 皇吾宝官摇了摇头,意思说自己也并不知道。 尤敢战又说道:“事到如今,只有想办法跟他拼了……”想到实力也太过悬殊,只说出了上半句,下半句不敢再说出口。 锁在异灵手脚上的链子极长,穿过孔洞后另一端固定在地底硐室的墙壁之上。链子并不是由铜铁打造,更像是一种奇怪的石头凿制而成。异灵强大异常而无法破坏这非金非铁的石链,可见石链能够克制其灵力。 玄英借着灵灯虫的发出的微光,在洞底飞速环视一圈,只见底下洞室较之上一层要宽敞得多,足有十丈方圆。他稍一思索,便往固定链子的另一侧走去。皇吾宝官、尤敢战二人紧跟在他身后。 只听得嗒嗒声响,石链缓缓向下滑动,显然是异灵正往洞底下来。三人心脏砰砰直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虽然都已打开潜藏在体内的原力,而且各有相当境界,然而面对这种有着神奇灵力的远古异灵,就好比兔子遇上了饿狼,三岁小孩遇到了孔武有力的武夫,力量之悬殊,根本就没有打斗取胜的可能。 这时灵灯虫发出的光忽地熄灭,四周漆黑一片。三人摸索前进,不多时便触碰到了石壁,沿石壁走了数丈,并未发现暗门或者洞道之类。玄英以天观进行感应,也丝毫发觉不到四周有什么洞道、缝隙之类可以逃生的地方。心想这里是关押远古异灵的地底牢笼,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出口。 异灵一步步往下移动,玄英三人精神也跟着越绷越紧,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尤敢战小声说道:“待他下来时,由我一人出手,皇吾兄弟、玄兄弟你二人想办法逃走……将此处的事情告诉小主,云英殿能人极多,她一定有办法……” 皇吾宝官说道:“兄长万万不可……”他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说了几个字便出不了声了。 玄英在黑暗中轻轻移动,脚下忽然提到一个硬物,便俯身拾起摸了摸,只觉这物约莫半尺来长,一头尖一头钝,像是颗粗大的圆钉,然而入手粗糙,只不过是一块圆柱形的条石。三人身上并未携带刀剑枪矛之类的兵刃,这根一头尖利的圆石权当作唯一的武器。 尤敢战接着说道:“倘若不如此,我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倘若我能缠住他一刻二刻,你二人逃出后再想办法替我报仇,顺便帮我在金阳城多加宣扬,就说‘尤敢战大战远古异灵’,嘿嘿,我姓尤的死也值了。”在此危急之际,他故作轻松开起了玩笑来。 皇吾宝官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宝官可以。我已有腿伤,逃跑不便,不如由我与他缠斗,你带着玄兄弟逃走……” 尤敢战连忙说道:“不成不成,咱们三人从大到小,从矮到高,都是我排第一个,怎么也轮不到你皇吾兄弟。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平常最好打架,碰到这种怪物,哪有不跟他好好打一架的道理?”又问玄英道:“玄兄弟,你说是不是?” 玄英说道:“我们见机行事,尽力而为。” 皇吾宝官接口说道:“不错,我三人同困此绝境,只有同心协力尽力而为。能否逃出,就看天意如何了。” 孔洞处传来异灵“荷荷”的声音,只听他怪声说道:“逃不了的……你们都逃不了的……”一步步缓缓落下。 三人自知必死无疑,原本都十分恐惧害怕,说了几句玩笑话后反而镇定下来。尤敢战哈哈一笑,说道:“玄兄弟,小主叫我和宝官来追你,说是要拿你回去问罪,其实是害怕你落到金刀门手中。你一身这么好的本事,小主求之不得,怎么可能舍得杀你?” 第187章 洞窟三结义 皇吾宝官也说道:“不错,小主本来叫我们暗中行事。但也说了句‘如果万不得已,便是得罪金刀门也顾不得了’,小主对你之诚心,可真是没得说。” 玄英想起金璃儿和常伦,又想起自己尚未得报的大仇,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皇吾宝官说道:“我们现下历的可是生死之劫,倘若能侥幸逃出生天,宝官愿与二位结为生死兄弟,以后有福一起享,艰难困苦一起扛。” 尤敢战叫道:“何必等到出去之后,何不现在就拜为兄弟,来来来……”左手拉着玄英,右手拉着皇吾宝官,率先跪地。 玄英不明所以,然而此时也不愿忤逆二人意愿,只得跟着跪下。 尤敢战说道:“上神清神见证,我尤敢战愿与皇吾宝官、玄英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患难与共,福祸与共,生死与共……”说了一串誓词。 皇吾宝官也跟着说了。 玄英却记不得这许多,只得简单说了。皇吾宝官想让玄英照着他念,尤敢战却道:“咱三人诚心实意,不必在乎这几句虚词。” 三人正自喜欢,异灵已然爬到洞底,他身上有暗褐光芒发出,洞室中依稀有可见物。 尤敢战又拉了玄英、皇吾宝官二人的手站起,朝异灵叫道:“你这怪物,为什么躲在这里害人?!” 异灵怪声说道:“害人……什么叫害人……神武不灭……神武不灭在哪里……”他伸出怪手,拖着链子朝三人一步步走来。 尤敢战自知必死,居然毫不畏惧,说道:“什么神武不灭神武有灭,这么怪的名字,没听过,不认识……”见皇吾宝官扯动自己衣袖,便住口不说。 玄英也只听说过苍木国有神武一氏,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其中有一个灵原双开,武道之高超无人可以仰视,但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 皇吾宝官小声说道:“大哥,神武不灭是苍木国已知的原力武道第一人,已是五百年前的人物了。” 尤敢战说道:“原来如此。”转头又对异灵说道:“你先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就告诉你神武不灭在哪。” 异灵发出荷荷怪叫,说道:“我是谁……我在哪……神武不灭……我要杀死他……”不仅声音含糊不清,话中的意思也十分混乱。 三人虽然听不大明白,但可以猜出异灵对神武不灭怀有深深的仇恨。 皇吾宝官灵机一动,说道:“你放我们三人离开,我们过几天将神武不灭带来送给你。”尤敢战、玄英二人都心说此计不错,这异灵脑子不大灵光,或许可以骗过了他。 异灵说道:“离开……你们是人……别想逃……你们逃不了的……神武不灭在哪……我要杀死他……” 尤敢战叫道:“你不放我们出去,永远都别想找到神武不灭。” 哪知异灵并不理他,朝前平平伸出左掌,掌心中缓缓生出一个风旋。 尤敢战见过这异术的威力,强如金刀黑剑的首弟子钟昭魁,在异灵掌心风旋成型后都毫无抵抗之力,自己及玄英、皇吾宝官三人原力武道都不及他,自然更无幸存的可能。 回头对玄英及皇吾宝官说道:“二位兄弟,刚刚‘生死与共’那句,今天暂不作数。等一下我做兄长的尽力将他拖住,你二人赶快逃走……” 玄英早就讨教过了异灵灵力的怪异强大,这时见他掌心的风旋越来越大,渐渐由半尺大小长成了一尺,又长成两三尺,吸向三人的灵力也越来越强,心想占敌先机,飞身便往异灵打去。 哪知飞至异灵身前四五尺时,风旋的吸力变得极强,竟不由自主地被径直吸了过去,胸膛紧紧粘到异灵掌心,丝毫动弹不得。 玄英大惊,举拳朝着异灵乱打。他原力已近第四降龙境,虽然不懂武道,但拳劲灌注原力后,已有断金裂石之威。连打几拳,虽然都触碰到了异灵身体,然而感觉是在对着空气挥拳,拳劲竟毫无着力之处,不能伤异灵分毫。 尤敢战、皇吾宝官见玄英话也不说便攻异灵,随即也飞身而上。皇吾宝官转到异灵身体一侧,挥掌往他后心打去;尤敢战则唯恐玄英被风旋吸得不见踪影,便扳住他肩膀使劲往后拉。 而玄英被风旋吸住,就好似卡到了一个黑乎乎洞口,洞口越来越大,自己转眼就会掉进去。 玄英从未有过这种既怪异又恐惧的感觉,平常便是想都不可能想到。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听到异灵一声怪叫,接着自己脑中猛地涌进一团极强烈的白光,白光耀眼无比,感觉周周一切事物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一片通明。然而这种虚幻的感觉不过持续了一小阵,玄英瞬间又回到了实境,身体一轻,已从异灵掌心脱出落在了地上。 玄英不知为何异灵忽然放脱自己,抬头一看,只见异灵额头正中插着一物,正是自己在地上拾的那根一端尖锐的石质圆钉。 圆钉大半插进异灵额中,只露出两寸来长,伤口处有褐色暗光流出。异灵似乎十分痛苦,放脱玄英后伸手去拔那颗圆钉,然而几次抬起手后又再放下,似乎十分害怕而不敢拔。 尤敢战忙将玄英拉开闪到一旁,大声问道:“他额头上是什么东西,你在哪里捡的?” 玄英说道:“我也不知,刚刚在地上捡的。” 皇吾宝官也知拳脚无法伤到异灵,跟着快步退到玄英及尤敢战身旁,说道:“应该是镇异灵用的罗器,这东西可以克制他。” 尤敢战喜道:“这就好办了,总算找到了制这怪物的法子。” 却见异灵终于将手抬到额前,捏住圆钉缓缓拔出,一边发出恐怖的痛苦叫声。 三人见他动作虽慢,然而终能拔出,到时候灵力回复,再想制住就更难了。 皇吾宝官急道:“镇灵罗器应该不止一个,我们快找找……”然而四处昏暗,地底虫尸、碎石等杂物又多,一时间难以找到。 第188章 金刀黑剑 尤敢战脱下身上衣裳,用手掌使劲搓了搓,原力到处,衣裳顿时燃了起来。他卷了一个简易火把,高高举起,问玄英道:“刚刚在哪捡的?我们再找找。” 三人跑到玄英拾到镇灵罗器的地方,果然又发现一根,急忙拾在手中。皇吾宝官说道:“镇灵钉一般是五根,分钉邪灵的四肢躯干,还得找到另外三根。” 尤敢战眼见异灵就要将额中的镇灵钉拔出,说道:“有一根算一根,先给他钉上再说!” 话刚说完,邪风骤起,地牢中飞沙走石,虫尸、砂石齐往异灵飞去。皇吾宝官站立不住,也无可以借力抵挡的地方,瞬间也被吸了过去;尤敢战一把将他拉住,脚掌用力,拼命立在地上。然而异灵发出的灵力太过强大,他虽然竭力抵抗,终究还是向异灵伸出的两只怪手上移去。 玄英夺过尤敢战手中的镇灵钉,索性借着异灵发出的吸力,飞身向他刺去。异灵根本没有料到他来这么一招,想躲闪却来不及了,噗地一声,镇灵钉被钉入右掌掌心。 异灵大怒,左手一把抓住玄英,张开大口往他头上咬去。 尤敢战飞身赶到,捡起异灵才抛在地上的镇灵钉,再次插在他额头正中。异灵头一歪,堪堪没有咬中玄英。 忽然之间,玄英脑中又猛地涌进一团极强烈的白光,四周跟着一片通明,似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幻境,轻飘飘地不知何所在。 奇怪的幻境持续了好一阵,等到清醒过来,玄英发现自己跟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已被异灵用链子紧紧缠在一起。 异灵此时的躯体几乎增大一倍,足有一丈多高,两只硕大的手掌将捆成一团的三人抓在手中,张开巨口,在三人头顶猛吸。 玄英抬头一看,异灵的巨口中居然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缕缕白光正被吸了进去。 尤敢战大声骂道:“你这丑邪灵,恶邪灵,去你他么的十八代祖宗……有本事将我们放开,我尤敢战再跟你打上一百回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不敢!王八邪灵,鸟蛋邪灵……”他自知必死,骂得十分难听。 然而异灵似乎根本听不懂他这些骂人的言语,对其毫不理会,巨口越吸越猛。 皇吾宝官说道:“他正在吸食我们体内的灵力,灵力吸尽,灵台溃散,我们就死定了。快……快想想办法!”说话间使力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紧紧缠绕在身上的链子。 原来玄英在不经意间将镇灵钉钉入异灵额中,正好破了异灵的灵体,原本属于异灵的强大灵力喷涌而出,直往玄英身体中灌注。他忽然间感受到强烈的白光,正是因身体中忽然进入了极为强大的灵力之故。玄英本身并未打开心窍,自然没有修炼出灵力,然而灵台天然存在,并不以是否开心窍修灵力而出现或消失。异灵的灵体被镇灵钉扎破,灵台溃泄,强大的灵力瞬间往外流泻,而玄英的灵台宽广博大兼且毫无灵力,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异灵泄出的灵力。就好似大水决堤,水流会流进干涸的低洼之地一样,玄英的灵台相较于异灵便是那片干涸的低洼地。不过他又对此毫无了解,这个过程又全在他的意识以外进行,只是受灵力冲击而短暂地进入了灵体所在的虚境,因而到此时仍是一无所知。 尤敢战哈哈一笑,说道:“我三兄弟生死与共,还真是上神显灵了,叫我们今天死在一起。” 玄英想要砸断缠绕在三人身上的石链,连砸几拳却连一个小角都砸不掉,这东西非金非铁,不知道用的什么奇怪石头打造。然而它能缚住异灵,自然不是寻常的物品,想来并不能这么轻松就被砸断。 危急之际,一个人影从异灵挖出的孔洞中落了下来。忽而化作一道流光,绕着异灵左穿右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饶是玄英已开了原力,依旧看不清这人的来势去向。 尤敢战叫道:“是金刀黑剑……刀剑尊者来啦……哈哈……你这怪物死定啦……” 这人背上交叉斜插着一刀一剑,正是原力已臻第六逆瀑境的金刀黑剑。 金刀黑剑左穿右闪十数记,异灵竟极速变小,又变成了原本的七尺来高模样,这时更是暴怒如狂,口中发出“嗬嗬”怪叫,左手一挥,一个黑色风旋往金刀黑剑打去。 然而金刀黑剑武道之高,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见他只是单掌轻推,身前顿时生出一道无形的力墙,硬生生将异灵打出的黑色风旋挡住。风旋转动劲急,卷起沙尘滚滚,依然不能前进分毫,渐渐地由强转弱,再由弱转微,直至消失不见。 异灵也是十分狡猾,左手再挥,又生出一个更大的风旋,接着右手连抖数下,一个黑色风旋居然在金刀黑剑身后生出,与他相距不过数尺,直往他身上卷到。两个风旋飞速转动,坚硬的地面居然被卷出两个尺许深的圆坑。 金刀黑剑衣袍鼓荡,被风旋吹得猎猎作,脸上须发飞扬,神色依旧丝毫不变,身体岿然不动。好似一个坚固的石头,矗立在惊涛骇浪之中。 异灵发出怪异的笑声,说道:“你不是神武不灭……神武不灭在哪……我要杀死他……” 金刀黑剑大喝一声,拔出身后金刀,朝着异灵直劈而下。金光闪过,异灵瞬间被劈做两半。金刀黑剑前后的两个风旋也跟着消失。 玄英三人被异灵放开,并已已解开了缠在身上的石链。这时看着金刀黑剑神驰目眩的一击,正要叫好,却见异灵分作两半的躯体并不倒下,反而渐渐合拢,又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 金刀黑剑淡淡说道:“原来是元虚灵体……”脑中筹思应对之策。 玄英反应飞快,再次捡起落在地上的镇灵钉,往异灵身体插去。 然而异灵已经吃过了两次亏,岂能再次让他得手? 第189章 大战远古异灵 异灵见玄英又拿着那枚讨厌的镇灵钉扎来,腹部瞬间鼓起,猛地朝他吹了一口气。玄英躲闪不及,被吹开了三丈来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金刀黑剑看到玄英手中之物,说道:“既然有镇灵罗器,那再好不过。” 尤敢战拾起另一根镇灵钉,叫道:“尊者,这里还有一枚。” 皇吾宝官说道:“应该还有三枚,一时却找不到……” 金刀黑剑心中一动,说道:“对付这远古邪灵风魇,需要九枚。我来牵住他,你们再仔细找找……” 异灵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荷地喷出一股强劲的气流,说道:“我叫风魇……他们都叫我风魇……”身体开始转动起来,慢慢地越转越快,越转越大,同时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站立不稳,一步步被吸了过去。 金刀黑剑飞身过去,抓起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远远扔开,怒道:“快去找镇灵钉!”皇吾宝官左腿腿骨断折,这时被摔到地上再次碰到断骨,痛得几乎昏去。 金刀黑剑手持金鋆刀,化作一团闪闪金光,往异灵风魇攻去。他原力强大无比,与风魇的灵力绞缠在一起,霎时间气流呼啸,乱石滚滚,地底牢笼变成了一片混沌。 玄英与尤敢战原力较强,在金刀黑剑与风魇激荡的混乱气流中勉强可以站立,慌忙在牢笼中寻找起来。皇吾宝官原力较弱,更因受伤之故,只得所在一角贴壁而立。 地底牢笼本来并无光亮,仅有异灵风魇的灵体发出褐色暗光,才使得牢笼中没有漆黑一片。金刀黑剑进到之后,他原力奇强,兼且运使法门独特,灌注在手中金刀后居然使刀身泛出金色光晕,称之为“莹华”,实在是极为高深的武道,苍木七城仅有数人能够做到。 好在玄英与尤敢战二人的原力已有相当根坻,借着这些许微光已能将牢笼中四处看得一清二楚。二人仔细寻找,果然又在石链固定的墙壁下方找到五枚镇灵钉,加上手中两枚,一共七枚。然而金刀黑剑说有九枚,另外两枚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金刀黑剑与风魇绞缠在一起,全然分不清一人一灵的身形,忽然发出“嗡~”的沉闷爆裂一声,混沌炸开,金刀黑剑与风魇各自退开丈许。 金刀黑剑须发戟张,怒道:“恶灵,还我徒儿命来!” 风魇的五官相貌已变得可怖之极,身形如无骨长虫,左右扭动,说道:“徒儿是什么……我不知道……神武不灭呢,告诉我他在哪里……”自他记起自己是风魇之后,不光动作更加快速,灵力似乎也有所增强。他一直提起神武不灭,显然对其怨念极深。 金刀黑剑忽然想起一事,几百上千年前,世上邪灵横行,到处杀人伤人,四国百姓饱受其苦。不知哪一天,苍木国突然出现一个叫做神武不灭的年轻人,据说此人受神意指引,灵原双修,灵力原力都到了十分恐怖的境界,更自悟出一身高深莫测的武道。这个神武不灭脾气虽然古怪,然而一直以剿灭邪灵为己任,此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不停地剿杀凶恶邪灵,其中便有这个浑身扭曲的风魇。也不知杀了多少,天下又渐渐太平,神武不灭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不过这些事古籍中并无记载,金刀黑剑也只是从他师父口中听说,当时他师父也说这只不过是民间传说,并不一定真实,就连神武不灭这个人也不一定是真。 又想,这个邪灵风魇接连提起五百年前的传说人物神武不灭,一定实有其人,他对神武不灭怨恨如此之深,莫非是被其打败后关押在这个地底牢笼之中?但师父又说过神武不灭对付邪灵从不手软留情,击败后都会打散其灵体,粉碎其灵核,绝不可能有将邪灵关押起来的道理,因为这样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对后世总是一个祸患。 然而除了神武氏,又有几人能够打败这种远古邪灵?这个邪灵乃是元虚灵体,不仅刀剑不能伤,便是原力也不起太大作用。金刀黑剑心中的念头转得飞快,然而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金刀黑剑淡淡说道:“倘若神武不灭在这里,焉能留你这妖邪的性命?” 风魇听到“神武不灭”四字,登时暴怒,双手成爪,托起两团风旋,猛然举过头顶。风旋打碎他头顶硬石,大小石块轰隆滚落。接着身体开始急速旋转起来。 金刀黑剑叫道:“快把镇灵钉给我!” 尤敢战急忙将手中的三枚镇灵钉扔了过去。 金刀黑剑接过镇灵钉,身形一晃,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在风魇身周闪了几闪,接着退回原地。风魇转动虽快,他却更快,瞬息之间,已在其胸口、小腹、后心各钉了一枚镇灵钉。 金刀黑剑再次接过玄英扔来的四枚镇灵钉,正要闪身前上,却见风魇整个身躯已然不见,居然完全化作了一团暴戾的暗褐色风旋。他想不到这远古异灵居然如此厉害,暗叫一声糟糕,拔出负在身后的金刀和黑剑,猱身而上。 皇吾宝官叫道:“大哥三弟,我们快逃吧!” 尤敢战极好打架,然而他与风魇的实力相差太大,无法与之相斗,但此时看到金阳城的武道第一人出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全神贯注于其中,便好似自己正在与邪灵相斗,不分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对手而去?皇吾宝官喊他逃走,尤敢战全然没有听见。 玄英武道低微,然而金刀黑剑将镇灵钉弃之于地,他也明白是因为风魇的实体化虚,镇灵钉无法钉到邪灵身上。他身具天观,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风魇的躯体就在风旋之中,因其手脚被石链锁住,并没有真正的转动。便从地上拾起四枚镇灵钉,往风魇身上插去,全然不顾金刀黑剑手中的刀剑和风魇卷起的强大风旋。 第190章 金刀黑剑显神通 风魇虽快,可玄英的速度也不慢。 他瞅准机会,飞身纵起,将一枚镇灵钉猛地插在风魇的尾椎之上。 风魇疼得怪叫一声,风旋慢了一些下来。 这镇灵钉用于应付这远古异灵果然有奇效。 金刀黑剑见玄英能以镇灵钉打中风魇,甚感奇怪,随即明白,这貌不惊人的年轻小子已经开了天观! 忙叫道:“再打他四肢、眉心!” 玄英身形一闪,左右手各出一钉,分别钉在风魇左脚膝弯及右肩之上。 忽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只见风魇的一只怪手已插入自己的前胸,接着双脚离地,被它一只手给高高抬了起来。 玄英这是也顾不得性命危险,想也不想,瞅准时机,将手中最后一枚镇灵钉再次插在异灵额中眉心位置。一团团奇异的白光再次涌进他的脑海之中,又一团接一团地爆裂,好似在脑中爆闪了几个日耀。 尤敢战、皇吾宝官与玄英义结金兰,虽然时候尚短,但二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见玄英受伤,急忙飞身上来相助。 尤敢战开出丁合拳,猛击向风魇后心;皇吾宝官拼着腿伤的剧痛,不顾性命地想将玄英拉扯出来。 风魇双脚不动,上半截身体一转,左臂暴长了两倍,将二人一齐圈在臂弯之中,张开大口,便往二人头上咬了下去。 刹那之间,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脑中也有白光汹涌而进…… 尤敢战跟玄英一样不明所以,皇吾宝官却知道是邪灵风魇的灵力流进了自己的灵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急忙紧抱住风魇的左臂,任其灵力灌输入体。 风魇身中七枚镇灵钉,照金刀黑剑的说法,尚且差了两枚。因此它并没有完全受制,但几大灵脉被分隔阻断,几种异术已不能施展。兼之窍门破开,灵力飞速外泄,渐渐萎顿下来。 金刀黑剑黑剑斜指,一道黑芒飞出,刺向风魇的面门,堪堪阻住了风魇咬向尤敢战的那一口。 风魇暴怒欲狂,可身体中的怪力一点点失去,终究敌不住金刀黑剑如狂风骤雨般的刀剑术。 金刀黑剑见风魇灵力将散,左手回揽,金色的大刀和黑色的长剑受原力所激,倒飞回后背的刀鞘剑匣。接着飞身而起,左掌平出,抵住风魇后心,将原力以散形汹涌打出。 风魇荷荷怪叫,身上暗褐色光芒渐渐消失,随着金刀黑剑不停地催发原力,它的躯体竟化作一缕缕烟雾缓缓飘散,直至无影无踪。 风魇终于被杀死了,金刀黑剑竟以强大原力震散了其元虚灵体! 烟雾渐渐散去,地上竟现出了一具尸体。 众人仔细仔细一看,居然便是被风魇吞进肚中的钟昭魁。 只见他他面容苍白干枯,似乎已被异灵风魇吸尽了体元。 金刀黑剑目光锐利,见他胸膛微有起伏,看来并未死去。 钟昭魁是他十七个弟子中的首徒,武道也是最高,因此平常对他颇加偏爱。这时见他尚有性命,脸上不禁现出喜色,急忙上前将他半扶了起来。 金刀黑剑轻轻摇了摇钟昭魁的身体,口中轻呼了几声他的名字,然而钟昭魁意识全无,不光听不见师父的呼喊声音,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金刀黑剑眉头紧皱,以掌心覆在钟昭魁胸口处,用原力轻轻冲击钟昭魁的混沌气海。 他的原力已至极高境界,乃苍木国当世第一,原力到处,即便是刚死之人,也能将其救活过来。 连续冲击了十数下,钟昭魁果然身体一震,醒了过来,只是双眼仍然紧闭,口中发出微弱声音:“师尊……有邪灵……师尊……有邪灵……” 金刀黑剑知道钟昭魁灵体已受损严重,这时不过是自己以原力暂时吊住他性命,只要自己原力一散便必死无疑,就算有医术高超的灵医及时赶到,他也成了痴傻之人,饶是他修为极高,这时也不免伤感,说道:“昭魁,为师在这里。邪灵已被杀死啦……” 金刀黑剑杀死了强大的远古邪灵风魇,此时没有半点欢喜之情。他自原力修到第五境后开始收徒,到今天为止一共收了十七人。每收一个徒弟时,他也曾认真考查其神骨资质,根骶天赋,以期能学到真本事壮大金刀门。然而美质良才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十七个弟子中绝大多数都是些庸庸碌碌之人,仅有首徒钟昭魁和八徒祁昌术原力过了第四境,其他虽然还有几人开了原力,可惜混沌气海虚薄,往后也难有进境,如二徒赵显通之流,便是修炼到死也最多不过到第四境;而像那个叫做庞明烟的十三徒,更是开不出原力来,实在大丢他刀剑尊者的脸面,恨不得将他逐出师门。钟昭魁在武道一块更是学到了自己的五六成本事,加之原力深厚,因此对其更加偏爱些。然而世事也太难料,自己最喜欢的弟子今天竟然被远古异灵所害。此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钟昭魁,忍不住喟然长叹。 钟昭魁眼角余光忽然瞟到玄英身上,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叫道:“邪灵……邪灵……还没死……师尊救我……” 金刀黑剑斜睥了玄英一眼,冷冷说道:“便是你杀了沙国人?”眼神凌厉至极。 玄英这时才注意到金刀黑剑的相貌,只见他五六十岁的年纪,脸色金紫,目光灼灼,头发胡子都已很长,仍然是乌黑的颜色,不见一根白须白发;身穿一件金线兽纹长袍,神清骨秀,颇有一种仙姿灵态。这时见他眼色骇人,却也不惧,回答说道:“不错,是我一人所为。”他与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在生死之际结为异姓兄弟,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露,内心还是十分欢喜。这时见金刀黑剑问起杀沙国人的事来,害怕牵连到两位兄长,便着重强调杀沙国人的事是他一人所为,与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无关。 金刀黑剑说道:“这么说,昭魁也算是你害死的。” 他的眼光直刺向玄英,声音冰冷得有些刺骨。 第191章 单掌压玄英 尤敢战急道:“尊者,钟……钟金尉是被异灵杀死的,怎么能怪到玄英头上?” 金刀黑剑说道:“若非他杀死沙国人,岂会生出后面这许多事来,昭魁又怎会死?” 尤敢战哑口无言,一时急得团团直转,他自然知道钟昭魁是金刀黑剑最为器重的弟子,这时怪罪到玄英头上,焉能有不为徒弟报仇的道理? 玄英却丝毫不怕,也是冷冷地盯着金刀黑剑。 皇吾宝官说道:“尊者要是这么说的话,害死钟金尉的账应该算到沙国人头上才是。” 金刀黑剑并不理他,对玄英说道:“说出杀沙国人的理由,我可以饶你不死。” 求饶讨命可是玄英最不屑为不肯为之事,这时虽然慑于金刀黑剑的气势,不敢说出什么挑衅的话来,但是为了活命而乖乖地听从别人的话是怎么都不肯去做的。便将脸转到一旁,不发一言,浑当没有听见金刀黑剑的言语。 尤敢战急道:“玄英……三弟……你……你倒是说哇!”皇吾宝官也不住劝他说出杀沙国人的缘由。至于为什么要杀沙国人,其实玄英已跟金璃儿说过,当时另外还有常伦和铁甬在场,见贤厅参与宴请时没有提起过,因此尤敢战和皇吾宝官二人并不清楚。 金刀黑剑盯着玄英,神色越来越是冷峻,等了一阵,见玄英仍旧嘴唇紧闭,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可就怪不得我了。”话音刚落,已晃至玄英身前,举掌往他头顶拍落。 玄英在金刀黑剑身形刚一闪动时,天观便已经感应出来,然而他速度太快,自忖无法躲开,只得举起双臂格挡。 金刀黑剑的身体似乎全由意念控制,骤起之时,全然没有轻点脚尖在地上借力;骤停之际,也没有侧身横斜以卸前冲的惯力,身法之神妙难以言说。玄英三人根本没有看清,他已到了玄英身前两尺处,右手单掌平出,压在玄英举起的双臂之上。玄英纵使开了天观也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差点没能挡住。 玄英双臂抵住金刀黑剑单掌,好像是举着一座数万斤的大山,筋骨欲折,脸色由黄变红,由红变紫…… 尤敢战与皇吾宝官二人见玄英被制在金刀黑剑的单掌之下,似乎转眼间就会被原力压扁,心中无比焦急。他们虽然已结义为兄弟应该共迎强敌,但是面对的却是金阳城原力武道第一高手,手创势力滔天金刀门的金刀黑剑,二人从心底里十分崇敬,兼且对其原力武道和气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因此都没有出手相助,也不敢出手。 尤敢战急得左右踱步,终于忍不住说道:“尊者,你如果不放开我三弟,我也要冒犯啦……”金刀黑剑毫不理会。 玄英支持不住,一只脚弯了下去,变成了单膝跪在地上。 金刀黑剑说道:“我不过开了三成原力。” 玄英被巨力压制,气息不畅,憋了半天说道:“你开……十成便是!” 金刀黑剑说道:“年纪轻轻,性子倒倔。你一身原力,就这样死了倒也可惜。我再问你一次,为何要杀沙国人?你说出正当缘由,本尊就饶你一命!” 玄英自然不答,只是拼命抵抗。他此时怒火欲狂,心说我跪天跪地,跪先祖跪父母,如何能对你这个外宗人下跪?体内原力激发出来,居然缓缓向上站起。 金刀黑剑眉头微皱,心说这小子果然有些能耐,年纪轻轻的,原力境界居然跟昭魁相差不多。右掌微一使劲,将原力加到了四成,脸上开始现出杀意。 玄英再也抵抗不了,两只膝弯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腰身也渐渐弯了下去。 尤敢战大吼一声,好似突然爆了一个霹雳,举拳向金刀黑剑打去。他的拳式便如他的性子一般,十分的刚直,使将出来,虎虎有威。哪知一拳打出,拳头距离金刀黑剑尚且还有尺许,居然像是打到了一块坚硬的铁墙之上,震得手骨欲断,这股力又再反激出来,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两丈余远。 金刀黑剑此时周身布满了劲气,幸亏尤敢战对其心怀崇敬,那一拳只用了六七成力道,若再使力大一些,手臂非被他身周的罡劲震断不可。 金刀黑剑淡淡说道:“‘擒龙拳’,你的火候还差得远了。胆敢对我出手,你云英殿的人我照杀不误!”手上加劲,拟将玄英毙于掌下再杀尤敢战。 危急之际,忽听一人叫道:“尊者,掌下留人!”听声音正是城主金化鹏之女金璃儿。 脚步声杂沓,来的不止她一人。 这时地底牢笼中十分昏暗,只有尤敢战将自己的衣服点燃后发出微弱的火光,不时也将烧尽。 只见常伦扶着金璃儿从孔洞中轻轻跳下。接着又跳下三人,却是章乾元、妆人和赵显通,一人手上都拿了一个火把。 赵显通一下到地底牢笼便见到躺在地上的钟昭魁,然而他似乎并不关心,没有上前查看,只是走到金刀黑剑身旁,叫了声“师尊”。 金刀黑剑问道:“璃儿,你不好好待在你云英殿,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金璃儿说道:“金阳城附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岂能有不来看看的道理。” 金刀黑剑说道:“可惜你晚来了一步,远古邪灵已被我杀死。” 妆人听到远古邪灵被杀,表情怪异至极,眼神飘忽,在牢笼中四处转了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章乾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金璃儿表情惊诧,说道:“远古邪灵?那是什么东西,长得什么模样?” 金刀黑剑说道:“邪灵自然是邪灵的模样。” 金璃儿说道:“听说远古邪灵灵体纯净,叫什么‘元虚灵体’,寻常刀剑根本就伤他们不得,尊者是如何将他杀死的?” 金刀黑剑说道:“你东拉西扯的,到底想干什么?” 金璃儿笑着说道:“你知道我父亲对这些事情最是好奇,你说于我听了,我回去便说给他听。尊者为我们金阳城除去这么大一个祸患,父亲一高兴,说不定又有好物相送。” 第192章 金刀黑剑收奇子 金刀黑剑说道:“待我将这小子杀死,再慢慢说于你听。” 金璃儿正色说道:“尊者,这人现下还不能杀。” “为什么不能杀?他害死我大徒昭魁,岂能再留他性命?” “他是焦山反叛生奴的首犯,我必须将他带回经案堂详加审问,以正典刑。否则大违我金阳城律法,人心难定。” “既然是带着生奴造反的首犯,那就更应该杀了,迟杀早杀,不都一样么?” “这件事牵涉极大,不光碧城、安风城、玉驼城对我城不按时交割乌铁颇为不满,西海城更是以此为由不再卖给我城生奴,甚至要我们退出彤月关百里之外……” “胡说八道,这些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尊者深居简出,想来钟金尉、赵金尉、祁金尉都不愿将这些烦心事说于尊者知道,以免你操心。” 金刀黑剑斜斜觑了赵显通一眼,说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赵显通躬身说道:“西海城的确怨我城卫戍不力,说……说……” “说什么?!” “说让我们退回三樊邑,由他西海城独守彤月关……” 金刀黑剑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转头看着玄英,冷冷说道:“你小子倒是好本事,坏我金阳城不少大事!” 赵显通又说道:“据说……据说十三弟也是这小子杀的。” 金刀黑剑说道:“庞十三枉为我徒,死了也是活该!”转头又对金璃儿说道:“璃儿,你费了这么大的劲,莫不是想将这人招至你云英殿?” 金璃儿笑道:“初时的确有这打算,可惜这小子油盐不进,不肯进我云英殿,只好将他抓回去杀了。” “你叫我如何肯信你不是在救他?” “尊者不是也说过想将他收为第十八弟子么,这时还不是要气冲冲地杀他?”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赵金尉说的,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说什么‘师尊说要抓这年轻人回去作他的第十八弟子’,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她学着赵显通的语音腔调,居然有几分相似。 常伦也说道:“几天前我本想捉拿这小子,赵金尉确实说过这话。我们心想他既然是尊者你想要的人,只好将他放走。”他居然也胡说八道起来。 金刀黑剑心中一动,冷冷地瞪着赵显通,说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赵显通慌忙跪在地上,说道:“当时小主想要劫夺此人,弟子……弟子……没办法,只是信口胡说……” 金刀黑剑说道:“武道一途修习艰难,又有几人吃得了其中的苦?天赋高的佳弟子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赵显通连连磕头,说道:“师尊你年岁尚轻,肯定还有百年好活,弟子们以后加紧寻访,定会给师尊找一个天赋高的佳弟子出来。” 金刀黑剑沉沉叹了口气,说道:“我诸多弟子中,仅有老大昭魁与老八昌术于武道天赋还算不错,然而昌术太过懒散,昭魁却不幸死于远古邪灵……我一身原力武道无人可传,难道上神非要我金刀门后继无人,我的无量刀剑无法传之于后世么……”声音十分萧索。 赵显通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金璃儿等人也不敢作声,心说金刀门虽然可恶,但金阳城的半壁江山算是他金刀黑剑带着金刀门给撑起来的,他们暂时还不能倒。 金刀黑剑低头看着玄英,忽然问道:“你开了天观?” 玄英一直在他掌下硬撑,此时几乎已经是拜伏的姿势,兀自强自忍耐,不吭一声。 章乾元说道:“此人的确开了天观。我想换做常人,定然挡不住尊者无风掌这一式。” 金刀黑剑说了声“很好”,接着又淡淡说道:“你肯不肯拜我为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诧异,便是玄英自己也是惊讶异常,心想我不仅杀死你的第十三徒,更间接害死了你的首徒,你刚刚都要杀我泄愤,怎地突然又要收我为徒? 地底牢笼中顿时鸦雀无声,各人心思迥异。 金璃儿心想金刀门又得一臂助,再想扳倒它只有更加艰难。忽然间冒出一个异样想法,心中另外有了计较…… 常伦却十分心酸失望,心想金刀黑剑真要收玄英为徒,他原力武道都高出自己甚多,兼之开创金刀门一个诺大门派,手握金阳城卫戍兵权,自己不过是金璃儿身边一名小小的宾幕,无论如何是争不了的;转念想玄英这人桀骜不驯,自己很有可能都教不了,金刀黑剑说不定也要大吃他的苦头。 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则十分担心,玄英倘若不答应,则势必死于金刀黑剑掌下,自己不久前才与他许下了“生死与共”的誓言,到底要不要违背小主之令冲上去相救?倘若玄英答应做金刀黑剑的弟子,就必须拜入金刀门,而自己则是在云英殿听命于金璃儿,以后自然是各为其主,照金璃儿的打算,很有可能还会成为对头,那又该怎么办? 赵显通更是心惊胆战,心想自己与这小子矛盾不小,师尊能够将他杀了那是最好不过,最不济也是饶他一命,往后再碰到他凭着紫羽大营的势力也不怕他。可万一他真拜入师尊宗下,看这情形,以后必得师尊偏爱,倘若他十分记仇,处处跟自己为难,那该如何应对?一时间冷汗直冒。 玄英此时脑中无数个念头飞速转动。想起了父母妹妹之仇,想起了明媚俏丽的丝丝,想起了刚刚结拜为兄弟的尤敢战、皇吾宝官二人,想起了金璃儿的一片诚心,想起了原力武道高得离奇的金刀黑剑,又想起了貌合神离的钟昭魁和赵显通……脑中如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金刀黑剑不得玄英回答,手上缓缓加劲,心想如果加到五成原力时这小子还不答应,那便一掌压死,如此固执的人,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玄英心中一团乱麻,一瞬间的事,于他而言好像是时间定格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终于忍耐不住,脱口叫道:“师父……” 第193章 军中畅饮 楚小木、杨斗、余阿其、海无清等人知道不日就要分别,一个个都有些闷闷不乐,平常谈笑欢欢毫无顾忌,这几天都变得十分沉默安静。众人相处日久,兼且一起经历过生死,共担过患难,互相间已经有了兄弟手足之情,自然都不愿分隔两地。 一日午后,张厚不知从哪里讨来两大皮壶的酒,贼忒兮兮地跟众人说道:“这可是碧城有名的碧原雕,兄弟们今晚喝个痛快!” 映丹说道:“谁跟你是兄弟了,好不要脸。” 张厚嘻嘻一笑,说道:“该死该死,说错话了,应该是说兄弟姐妹们……” 映丹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大耳刮子打你。” 张厚索性将脸孔凑到他面前,说道:“打吧打吧,你的手白嫩白嫩的,我尝尝打到脸上是什么滋味。” 映丹气极,走到楚小木身前,说道:“小木,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大将军,我不去南定军了!” 楚小木知道他二人不过是闹着玩,便说道:“都是大将军召我才能去见,想见就见,只怕没那么容易。” 映丹说道:“便是不见大将军,便见见逢副中军也行,反正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 林振说道:“见了逢副中军后你打算怎么说?” 映丹说道:“我就说我不想去南定军,我要去东忠军……” 张厚哈地一声,笑道:“果然如我所料!” 映丹说道:“如你所料,你料到什么了?!” 张厚笑嘻嘻地看着余阿其,对他说道:“阿其兄弟你长得这般俊俏,以后也有福啦,从此有美人相伴……” 余阿其笑道:“慢来慢来,我可不像你那么厚皮儿,有这么怪异龌龊的爱好。” 映丹对张厚说道:“厚皮儿,厚皮儿,这个诨名送给你挺不错,果然是脸皮厚,嘴皮也厚,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众人纷纷都叫张厚为“厚皮儿”起来,张厚倒毫不在意,说道:“阿其兄弟你没那种爱好,架不住其他人有别的想法哇,哈哈……” 映丹叫道:“那我也不去东忠军了,我去北成军!” 张厚说道:“听说北成军的杨中军雄姿英武,也是一个世上少见的俊俏人物,还听说碧城除了大将军就数他原力武道最高,况且也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尚未婚配……”转头问杨斗道:“阿斗,听说杨中军跟你还是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杨斗侧着脑袋仔细想了一阵,说道:“嗯,杨中军长得是挺俊俏的。” 映丹自然知道张厚话有所指,叫道:“那我去西义军,这总成了吧?” 张厚忽又走到海无清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唔唔连声。 海无清圆眼一鼓,问道:“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有什么话就快说!” 张厚笑道:“我觉得海无清你也帅气标致得很。” 海无清不明所以,说道:“胡说八道!你们哪个不比我生得好看?” 张厚说道:“此话不然,此话不然……你是属于耐看型的,越看越是帅气,否则有人绕来绕去,为什么最后偏偏想跟你在一起呢?” 海无清说道:“你在说什么,谁想跟我在一起?有个伙伴倒挺好。” 映丹这下也听出张厚的玩笑来了,说道:“你一向就会胡言乱语,怪不得被人抓了卖做生奴。” 楚小木看不过去,说道:“张厚你也少说两句,这两天就要走了,可不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又对映丹说道:“他开玩笑惯了,你别理他就是。” 映丹果然不再说话,坐在一旁闭上眼睛,任张厚如何挑逗都不再开言。 其余数人依旧互相说些玩笑话,军帐中又回复了几日前的欢乐。 到了晚间,众人领了羊肉、素干饼等饭食后偷偷拿回营帐中,就着两大皮壶的酒吃喝起来。碧城的军队中纪律严明,虽然不禁酒水,但也不能过量,否则有严厉军法惩治。不过楚小木一行人尚未正式成为军士,中敬军的其他军士在帐外听到他们吃喝的声音,也不会去管这些个小事。 张厚给每人都斟了满满一碗的碧原雕,说道:“来来来,兄弟们先干了这一碗,咱们有缘相识,这可都是上神赐下的缘分。”几人都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碧原雕酒劲极烈,除了楚小木与杨斗二人在碧野的大将军帐中喝过一次外,其他人都没有尝过,都被辣得直皱眉头。映丹不善饮酒,登时大声咳嗽了起来。 余阿其说道:“这酒太烈,咱们慢慢喝。” 张厚说道:“我费了好大劲才讨到这么两壶酒,可不是叫大家慢慢喝的,咱们要喝就喝个痛快!” 林振也说道:“是啊,过几天咱们就要分别了,趁这个机会好好喝个高兴。” 楚小木想起要与杨斗、余阿其、海无清三人分别,一直都是闷闷不乐,只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心想今天便醉了也是应该。他与杨斗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胜过亲生兄弟,杨斗眼下似乎又患了心疾,更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因此他根本不愿离他而去;好在碧城中有大将军照料,自己完全可以放心。与余阿其、海无清二人相识在金阳城焦山,虽说时间不是特别长,也已将近一年,兼且同睡一屋同工一处,三人又都是至善至纯的性格,便十分谈得来,转眼就要分别,自然十分不舍。 余阿其、海无清二人见楚小木不说话,也都不怎么说话。 喝到后来,本来热热闹闹的一顿酒饭,居然吃得静悄悄的。 楚小木说道:“映丹,你的歌唱得好听,不如给大伙儿唱首歌吧。”众人都纷纷叫他唱一首。 映丹喝了酒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并不推辞,便唱了起来: 巍巍牙山下,奇瑞生灵光; 灵光照玉城,城中有民万千人。 盘中有珍馐,榻上有锦衾; 水边作歌山上吟,逍遥羡煞神与灵。 雕车如行蚁,宝船如游鱼。 万千大道通城来,宾朋乐悠悠。 忽有人为祸,复又邪灵出; 青青白日下,纵横恣意满街行。 怜我玉城人,从此难为生; 食枯叶,衣黑麻,条条路旁有枯骨。 …… 唱的是玉驼城广为流传的《驼母救世歌》,词曲由欢乐渐渐转为悲苦,意味绵长。 第194章 犯军规 楚小木听到后面,心情伤感,居然流下泪来。 张厚讨来的两皮壶碧原雕足有十一二斤,加之酒劲极烈,众人酒量也不是很好,喝了几碗便都醉了,歪歪斜斜地躺卧在军帐之中,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忽听一人叫道:“快起来快起来,周中军有令!”楚小木一惊,心道:“周中军,什么周中军?难道是周驳……”想要翻身坐起,可是脑袋实在太过昏沉,复又躺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进帐传令那人大声呼喝,众人一个个都是烂醉如泥,对他的话半句都没有听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人叫道:“将这军帐给我拆了,都给我抓到校武场!” 楚小木等人睡得正酣,忽然间眼皮下一片光亮,睁眼一看原来军帐正在被几名军士拆走,这时躺在光亮的太阳底下,阳光十分刺眼。身周还围了一大圈军士,有些严肃,有些嬉笑,正在看楚小木这帮人出丑的热闹。 一人沉声说道:“军中酗酒,违反我碧城军令,给我绑去校武场军法伺候!” 楚小木登时惊醒,一个个爬将起来,这时才看清说话那人正是南定军的中军周驳,只得束手待缚。余阿其、映丹等人并未见过周驳,但见这人神色冷峻,气势威严,知道是军中的大人物,又见楚小木老老实实的,就都不敢有丝毫反抗。海无清、杨斗、乌盛几个反应慢的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楚小木小声将周驳的名号跟众人说了,众人更是吓得不敢作声。 十几名军士将楚小木等十三人双手缚在背后,生拉硬拽地往中敬军的校武场中走去。 张厚央求说道:“周中军,我们并不知道喝酒违反了军令,你老人家神躯灵体,龙威虎相,大人大量,请看在我们初来乍到的份上,军法就不用上了罢?” 周驳冷冷地说道:“媚上讨饶,先给我打十军棍!” 几名军士不管张厚挣扎,将他就地按倒,噼噼啪啪地打了十大军棍,下手丝毫不留情。两棍下去,张厚便疼得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周驳又道:“受罚呼痛,毫无骨气,再加十军棍!” 张厚大骇,然而被两名军士用力按住,丝毫动弹不得,只得又受了十军棍,虽然还是忍不住呼痛,却不敢像之前叫得那么肆无忌惮了。 楚小木脑子渐渐清醒,见张厚被打得极惨,其余十二人只怕都难幸免,便硬着头皮说道:“周中军,我看了碧城军规,其中并无不许饮酒一条。你这般惩罚我们,可让人难以心服。” 周驳说道:“很好,你倒看了我城的军规。军规中虽然没有写明不许饮酒,但也写有一条‘不得以任何缘由贻误军情’,你们酗酒误事,难道不是犯了军规?!”说到后面,愈加严厉。 楚小木问道:“不知贻误了什么军情,我……我……愿意一力承担……” 周驳侧身对身旁一名军士说道:“安营官,你跟他说。” 安营官朗声说道:“南定军周中军之令,着楚小木、林振、映丹、张厚、凌尾豆、苏米顺、乌盛、万岗、周维德、周维义十人今日辰时二刻随我南震营出发,前往南定军大营,不得有误!” 楚小木抬头看了看几近到中天的太阳,不禁大吃一惊,说道:“辰时二刻?早就已经过啦,我们快出发吧,或许还来得及。” 安营官冷笑一声,说道:“还来得及?一个时辰是延误,一刻钟也是延误,什么叫还来得及?如果前方战事吃紧待你救援,而你却因喝酒误了时辰,不少军士此刻早已经战死沙场,你如何来得及?!” 楚小木一听此话,顿时冷汗直冒,吓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还没真正进入军伍,第一天便犯了“贻误军情”这么大的错,如何对得起碧野大将军的殷殷期望,如何对得起先祖楚雄在碧城的赫赫威名? 映丹缓缓跪到地上,说道:“我们不熟悉军规,因此有些恣意妄为,幸好并未铸成大错,还请中军网开一面。”他说话的声音绵软,竟有女子般的楚楚动人之态。 周驳盯着映丹看了两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般模样入军,可真是岂有此理!”他见映丹弱不禁风的模样,料知难以忍受军伍之苦,想到逢坦将他安排到南定军中,不免有些生气。 映丹知道周驳是瞧不起自己体弱之态,竟不害怕他的威严,缓缓说道:“中军,小卒名叫映丹,来自玉驼城,祖上曾以买卖玉石为生。不意家道中落,父母无力抚养,十二岁那年被卖为生奴,而后辗转到了金阳城中……小卒自小身体孱弱,常常被人家看不起,打我骂我都是寻常……然而小卒做事不敢于人后,吃苦不敢于人少。军伍虽苦,总苦不过焦山为奴,想来还是能经受得住。”楚小木等人虽然听他简单说起过身世,但这也是第一次听他说是被亲生父母卖做了生奴,人人无不恻然,心想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可真是猪狗不如。 周驳眉头紧皱,不吭一声,似乎也有所触动。 楚小木也跪下地来,说道:“小卒犯了军规,绝不敢求饶抵赖。昨夜饮酒过量,全是我一人之错,请中军责罚我一人,饶过他们几个。” 余阿其也慌忙说道:“我也有错,应该跟小木平分罪责。” 周驳指着杨斗、林振等人问道:“他们几人喝酒,可是你威逼强灌的?” 楚小木忙道:“那倒不是,小卒……小卒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周驳又转为严厉的神色,说道:“那便是了,既然是他们自愿饮酒,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有责自负,岂能妄加他人?本中军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楚小木、余阿其等人都吓得不敢作声。 安营官大声说道:“罪士听令,就地伏倒,每人三十军棍,其间不得躲避,不得讨饶,不得大声呼叫,违反一条加罚十棍!” 众人急忙伏倒在地。 第195章 打军棍 楚小木见杨斗兀自站着不动,一副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模样,叫道:“中军,杨斗并没有入军伍,他可以不遵军规罢?” 周驳已在大将军帐中见过杨斗,自然认得,便问安营官道:“仔细看看籍册,这人有没有入军?” 安营官回道:“逢副中军最近交于我的入军籍册中,并没有叫‘杨斗’的。” 周驳铁着一张黑红的脸,问道:“这位小兄弟未入军伍,便是寻常百姓,谁将他绑了来的?” 一名军士走出队来,脸色通红,说道:“是……是我。”小队中领先一名军士也站了出来,说道:“中军,是小将领的队。” 周驳冷冷说道:“查实不严,与罪士同罚!” 两名军士二话不说,将身上甲袍脱于地下,与楚小木等人并排伏在地上,待受棍罚。 一名军士将杨斗拉到一旁,杨斗则一直叫道:“小木……小木,这是怎么了?” 楚小木说道:“阿斗,你去一旁等着,我待会儿再跟你说。”他见碧城军伍的罚责分明,对其更是钦服。 安营官叫道:“行刑兵听令!” 十余名军士齐声叫道:“在!” 安营官接着大喝一声:“行军棍!” 那十余名军士手持军棍,各自走到一名罪士身旁,举起棍子便打,长棍起起落落,姿势还十分的齐整。 楚小木等人听安营官说过行罚期间“不得躲避,不得讨饶,不得大声呼叫”,便都不敢叫出声来。映丹更是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楚小木在从西海城到金阳城的路上曾被金阳城武士打过数十鞭,当时他上身的衣裳尽脱,更是在大雪飘飞的冬天,他都硬生生地撑了下来;这时这隔着衣裳的三十军棍倒显得太过轻松。张厚在刚刚已挨了二十军棍,这时又再挨三十军棍,屁股上已经渗出一片血水,他不住呼痛叫惨,却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啪啪的军棍声中夹杂着他闷在牙齿缝中间的“哎哟”、“啊呀”呼痛声,听来十分的滑稽。 三十军棍不一会便即打完,行罚的军士忽然将受罚的十余人裤子扒了下来。映丹叫道:“你们……你们……还要干什么?” 余阿其的屁股上也是火辣辣一片,强自笑道:“不要担心,是要给我们上药。” 果然见行罚的军士从怀中掏出一种药粉,轻轻洒在众人挨打的臀部。可惜药粉并无止痛效果,渗入肌肤后反而痛得更加厉害些。凌尾豆、乌盛、周维义等好几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周驳说道:“一个时辰后南门列队,出发去南定军大营,不得有误!” 南定军的众军士齐声叫道:“得令!”楚小木等人尚且趴在地上,也学着叫了一声。 待周驳带着众军士走后,众人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张厚受伤最重,兀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楚小木、余阿其只得将他拉了起来。张厚恨恨地说道:“早知道这般的不讲道理,我就不入这么害人的碧城军了!” 映丹吓唬他说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再挨三十军棍。军规中还有一条‘不得心生抱怨’!”张厚吓得不敢再作声。 军帐被拆,十三人无处可去,只得站在校武场上闲聊。余阿其、海无清知道即将要与众人分别,心中都十分感伤。杨斗走到楚小木身旁,说道:“小木,你到了南……南……”楚小木接口说道:“南定军。”杨斗续说道:“对了,南定军。你到了南定军,我就不能跟着你旁边照看你啦,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可不能像小猛……小猛……那样……”说到后面,放声大哭起来。 楚小木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自己的。我们……我们还要给我爷爷、宗族长、老槐叔、小猛……给他们报仇呢……”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杨斗哭了一阵,说道:“昨天有个人跟我说让我今天去一趟大将军那里,我先去啦。”也不等楚小木说话,径直朝校武场外走去。 楚小木看着杨斗已有些肥胖的背影,一时间百味杂陈。 余阿其见楚小木有些伤感,便说道:“阿斗居然能得大将军亲自教诲,可比我们都要幸运,我们该替他高兴才是。” 楚小木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 快到未时的时候,楚小木、映丹、林振等一共十人来到碧城南门口。见数十军士已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好等候,便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些兵士身后,不敢稍动。几名兵士牵了马匹过来,交与楚小木十人一人一匹。众人挨过军棍后屁股上又被洒了药粉,虽然开始时疼痛难忍,现下痛楚已经大减,显然药粉极具效果。只有张厚因棍伤较重,走起路来依旧扭来扭去,一直担心自己骑不得马。 不多时,周驳又带了数人赶到,身后居然还跟着一辆覆盖着绸布的精致马车。周驳打马走到众军之前,问安营官道:“人都到齐了么?” 安营官回道:“回中军,营官二人,小队长四人,其余兵士六十三人均已到齐!” 周驳向楚小木问道:“我碧城军制你可清楚?” 楚小木答道:“我军军制,自大将军以下,再分为中军、营官、队长,东南西北中五个中军各领兵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营,营官领兵二十至三十队,队长常领兵十到三十人。” 周驳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一行刚好十人,目前尚未正式入编,暂且任命你为小队长,到南定大营后再作安排。” 楚小木叫道:“得令!”他在十人中年龄并不算大,仅比映丹、苏米顺、凌尾豆、周维义四人大了几个月至一两岁,然而他行事多谋,兼且敢作敢为,其余九人都十分钦佩于他,隐隐然便是焦山逃出来的众人中的头领。由他做小队长,自然没有人有异议。 周驳打马走到军士最前方,下令道:“举旗,出发!”四名兵士各撑出一面燕尾旆旗,率先走出。旆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周”字,迎风招展。 一行七十余人出了碧城南门,沿官道纵马往南驰去。 第196章 随行的绸布大车 楚小木一行十人自此身入碧城军伍,此后是福是祸殊难预料。 楚小木心想,老槐叔曾说堪舆术大成者可知过去未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真能有这般神奇,可以找他算一算自己入军伍这一决定是对还是错,前途是凶还是吉…… 中军周驳随行还带了一辆裹了绸布的大车,楚小木等人都十分好奇,不知道里面是装了什么事物。然而众军士只是护在大车两侧,人人都不提起一句。 南定军大营距离碧城约莫八百余里,周驳原本预计今日清晨辰时二刻从碧城出发,日行四百里,晚上在半途中诗水河旁的驿站诗水驿休整一夜,第二日晚间申时便可以到达。无奈忽然起了意外,被楚小木一行人的醉酒给误了事,原本只需在途中休息一晚,变成了需要休息两晚,计划好的事情全乱了套,不得不另作计较。照周驳原本的脾性,便会将这十个新兵蛋子弃之不顾,只领其余人马按时出发,可楚小木与大将军颇有些渊源,更有书信让自己妥为照顾,他也只好强压住脾气,等他们一同出发。 周驳本就对楚小木倚仗大将军的书信进南定军有些许不高兴,如此一来对他更是不喜。仅跟他说了做小队长的几句话,便不再言语。楚小木虽然觉得周驳十分冷淡,心想他是性格如此,也不以为意。 众人行了半日,日落草海,天色昏暗起来。距离下一个驿站尚有好几十里,然而马匹已十分疲累,周驳不得不命令众军士停下来休息。 两名军士在草地上寻了一株矮矮胖胖的蓬草,用随身携带的小铁锹挖了起来。楚小木看得莫名其妙,心想随身带的干粮饭食足够几十人吃用,何必要挖野菜草根充饥? 草原上土地松软,两名军士稍稍挖了一阵,竟从土坑中抖出一大蓬草根。又挖了两株之后,堆在一处,接着用火引点燃,烧起了一堆旺火,草根在火中发出滋滋声响,居然香喷喷的有油脂味道。林振见楚小木一脸迷惑,便说道:“这种草叫油根草,是碧原独有的植物,草根极耐燃烧,据说一株草差不多相当于一捆柴。”楚小木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油根草在草原上是极好的取暖照明的材料,世上物尽其用,竟至于斯。 一名军士将裹着绸布的大车拉到火堆旁以防夜寒。这时大车的帘布掀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美目流盼,在车外转了几转,忽然看到楚小木、映丹等人,见了这几个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少年也正傻愣愣地盯着自己,脸上一红,慌忙又将帘布关上,看起来十分害羞。 楚小木、林振等人面面相觑,心说周中军带的大车中居然是个妙龄少女,难道是他的小妾不成,但观他沉默寡言,一脸中正之气,绝不像一个喜欢纳小妾的人。 只见周驳下马走到车旁,掀开帘布温言问道:“兰兰,可有什么不舒服么?” 名叫兰兰的女子轻声说道:“父亲,怎么突然停了下来?”楚小木、林振等人听到她叫周驳为“父亲”,一时面面相觑,众人虽未将先前的想法说出来,这时也感难堪,心想这妙龄少女居然是周中军的女儿,自己猜想得也太过离谱,真是该死! 周驳说道:“马儿跑得累了,自然要停下来休息。”顿了一顿又说道:“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跟父亲说……”他平常对待兵士十分严厉,常常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他女儿时居然完全换了另一副模样,温言细语,浑没有半点中军的气势架子。 兰兰说道:“我现下没有不舒服,如果有就睡一忽儿,也便好啦,父亲你不要担心。” 周驳又说道:“饿了没有,想不想吃些什么?”兰兰没有说话,估摸着是摇了摇头或者点了点头。 周驳不再作声,仍旧是满脸忧色,犹豫一阵后轻轻关上了布帘。转头瞧向众军士时,又换成了一脸的冷峻严厉。 楚小木心想,看周中军神情,似乎他女儿身上患有什么不舒服的疾病。但为何不在碧城找医师好好救治,却要千里迢迢地带到碧城南方的南定军大营去,这的确让人想不明白。 周驳的性情寡言厉色,军士们平常都只是跟他汇报军情请示命令,不敢有其他交谈,楚小木等几个新来的尚未正式入编就被他打了几十军棍,更害怕与之接近,便连碰一碰眼色都觉得心惊胆战。倘若换作了李骍、杨骆、桓之铮等人,他们早就出言相询了。 张厚屁股疼痛,行军时只得撅起屁股趴在马背上,他这种毫无军姿的模样在碧城军中往往会被严厉训斥,然而周驳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他女儿身上,对其他的事情几乎都不怎么理会,全交由南震营的大营馆安文远操办。安文远估摸也知道他才挨了五十军棍,不得已才如此骑马,因此并不加以斥责。 这时张厚扭着屁股走了过来,悄声跟楚小木等人说道:“我打听清楚啦,车子里面坐的是周中军女儿,名叫周静兰。”映丹不想跟他说话,急忙走到另一侧,隔他远远地。 林振说道:“我们都听到了,又何必你厚皮儿废话?” 张厚说道:“那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要跟我们去南定军大营么?碧城军规可是不许任何军士携带家眷的。” 楚小木问道:“那是为什么?” 张厚卖起关子来,说道:“这么轻轻松松地告诉你们,可有什么好处?” 林振说道:“你也没花什么力气,这点小事还跟我们要好处?” 张厚嘿嘿一笑,说道:“打听消息也是本事,也要花力气,可不是谁想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你们一点好处都不给就想听消息,那是门都没有。” 楚小木说道:“你的消息自个儿留着吧,我们可不稀罕。”林振、映丹等人纷纷附和,林振更站起来将张厚推到一旁去。 第197章 神马现身 张厚悻悻然走开。过了一阵实在忍不住,又挤到众人身旁,说道:“听说周中军的女儿得了一种怪病……” 众人装作不理,张厚继续说道:“也不知怎地,原本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姑娘,一年多前忽然两条腿不听使唤了,别说跑步走路,便是站都站不住……” 他添油加醋,将静兰的怪病详加描述了一番,又说道:“当时可给周中军给急坏了,四处求访医师,几乎把苍木七城有名的医师给请了个遍,差点都要请到雪国去,然而无一例外都没办法治好……” “那到底为什么要去南定军大营?”楚小木问道。 “这不很明显了么?”张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周中军见女儿病重难治,便带她四处走走,想来……想来她身后走得也轻松些……”他说话声音极小,生怕他人听见。 映丹立即反驳:“你可真是胡说八道,腿疾而已,怎么会害人性命?”林振、万岗等人纷纷点头,也说从没见过有人腿上生疾而死的。 楚小木说道:“我曾听教我问灵术的老师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无论哪种疾病,在世上都能找到克制之道。周姑娘的腿疾不能伤到性命,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凶险的恶疾,一定有治愈的法子。我们可以……”他本想说“我们可以用问灵术寻药”,忽然想起在苍木国问灵术是禁术,碧城更是明令禁止使用问灵术,只好住口不言。 哪知凌尾豆忽然接口说道:“可以用问灵术寻药……”凌尾豆是一名雪国人,在十人中年纪偏小,仅比周维义大了几个月,他长相憨厚可爱,平时性情也十分随和,人人都对他十分喜欢。他平常行事时自己基本没什么主见,因此很少跟众人说话讨论,这时忽然说了“问灵术”出来,倒令大家颇为惊讶。 小队中人人都知道楚小木会问灵术,便都盯着他等他说话。映丹嘘了一声,说道:“可不能在这里谈问灵术,说不定又要挨棍子。” 大家只好闭口不言。 安文远吩咐一些军士将马匹牵到草地中自行吃草,一些军士架锅造饭,剩余几名军士则在四周放哨。几件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楚小木一队被安排到一旁看顾群马。碧城大半的领地都是平原,因此羊和马都很多,经过两百多年的选育,供给军士用的战马都是优选的良马,匹匹都是身高腿长,雄俊非凡。而且这些马极通人性,吃草休息之际,也不需人照看,只顾低头进食,并不走远。 周维义年纪最小,在中敬营的跑马场上也随众人练习控马术,然而一直练得不太好。这时得有闲余,又向楚小木请教控马术——他是众人中骑马骑得最好的。楚小木也不推辞,便指点他如何上马,如何控辔,如何踩蹬,左右手如何使力配合,腿与腰又如何配合……说得极为详尽;不时还示范一番,在马背上翻上跃下,灵动至极。其余军士见了,也都称赞不已,心想这么精熟的控马术,除非在这一块天赋异禀,常人是很难练出来的。 楚小木、映丹、林振等人坐在草地上看着马群悠闲吃草,四处天地开阔,人人心中舒畅,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正自胡侃海聊,忽听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自北响起,声音愈来愈大。楚小木等人相顾诧异,纷纷踮起脚朝北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静兰在车中轻声唤道:“父亲,外面是什么?我也想看。” 周驳走到大车之前,拉开布帘,说道:“现下还只有声音,估摸着是一群野马。” 静兰说道:“听起来有好多好多……”用手撑着车窗,微微倾着身体,望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翘首以盼。 楚小木等人从未见过野马,更未见过众多野马在草原上奔驰,听着轰隆隆的声音越响越近,渐渐震动得大地都开始摇晃,无不心驰神往,迫切地想见一见这一壮观景象。 此时的天色虽然昏暗,但日落不久,天边飘着几抹彩霞,余晖下草原成了一条黑线,壮阔非凡。其余兵士也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人人举目抬首,看向野马奔过来的方向。 随着野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天边渐渐腾起一片灰黑的“雾气”,众人都知道,这是群马跑动时卷起的灰尘。“雾气”升高,一点点遮住了余晖,使得天色更加昏暗,远远的地平线上,缓缓浮现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细墨线。这条墨线横跨东西方向,好似一片贴地的雷,轰隆隆直卷过来,这正是无数匹奔驰中的野马。 野马群奔近,可以看见中间是一匹毛色灰白的白马。这匹白马奔驰在群马的最前方,与身后的马群隔了十几二十丈远,显然是群马之首。马群则如钝锥形散开,紧紧跟在它的身后。 这群野马似乎并不害怕篝火生人,没有远远绕开,径直从周驳这队军士前方不远的地方飞驰而过。众人这时看得更加清晰,只见那匹头马神俊异常,通体竟散着淡淡灰白色的光,飞驰之际,好似一颗划过天际的彗星。 震雷般的马蹄声中,楚小木忽然感觉身周异常的安静,四下一看,只见众兵士屏气凝神,神情无不肃穆,似乎是见到了什么神奇事情一般。而原本正在吃草的那几十匹军马,此时也停止了啃食,一匹匹沉颈埋首,安静地朝着奔驰中的群马方向,好似对着神灵虔诚膜拜的信徒。 野马群速度很快,气势非凡,如若风雷涌动,轰轰隆隆而来,滔滔滚滚而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自周驳以下,众人无不被刚刚的情景所震撼,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忽听一名军士高声叫道:“上古谶言,‘神马现身,异人出世’。天下有大事要发生啦……”几名兵士也跟着喊叫起来:“神马现身,异人出世……” 第198章 尸水河 此话一出,众军士俱都静默不语。 周驳怒目斥道:“民间传说,不可妄信!”众军士这才安静下来。 静兰轻声问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父亲,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周驳柔声说道:“兰兰,这种民间传说世上传得多了,什么‘异人出世’,千万不能当真。我们的大将军也算‘异人’,可他出世前并未听说有什么‘神马现身’。再说草原上的野马本就常见,神马长得什么模样大家也从未见过,也不一定真有此物,不可妄信。” 静兰轻轻一笑,说道:“不可妄信,也不可不信,是不是?” 周驳说道:“这谶言也不知道流传多少年了,据说是五六百年前一直有邪灵乱世,百姓不堪其苦。后来有人在山中见到了一匹可以飞的奇马,又出现一个神秘人说不久后会有异人出世剿灭邪灵,恢复世道安宁。” 静兰颇感好奇,问道:“后来呢,真有异人出现了么?” 周驳笑道:“也不知过了几年还是十几年,真就出了一个叫神武不灭的异人,将邪灵都给剿灭了。” 静兰说道:“可现下世上太平得很,并没有什么邪灵乱世。看来传说毕竟是传说……”想起了父亲说的五六百年前,虽只寥寥数字,仍旧忍不住好奇,且神为之往。 周驳想起这次回碧城与大将军一会,得知了镇定死极位的神鼎已离开了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天下灵气紊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有弥天祸事发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希望是真的。倘若真有异人出世,父亲一定想办法求恳他治好你的腿疾……” 周驳原本打算让马匹休息一阵后再赶一段路,却被旷野奔驰的野马群给耽搁了一段时间,草草用过饭食之后,天色已全黑,天空虽然繁星满布,却没有月亮出来。官道上漆黑一片,自然是走不了了,只得就地和衣休息。 楚小木自见过那匹领头的白色野马之后,脑海中不时闪动它神俊非凡的影子,居然激动得一夜未眠。 次日天刚微亮,便有军士吹起“呜呜”的号角将众人叫醒,周驳下令继续赶路。 一日无事,人不离鞍,马不停蹄。 众人骑的都是高大战马,每跑一个多时辰便需要休息一阵,如此跑跑停停,一日下来只跑了四百多里,距离南定军大营仍有近两百里,恰好到了一个名叫诗水驿的驿站,只好再休息一晚上。 驿站旁有一条宽约六七丈的清浅小河,河水缓缓流淌,静谧得像一个坐在闺房中刺绣的女子。 众人奔波了将近两日,衣裳上都浸透了汗渍,便牵着马匹到小河中洗浴。 楚小木说道:“驿站名叫诗水驿,莫不是这河叫做诗水河?” 映丹说道:“我猜也是,名字倒是好听,也不知是哪个取的。” 身旁一名军士说道:“现在是叫‘诗水河’,你们知道以前叫什么么?” 楚小木说道:“难道以前不叫‘诗水河’么?不就一条小河罢了,何必改名?” 那名军士一边刷洗着马身,笑着说道:“现在叫‘诗水河’,以前也叫‘诗水河’”。 楚小木、映丹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那名军士接着说道:“可惜不是一个‘诗’字。一字之差,其意味可就差得远喽,啧啧……” 林振问道:“那是哪个‘诗’字?难道还有比现在这个‘诗’更好听的么?” 那名军士笑笑不答,洗浴完后牵着马匹便上了岸,说道:“算啦,可别吓坏你们这些个娃娃们。”听得众人莫名其妙。 映丹踢了张厚一脚,说道:“你快去问问,他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张厚瞪了映丹一眼,说道:“这下想起我来了?不去!” 楚小木笑着说道:“厚哥儿,打听消息这行,这里人人都不如你,你几句话的功夫,大家伙得磨破嘴皮子……我都有点想拜你为师了。” 张厚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想问什么讨什么,可没有我张某人问不来讨不来的。” 楚小木又说道:“谁叫你厚哥儿招人喜欢呢?快去吧,我们等你好消息……” 张厚说道:“那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将牵马的缰绳递给楚小木,屁颠屁颠地上了岸。 映丹在他身后啐了一口,说道:“他还招人喜欢?小木你可真会胡说八道。” 过了一阵,张厚果然满脸欢喜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跳入水中,说道:“问到了,问到了……” 映丹说道:“问到一个字而已,犯得着这么欢喜么?” 林振说道:“那哥儿神神秘秘的,到底以前叫什么,是哪个‘诗’字?” 楚小木这一行十人,年纪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小的仅有十五六岁,大多都还有孩子心性,碰到他人故作神秘的事情,人人都颇感好奇,都忍不住围拢过来听他说。 张厚说道:“是‘尸’字,‘尸体’的‘尸’,以前也叫‘尸水河’。” 映丹喃喃念道:“尸水河,尸水河……”忽然胃肠翻涌,一阵恶心起来。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极是难受,澡也不洗了,纷纷牵着马上了岸。 张厚站在河中瞪眼说道:“‘尸水’、‘诗水’,听起来完全一模一样嘛,你们刚刚不是才说好听么?” 楚小木问道:“为什么叫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可知道原因么?” 张厚指着东南向一座若隐若现的山,说道:“那座山名叫‘烂戈山’,据说两百多年前在那里有一场大战,死了不少人,躯体腐烂,尸水流成了河,便是这条尸水河……哇呀呀……”他也终于醒悟过来,连蹦带跳地上了岸。 楚小木心下骇然,心想那场大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尸水才能流淌成河?其惨烈与碧野大将军说的浮尸堵塞河道以致安风城全城被淹,可以说是不遑多让。好在有人将“尸”字改为了“诗”字,读音虽然完全一致,感受却相去了千万里。 第199章 南定军 休整一夜,第二天又再出发。 诗水驿与南定军大营已不太远,只有不到两百里。周驳心系军中事务,半途中仅休息了一次,太阳刚过午的未时便快到了。 楚小木等人想起即将到来的军伍生活,一个个兴奋不已。 与大营相距大约十里,便有两队兵士前来官道旁迎接,一个个身穿银甲,牵马在道旁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端的是威武雄壮;左右各有一名军士手执一杆写了黑色大“周”字的旗幡,在草原上的西北风中呼呼飘动。想必他们已接到周驳的飞鹰传信,因此早早在这里等候。 两名营官装束的军士站在道路正中,见周驳一行走近,高声叫道:“南乾营大营官王孤、小营官全庆之,率众前来迎接中军!” 周驳眉头微皱,说道:“军中事务繁杂,戍边人手尚且不足,如何跑到这里来做这些虚礼?” 王孤面露尴尬神色,说道:“是肖副中军遣了小将来的,说是……说是中军一路劳顿,让我们早些接进大营。”南定军副中军名叫肖振戎,楚小木在途中已经听说。 周驳说道:“振戎总是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他称呼自己的副手时只说姓名后面的名字,显然与其关系很是亲密。 两名营官跨上马背,随在周驳身后,与南震营大营官安文远并马而行,其余军士待周驳这一行走过,跟随在队伍的最后面。 周驳问道:“我回城这几日,军中可有什么事?虎暮关有没有发现异常?” 王孤回答道:“回中军,军中安定,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听南坎营飞鹰传信说,虎暮关除了南北通商的商贩外,有一次居然有十几名赤沙国爪族人想要过关,并与我军兵士发生了争执。这些人不知好歹,都被我们的守军挡了回去。” 周驳说道:“大将军说过,如果只是寻常的爪族百姓,好言相劝即可,不必为难他们。”爪族与碧城之间素来不睦,他听王孤说得轻描淡写,只是将对方挡了回去,说不定实际上虎暮关的守军已跟爪族人动了武。 王孤说道:“遵大将军令。稍后我便传信给他们不得为难爪族百姓。”忽然想起一事,接着说道:“听巡边的兵士回来报告,不少部落总有牲畜被野兽咬死,似乎比往常要频繁了些。甚至还有人见到了兽山下来的老虎……” 周驳皱着眉头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行了约莫半个来时辰,终于抵达了碧城南定军大营。 只见大营以巨木围成,耸立如尖刺戟丛,其上旆旗高张,一眼望不到尽头。 木墙上每隔三十丈立白绿色大旗一面,上书“碧”字,隔五六丈则立黑绿小旗一面,上书“周”字,一张张迎风招展,一面面叱叱咤如虎。 军营大门也以巨木搭成,左右各有一小哨塔,上面一动不动站了两三个执枪的军士。哨塔顶上各有一杆高高竖起的牙旗,顺木墙又各排出五杆小旗,分别书“南定军大营”一字。 守门的军士远远看见中军周驳一行人马,便呜呜呜地吹起了号角,同时打开大门,迎了众人进去。 楚小木一行自然也跟着进了大营,只见其格局与中敬军大营颇为相似。靠北一侧排列着数不清的毡布大帐篷,摆放极为齐整;南侧则是马圈、跑马场、校武场;最东侧还有一大片地摆了上百个草人,估摸着是兵士操练所用。 周驳与身旁的南震营大营官安文远交代了几句后,领着几名军士,拉着静兰乘坐的大车便去了。 安文远将楚小木一行十人带到一旁,说是稍后有人过来安排,也跟着牵马走了。就连楚小木十人乘坐的马匹也叫军士都给拉走带去了马圈。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一到南定军大营就被晾到一边,可又不敢有丝毫不满的神色,只得站在一个帐篷旁安静等候。周维德气得咬牙瞪眼,他脾气虽大,在这里也不敢发作。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一名小个子军士跑了过来,带着楚小木等人来到东侧最角落一个空置的帐篷,说道:“各位刚来,尚未编入营队,先在这个帐子里将就着,等笔官给几位编了籍,便可按营队住进大一点的帐子。” 楚小木等人是生奴出身,苦累的事情受得多了,见这个帐子虽然破旧,但是有床有被,比之焦山的奴舍要好得多,自然人人都没有抱怨声。 小个子军士将碧城军规简单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映丹忽然说道:“我们十个人,这里才八张床铺,这可怎么睡?”众人一数,果然只有八张床。 楚小木说道:“你们睡床,我睡地上就成。” 张厚说道:“那怎么行,你是我们这一队的队长,怎么能让你睡地上?” 楚小木说道:“既然我是队长,那自然得听我的,我说了我睡地上,就这么定了。” 张厚又说道:“不行不行,你这个队长是暂时的,可不能全听你的。” 楚小木无可奈何,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厚思索道:“我觉得吧……” 林振说道:“我看我们十人抓阄,最是简单不过,而且最公平。”映丹等人都表示赞同。 楚小木说道:“要抓阄你们九个抓,我喜欢睡地上,谁也别跟我抢。” 众人无奈,只好九个人抓起阄来。结果出来,居然是张厚抓了个睡地上,他大为不满,叫道:“搞错了,再来再来……”众人自然不依,他也只得作罢。 到了黄昏时分,军营中响起“呜~呜~呜~”三声长长的号角声,楚小木等人知道用饭的时间到了,便跟着其余军士来到烧饭的伙房排队领用饭食。 火头军见了十个新面孔,颇感意外,只给了每人一块素干饼加一小块羊肉,说道:“今日饭食不够,你们几个将就些吧……” 楚小木十人心尖的火头噌地一下便蹿了上来,暗道:“你们这不是欺负我们几个是新来的么,便是打发叫花子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啊?” 第200章 南定军副将肖振戎 碧城军规有明文禁止军士间互相谩骂,更是严禁互相斗殴打架,众人在中敬军时便已背得滚瓜烂熟。 因此虽然吃不饱饭,心中愤懑,但骂又不敢骂,打又不敢打。十人只得忍气吞声,领过饭食后三两口吃完,准备回营房躺着睡大觉。 却见张厚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个盆子大的陶碗。 众人瞧向张厚端在手上的陶碗,见他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张饼一块肉,都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分到的饭食比其他九人的都要多得多。 张厚笑而不答,将两张干饼拿出,小心地撕成十份,与众人分食了,那块羊肉却舍不得拿出来分。 其余九人馋涎欲滴,可又不好多说什么。 楚小木、张厚二人没有床铺,只得拿几件换洗衣裳当做枕头,和衣躺在地上。 几人都是饭量正大的年纪,晚餐又没有吃饱,一晚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接连三四天,一直没有人过来通知楚小木等人编入营队之事。 众人也不闲着,由楚小木带领,在跑马场练习骑马,在校武场练习弓箭,在草人阵练习枪术剑术,倒也十分充实,更乐得无人管束,自由自在。 好在火头军知道新来了军士,也许也是接到周驳或者哪个的通知,后续饭食便准备足够,众人也不再饿肚子了。 然而楚小木心里却大为不满,心想周中军对自己这一行人不管不顾,定是十分的不喜欢,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几次想冲进中军帐问个明白,但看到帐帘总是关得严密,两旁的近卫军士又一脸严肃,只好都忍住了。 又过一日,终于那名小个子军士再次小跑过来,通知众人说道:“肖副中军传召,几位赶快过去。” 众人听到副中军肖振戎传召,猜想是编入营队的事有了着落,都十分欢喜,将军袍一顿整饬,喜滋滋地去了。 副中军肖振戎的大帐在大营中段,不一会便到了。传令兵进去禀报之后,众人掀开帐帘鱼贯而入。 只见大帐正中坐着一个微胖的黄脸汉子,眼睛微眯,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的和善。 待十人自报姓名后,肖振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小木问道:“听说你是从水国的海岛上来的?” 楚小木大声道:“回中军,是!” “可你又是苍木国人。”肖振戎说道,“为何要来我碧城?” “小卒先祖是苍木国人,因此小卒也是苍木国人。小卒原本是金阳城焦山矿的生奴,为了活命,便逃到了碧城。” 肖振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接着又问了映丹、林振等人,众人回答大致一样,都说是害怕在焦山被打死,没办法才逃到碧城来的。 肖振戎说道:“你们来南定军中也有几天了,是该安排些军务给你们做做。” 众人听说肖副中军要安排军务,都十分的欢喜。 张厚说道:“肖副中军尽管使唤我们就是。我们这几个都是生奴出身,不管是砍柴烧火、端茶倒水,还是扇风捶背、说话解闷,都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肖振戎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斥道:“油嘴滑舌,小心我用军法处置你!” 张厚登时吓得闭了嘴,没想到四处通吃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到了这南定军居然处处都行不通了。 肖振戎不再理他,说道:“你们虽是由大将军亲自荐入我南定军的,但这里是周中军和我做主,便是大将军的话也没多大用处。在我南定军,首先得听从中军与我的将令,不得有丝毫违抗;其次必须要遵守军规,无论犯了哪一条,都会有严格的军法处置,绝不姑息!”又问道:“我城的军规你们都已看了没有?” 众人纷纷说已经看过。张厚本没有看过,也跟着众人说看了,声音反比其他人的都要响亮。众人听了都暗暗好笑。 肖振戎说道:“那就好。”顿了一顿,又说道:“现在虎暮关安定,各处兽山脚下也很难再看到异兽邪灵,而且我军巡边的军士已经满员,笔官、衣官等处也不需要更多人手,况且你们也做不来……军中可算是比较清闲。”他开始皱眉思索起来,显得这件事十分的难办。 众人见了他这副神情,又开始担心起来,心想不知道有什么苦差事留给大家去做,难不成做完了金阳城的生奴,又要到碧城接着做军奴么? 果然听肖振戎说道:“这样吧,你们也知道周中军携他女儿静兰到了我南定大营中,静兰腿脚不便利,身边一直需要人照顾,而且扫地烹茶、烧火造饭等等都需要人手,中军的近卫最近都不在身边,我先安排两人到他大帐中听令行事。其余人先去马官那里帮忙,待中军的侍从回大营后再另行安排。” 众人听说肖振戎居然要安排了两人去周驳的中军大帐中做些扫地烹茶的小事,这与大家入军伍的希冀相去甚远,倒与大户人家的家仆小厮没什么区别。其他人则更加倒霉,马官那里的活计大家也都是见过的,除了日常遛马、刷洗马匹、投喂草料,还需要打扫马圈、修剪马蹄、抬运粪便、接生小马等,全都是又脏又累的事情…… “这算得上哪门子军务,完全就是生奴仆从做的事嘛!”众人心里气愤不已,可又不敢说半个不字。毕竟肖振戎有话在先,南定军由周驳与他说了算,便是大将军也管不到这里。而且这也是说一不二的军令,抗令不遵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肖振戎见几人都不做声,也不加理会,写了一张令条交给了楚小木,指了指他跟映丹,说道:“你们二人用过饭食后便去中军大帐报到,那里自会有人安排。”又写了张令条交给林振,说道:“你们将令条交给马官,便去他那里帮忙。” 楚小木、林振二人老实接过,心里已将这个肖副中军骂了个十七八遍。 第201章 就职中军帐 十人出了肖振戎副中军营帐,走出十几丈后才敢大肆抱怨起来。 周维德怒气冲冲地说道:“早知道是来养马,我就不逃到这鸟不拉屎的碧城来了,便是我们岩城也比这里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苏米顺说道:“我看马圈里关了那么多军马,马官手下却只有二三十名军士,每天的事根本就忙不完,这跟在焦山当生奴根本没什么差别。” 乌盛哼哼两声,说道:“马官手下能有什么军士,不就是些生奴么?不过现在不止二三十名,加上我们八个就有三四十名了。” 张厚笑嘻嘻地跑到映丹身旁,说道:“牡丹儿,要不……咱哥俩换换?我帮你去周中军那里伺候人,你去逗几天马儿玩?”只有他一人叫映丹做“牡丹儿”。 映丹最烦张厚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叫他“牡丹儿”,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换!” 张厚又搂着楚小木的肩膀,说道:“木头,咱俩换换得了。说真的,你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去做伺候人的卑贱活呢,那也太损气概了,你说是不是?” 乌盛又是哼哼两声,说道:“伺候人可比伺候马好得多吧,木头又不傻,你就别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跟我们去扫马粪吧。” 楚小木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去扫马粪。这样吧,你先去跟肖副中军说说清楚,就说我两个要换一换军务,让他重写两张令条。否则人换令不换,你我都要挨军法,说不定又是好几十军棍。” 张厚刚听这话时大为高兴,抬头想了想该如何说服肖副中军,瞬间想起刚刚才被他呵斥了两句,接着又想起出发来南定军的那一天被周驳打的那几十军棍,只得仰天叹道:“我命由天不由我,唉,还是算了吧……” 楚小木与映丹二人用过中饭,便拿着肖振戎给的令条去周驳的中军大帐中报到。 二人见原本应站有两名近卫随时候命的中军大帐门口却只站了一名军士,果然是人手差不多都被抽调走了。 按照碧城军制,每名中军将领都配置有二十四名近卫,只要有两个三个在身边,都不至于只有一名军士候命,眼下只见一人,显然其余二十三人都已被调遣到了其他地方。 二人心下疑惑,最近南定军中也没见发生多少事情,不知道周中军为什么要将其他近卫都给抽调走。 这名近卫名叫袁孚,楚小木、映丹二人虽然与他并不熟络,样貌姓名倒是记得的。 走到门口,二人向他打拱行了军礼,大声喊道:“南定军小卒楚小木、映丹前来报到!”映丹的声音比较尖细,躲在隔壁十数丈远帐篷顶上的几只草雀都被惊得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袁孚满脸怒色,压着声音斥道:“静兰姑娘此刻正在午休,你两个这么大声的瞎嚷嚷什么?” 楚小木将肖振戎写的令条捧到他面前,歉然说道:“袁孚兄长,我二人受肖副中军之命来这里领职。” 袁孚的性情倒是十分随和,也不再责怪二人,接过楚小木手中的令条看了,说道:“你们能来这里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今天一早周中军就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后再作安排吧。”说完将令条还给楚小木,继续如一尊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军帐门口。 楚小木二人无奈,也只好跟他一样站在军帐门口,静等中军回营。 哪知这一站就是近一个半时辰,二人的小腿大腿、胯骨腰部没一处皮肉不是又酸又胀,没一处骨头不是又软又痛。楚小木叫苦不迭,想不到便是这么站一站就这么困难,以后遇上真正的演武、战阵、开原力等,那还得了? 转头瞧了一眼映丹,只见他一张原本白净的脸已憋得通红,双腿已不自禁地微微发抖,可兀自在咬牙强撑,脚步从始至终未能移动过半寸。反观近卫袁孚,则是气定神闲、轻松自如,显然是站得多了习以为常之故。 楚小木忍不住问道:“袁孚兄长,要不要进去看看静兰姑娘?” 袁孚说道:“周中军有令,只有周姑娘召见方可入帐,其余一概不得私入,否则以军法论处!” 楚小木大是不以为然,心想:“周中军这道命令可有些糊涂,静兰姑娘腿脚不便,万一出点什么事却来不及呼喊帐外的近卫,那可怎么办?”便又问道:“这都快天黑了,静兰姑娘往常都是整天待在帐中不出来的么?” 袁孚说道:“这个……这个……以前倒真没有过……” 楚小木索性高声叫道:“静兰姑娘……你在么?我们受肖副中军之命,前来中军大帐交令。” 袁孚怒道:“楚小木!我已跟你说了静兰姑娘正在休息,你这样大声吵闹,难道是嫌前些天打的那几十棍子少了?!” 楚小木不理他,等了一阵仍听不到静兰有任何回应,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这时也不顾不得什么军法处置,掀开门帘便冲了进去。 袁孚伸手往他后背疾抓过去,然而楚小木的速度很快,这一下差了几寸没能抓住。袁孚不禁大怒,心想你这个新来的新兵蛋子居然如此大胆,不得命令竟敢当着我的面硬闯中军大帐,把我当什么了,把这中军大帐当什么了?!一边喊“给我站住”一边追了进去。 中军大帐由六个军帐拼接而成,最中间的最大,是周驳平常议事或者接见部下、访客所用。周围大半圈紧挨着围了五个稍小些的军帐(但也比普通军士所住的要大),用作寝舍、书事、餐厨等,排布得十分紧凑。 楚小木踏步如飞,在几个帐中飞快地找了起来。第一个应该是周驳的书事帐,一张桌子上堆满了书籍、信件、文书等;第二个陈设简单,摆了一张青布面的硬床,正中间是三个圆溜溜的大石墩,应该是中军周驳的寝帐…… 第202章 炭邪 掀开第三个寝帐的门帘,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扑了出来,只见帐中陈设雅致,正中是一个黄铜圆肚炭炉,炉中的栎木炭烧得正旺……楚小木心知不妙,急忙屏住呼吸,闪身奔了进去。 这时候已近傍晚,可静兰仍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下,似乎还在熟睡一般,原本白皙秀丽的面庞好似一张金纸,透着几分怪异。 楚小木不及细想,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掀开,抱起来便往帐外直冲。 袁孚早就跟了进来,闻到帐中的呛鼻气味,也知道是出大事了,一时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敢再去阻拦楚小木。 映丹则紧跟在楚小木身后,跟袁孚说道:“快出来帮忙!” 楚小木抱了静兰狂奔,直跑到大营校武场附近风气通透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一探她鼻息,居然已无半丝气息。再一摸她胸口,过了好一阵才感觉到跳动,不过心跳十分微弱,似乎随时可能停止。 瞥眼瞧见袁孚仍旧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原本猪肝红色的一张脸已被吓成了缟布似的苍白,大声喝道:“还不快去请周中军!” 一些未外出的军士见楚小木抱着中军的女儿奔了出来,纷纷围了过来询问,楚小木只作不答。 地面干硬冰冷,这样久抱也极不雅观,楚小木便叫映丹接过手,将身上的军袍脱下了铺在地上。围观的军士见了,也都纷纷脱下外袍铺在上面,瞬间成了一床厚厚的软垫。楚小木、映丹二人合力扶着静兰轻轻躺在上面。 过不多时,肖振戎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到了。见到一动不动躺在军袍上的静兰,神情异常凝重,厉声问道:“你们把静兰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楚小木见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朝自己和映丹二人发火,不免有气,便故意不答。 映丹说道:“回肖副中军,静兰姑娘应该是中了炭邪,因此我们才将她抱到这通透的地方。”他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面对暴怒中的肖振戎居然丝毫不惧。 肖振戎得到袁孚的消息后,大致也猜出了静兰是因炭火烧得太旺而中了炭邪,便不再说话,下马走到静兰身旁,探了探她的脉搏,接着深吸一口气,左掌平出成阴式,在膻中三四寸外,鼓荡出原力隔空按压揉挤她的脏腑肺脉。 肖振戎粗通医理,知道中炭邪后大抵是肺脉受了损而无法呼吸,因此鼓荡出原力在静兰的两侧肺脉处滚来滚去,希冀她能恢复气息。 周围人人屏气凝神,都不希望看到这个温婉秀丽的女孩儿出现意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了近来,距离人群尚有七八丈,马上一人便飞身纵入人群,叫道:“兰兰……兰兰怎么了?”声音发颤,显然是太过激动担忧。正是中军周驳回来了。 他见到肖振戎正以原力为静兰活气,心下稍定,又见围观的军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厉声吼道:“各回营帐,否则我以大法处置!”众人见他如见恶虎,便都一声不吭地散开了。 周驳见楚小木和映丹二人仍不离去,怒道:“你两个聋了吗,还不给我快滚?!” 肖振戎忙道:“中军,静兰是他两个救出来的……”周驳这才不做声。 周驳见肖振戎额上已冒出细密的汗水,忍不住问道:“振戎,兰兰……兰兰她到底……怎么样了?” 肖振戎说道:“我正在帮她活气,不能稍停,只怕一停就……唉……” 周驳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兰兰这时候已是命在旦夕,肖振戎以柔韧的原力才勉强吊住了她的一口气。一旦撤走原力,静兰无法接续气息,后果难以想象。 然而这世上又有谁的原力是使不尽的?周驳不敢再往下想。 他原本黑红的一张脸渐渐地变得惨白,颤声说道:“你……你……让开,让我……让我来……” 肖振戎说道:“三哥,你的原力过于刚猛,只怕兰兰经受不住。还是让我来吧,我理会得。” 周驳一想也是,便不再说话。心想肖振戎做事虽然向来可靠,但治病救人却非他之所长,无奈军营中并没有医官,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医师,也只有眼前这个副中军了。唉……兰兰……兰兰怎么会中了炭邪呢?周驳只着急地绕着静兰和肖振戎不停地转圈,恨不能自己躺在那里换了兰兰醒来。 然而肖振戎眉头却越来越紧,额头上开始渗出一颗颗细密的汗珠。 静兰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上还是一片金紫,并未见任何起色。非生即死,情势更加危急。 楚小木看到面如金纸的静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炭邪是不是伤的肺脏?” 周驳、肖振戎二人的心思全在静兰一人身上,对他根本不加理会。 映丹说道:“据说炭邪会伤及五脏六腑,甚至脑干心脉,不过根源主要还是在肺脏一处。” 楚小木也不向周、肖二人禀报,拔腿便往自己所在的营帐跑去,边跑边喊:“我马上回来!”把映丹看得莫名其妙。 他腿脚很快,营帐距离校武场这处又不太远,不多时便跑了转来,对袁孚说道:“你快去打半碗温水过来,越快越好。” 袁孚一愣,问道:“干什么?” 周驳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袁孚被震得一颤,不敢再说话,急急忙忙地去了。 楚小木手中攥着一个青黑色的小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露出一个金黄灿烂的物事,正是在百花岛东崖采的一朵金燕窝。 当时一共采了四朵,救白逸星用了两朵,一朵送给了槐福草,还剩一朵一直被楚小木收在他平常用的破布包里,没想到竟一路带到了碧城南定军。 周驳瞧了瞧楚小木手中的那一小朵金灿灿的燕窝,却并不识得,问道:“这是何物,能驱炭邪?” 楚小木说道:“回中军,这个叫金燕窝,是治疗肺伤肺疾的神药。我想……我想炭邪如果伤的是肺脏的话,应该也能驱除。” 第203章 报到 周驳、肖振戎二人听到“金燕窝”三个字,都是大为惊讶,心想这个几乎只在故老传说中才有人提及的神药,竟然就是这东西?这也太过不可思议了,可看那模样形状,不是一盏金色的燕窝又是什么?这小子从域外海岛而来,果然有些让人意料不到。 周驳又惊又喜,说道:“这可……这可太好了!”眼中竟泛出了泪花。 肖振戎也十分欢喜,说道:“上神保佑,兰兰有救了!” 这时袁孚小心翼翼地端了半碗水过来,他害怕那碗水被泼洒出去,走得极其缓慢小心。 周驳气急,飞身纵到他身旁,夺过他手中的水,三两步便跨了回来,碗中的清水居然稳如无风,半点都没有溅出来。 楚小木将整朵金燕窝化入水中。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清澈透明的温水竟慢慢地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宝光流动,好似被神灵点化了一般。 周驳将静兰扶起,小心地将半碗金燕窝药汤喂入她口中。他平常行事向来稳重扎实,这时却忍不住双手发颤,几次都差点将药汤给撒出去了。 约莫用了一小顿饭的工夫,药汤堪堪喂完,静兰的身体轻轻一震,口中终于吐出一口细微沉郁的浊气,接着开始呼吸起来。呼气吸气之间虽有些短促,性命大抵是无碍了。 周驳差一点喜极而泣,抱着兰兰的肩膀久久不松手。 其时天已见黑,草原上的风已颇有寒意。 周驳将静兰抱回中军大帐,放在自己床上让她安睡。回大帐时他用手试探了静兰的脉搏,但觉脉相平稳,搏振有力,知道她已无大碍,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当问起为何静兰会中了炭邪时,袁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周驳大怒,猛地一掌将半张硬檀木制成的方桌拍成了数十上百片。 袁孚这才说是天气开始愈加寒冷,他害怕静兰睡觉受寒,因此在她帐中的炭炉里又加了好些栎木炭,以至清气郁结,静兰才中了炭邪。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中军,我……我绝对没有要加害姑娘的心思!” 周驳叹了口气,低头不语,他自然也知道袁孚不可能加害静兰,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差点害了静兰的性命。 过了好一阵,周驳才抬起头来,跟袁孚说道:“你明日一早动身去虎暮关,去陶遣的南坤营领一百军棍吧。”语气冷淡之极,就跟寻常说话一般无二。 楚小木、映丹二人心下一凛,想不到这个周中军这么快便作出了惩罚袁孚的决定,不仅将他调入了最危险的南坤营,而且还要打一百军棍,根本就不考虑他曾是自己近卫,曾是整个南定军自己最为信得过的军士。手段之严厉冷酷,果然是名不虚传。 袁孚俯伏在地,涕泗横流,哭道:“小卒差点害死了静兰姑娘,便是中军杀我的头也是应该的。小卒愿意去南坤营,为南定军护关杀敌,以报大将军和中军的恩德。” 周驳却不愿再跟他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下去。 袁孚再拜了两拜,洒泪出了营帐。 周驳冷冷的目光又望向楚小木、映丹二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已晚了,你们两个也回自己军帐去吧。” 楚小木心想我救了你宝贝女儿一命,你不给军功也就算了,却连“多谢”两个字都舍不得说一句?难道真的像张厚说的一样,我们这些卑小的军士,就是你们这些个中军、营官手下的“生奴”,不光要听你们的命令干活,还不得有任何其他的多余想法? 他越想越气,恨不能自己根本没有那朵金燕窝。忽又想起静兰娴雅秀丽的脸庞,又不再那么气了,如果当时需要十朵八朵金燕窝才能救她性命,只要自己能够拿出来,说不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捧给她父女二人。 楚小木、映丹二人到火官那里讨了些剩下的饭食吃了,这才回到军帐。 张厚、乌盛等人已上了床,一个个酣睡如虫,呼噜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楚小木、映丹二人心想:“他们在马官那里做了半天的事,看样子也累得够呛。” 第二天一早,随着催人起床的羊角号的声音响起,众人好似一根根被摁住了尾巴的弓足虫,瞬间弹了起来,没人敢赖床不起。 简单梳洗之后,一起来到校武场看其他已入编的军士操演战阵,习练武道。 一个时辰后,便是用早饭时间,依旧是一块肉,三块干饼。 早饭过后,张厚、林振等人继续去马官那里报到。 张厚郁闷地说道:“马官说他那里正好缺人,他准备向肖副中军请示,将我们几个编入他们帐下。” 楚小木笑道:“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难道连个马官都应付不了了么?” 张厚垂头丧气地说道:“坏就坏在我这张嘴只讨人喜欢,不讨人厌。” 众人连忙对他嗤之以鼻,说厚皮儿就是厚皮儿,脸皮简直比茅坑中的垫脚石还要厚。 待张厚等人走后,楚小木、映丹二人则纠结要不要去中军大帐报到,昨天看周驳的脸色,似乎他对二人并不太喜欢。 正胡思乱想间,一名破了半边眉毛的军士跑过来问道:“楚小木、映丹是在这个帐么?” 二人忙起身相应,说正是我们两个,请问有什么事? 那人皱眉说道:“周中军发脾气了,问你们怎么还不过去,是不是要用车马来接?” 二人慌忙整顿了一下仪容,急匆匆地朝中军大帐小跑过去。 来到中军大帐门口,只见门帘紧闭,二人不敢直接闯入,站在门口大声叫道:“南定军小卒楚小木、映丹前来报到!” 过不多时,一人将帐帘掀开,冷电似的眼光扫了扫门口站得笔直的两人,正是寡言厉色令人不敢接近的南定军中军周驳。 楚小木、映丹二人吓得一动都不敢动,都不敢与周驳的眼光对视。 不知为何,比起大将军碧野,这个南定军的中军更让楚小木心生害怕。 第204章 训斥 周驳冷冷地问道:“报什么到?” 楚小木转个身,将早已在手上的令条捧到周驳面前,说道:“回中军,肖副中军差我二人过来报到。”心里则想,不是你在催我们过来么,怎么还明知故问起来? 周驳并未接令,眼光在令条上一扫而过,便已看完上面写的内容,冷冷地说道:“现在已过了辰时,你们难道不知我中军大帐卯时便需过来么?” 映丹正要解释,楚小木偷偷拉了他一下,垂首说道:“小卒知罪了,愿被罚去马官帐下铡草料、扫马粪。”心想你生气了更好,最好把我们罚走,我们才不想天天对着你这尊冷面恶灵呢。 周驳哼了一声,紧紧盯着楚小木,说道:“你救了我女儿性命,我岂有不知?周驳以后自有报答。然而你若想以此为依凭在我南定军目无军纪、懒散行事,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楚小木一惊,忙说道:“小卒……小卒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怎么敢目无军纪,懒散行事……” “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小木生怕周驳一怒之下又打二人几十军棍,自己虽然无所谓,如果害了映丹可比自己挨打还要难受得多。他不敢看向周驳,然而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好似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在自己的身上劈来刺去,似乎能把自己的心思想法给全部剥开读出。 索性壮着胆子说道:“我想中军讨厌我们,因此不会让我们再到中军大帐来。” 周驳没有做声。 楚小木低着头,也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心里怦怦直跳,等着他大声呵斥。 却听周驳淡淡地说道:“将你们的所学所会说一遍。” 楚小木、映丹二人只好老实说了。 楚小木说的是捕鱼捞虾、挖蛤淘盐甚至养蜂捉鸟之类的玩闹事。 映丹则说的是辨玉识玉、识曲唱歌、书算写字、调羹烹煮等七八样之多。 楚小木想不到映丹居然有这么多种本事,对他更增佩服,心想我这个异域蛮荒小岛来的小子跟东大陆的人比起来,真的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往后切不能有丝毫瞧不起人的想法。 周驳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帐中,说道:“跟我进来!” 楚小木、映丹二人进了帐,只见帐内一侧生了一小盆炭火,旁边摆了一桌两椅,其中一张椅子中铺着一张毛茸茸的赤褐色狐皮毡子,里面正坐着一个温婉秀丽的少女,自是周驳之女周静兰。 楚小木心想:“金燕窝果然神奇,静兰姑娘昨天差点没能挺过来,今天却已跟没事人一般了。” 静兰见了楚小木和映丹进来,两片红霞登时飞上了白皙的脸蛋,羞得低下了头。 楚小木本就是偏内向的人,没想到这个静兰姑娘比他还要害羞的多。 周驳往另一张椅子中一坐,说道:“现在南定军中并没有多少事,因此我中军大帐中的事情也不多,我也用不着你二人做我近卫。”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振戎差你们过来,也并非全无用处,帐中的一些杂务总需有人处理……”转头望着静兰,继续说着:“兰兰一直待在帐中,不仅气闷,对她的腿疾更没有好处,须得有一个人常带他出去走走……” 二人老老实实地听着,目不斜视。心想带静兰姑娘出去走走散心这么简单的事倒是件大大的好差事,不知道他会交给哪一个。 周驳的眼光在楚、映二人身上滚了几滚,先是看向映丹,说道:“看你模样,想必做事细致,我帐中的杂务最近便由你来打理罢。”映丹领命。 周驳的目光又落在楚小木身上,说道:“兰兰总说待在大营里有些气闷,听说你的控马术不错,以后多劳烦你带她去草原上转转。”楚小木躬身领命,心中暗喜。 静兰却一直低着头把玩着扎成一条条小辫子的发梢,看不见是什么神情。 周驳又大致交代了一遍处理帐中杂务应该注意的地方,哪些东西可以看可以摸,哪些则碰都不能碰;寝帐中的那杆寒铁枪每天需用干净的绸布擦拭两遍,不得忘记;静兰吃不惯军中大锅中烹煮的羊肉、干饼,喜欢吃精心烹制的小菜,需要时不时地更换口味;现在天气对静兰来说已算寒冷,议事大帐中的炭炉应该加几块炭,静兰寝帐中又该加几块炭——昨天的意外让他兀自心有余悸;静兰不能骑马,外出时需仔细套好马车,以免出现意外……交代的十句话竟有七八句与静兰有关,足见其爱女心切。 楚、映二人一一记住。 楚小木心想,大将军说这个周中军做事最为稳妥,果然说得没错,居然那么多细致的地方都想到了。 过不多时,一名军士“嗒嗒嗒”地跑了过来,在帐外禀报道:“中军,南巽、南艮两营各有一队军士起了争执,已动了刀枪……” 周驳脸上微有变色,也不跟楚小木、映丹二人打招呼,便跟着那名军士急急忙忙地去了。 他这么一走,大帐中的气氛登时尴尬起来。 映丹温和似水,一般不会主动寻找话题;楚小木性子偏沉闷安静,也不喜欢多话;静兰更是内向腼腆,在生人面前不仅仅不会开口,而是有些害怕和紧张。 大帐中一时间安静异常,几乎可以听见三人的心跳声。 最后还是楚小木打破了安静,拉着映丹在帐中打扫了起来。却把静兰晾在一旁,不知该如何跟她相处。 到了下午用饭时间,映丹发挥厨艺给静兰炒了三个小菜,一个小炒黄羊肉,一个素滑清莲,一个三蒸草茸,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不过静兰食量很小,就着半张干饼,每份菜都只夹了两三筷子便吃饱了。 楚小木则到火官那里领了两份饭食跟映丹一起吃。三人各吃各的,谁都不说一句话。 天色慢慢转黑,好不容易等到周驳回到中军大帐,二人迫不及待地向他交了令才回自己的军帐。 第205章 陪玩 次日天还未亮,楚、映二人便早早来到中军大帐。 映丹做了早饭,周驳破天荒地拉着二人一起吃,说以后只要给他父女二人做饭,大家都在一起吃,不需在中军帐和火官帐之间跑来跑去。 楚、映二人不敢做声,周驳便当他们是同意了。 饭毕,周驳跟楚小木说道:“兰兰说想去草原看看,你带她出去走走罢。” 楚小木应了,在马圈中牵出了马匹,套好了车,拉到中军大帐门口。 回到中军大帐,发现周驳已经出去,楚小木无奈,只得走到静兰身旁,说道:“静兰姑娘,我扶你上车罢。” 静兰点了点头,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楚小木硬着头皮,将静兰一把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大车中。一股淡淡的幽香直扑鼻端,楚小木轻飘飘地好似在云端,自己也成了一团没有头脑的云,没有手脚的风,不知道身在哪里,也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车行辚辚,楚小木又想起了小莹……那个爱哭爱生气的小莹,那个动不动就拿棍子打人的小莹,那个跟自己拉勾说好第二年春天不见不散的小莹……她还好么? 静兰忽然说道:“你……你是不是很烦我?” 楚小木一愣,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会烦姑娘呢?” 静兰说道:“我的腿不能走路了,好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很怪,他们虽然对我客客气气的,只是因为我父亲是碧城的中军。可我知道,他们其实都很烦我。”静兰的声音一点点变低,透着一股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阴郁。 楚小木笑道:“我真没有烦你,我这种不知事的野小子,哪有资格来烦姑娘呢?” “可我看你上马的时候,神情忽然变了……” 楚小木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朋友。” 静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出了南定大营,一直朝东走了五六里,四周已不见帐篷、马匹,放眼望去,都是一些微微起伏的绿油油的小丘。天地空阔,阳光晴好。 楚小木将马车停下,说道:“静兰姑娘,要不我抓几只鸟儿给你玩吧?” 静兰却说道:“你扶我出去,我想到看看外面。” “外面有点冷,受凉了可不好。” “都是父亲觉得我冷,其实我一点都不怕。你扶我出去就是。” 楚小木无奈,只得将静兰从马车中抱了出来。再一次闻到她身体散发出的幽香,差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静兰说道:“对了,你救了我性命,我还没有跟你说句谢谢呢。” 楚小木哈地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静兰轻咬下唇,说道:“我性命都差点没了,在你眼里居然……居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楚小木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连忙说道:“周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言辞笨拙,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然而到底是因为言辞笨拙,还是因为面对的是这个美丽的姑娘呢?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 静兰说道:“那你救了我性命,我跟你说句谢谢难道都不应该么?” 楚小木无奈,只得说道:“好吧,楚小木接受周姑娘的谢意。我是周中军麾下的一名小卒,中军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往西我不敢往东,中军的事就是我的事,中军的困难便是我的困难。而且助人救人,是我先祖的训示,祖训有云,‘勿得伤一老弱者,勿得弃一病残者……’,能够救人性命,是我楚小木莫大的福分,是我应该且必须做的。姑娘以后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啦。” 静兰噗呲一笑,说道:“想不到你平常的话不多,真说起来还挺能说的嘛。” 楚小木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笑,没想到也是会的,还笑得这么好看。” 霎时之间,静兰满脸绯红。 洁白云朵下的两只小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着,时而掠过草地,时而飞入云层……它们追组嬉戏着,舞蹈着,缠绕着,离得越来越近……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里,楚小木、映丹二人每日往返于自己的军帐和周驳的中军大帐之间。 映丹手脚勤快,做事又极细致,每日里将中军大帐中的物事整理得紧紧有条,刀剑弓矢、桌椅板凳、挂帘饰条、笔墨纸砚、餐厨器具……无一不摆放整齐,并且擦拭得干干净净,就连铺在椅中的毡布,映丹都会细心地将上面的褶皱轻轻抚平。 周驳也是一个行事周到细致的人,映丹做的这些正中其所好,跟楚、映二人说话渐渐地也不再那么生硬,一天比一天柔和起来。只是将用作书房的大帐盯得极严,打扫整理都由他亲自盯着,否则不让映丹进去。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映丹居然还做得一手好菜。 碧城位于苍木国辽阔的碧原中,建城不过才短短的二百二、三十年,人丁不旺,物资也不丰。因此无论是忠义定成敬五大碧城军,还是碧城的百姓,所做饭食都十分简单随意,羊肉是最常见的肉食,没有更多的吃法,都是将大块羊肉丢入锅中一通熬煮,再撒些砂盐即可。干饼则由圆叶麦碾粉后和水,放在烧热的石锅中烤制而出,做法更是简单。 自映丹到了中军大帐之后,帐中的气息顿时不一样了起来,不再是烘烤得干巴巴的面粉混合着略微的羊膻气那种奇怪味道,而是各种食物奇妙香味的神奇组合。今天是浓郁的肉香搭配着调味草根草叶的清香,明天或许就是面粉的焦香与羊油脂互相间的映衬……可说是变幻无常,层出不穷。 不光周驳、楚小木对映丹的厨艺大为赞赏,就连静兰的饭量相比之前也要大了不少。周驳大为欣慰。 最轻松简单的莫过于楚小木。他每日的事务便是听从静兰的意愿,要么在大帐中读书写字,要么到草原中走走看看,晒一晒日渐难得的太阳,吸一吸已很有些凉意的清新空气。 第206章 盗书 到得后来,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悉,静兰便叫楚小木捉几只鸟儿关起来唱歌,或者捉一对蛐蛐放在小罐子里比赛互斗。 每次斗蛐蛐时,静兰的蛐蛐一旦落败,她总是撅着嘴叫楚小木帮她另抓一只后重新斗过,非要斗到赢了为止。 楚小木为了让她开心,在蛐蛐们汗流狭背一顿恶斗之后便故意让自己的蛐蛐输掉,惹得静兰咯咯直笑。楚小木心想,这小姑娘在陌生人面前那么腼腆,熟悉之后还是挺爱玩爱笑的,而且笑起来还特别好看,就像百花岛上兰花一样,静兰静兰,果然人如其名。 周驳本不喜欢二人这般的吵闹,但他已许久没有看到静兰这么开心过,只要二人玩闹得不是太出格,便尽量不去管束他们。心想楚小木与兰兰的年纪相差不多,果然比之前的近卫更能逗她高兴,兰兰的腿疾也不知道能不能治愈,万一不能,便是这般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也算难得了。 这一天,楚小木驾着马车,载着静兰在草原中跑了一圈。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忽然刮起了大风,砂石树枝等被吹打在车篷上,啪啪作响。 静兰皱眉说道:“这天也变得太快了,我们回去罢。” 楚小木应了,便赶着马往南定大营回去。拐过一排长长的军帐,尚未见到中军大帐,只听一人厉声喝道:“老实一些,给我都交出来!”正是副中军肖振戎的声音。 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说道:“就只有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听声音则是映丹在回答肖振戎。楚小木大吃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肖振戎正指挥着两名军士,将映丹的双手反在背后绑了起来。而映丹则面无表情,既不反抗也不生气。 楚小木急忙停了马,正要询问出了什么事,已被肖振戎一眼瞥见了。 肖振戎不待他说话出声,朝两名军士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他们两个是一起的,都带到我帐中去问话!” 楚小木莫名其妙,尚不知道说些什么,两名军士已走了上来,命令楚小木下马,接着各抓住他一条臂膀,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楚小木也不反抗,问映丹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我们?” 映丹只朝他瞧了两眼,并没有说话。 静兰在车中问道:“肖叔叔,出了什么事么?” 肖振戎说道:“一些小事,我带两个人去我帐中问问清楚。兰兰,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还是少出去些的好。”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军士赶紧将静兰的马车迁走。 静兰在车中急得大叫:“肖叔叔,让我问问他们,肖叔叔……”军士哪里管她,直将马车牵出了老远。 几名军士押着五花大绑的楚小木和映丹跟着肖振戎来到他的军帐。 肖振戎往铺着黑毡的椅中一坐,豹子似的眼光在楚小木、映丹二人身上扫了几扫,厉声喝道:“你二人如实交代,到我碧城到底有什么图谋?!” 楚小木大惊,不知为何这个肖副中军今天又来提为什么来碧城这件事了,说道:“回副中军,小卒之前已说过,我们原本是金阳城焦山矿的生奴,为了活命,便逃到了碧城。” 肖振戎哼哼冷笑两声,说道:“为了活命也可以逃去柏君城、玉驼城,甚至西海城,为何偏偏选择我碧城?” “一是因为碧城离金阳城最近;二是因为仰慕大将军的名声,他们说大将军从不允许买卖生奴。”楚小木说道。 肖振戎说道:“到碧城是因为仰慕大将军,这也算说得过去。可为何偏偏又要选我南定军?!” 楚小木回答道:“因为南定军最危险,也最能学本事。我们……我们想在这里学本事。” 肖振戎突然眉头一竖,大声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于我!” 楚小木不禁打了个突,心说我哪里欺骗你了?依旧硬着头皮说道:“我没有欺骗中军,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学本事!” 肖振戎说道:“我听说你想学开原力之法,是为了给你亲人朋友报仇。可碧城各军的军务都十分繁忙,现下尚未寻得合适的执教,谁有闲暇教你习练开原力之法?因此你便伙同他人行偷窃之事,欲将我碧城的开原力法给偷学了去!如此处心积虑,我南定军岂能容你?!”神情严厉至极。 楚小木大吃一惊,颤声说道:“我……我……我哪有……哪有偷学?” 肖振戎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一块绢布拍在桌上,喝道:“这便是证据,你们还想抵赖不成?!”那块绢布本来是素白颜色,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几乎已成了一块黑布。 只听映丹淡淡地说道:“肖副中军,抄录《气海寻原》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楚小木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映丹一直在周驳的中军大帐中偷偷抄录碧城军的开原技法《气海寻原》,不知为何竟被肖振戎给发现了。 肖振戎冷笑道:“我说为什么要从金阳城焦山不顾性命地逃到我们碧城,果然是有所图而来!真当我们碧城无人了么?!” 楚小木连忙说道:“肖副中军,我城的开原技法每个军士都会习练,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因此抄录这个,也不能算偷学罢?” 肖振戎满脸怒容,说道:“不得将官准许,不得习练开原力之法,便是抄录文字也是不行,违者一律算作偷学!轻者杖八十,重者刺瞎双目,逐出碧城!” 映丹听到“刺瞎双目,逐出碧城”几个字,也开始害怕起来,叫道:“你……你骗人!碧城根本没有这样的军规!”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军士啪啪两脚将他踹倒在地。 映丹兀自叫道:“你骗人,碧城没有这样的军规!” 肖振戎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说道:“我说有便有,就算之前没有,从现在起就有了!” 第207章 受屈 楚小木也有些生气起来,说道:“碧城军规怎能跟小孩子间的玩笑一样,说加就加,说改就改!肖副中军可以给大将军去一封信,问问他该如何处置?”心中不免失望至极, 心想这个肖副中军如此的不讲道理,他不将我们十个编入军籍,大家就没有机会开原力,自己的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报。如果不能报仇,那我来这里有什么用处? 肖振戎说道:“你是什么身份,些许小事居然想去劳烦大将军?!” 楚小木心说我的先祖楚雄乃是大将军身边的亲近兄弟,周中军早已知道,我们已来一个多月了,他必定早就跟你说过。你故意装作不知,莫非是想试探于我?便说道:“小卒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劳烦大将军。中军若是怀疑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偷秘法,是为了为祸碧城,大可以将我们两个关起来上刑拷问,我想总会有人招认。” 映丹见肖振戎表情僵硬不为所动,作势又要下跪详述。楚小木一把将他拉住,说道:“映丹,这可不能跪!我们是来投军为碧城效力的,可不是来做生奴跪主子的!” 肖振戎冷冷地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来人呐。”楚、映二人身后的军士齐声喝道:“在!”肖振戎接着喝道:“将这两个人外城来的小贼给我关入笼牢,严加审问!” 楚小木一惊,想不到这姓肖的如此蛮横,果然说关就关,慌忙叫道:“我们要见周中军,跟他分说明白!” 肖振戎只是置之不理。身后的军士锵啷一声拔出腰间大剑,架在楚小木、映丹二人的脖颈上,喝令住嘴。 楚、映二人被刀剑加身,不敢再大声争辩,只得老老实实地闭嘴听命。 楚小木说道:“肖副中军,映丹是跟我来的南定军,你要关就关我一人,要审也审我一人,请将他放了罢。” 肖振戎冷笑道:“他是偷录《气海寻原》的首犯,更加要严厉审问,你说放就放,真当你是大将军,这碧城是你手创的么?” 楚小木还想争辩,肖振戎却显得极不耐烦,朝那四名军士挥了挥手,只说了句快快拉出去。 楚、映二人不能反抗,被军士押着分别关进一间小小的木牢之中。 木牢以大腿粗的原木打造,长宽都只有四五尺,十分的狭小,在里面只能蜷曲而坐,不能伸腿躺直。顶上也由粗木封钉,再覆盖一层晒干的野草,使得小木牢中漆黑一片。 二人见了这等情形,吓得惊慌失措,然而为了不被其他军士瞧不起,都装作了毫不畏惧的神情。 楚小木不仅愤恨,更是对碧城的军伍大失所望,心想碧野大将军如此豪杰,他底下的这些个中军、副中军为什么这么乖张不讲道理?便是焦山矿那些个监工、武弁,行事这么不讲道理的也是少见。 自己被关几天倒没什么,映丹那么个柔柔弱弱的人如何能经受得住?他出声喊了几句映丹的名字,木牢外看管的军士马上厉声喝止,原来交谈说话也是不许。 楚小木呆坐在木牢之中,没多久便感觉无聊起来,索性闭目睡觉。可牢中无法将腿伸直,睡了一阵便觉得双腿酸麻,只好站起走动两步;可走动也迈不开腿,只得待双腿不再酸麻时再坐下睡觉。 如此坐下站起,站起坐下,时辰十分难熬。 似乎过了十天半月那么久,军营中才响起黄昏时放饭的号角声。 等了好一阵,终于有人打开木牢上侧的一个小小孔洞,递了一碗稀薄的粥汤进来。 楚小木早就饿极,几口将粥汤喝了个干净。稀粥一入肚腹,反而觉得更加饿了,却不再有其他饭食可吃。 小小的木牢中一片漆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就这么一会儿睡一会儿醒之间,牢外终于有人说道:“肖副中军说了,将你来南定军的真正意图说明白,交代清楚是由什么人主使,便可放你出来。” 楚小木怒道:“我在肖副中军帐中已经说明白了,没有半句假话,你们为什么不信?快将我们放了!”那么军士竟不答话,径直走了。楚小木气极。 又过了许久,又有人送来稀薄的粥汤,并将上次的话又问一遍,楚小木怒发如狂,叫道:“没有,没有什么意图!我要见周中军,我要见周驳!” 牢外那名军士狠狠踢了一脚木牢,怒道:“你胆敢直呼中军名号,不想活了么?!” 楚小木叫道:“我不光要叫他名号,我还要骂!”居然将在焦山学会的一些粗俗言语大骂了起来,虽然不算十分恶毒,但也很是难听。 几名军士听到他居然敢骂中军,一个个怒不可遏,啪嗒一声将盛给他的那碗稀粥扔掉,三两下打开牢门,把他拖出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名军士叫道:“你们这些金刀门派来的奸细,非得打死你们不可。”下手竟毫不手软。 好在楚小木身体健旺,皮糙肉厚,这几十下拳脚虽然极重,尚且能挺得住,兀自不停地叫道:“我不是金刀门的!你们诬赖好人,真是瞎了狗眼!” 几名军士打得累了,便停了手,其中一人说道:“先关他十天半个月,看他能扛多久!”抬起动弹不得的楚小木塞又进了木牢之中。 楚小木就这么蜷缩在漆黑一片的木牢中,不见光亮不知时辰,也没有任何人再过来跟他交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然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则是毫无来由的屈辱和没有尽头的空虚。军士为了不让他看到光亮,原本一天一碗的粥汤也换成了半块干饼,将木牢上的孔洞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便直塞了进来。而且送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有的时候刚吃完不多久就送来,有的时候似乎过了三四天才送来,大概只是为了不让他饿死。 楚小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便在木牢中发疯似地大喊大叫,可是依旧没有人理他。 第208章 终于被放了出来 到后来再用拳打、用脚踢,甚至用头撞,用牙咬……有几次军士来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招供的,他甚至想就此屈从,然而心里面一个坚定的声音大喊:“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错!” 到了嗓子眼的“有”字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楚小木似乎已变成了一个干瘪无神的躯壳,不仅因饥饿困乏使得浑身瘫软无力,更好像是因为不见天日无人交谈而使得灵体被抽离出了体外。 也许是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也许也是几个月,天气已变得十分寒冷,楚小木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以抵御恣意挤进笼牢的刀片似的寒风。忽听得“哐哐”一阵响动,木牢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两名军士将他从木牢中拖出,毛手毛脚地丢到了地上。 楚小木被甩在坚硬的砾石路面上,手肘膝盖生疼。外面虽然不见太阳,白晃晃的光亮仍然十分刺眼,楚小木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只感觉四周站了好些人,但不知道都有些谁。 半迷糊中,只听一人说道:“带他去洗干净,吃些东西,随后再来见我。”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楚小木想了好一阵,才记起说话这人应该是南定军的中军周驳。 两名军士扶着楚小木,到了一个大帐篷之中,接着又提了两大桶水过来,命令他将衣服脱个精光。 一名军士舀起一大瓢水猛倒在楚小木头上,说道:“赶紧洗干净了去见两位中军,可不许磨磨蹭蹭的!” 冷水一激,楚小木渐渐清醒过来,心想他们大概已查清楚了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知道我们不是金刀门派来的奸细,因此才将我们放了。然而这么多天的蒙冤受屈难道就这么算了么?心头火起,竟有拿起身旁的水桶摔得粉碎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一名军士将一套崭新的碧城军袍放到一张矮凳上,拉着另一名军士便出帐了。 只听其中一名军士在帐外轻声说道:“这小子可真够厉害的,关了这么久居然没一声讨饶……”另一人说道:“是啊,头一次见到这样愣乎劲的……” 楚小木慢悠悠地洗了澡,又慢悠悠地换上崭新干净的军袍,掀开帐篷帘布,只见映丹、林振、罗厚十人齐刷刷地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楚小木尚未完全清醒,问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罗厚说道:“你被关了这么久,可把我们给急死了,生怕你死在了里面。” 楚小木又问:“你们没事吧,他们没有关你们吧?” 几人忸怩不言,楚小木也能猜出了个大概,心想肖副中军既然怀疑自己和映丹,自然也不会放过张厚、林振这八人,他们一定也被关了牢笼。 果然听乌盛说道:“哪有不被关笼拷问的道理?他们差不多每天都会问一遍我们为什么来碧城,是不是金刀门来的奸细……” 楚小木无奈说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他们就算问一千遍一万遍,大家也用不着怕。” 周维德怒气冲冲地说道:“南定军这个鬼地方,我看没什么好待的了。大家找机会跟我去岩城更好些!” 楚小木不理他,问起众人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张厚说道:“我是第一个被放出来的,都快一个月了,嘿嘿……”神情颇为得意。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放我出来,这个就不清楚了。大概是被我的真心所感动,知道不应该让一个一心为碧城的好人蒙冤。” 其余人都骂他胡说八道不要脸,各自也说出了自己的经历,有的被关了四五天,有的则是十来天月、半个月,基本都不一样。 只有映丹被放出来尚没有多久,仅仅也才三四天。 楚小木说道:“大家没事就好。”心想这件事虽然发生得颇为奇怪突兀,但也是因映丹偷录《气海寻原》而起,而归根结底,则是楚小木选择的这个南定军,以至他很是过意不去,这种愧对朋友兄弟的感觉比自己受鞭笞棍打还要难受十倍百倍。 这时见大家都安然无恙,自然松了一口气。不过被关了数十日,好似过了几辈子那么长久,这下才被放出来,有些兴味寡淡,毫无喜悦之情。 映丹说道:“小木,关了这么多天肯定饿坏了吧,先去帐子里吃些东西。”他前几天才被放出,自然知道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填饱肚子。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周中军说了让我去见他,我得先过去。”心想我不明不白地受了这么多天的冤屈,虽然是副中军肖振戎一手造成,周中军肯定也知道了,然而他却对这件事没有半句言语,显然也是赞同肖振戎的。等下见了必须要好好他们质问一番,便是挨一顿军棍也不管,倘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也好早些脱身。 众人对南定军将官士卒不分是非之昏庸,胡乱责罚之乖戾,心里都十分生气厌恶。心想周中军召他过去,不知道又会生些什么事出来;若是再有,宁可挨一百军棍,也不愿再被关小黑牢了,那实在不是人能待的地方,真不道木头是如何撑了近一个月的。 周维德气愤愤地说道:“他们不明不白地将我们关黑牢这么多天,真是太不讲道理了。管他呢,先吃了东西再说!” 众人也劝他先吃点东西,再去见周中军也不迟。 楚小木也的确是饿得发慌,转念一想让两个碧城中大名鼎鼎的中军等一等自己,也可稍稍出那么一口怨气。便说道:“听你的,先吃点东西再说,管他么的!” 众人哈哈一笑,搀扶着楚小木回到所住的营帐中。 映丹拿过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裹,打开后从里面拿出十来张干饼,五六斤羊肉,另外还有四五个酥团,一一摆在小几上。 林振说道:“知道你饭量大,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天省下来留给你的。” 楚小木心中感动,坐在小几旁大口吃了起来。 第209章 安排军务 万岗又取了装水的皮袋放到一旁,说道:“慢慢吃,吃饱了去见周中军,问问他为什么要将我们关在木牢中那么久,碧城到底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众人纷纷应和:“正是,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从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楚小木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说道:“放心吧,便是闹到大将军那里,我也要将这件事问明白!” 狼吞虎咽间,楚小木居然吃了七张干饼,三斤羊肉,三个酥团。 又跟众人闲聊几句,这才慢悠悠地去到周驳的中军营帐。 中军帐帘门敞开,肖振戎的两名近卫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见了楚小木过来,其中一人有些不满地说道:“中军在里面等你好些时间了,快点进去!” 楚小木大步走入帐中,见周驳和副中军肖振戎正坐在椅中交谈。 周驳身旁还安静地坐着一名身穿鹅黄皮裘,黑发如丝,秀丽温柔的白净少女,正是因腿疾不能站立走路的周静兰。 楚小木目不斜视,一直盯着周驳身后的一张碧城军图。 静兰则时不时地看楚小木几眼,神情中尽是关心和询问。 周肖二人见楚小木走进,便停止了交谈。 楚小木上前草草行了军礼,说了句“小卒参见二位中军”,接着闭口不语。 周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怎么这么久才过来?”脸色铁青,显然有些不高兴。 楚小木说道:“回将军,在笼子里被关得久了,没有力气,实在是走不动。” 周驳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哼了一声,问道:“你对肖副中军的处罚不满?” 楚小木只是站着,不出一声,自然是对这没来由的处罚极为不满。 周驳忽然喝道:“本中军问你话,给我如实回答!”喝声中灌注了原力,震得营帐微微颤动。 一旁的静兰似乎也被吓住了,轻轻叫了一声“父亲……”。 楚小木更像是在耳旁爆了一个霹雳,耳中嗡嗡作响。然而他丝毫不惧,理直气壮地说道:“回中军,小卒的确是不满,映丹不过是抄录了几句碧城军士人人都可以习练的《气海寻原》,不知道为何肖副中军要这般惩罚我们十人。” 周驳颇有些怒色,说道:“一个连军牌都没有的小小兵卒,居然敢质疑碧城中军,胆子不小!” 楚小木壮着胆子说道:“小卒不敢质疑两位中军,只是想知道惩罚我们的缘由,我们到底犯了哪一条军规,为什么要将我们十人关进黑牢?!” 周驳说道:“你们来路不明,目的不明,偷录《气海寻原》,这便是理由!” 楚小木说道:“我们已将来自什么城什么岛,来碧城的缘由,以及一路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分毫不假地说明白了,两位中军为何不信?” 周驳说道:“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让我信你们?!” 楚小木一时语塞,心想我无论说什么,你们倘若都说是编造的,那我能怎么办?至于誊抄《气海寻原》一事,毕竟理亏,更是由得他们说了,他们说是偷录,自然便是偷录。 周驳又说道:“既入我军,便须遵我军的军令。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戍边守关,是军功褒奖还是贬斥惩罚,这些都是军令!你可明白?!” 楚小木一凛,说道:“小卒明白!”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肖振戎说道:“我已查实,你们十人确是从焦山逃出来的生奴,并非金刀门细作。将你们关进黑牢,大半原因也是为了方便查实这件事” 楚小木心想那为什么我们这十人有的放出来早,有的放出来晚,我更是直到今天才被放出来?毕竟不敢直斥中军,只好沉默以对。 肖振戎知道他仍旧心有疑惑怨恨,也不以为意,说道:“虽然《气海寻原》也算不上什么特别要紧的物事,然而不得将官允许而偷偷抄录,却是犯了我城的大忌。只是将你们关了一阵笼牢,已算是网开一面了……种种缘由,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周驳皱眉说道:“振戎,你不必跟他解释这么多。”肖振戎只好闭嘴不言。 楚小木很是不屑,心想你们将我们关也关了,饿也饿了,打也打了,这时候反来说些好听的安慰言语,反倒让人瞧不起你们。 他虽然这般想,憋在心底的怨气早已熄灭了大半。 肖振戎又问道:“你可知中军今天召你来是什么事么?” “不知道。”楚小木淡淡地说道。 “自然是给你派遣军务。” “派遣军务这种小事,叫个传令兵通知我们就是了,如何敢劳两位中军亲口吩咐?” “除了军务,我还有私事相求,因此请了你过来。”肖振戎说道。 楚小木心想我身份卑贱,本事低微,你们随便哪一个的本事都比我大上了百倍千倍,而且身居正副中军的高位,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他猜想不出,仍旧闭口不言。 “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肖振戎面带笑容,几乎以恳求的语气询问。 楚小木见肖振戎今天居然变得这么客气,心情也完全平复下来,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军令重如山,两位中军但有命令,不论什么困难,小卒都不敢推辞!” 肖振戎很是欢喜,说了句“很好,很好”,转头又对周驳说道:“中军,军务上的事,还是烦请你指示给他。” 周驳点了点头,跟楚小木说道:“经笔官统计,我军八营二百零六队,兵额都已经满员,不便随意安插兵士。你们十人刚到,本该由军中执教教习战阵武道,不巧上一任执教染病回了碧城,新的执教尚未物色得到,因此没有安排你们习练武道。” 楚小木心想原来如此,看来叫我们端茶倒水,扫马粪修马蹄也是事出有因。心中对周肖二人的芥蒂这一下荡然无存。 周驳接着说道:“因此我与振戎商议,你们十人的小队暂不解散,先编为‘牧马队’……” 第210章 牧马队 楚小木不等他说完,便叫道:“‘牧马队’?中军,便是专门放牧马匹的么?” 周驳说道:“不错,便是专门放牧马匹的。”他听出楚小木非常不满,却也不多作解释。 楚小木急道:“二位中军,我们十人参加军伍是为了学本事,杀坏人敌人的,怎么……怎么……”他本想说“怎么能让我们去牧马呢”,但想到军令不可违,只得竭力忍住。 周驳眉毛微微竖起,说道:“怎么,你难道不愿领命?” 肖振戎微笑着说道:“眼下四国太平,便是赤沙国也与我城有所交好,双方于三年前更是开始通商,碧城四处都是朋友,哪有什么敌人给你去杀?” 楚小木左右为难,心想抗命不遵可是要被上大军法的,事情严重时还会被逐出军伍,这种错万万不能犯。 然而自己千里迢迢地带着九个患难朋友来到碧城南定军,却只谋了个牧马的差使,不仅学不到丝毫本事,反叫其他人都瞧不起,这可如何能够? 嗫嚅说道:“小卒……小卒不敢违令。只是……只是……” 肖振戎不等他说出后面半句,接口说道:“那就是了,我南定军可没有人胆敢不听周中军的将令。将令不遵,苍木国哪一城都不能容忍。你虽然与大将军亲近,可碧城军的规律不能废。” 楚小木无奈,只得说道:“小卒愿去牧马队。” 肖振戎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我要求你的私事。” 楚小木急忙半跪行礼:“肖副中军只管吩咐就是,用这个‘求’字,小卒可不敢当。” 周驳也十分好奇,不知道肖振戎作为一名统兵数千的副中军,有什么事要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卒进行求肯。 肖振戎转头看着静兰,说道:“中军的女儿兰兰,与我也是情同父女。她自小善良,却在一年多前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腿疾,寻常药物无法治愈。经黄杰士占卜推算,说治愈腿疾的药草该在碧城南方寻找。碧城南方自然便是南定军大营这一向了,再往南便是兽山,千里兽山过后是赤沙国爪族……” 周驳不等肖振戎说完,一摆手说道:“振戎,你想要他为兰兰寻药?此事万万不可……” 肖振戎说道:“中军,你我亲如兄弟,兰兰与我也是情同父女。她的腿疾已患了一年三月有余,一直不见好转,我与你的心情也是一般,都是盼着他早点好起来。碧城军规不允许将官命令军士做私事,眼下遇到非常之事也顾不得这许多。中军不便开口,便由我来开这个口吧,到时候大将军要罚就罚我好了,与中军毫无干系。” 楚小木恍然大悟,心想你二人定是知道我会使问灵术,在这里弯来绕去,不就是想让我用问灵术替你们寻药么?这种小事直说便是,何必这般装模作样?是静兰姑娘的事,我自然不会推脱。 心中忽然一动:“是了,碧城不许用问灵术,因此肖副中军不敢明说。” 周驳说道:“我知道你希望他用问灵术替兰兰寻到治腿疾的药,可这术法在我碧城是禁术,大将军更是为此而修改了律法,此事绝不准许!”他脸如寒霜,说得斩钉截铁。 肖振戎笑了笑,说道:“中军多虑了,当然不是叫他使用问灵术。我不过是希望他在牧马的闲暇花些时间,在四处多加留意就够了。” 周驳说道:“那又有什么用?已有十余队人马外出寻药,有两队甚至还进了兽山,至今无一回音……”声音萧索,痛苦失落之情难掩。 静兰见到父亲伤心,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叫了声“父亲……” 肖振戎说道:“黄杰士说了,治疗兰兰腿疾的药是一种神奇之极的花草,能不能寻到全靠机缘。机缘未到时,便是踏破铁鞋也是无用,倘若机缘到了,那药便会在眼皮底下出现,唾手可得。我们派了十二队人马出去而无所获,估摸着还是机缘未到。” 周驳沉吟不语。 楚小木心想,你说机缘未到,我难道又有什么机缘了?只有比其他人运气更坏才是,否则好端端地会被你关们几十天的黑牢?然而看到周驳这么一个龙精虎猛威风凛凛的中军竟被女儿的病势折磨得满脸愁容疲惫不堪,也难免心酸,又瞧了瞧乖巧可人的周静兰,见她也正好偷望向自己,慌忙将眼神转开,脱口说道:“小卒自愿去寻药,不需二位中军相求。” 他心中打定了注意,万一靠机缘寻不到药,便想办法使用问灵术,就算有什么危险也顾不得了。 肖振戎喜道:“如此便多谢楚兄弟了。兰兰因炭邪而性命垂危,你居然能拿出金燕窝救了她性命,定是机缘厚博之人。倘若替兰兰找到治腿疾的药,我给你记大功一件。”为了安抚楚小木,居然叫他作“兄弟”起来。 周驳说道:“碧城军规,只有破阵杀敌才能记功,周某人岂能假公济私?这件事振戎不得再提,便是兰兰一生都不能治愈腿疾,也不能坏了大将军定下的规矩。”他说话时掷地有声,叫人无法辩驳。 肖振戎呵呵一笑,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说遵守。 楚小木心想,这军功什么的倒在其次,若是能以此恳请周中军教导我开原力的法子,那才最好不过。 肖振戎又大致交代了楚小木牧马一事。 原来碧城军中马匹极多,甚至多过了军士的数量,南定军军士不过五千余人,军马却多达近七千匹,因此牧马便成了一件大事。 不过这件事需要耐心加细心,不仅极其无趣,更没有军功可拿,因此碧城军中人人都不愿去牧马。只是中军以军令安排下来,无人胆敢抗命不遵而不得不去。 从数十上百年前至今,碧城的五大中军内都是各营各队轮流牧马,从来没有专门的牧马小队,楚小木这十人一队还是头一遭。 肖振戎又说牧马差不多跟巡边相似,不过所需时间更久。 第211章 七嘴八舌 因为军营附近的草原需要保障其他马匹的日常草料,多余的储备军马便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吃食,有时甚至要到距离南定军大营二三百里远的地方,因此外出牧马往往需要一两个月甚至三四个月之久。 不过军中也有明文规定,牧马再远也不得超过三百里,以免军中有急事而无法及时赶回。 楚小木听得仔细,对周驳、肖振戎两个中军仔细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尽力记住。 肖振戎又交代了去何处领马以及领马的手续,最后说道:“牧马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军马是我碧城军骁勇之关键所系,马匹羸弱,则无法与敌阵相抗;马匹强健,对敌自然更有优势。譬如伐木须有斧锯,渡河须有舟楫,我碧城军则少不了好的马匹。因此你务必认真对待,切不可有丝毫轻视或者不满之心。” 楚小木对这句话深以为然,在心底默念几遍,牢牢记住了。 回到所在军帐之后,楚小木将周驳与肖振戎的安排与众人说了,林振、张厚几个年龄稍大一些的都是默然不语。 周维德则是愤懑之情见于颜色,却没有说话。 乌盛冷言冷语地挖苦楚小木,说他毕竟是大将军好兄弟的后几代子孙,情义早就完全淡了,周肖两个中军才不会放在眼里。楚小木也不去理他。 只有胆小的苏米顺和凌尾豆、周维义两个年纪小的毫不在意。 周维德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不满地说道:“周中军分明是看不起咱们,现在没有战事,别人也都能守关巡边,就咱们几个被派去牧马……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万岗叹了口气,说道:“谁叫我们都不是碧城人呢,被他们看不起那不正常得很么?” 映丹说道:“碧城寒苦,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现在的碧城人差不多一半是从其他城来的,有的是奔着‘安民令’,有的是仰慕大将军的名声,‘看不起’一说,在碧城应该还不至于。” 乌盛说道:“还说没有看不起,既然看得起,那为什么给我们十人才分一这么一个小帐篷,也没有安排执教来教我们的武道。现在好了,直接把我们打发出去牧马……”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张厚说道:“看来得发挥我张某人的本事,好好跟周中军恳求一番,说不定他会收回成命,教我们开原力习武道,安排咱们去守关或者巡边。”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周中军行事果决,我们早已经见过了,只怕你嘴巴说破也是无用,说不定还要挨一顿军棍。” 周维德大声说道:“干脆辞军不干了,大家一起去岩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小木说道:“虽说牧马学不到什么本事,总好过在焦山做生奴。只要还在碧城,总有机会学到本事。便是去了其他城,也不一定会好过现在。再说岩城那么远,如何能说去就去?” 众人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终于不再争辩。 苏米顺说道:“小木哥,你是我们这一队的队长,我们都是跟着你才逃出了金阳城。你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其他几人也附和起来,叫楚小木拿个主意。 楚小木想起槐小猛之死,杨斗因此犯了心疾,归根结底都是因自己救了白逸星而后又出海追杀他所引起的,心里颇不愿做这个队长替众人拿主意。 然而周驳一上来便让自己担任临时的队长,又不能当他面推脱,自然而然地成了十个人的小头领。 苏米顺也说得没错,毕竟他们一行九人都是听了自己的主意才逃出金阳城到的碧城,也是因为他才被安排到南定军,自己不拿主意又该谁拿?一时间沉吟不语。 映丹忽然说道:“小木,你是不是想起了小猛?” 楚小木点了点头。 映丹叹了口气,说道:“小猛之死,自然是那个常三须常伦下手太狠之故,跟你可没有关系。” 楚小木说道:“若不是我救了那个叫白逸星的雪国人,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出海追杀他想要报仇……小猛又怎么会被人打死……”说道后面,声音哽咽。 映丹说道:“你这样说起来的话,要责怪的人可就多了。如果没有西海城那个将你们拐骗了卖为生奴的人,没有金阳城小主金璃儿,没有玄英余阿其同谋叛反……小猛都不会死。” 林振说道:“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小猛自己太过莽撞冒失,明知不敌,非要去惹恼那个姓常的老家伙。唉……” 众人纷纷劝说,楚小木才渐渐缓和过来,说道:“我已答应了周中军和肖副中军,愿意为我们南定军去牧马。” 林振一拍大腿,说道:“这不就结了么,你去牧马,我们自然也一起去牧马。我是柏君城来的,父母死了,住处也没有,根本就回不去……咱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可去。大营里待着气闷,正好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不好?” 众人纷纷称是。 映丹也说道:“虽说牧马学不到什么本事,但是没人管束,咱们自由自在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吃兔肉的时候就抓野兔,想吃鹿肉的时候就猎花鹿,也不必看谁的脸色受谁的怨气。” 众人再听他这么一说,反倒都变得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去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纵马驰骋。 楚小木见几个朋友都在维护自己,心中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又将自愿替周驳女儿周静兰寻药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都说是举手之劳,不在话下。 只乌盛哼哼一声,说大家别想得太美,若真是举手之劳,为什么偏偏派我们几个新来的?周中军说不定早就叫亲近些的军士去寻过了。 众人又开始犯难起来,心想这件事办得好没有半分好处,办不好说不定还要被认为本事不济。然而表面上不是军令实际上是军令的事又无法推脱,的确叫人犯难。 张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到时候再说,现在抄这份闲心干什么?” 第212章 准备工作 次日一早,楚小木便领着众人到笔官处进行登记造册,签字按印,申领军牌。 笔官早已得到周驳、肖振戎的指示,做起来毫不迟疑。 不多时便造好名册,再刻制好职司木牌,十个人一人发了一块。 楚小木接过一看,见木牌两面各刻得有字,一面是“牧马”二字,另一面则是“卒一”二字,一眼可知其中涵义,便收好挂在腰间。 有了这块小小木牌,楚小木等十人这才真正成了碧城军的人。木牌一面刻的是“牧马”二字,较之其余军士的“南乾”、“南坤”、“南坎”、“南离”、“南震”、“南巽”、“南艮”、“南兑”二字而言颇有低下不如之感,周维德气愤愤地说道:“‘牧马’这两个字明显是叫人来耻笑咱们的,干脆不要这军牌了!”作势便要丢了。 乌盛说道:“你不怕军规有种便丢掉,我敬你是条好汉。” 万岗说道:“把军牌收好放在怀里,不要让他们看见,自然就没人来笑咱们了。” 乌盛又说道:“他们又不是傻子,看到我们天天在外边牧马,自然知道我们的军牌军职是什么,该笑还是会笑。” 楚小木说道:“只要咱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将马匹养好养壮,也就完成了军令。他们非要笑就笑去罢。” 苏米顺说道:“队长说得没错,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何必管他们是不是在笑话?”将收在怀中的军牌又再掏出挂在腰间。 众人领完军牌,又到衣官那里领用军服,每人各有夏服冬服各两套,羊皮靴两双,内衫底裤若干。 张厚数了数厚厚的一摞衣裳,问道:“劳驾,我们的盔帽铠甲在哪里领?” 那名衣官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们牧马队还要什么盔帽铠甲,难道怕被马儿撞死不成?” 周维德听他如此轻视,怒道:“南乾南坤八个营的军士都有盔帽铠甲,我们也是南定军的,为什么没有?” 衣官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周维德欲要再辩,楚小木将他拦住,说道:“想是衣官手里已经没了盔帽铠甲,因此暂时不发给我们。他这里也不是什么都有的……” 衣官说道:“谁说我手里没有……” 周维德听他这般说,只有更加气愤,大声说道:“既然有,那为什么不给我们发?” 衣官见他无礼,便不理他。 其余几人也纷纷叫嚷,说非要盔帽铠甲不可,张厚满脸堆笑地站在衣官面前说好话。 衣官被吵得无法,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发给大家,是周中军说了,你们牧马队没有盔帽铠甲。” 林振说道:“那是为何,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衣官两手一摊,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要问就去问周中军罢。” 众人想起周驳那如生铁般冷峻的面孔,只得悻悻然作罢。 军服军靴领到,再到械官那里领用武器兵刃及行军用的随身器物,十人共领了长枪十柄,角弓五把,弓箭五筒,楚小木作为队长,额外发有一柄带鞘的鉄剑,倒让他颇有意外之喜。 另有火引、干粮袋、羊皮水袋、修蹄刀、硬木刷、羊角号等好几种器物,都是人均一份。 最后便是去马官那里领取放牧的马匹。 马官见了张厚一行人来到,满脸堆笑地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这里少了你们几个还真就不行。” 乌盛没好气的说道:“别想得美啦,我们不是来帮你扫马粪的!” 马官一拍脑门,说道:“不错不错,瞧我这记性,各位可是周中军新立的牧马队。咱们南定军终于有专门牧马的小队,再不用在八个营之间推来推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楚小木这一行人却一脸的不快,心想果然这事没有哪个真正的军士肯去干的。 张厚说道:“可惜我们十人都没有过牧马的经验,想要将马匹养好,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马官笑嘻嘻地说道:“牧马最是简单不过,我们碧城的军马温顺听话,各位只需负责将它们带到水草丰盛的地方,让它们吃饱长膘即可,便是你们迷了路,它们也能自己找回南定军大营来。”顿了一顿,又说道:“对了,听说现在草原上狼群出没得多了起来,可要防止狼群伤马吃马。” 众人听说草原上还有狼群,反倒兴奋起来,张厚说道:“听到没,草原上有狼群。周将军待我们可没得说,咱们刚好可以在牧马的时候杀狼练习本事。” 马官从未见过外出牧马还希望见到狼群的,说道:“你们可不能小瞧草原上的那些狼群,都狡猾着呢,不好对付。几年前一队兵士十几人出去牧马,半夜里被狼群咬死了几十匹军马,回来后都被打了一百军棍,队长都被革了职……” 苏米顺咋舌说道:“这般严厉么,一人一百军棍?” 马官说道:“周中军本来是罚一人两百军棍的,还是肖副中军替他们求了情,说万一真打死了军士,大将军怪罪起来可不好说。” 乌盛说道:“那是他们本事不济,好好的军马被咬死了,活该被打。” 马官哂笑道:“你倒说得简单,十几人碰上差不多三四十匹狼,没丢命就算运气好了。” 忽然想起眼前这些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万一被吓到不愿去牧马可就麻烦了,慌忙改口说道:“现在的狼群出没得少了,你们一个个又是吉人天相,肯定是遇不上的。” 万岗说道:“可你刚刚才说现在草原上狼群出没得多了起来……” 马官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多了起来……不过也没有几年前那般多……” 楚小木笑道:“马官说得对,我们吉人天相,自然遇不到狼群。万一遇上了,正好练练本事,到时候让其他八营的军士不敢瞧不起咱们。” 马官连忙点头称是。 几项交接记录的手续办妥,马官便领着众人到军营东侧的十几个马圈认了需要外出放牧的马匹。 最后交代众人外出牧马时带足食物和清水,照看好马匹安全,尤其是出生不久的小马。 第213章 静兰送行 第二天一早,楚小木十人早早起来,收拾帐篷、衣服、武器以及野外需要用到的各样器物,再到伙房内领用了足够吃一月的干粮。他们这牧马队并不统属于哪一营,因此不许要向大小营官报告。而周驳、肖振戎职司较高,也不会直接管这些小事。 吃了早饭,便由马官领着直接到马圈赶马出来。 众人都是第一次牧马,难免有些手忙脚乱,顾得了前却顾不了后,盯着左边却忘了右边。 好在这些军马果然如马官所说,十分的通人性,众人稍一指挥,便知道往哪个方向行走,既不乱跑乱冲,也不恋马圈而不行。忙乱一阵,也算顺利地将马群带出了马圈。 这一次外出放牧的军马有一百三四十匹,是南定军分配军士后多出来的储备军马中的一部分,在大营中分成了四五个马圈关着。 楚小木等人光是将这些马圈一个个打开再把马赶出来便花了不少工夫。 快要出军营时,见中军周驳骑马站在军营大门的附近,身后还有静兰坐的那一辆马车,显然他父女二人都来送行了。 这让众人颇感意外,心想堂堂的南定军中军来给牧马小队送行,这在碧城只怕也是头一次。 楚小木打马走到周驳身前,行礼说道:“中军,南定军牧马队外出牧马,特来向你报告。” 周驳一改往日的冷峻,面色稍显温和,点了点头说道:“我来这里,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下。” 楚小木说道:“请中军示下。” 周驳说道:“最首要的自然是保护军马安全,切不可因人为疏忽而造成太大折损,否则犯了军规,我可不能饶你们。” 楚小木说道:“中军放心,这个我们理会得。” “再就是牧马的去向,据我所知,这次该往东南方向走,两百里外的翠来湖湖畔,这个季节还是水草丰盛的时候。” 楚小木说道:“这个小卒也已问了马官,这次正是要去翠来湖,请中军放心。” 周驳摆了摆手,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自称‘小卒’,我碧城军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楚小木不禁有些慌乱,说道:“那……那我该如何……如何自称?” 周驳皱眉说道:“随你便,总之不要是‘小卒’便可。军中虽有职司之别,却无贵贱之分,切不可将自己看得轻了。” 楚小木心说莫非周中军今天转了性子不成,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气了? 说道:“是,我知道了。”心想你这么大清早的等在营门口,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么几句并不重要的话罢?便问道:“不知中军还有什么吩咐……” 周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拉马让到一旁,说道:“小女静兰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下马来吧。” 楚小木莫名其妙,不知道静兰姑娘能有什么事跟自己交代,然而周驳自然不会开玩笑,这时居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只得下了马,走到静兰所坐的大车旁,行礼说道:“周……静兰姑娘,请问有什么吩咐?” 静兰将帘布轻轻掀开,露出了半边秀美的脸庞,说道:“你这次出去,为静兰的事情操心。静兰很是过意不去,特来送行。” 楚小木说道:“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奉了中军的命令行分内之事罢了,这件事只是顺便的举手之劳,况且……况且我也不知道……总之姑娘不必过意不去……”他本想说“况且我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对症的药草”,生怕周驳和静兰不喜,赶紧住口不说。 静兰却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药’吧?” 楚小木骂了一句自己“该死”,心说自己口不择言,静兰姑娘冰雪聪明,自然听出来了,可要让她伤心难过。 然而他也不愿欺人,便说道:“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心想自己虽然可以问灵,但他们都说在苍木国使用问灵术十分凶险,十有八九有性命危险,自己若死了,自然也找不到药草。 静兰说道:“你答应替我寻药,静兰已感高义。不过……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楚小木在中军大帐中照顾了静兰一个多月,二人常常单独相处,因年纪相差不大,已成了十分要好朋友;而且因静兰腿脚不便,很多时候需要楚小木抱着上车下车,如此亲近接触,于二人之前而言都是从未有过的。 可不知为何,楚小木被关在笼牢中二十多天,二人只在昨天才又见面,这时再一起说话,竟又有了生疏的感觉。 楚小木说道:“你说吧,不论什么事,我一定替你办到。” 静兰轻轻一笑,说道:“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事么?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万一是件极难办的事呢?” 楚小木说道:“是你交代的事,无论多难,我都会尽力去办。” 静兰白皙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说道:“小……小木哥……”声音几不可闻。 楚小木头一次听他叫自己“小木哥”,突然间呆住不动,心想:“小莹差不多也是这么叫我的,她……她还好么?”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痛滋味,似乎有一物将他的心脏紧紧揪住扯住了一般。 静兰见他忽然间失魂落魄的模样,便说道:“怎么了,难道……难道不能叫么?”话音中居然有些许失落。 楚小木赶紧说道:“没……没有,当然没有。姑娘有什么事需要我答应的,这便请说吧。” 静兰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似乎有些不敢说出口。 楚小木立在一旁静静等待,这是才发觉两只手心居然已全是汗水。 静兰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小木哥……你遇到了可以治我腿疾的药,要是有什么危险,切不可……切不可冒险采药。我的腿疾已有好长时间,早就已经习惯了。要是……要是因为采药害了你,我可……我可……”一张脸变得更加红通,后面的几个字已说不出口。 第214章 翠来湖 却听周驳说道:“兰兰,话说完了么?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静兰不答她父亲的话,反而轻声问楚小木:“你……你听清楚了么?” 楚小木答道:“我听清楚了。”心想静兰姑娘的心底也太善良了些,自己一年多的时间不能下地走路,反而先要关心别人的安危。如此善良的一个人,上神为什么如此待她,要让她患上这种奇怪难治的疾病呢? 静兰慌忙说道:“那……那你赶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似乎害怕父亲和其他人在意她跟楚小木交谈时间过久。 楚小木如遇大赦,长长舒了口气,走到马旁跨上马背,拜别了中军周驳,赶着浩浩荡荡的马群出了南定军大营。 这些军马似乎可以嗅到丰盛水草的气味,基本上不需要楚小木等人驱赶,绕过大营后便径直往东南方缓缓走去,而这个方向的两百多里外正是翠来湖。 楚小木嘬了几声口哨,头马便开始小跑起来,群马也跟着缓缓跑起,渐渐地越跑越快。众人骑马跟在马群后方及两侧,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广袤的草原上尽情地驰骋着。 天气虽然寒冷,众人的心情却极为畅快。映丹忍不住展开歌喉大声地唱起了歌来,他的声音轻灵飘逸,在空阔的原野上远远地飘了出去,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往日经历的失望、委屈、悲伤、绝望……全都一扫而空,不见了踪影。 由楚小木十人组成的牧马队,赶着一百三四十匹军马,在青翠的碧原上走走停停,吃吃歇歇,缓缓往水草肥美的翠来湖行去。 张厚打马走到楚小木身侧,笑嘻嘻地问道:“小木,今天早上静兰姑娘跟你说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否说给哥哥我听听?” 楚小木微微一笑,说道:“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没什么可提的。” 张厚更加来了兴趣,说道:“看你这般喜滋滋地模样,肯定是一桩大好事对不对?快跟兄弟们分享分享……” 林振、乌盛、周维德几人也来了兴致,纷纷凑了过来,怂恿楚小木将与静兰交谈的内容说出来。说大家这么久的兄弟了,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楚小木几句话都不肯跟大家说,还叫什么好朋友好兄弟?楚小木在中军大帐每日陪伴静兰,这件事楚、映二人一直没有跟张厚这八人说,否则这几个定会日日里缠着问个没完没了。 楚小木说道:“不过是闲聊了几句而已,没什么趣味,不说也罢。” 张厚说道:“于你而言可能没什么趣味,于我们而言说不定就是大大的趣味,你嘴巴张两下,可以让兄弟们快活小半天,何乐而不为?” 林振也说道:“我看那个静兰姑娘定是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羞羞的话,否则小木怎会不好意思说出来?” 几人更被勾得心痒难耐,一个个哈哈大笑,张厚伸手去抓马背上的楚小木,说道:“快说快说,是些什么羞羞的话?” 楚小木侧身避过,说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羞羞的话,我跟静兰姑娘根本就不怎么熟悉。” 张厚笑得更加大声,说道:“你小子露出原形了,要是跟她熟一点,就会有羞羞的话说了,对不对?” 乌盛也说道:“既然没什么羞的,为什么不肯跟大家伙说?”说着也要过来抓楚小木。 楚小木身子一斜,溜到马肚子的一侧,接着在马臀上轻轻打了一鞭,马儿登时加速跑了起来。楚小木笑道:“你们谁有本事抓住了我,我便将跟静兰姑娘说的话讲给他听。”他骑术精湛,稍微一使力,跨下的马儿已知其意,在草原上奔行如飞。 其余几人一声起哄,拍马便去追他。楚小木的骑术比其余人都要好得太多,加之他挑选的黑鬃马脚力极健,张厚、林振这些人又怎么追得上? 众人白天跟着马群边走边吃,晚上便停下歇脚。为了防止草原上的狼偷袭马群,每晚都和衣而睡,长枪长剑也都放在伸手可及之处,而且还轮流安排了两人放哨,一旦发现什么异样,便可叫醒众人。 就这般不急不徐地走了六七天,远处终于可以看见一片白花花的水面。 映丹说道:“咱们该不会是走错了吧,翠来湖,翠来湖……这片湖怎么是一片白色?” 楚小木说道:“我仔细问过马官了,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基本上都是马儿自己往这里走,我们倒是跟着它们来的。” 林振也说道:“方向是绝不会错的,也许这里不止这一个湖,翠来湖是另一个湖也说不定。”众人都知道他极善辨认方位地理,都纷纷说应该没有错。 楚小木说道:“便是走错了也不要紧,只要马儿吃饱,管他是翠来湖还是翠去湖呢。” 马群缓缓向白色湖面走去,果然越是靠近,牧草便越是茂盛,到得后来,军马的马腿几乎都没进了草中,只露出一个个马身。众人心中欢畅,任由马匹尽情地吃草。 这片湖略呈圆形,面积并不算大,东西、南北约莫都只有一二里宽,比之几个月前从金阳城逃亡碧城时所遇到的义牛湖要小得多了。眼力稍好一些的,便连湖对岸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群马到了这湖的附近,便不再前行,只是埋头吃草。 到得黄昏,天色渐渐变暗,湖面也跟着变暗,随着最后一抹阳光瘾入地平线,原本白茫茫的湖面竟变得一片翠蓝色,草原上微风不起,好似在绿莹莹的绒毯上镶嵌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众人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这才恍然大悟,翠来,翠来,原来翠色在黄昏时分才能来到。 众人为防马匹走得太散,便分成几队散置在马群的周围。见马群悠闲,都拿出随身带的干饼充饥。 草原上草长莺飞,风气舒畅,东、西、北三个方向是一望无际的碧色原野,远远地接连着天边,南面远处则有一条淡淡的山脉,根据位置推算,那里应该就是茫茫千里的神秘兽山。 第215章 野狼出没 翠来湖在白天呈现出一种奶白的颜色,到了黄昏及至第二天清晨,则作宝石般的翠蓝色,风景优美如画,宛然不似人间。楚小木这一队十人,除了周维德、周维义二人是亲生兄弟外,其他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然而人人都没有见过翠兰湖这般旖旎瑰丽的景色。也许也是生来多遭灾厄,身边即使有优美的风景也根本看不出来。 草原上和风煦煦,翠来湖波浪不兴,马儿又都温顺听话,众人无不心情大好,日日里要么打闹嬉戏,要么纵马追逐比试,要么捕鱼生火野炊,一个个玩得轻松惬意。经历了百花岛亲友族人惨死的变故,被卖为生奴后被鞭笞毒打的惨酷,焦山矿上没有止境的劳累,以及好友惨死眼下的心如刀绞,眼下这时光可算是楚小木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便过了好几天。 在这几天里,楚小木常在翠来湖湖边走动,寻找可以治疗静兰的神奇药草。周驳、肖振戎二人没有说这种药草长的什么模样,只说了是一种神奇之极的花草,虽然未曾见过,但凭着“神奇”这两个字,万一真给碰上了,估摸着也能认得出。 可惜翠来湖虽然神奇,湖边的花花草草却极为普通,都是草原上常见的蒿草、黑麦草、羊草之类,这季节已临近冬天,开出的野花种类已然不多,有一些或黄或白的小花,在四处也常可见到,与“神奇”二字相去甚远。 楚小木心想肖副中军说过那种花草能不能寻到全靠机缘,也许这时候只是机缘未到罢了,因此遍寻不着。他心思开阔,常不囿于各种繁杂事情,自知一时找不到药草,便暂时将这件事放置一旁。又想以后问灵需要用到氤氲蓍草,便转身开始找了起来,老槐叔曾跟他说过,这种草大多依水而生,想必在这湖边可以找到。哪知几天工夫绕着翠来湖走了两三圈,一株氤氲蓍草都没有发现。心说这倒真是个麻烦了,原本想的是万一碰不到肖副中军所说的“神奇花草”,自己仍可用问灵术进行寻药,然而湖边连氤氲蓍草也没有,便是问灵术也使不出来。应许他人之事而无法做到,才是真正令他难受煎熬的。 凌尾豆一直内向腼腆,自出来牧马后,开始变得活泼好动起来,这一天日已过午,他想在晚上给大伙儿准备一餐不一样的野味,便拿着弓箭捕猎草原上的野兔。可惜他箭术的准头非常一般,追着一只野兔射了好几箭都没有射中,气得哇哇直叫。 苏米顺也取出弓箭,瞅准那只被凌尾豆追得四处逃命的野兔,凝神发力,一箭射出,竟正中野兔的胸腹,他兴奋得欢呼起来,朝着凌尾豆叫道:“豆子,看清楚没有,跟哥哥学着点!” 乌盛叫道:“豆子你没必要学他,他那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瘸子碰见了死兔子!” 凌尾豆嘻嘻一笑,说道:“多谢顺哥儿帮忙。”转身去追另一只野兔,跨下的马匹跑出几十丈,忽然指着翠来湖北侧的一个矮矮的山包,大声说道:“小木哥,你快看,那里是什么?” 楚小木百无聊赖,这时正拿着剑比划着脑中所记的百花岛家中那本小书册中的剑式,听到凌尾豆的喊声,便停了舞剑,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四脚黑影,正站在那小山包上一动不动,相隔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动物。 映丹正在看楚小木耍些不伦不类的剑式,顺着凌尾豆所指的方向,也看见了那个黑影,有些担心地说道:“看样子有些像狼……草原上也没有几种其他的动物。”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像,不过也像一只小鹿……”他从未见过狼,只是听其他人说起过狼的大致样貌,说是跟狗的样子差不多。百花岛虽然也没有狗,楚小木在西海城、金阳城焦山倒是都见过了。 这时林振、张厚也走了过来。林振着急地说道:“我们还是走近看清楚好些,要是小鹿便罢,万一是狼可就麻烦了。” 张厚说道:“你惯会瞎担心,就算是狼,也只这么一条,根本不够我一人打的。” 映丹说道:“他惯会瞎担心,你就惯会胡说八道。如果是狼的话定是只哨狼,他们不过是负责寻找猎物,找到之后便会回报狼王,到时候来的便是几十上百只的狼群……” 楚小木牵了自己的坐骑过来,翻身跨上马背,说道:“我去看看。如果真是一只狼,能把它杀了最好,否则可得赶紧做准备才是……”话未说完,马鞭在马臀上轻拍,黑鬃马窜出,往北侧黑影的方向跑去。 楚小木骑着马越跑越近,那黑影见有人靠近,变得警觉起来,四条腿及脖子绷得紧紧的,盯着楚小木看了一阵,忽然一溜烟跑下小山坡,消失在密密的长草之中。 楚小木也已认了出来,那个黑影果然是一匹狼!急忙打了个呼哨,招呼小队其他九人过来。 万岗问道:“小木,怎么了,有什么事么?”乌盛、苏米顺、周维德几人也纷纷询问。 楚小木平缓了一下气息,说道:“有狼!大家快想想应对的办法。” 张厚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一只狼,大家别被木头给吓到了。” 乌盛说道:“你懂个屁,一只狼就不是狼了?而且我听说狼都是一窝窝地出现,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第三只……” 映丹连忙表示赞同,说道:“乌盛说得对,狼都是成群出现的,刚刚那一只是哨狼,专门寻找猎物的,现在肯定是跑回狼群报信去了,大家得赶紧想办法。” 林振说道:“要说想办法,还是得看小木的,他点子多。”众人忙看向楚小木,望他能说出一个应对狼群的好办法。 楚小木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狼,哪有什么应对的办法?”脑中一转,接着说道:“你们几个还有谁见过狼的?” 第216章 狼群现身 林振、苏米顺、周维德连忙说道:“我见过。” 张厚将手举得老高,见周维德瞪了自己一眼,只好再将手放下。他是西海城人,西海城境内并没有狼。 楚小木又问道:“那你们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对付狼群的?” 周维德说道:“当然是抄家伙上了,只要人多,狼就斗不过人!” 乌盛说道:“如果来了一百条狼呢,咱们十个还是抄家伙上么?” 周维德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向苏米顺,盼他能说个好些的办法,哪知苏米顺说道:“我们是看见就跑,傻子才跟狼群来硬的。” 林振说道:“我们十个要是现在跑的话自然跑得了,可这一百多匹军马可怎么办?”众人默不作声,心想要是把军马都送给狼群吃了,碧城的法令再仁慈,只怕也饶不了自己。 楚小木问道:“这些狼可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顿时说开了。有的说狼怕老虎狮子,有的说狼怕大的声响,有的说狼怕火,有的说狼怕水。 楚小木说道:“既然狼有害怕的东西,那就好办了。大家赶快多挖油根草,晚上得多生些火堆才行。”心想马官早就说过草原上有狼群出没,我们就应该早做打算,一天天光想着嬉闹玩耍,全然把正事给耽搁了;这一下临时再来做准备,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心下懊悔之极。 众人慌忙在四处寻找起油根草来。好在这种草在草原上较为常见,半个多时辰便挖了一百多株出来。可惜用来挖草根的小铁锹只有两把,其余人只能用长枪撬挖,十分的不称手,否则能够挖得更多。 楚小木又问:“那只哨狼已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林振说道:“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早就已经伏在远处盯着咱们了,也说不定傍晚才会出现。不过狼群对付成群的马匹牲畜都是晚上才动手,狡猾得紧。” 映丹指着南侧不远处一条蜿蜒流动的小河,说道:“小木,据说草原上的狼怕水,我们可以将马群赶到小河与湖的水湾处,到时候只需要应付一侧的狼群……” 楚小木心中一喜,叫道:“这样最好不过!”忙叫众人聚拢马匹,将马群赶过溪流,聚在一处水湾之间。无奈马匹散乱,众人对赶马也还不太娴熟,直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马匹尽数赶到水湾间。 其时天色已开始昏暗起来,原野中微风徐徐,浑没有半点危险的迹象。 楚小木又叫众人尽量将健壮些的公马赶到马群的外侧,母马雏马则赶到靠近溪流湖泊的内侧。可惜马群也有好熟惧生的秉性,想将马群这样按雌雄长幼分开并不是一件易事,加之这群马中母马雏马较多,而健壮的公马较少,众人忙了一阵见效用不大,只得作罢。 最后再将挖出来的油根草在马群周围分成十堆一线摆开,待狼群出现后再点燃。每一堆油根草旁边另外预备了两株油根草,预计可以燃烧到天明时分。 众人都知道危险在即,便连张厚、乌盛这种较为懒惰的人也变得格外紧张卖力,唯恐伤马匹过多回南定军大营挨一百军棍,也说不定是更严厉的军法。 刚刚把最后一堆油根草摆好,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也随之消失了,天色更加昏黑。这时节已是季秋末尾,白天十分的短暂。 楚小木看着摆放得稀稀拉拉的一排油根草,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夜间挡住凶残的狼群,心里面殊无把握。晚风吹来,身上颇有些凉意,看了看天边,似乎又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 众人为了互相间有个照应,不敢散得太开,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两丈来远。周维义忽然问周维德道:“哥,你说咱们今天会不会被狼吃掉啊?” 周维德斥道:“胡说些什么,几只狼罢了,有什么对付不了的?” 乌盛哼哼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只有几只狼,我猜有几十只、上百只……咱们逃出了焦山,说不定今晚就要死在碧城的草原上。” 万岗骂道:“别说了,数你最会说这些丧气话!” 楚小木说道:“马匹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抵不过我们十人的性命。咱们要是能挡住狼群伤马,那是最好不过;万一抵挡不住,务必以保住自己性命要紧,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乌盛又说道:“如果马匹都死了,咱们就算能逃回碧城也要按军法砍了脑袋……” 张厚骂道:“呸呸呸,乌盛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撕烂你的嘴巴!”周维德也怒骂他起来。 乌盛这才住口不说。 映丹说道:“我赞成小木的,倘若这些火堆挡不住狼群,咱们先求自保。真要被军法处置,那也是后话。想来周中军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 …… 众人闲聊以壮胆气。不多时,发现哨狼的那个小山包上果然出现了几个黑影。狼群出现了! 天色昏暗,看不清到底来了多少狼,但见山包顶上黑影不时闪动,显然来了不少。张厚、乌盛等人故作镇定,苏米顺和年纪较小的凌尾豆二人则喘着粗气,显然心里面十分害怕。 楚小木见狼群出现,便命令将几十个火堆尽数点燃,再将众人聚拢,说道:“我们刚来南定军的时候,还嫌周中军不给机会让我们学习本事。现下这长本事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是正好称了大家伙的心愿么?” “马官说几年前一个牧马的小队碰上狼群,害死了几十匹军马。咱们只有十人,但是只要今晚少死一匹军马,咱们就比他们多一分面子,少死十匹就要多十分。叫他们南乾南坤这些营的人不敢瞧不起咱们牧马队……”他平常说话并不多,这时危急关头,不得不站出来给众人说些打气的话。 映丹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小心,他们来了!” 楚小木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火堆后面几丈远的黑暗中,冒出一对对瘆人的红色光点,正是群狼的眼睛! 第217章 大战狼群(一) 狼群发出低沉的呜吼声,偶尔走上几步又再退了回去,似乎是害怕火光,不敢靠得太近。火光映照下,露出狰狞可怖的獠牙。 张厚哈哈大笑,说道:“这些畜生果然都怕火,不敢过来。”众人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没人理会于他。 黑暗中的红点不时出现,到后来已多达二三十对,显然是来了二三十只狼。 这些狼不时在昏暗的火光中现出身影,每一只都身长四五尺,身上的毛发像一根根硬刺般竖起,形状可怖。 众人见了体形这般大的野狼,数量又多过小队人数的两三倍,心里更是担心。 狼群绕着火堆外侧不停地左右走动,似乎是在寻找可以进攻的空隙。好在湖边和溪流相夹的这一处水湾的开口处并不算宽阔,南北相距不过十四五丈,火堆之间不过丈余,而且烧得极旺,野狼并不敢轻易穿过。 周维德骂了一句去他妈的,取出角弓,搭上箭矢对准其中一只野狼,楚小木急忙制止,说道:“先不要激怒它们,万一它们不管不顾冲过火堆,大家可应付不了。” 映丹也说道:“小木说得对,野狼最是嗜血,一旦闻到血腥味就会狂性大发,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刺激它们得好。” 周维德气得哇哇大叫,只好把弓箭收好。 映丹又说道:“我们手上有弓箭五把,箭矢五筒,每一筒有二十五支,合一百二十五支箭。倘若三箭射死一只狼,当可对付得了这几十只。”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可惜现在是在晚上,只怕杀几只后狼群便会躲了起来。我看最好还是撑到天亮,到时候便不怕它们了。” 众人纷纷称是。 狼群在火堆外不停地游走,似乎并不急着进攻。有几只稍微性急一些的野狼,躬着身半伏在地上,用前爪使劲抓刨着地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偶尔往前蹿出几尺,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涎水长流,朝着火堆后的几人发出低沉的呜呜吼声,似乎在向众人发出挑衅。 而在稍远一点的黑暗中,偶有几点红光闪烁,似乎还有很多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牧马队的十个年轻人和他们身后的马群。楚小木心中一惊:“难道黑暗中还藏有不少野狼?!” 马群似乎也感知到了强烈的危险,开始变得焦躁恐慌起来,发出害怕的啾啾声,都往湖岸边挤靠过去。 楚小木盯着狼群仔细观察,渐渐看出部分端倪,心想这些野一部分在火线前游走迷惑众人,一部分张牙舞爪进行挑衅,似乎还有一些伏在暗处伺机进攻……如此分工明确,后面一定有一只狼王在指挥着狼群!好在野狼害怕燃起的火焰,估摸着是在等火焰变小或熄灭的机会,便叫道:“大家打起精神,小心看着火堆,不要让火变小了。野狼可能不止眼前这些!” 乌盛说道:“队长你发昏了吧,你哪只眼睛还看见其他狼了?” 楚小木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张厚啐了他一口,说道:“你可吓死我了,原来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万岗说道:“这些野狼看起来十分狡猾,大家还是听队长的,多留个心眼没有坏处。” 张厚叫道:“你们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乌盛反说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张厚莫名其妙,问道:“我怎么又胡说八道了?” 乌盛说道:“这些狼又不是人,哪有什么‘志气’,我们这十个新兵蛋子又哪来什么‘威风’,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张厚见他胡搅蛮缠,怒道:“你小子到底帮谁在说话?!” 乌盛眼皮一翻,说道:“我谁也不帮,谁没有道理我就要说谁!” 张厚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小木说道:“这当头你们就别打岔了。这些狼群游走的游走,示威的示威,我想后面一定狼王在指挥,既然有狼王,就一定还有更多的狼。” 乌盛又要再辩,被林振一把拉住。 映丹说道:“小木说得没错,我们玉驼城也有头狼和狼王一说。据说几只到十几只的狼群会由头狼带领,在草原中四处觅食,这些狼群碰到后会聚合成更大的狼群,最后可达数十甚至上百只。数量一多,狼群就会在头狼间选出最凶恶狡猾的那只做狼王……” 张厚惊得张大了嘴巴,问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对着干的是几十上百只有狼王的狼群?” 映丹点了点头。其余人则吓得不敢出声。 这些火堆一线排开,楚小木令众人暂时散开,每人照顾一个火堆。苏米顺胆小,不敢一个人隔得太远,只好与楚小木共看两个火堆。好在油根草极耐燃烧,备在一旁的草根或可支持一个晚上到天亮。 然而油根草总有烧尽的时候,万一天亮后狼群仍然不走呢?楚小木心下怦怦直跳,不敢再往下想。 随着夜间已很有些凉意的风一阵阵吹过,每个火堆旁多备的油根草已烧得只剩一株,狼群也变得更加焦躁,游走的速度变得更快,挑衅的也变得更频繁更凶恶。 众人神经紧绷,早已困乏之极,年纪小的凌尾豆、周维义二人更是哈欠连天,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楚小木只得骑马在火线内侧左右奔走,叫道:“大家打起精神来!眼下可是生死关头,不能有半点放松!” 说罢纵声长啸起来,众人听了,瞌睡稍去,精神又再一振。 火焰又渐变小。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低吼,一只体形硕大的野狼从暗处缓缓走出,尖利的牙齿间流出长长的涎水,如鬼魈般邪恶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楚小木,它显然分辨出了楚小木是小队中领头的那人。 映丹叫道:“小木,这一只可能就是狼王,或许可以先抓住他……” 话未说完,周维德便一箭朝狼王射去。他性子最急,手中又早持了弓箭,听见映丹叫唤,便即弯弓射出一箭,盼能将狼王一击毙命。 第218章 大战狼群(二) 哪知狼王轻轻一纵,将射来的箭矢轻松避开,狠狠瞪了周维德一眼,又再隐没于黑暗之中。 而狼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挑衅,突然间变得暴怒,不约而同地往前扑来,及至火堆前三四尺处的位置才停住不前,果然还是对火焰有极大的恐惧。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也都大声喊叫以壮胆气。 马群则变得更是不安,一点点朝湖中挤去。 正自凝神以待间,暗处忽然又蹿出一大群野狼,与先前明处的野狼合作一起,蹿到火堆前朝着众人龇牙咧嘴,嘶吼声声。接着黑暗中响起三声短促的狼啸,啸声过后,后一批野狼又再退回了黑暗中,显然是狼王在指挥进退。 楚小木一队十人见了此情景,无不惊骇莫名,心想这群狼便跟人一般,惑敌、诱敌、伏敌都十分的有法度,真不是一般野兽可比拟。心知今晚遇到了前所未遇的敌人,马匹不保尚在其次,能不能保住众人性命都很难说。 楚小木眼见火光渐渐变暗,而先前备好的油根草已然只剩一株。心知一旦火光暗下来,狼群势必发动攻击,比起尚且光亮的现在,那时候更难应付,因此与其等它们进攻,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他思量一定,便将最后一株油根草丢入火中,用铁剑割下一片衣裳,学着玄英骑马撞铜浑时将马眼蒙住,叫道:“兄弟们,我们是碧野大将军麾下的将士,到碧城是为学本事杀敌人恶人而来,金阳城的大刀铁鞭我们都不怕,难道会被区区这几只野狼吓住?!” 众人也将火堆旁的最后一株油根草丢进火中,四周登时又变亮许多。 周维德几个胆稍大的高声叫道:“怕个屁,我们快动手吧,等火全灭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楚小木朗声说道:“各位兄弟,今晚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了,接下来是一场恶战,是生是死实难预料。大家可愿听我命令?!” 其余九人高声叫道:“愿听队长之令!” 楚小木叫道:“蒙马眼!” 众人都知道此举是为了防止马儿害怕而不敢冲锋,便都没有疑问。“呲呲”声接连响过,其余九人各撕下一条衣襟,将自己坐骑的双眼蒙住。 楚小木在马群中左右各牵了两匹带辔的健马,与自己并列一排,面朝狼群,大声说道:“上马列队!” 众人齐声叫道:“得令!”他们自入军营以来,从未受过正式的训练,然而耳濡目染,对将官军士的口令也学了三四成,这时大声喊了出来,即使只有十人,也是颇有些气势。 话毕,各人都将自己的坐骑牵过,再学楚小木从马群中牵出几匹健马,与他紧靠着并排站立。十人共牵了二十几匹高头大马,面对着狼群昂首而立,好似建了一道铜墙铁壁,将其余马群挡在身后。 楚小木拔出腰间铁剑,高声说道:“众军士听我号令!” “在!” “冲杀狼群!” 楚小木大喝一声,双腿一夹,率先向狼群冲去。狼群不承想这群人居然还有胆子主动冲出,一时间竟有些呆了,一个反应不及,登时被马群撞翻了好几只。 然而这群野狼不仅凶恶,而且筋强骨硬,被马匹撞倒后,一时并不受伤,翻身起来便向马上众人扑去。 楚小木见一匹恶狼张牙舞爪地扑来,手中铁剑一挥,将恶狼斩成两截。 狼群闻到血的腥味,变得更加暴躁凶恶,一只只瞪着火红的双眼,龇着白森森的牙齿,朝着马群又扑又咬。 碧城的军马都是十分的高大健壮,然而过于温顺,经人们长时间的驯化后,早已没了两百多年前的野性。被众人挑出的二十匹军马自然也是一样,被野狼一顿扑咬后登时便慌乱起来,一匹匹开始四散奔逃。然而黑暗中不知道还藏匿着多少野狼,只听得一阵阵惨叫声出来,一些逃进黑暗中的马匹已被恶狼扑倒,转眼间就被咬死了。 楚小木将铁剑交到左手,右手又掣出枪来,左劈右刺,又杀死两只野狼。接着策马来回冲突,砍杀狼群。他的骑术十分精湛,几次有恶狼扑来,他来不及砍杀,也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几个来回冲杀,竟杀死了七八丈只恶狼。心想这野狼也不过如此,我再这样冲杀几次,定可将它们赶跑。 忽觉右侧卷来一阵怪风,楚小木瞥眼一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朝自己扑来,正是这批狼群中的狼王! 饶是他胆子不小,这是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回过枪头,朝着狼王刺去。 然而胯下的军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嘶叫声中人立了起来。楚小木手中无缰,无法坐稳,登时被摔下马背。 狼王这一扑也恰好落了空,落地后尾臀一甩,轻轻巧巧就转过了身。盯着落在地上的楚小木,龇着牙朝他一步步缓缓走去,口中不时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这只狼王体形巨大,身长足有六尺,全身毛发呈灰黑的颜色,是一只正值壮年的狼。狼王肩背部微微拱起,毛发直竖起来,好似一根根又尖又硬的铁刺。 楚小木将长枪丢到一旁,双手执剑,脚步缓缓交叉移动,静待狼王的进攻。在其他野狼眼里,他已成了狼王的猎物,自然没有哪只狼敢上来争抢。 狼王似乎并不害怕楚小木手中的利器,稍稍对峙一阵后便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扑了过来。楚小木眼疾手快,暗叫一声来得好,脚步轻轻一转,身子则斜侧到一旁,手中铁剑挥出,朝着狼王的脖颈砍去。 他这一转一侧,已恰好避过狼王的扑击。铁剑从下往上撩起,势道极猛,正是先祖留下的小书册中的一招。 眼见狼王无法避开这一剑,正要出声欢呼,却感觉剑势一窒,好似砍削在了一团铁丝织成的硬网之上。狼王的毛发坚硬,铁剑竟不能砍伤它! 狼王这一扑落空,半空中身体猛地一扭,臀上坚硬的尾巴顺势扫出,又快又猛。 第219章 千钧一发神马出 楚小木浑没料到狼王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一招,登时被打倒在地,手中的铁剑也掉到了地上。 只见狼王落地后飞速扭过了身,轻轻一纵,张开血盆大口便朝楚小木脖颈中咬落。 楚小木大惊,慌忙中只得抬手去挡。正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光芒如闪电般射了过来,砰地一声落在狼王身上,将几乎已趴在楚小木身上的狼王打出了数丈远,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楚小木险些成为狼王口中之食,心胆几乎都被吓掉了,这时死里逃生,可算是万千之幸。瞧向那道落定后的白色光芒,原来是一匹毛色灰白、神骏之极的野马。 而这匹野马,正是不久前从碧城前往南定军大营途中带领群马奔腾,众人口中所说的“神马”! 灰白野马并不害怕眼前的狼王,几步走到狼王身旁,对着它高高地人立起来,前蹄踢蹬,嘴中发出响亮的嘶啾声,似乎是在向它宣战。野马的毛发随风飘动,马额正中露出一个暗色的斑块,好似它的第三只马眼,火光中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 狼王被它撞出了四五丈远,一时间头晕目眩,接连甩了好几下脑袋才稍稍清醒了些。见胆敢撞自己的也不过是一匹稍大些的马,更是恼怒,一扭身,一呲牙,便朝它扑了上去。 野马见狼王扑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在狼王的扑击将至未至之际,对着它的脑袋猛力踩落。 一匹吃草的马和一头吃肉的狼居然斗在一起,可谓是千古奇闻。 狼王仗着爪牙之利,朝着灰白野马又扑又咬,凶狠至极。灰白野马则凭着坚硬灵巧的马蹄,对狼王不停地踢蹬。不多时便又将狼王踹飞了几张远。 狼王凶恶狰狞,然而已有些气急败坏;野马则是气定神闲,似乎对眼前这个凶残的敌人不屑一顾。 楚小木从地上拾起掉落的铁剑,也朝狼王砍去。狼王闪避不过,接连几剑,都劈在它坚硬厚实的毛发上,没能伤得分毫。忽见它左侧大腿处毛发少了一捋,似乎是一个伤疤,楚小木心中一动,便朝那处猛刺一剑。只听狼王“呜”地惨叫一声,大腿上顿时鲜血淋漓。 楚小木大喜,原来这头狼王并不是刀枪不入,只是身上的毛发比其他狼的更加坚硬一些罢了。 狼王被人持剑砍伤,变得更加的狰狞可怖,竟不管野马的踢踏,朝着楚小木狠狠地咬来。楚小木顺势抓住野马身上的鬃毛,翻身上了马背,躲过了狼王的扑咬。 一人一马合在一处,好似老虎添了翅膀,雄鹰长了利齿,双蹄翻飞,利剑劈削,狼王登时招架不住。然而它凭着一口尖牙,一对利爪和浑身上下坚硬的毛发,以及凶残不惧死的天性,一时仍在顽抗。 映丹、张厚等人也都与狼群奋力搏杀,虽然也杀死了好几只恶狼,然而马匹的死伤更重,顷刻之间,已有十几匹军马被狼群扑倒。 灰白野马再一次踹开狼王,忽然人立起来发出啾啾的长嘶声。 长嘶声过后不久,自北方忽然响起滚滚的闷雷声,接着大地开始颤动。 几只野狼察觉到有异,便不再攻击军马,先是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接着竟抛下马群,夹着尾巴开始往南向逃去,显然对即将到来之物极为害怕。 随着闷雷声越来越近,野狼接二连三地逃跑,接着整个狼群开始溃散。 众人对这股闷雷般的声音倒是听过,心知是野马群来了,又见狼群四散逃跑,登时士气大振,追着狼群又砍又杀。 所放牧的军马群似乎也受到了感召,随着野马群奔腾的声音震动四蹄,接着小跑起来,随后与汹涌而来的野马群混到一起,放开四蹄狂奔,朝着狼群直卷过去。 狼群似乎对这群野马极为忌惮,这时已不受狼王的控制,只顾撒开腿逃命。 可它们虽然全力奔逃,又如何能跑得过终生都在原野上奔驰的野马?须臾之间,这些凶残的野狼便被汹汹波涛般的马群追上,被卷进这股洪流中,一只只惨死在密集的马蹄之下。 野马源源不断地从北向涌来,不知有几百几千匹。狼王见身周的野狼已逃得干干净净,尽管它较其他野狼要凶残得多,这时也开始害怕起来,一咬不中之下,扭头便往东南方逃去。 灰白野马似乎并不想放过这只狼王,随即追了上去,它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楚小木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追到了狼王的身后。 然而马背上没有马鞍马镫,这匹野马的速度又实在太快,纵使他骑术再精,这时也只有紧抱马颈不敢松手的份,根本就腾不出手去劈刺前方奔逃中的狼王。 跑了一阵,狼王已渐渐显出疲态,速度慢下来不少。其实灰白野马的速度要快过它数倍,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它身后,只是为了消耗狼王的体力。若想追上或者超过它,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只是它虽然雄健,却无爪牙之利,即便追上了一时也无法杀死狼王,因此先要累得他无力还击为止。 楚小木心想:“这匹野马极富智计,绝不普通,难道真是碧城军士们口中所说的‘神马’么?” 又跑一阵,狼王已经完全疲软下来,口中喘着粗气,僵硬的尾巴夹在了两条后腿之间。回头见一人一马仍然紧追不舍,索性就不跑了,陡然间又发起狠来,张嘴便咬了过来。 灰白野马依旧不闪不避,高高抬起两只前蹄,往狼王身上踩去。狼王几乎浑身虚脱,根本就没有力气躲闪,后背脊骨被马蹄踩中,顿时被踩趴在了地上。 野马立起来再踩,只听咔地一声,狼王的脊骨居然被它踩给断了。 狼王剧痛得大声惨叫,然而毕竟是凶残之极的野兽,头一扭,嘴一张,一口咬在灰白野马的小腿上,登时也鲜血淋漓。 楚小木瞅准时机,身子微侧下探,一剑刺在狼王的左眼之上。 第220章 灭狼王 狼王终于发出“呜呜”的痛苦叫声,不得已松开了咬住灰白野马的尖嘴。然而它脊骨断折,已没有了奔走行动的能力。 灰白野马双蹄扬起又再踏下,不住往狼王身上踩去。 狼王发出一声声惨叫,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没了一点声息。 楚小木看着地上软烂成一团的狼王尸体,心想作为一只统帅近百只恶狼的狼王,居然憋屈地死在马蹄之下,这家伙也许是世上的独一个吧。 灰白野马见狼王已死,忽地又人立起来,发出了响亮的啾鸣声,声音响彻整个原野,苍凉且悠长,似乎是在向不明处宣示自己仍可一战的强大力量。 楚小木见灰白野马的右前腿上被狼王咬的创口一直不停地流出鲜血,便从衣袍上割下一片长条,跳下马背替它包扎好伤口。 灰白野马以头轻轻点地,似乎是在表示感谢。 楚小木伸手摩挲着马背,微笑说道:“你救了我性命,我还没有谢你呢,你倒先谢起我来了。” 灰白野马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开始在草原上小跑起来。楚小木跑步追上,说道:“我们似乎跑出来几十里啦,要劳烦你再送我回去。” 然而这野马并不理他,依旧不停地缓缓跑动。 楚小木心想,野马毕竟还是野马,虽然有些灵性,仍不能听懂人话跟人交谈。说不得,只好催它带我回翠来湖找映丹他们。 便将铁剑收入剑鞘,揪住马颈根处的鬃毛,轻轻一跃上了马背。 抬头看了看天,原来这时晨曦已露。清晨的天气清冷,四处都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将远处的山脉都给隐没了;这个时辰更无太阳月亮,也没有星星,想要根据日月星相来辨认方向,已无可能,自己算是迷路了。只好认了一个大致方向,朝来路走去,心想到了中午等太阳出来,就可以根据日相找到翠来湖,现下姑且慢慢地走,以免方向错得太多。 灰白野马先是小步慢跑,接着越跑越快,到后来已是风驰电掣般飞奔起来。 楚小木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清冷的风吹得他眼见都无法睁开,心想你怎地突然跑这么快了,万一不是翠来湖的方向可怎么办?便接连轻扯野马脖颈处的鬃毛,想使它慢些下来。 然而野马没有半分要慢下来的意思,依旧飞奔不停。 楚小木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便使力扯了一把鬃毛。 野马吃痛,陡然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马背上的楚小木却抓握不住,径直向前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屁股上一阵生疼。 野马低埋着头,鼻中扑哧扑哧喷着粗气,似乎颇为生气。 楚小木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咱们……”话未说完,野马竟一头冲了过来,将撞了一个大跟斗。 楚小木莫名其妙,又再翻身站起,尚未站稳,野马又是一头将他撞翻在地,不过没有进一步的攻击。楚小木恍然大悟,这匹野马原来是生气自己刚刚用了扯了他背上的鬃毛,因此非要还手不可。 楚小木缓缓从地上爬起,见野马又要撞过来,急忙摇手说道:“好马儿,乖马儿,是我错啦,给你赔不是……” 野马停止了攻击,但是鼻中仍是喷着粗气,眼睛紧盯着楚小木,显然还在生气当中。 楚小木说道:“我们不能跑太快,万一岔了方向,可就麻烦了。”心说我楚小木怎么跟一匹马一本正经地说起话来了,万一被张厚、周维德这几个看到,定要笑话我好几天。 野马高高扬起前蹄,仰头“啾啾”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说“这里我最大,你得听我的”。 楚小木自然不知它这几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又说道:“我叫楚小木,你救了我,也救了我们整个牧马队,我在这里先谢过啦……”说完深深一揖。 野马侧着头,鼻中重重地喷了两下气,一副颇为不屑的模样。 楚小木说道:“可我的兄弟们还在翠来湖那边,来这里是为了放牧一百多匹军马,让它们吃饱喝足。可是昨晚受狼群围攻,不知道伤了多少,死了多少,我得尽快赶回去看看……”焦急之情见于颜色。 野马沉默了下来,好像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般。 楚小木又作了一揖,说道:“现下我们不知道跑到哪里来啦,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烦请你再送我回去,大恩……大恩……”他想说“大恩大德必将报答”,但想到眼前不过是一匹野马,这样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野马沉默一阵,忽然人立起来,扬起脖子萧萧几声长叫。声音响亮悠长,远远地传了出去。 楚小木不知它是什么用意,心里面十分焦急。几次想再跨上马背骑行,野马却总是避开,不让他坐上去。楚小木无奈,只得坐在地上干着急。 坐了小半个时辰,远处又响起轰轰隆隆的闷雷声。楚小木心中一动,知道是先前的野马群到了,原来这灰白野马啾声长叫是召唤马群过来。 楚小木心想狼群溃散的时候看见军马混进了野马群中,不知道是不是一起跟了过来。 野马群渐渐奔近,在灰白野马和楚小木面前十余丈外停了下来,密密麻麻足有一两千之众。 楚小木见几匹马上坐了有人,仔细一看正是映丹、林振他们,急忙迎了上去。 映丹几人也下了马与楚小木相见。楚小木见少了三人,心中一个咯噔,问道:“苏米顺、周维德、凌尾豆他们三个呢?” 映丹说道:“小木你不用担心,他们三个被野狼咬伤了,不过性命暂时无碍……” 周维义很少说话,这时忍不住说道:“我哥流了不少血,止不住……” 楚小木见三人伏在马背上,心中稍定,忙叫张厚等人将他们所骑的马牵了出来,仔细查看三人伤口。 苏米顺、凌尾豆二人伤得较轻,身上虽然都有咬伤,用布条裹好之后,已不再流血,精神状态也尚可。 第221章 初入兽山 周维德却伤得极重,左大腿上被野狼咬了一个不小的伤口,虽然缠了厚厚的布带,仍然不住地往下滴血,正如周维义所说的血止不住。 楚小木在他耳旁轻声唤了几句,周维德唔唔几声,眼皮只是微微抬了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周维义着急地说道:“小木哥,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哥……”话声中已带了哭音。 楚小木也是无比焦急,说道:“小义儿放心,你哥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然而四处茫茫,哪里有药可以救他,哪里有人可以救他呢?他从小在百花岛长大,虽然也识得几种治伤止血的草药,然而草原上却是无法找到。问灵术虽然可以找到治伤的药,无奈没有氤氲蓍草,而且也不一定来得及。 林振说道:“这里回大营约莫两百余里,走得快些的话不到四个时辰应该可以赶回去,就看德儿哥能不能在马背上坚持那么久了……” 张厚问道:“我们这么多人就没人认识草原上的草药么?” 映丹说道:“碧原植物的种类并不多,并没有可以治伤的草药。碧城各种治病治伤的药草都是从我们玉驼城购买。”苏米顺也说的确如此,他与映丹一样来自玉驼城,自然也是知道的。 乌盛哇哇直叫,说道:“人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说些废话。”周维义直接哭出了声来。 楚小木虽然一直颇有主意,这当头也是一筹莫展。 那匹灰白野马本来站在十余丈外,这时竟主动走到众人身旁,用头轻轻蹭了蹭楚小木。 楚小木心中无比焦急,见它走近,心中竟安定不少,问道:“好马儿,乖马儿,你有救我兄弟的法子么?” 众人莫名其妙,心说你问一匹野马这个能有什么用。周维德因受伤昏迷不能说话,否则见楚小木跟野马交谈,说不定早骂起来了。 灰白野马甩了甩头,示意楚小木坐到他背上去。楚小木不明其意,还是翻身上了马背。这野马又走到周维德前面,用右前蹄点了点地,接着又甩了甩头,众人都不明其意。 楚小木却看出了它的意思,说道:“快将德儿哥放到我这里来,神马有办法救他。” 众人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将周维德抬到灰白野马的背上,横着俯卧在楚小木身前。就连爱抬杠的乌盛这时也忍住嘴巴不作声了。 灰白野马接过周维德,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起来,霎时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众人见它奔行如飞,快得不可思议,一个个都惊得合不拢嘴,心想这世上如何能有马奔得这般快的,它不是神马那又是什么?碧野大将军的追云马是苍木国数一数二的神骏之物,比之眼前这匹野马只怕也颇有不如。 这时时辰尚早,雾气仍未散尽,东南西北四向不可分辨。林振仔细推算一番,说道:“它们应该是朝正南方去了。” 张厚张大了嘴巴,说道:“那……那边难道不是兽山么?” 乌盛说道:“兽山怎么了,兽山能把你吃了?” 苏米顺说道:“听说兽山的灵比耳壶山的还多,常人……常人是万万不敢……不敢进的。”他生性胆小,提起兽山居然害怕得发抖,连话都说得结巴了。 映丹说道:“如果真进了兽山,只怕比遇到狼群还要危险,咱们快跟过去。”周维义也大叫着说要跟着去。 众人牵过各自的马匹,朝着灰白野马所去的方向行去。马群开始缓缓小跑起来,接着越跑越快,直至如巨浪奔涌…… 灰白野马奔行如飞,快得好似一股劲急的风,楚小木带着周维德伏在马背上,感觉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然而这匹野马奔行虽快,仍旧十分平稳,马背上并不如何颠簸。 在草原上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方远处出现了一条巍峨的山脉,自东北延向西南,看不见起点和尽头。 楚小木心中一动:“据他们说碧城最南端是绵延数千里的兽山,难道便是这里了?如果是的话,虎暮关也就相隔不远了,待把维德兄长的伤治好,倒可以顺便去看看这座苍木国第一险关。” 又奔一阵,便到了大山脚下。只见山势险峻陡峭,巍巍莽莽,的确是气势非凡。 灰白野马仍然没有停下脚步,顺着山脚又往东北方跑了一阵,忽然纵身跃起,带着楚小木、周维德二人跳上了斜斜的山坡。饶是楚小木平常胆大,这时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野马在山坡上也跑得极为飞快,速度并未减缓多少。 绕着山坡盘旋而上,接着翻过几条山脊,来到一片幽秘的树林。林中的树木并不高大,然而枝蔓横生,形状怪异,大多都是楚小木未曾见过不认识的。 灰白野马虽然神骏,这时也已迈不开腿奔跑,只得步行前行。不过它身高腿长,便是正常行走也与常人跑步的速度相差不多。 野马驮着二人穿过一丛丛的枝叶藤蔓,越走越是幽深。林间的鸟儿关关咕咕地叫个不停,矫捷的小兽在树枝上跳来纵去,更让这山间密林显得神秘莫测。 穿过一丛丛密林,前面忽然出现一大片奇怪的树木。这些树木生长得十分茂盛,上面挂满了青翠透亮的树叶,密密麻麻的将树干和树枝都给遮蔽了,竟分不出这些树是一株还是数株或是数十上百株。 在这密密翠片树叶的奇特树林中又走了一阵,野马终于停下了脚步,似乎已到了目的地。 只见不远处长了一棵模样奇怪的老树。这棵老树枝干扭曲,歪歪扭扭地生长在一小片青苔地上,树干上也满满地生了一层很厚的青苔,上面还有不少黑乎乎的小树洞。看这模样,这棵老树已足有上千年的岁月。 树底下较为空旷,留出一小片四五丈方圆的空地,居然一片树叶也无。树冠则与周边其他树木一样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翠片树叶,与其它树叶树木连接成一体,将这小片空隙遮蔽得十分阴暗。 第222章 奇怪的果子 灰白野马前腿微微屈起,同时将脖颈放低,示意楚小木二人从它背上下来。 楚小木抱着周维德轻轻下了马背,将他放在一旁。见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已完全处于昏迷之中。 野马忽地人立纵起,马颈长伸,竟从密密的树叶中衔下来一个青色的果子,接着再纵,又衔下第二个来。 楚小木抬头细看,只见头顶的树叶密密麻麻,一片紧挨着一片,连树枝都被遮得严实,哪能看见什么青色果子? 野马摘了两个果子后便不再摘,对着两颗果子点了几下右蹄,又甩了甩脑袋。 楚小木问道:“你是说让我把这种果子给他吃?” 野马点了点头,它果然可以听懂人的言语。 楚小木见两个果子一大一小,形状跟百花岛常见的梨子很相似,只是果肚子要更鼓更圆一些,大的一个与常人的拳头相差不多,小的一个的却只有鸡蛋大小,两个都都呈现出青幽幽的颜色,莹莹有光华在表皮流动,不像寻常的果子有青有白,有黄有红,外表颜色并不一致。 楚小木大喜,将周维德轻轻平放于地,用力掰开他的上下颌,以便喂食野果。忽然心想:“这果子长得这么怪异,万一有毒可怎么办?如果被这怪怪的果子毒死,自己可真就万死难辞了。”见有野马摘下了两个果子,还是决定自己先试一试。 便捡起较小的一个放在鼻前闻了闻,青果并没有什么浓烈的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接着又轻轻咬了一小口,入口清淡,不苦不涩,不像大多数有毒的果子会有一股涩味或者苦味。仔细看那果肉时,其颜色却与果皮颜色完全一致,也是青幽幽的,隐隐约约泛着荧光。静待一阵,咬破处的果肉并没有任何变色,大致可以确定这些果子是没有毒性的。 楚小木将咬过一口的果子丢到地上,拔出腰间铁剑,将剩下的那枚稍大的果子削成一块块薄片喂到周维德嘴中。周维德处于昏迷之中,喉咙无法吞咽,楚小木只好轻轻捏动他下颌,用顺劲捋动喉管,助其缓慢咽下去。 这般又捏又顺,极为耗费时间,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周维德才咽了四片薄薄的青果下去。楚小木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又喂一片下去,忽然感觉周维德喉咙微微蠕动,居然自主地将口中的青果片咽了下去。楚小木大喜。 接着又喂了四五片,周维德果然睁开眼来,问道:“小……小木,是你么?” 楚小木激动得语无伦次,说道:“是……是我……哎呀……你醒了……终于活过来了……”看他大腿伤处时,已不再有鲜血滴下,显然是止住了出血。 周维德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我弟弟他们呢?”他说话顺畅,精神已恢复了不少。 楚小木说道:“你弟弟他们没事。你先别管这些,快将这个吃了,可以治你的伤。”边说边将剩下的青果递到周维德嘴边。 周维德却不要他喂,伸手接过果子,自己啃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果?味道不错……”三两口便即吃光了,这果子居然连果核都没有。 楚小木说道:“我也不认识,是神马带我们找到的。”见他已经吃完,又说道:“我再给你摘两个来吃。”起身便要爬到树上去摘果子。 野马听到他这般说,便走过来挡在他身前,楚小木不明其意,想要绕过它去爬树摘青果,野马呼哧两声,一拱头将他撞倒在地。 楚小木这才明白,原来野马是不许他再摘果子了,只得作罢,对周维德说道:“看样子只能吃一个,神马不许我再摘了。” 周维德说道:“一个就够了,我的腿已没那么痛,麻麻的好受多了。”说完居然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楚小木心想周维德从毫无知觉地吃下第一片青果到现在站起,不过才过了半个多时辰,效用如此之大的确是匪夷所思,神马带自己找了一味这么好的药,果然没有丝毫恶意,自己反而对其怀有戒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楚小木对着野马连作两个揖,说道:“好马儿乖马儿,再次谢谢你啦。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设法报答的……” 野马右蹄指了指被楚小木丢弃在地上的青果,又指了指他自己。楚小木问道:“你叫我把这个也吃了么?” 野马呦呦地叫了一声,轻喷了两下鼻息。 楚小木说道:“可我没有伤啊,用不着吃这个。”野马索性用嘴叼起掉在地上的青果,放在楚小木手中,马头连点数下,似乎是示意他赶快吃下去,不要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楚小木心想,德儿哥吃了一个这样的果子,腿伤似乎就好了大半,这果子有这般神奇的功效,一定不是凡物。马儿叫我吃下去,要么是叫我不要浪费这种神奇青果,要么是对我有极大的好处。便说道:“听你的,这么好的果子可不能浪费。”正好也感觉有些肚饿,便将青果几口吃了。果肉细腻爽滑,入口有一股奇特的清香,余味无穷,与之前所吃过的任何一种果子都不相同。 果肉由口腔入咽喉,再滑入肚腹,楚小木竟生出一种飘飘忽忽的感觉,似乎灵体更加活跃,便好像要从身体中跳脱出来一般,就连看四周的事物,听林间的鸟鸣兽叫,好像都要清澈明白很多。自知是这种野果的功效,也许也是稍稍出现了幻觉,慌忙收敛心神,强压精元灵体,让自己一点点平复下来。 周维德问道:“小木,这果子叫什么名字?这般的神奇,索性我们多摘一些下来,以后也有用处,还可以……” 话未说完,灰白野马忽然高高地人立起来,啾啾啾地大声嘶叫,似乎是周维德的话表示强烈不满。 楚小木忙走过去,轻轻抚摸马背,说道:“不摘不摘,已经吃了两个了,可不能再摘……” 第223章 恶虎 周维德却看不明白这马儿是什么意思,说道:“为什么不摘,这么好的东西,任它烂在树上也太可惜了。你不摘我摘,稍稍等一下就……”楚小木朝他猛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周维德却丝毫不明白,兀自说个不停。 野马大怒,双目瞪得圆圆的,弓着背便要朝周维德撞去。楚小木慌忙挡在他身前,说道:“好马儿乖马儿,这家伙胡说八道,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周维德怒道:“谁胡说八道了?这果子是山里面的,野的!我想摘就摘,难道还要这匹马来管不成?” 楚小木连忙拉他,说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神马说了不许摘便是不许摘,它救了你一命,可得听它的。” 周维德说道:“你脑子没糊涂吧,野马就是野马,什么神马?” 灰白野马听懂了他对自己的不屑,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立在原地不动。楚小木二错愕地看着它,只见野马身上渐渐散出淡淡的黄白光芒,光芒愈来愈盛,好似一团火一般,几乎将马身隐没,也将这林荫树底照得一片通亮;马额正中那处暗色斑块原来是赤红色,此时也发出跳脱闪亮的红色晶光……隐隐然竟能听见马嘶兽吼,兵戈相击的声音,好似一场由许许多多人与兽参与的战争映像在其中回荡徘徊,久久不绝。 二人被这一景象惊得呆了,这才相信眼前这匹灰白色的野马果然就是神马无疑。 正惊得不知所措之际,身周忽然卷起一阵怪风,接着听见一声低沉威猛的吼声。二人眼中除了神马密叶,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是浑身汗毛直竖,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拔腿逃跑,不知为何双腿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立在原地,半步都挪动不了。 吼声之中,一只黑纹大虎忽地从树林的密叶猛蹿出来,将附近的树枝树叶吹刮得哗哗作响。 这大虎相貌极其凶恶,斜眼血口,两颗獠牙足有半尺来长。它趴在地上绕着二人一马缓缓踱步,似乎是在欣赏即将入腹的猎物。 这时楚小木刚讲最后一口果肉送入口中,急忙拔出腰间铁剑,叫道:“德儿哥,你快带着神马逃走,我来挡住他!”周维德虽是火爆的脾气,这时却被吓得呆住了,不敢出声回答。 百花岛上食肉的动物除了有些狐狸、小貂之类的小兽外,并没有老虎狮子这种大型食肉猛兽。不过教识字算术的老师讲起苍木国的故事时,自然提起过老虎这种苍木国数一数二的吃人猛兽,更拿出先祖留下的老虎图画给大家观看。因此楚小木识得眼前这猛兽就是号称“丛林之王”的老虎。 这只黑纹大虎的体型巨大,身长七尺有余,虎口微微龇起,虎爪亮晶晶的又弯又长,虎眼好似两颗黄色的冰晶精光闪亮,仅仅往前一趴,已让人心胆俱裂。楚小木来不及细想便挺身而上,心脏却怦怦地跳个不停,几乎要从胸膛中蹦了出来。 黑纹大虎缓缓踱了几步,忽然跃起朝楚小木扑去,势道猛恶,根本就不害怕他手中拿着的铁剑。 楚小木瞅准它的来向,挺剑朝其肚腹刺去,心里做的是两败俱伤的打算,好为神马和周维德的逃跑争取时间。 黑纹大虎硕大的身躯竟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伸爪将楚小木手中的铁剑打落在地,接着顺势将他扑倒,两只爪子压在他肩膀之上,尖爪入肉,登时鲜血淋漓。楚小木使力挣扎,根本就动不得分毫。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张开血盆巨口作势要咬。 神马忽然扭转身体,抬起后蹄往大虎头上猛力踢蹬。 黑纹大虎则跳到一旁躲了开去,一时不再进攻。 楚小木惊魂未定,却听这黑纹大虎居然开口说起话来:“老朋友,好久不见。”显然是对着神马说的。 神马并不会说话,只是吁吁地叫了两声,以作回答。 黑纹大虎又说道:“待我吃了这个偷吃灵果的人再来跟你叙旧。”作势又要扑咬。 神马则走上前挡在楚小木二人身前,吁吁吁地叫了几声。 黑纹大虎说道:“是你带他来吃的?这是为何,难道你不知我兽山的规矩么?除非得我王准许,任何人都不得摘食灵果。” 神马又以嘶叫声作答。 这只老虎却听得懂它的言语,说道:“你是例外?可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神马吁吁大叫几声,鼻中喷着粗气,似乎很是生气。 楚小木和周维德二人见一只老虎跟一匹马一说一叫,一问一答,差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了地。 接着更为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黑纹大虎用两只后爪缓缓站直,接着身躯四肢都开始扭曲变形,身体躯干一点点缩短,双肩则变厚变宽,后爪伸长变成两只人脚,前爪则变成一双人手,最后居然成了高近八尺的虎头怪人。 楚小木、周维德二人惊骇莫名,不知世间居然有这般神奇的事情。 虎人接着说道:“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你闯入兽山的事我可以不追究。”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么久了再来兽山,可有什么事情?” 神马往楚小木身旁靠了靠,用脖颈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是说为了楚小木来的兽山。 虎人似乎有些惊讶,说道:“这人本领低微,便是连他的一根小指头都远远不如,你为什么要帮他?哦,我知道了,你大老远地来到这里,是为了帮他完成心愿。可惜他早已经死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神马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神情颇有些哀伤,似乎是想起了许久之前带着自己经风历雨纵横天下那个人。 楚小木和周维德则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一虎一马在交谈些什么。 虎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啸声,说道:“然而这个小子未得我王准许,偷吃了一百年才能长一个出来的木灵果,却饶他不过!” 第224章 我要吃了你的灵体! 神马将马头高高地扬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似乎是在说,我带人吃两个木灵果罢了,为什么要得到你们王的准许? 虎人说道:“我王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得偷吃灵果,不过也不是谁都不能吃,而要先看看吃的人有没有这个资格!” 神马抬起右前蹄朝楚小木指了指,又吁吁地叫了两声,意思是说,有没有资格,你自己看吧。 虎人不再说话,走进楚小木身旁伸鼻嗅了嗅,说道:“这人的灵体味道好怪……”楚小木见老虎能出口说话,这时候又变成了人形,虽然无比惊讶,却少了几分害怕,因此并不躲开,任他绕着自己嗅来嗅去。 虎人忽然间一分为二,竟从人形实体中爬出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便与刚出现在二人一马面前时的虎形一模一样。人形实体则闭上眼睛盘着腿坐在地上,不再稍动分毫。 虎影发出一声厉啸,猛地朝楚小木扑了过去。 楚小木毫无防备,根本就躲闪不过,身体往后便倒。好在虎影并不打算伤他,扑倒后随即跳开,绕着楚小木再次仔细观察起来。 楚小木仔细一看,见虎影在突然之间已变得十分的模糊,周围的树木也看得不甚清楚,再去看周维德时,也已经不见了。 忽然间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的灵体已被虎影扑出,这时竟是在虚幻灵境之中。而灵境中无法看见实境中的活体。 于楚小木而言,灵境中仍然十分模糊,只比老槐叔第一次带自己进入时所见的稍稍清楚一些,楚小木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心窍开得太窄小的缘故。 然而为什么这次要比第一次在灵境看得要清楚一些,心想大概是吃了木灵果的关系。 虎影绕着楚小木走了两圈,神情很是诧异,说道:“好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还修出了灵体。是谁教你的?还是说,你一直在偷吃我兽山的灵果?!”话音渐转严厉凶恶。 楚小木心想碧野大将军一眼看出自己开了心窍修出了灵体,这个虎人显然是一个灵,自然也能看出。却不知道他问这个有什么用意,反问道:“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想怎样?” 虎影嘿嘿一笑,厉声说道:“我想怎样?我想吃掉你的灵体,让你在实境中的实体暴毙而亡!” 接着一阵狂笑,震得灵境微微颤动。 楚小木一惊,忙摆出防备的姿势,说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虎影哈地一笑,说道:“你们这些城邑人只会装模作样!”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可惜你灵体浑浊,而且‘柔光’都未能修出,连给我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楚小木心中稍定,心想这只老虎故作凶恶模样,看来不一定真会伤害自己,而且听他叫神马为“老朋友”,应该不是一只邪灵,自己当可放一半心。便说道:“你说得不错,我这臭烘烘浑浊不堪的灵体,没准会污了你的牙,你还是不要吃的好。” 虎影凶恶地说道:“油腔滑调!你可知我是谁,知道我吃了多少散灵芽灵么?哼哼,它们见了我没一个能逃得了!何况你还偷吃了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木灵果,我更不能轻易饶你!” 楚小木心想这些灵不光在外形上与常人大不相同,性情也是很难捉摸,虽说神马是他的朋友会帮着自己,但这虎人会不会卖面子还真说不定,现下最好还是先顺着他一些,可不能惹他生气,便说道:“小子无意间闯进兽山,也不是故意偷吃灵果,而且孤陋寡闻不识得灵王,还请你不要怪罪,放我们下山。” 虎影嘿嘿一笑,说道:“胡说八道,我王是灵王,碧野算是灵王,我现下可不是灵王。不过你的话听起来倒很舒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是谁便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你们这些城邑人口中所说的第一凶残之兽灵,专门伤人吃人的兽山兕虎!你小子可曾听过?” 楚小木说道:“自然听过,兽山兕虎可是苍木国最为威风凛凛的兽灵,不光相貌威武,而且灵力高强。其他的兽灵与你相比都差得远了。”他其实根本没有听过兕虎的名号,这时乱说一通,只是想博得他的好感以免伤害自己,因为灵体一散,实体也不可能再存活。 兕虎又是嘿嘿一笑,说道:“说的不错。我王座下七大兽灵,象力虽然力大无穷,可惜太也笨重,不耐久力;金熊的灵力比我稍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太喜欢多事,烦人得很;豹癫子每天就只会发癫发疯,常常做些让人受不了的怪事;其他三个就更不用提了……” 楚小木不禁有些好笑,心说看样子你们几个都相差不多,你居然把其他几个兽灵贬得一无是处,说不定你才是最差的那一个。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出口,便说道:“怪不得我只听说了你的大名,其他几个就很少听到了。” 兕虎说道:“威风是威风,可是你们城邑人人都以为我们是邪灵,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的确让人讨厌。” 楚小木说道:“有些人不明真相,将好人误认为坏人,坏人误认为好人,也是常有的事。想是这些人对你有些误会,因此说你‘第一凶残’……” 兕虎说道:“误会便误会,我才不管那么多,喊打喊杀我也不怕!不过我还真吃了不少人的灵体,哼哼,这些家伙的灵体在我兽山横冲直撞,扰乱灵气,偷窃灵果,我便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趁他们不注意时就扑上去,将他们撕碎,扯烂,最后再吸进我自己的灵台之中,化作我的灵力……啧啧,那滋味可是奇妙无比……”一边说,一边将前爪压得更低,似乎已准备扑击楚小木的灵体。 楚小木恍然大悟,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在苍木国问灵术被认为是凶术、禁术,原来灵体在灵境中乱走乱闯会扰乱灵气,因此便有一些凶灵出来猎杀这些不守规矩的灵体,灵体一散,便等于杀死了身处实境中的人。 看来也不能说在灵境中行凶便是错的,因为这也是为了防止灵气紊乱,给世间造成更大的祸端。 第225章 第二次进入灵境 兕虎又说道:“你的灵体虽然浑浊,但是灵质奇特,是不是用的什么器物淬炼过?” 楚小木老实说道:“你说的我可都不明白,这才是我第二次进入灵境,还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你硬拽进来的。‘灵质’、‘器物淬炼’什么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 兕虎说道:“谅你小子也不敢骗我。”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刚才在外面我已说了,要吃灵果须得有我王准许,而且还先得有吃的资格……” “有资格就怎样,没有资格又怎样?” “有资格也得经我王准许才能吃灵果,否则就是偷!我兕虎最恨的就是苍木国的小偷,见到一个就要杀一个,把他们全都用来充填我的灵台。” “那怎样才算有资格?” “我王说了,吃了灵果能够造化灵体的人,便算是有资格。” “那是什么道理?” “你小子也真够笨的,灵果用于造化灵体,而灵体仍可被他人所用,就好像你吃了灵果,对你的灵体有所增强,我再吃了你,就等我我吃了灵果……便是这个道理。” 楚小木心想,他一口一个我王我王的,却不知他身后的那个灵王是谁。心中忽地一动,暗道:“难道是万兽王?可是听说兽山范围极广,东北至西南向更远达数千里,山中的野兽不计其数,就连修出灵力的兽灵比之多出邪灵的耳壶山在数量上也只多不少,莫非这万兽王真的可以统御兽山中所有的大小野兽和这些兽灵么?” 兕虎见楚小木不说话,神色变得有些狰狞,说道:“你没有得我王准许……”一边说一边作势扑击。 楚小木急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得万兽王的准许?!” 兕虎一愣,仔细想想还的确如此,自己并不知道眼前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得到了万兽王的准许,万一他已得到了呢? 楚小木也被吓了个激灵,壮着胆子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我有没有得万兽王准许,你一问便知。” 兕虎也不是太笨,大致也猜得到眼前这人用的是缓兵之计,稍一迟疑,依旧猛扑过去,叫道:“那就先让我尝尝你灵体的味道!” 楚小木尚未反应过来,兕虎的灵体便已扑到自己灵体上。灵境中不同于实境,力量和速度不受自身体能和周遭事物约束,而只与灵台和心窍相关。心想兕虎是天生的灵,在灵境中的能力应该强过自己百倍千倍,因此无法躲避也很正常。 楚小木的灵体所见十分模糊,忽然感觉左侧肩膀一股怪异的疼痛感传遍全身,好像是兕虎被兕虎要了一口似的。 接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化成了一团如风如水般的流质,绕着其中的一个点缓缓流动,这个点具体对应身体的哪个部位却无法感知,也无法辨别。灵质流动的速度极其缓慢,却韧得像一块坚铁,虽然被兕虎抓住狂撕猛咬,但没有一丝一缕被他撕咬下来。 兕虎嘶吼连连,抓住楚小木的灵体在地上滚来滚去,接着又叼起他忽而高高抛起,忽而一把抓住猛摔在灵境地面上,爪撕牙咬,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完全不是要尝尝楚小木灵体的态势,而是要把他撕碎扯烂方才罢休。 楚小木飘飘忽忽,感觉极为奇特,倒不觉得自己在被兕虎抛高摔低,而是整个灵境忽而颠倒忽而横斜,在自己的眼睛里猛力的晃荡。 然而无论兕虎如何发狠如何用力,仍是没能从楚小木身上撕下一丝半缕的灵体,自然没能尝到他灵质的味道。 兕虎忙活了好一阵,终于不再费力,连忙跳开离他远远的,趴在地上紧紧盯着楚小木,像是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过了好一阵,兕虎这才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怪异的灵质,我倒从未见过……” 楚小木知道他在灵境中奈何不了自己,也就不再害怕,笑道:“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吃灵果?” 兕虎哼了一声,说道:“你这种人最是狡猾,快跟我一起去见我王,我得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准许你吃灵果。”神情仍然十分凶恶。 楚小木忽然想起了要为静兰寻药的事,兕虎歪打正着帮自己进入到灵境中,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便说道:“今天可没有时间,改天再说罢。”说完便在灵境中疾奔起来。 自己找不到氤氲蓍草,便无法进入灵境问灵,刚巧不巧兕虎把自己拽进了灵境,这不正是肖副中军口中所说的机缘么?想到这里,心情大好,在灵境中奔得飞快。 兕虎急忙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怒吼:“你小子在我兽山的灵境中乱跑,我非杀了你不可!”楚小木只有跑得更快了。 楚小木心知灵境中危险重重,便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南定军大营直奔。老槐树曾说过自己的心窍通明,可以跟得上他的速度,想是自己的速度已不算慢了。 兕虎却无法追及楚小木,一边追一边大喊大叫:“快快停下来!你在灵境中捣乱,犯了我兽山的大忌!倘若被其他人吃掉那也太可惜了……”声音越隔越远。 楚小木大声回道:“我不是要捣乱,我是要去救人。”心下奇怪,这家伙在灵境中怎么跑得这么慢? “救什么人,他的灵体被邪灵抓走了?” “不是,她现在好好的,正躺在碧城南定军的大营。” “胡说八道,那你救她干什么?虚实两境未破,你也救不了实境中的人!” “一个女孩子,她得了一种怪病,苍木国的医师都治不好,我要帮他寻到治病的药。”楚小木知道兕虎虽然凶恶,但并非邪灵,而且还有些讲道理,也就不再瞒他。 兕虎嘿地一声,好像是恍然大悟了一样,说道:“在灵境中寻药,这倒是个好法子……”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什么都听不到。看来“鱼念”也受距离所限,不是多远都可以听到。 第226章 问灵 楚小木并不知道去往南定军大营的具体方向,只得先下了山,在草原上往正西方行,待找到碧城的官道后再打算沿路北走找到离官道不太远的大营。心想这样虽然绕了些路,在灵境中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片刻工夫,便寻到了碧城的官道,接着转向北行。 在灵境中奔行奇快无比,更没有丝毫疲累。只是距离自己的实体越远,越感觉灵体虚飘难以控制,似乎有一种融化进灵境中的奇怪感觉。他记得老槐叔曾说过如果灵体变得飘忽虚浮,难以控制,那便不能再待在灵境了。然而事已至此,怎能半途而废?就算对身体有大害,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好在虚虚晃晃的,最后还是到了南定军大营,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难受不支的感觉。绕了几绕,便到了周驳的中军营帐。 进入营帐后,径直走向静兰所住的营帐,只见她的床铺上有一簇稍稍鲜亮的彩光荡漾流动,瑰丽之极。灵境中无法看到活物的影像,猜想应该是静兰躺在上面休息。 这团彩光鲜艳虽然并不十分明亮,但鲜活灵动,与当时白逸星躺在床上现出的昏黑暗淡完全不同。是因为一个体元旺盛,为生机勃勃之相,另一个则体元几已耗尽,为命在旦夕之相。这道理楚小木自然不懂。 楚小木不敢耽搁,径直走到静兰的床边,双手伸入那彩光之中,用老槐叔所教授的法子问起灵来。 问灵术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老槐叔说“无须思考,只凭心窍直觉”,光是这一句便不是人人可以做到。好在于百花岛上第一次问灵寻痕时,楚小木已练习过多次,并且最后也寻痕成功。因此这一步轻易便做到了。 更难的则是问灵时需要以自身灵体为中枢,通过灵力共振得到其他灵体的应答,最后找到所问之答案。楚小木于这一步却没有成功过。不过他自百花顶下来后再去看望老槐叔时又向他认真请教过,老槐叔也仔仔细细跟他讲解了一遍,他自己感觉已领悟了三四成。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尽管他已完全进入了无思无我,全凭心窍直觉在灵境探索问询的境界,但是只感觉四周都是空荡荡,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没有灵体……什么都没有,而在这种状态之下根本就无法做到灵力共振,灵体回应。 好在楚小木体元强健,精力旺盛,加之有一股不轻言放弃的劲头。便一遍又一遍地试,根本不管过去了多少时间。 忽听得一个奇怪的声音说道:“这人在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说道:“不知道,看起来好奇怪……” “把这里弄得乱糟糟的,要花好长时间才得正常。” “快去叫他停了吧,万一把邪灵引过来可不得了。” “他好怪,我不敢过去,你去……” “我也不敢,他的味道太难闻了……” “……喂,快停下来……”一个声音终于鼓足勇气喊道。 楚小木被吵得无法定神,只得停了手,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远远地站了十多个奇形怪状的灵体。看模样有的像鹿,有的像兔子,有的像老鼠、鸟、虫子,模样奇怪,不一而足;其中还有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光点,东一个西一个围在那十多个灵体四周,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楚小木心中一喜,心想自己虽然没有达到灵力共振,却吸引了这么多灵体过来,倒也算有些成效,而且这些小兽和花花草草定然不是什么凶恶的邪灵,连忙问道:“我在帮这个姑娘找一种治病的药草,你们可有哪个知道么?” 一个灵体说道:“或许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楚小木说道:“是腿疾,一年多前忽然不能走路了。” 那灵体说道:“你们这些人最奇怪了,灵体全,可又总是容易缺损。” 楚小木问道:“什么灵体缺损?” “缺损就是缺损了,这么难听懂么?灵体缺损了,到了实体身上便是生病。” “原来如此,能不能劳烦你看看,该用什么药来治才好?” 那灵体不作声了,另一个则说道:“你灵体的味道好怪,好吓人,他不敢过去。” “那我站远一些。”说罢便远远走到一旁站着。 先前那个灵体说道:“那好,我来看看。”便从一群灵体中溜了出来,原来是一只老鼠。 鼠灵溜到静兰所卧的床上,伸出鼻子在她身上使劲地吸嗅着,最后说道:“的确奇怪,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兔灵说道:“我们这族很少生病,让我看看。”它也伸出鼻子嗅,甚至伸出舌头在静兰的小腿上舔了几下,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接着鹿灵、鸟灵等各种奇怪的灵体一一上到床上给静兰瞧病,可惜都只是无奈地叹叹气,没有哪个看出了端倪。 楚小木不禁有些着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她年纪轻轻的,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坐着躺着罢?” 那只鼠灵想了想,说道:“只好告诉更多灵,请它们一起来找了,总有一些会知道的。”其他的灵也跟着附和,说只有这个办法最可行。 楚小木恍然大悟,问灵术问灵术,这不就是问灵术么?虽然不像老槐叔做得那么神妙,不过殊途同归,能寻到所问之物便够了。连忙向众灵连连作揖,说道:“那可太感谢你们。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楚小木一定尽力办到。” 众灵默不作声,忽然一只拖着长尾的鸟灵说道:“需要帮忙的事倒是有,就怕你本事不够帮不了。” 众灵赶忙说道:“可不能提他的名字,被他发现可就惨了……” 楚小木正要问是什么事,灵境中忽然开始变暗,一团黑云从半空中快速飘了下来,直扑向那些小一些的灵体。 众灵大叫:“它来了它来了,大家快逃啊……”开始拼命四处奔逃。 楚小木已能稍稍看清灵境中的各种事物,只见从半空飞下的是一只模样奇怪的红色大鸟。 第227章 尸秃鹫 这怪鸟圆目鼓突,尖嘴利爪,它的双翅极大,展开后足有一丈六七尺;鸟头、脖子、后背等处好像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一个小灵逃得稍稍慢了些,被怪鸟抓住,瞬间吸食得不剩一丝灵体。 楚小木叫道:“给我住手,不许在这里作恶!”他身体虚浮,手上又是空荡荡的,没有可以在灵境中使用的武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怪鸟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奇怪的人形灵体,似乎远比其他小兽灵要特别美味,索性放弃追赶小兽灵,发出“呀”的一声怪叫,拍打着翅膀朝这人形灵体扑去。 楚小木的灵体虚飘飘的难以自控,见这红色怪鸟来得极为猛恶,只得撒开腿狂奔起来。红色怪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口中发出怪异拗口的话语声:“好吃,好吃……我要吃……” 楚小木心想自己是无法应对这只红色怪鸟的,只好将它引到兕虎那里,借他的手将这红色怪鸟除去。于是便向自己的实体所在处狂奔。灵境中奔行极快,而且越是接近自己的实体则越是精神舒畅,奔走跑跳无不如意。 红色怪鸟速度却慢得多,根本无法追上楚小木,反倒要他慢下来稍加等待。 须臾间便到了兽山脚下,接着穿林跃岭,往那片有着密密树叶的小树林奔去。红色怪鸟不疑有诈,仍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快到实体所在处时,楚小木大喊大叫道:“兕虎大哥,有邪灵闯进兽山,快来帮忙啊!” 身周的灵境忽地扭曲变形起来,右侧离地丈许高的地方扭出一个水涡般的虚旋。只听得一声大吼,兕虎的虎形灵体从旋心冲了出来,扑向楚小木身后的那只红色怪鸟。 红色怪鸟被吓了一大跳,“呀”地一声怪叫,扑腾着翅膀疾往天上飞去。 兕虎竟不落地,灵境的半空中好似有一物支撑一般,竟然也腾空而起,虎口一张,将飞在半空的红色怪鸟给咬了下来。 那红色怪鸟兀自拼命挣扎,两只爪子又踢又抓,更伸出长长的尖喙去啄兕虎。可这怪鸟虽然凶恶,却哪里是兕虎的对手。只见兕虎将头微微一偏,便躲过了怪鸟的那一啄,接着左右虎爪伸出,将怪鸟死死地压在地上,张开虎口,狠狠地咬在怪鸟脖子上。 随着怪鸟的不停挣扎,其灵体化作一丝丝晶光闪亮的灵气,被兕虎给吸食殆尽。 楚小木心想:“看来那个覃冈并没有骗人,灵境果然比实境危险多了,怪不得碧城要严令禁止使用问灵术。”忽然间想起了几千里外的家乡——百花岛,心想也只有那样与世无争的域外小岛才会有人人渴望的平静祥和,那里有数不尽的花和蝴蝶,那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惜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正出神间,兕虎忽然一个猛地回身,又将楚小木压在他爪下,怒道:“你乱闯乱撞,扰乱灵气运行,这只邪灵便是因为你才闯进了兽山!” 楚小木说道:“我把它引到这里来,让你吃了它化做你的灵力,不正合你的意么?” 兕虎一巴掌将他拍出老远,怒道:“你懂什么!这是赤沙国来的灵,最是狡猾难缠,万一被他们灵王知道,只怕又要缠上我兽山几十上百年。”顿了一顿,又说道:“他们的灵王迟早都会知道,我们兽山麻烦大了!” 楚小木说道:“那你不杀它便是了,何必要来怪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兕虎说道:“你把它带到灵果树旁,我若不杀,它便会将灵果吃个一干二净!再说你跑得了一时,可跑不了一世,以前你们苍木国死了那么多胡乱进入灵境的问灵师,难道你从来不知道?!” 楚小木想起玄有竹曾在刚被卖为生奴时说过的话——三百多年前安风城有于姓问灵师在问灵时暴毙于高台;周姓问灵师于问灵一日后不知所踪;两百多年前,柏君城柏姓问灵师口吐鲜血而亡,岩城陶姓问灵师问灵后一家老小被恶兽啃食殆尽……知道兕虎所言非虚,只好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兕虎开始发出一声声虎啸,在啸声的威压之下,灵境开始颤动,接着慢慢变暗,直至完全变黑。 楚小木一睁眼,四周幽暗,但一草一木无比清晰,显然又回到了实境。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竟疲惫不堪。 只见自己靠在一株老树之旁,周维德正冲着神马大呼小叫,把楚小木突然昏睡不醒的缘由都怪到了它的头上,叫道:“肯定是你给他吃的果子有问题,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就睡了过去?快把他唤醒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我扒光你身上的马毛……”。完全不提自己也吃了一个木灵果的事实。 神马则将头偏向一旁,对周维德的叫骂毫不理会。 周维德更是怒不可遏,四处一阵张望,想从地上找根棍子狠狠抽打神马一顿。忽见楚小木正睁着眼睛盯着自己,问道:“小木,你醒了?” 楚小木轻轻点了点头,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周维德说道:“你稍坐一下,等我打一顿这该死的马出了气再说。” 神马忽然甩出后蹄,将周维德远远地踢出一个跟斗,接着仰头“吁吁吁”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说你这小子太也不自量力! 周维德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兕虎在实境中是虎头人形,忽然冲过来对着楚小木一声大吼,说道:“这个赤沙国的尸秃鹫你是怎么遇到的?” 楚小木心想原来这种怪鸟便是书算老师口中的秃鹫,的确是罕见的猛禽,在前面加了个“尸”字,大概就是邪灵了。听到兕虎问话,便将在问灵时遇到数十个小灵体,在交谈间尸秃鹫突然出现的情况仔细说了。 兕虎说道:“赤沙国的灵突然出现在碧城,而我兽山却毫无察觉……”低着头仔细想了一阵,似乎难以索解。 第228章 入冬(一) 兕虎忽地纵起将楚小木抓住,一边往密林中钻,一边说道:“你小子给我碧城惹了大麻烦,跟我一起去我王哪里……”。 楚小木被他携在腋下,根本挣脱不得,无论他如何拳打脚踢,兕虎都恍若不觉,便跟他挠痒相差不多。 神马自然不会让他带走楚小木,轻轻一纵拦到兕虎面前,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鼻中呼呲呼呲喘着粗气,好像在说:“有我在,你休息把他带走。” 兕虎怒极,朝神马龇出满口尖牙,恶狠狠地说道:“老朋友,你也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吃了!” 神马的脾气也来了,弓起后颈向兕虎猛撞过去。 兕虎向右侧猛地一跳,直跳出了三丈多远,正要嘲笑神马老迈已不复当年之勇时,一股大力从右侧汹涌而至,嘭地一声被撞到了灵果树的树干上,整棵树簌簌作响。 兕虎吓了一大跳,自知不是对手,只得将楚小木抛下,灰溜溜地朝密林中走去。 走出几步,又回头朝楚小木大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我这就去问我王,到底他有没有准许你这小子吃木灵果,倘若真是偷吃,哼哼……即便灵境中杀不死你,实境中一样可以把你吃了!”又再化为虎形,身子一纵,消失在幽暗的密林之中。 神马带着楚小木和周维德二人下了兽山,与映丹等人及群马会合。 周维义见哥哥无恙归来,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周维德安慰他说道:“放心吧,你哥我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了,也没有哪一次死成。下次可不许再哭。” 乌盛说道:“说不定就是小义儿哭了你才没死,下次要是不哭的话,保不准你就死了。” 万岗几人连忙呸了几声,大骂他嘴巴臭,总喜欢说些难听的话。 楚小木说道:“这次多亏了神马帮忙,否则德儿哥出些什么事还真说不定。” 凌尾豆问道:“小木哥,这匹野马真的是神马么?” 楚小木便将在兽山看到神马现出灵翅的情形大致说了,众人于好奇之外,更增膜拜。 周维德也说是亲眼所见,绝对没有半句虚言大话。 张厚啐了他一口,开玩笑说道:“小木说的可没有谁不相信,哪要你再来废话?” 乌盛忍不住又说道:“那可不一定,大家难道忘了被关黑牢的日子了么……”又说道:“小木,我可没有在说你的不是……”映丹急忙将他拉住。 楚小木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看来你对关黑牢这事很有些意见,下次回营我跟肖副中军说说。” 乌盛问道:“说什么?” 楚小木说道:“就说我们牧马队有个家伙挺怀念在小木牢中的日子,天天都记挂着……” 乌盛连忙说道:“千万不要,再关一次我肯定就疯掉了。到时候牧马队出了一个疯子,你这队长的脸面也不好看。” 众人嘻嘻哈哈,又恢复了前一阵子的欢声笑语。 所牧的军马与野马混杂在一起,在神马的带领下向东南方行去,时而缓步而行,时而放蹄飞奔,离翠来湖是越来越远了。 楚小木带着众人想将军马与野马分开,以便带到水草更为丰茂的地方放牧。然而这些原本温顺的军马竟对众人的呼喝催赶浑然不加理会,只顾跟着神马前行。众人无奈,也只好听之仍之,心说等马群停下来吃草时再说。 木灵果极具灵效,周维德腿上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转,七八天后便已痊愈。然而他火爆的性子却半点没变,见这些军马催赶不动,气得挥起鞭子抽了一匹军马几下,哪知其中一匹公野马也跟他一样的脾气火爆,见他鞭打同伴,抬起后蹄将他从马背上踹了下来。 周维德吃了一个大亏,再也不敢随意使鞭子抽马儿了。 众人眼看往东南向越走越远,心里焦急,可又无可奈何,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马群身后。不过在神马的带领下,不再需要害怕狼群之类的野兽,也算是得了个便宜。 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走了十多天,果然又到了兽山脚下,马群便停止了前进,只是悠闲地吃草。 这时节已到了孟冬季,风一天比一天吹得劲急,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寒冷,天上的云乌沉沉地堆积着。 众人虽然带了两套冬衣,可碧城军发放的冬衣并不十分厚实,穿上后仍然感到不少的寒意。好在楚小木这十个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青人,尚且耐受得住。 只有张厚每天环抱着双手,紧缩着脖子,被冻得瑟瑟发抖,一直催促楚小木赶紧想办法把军马和野马分开,说早就该回南定军大营了,便是回去挨一顿军棍关几天黑牢也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好受。 楚小木却只有苦笑。 映丹说道:“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这些军马和野马混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开。也许要过冬之后,等天气暖和些了才会分开。” 林振说道:“周中军也真是的,这个季节叫我们出来牧马,衣官又不发放些厚实的衣裳,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么?” 周维德气冲冲地说道:“干脆咱们不管这些马,再过一个月自己回去得了!” 乌盛说道:“你要是有种便自个儿回去,看看肖副中军会怎么收拾你!我看哪,便是还没传到肖副中军那儿,那两个马官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维德霍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自个儿回去便回去,那两个狗屁马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周维义看了周维德一眼,说道:“哥,我跟你一起走。” 楚小木说道:“回去也不是不成,可咱们带了一百多马匹出营,到时候却只带回几匹几十匹,不光军法饶不了咱们,便是脸面也没地方搁,难不成以后都要被其他营的人看不起么?” 张厚说道:“看得起看不起,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哪,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可不要冻死在这兽山的山脚下了。” 第229章 入冬(二) 凌尾豆说道:“我们碰到这么多麻烦,说不定是大将军专为历练我们……” 众人都未曾往这方面想过,这时听凌尾豆这般说,不禁都是一愣,这么多不顺意的事,难不成真是大将军为了历练咱们么…… 乌盛说道:“这是哪门子历练,分明就是想害死我们这些金阳城来的狗生奴!” 众人又想起严厉的碧城军规,只好唉声叹气,放弃马匹独自回营的打算不敢再提。 天气愈加寒冷,马儿开始也开始抱起团来,不管是白天吃草喝水,还是晚上睡觉休憩,马群都互相紧挨在一起,军马和野马更加难以区别分开。众人看着密密麻麻的马群,除了无可奈何,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楚小木领着牧马小队白天追着马匹四处乱跑,倒也不觉得如何寒冷,到了晚上则挖些油根草烧起来御寒。可这一带的油根草并不常见,一日日挖得渐多,到后来连油根草也难得找到。 好在距离兽山较近,楚小木又安排人手到兽山捡拾些干枯树枝,一来当做柴火烧炙饭食,二来用于夜间取暖,三来也要为过冬做准备。虽然费事了些,但也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另外还得安排人手狩猎草鸡野兔,以防过冬食物不足;剩下的人则专门收割马匹吃的野草,以备不时之需。 百花岛上气候温和,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并没有太大差别,因此楚小木根本没有秋天应该为冬天做储粮储柴的想法,等到映丹、凌尾豆等人提起,这才着急忙慌地安排起来。 兽山上草木繁多,枯树枯枝不少,手上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但是众人都是些从小就干惯了轻重活计的年轻人,柴草倒也容易获得。 草原上的草鸡野兔也很常见,三人每天都能打到七八只,吃不完的便放在火上熏烤,做成便于携带的肉干;映丹于做肉干一道有独得之秘,众人吃了他做的肉干都是赞不绝口。 兽山险峻,且多嶙峋乱石,时不时地传出几声鸟兽的怪异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似乎石头后树丛中都藏着一些奇怪的危险。楚小木和周维德曾说起在山中遇到虎人一事,又说倘若当时不是神马在场,说不定二人早被那虎人给吃进肚子了。因此众人只敢在兽山的山脚附近捡拾枯柴,不敢太过深入,生怕遇上其他的什么凶兽。 这一天轮到楚小木、映丹、凌尾豆三人到兽山拾柴,途中闲聊又再提起山中遭遇虎人一事。 凌尾豆问道:“小木哥,你真吃了木灵果么?” 楚小木说道:“那果子长得特别奇怪,虎人说是木灵果,应该不会来骗我们。他还说要吃了我们,幸好有神马在一旁,否则我和德儿哥都小命不保。”这时提到神马,忽然想起已有好些天没见到它了,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回去后可得仔细找找才是。 凌尾豆又问:“什么味道啊,好吃么?吃了有什么用没有?” 楚小木笑着说道:“味道怪怪的,谈不上好吃不好吃。到底有什么用我也不清楚,不过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 凌尾豆哦了一声,似乎颇为羡慕的样子。 映丹说道:“小木,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神马会忽然出现来帮助我们。为了救人,还带着你们专门上兽山来了。” 楚小木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一样百思不解,我想哪天趁它高兴的时候好好问问它……可惜它不会说话,马语我们都听不明白。” 映丹喃喃地说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会有什么异人出世呢,难不成……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异人?”映丹见神马只与楚小木说得来,早就有了这种想法,这当头没有张厚、乌盛等人在旁边打岔,便随口问了出来。 楚小木淡淡一笑,说道:“你看我连几只狼都对付不了,哪像什么异人了?世上哪有带着兄弟们挨饿受冻的异人?”其实他心里也有与映丹一样的疑问,然而自己本领低微,更没有什么惊人的成就,这种想法终归是痴心妄想罢了。 映丹、凌尾豆二人也都笑了起来。“神马现身,异人出世”,毕竟只是传说罢了。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捡拾林中的枯柴。接近午时,天空中竟开始飘起雪来,慢慢地越飘越大,好似满天的白绒。 映丹看着白蒙蒙的天空,说道:“这雪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得早些下山。雪掩了路,万一丢了方向可不太妙。” 凌尾豆说道:“是该早些回去。在我们雪国,这种雪常常会连着下十天半月,这时候早没人出门了。” 三人各自才捡了一捆干柴,不得已往牧马的营地回去。 自上一次被兕虎拖入灵境,接着赶到南定军大营问灵寻药而不得,却意外遇见一群灵体愿意帮助自己找药以来,已过了将近一月。楚小木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身旁是否出现异象或者昭示,可四处除了悠闲自得的军马野马,便是碧原兽山的荒草野树,半点不寻常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三人背着干柴下了兽山,山下有六匹正在等候的军马,其中三匹是三人的坐骑,另外三匹则是用来帮着驼柴的。面对突然下起的大雪,这几匹马都显得有些焦躁,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营地距离兽山并不太远,骑马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便赶回了。只见大雪漫天,马群已不再吃草,正挤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张厚、林振等七人则缩在几个小小的帐篷之中,帐篷围着一堆烧得旺旺的篝火,倒是舒适惬意。 楚小木见此情景,不禁心头无名火起,跳下马拾起一杆长枪,三两下便将那堆篝火挑散,又接连几脚给踩灭了。 张厚、林振等人从帐篷中爬出,见楚小木气冲冲的模样,一个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火。周维德胆子大些,问道:“臭木头,你疯了么,这是要干什么?!” 第230章 入冬(三) 楚小木叫道:“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舒服得紧,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么?!” 周维德说道:“受周中军之令出来牧马的,还能干什么了?” 乌盛插嘴说道:“我看不是出来牧马的,是出来受罪的。”不过声音较小,不敢大声地说。 楚小木说道:“你们也知道是出来牧马的。咱们在马官那里可都亲口承诺过要照顾好这些军马,那就是立了军令状!” 周维德说道:“是立了军令状,你说的没错。然而跟这堆火有什么关系?” 楚小木越想越气,骂道:“你们几个倒是可以围着火不会挨饿受冻,可有人我们带出来的那些马儿没有?!那里面还有几匹出生不久的雏马,它们可受不得这般的雪冻!” 乌盛嘟囔着说道:“那我们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我们跟着它们一起受冻,这也不顶用啊。” 楚小木锵啷一声拔出腰间铁剑,怒喝一声,说道:“我们碧城军士,马与人同,战马在则人在,战马死则人死!” 张厚见楚小木怒不可遏,周维德又有些针锋相对,赶忙走到两人中间,说道:“慢来慢来,两个都消消气,出门在外,可不能伤了和气。”凌尾豆听他说得滑稽,忍不住噗呲一笑。 周维德的性命虽是神马所救,但也离不开楚小木的帮助,然而他性子火爆,这些竟全抛在了脑后,正准备大声吵架,周维义则赶忙将他拉住,这才愤愤地不再说话。 林振说道:“小木,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多。你说吧,现下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映丹、苏米顺、万岗等人也跟着附和。 楚小木缓了缓气息,叫道:“牧马队听令!” “在!”除了周维德外其余八人齐声高叫。 “将出生不足一月的雏马找出,带回营地!” “得令!” 楚小木虽然年纪不大,但凡事颇有主见,而且亲力亲为,不管什么危险或者艰难困苦都冲在第一个。焦山反叛时他冲杀在最前一排,应付铜浑时他舍身救人,中敬营受罚时他也愿一人承担……众人能够逃出焦山来到碧城也是因他之故,因此都对他极为佩服。 便如张厚之油滑、周维德之暴躁、乌盛之阴阳怪气,对他的言语也不敢如何违拗。几人见平常有说有笑的楚小木突然发怒,无不心有惴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周维德、乌盛跟他吵了起来,也只是性格使然,并不敢故意违抗他的命令。 这时听楚小木要求众人将幼小的雏马带到营地,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无不大骂自己该死,只图自己的舒适,浑忘了马匹的安危。 楚小木带着八人在马群中仔细寻找,果然发现过于幼小的雏马都已冻得瑟瑟发抖,如果再不取暖,极难熬过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众人将雏马抱出来带回营地,母马似乎知道他们是在帮助自己,因此并不发怒护犊。 周维德初时对其他人找寻雏马视作不见,过了一阵还是老老实实地加入了,只是闭嘴不言。 又在营地中将原已被踩灭的火堆燃起,将雏马抱在火堆旁围着取暖,又拿出细嫩的草料喂给它们吃。几只太过幼小尚不能吃草的只有再想办法取马奶喂食。 小马也都十分乖巧听话,一只只安静地趴在火堆旁,并不吵闹。楚小木大致数了数,共有十二只雏马,其中倒有十只都是野马。秋冬季节马群极少生产,因此初生的雏马并不多。 大雪纷飞,竟接又连下了两天。楚小木每天都在马群中奔走巡视,发现出生了三四个月的雏马也已开始抵受不住寒冷,只得都抱回营地取暖。可营地本就不宽敞,抱回的雏马又一天比一天多,备好的柴火也越来越少,过不了几天就会消耗殆尽。楚小木心中焦急,便跟众人商议,说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再过几天只怕成年的马匹也抵受不住。” 张厚说道:“队长说得极有道理,别说马了,我看人都扛不住了,反正我半条命已经没了。” 林振看着浑身上下挂满了粗陋缝制着小兽皮的张厚,忍不住笑道:“这里就数你穿得最多,居然好意思说你半条命都没了。” 张厚故意打了个寒噤,说道:“体元不济,阳气耗散,感觉灵体都要被冻住了。”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小木正色说道:“大家快想些办法,这样下去,只怕真如厚儿哥说的,我们都要冻死在这草原上。” 乌盛说道:“还不是因为有个人说要烧火给马儿取暖,马比人金贵,大家冻死了活该。”大家知道他说话向来如此,便都不作理睬。 楚小木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受周中军之令,领了牧马的职司,自然要尽力照顾马匹周全。这些马儿都极通人性,虽然它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是对我们是好是坏,它们还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天气寒冷大家都难以忍受,可如果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冻死,良心难安……”他年纪虽然不大,忽然说出这么老成的话来,众人都不禁心有触动。 映丹说道:“依我看来,不能在这草原中再待下去了,必须寻一个可以躲风雪的去处。” 周维德大声说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这些天哪个不想找一个躲风躲雪的地方,可草原上没地方躲。南边是兽山,大家敢去么?只怕这一千多匹野马都不够填兽山里面那些狮子老虎的肚子的。” 楚小木说道:“万不得已也只有去兽山躲风雪了,有神马庇护,大概那些狮子老虎什么的也不敢过来残害马匹。” 周维德说道:“那神马呢,这些天你看到它的影子没有?它早不顾马群的死活了!” 楚小木这才想起已有好些天没有再见到神马的身影。上一次捡柴回来本想着找找看,无奈每天不停地照顾小马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神马似乎突然间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第231章 兽山避风雪(一) 万岗说道:“我赞成带着马群进兽山。我们连狼王都杀了,几只狮子老虎也不必害怕,再说大雪天也不一定就会碰到。”他年纪在十人中最大,只是太过老实,平常也很少说话,然而一旦说出来便极少有人反驳。 映丹、林振、苏米顺几个连忙表示赞同。 众人商量争执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兽山背风的地方躲几天,待大雪过后再领出来吃草。 大家说干就干,收拾好帐篷器物,再将剩余的柴火、草料捆扎好放在健壮的公马马背上,赶着马群向兽山进发。 原本以为没有神马的马群会很难管束,好在野马中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头马,在它的带领下其他野马倒也懂得跟随行进。 大雪接连下个不停,天空大地一片茫茫白色,已经完全融在了一起,草原上的积雪渐渐厚了起来。朔风呼啸,飞雪击面,楚小木领着牧马小队和马群朝着兽山方向艰难行进。 营地距离兽山本不太远,然而风大雪密,加之马群庞大,其中还有一些是出生不过三四个月甚至不足一月的雏马,因此走得极为缓慢,原本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差不多花了两个时辰才抵达。 然而此时兽山上也是石生白苔,树批素裘,大雪在这里并不见小。众人领着马群在沿着山脚缓慢寻找,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找到一个足以容纳一千多匹马的背风南坡,坡下有一道长长的峡谷,斜斜伸展进密林深处。 峡谷中积雪较厚,只有南向的山坡坡面勉强可以让人和马歇脚。又花了好一阵工夫将所有马匹带上南坡,差不多已到了黄昏。南坡这一面虽然仍有雪花纷纷下个不停,比之草原或者山坡的北面却小得多了,更没有寒风刀刮之苦,众人无不快慰。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面山坡草木茂盛,虽然大多因入冬已经干枯,反而更为这些野马军马所喜。楚小木心下也自高兴,心想这几天暂时不用为草料发愁,待雪过天晴,再回到草原上去,不至于让马匹减膘。 楚小木领了映丹、万岗看顾好几匹头马,防止它们带马群入林子太深。林振、张厚等六人则忙着挖掘火坑,搭建帐篷。为了照顾几十只幼小的雏马,火坑要比寻常用的挖得格外大些,周维德带着弟弟周维义吭哧吭哧一顿挖,居然还累了一身汗出来。他见张厚指使着苏米顺、凌尾豆二人搭建帐篷,自己却缩着脖子拢着手坐在一块大石下面,不由得火冒三丈,骂道:“大伙儿都在累死累活地做事,有人却缩在一旁当懒雀儿,到底还要不要干了?!” 张厚愣了好一阵,才发现周维德是在骂自己,问道:“德儿哥,干嘛这么大火气?” 周维德大声说道:“你小子装傻是不是?事情这么多,你凭什么缩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嗓门本来就粗,这句话说得更是响亮,回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山谷,将对面山上树梢的鸟群都惊得飞了起来,呼啦啦一阵往山谷深处飞去。 张厚说道:“队长不是说了么,你们四个挖火坑,我们三个搭帐篷,大家各干各的,这叫做各司其职,互不相干。” 周维德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去你大爷的各司其职互不相干,也没见你动一根手指头,都是顺子和豆子在做。我看便到明天天亮,你们这几个帐篷都搭不好!” 张厚说了声胡说八道,忽然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起来,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痛,得赶紧去方便一下,你们先忙着……”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跑进隐蔽些的林中。 周维德知道张厚这个人最喜欢偷懒,碰到脏活累活的时候便说肚子痛腿痛,十次有九次会找理由躲开。这时见他又以肚子痛的理由跑开,更是生气,大声嚷嚷着说道:“不干了不干了,干脆都不干了……大家累死累活,好处他一个人全占……”说罢将手中铁锹远远扔出,见林振和弟弟周维义仍在铲挖,便走过去将二人手中的铁锹镐子夺了过来,也都给甩了下山坡。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知道周维德脾气暴躁,都不敢在这当头去劝说他。 楚小木听到吵架声,便叫映丹和万岗二人看顾好马匹,急忙打马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原本需要挖一丈方圆的火坑才挖了不到一小半,周维德气鼓鼓地坐在一旁,林振、周维义则愣愣地站着,三人手中的铁锹镐子都不知去向;只有乌盛一人手上还有一把镐子,却好像事不关己地远远坐着。 楚小木一问才知又是因张厚偷懒引起,也不免心里有气,心想这些人都是生奴出身,倘若不是身世悲惨,或者自身有各种缺点,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做生奴的境地。 若不对其加以惩治,只怕这仅仅十个人的小队也会冰消瓦解。稍一思索,心下便有了主意。 他不动声色,到坡下寻到铁锹镐子,又招呼原本在搭帐篷的苏米顺、凌尾豆二人拿出掘土的工具,带着众人一声不吭地挖起火坑来。周维德原本气鼓鼓地装作不理睬,到后实在忍不住,也跟着大伙挖起坑来。 张厚在暗处待了好一阵,跑出来后见楚小木带着众人正卖力挖坑,装模作样地在帐篷附近寻找一阵,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各位,铁锹镐子都没了,我想帮忙却帮不上。” 楚小木说道:“厚儿哥,你先歇着。这点活我们几个做就够了。” 张厚正乐得什么都不用做,连连拱手说道:“既然这样,那这里就辛苦各位啦。我看看别的地方还有什么活计没有……”边说边往苏米顺和凌尾豆搭好的帐篷里面钻。 楚小木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厚儿哥,大家都怕了你啦,你还是少钻别人的帐篷为好,尤其不能欺负顺子和豆子。” 第232章 兽山避风雪(二) 张厚这人不仅爱偷懒,而且喜欢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怪事。在焦山为奴期间,奴舍中没有女子全是男子,张厚忍耐不住便去偷看白净些的男子脱衣洗澡,这件事被乌盛、周维德一些人知道以后,常拿来取笑他。 牧马时用的是两个人共用一个的小型帐篷,大家都开玩笑不准张厚进到他人的帐篷中去,以免他又眼冒邪光。 张厚说道:“什么别人的帐篷,这是我的帐篷。” 楚小木说道:“这是顺子和小豆子两个搭的帐篷,怎么就是你的了?” 张厚厚着脸皮笑道:“他们两个先给我和乌盛搭的,他们自己的稍后再搭。” 苏米顺、凌尾豆二人连忙摇头,说道:“我们先搭的自己的,下一个才搭你们的。” 张厚笑着说道:“那也没事,等把火坑挖好了再搭我的帐篷也不迟。”他虽然圆滑爱偷懒,但很多时候也颇为大度。 楚小木看了看天,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我看天色不早了,火坑都还没挖完,今天看样子是没有时间搭帐篷了。” 张厚惊讶地说道:“不搭帐篷,就这么一个帐篷给谁住?” 楚小木说道:“自然谁搭的便给谁住了。” “不行不行……”张厚连连摇头,说道:“我们牧马队乃是一体,不能谁做的便是谁的,否则于小队的团结大大不利。” 楚小木假装沉思一阵,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按年纪来,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由你厚儿哥来定。” 张厚登时哑口无言,因为十人小队中年级最大的两个是万岗和周维德,最小的两个则是凌尾豆和周维义,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张厚。可是硬要往自己身上安排,却根本找不到理由,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楚小木哈哈一笑,说道:“厚儿哥毕竟是厚儿哥,不光义气厚,良心也厚实得很,就这么说定了,这帐篷今晚就由豆子和小义儿两个住,他们两个年纪最小。” 张厚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他牙关喳喳地响。 众人直干到天色全黑,才把火坑挖好,再在其中铺了一圈枯草干柴,烧起了暖烘烘的火。群马很有灵性,见到众人生火,便陆陆续续地将雏马领到火坑旁取暖,成年马匹则自行走开,靠在一起互相温暖。 张厚生性怕冷,因此从未在雪天的野地上睡过觉,本想着靠近火堆可以跟其他人一样睡得安然,哪知寒气袭来,竟然冰冷彻骨。他大是后悔自己不该耍滑偷懒,倘若有羊皮帐篷遮蔽,肯定不会受这彻寒之苦。 原本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得更加密集,看起来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天气也越加寒冷起来,众人所处的南坡虽然背风也不能免。众人虽有火坑取暖,身周的寒气却好似绞缠固结在每个人的身上,任火烤炭烘也驱之不去。 楚小木已跟众人一样,将两件冬衣都穿了起来,仍被冻得睡不着觉,心下不免担忧:“我们待在火堆旁尚且冷得睡不着觉,不知那些马儿能不能经受得住。”他忧心忡忡,索性翻身坐起,准备去看看马群的情况。 他这么稍一动身,映丹、林振等人也都跟着坐起,原来众人因寒冷都没有睡着。 周维德骂道:“这兽山什么鸟天气,居然这么冷!想把我们都冻死在这里么?” 乌盛说道:“草原上都没这般冷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鸟兽山来?” 林振说道:“草原上一片平坦,当风吹只会更冷一些。不过突然间这般的冷法,的确也是少见。” 楚小木说道:“大家带上火把,一起去看看外面的马群怎样了。” 乌盛嘟囔着说道:“人都要被冻死了,哪还有力气管那些马?”说归说,还是老老实地找出火把点燃。 众人来到马群聚集处,果然见许多马匹因耐受不住寒冷在雪地里直打转,显得十分的害怕。还有许多马匹卧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楚小木心下怦怦直跳,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走近一看,果然见卧在地上不动的马匹大多都是军马,都已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一摸鼻端,也是触手冰冷,显然已经死去了。野马身上的毛发较长,尚且可以抵御极寒,军马毛发要短得多,自然抵受不住。 楚小木心情无比沉重,在马群中四处查看,发现这些军马野马或七八匹,或十几二十匹,都是紧紧倚靠在一起取暖御寒,然而靠外侧的几匹体弱的军马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冻死了。 他越看越是伤心难过,不禁流出泪来。 映丹、林振等人打着牙关过来禀报,都说发现了几匹马儿被冻死,军马野马都有。 众人粗略估算,一夜之间差不多有一二十匹军马死于严寒,就连毛发厚长的野马竟也死了好几匹。 大雪从空中大片大片地落下,在死去的马匹身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可怜又凄惨。 然而这么寒冷的天气到底还会持续多久,那些没有被冻死的马匹能否挨过今晚,或者明晚、后晚……十个人心里都没有底,楚小木更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 映丹说道:“小木,你快想想办法。倘若再不给马儿取暖,只怕都要冻死在这里……” 可这一千多匹军马,差不多布满了整片山坡。而自己的牧马小队不过区区十人,如何解得了眼下的困顿? 楚小木毫无头绪,茫然四顾,茫茫兽山被积雪覆盖,在这无星无月的寒冷深夜依然一片清亮。 他望着漫山遍野的干草枯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大声说道:“快!放火烧山!” 众人差点以为听错了,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小木又说了一遍:“放火烧山!”走到一丛枯草旁,拨弄掉上面覆盖着的积雪,将火把伸到草丛之中,不多时便燃了起来。 枯草缓缓燃烧,果然开始向四周蔓延,热气升腾。 第233章 头马的奇怪举止 山坡南面虽然也覆盖了不少积雪,但比之北坡和山谷中的却要薄得多,枯草浓密且干燥,虽然被积雪覆盖但依然可以燃烧,只不过燃得非常慢,一点点像四周蔓延。 火焰长展似红龙,白烟升腾如白鸟,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出了温热的气浪。 群马极有灵性,纷纷掣耳牵蹄向火旁靠拢,寒气一去,又开始活跃起来。 巧的是这个南坡草木茂密,在冬天已大多干枯,极易燃烧;而上面覆着的一层积雪又有阻缓作用,否则火势一大,反而容易将人马烧伤烧死。 山火越烧越宽,整个南坡开始变得温暖起来,有好些匹原本被冻僵在地以为死了的军马野马,竟然奇迹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死马”再一次活转过来,众人见了,无不激动兴奋得跳起老高。 楚小木见了此情此景,眼角差点滚出泪来。 火势蔓延,惊得山中的鸟兽四处飞散奔逃,有麂子小兔、树鼠野猪……好些都说不出名字,竟然是从未见过的。 一些小兽逃得慢了些,不幸被山火烧死,几只野马见了,竟然叼起兽尸一顿乱嚼,随即吞咽入腹。 众人见了无不惊讶,想不到草食的马匹居然也是会吃肉的。 火焰过处,原本被积雪覆盖的山坡,尽化作了一片焦土,马群跟着火焰缓缓前行,看来接下来的酷寒是不需要再担心了。 天色渐亮,寒夜即将过去。众人也在火焰过后的焦炭灰烬中找到不少烧死的小兽,这些天的食物也足够吃用,还省去了打猎的工夫。 张厚朝楚小木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小木,可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不但救了马群,连我也感觉精神多了。” 楚小木笑道:“这也多亏了你没有搭帐篷,否则我们躲在帐篷里面,不知道晚上有那么冷,只怕马儿都要被冻死。” 张厚哈哈大笑,说道:“看来还是我也先见之明,上神降下旨意,叫我不可搭帐篷,说是夜间会有大事发生……” 周维德破口大骂:“放你这臭龟蛋的鸟臭屁,偷懒便是偷懒,什么狗屁上神旨意?映丹说你惯会胡说八道,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张厚想要再辩,楚小木及时将二人止住,正色说道:“现在是暂时不需要担心雪天的冷了,就只怕还有更大的危险……” 映丹见他欲言又止,连忙问道:“还有什么危险?”众人也纷纷询问。 楚小木不无担忧地说道:“这里可是兽山……”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都想兽山多出凶恶兽灵,听说许多还喜欢杀人吃人,自己将这里烧成了一片灰烬,虽然还只是兽山的边缘,然而一旦被兽灵发现,说不定就会出来报复放火烧山之人。 而被兽灵发现,估计也是迟与早的事。 楚小木又说道:“好在这里靠近碧原,离兽山的腹地还隔得远。山上雪厚,山火不仅烧得慢,应该也烧不了太远。不过大家还是要多加提防,看住马儿不要乱跑,小心出现异常……” 众人无不沉默,胆小的苏米顺竟吓得浑身发抖。 万岗搂着他的肩膀说道:“顺子不必担心,只要大伙儿在一起,便没什么可怕的。” 大雪纷纷无停歇,竟接连下了十多天,山脚下积雪已是极厚,将回草原的路都给阻断了。 马群跟着山火前进,除了在被积雪覆盖的地上翻出枯草嚼食,偶尔也吃一些被火烧死的小兽。 在这酷寒之中,头马的作用似乎减淡了不少,马群已变得有些涣散,离神马在时的风风火火、勃勃生气更是相去万里。 最开始积雪不是很厚时山火尚可以一直燃烧不停,到后来积雪渐厚,山火便时不时地熄灭,众人只得将枯草枯树上的积雪打掉,才能再将火燃起来。 这些打雪点火的事虽然简单,无奈这处重新燃起另一处又熄灭了,人人奔来走去,都是叫苦不迭。 好在十多天后雪势渐小,再过了两天,就完全停了。 楚小木心想:“这时节也还只是仲冬,离来年仲春天气转暖还有两月有余。冬天的深寒还长得很,自己总不能将这兽山烧光了给马群取暖……若想走出当前困境,除了神马,这里无一人能够做到。” 可是神马已有好些天不见了踪影,众人也曾四处留意过,不仅没看到它的身影,就连地上的脚印也没发现一个,就好像忽然间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楚小木也唯有叹息。 这一日午间,众人疲累已极,正围坐一起烤炙被山火烧死的几只山鸡野兔。野马群的那匹枣红色头马忽然走到楚小木身后,不住地踢腿摆头。 周维德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开些,你们都吃饱喝足了,我们几个可都饿着肚子呢,没力气跟你玩闹。” 林振开玩笑地说道:“德儿哥,我猜他是不想做头马了,打算将这个位置让给你。” 张厚哈哈一笑,也说道:“没错没错,德儿哥,你看它打躬作揖,就好像是在求你赶紧答应呢。” 周维德兀自在生他的气,怒道:“这玩笑小振可以开,你算哪根葱,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张厚不以为意,笑道:“我是人,自然不像你们算跟葱。”众人都笑了起来,周维德却怒不可遏,站起来要打他。 楚小木连忙将他拉着坐下,说道:“马儿这样,应该是有什么事,我跟它去看看。”说罢站起了身。 这枣红头马果然咬住他衣服拖着外往走。楚小木笑道:“不急不急,我跟你走就是。”马儿这才将他放开。 枣红头马带着楚小木下了山坡,来到两道山脊下面的狭长山谷之中。 山谷中林木荫蔽,树上、地上积雪都很厚,因此山火并没有蔓延下来。枣红头马在前带路,楚小木跟在它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很是艰难。好在比山坡上少了许多枯草杂木,否则就是寸步难行了。 第234章 神马落 枣红头马顺着峡谷往深处走去,并是不是地回头瞧瞧楚小木,好像是怕他没有跟上。 楚小木笑道:“放心吧,我跟着呢,不会偷偷跑掉。”心中越来越奇怪这头马带自己走进山谷的目的。 枣红头马咴咴叫了一声,以作回应。 见离马群越来越远,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万一又遇上了像兕虎一样的凶恶兽灵,没有神马相助,只怕会成为他们的口腹之物。然而身前带路的马儿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楚小木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走。 一马一人在林中越走越深,四周的阴郁树木渐渐变成一株株参天大树,天气仍然极为寒冷,而风气舒畅,涣涣然有如在大江大河上一般;莹白的雪光中竟夹杂着些微金色光芒,衬得山石树木也带着一层淡淡黄色。 又走一阵,前面出现一道金黄色的崖壁,金色光芒正是这道崖壁衬出来的。 崖壁上有一斗大的泉眼,汩汩流出泉水,在底下汇成一潭碧幽幽的深水。水潭四周虽然被积雪覆盖,潭水却并没有结冰,水面平静,上有白汽氤氲,飘飘荡荡的好似虚无灵境。 头马领着楚小木走进水汽中,来到水潭边驻足停下。 楚小木正自莫名其妙间,见那枣红头马忽然前膝着地跪了下去,朝他所跪方向一看,只见水潭边长满青苔的石上,竟躺着一匹马。这马尸躯体长大,四足极长,毛发呈苍白颜色,一眼便知是带着野马群救了楚小木众人及军马的那一匹神马。然而它一动不动,形体枯槁如柴,显然已经死了。 这一瞧之下,楚小木登时呆立当场,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五脏六腑被人掏空,整个人变成了一具没有灵体的躯壳。他无法想明白,为什么前些天还威风凛凛的神马,怎么忽然间就死了呢?难道是被兽山的其他邪恶兽灵所害? 楚小木大脑一片空白,也跟着那枣红头马跪在地上,朝神马拜了几拜。忽听得不远处发出了几声“咴咴咴”的细微声音,好像还有什么活物。他踉跄走到神马尸身周一看,却没有任何发现。 正奇怪间,那“咴咴咴”的细微声音又想了起来,极像是初生小马的叫声。楚小木循着声音走向崖底,发现崖底下的一个野草丛中有些细小的动静,便俯下身将草丛拨开,果然见里面正蜷缩着一直黑黢黢的小马驹,这时正瞪着两只无助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楚小木,“咴咴”的叫声正是它发出来的。 楚小木心里说道:“难道是神马产下的雏马么?”接着又大骂自己愚蠢——神马是一匹公马,断然不会生产。然而这小小的黑雏马又是从何而来,何以钻进神马尸身附近的草丛中躲藏?实在是难以明白。 小雏马“咴咴”地叫着,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看着楚小木,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楚小木赶忙将草丛轻轻压了压,将小黑马驹小心地抱出。天气寒冷,小黑驹抵受不住,正冷得浑身瑟瑟发抖。楚小木又将外穿的军袍脱下,细心地将它裹好抱在怀中。浑忘了自己身上也不过两三件单薄的衣裳,也不一定熬受得住这个寒冷的冬天。 小黑驹似乎也知道眼前的这人是在帮助自己,没有半点挣扎,十分的温顺听话。大概也是太过柔弱之故,根本没有力气挣扎。 楚小木抱着小黑驹,走回神马尸身旁又仔细地检视了一遍,发现它除了干瘪枯槁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血迹之类,显然不是被什么凶兽抓咬死的。心想大概是得了什么疾病,突然间暴毙而亡了。一个月前就发觉它已离开马群,估摸着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因此寻了这个地方孤独地死去。 初识神马之时,除了看到它远别于其他马匹的枭劲雄健之外,隐隐然还有一股苍凉萧索之气。它虽然率领近两千野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但是其他马匹从不敢太过靠近它,而它也不跟其他马匹嬉戏玩耍,显得极为孤独,就像一个孤傲之极的王。 而在偷吃木灵果那日听兕虎话中的意思,似乎神马原有的主人已经死去很久了,独留它孤零零的一匹马还活在世上。它性灵近人,身上的苍凉孤独,大抵来源于此。而它原本的主人又是谁呢? 楚小木怔怔地想着这些,忽然间感同身受,一时呆立不动,直到那匹枣红头马发出咈哧的喷气响声,这才中迷蒙中回过神来。眼眶中已噙满了泪水。 楚小木看着怀中小小黑色马驹,说道:“小家伙,它走啦,你……你是来送它的么?” 小黑驹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咴咴”地轻叫了两声。 楚小木点点头,说道:“嗯,我们送送它……送它最后一程……”将小黑驹轻轻放在地上,准备在林中寻了些枯柴将神马烧化。 才捡了一小捆枯柴回来,却见神马的尸身竟缓缓向深潭中滑去,不多时便落进了水中。水光折射之下,好似一道长长的龙形流影。神马一点点沉入幽暗的深潭,渐渐消失在楚小木眼中……幽潭空碧,山风呜咽。 楚小木心想这样也好,神马是天地灵气所化,最后再归于幽洞灵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最后又朝深不见底的深潭拜了几拜,这才抱起小黑驹,洒泪出了山谷。 回到众人所在的南坡,山火仍旧在缓慢燃烧,映丹、凌尾豆等人正朝着自己所去的方向不住张望。 众人见楚小木安全归来,都放下了心来。见他手中抱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小雏马,都十分的好奇,问他是从哪里捡的,这么黑的小马可是头一次见。原来马群里不管是军马还是野马,都没有毛色通体纯黑的,这小黑马不知道是哪匹马所生。 楚小木将如何找到的小黑驹,以及神马已死的情况大致说了,众人无不唏嘘。映丹、凌尾豆二人也是忍不住流出泪来。 第235章 雪中生奇马 接连几天,楚小木几人都沉浸在神马去世的悲伤之中,一个个闷闷不乐,连吃饭食都没了胃口,更不要说看顾马匹了。好在群马都极为安静,只待在缓慢燃烧的山火旁,偶尔吃上几口干枯的野草,不发出其他响动。 它们似乎也知道神马已经死去了。 小黑驹十分柔弱,看起来像是才出生了几天,这时自然不能嚼食干枯的野草,就连众人在草原上割的肥嫩牧草也不能吃,而只能喂食马奶。 然而众人都没有挤马奶的经验,一旦靠近产奶的母马,无论军马还是野马都会赶紧跑开,脾气大点的野母马更会甩出蹄子踢人。 一次周维德提着装水的皮袋想去给小黑驹挤点奶喝,尚未碰到母马,便被一蹄子踢了个跟斗,气得周维德大骂,将皮袋都甩出老远,说再也不去挤什么马奶了,管那小黑马是死是活。 映丹说道:“我觉得还是把小黑驹带到母马边上,随它自己喝奶好些。”众人先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但知道马儿护犊欺生,不是自己生的小马根本不会让其吃奶。因为害怕小黑驹被母马踩伤,便不敢带过去让它自己吃。 苏米顺连忙说道:“不行不行,被母马踩一脚可就坏了。还是我们自己去挤奶,虽然麻烦些,至少不会伤到它。” 周维德又说道:“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了。”他原本是念着神马救了自己一命的情才去给小黑马挤奶,吃了母野马一记飞踢,也就不管不顾了。 苏米顺害怕被马踢,不敢再说。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映丹说得对,我看还是带去母马那里随它自己吃,先找有奶的军马,大家防着点不要踩到小黑驹就是了。凡事总有第一次,连喝奶都要一直喂,也不是这个道理。” 几个原本持谨慎意见的见他都这般说了,也就不再做声。 楚小木抱着小黑驹来到一匹产奶的母马身旁,正要将母马安抚住好让小黑驹吃奶,哪知那母马竟主动伏低身子,接着半卧在地上,任小黑驹吃自己的奶。众人见了,都意外地惊喜。 众人又试着将小黑驹放到产奶的野母马身下去喂奶,这些野马顿时也变得格外温顺,俯下身子任小黑驹喝个够,根本没有护犊欺生的意思。楚小木心想,这小黑驹说不定跟神马有什么联系,以至其他马儿对他都格外恭顺。想到这里,心里颇有些欣慰,神马虽死,总算还留下了些什么。 然而这不过是楚小木一厢情愿的臆测,小黑驹并非神马所生,二者之间有没有其他联系,只怕世上无人知道。 冬天虽然寒冷,好在有山火取暖,再也没有出现过马儿冻死冻伤的情况。然而山火的火势虽然缓慢,却接连烧毁了几片大山,绵延数十里。 幸好也没有出现什么凶恶兽灵,众人日日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下来,有空时便带着马群在被火烧过的山坡上狂奔,一则祛寒,二则打法无聊的时光。军马跟众人早就十分熟稔,指哪跑哪,都很听从指挥;野马最开始并不顺从,待到跟军马跑得多了之后,渐渐地也会听从指令跟着奔跑。 一日从林中忽然走出十几只花鹿,走到山火过后的山坡上觅食。众人悄悄摸了上去,弓箭长枪齐施,将这十几只花鹿都给射倒在地。当晚欢欢喜喜地剥皮割肉,自此吃食不愁;鹿皮经简单鞣制后,被制成十几件皮衣,虽然粗陋不堪,但也大解众人的风寒雪冷之苦。 小黑驹每天都能吃饱喝足,长得十分健壮,蹦蹦跳跳的极为可爱。楚小木是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因此便将他认作成了自己的主人,每天除了喝奶便围着他打转。 楚小木每天被它跟在身后,赶不是,不赶也不是,可说是又平添了一份烦恼。不过想起神马对自己、牧马队乃至整个军马群的救命之恩,对小黑驹只有加倍耐心,不敢有丝毫不耐烦。因为在他心里,小黑驹出现在神马的尸身旁,一定是上神的旨意。 除了看顾马匹,楚小木也没有忘记替静兰寻找药草一事,可是山火过处所见都是一片焦黑,连活物都没有一个,哪还会留下什么花草?不过肖副中军说这事非努力可成,因此他也并不着急。 大雪过后,又接连晴了一段时间。山上覆盖的厚厚积雪虽然没有融化,但比之放眼皆茫茫的大雪天要好受多了。马儿也比前些天兴奋活跃得多,除了饮雪吃草,开始在烧光后的山坡上追逐嬉戏。更令人高兴的是,居然有几匹军马野马在大雪中诞下了小马驹。这些小马驹在雪地中出生几个时辰后便可以站立行走,几天后便在一起奔走嬉戏,活泼可爱,似乎完全不惧怕寒冷。 令人称奇的是生产这些小马驹的母马有黑间杂白色的骃马,有赤红间杂白色的騢(音霞)马,有浑身红黄色的骍马,有苍白杂色的骓马……形体毛色都完全不一样,而且军马野马都有,而生出来的小马驹都是淡淡的红色马毛,脊背两侧各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白斑,就像是一胎生的兄弟一般。 众人对此事持有不同看法。有的说是天气寒冷的原因;有的说是军马野马杂交的原因;凌尾豆更说是因为在兽山的缘故,还仔细说了理由,说兽山灵气异常,因此多出兽灵,这些刚出生的小马身上带着条形白斑,说不定就是被异常灵气侵染了。 乌盛连忙说他胡说八道,小黑驹也是在兽山出身的,怎么黑不溜秋的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凌尾豆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好闭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法说服谁,最后再次一齐望着楚小木。周维德不耐烦地说道:“木头,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楚小木两手一摊,说道:“天知地知,神知灵知,我楚小木不知。”众人气得大骂。 第236章 紫色的小花 小黑驹与这些淡红小马出生的时间相差不多,又一直跟在楚小木身后在马群中转来转去,因此很快就和那些小马熟络起来,相互间追逐嬉戏,摩肩擦颈,玩得不亦乐乎。 一天,小黑驹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四处疯跑,时而在雪地上打滚,时而吞几口积雪,时而尝试着吃几口枯草,玩得不亦乐乎。一只灰兔突然从草丛中蹿了出来,绕着小黑驹滴溜溜只转。小黑驹以为它要跟自己玩闹,便滚到在雪地中,四蹄朝天乱踢,发出“嘿嘿”的欢喜声音。 哪知那只灰兔竟猛地朝小黑驹的的耳朵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并不算轻,奇生的耳朵被咬破了皮,几滴殷红的鲜血滴在了雪地上。楚小木大概奇怪,都说兔子急了才咬人,可小黑驹和自己都没有惹他,难道是一只疯兔不成?便拿着马鞭去驱赶。 小黑驹也生气起来,张嘴朝灰兔咬去。 那兔子极为灵活,一转身便躲开了,接着朝山坡上方跑去。小黑驹一蹦一跳地紧追不舍,看样子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格。 楚小木呼唤不过来,只得跟在小黑驹身后,以免它受伤或者出现意外。 朝山坡上走了几十丈,来到一处崭新的雪地,那只灰兔绕着一处微微隆起的雪堆转了几圈,一闪身,钻进旁边一个草丛又不见了。小黑驹打了几个滚,开始用鼻子拱起那堆微隆起的雪来,将原本崭新的积雪拱得破烂不堪。忽又跳到楚小木身边,用嘴咬他的裤管拖着走。楚小木想看看它到底要干什么,便跟着他往前走。小黑驹将他带到刚刚用鼻子拱出来的雪坑旁,围着那雪坑跳来跳去,似乎再说:“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楚小木往雪坑中一瞧,不禁又惊又喜,只见被原本被积雪覆盖的枯草丛中,竟然开放着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花作八瓣,晶莹剔透得好似八片小小的紫玉;花蕊是亮黄颜色,中间包裹着一个丹红的小核。小花周边再缀以几片青翠的绿叶,看起来不仅奇异,而且娇美可爱。 他心中忍不住怦怦直跳,心说难道这就是静兰姑娘需要的药么?这一定就是静兰姑娘需要的药! 从身旁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将这株花草连根带土小心挖出,兴冲冲地赶回营地。 众人也都十分惊喜,纷纷问他是如何找到的,楚小木指了指小黑驹,说是他在雪地里拱出来的。众人看着这不起眼的小黑马,都有些不敢相信。 只有乌盛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不定就是一株普通的花草,并不能治周中军女儿的病。” 张厚说道:“我看不然,小木说治病的药草只有靠机缘才能找到。大雪天忽然冒出一株这么漂亮的花草,不是机缘又是什么?小木机多缘广,看来我们都要跟着沾光了。” 乌盛不以为然,说道:“要说有机缘也是小黑马的机缘,是它找到的,跟木头有什么关系?” 楚小木笑道:“你说得有道理,看来你得离我远一些,免得哪一天跟着倒霉。” 乌盛又再反驳:“那也不一定,你倒霉我也不一定……”众人忙叫他闭嘴,免得扫大家的兴。 楚小木找出一块葛布,将那株花草带土包好,小心收在行囊之中。心里面欣喜无限,给静兰姑娘寻的药,大概终于是找到了。 小黑驹在一个多月前便开始尝试吃草,现如今已基本只吃草而不再需要吮吸马奶了,只是食量比之其他小马要大得多,倘若不给他吃饱还会使性发脾气。众人都说从未见过脾气这么臭的马,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种属。 这一天小马驹们吃饱喝足,又在雪地上嬉戏打闹起来。小黑驹比那一群浅红色的小马早出生了十多天,又在各匹母马中间混吃混喝,长得极是健壮,比其他小马要高出了小半个头,兼之能跑能跳,能打能斗,差不多成了小马中的“孩子王”。 大家每天都是“嘬嘬嘬”、“吁吁吁”地交换,感觉有些不便,便想着给他取个名字。十人中除了映丹读书识字稍多一些外,其他人都只认得一些常见文字,便让映丹给他取个名字。 映丹想了一想,说道:“叫‘飞乌’怎么样,‘飞’便是奔行如飞,‘乌’便是黑色,希望它长大后能在草原上奔行如飞。” 乌盛第一个表示反对,说道:“不行不行,我姓乌,他怎么能叫飞乌?再说听着就像是‘废物’两个字,大大地不妥!” 众人都笑了起来,“飞乌”、“废物”,读音相似,的确像是叫这个小黑驹作废物。 映丹脸上一红,说道:“那‘飞玄’呢,‘玄’也是黑色的意思。” 乌盛还是大摇其头,说不好听,叫映丹再想想。 楚小木说道:“他生得奇怪,我看就叫‘奇生’吧。” 张厚说道:“它是你捡回来的,你说叫‘奇生’自然就叫‘奇生’了。不过我觉得还可以给它加个姓,比如‘楚’字什么的。‘楚奇生’,更加的潇洒帅气。” 林振、乌盛等人连忙笑着表示赞同,说道:“对对对,就叫‘楚奇生’,好像更好听了些。” 楚小木笑道:“我看你们是专门损我来的,它是在林子里找到的,我看叫‘林奇生’更好,乌漆嘛黑的,叫‘乌奇生’也不错。” 众人哈哈大笑,欢乐的气氛在雪地上跳跃。 另有九匹浅红毛色的小马,众人也想跟它们各取一个名字,可是一两个名字好取,同时取九个名字可叫识字不多的众人犯了难。周维德叫道:“何必这么麻烦?我看就叫‘红大’、‘红二’、‘红三’……‘红九’,又简单又顺口。” 众人想想也是,苍木国几大城的农夫们给小孩取名很多都叫的“阿猫阿狗”,何必在这里大伤脑筋给这几匹小马取名。 张厚说道:“叫红大红二也不是不行,可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到底哪一匹是红大红儿,哪一匹是红九,你们能分清楚,我可不行。” 第237章 来信 周维德从地上捡起一节木炭,在九匹小马身上从“一”到“九”各写了一个字,瞪眼说道:“这下能分清楚了罢?” 乌盛怪声怪气地说道:“我就说我们十人中就德儿哥最聪明,你们还有不服的么?” 周维德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狠狠地“呸”了一声。 众人坐在一旁谈天说地,互相打趣,再看看眼前这些如调皮孩童般的小马,多日来的艰难困苦、伤心愁闷都被一扫而空。 朔风渐轻,大雪不再,寒冷的冬季渐渐过去。 楚小木等人最开始还想着把军马野马分开,然后带着军马找机会回南定军大营,可漫山遍野的茫茫大雪,去往南定军大营的路程遥远,这些军马不一定耐受得住;而且不久前又出生了一些小马,虽然也有不少是野马所生,但与楚小木这些人熟络之后,也时常跟在大伙儿屁股后面撒娇卖乖,加之形貌极为相似,已与军马没什么区别,若是非要回南定军大营,只得将野马生的小马留在野马群,倘若这些小马被野马群遗弃,在兽山只怕难以活命。众人便想着等冬去春来后再回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周维德、乌盛等人便吵着要回大营,说牧马的时间早就过了,早该回营去休整一阵。楚小木也有这个打算,便叫二人先去山下探探,先找到一条下山的路再说。 哪知二人回来后默不作声,再也不提一句回营的事。众人一问,才知山脚下的积雪竟有数尺之厚,根本就无法行走。 众人思来想去,只有暂时放弃了回营的打算,等到天气回暖融雪之后再做打算。 天气稍稍转暖之后,也不再需要烧山火为马儿祛寒,众人便将山火扑灭,以后也少了打雪点火之苦。而且军马野马都被训得十分听话,只需唿哨几声便知往哪个方向奔走,众人总算清闲了下来。 众人乐得不用看顾马匹,也就不再每天留意山下的积雪是否已经融化,人马能不能行走。而且兽山多凶恶兽灵看来也只是传言,到目前为止,除了山鸡野兔较为常见外,大些的野兽也只有野猪、花鹿之类,并没有什么凶恶兽灵出没。众人有吃有喝,又十分轻松自由,什么时候回大营也就不如何着急了。 清闲的日子最是容易度过,转眼间仲春也过了大半。山坡上被火烧过后的野草野木都开始长出嫩绿的新芽,众人这才意识到已出来五个月之久,是时候回南定大营了。走到山脚一看,积雪已融化不少,已能勉强行走,估摸着再过十天半月,积雪便可以全部融化。 众人便开始着手清点马匹、各式露营装备、干粮牧草等物,为回营做准备。只等雪化便即出发。 这一天天高云淡,和风轻抚,是个晴朗舒心的日子。 楚小木众人逗弄着小奇生和红大这些小马驹们嬉戏玩耍,看着渐渐升高的明亮太阳,呼吸着山岭间清晰的气息,忍不住纵声长啸。啸声远远传出,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凌尾豆忽然指着半空说道:“小木哥,那是什么?” 楚小木朝他所指方向定眼望去,只见一个黑点在空中缓缓移动,几乎与云端相齐,是一只高飞的鸟儿。 乌盛说道:“还能有什么,天上飞的自然是鸟了,难道还会是人是兽不成?” 楚小木说道:“能飞那么高的,应该是一只鹰。” 乌盛不屑地说道:“鹰也是鸟,我难道说错了么?” 凌尾豆说道:“小盛哥你说的没错。我觉得奇怪的是这兽山上怎么会有鹰……” 张厚凑了过来,说道:“兽山上什么都有,一只鹰有什么可奇怪的?” 楚小木摇头说道:“豆子说得不错,我们来兽山这么多天了,以前可没见过有鹰。碧原上空的鹰不少,可猎食时都是盘旋飞行,不会这般直直地飞……” 说话之时,那黑点距离众人越来越近,显然就是朝着这一处飞来的。从身影依稀可见就是一只鹰隼。 这鹰飞到众人上空时急速下落,扑棱着翅膀停在众人面前。原来是碧城常见的传信鹰。 楚小木心想:“难道是大将军或者周中军传了讯息过来?”细看鹰腿位置,果然系得有一个小小竹筒,便上前取了下来。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想看看信中写的什么。林振说道:“我猜是周中军终于想起我们了,原本说的是牧马两个月,现在早就过时间了。就只怕回营后会挨一顿军棍……” 乌盛不屑地说道:“我看不尽然,我们死了他们都不一定会关心,说不定还会想,这十个没用的臭小子死了更好……” 楚小木将竹筒塞子拔掉,从筒内小心取除一张薄纸。众人凝神屏息,生怕上面写的是严厉责罚的言语。苏米顺更紧张得不敢看,用手掌遮住眼睛,只敢透过指缝去瞧。 楚小木将薄纸摊开,只见上面只写了简单的四个字:危险,勿归。字迹有些潦草,显然写信之人当时有些匆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莫名其妙。这四个字十分简单,牧马小队的十个人都是认得的,也都知道每个字的意思,可写在这张薄纸上由传信鹰送来,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楚小木心中不禁一个咯噔:“难道是南定军大营出了变故,或是有什么邪灵入侵不成么?”将那只传信鹰抓到手里细看,却分不清是从碧城还是南定军大营来的。再细看信上的四个小字,更是疑惑不已。 映丹问道:“你说这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是送给我们的么?” 楚小木皱眉说道:“具体什么意思我也难以索解。这传信鹰已饿得瘦了不少,显然已在途中找寻了不少时日。我们从翠来湖转折来到兽山,大概是因找我们花的时间久了。”碧城的传信鹰训练得极为忠诚灵通,而且耐饥耐劳,由主人送出命令后,不完成使命一般不会返飞。 第238章 回城 映丹点了点头,说道:“南定军各营在外都有固定的据点,巡边时也有固定的路线,传信鹰倘若是给他们送信,断然不会花太长时间,更不会找到不是碧城领地的兽山来。” 众人都觉得楚小木、映丹二人说的很有道理,只有乌盛说道:“我看也不一定,说不定这只传信鹰糊涂了呢?”众人根本就不理他。 万岗说道:“小木,现下该怎么办,你得拿个主意。” 楚小木沉思一阵,说道:“这封信上的字迹娟秀,似乎是出自女子之手……” 张厚打断他话头忙问道:“你是说,这封信是女孩儿写的,那……那就只有周……” 楚小木说道:“不错,应该就是静兰姑娘写的。” 映丹再次仔细看了看,也说是静兰姑娘写的字,他之前在周驳的中军帐中做杂务时曾见过静兰写过的一些书抄。 张厚说道:“这可就奇怪了,周姑娘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封奇怪的信给我们?便是要下军令,也轮不到她啊。” 周维德怒道:“你少打岔,听听小木怎么说!”张厚这才闭口。 楚小木接着说道:“据我猜测,估计是南定军大营出了很大变故。静兰姑娘在仓促中写了这封信,因此字迹显得有些潦草……” 林振说道:“碧城五大中军,各个武道高强,听说周中军原力造诣也是极高,比那个常三须都要厉害不少。有他坐镇大营,能出什么变故?” 乌盛说道:“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周中军原力武道是厉害,可再厉害也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譬如金阳城的金刀黑剑,就肯定比周中军厉害。既然有比他更厉害的,那么出点变故也正常得很。”他这几句话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也十分有理,众人猜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万岗说道:“关键在于有谁敢来南定军作乱,即便不害怕周中军,难道不怕大将军么?” 众人也觉得他说得不错,碧城在碧野大将军的带领之下,城内政通人和,城外与各城交好,虽然算不上富庶,但是百姓安定却是任谁都可见的事实。这么多年来兵刀不兴,谁都没有理由与碧城来为难。 兼之碧城兵强马壮,军士骁勇善战,五大中军也是驰名苍木国,其他六城也没有哪一城敢主动挑起与碧城间的战争。 楚小木皱眉说道:“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心中忽然一动,接着说道:“难道是他们……” 众人连忙问到底是谁。 楚小木便把那日被兕虎拽进灵境为静兰寻药时遇到的邪灵尸秃鹫又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据兕虎所说,这尸秃鹫是来自赤沙国的。” 林振惊讶说道:“赤沙国?这中间可隔着一千多里的兽山,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不会听错了吧?”他对地理甚为熟悉,四国间的方向位置、大些的山川河流,森林湖泊,基本上都知道在哪个方位,距离大概多远。 楚小木肯定地说道:“兕虎提了两遍赤沙国,我不会听错。” 张厚说道:“小小邪灵,你不是说被兕虎给灭了么,那有什么好怕的。” 楚小木说道:“我担心的是,既然有一只,那很可能就有第二只、第三只,甚至数十上百只……”众人忧心忡忡,都开始担心害怕起来。 乌盛说道:“管他多少赤沙国的邪灵呢,信上不是说了么,‘危险,勿归’,我们牧马队将马匹看顾好便够够的了,大营出了变故也管不了那许多。” 万岗说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毕竟是碧城军士。中军大营出了变故,我们怎可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一次也出来得够久了,你和厚皮儿不是一直朝着要回去么?” 张厚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听从军令,信上叫我们‘勿归’,我们自然不能再回去。万一再挨顿棍子,那滋味可不好受。”他于上一次被打数十军棍一事仍然心有余悸。 楚小木说道:“可这信是静兰姑娘所写,算不得中军军令。” 周维德大声说道:“婆婆妈妈的都在说些废话!小木,我看还是得你来拿主意,一来你是我们这牧马队的队长,二来你点子比我们多,三来……三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厚说道:“三来什么?” 周维德瞪着眼睛看着他,怒道:“三来关你屁事!” 楚小木沉思半晌,又看了看天色,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召集马群,我们回大营!” 现在已经是仲春时节,尽管天气还有些微寒,几座高一些的山顶上仍然存有厚厚的积雪,山脚下积雪也不一定全部融化,此时下兽山穿碧原,路上并不好走。但是南定中军有难,他们作为军中的一份子,这些小事也顾不得了。 至于回去后会不会有意料外的危险,能不能帮上忙,那也只是后话。 忽听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你们烧了我的兽山,就这么走了么?!”这声音自远方响起,好像一个嗡嗡作响的闷雷。穿过树林山垭,传到众人的耳朵里时,依然十分清楚。 众人莫名奇妙,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声音怎么能传这么远。 周维德朝着声音的来向大声叫道:“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又再响起:“你们烧了我的兽山,就这么走了么……”听起来更近了一些。 周维德火气突地蹿了起来,正准备开口大骂,楚小木急忙将他拉住,说道:“只怕是个兽灵,大家小心些。” 那声音说道:“知道我是兽灵,为什么还不逃跑?!”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便是火爆脾气的周维德,这时也乖乖地闭嘴不言。 “碧城的军士难道都变成了一只只老鼠,吓得连话都不敢吱一声了?可怜,可怜……” 楚小木壮着胆子问道:“这里是碧城南定军周中军麾下牧马队,我是队长楚小木,请问你是谁?” “楚小木?没有听过。我问你们为什么还不跑?!”声音过后,地幔竟开始微微地有些震动,惊起了一群群的飞鸟,似乎有一巨物踏山而来。 第239章 象力(一) 群马好像也受到了惊吓,开始变得有些慌乱。小奇生却蹦蹦跳跳地跑到楚小木身旁,一边摩挲着他的小腿,一边去咬他的衣袖,仍然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楚小木抚了抚它的头,说道:“只听说兽山出兽灵,从没听过兽山出邪灵,兽山与碧城交好,大家都是朋友,所以我们用不着跑。”值此危急关头,先看看套近乎是不是管用。 那人却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真是笑话奇谈!兽山什么时候跟碧城交好了,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那人来得又近了许多。 “大家同属苍木一国,自然……自然都是朋友。”楚小木心里暗叫一句糟糕,听来人说话的意思,似乎兽山跟碧城很有些嫌隙,更不是什么朋友。然而他害怕激起那人的怒气,只得尽捡些好听的来说。 那人又说道:“回去问问你们的灵王碧野,问他是不是还将我王当作朋友……” 楚小木忽然说道:“你是万兽王座下七大兽灵中的象力么?”他曾听兕虎说起过什么王座下的七大兽灵,猜想他们的王便是万兽王;而兕虎第一个提起的便是象力,联想到这闷雷似的声音和震得地面微微发颤的巨大灵力,因此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那人果然甚感意外,咦了一声说道:“你见过我,还是听谁说起过我?”声音仍然穿林而来,一步步向众人靠近。 众人心生害怕,苏米顺更是躲到最后面,不敢朝来人的方向看。 楚小木心想果然猜对了,但如何央求他放自己小队及群马下山却没有丝毫办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说不得到最后只有把大将军的名号抬出来吓他一吓。便说道:“我曾见过你的一个朋友,便是叫兕虎的那一个兽灵,他说起过你。我和他也是……也是很好的朋友。” 那人说道:“你见过兕虎,原来如此。”又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似乎是有巨树不停地断折倒塌,那人忽又生气地说道:“你这人胡说八道,既然见了兕虎,怎能还活得好好的在这里跟我说话?!” 只见山谷对面山顶的大树不断摇晃,接着一棵棵倒了下去,山巅上出现一个肥胖硕大的人影,显然就是与楚小木对答说话之人。 众人想不明白这兽灵相距这么远,为什么说话声音却还这么清晰易辨,几乎与人面对面交谈没什么区别。 苏米顺问道:“小……小木,现在……现在该……该怎么办?”声音发颤,显然极为害怕。 象力身躯硕大,行动看起来有些笨拙,却丝毫不慢。只见他一步步走下山,遇到大小树木也不避开,径直前行,而那些阻他道路大树木,不管粗细,都被一一推倒或是踩断,与枯株朽木无异。 众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逃跑。一齐看着楚小木,等他拿主意。 楚小木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唿哨一声,将自己的军马唤到身旁,说道:“大家赶紧上马,先下山再说。”心想只要下到下方平缓的山谷中,马儿可就以放开蹄子飞奔,你这怪物定是追赶不上。 众人连做哨声呼叫,将自己的坐骑叫了过来,接着跨上马背,往山下快步行去。山坡有些崎岖不平,还有不少杂草灌木,马儿根本无法跑动。 象力却说道:“真是多此一举!我说你们逃不了便逃不了,上马又有什么用?”他虽然行动迟缓,但是差不多有常人的两个那么高,走一步便等于常人走两三步,因此行进的速度并不慢。 众人心中害怕,只好不停地催促马匹。 眼见就快下到山脚下的平缓山谷,忽听得对面山坡喀啦啦一阵急响。 抬头一看,只见象力缩成一个大球,正快速无伦地朝山坡下滚来。沿途碰到的大小树木,都被他撞倒撞断。 众人大惊,急忙回身再往山坡上方跑。 不料象力一滚至底,余力不衰,接着又朝楚小木等人这面山坡滚了上来。直滚到群马之前。 群马受惊,登时团团打起了转,既下不得,也上不得。楚小木等人被挤在马群之中,无法再逃。 只见他穿一身灰不溜秋的以茅草和树皮粗陋缝制的简陋“衣裳”,膀粗腰圆,挺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衣裳”几乎都遮不住肚脐眼;容貌更是奇怪,长鼻子、小眼睛、大耳朵,真就跟一头大象很是相似。看神情却不怎么凶恶。 象力说道:“你们这些放火烧山的恶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让我一个个踩死!”说着挤过马群,朝着众人一步步走了上来。 众人连声呼哨,群马渐渐安定,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跑去,意欲绕过象力去到下方的山谷。 却见象力猛吸了一口气,忽地一声大喝,左脚在地上猛力一顿,发出嘭的一声大响,地面上土石纷飞,竟被他踩出一个大坑。 山坡震动,马群被惊得一齐跳了起来,发出“吁吁吁”的长鸣声,就连跨下的军马也不例外。 众人抓握不住,除了楚小木外,都从马背上跌落于地,险些被群马踩伤。这才知道这兽灵并不是吓唬人,想骑马逃跑是肯定不可能的。他只要这么接连踩上几脚,只怕马和人都要被震出伤来。 楚小木见其余九人都跌下了马,便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象力走到众人身前,眼光在十人脸上一一扫过,问道:“刚刚与我说话的楚小木是谁?” 楚小木见他的面相并没有兕虎那般的凶恶,心里的害怕稍稍减了几分,说道:“我便是楚小木。放火烧山是我的主意,你要打要杀,找我一个便可,请你放过我的兄弟们和这些马儿。” 象力皱了皱眉,说道:“你小子倒还有几分碧城的气概。烧山的事先放一旁,我先问你,为何要骗我说你见过兕虎?想用他来套近乎,那可不成;想要欺骗于我,那就更加不行了!” 第240章 象力(二) 楚小木说道:“我的确见过,何必要来骗你?”便将兕虎的形体样貌以及虎形化人形的过程描述了一番。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那厮的确是这副模样,自己还有一套‘幻形’的本领。然而他轻松放你离开,这却不可能!” 楚小木心想这个象力似乎比兕虎要讲道理些,看来将众人“踩死”云云,不过是吓唬而已。便将当时神马在场及相救的情况说了,只不提吃了木灵果一事,以免多生事端。 象力颇为惊讶,说道:“乘黄也来了么,它在哪?快带我见它!”眼睛四处张望,显得迫不及待。 楚小木黯然说道:“它……它已经死了。” 象力一脸的不可置信,说道:“什么?它死……死了?!” 楚小木点了点头。 象力又问:“什么时候死的?” 楚小木摇摇头,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也许五个月,也许也有半年了……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可不是骗我?!”象力瞪着灰黑的眼睛,说话声有些激动。 “它救了我们的性命,是我们的朋友,何必拿它的死来骗你……” 象力说道:“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声音越哭越响,震动山谷。众人的耳膜几乎都要被震破了,纷纷用手紧按住耳朵。 象力的哭声响亮,声音中虽然没有多少伤心之意,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悲伤欲绝,比之常人失去至亲时还要夸张许多。 在这敌我尚不明了之际,众人只觉得高兴不是,伤感也不是,一个个反倒觉得有点好笑。 张厚差点都要笑出了声,但他害怕象力生气,只有竭力忍住。 哭声忽然止歇,象力忽又变了一副神情,正色说道:“你骗我这件事算是揭过了,我们再谈谈你放火烧山的事。”他脸上仍旧挂满了泪珠,然而神态严肃,正经得无以复加。 张厚见了他这种神情变幻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象力立马死死盯住了他,说道:“你为什么笑我?”转头又对楚小木说道:“烧山的事暂且放一边,我先跟他理论理论取笑我这事再说。” 张厚大惊,想不到自己无意的一句笑声居然引火烧身了,慌忙说道:“灵王在上,我可……我可没有笑你。” 象力说道:“那你为什么无故发笑,还面朝着我,不是取笑我又是取笑谁?” 张厚眼珠子咕溜溜直转,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才是,这兽灵象力看起来一脸的温和,专爱跟人摆事实讲道理,如果自己回答得稍有差池,他说不定也会狂性发作伤人性命,自己年纪轻轻,连女孩儿的手都不曾摸过一下,这样死在兽山可就太亏了。 象力见他久不回答,便说道:“我看你无话可说,定是在取笑我了。我们这就比试一场,你要是打赢了我,这事也就这么算了,要是打不赢我,可得任我处置。” 张厚支支吾吾地说道:“为……为什么……要……要比试……一场?” 象力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兽山和你们城邑人之间的规矩?如果话说不清,那双方就比试一场,谁的本事高就听谁的。” 张厚心中焦急,只得指着周维德说道:“我……我不是在笑你,而是……是在笑他……”周维德向他怒目而视,却又不敢发作。 象力说道:“他有什么可笑的?你要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还是认为你在取笑我,来来来,这就找个地方比试一下!” 张厚指着周维德说道:“我在笑他……笑他带的帽子,你看,多像一个土坛扣子……哈哈……笑死我了。”说罢还真就捧腹大笑起来。 周维德所带的帽子不过是因为太过寒冷而临时缝制的一顶兔皮帽,的确缝得极为粗糙,在这之前的大雪天只要能御寒就好,根本就没有讲究什么样式款式,天气转暖,带习惯后也没有摘下来。见张厚还真就取笑起自己来,忍不住大怒,骂道:“你还不是一样,你缝的难道就比我缝的要好看了?!” 象力大声说道:“可你却是面朝着我,眼睛也是盯着我,怎么是看着他的这丑帽子了?!”转头又对周维德说道:“对不住,你的帽子的确好丑。”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居然还有几分斯文。 众人听了,无不肚皮发麻,差点也要笑出声来。 周维德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便将头顶的帽子取下,用地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了几脚。 象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厚,等他解释。 张厚支支吾吾说道:“我……我看起来是看着你,实际上是看着他。”说完又指了指周维德。周维德啪地一声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象力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很是惊讶,说道:“据说赤沙国的眼族有十大眼将,其中一个叫做秘眼,眼光便是可以转弯的。难道你的眼光也能转弯?” 张厚说道:“没错没错,我的也是秘眼,可以转弯的。你看我现在虽然是面朝着你盯着你,实际是看着他。你瞧他急眼了的模样,是不是在发我的火?”又用手指了指周维德。 象力瞧了瞧周维德,果然见他怒气冲冲地盯着张厚,双手拳头紧握,似乎准备动手打人,便说道:“的确如此,你果然修了秘眼。你是如何修习得来的,可以告诉我么?” 张厚说道:“这个……这个……既然是秘眼,那就是秘密了,我可不能轻易告诉你。”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那你无故发笑这事也算揭过了。” 楚小木心说这个象力也真是傻得可爱,居然我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亏得如此,那总有法子哄骗他放过我们。 象力终于又转向楚小木,说道:“你来说,为什么要烧我兽山。倘若没有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得按我王定下的规矩办了!” 楚小木脑中急转,盘算着如何欺骗于他。 第241章 大战象力(一) 映丹见他久不回答,知道他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应对之策,便说道:“灵王,不如由我来回答罢,其中缘由我也知道些……”想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以解楚小木之困。 楚小木脑中其实已想好了几条应对的话,可害怕无法取得象力相信,因此正在细细盘算。 象力打断映丹的话头,说道:“那不行,你们别想欺骗于我。他已说了放火烧山是他一人所为,那便是他一人所为。你们谁都不许多言,否则我可不会客气!”说话时眉毛一竖,一副严厉凶狠的模样。 楚小木见这个象力并不是什么蛮横的邪灵,他若是知道我们是为救这一千多的马匹,大概不会为难我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索性以实情相告,便说道:“我们放火烧山实在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 “几月前天气突然变得特别寒冷,我们的马儿一夜之间冻死了数十匹。因此我们不得已,只有放火烧山为马儿取暖。实在是为救它们的性命而不得不用这个法子。” “胡说八道!”象力忽然大喝一声。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心里暗叫糟糕,楚小木这个理由可没让他满意。 楚小木说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可不是胡说八道!”他害怕归害怕,忍不住也有些生气。 象力说道:“我相信你放火烧山是为救这些马。可你说‘不得不用’,那就是大错特错,错误至极!” 楚小木心里一个咯噔,想不到这个兽灵在这里抓住了把柄,他看着有些憨笨,没想到忽然间又变得这般精明。 象力接着说道:“这里往南不过五十里,有一股暖泉,在我们兽山名叫‘无冬泉’,那里的泉水不管多冷的天气都是温热的,方圆十多里也和春天一样暖和,有果有草,人有得吃,马也有得吃。你们完全可以去那里过冬,根本就用不着烧我兽山害死那许多小兽。因此你说‘不得不用’就是大错特错,我没冤枉你罢?!”话音渐渐变得严厉。 楚小木不禁头皮发麻,心想自己害死那么多小兽,虽然可说是为保性命而不得已为之所产生的后果,可毕竟它们原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因自己放山火而被烧死,所犯的罪过可真不算小。只得说道:“我们的确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无冬泉’,因此可说是‘不得已’……” 象力又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一连说了七八遍的“胡说八道”,接着又说道:“你不知道,难道不会问么,问人也罢,问兽也罢,问灵也罢……你也可以四处去找,多派几个人走远一些,总能找得到……总而言之,你并不是不得已,而是没有尽全力!” 楚小木凛然心惊,心说他这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自己的确是没有用尽全力,也没有想到他所说的方法,更因为烧山远比在四处漫无目的寻找要来得简单。 而且自己仍然可以用问灵术,兽山这么大,小溪小沟不计其数,这些地方一定是可以找到氤氲蓍草的。只要问灵,找到那无冬泉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便没有无冬泉,大概也能找到其他避寒的去处。 不禁黯然说道:“你说得没错,这些我的确没有想到。” 乌盛忍不住插口说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当时人都要被冻死了,谁还有力气去兽山深处找什么‘无冬泉’?” 象力哇哇大叫,说道:“我说了不许插嘴就是不许插嘴,你明知故犯,那就只好……只好罪加一等了,对,就是罪加一等。”象力居然临时修改了罚则。 众人又惊又怕,不知道他说得罪加一等到底是个什么惨苦刑罚,望着这个像一座小丘般高大的兽灵,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凌尾豆朝楚小木不住地使眼色,示意他想办法逃走。楚小木摇了摇头,心想我若是逃走了,万一他把气撒在你们头上,那又该如何?况且这又肥又大的象力只要一跺脚便能将人从马背上震下来,自己想逃也逃不了。 楚小木感觉这兽灵有些针对自己,心中不免有气,可又怕惹他发怒,只好闭嘴不做声,冷冷地看着几乎有自己两倍高大的象力。 小奇生倚在他脚边,害怕得瑟瑟发抖。楚小木俯身将他抱起,轻声说道:“奇生别怕,有我在呢。” 红大、红二这九匹红色小马却不明白什么危险,这时蹦蹦跳跳跑过来找小奇生玩耍,围在楚小木脚边转来转去,红大还用嘴咬他的裤管,意思是让楚小木将奇生放下来玩。 象力见了这九匹小红马,忍不住咦了一声,问道:“这些小马你们是在哪里捡的?” 楚小木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心里也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他所说的惩罚,便没有做声。 映丹说道:“回灵王,这些小马都不是捡来的,而是我们所养的马儿生产出来的。” 象力说道:“这怎么可能?你可知这些马是什么种属,你们碧城的军马如何生得出?” 映丹摇头说不知。 象力又问楚小木是否知道,楚小木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象力哼哼两声,说道:“谅你们都不知道。这些小马虽然没有神马那般厉害,也是苍木国的神骏非凡的马儿,它们名叫‘龙斑’,须由不同马种杂交,集兽山之灵气于大雪天生产,才能生得出这么好的马儿来。” 众人惊喜交加,没想到这些脊背两侧长着两条弯弯曲曲白色斑块的小红马居然是这兽灵口中的神骏之物“龙斑”!而他所说的“须由不同马种杂交”、“集兽山之灵气”、“于大雪天出生”这三条都与这些小马的出生条件所契合。 象力皱眉沉思,唔唔了几声,说道:“看在你们救了龙斑马的份上,我给你罪减一等,一加一减便相抵过。不过烧我兽山的事还是不能饶。” 第242章 大战象力(二) 楚小木硬着头皮说道:“放火烧山是我的错,你们兽山有什么惩罚,便都说出来吧,我楚小木一力承担。” 象力说道:“放火烧山在我们兽山算不上很大的罪,但也不能算小。按照我王定下的规矩,该用‘火棘’对付你,你服是不服?” 楚小木问道:“什么是‘火棘’?” 象力皱眉说道:“你们这些城邑人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当真是蠢笨得厉害!” 楚小木说道:“这是你们兽山的东西,我们怎会知道?”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就告诉你罢,‘火棘’便是用我们兽山特有的火棘树上拔下的刺,在你身上的九大虚穴各刺上那么一根,你要是扛得住,对灵力修为大有助益,要是扛不住,便死得难看。你到底服还是不服?” 楚小木心说原来是一种酷刑,便说道:“服又怎么样,不服又怎么样?” 象力说道:“这个也简单,你要是不服,我们再按老规矩办,你与我比试一场便行了。我要是打你不过,放火烧山一事便算了;你要是打我不过,就得任我处置,到时候就不一定是用‘火棘’对付你了,是烹是煮,可不得有任何怨言!” 众人心想,原来还是以武力解决,如果能打得过你,还有什么算不算了的?如果打不过被你抓住,有怨言又有什么用? 乌盛忍不住问道:“要是不输不赢成了平手呢?” 象力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多话,说道:“那就再比试一次!” 众人心想这个象力即便没有灵力,光凭着这一丈多高的壮硕身形,牧马队的十个人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斗得过他,何况他还是万兽王座下七大兽灵之一,定然灵力非凡。楚小木与他较量,无异于自寻死路。 楚小木心脏怦怦直跳,他虽然害怕,其势又不得不上。自己的先祖楚雄曾跟大名鼎鼎的碧野大将军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好兄弟,自己虽然能力低微,可也不能堕了先祖威名,丢了碧城脸面。便应道:“我不服,我跟你比试一场!”盘算着可以倚仗自己骑马后比他灵活快速,或许能够支持一阵,到时候不敌,再想办法带众人逃跑就行。 象力却说道:“我们兽山也不会占你们城邑人的便宜,怎么个打法,由你说了算。” 楚小木问道:“怎么比都成么?” 象力心想万一他说比骑马射箭,或者唱歌跳舞之类,那可就糟糕了。便说道:“当然是比试打架了,难道还跟你比唱歌跳舞不成?谅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本事?” “那我觉得你还是占了我们碧城太多便宜。” “我怎么占了你们碧城的便宜了?”象力眼睛一瞪。 “你是万兽王座下七大兽灵之一,我却是碧城的无名小卒,我们两个之间身份、本事都悬殊太多,你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象力哼了一声,说道:“那是你自己本事不济,可不能怪我。这一架非打不可,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多邀帮手。” 楚小木心下暗喜,说道:“无论我邀多少帮手都行么?” 象力瞧了瞧楚小木这十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就其中一个有“秘眼”的稍有些本事需要留意之外,其他几个便再来一百个自己也是丝毫不惧。况且这是在兽山,我自己的地盘,你还能找到其余的帮手不成? 忽又转念一想:“他若是说要回碧城找帮手,万一把碧野给叫了来,那可糟糕。”便说道:“无论你邀多少帮手都行,不过只限今日之内,我总不能为打一架还等你一个月两个月那么久。” 楚小木说道:“怎么比由我说了算,无论我邀多少帮手都行,是也不是?” 象力害怕他使计诓骗自己,便仰着脑袋仔细想了一阵,最后发现这几句的确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便说道:“没错,怎么比由你说了算,今日之内无论你邀多少帮手都行。不过只比试打架,不比别的。” “你可说话算数?” 象力不耐烦起来,叫道:“你这人好不啰嗦!你在兽山打听打听,我象力可有过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楚小木说道:“那好,我们下山找个平一些的地方打,这里我施展不开手脚。” 象力想了一想,说道:“这也由你。”率先向山下走去。他身躯高大笨重,每走一步都会震得地面一颤一抖。 楚小木呼哨一声,招呼众人赶马下山。野马与军马相处日久,也受楚小木十人训练驱使,早已听得懂了他们的呼和命令。在楚小木的带领之下,跟着头马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走去。 小奇生跟在楚小木身后不停地奔走跳跃,显得很是兴奋。楚小木心里说道:“你虽然是在兽山出生的,可草原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才是你以后的家……我要是被象力杀了,就跟着马群回家吧……” 映丹、林振等人一齐围了上来,纷纷问楚小木道:“木头,你是疯了么,为什么要答应跟这个兽灵比试,这不是找死么?” 乌盛自以为是地说道:“我猜木头是想下山后赶紧逃走,否则没必要到山脚下去比试。” 却见象力猛地回过身来,怒喝一声说道:“你胆敢下山后逃走,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就比!”原来他耳音极灵,乌盛轻轻的说话声也被远远走在前面的他给听见了。 楚小木说道:“谁要逃了,你本事那么大,我们逃得了么?!” 象力皱眉想了想,说道:“说的也是……”回头继续往山下走去。 映丹还是忍不住,问道:“小木,山下难道还有帮手?”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 映丹着急起来,说道:“难不成就我们这几个?” 楚小木点头以示他说得没错。 乌盛说道:“我就知道,这时候哪还有其他人过来?不过大家兄弟一场,今天死在一起倒也干脆。” 第243章 大战象力(三) 万岗说道:“大家不要着急,听听小木怎么说。” 楚小木嘘了一声,指了指前面的象力,意思是小声些不要让他听见。只说道:“到时候听我安排。” 大家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大多放了些心下来。苏米顺仍是心有惴惴,心想对方可是一只力大无穷的兽灵,我们这几个毛头小子如何应付得了? 众人烧山牧马时并没有太深入兽山,翻过两座山脊后再走一段下坡路,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兽山脚下,再过去便是一望无垠的碧原。 其时最寒冷的时候早已经过去,草原上的积雪仍未完全融化,草地上都是泥水。好在这些马匹在兽山吃得饱睡得暖,一匹匹精神头旺盛十足,兼之在山上呆了两个多月,腿脚早就憋得坏了,一下了山,也不在乎草原上的残雪泥水,便开始欢蹦乱跳起来。 小奇生更是兴奋得迈开四只小蹄疯跑,他虽然年龄还很幼小,奔跑速度却是极快,几乎不亚于成年野马,令众人赞叹不已。 楚小木等人吆喝呼哨了好一阵,这才让马群渐渐安静下来。 象力往雪泥地中一站,叉腰大喝一声,吓得群马纷纷散开,问楚小木道:“你邀的人手呢,快带出来罢!” 楚小木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指了指身边的九名牧马队成员以及茫茫散开的马群,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帮手,会与我并肩一起。” 象力哈哈大笑,说道:“这些马儿尚未成灵,如何能够比试打架?你们几个就连开原力的都没有一人,我看也不值一提。劝你还是另外邀集人手,我可以再等你半日。” 楚小木朗声说道:“便是我们这些和你比。倘若输了,我楚小木任你处置,你输了便得听我的。你敢是不敢?”他于所思忖的应对方法并没有十全把握,因此只说“我楚小木任你处置”,到时候万一失败,还有余地叫其他九人逃走。 象力却没有注意到此节,说道:“那是当然。你要怎样比试,这便上罢!” 楚小木更不打话,从一匹驮运牧草的马匹背上扯下一捆草,一提手中缰绳,打马跑了起来。他口中连声呼哨,召集马群跟随他一齐奔跑。马群越聚越多,绕着象力围成一个大圈疾奔不停。群马四蹄翻飞,草原上雪泥飞溅。 自翠来湖与狼群一战之后,军马与野马汇成一群,数量极为庞大。为了有序照看群马,楚小木便将马群按人数分成了十小群,每一人专门看管一小群,他自己这一群数量最多,有近三百之众,健壮的成年马匹也有两百多匹。 各人在看管自己那一群马匹时,各自使用专有的呼叫方式,在兽山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又常加练习,因此能一呼既至,并不因数量多而杂乱。 楚小木带着马群越奔越快,顺手扯了一团牧草,往象力身旁丢去。群马见到有草可以吃,纷纷往草团方向疾奔,几匹野马奔得急了,竟都撞在象力身上。 象力肥壮得像一座小山似的,自然毫不以为意,仍然稳稳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冲撞在他身上的野马则都一匹匹跌倒在地。不过这些野马性子暴躁彪悍,摔倒后又立即跃起,继续跟着马群狂奔。 群马奔腾不停,象力渐渐有些眼花缭乱,一时间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只是打转,见马匹撞来便一把推开。 楚小木趁他转身之际,纵马从他身边越过,倒执长枪,用枪柄在象力右背戳了一记。象力回身想去抓他,楚小木已奔得远了。 众人远远瞧见,都大声叫好起来。 楚小木只是用长枪枪柄戳刺象力,并不打算伤他。一是因为跟他说话交谈时也不觉得他胡搅蛮缠,并不是喜好胡乱杀人的邪灵;二是也害怕他受伤后发狂,到时候用这群马助战的计策也不一定管用。 楚小木一击就中,而自己毫发无损,心想此计可成,便是打不倒象力,一千多匹马冲击下来,也会将他累垮。于是高声叫道:“大家跟着上啊!” 众人看了一阵,早已看出楚小木的计策,纷纷唤出自己看顾的那一群马来,依次朝象力冲击。草团一个个扔到象力身上,众马为了争吃草料,一匹匹猛撞在他身上,前赴后继。 象力想不到这个年轻小子竟用这种方法对付自己,虽然这些军马野马撞在身上根本就不痛不痒,可是这许许多多野马奔来驰去,自己连正主儿的衣襟都碰不到一下,反而被绕得有些头昏眼花,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将这些马匹打死打伤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曾与神马交情不浅,自己也是出自兽山,因此没想过伤害这些兽类。 近两千马匹轮番冲击,楚小木等众人则瞅准间隙不断用长枪柄戳刺,象力顾前时顾不了尾,顾尾时顾不了前。几番冲击下来,他身上已被戳了数十下,虽然不甚疼痛,也有些不好受。 然而这更像是被这些年轻小子在戏弄一般,实在是他从未有过的屈辱。 象力怒气渐生,大喝一声,双手成拳用力砸在地面,嘭地一声,草地上竟被它砸出尺许深的一个大坑,地面猛地一震,他身旁三四丈方圆内的马匹竟都被震倒在地,发出啾啾的呼号声。 其余马匹也受了惊吓,纷纷四散逃开。 众人连声呼哨,再次将四散的马群聚拢过来。 这些军马野马与楚小木等人相处日久,对众人的指挥命令已然熟练得成了习惯,一听到呼哨声自然而然地再归拢成一个个小队。 小奇生虽然年纪幼小,也不落于其他马后,在马群中穿来插去,蹦蹦跳跳的很是灵巧。 楚小木叫道:“大家小心些,一队一队轮流上,耗他长力!”领着自己的数百匹马,再次冲向象力。 众马刚刚吃了象力一怒之威,除了一些胆子大脾气暴躁凶悍的野马仍然撞向他外,其余的都不敢太过靠近,隔了两三丈远近从他身旁奔过。 第244章 大战象力(四) 楚小木瞅准时机,又在这高壮兽灵后背刺了一枪。 象力气得哇哇大叫,回身来抓他,楚小木一扭身,跨下军马斜刺冲出,已跑开了七八丈远。 象力虽然力大无穷,无奈相较于这些军马野马在速度上要慢得太多,想挥拳打倒几匹以震慑群马,可这些马儿都十分的机灵,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楚小木领着马队攻了一阵,到马匹稍有疲累时,便让到一旁,号令映丹那一队随即跟上,不让象力有丝毫喘息的工夫。 自己这一队则远远走到一旁吃草休息,恢复体力。 映丹一队疾攻一番,再轮到张厚领的马队。如此一队接一队地上,到十个小队都上阵一轮,已用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 然而象力毕竟是兽山身怀绝技的七大兽灵之一,长力极长,虽然被被众人率领马群绕了两个多时辰,一直不停地左趋右避,又打又挡,双拳不时往地面上猛砸一记,原本平坦的草原上竟被砸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坑。这一砸耗费灵力甚巨,然而象力此时仍不显疲惫之态。 楚小木心想:“须得引得他来攻我们,不能有丝毫喘息。这个兽灵的力气再大再多,也总有使完用尽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便可取胜。” 周维德叫道:“小木,这样打不倒他,不如换枪头刺死他算了。”他也知道楚小木用枪柄击刺象力是避免太过激怒对方,无奈久战不下,便开始着急生气起来。 楚小木大声说道:“万万不可,我们只在于比试争胜负,不能伤他的性命,以免没有转圜余地!” 林振说道:“可是我们打不倒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小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计策,只得大声命令道:“那就跟他耗到底!”再一次拍马而上。 又战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傍晚时分。象力没有得到片刻休息,终于开始显出了疲态,众人见了都是大喜,不过还是遵楚小木之令,不疾不徐地轮番进攻,中间不留间隙。 这时轮到凌尾豆一队进攻。凌尾豆虽然也较胆小,但性子激灵,趁着象力转身之际在他左肩狠狠刺了一枪柄。 象力伸手去抓时再次落空,气得哇哇大叫起来,说道:“你们这样只知道逃命的打法,叫什么比试?这可不能作数!” 楚小木说道:“你是兽山大名鼎鼎的兽灵,难道说过的话要不算数么?!” 象力怒道:“我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楚小木说道:“比试之前有言在先,打法由我们来定,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现在是你打不到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打你。却说是我们只知道逃命,难道不是说话不算数?你算算我们已刺了你多少枪了,若是换成枪头,你还有命在么?” 象力仔细一想,的确是早就说好了由楚小木决定比试方法,这可抵赖不了,可在兽山上与其他人或者灵比试术法灵力大落下风这可是头一遭,越想越是生气,又再大喝一声,打起精神再战。 楚小木等众人却越斗越是小心,不给象力以任何可乘之机。 黄昏一过,便到了晚间。好在这一晚天气晴朗,一轮明月当空照,满地白雪泛银光,并不需要打火把点篝火之类助人和马匹视物。 楚小木等人攻一阵便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还有余暇吃些东西,居然越来越是精神。 反观身躯硕大肥壮的象力,已明显的慢了很多下来,鼻中喘着粗气,每跨一步,每打一拳都比先前要沉重不少,他灵力虽强,也终有耗尽的时候。 然而他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而灵力不竭,已大出楚小木的意料之外,心想便是原力大开的武道高手,也不可能像这样不停不歇连斗四五个时辰。 又再斗了半个多时辰,象力已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虚浮,看样子已经疲惫不堪,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周维义领着马队奔去,持枪杆在象力腿上狠狠抽了一记。见象力旋身踢来,往左侧一拉缰绳,轻轻松松地避了开去。 他见象力不仅速度慢了很多,而且力道也小了很多,正想着回身给他再打一枪,不料身体往下急坠,一个猛冲,连人带马摔倒在了地上。 原来他马前蹄的落脚处刚好有一个被象力砸出的深坑,马蹄落了空,因而出了意外。 象力见有一人一马摔倒在不远处,提起斗大的拳头便往那人身上砸去。 众人都大吃一惊,无奈隔得有些远,想奔过去救已然来不及。好在周维义极为灵活,于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背上跳出滚到一旁,堪堪躲过了象力的那一砸之力。 而他跨下的那匹军马就没那么幸运了,被象力的大拳头砸在马背之上,脊骨顿时粉碎,发出长声惨呼,眼见是不活了。 象力斗得性起,举拳再向周维义砸去。 周维义迭遇险招,狼狈得在泥地里左右躲闪,他失了马匹,已远没有骑马那么快速。而象力腿长手长,虽然看起来笨拙,比之常人还是快了许多。 周维德见弟弟遇险,不管不顾地骑马直冲过去,趁象力不备时,在他左腿上猛刺一枪,俯身拉起周维义便逃。 他这一刺换的是锋利的长枪枪头,直扎入象力大腿中三四寸,顿时鲜血淋漓。 象力吃痛,抓起地上已被他打死的军马,朝着周维德两兄弟用力砸去。 众人急得大喊,纷纷叫二人小心。 周维德回头一看,见一匹血肉模糊的死马直朝自己飞来,不禁吓得头皮发麻,在马臀上用力抽了两鞭,纵马飞奔。 死马啪地一声重重砸在二人跨下军马的旁边,军马受惊,一声长嘶人立了起来。周维德两兄弟大呼小叫,一齐摔落马背。 象力则喘着粗气朝二人大步奔去,脸上神情有些狰狞,看样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楚小木瞧出不妙,来不及召唤马群,手中缰绳一提,纵马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奔了出去…… 第245章 大战象力(五) 堪堪奔至象力身旁,横出长枪狠狠抽了他小腿两记,大叫道:“楚小木在这里!” 哪知象力毫不理会,仍然直直地朝周维德、周维义二人走去,双拳紧握,眼中已泛出红光,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楚小木无奈,只得也朝象力腿上用力刺上一枪。 象力吃痛,果然回身朝楚小木追来,口中发出奇怪的叫声。 恰在这时,小奇生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楚小木那一队马匹也都跟在它身后,浑不知身旁的危险。 楚小木急得朝奇生大叫道:“回去,快回去!”举臂乱舞。 可小奇生毕竟年纪幼小,根本就听不懂主人的命令,更看不懂他的手势,反而以为他是在召唤自己,跑跑跳跳得更加欢了。 楚小木大急,斜刺穿出,以便迎上马群。 象力随后追来,见身旁马群奔过,顺手操起一只向楚小木砸去。 楚小木急忙纵马躲开。 而那匹被象力抓住的军马被大力摔在地上,登时口鼻喷血,连一声叫唤都没有发出便死了,惨不忍睹。 象力口中发出嗬胡声响,则再次抓住马匹向楚小木砸去,接二连三,瞬间就砸死了五六匹马。 其余马匹见状,都受惊起来,慌乱得挤成了一团,一时竟忘记逃跑。 楚小木见了这等惨状,只得勒转马头,朝象力大声喊道:“你有本事就来抓我,不要伤了这些马儿!” 象力眼中的光芒由红转紫,口中一声声呦呦的长鸣,似乎根本就听不懂楚小木的话声,仍旧一步步朝他逼近,身旁若有马匹经过,便顺势抓起朝他猛砸过去,又接连砸死了一匹军马两匹野马。 楚小木大怒,心想现在唯有将这兽灵杀了,才能多救几只马匹下来。举起手中长枪,朝象力胸口用力掷出。枪去如飞矢,狠狠插在象力右肩上。 映丹、林振等人见状,纷纷取出弓箭朝象力射去。 可这象力皮糙肉厚,数支箭射到他手臂、背上,箭头入肉数寸,他却浑然跟没事一般。带着插在身上不住颤动的长枪、箭矢,仍朝楚小木追去,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连斗了好几个时辰,本来已经精疲力竭,这时发起狂来,想不到力气又再大增。 楚小木失了长枪,腰间佩剑又太短了些,只得转身逃跑。 象力忽然俯下了身,以双手双脚拄地,手脚并用地朝他追去,速度疾若奔马。 众人尽皆大惊,任谁都没有想到原本笨拙迟缓的象力手脚齐用后竟然可以跑得这么快。 楚小木见了象力这凶狠模样,也顾不得其他,只有打马快跑。忽觉身体一轻,连人带马一齐侧飞出去。原来是象力追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在了马身上,将二者一齐打得差点飞了起来,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楚小木连带着坐骑摔在地上,左脚被压在马腹下,一时无法爬起。 象力四肢着地,用力一蹬,忽地跳起老高,落在楚小木身旁,目露凶光,一步步朝他走去。 映丹等人见楚小木危险,纷纷打马跑来相救,无奈隔得远了,一时不能阻止象力。 马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冲出,直朝楚小木及象力二者中间奔到。正是那黑不溜秋不起眼的小马奇生。 奇生奔到楚小木身前,朝着象力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埋首弓背,做出战斗的姿势,小小的身体中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象力却并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身躯高大,对眼皮底下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根本就视而不见。譬如大车碰到道路上的沙粒,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奇生面对眼前这个体型大过自己几十倍的庞然大物,竟不生出丝毫怯意,不光没有往后退缩,反而向前挺了几步。 楚小木急得大喊:“奇生,快跑,快跑啊!” 奇生却不退反进,身子弓起,浑身上下肌肉紧绷,似乎每一个毛孔中都迸发出了奇异的能量。 象力左脚高高抬起,朝奇生头上踩去。 楚小木着急欲狂,恨不能有奇异术法与奇生互换位置,自己此刻愿意做站在象力脚掌下的那一个。可坐骑身受重伤后将他左脚死死压住,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在这危急关头,奇生身上好像忽然亮起了一层淡淡的黄光,状若膏脂,与毛色相杂,好似在马身上镀了一层黑金。不过这情景一瞬即逝,而且十分模糊,楚小木看得并不真切,以为只是火光照射的缘故。 象力见到这个情景,脚掌高高停在了半空,眼中红光渐渐散去,似乎恢复了理智。他慢慢收回脚掌,盯着奇生木然问道:“你……你是谁?” 奇生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鼻中仍旧发出呜呜的示威声,似乎在说:“滚开些,不要伤害我的主人!” 象力劲力一衰,这时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楚小木从地上爬起,惊魂未定,先将马群召集到身周,这才叫道:“你已无力再战,赶快认输吧!” 象力怒道:“我象力……乃是万兽王座下……七大兽灵之首,怎么可能输在……输在你们碧城这些个手无寸力的……小子手上?真是岂有……岂有此理!”他灵力几乎耗尽,说话已是有气无力。 他仍然硬撑着想从地上爬起,哪知双手撑起不到一半,扑通一声再次跌坐在泥地中,再也爬不起来。 楚小木拍马走上前去,说道:“象力,现在你还不认输么?”映丹等九人也都跨马过来,挺出手中的长矛指着象力。 象力肥大的身躯坐在泥地中,鼻中“呼呲呼呲”喘着粗气,歇了好一阵才说道:“等……等我歇息一阵,我……我们再比过……我可……还没有输……” 周维德怒道:“这家伙言而无信,我看不如杀了算了!”长枪往前一挺,几乎要刺到象力身上。 楚小木忙将他长枪格开,说道:“万兽王座下的兽灵都是言出必践的善灵,说过的话自然会算数。” 第246章 打马回营 周维德、乌盛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看不见得!” 这时奇生又溜到楚小木身旁,用身体轻轻摩挲着他的裤管,口中发出咴咴声,就跟人撒娇一般。 象力盯着小奇生问道:“这……这小马儿是……哪里来的?” 周维德怒道:“这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认不认输?信不信在你身上多戳几个窟窿?!” 乌盛揶揄他说道:“他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难道你还真敢再戳他一枪么?” 周维德大声说道:“谁说我不敢!这就戳给你看!”提枪便刺了下去,在象力身上尺许位置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毕竟还是害怕这个兽灵再次发狂。 象力休息了好一阵,体力恢复了些许,向奇生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奇生听不懂他说什么,依旧依偎着楚小木。楚小木则害怕象力伤害它,慌忙挡在前面,喝道:“你想干什么?!” 象力摆了摆手,说道:“想不到你竟会用这种法子来跟我比试。倘若刚开始不是怕伤到这些马儿,你们打我不过。” 周维德又待再骂,楚小木忙将他拦住,说道:“不错,倘若没有这些马儿,我们便是再多十倍也不是你对手。” 象力说道:“你们没有用枪头刺我,我也很是感激。” 楚小木说道:“那也是承你不伤我们在先。我们已占了数量上的便宜,倘若再占刀枪上的便宜,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象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不错,是碧城的男子汉!我要是再不认输,可把我王的脸给丢尽了。这一节万兽王即便赢不了碧野大将军,也不一定便输给了他。” 楚小木欢喜说道:“这么说,你认输了?”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输了便是输了,有什么认不认的?”将兀自钉在身上的一柄长枪和几支箭矢拔下丢到一旁,接着说道:“不知为何,这一年来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人这才明白他突然发狂原来是难以自制,摔死那么多野马军马,看来也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楚小木说道:“我们放火烧山,其实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才想出的办法,他日若能见到你们万兽王,必定向他请罪求罚……” 象力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比试是我输了,兽山的兽灵说话算话,烧山一事就此揭过,我王也不会再深究……” 众人听到他说不再追究,俱都大喜。 象力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一步步朝兽山方向走去。他的腿上被楚小木等人刺了好几枪,因此走得极为缓慢。 众人站在原地望着象力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远远传来他粗壮的哭声:“神马去世啦……我的好兄弟乘黄去世啦……” 楚小木召集众人费力掘了一个大坑,将死了的马匹都给抬进去埋了;再给一些受伤的马儿检查伤势,包扎伤口。 在众人掩埋死去的马匹时,两匹头马领着军马野马全都安静站在一旁,马首低垂,好似致敬默哀一般。原本欢蹦乱跳的小奇生也消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跟在楚小木屁股后面。 待诸事办妥,天已亮了好一阵。众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开始着手原本计划的回南定军大营一事。 林振跑过来说道:“这些军马野马无法分开,那可如何是好?” 映丹说道:“不如将野马都带回大营,周中军见了,说不定更加欢喜。” 万岗想了想,说道:“这些野马难以管束,我们虽然暂时能够约束他们,说不定哪一天就都跑不见了,万一把军马都给拐跑,周中军一定不会轻饶我们。”张厚、周维德、苏米顺、凌尾豆几个都表示赞同,就连一直喜欢唱反调的乌盛也点头同意。 楚小木说道:“我们尽力试着将军马野马分开,如果实在不行,也只有带回大营。我担心的倒不是野马难以管束,而是营中喂马的草料不够。” 映丹说道:“那也只好如此。”众人也都纷纷点头。 楚小木擎起长枪,高声叫道:“牧马队听令!” 众人齐声回道:“在!” “打马回营!” 楚小木率牧马小队领着一千多匹军马野马浩浩荡荡往碧城的南定军大营方向行去,寒风如刀,一路踏着残雪。 众人想起大营中的烤羊肉、素干饼、碧原雕都忍不住口水直流,一时竟忘了传信鹰送过来的那张信笺上写的“危险,勿归”四字。张厚更是大谈特谈起喝了碧原雕之后对身体的各种好处来,神秘兮兮地说道:“碧野大将军不光原力极高,听说灵力更是惊人,居然修出了金、风二相灵力,很多人都说是喝了不少碧原雕的助益。否则这世上的人再厉害,哪能灵原双修,还都有那么高境界的?” 乌盛说道:“大将军可不是人,是灵,而且是苍木国唯一的灵王,自然比铜浑之类的散灵要厉害多了。”提起了碧野大将军,乌盛也变得老实起来,不光不再唱反调说风凉话,言语中更不敢有丝毫不敬。 林振说道:“是苍木国唯一的灵王也不见得,大家可别忘了,几天前象力是怎么说的。” 乌盛不屑地说道:“你是说兽山的万兽王么?” 林振点了点头。 乌盛又说道:“那不过是象力之流自吹自擂罢了,什么万兽王,比起碧野大将军肯定差得远了。” 苏米顺笑道:“小盛儿,你向来都是怼天怼地的,怎么说起碧野大将军你就这么老实了?” 乌盛啐道:“去去去,你都比我要小,凭什么叫我‘小盛儿’?你应该叫我‘盛儿哥’!” 苏米顺说道:“好好好,盛儿哥,怎么说起碧野大将军你就这么老实了?” 乌盛说道:“提起碧野大将军,苍木国有谁敢不老实了?不对,我看四国都没有人敢不老实!” 第247章 奇异惨状 凌尾豆插嘴问道:“盛儿哥,大将军真的修了二相灵力么?” 乌盛尚未说话,张厚抢过来说道:“豆子,看样子你是不相信你厚儿哥了?” 凌尾豆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想盛儿哥老家离碧城近,估摸着比较清楚,因此问他。”其实张厚惯常爱说假话大话,众人对他的言语行事向来不太放心。 周维德也凑了过来,说道:“豆子你别惯着厚皮儿,哪有什么近些远些,其实就是厚皮儿的嘴巴太不靠谱。”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张厚倒不以为意,说道:“我的嘴巴不靠谱?大家可别忘了,你们第一次喝碧原雕,可是我这张嘴巴立下的功劳。” 周维德马鞭啪地一声虚劈一记,故作生气道:“想起你带的两壶碧原雕我就来气!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每人都挨三十军棍?!三九二十七,你厚皮儿给我记着,欠我们大伙二百七十军棍!” 楚小木笑道:“这也不能全怪厚儿哥,喝酒的时候大家可是都念他的好。” 张厚连忙说道:“没错没错,你们听听,队长说的话才像句人话,哪有木台子塌了反去怪种树人的道理?” 周维德一时语塞,想想当时还是自己喝得最多,便不再言语了。 凌尾豆仍旧问道:“那……那大将军真的修了二相灵力么?” 张厚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当然,大将军号称苍木国四百年来灵原双修第一人,不光原力第一,灵力也是第一……” 乌盛在张厚话未说完时便抢着说道:“再说一遍,大将军是灵,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 张厚却不理他,跟楚小木说道:“队长,你是见过大将军的,你说我这几句话到底是不是真话。” 楚小木却不懂什么灵力,更不懂灵原双修,忽然想起碧野一剑刺死邪灵独脚魈的一幕,便跟众人说了。 众人无不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当时中敬军中军李骍独斗独脚魈时,风风火火飞沙走石宛若天神,都以为他已是了不起的罕见高手,大将军再厉害也不过相当于三五个李中军这样的,这时听楚小木说起,才知道二人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与李骍旗鼓相当的邪灵,居然被大将军轻松一剑便刺死了。 凌尾豆更是惊得难以置信,喃喃说道:“看来传言不假,世上是真的有人能修二相灵力的。” 张厚不屑地说道;“你这么个小娃娃,懂些什么,多跟哥哥们学着点,说不定哪天也能带你开原力,修灵力。” 映丹跟凌尾豆说道:“豆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比厚皮儿懂得多,不如跟我们说说,这二相灵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尾豆红着脸说道:“我……我也只是在我们雪国的启明城听说了一些,据说常人便是开窍修出灵体已是极难极难,更不要说修灵力而且修出二相灵力了。简直……简直……不可想象……” 映丹问楚小木道:“小木,你不是开了窍修出了灵体么?” 楚小木尴尬笑道:“灵体是修出了,灵力还是来东大陆后才听说的。什么原力灵力,我们百花岛从来就没有人提起过。” 映丹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来碧城的路上小猛竟然……”话说了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楚小木知道他想说的是“怪不得来碧城的路上小猛竟然敢与常伦交手”,突然间想起来死去的槐小猛,心中不禁一痛。 十人领着一千多马匹一路行向西北,浩浩荡荡。 开始一两天草原上还有些残留的积雪,人马行得都比较慢;越靠近南定军大营时,积雪变得越薄,行了约莫一半路程,草原上的已见不到积雪,野草都已长出嫩绿的新芽。众人欢声笑语,谈天说地,对马蹄下的这点小事自然毫不在意。再说出发地距离南定军大营也有四百多里,这么远的距离,天气变幻不同也属正常。 马群走得稍快了些,小奇生更是兴奋,常领着红大、红二那九匹小龙斑马跑在马群最前,放开四只小蹄狂奔。任楚小木等人呼哨呵斥也是无用。 楚小木想起传信鹰送来的那一张信笺,一路上忧心忡忡,因此很少跟众人交谈。 这时一摸行囊,触碰到一个包裹好的小小物件,正是帮静兰寻找到的治疗腿疾的那一株奇特花草。 几天前他曾打开来看过,这株花草虽然被从地上挖起,但原土仍附在根须上,自己时不时地还给它滴上几滴水,因此几个月时间里并未枯萎发黄,生机跟初见时相差无几,这般的神奇,应该就是肖振戎口中说的需要靠机缘才能找到的药草了。 想到这株花草,多少有了些安慰,心说这么多天的吃苦受累总算还是值得的,静兰姑娘那么安静乖巧的女孩儿,总不能一辈子就是躺着坐着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上神也太不长眼了。 又行了一天,草原上已是一片新绿,接天连地,令人心情大好。小奇生领着九匹小龙斑马远远奔跑在最前方,马群在这些小马的带动下,也开始跑了起来。楚小木粗略一算,大概半日便可以到南定军大营了。 楚小木正在思索静兰写给牧马小队那封信的内中含义,忽见前方的小奇生和九匹龙斑马都停了下来,身旁似乎还摆着几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众人心中奇怪,便都打马快跑了过去。 稍跑近了些,便看出那几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是几具马尸。众人更是好奇,勒令马群停了下来,一齐上前查看。 楚小木走近一看,只见一共死了六匹马,而且都是碧城军士骑用的军马。马尸横七竖八地躺着,无一例外的都是肚腹破开,脏腑肚肠流了一地。众人见了这种惨状,无不恻然生悲,苏米顺更是不敢再看。 再仔细检视伤口,皮肉被划破处并不齐整,不像是被刀剑割开,倒像是被野兽之类用巨力撕开或是爪子划开的。 第248章 先行探路 从伤口的大小来看,这野兽的体型当不算小,然而除了兽山,世上哪里还有这么恐怖的野兽? 映丹问道:“小木,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马儿怎么死得这么惨?” 楚小木将心里的疑虑说给众人听了,众人都觉得十分奇怪。 楚小木看着马尸旁一大片杂乱不堪的草地,忧心忡忡地说道:“静兰姑娘在信上说有危险,我看事情不小。” 众人忙问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楚小木说道:“只怕是有邪灵闯了大营,而且数量不少!” 映丹疑惑说道:“邪灵虽然厉害,可并不容易出现,更不应该大批出现,小木你是不是看错了。” 楚小木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背,说道:“这里离大营已不太远,为免意外,我们还是先去探查清楚再过去。” 周维德问道:“怎么个探查法?” 楚小木细细想了一阵,说道:“大营在我们的西北方向,此去还有近百里。我们这一队人马太多,很容易被人发现。为免意外,我想先由我带一人趁天黑摸过去看看究竟,其余人则领着马匹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行扎营。” 乌盛说道:“既然有大批邪灵闯营,草原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周维德也对乌盛的说法表示赞同,说道:“不如咱们领着马队冲过去,什么怪物也好,邪灵也好,全都给他们踩死!” 楚小木说道:“要是这法子有用的话,大营中的军马更多,静兰姑娘也用不着给我们写那封信了。”周维德顿时哑口无言。 众人商量一阵,稳妥起见还是按楚小木的安排行事。由队长楚小木带一人前去大营打探消息,其余人则领马队北行五十里左右扎营等候,约莫也是南定军大营的正东方四十里处,并约定三天内等楚小木、映丹二人回来碰头。这里与南定军大营已不甚远,若是跑得稍快些,一天之内完全能跑一两个来回,众人商定三天的时间,已有足够多的余裕。 张厚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俩小子可别自个儿跑回碧城,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了。” 楚小木笑道:“我要是跑回了碧城,你们干脆把我楚小木轰出牧马队,以后就是你厚皮儿做队长。” 周维德眼皮一翻,说道:“厚皮儿做队长,我第一个不服!” 苏米顺则担心地说道:“小木哥,你不会真扔下我们不管吧?” 映丹说道:“米顺你不要瞎想,小木跟他们开玩笑呢。”苏米顺这才放下心来。 轮到由谁跟着楚小木先去大营打探时,众人都争着要去,楚小木最后觉得还是映丹跟自己一路,说他的马跑得快些,万一遇到危险也容易逃走。其实映丹在众人中做事最为细心,性格又好,楚小木很愿意与他共事。 商量妥当之后,楚小木和映丹便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行囊杂物交于其他人,二人只带了三天的干粮轻装前行。楚小木将那株治病的花草小心收在行囊中,倘若遇到周驳或者静兰姑娘便可直接交给他们。 楚小木又再交代众人一遍好好看顾马群的话,便跟映丹朝南定军大营所在的西北方向去。其时模模糊糊的白日斜挂天南,朔风如刀,二人二马迎着西北风疾驰。 奔出不到四五里,楚小木忽听到除了双马的蹄声外,身后还有一种啪啪的轻响声,忍不住好奇回头一望。却见一个小小的黑影,正飞速追了过来,正是小黑驹奇生。 二人大感惊讶,没料到这小马儿居然追了过来。楚小木赶忙勒停坐骑,跳下马背。小奇生纵身入怀,咴咴咴地叫个不停,似乎在委屈地说道:“你不要我了么,为什么把我一个丢下?” 楚小木轻轻抚摸着小奇生的后背,既感动又好笑,说道:“前面太危险了,奇生听话,乖乖回去吧。” 小奇生却直往楚小木怀里钻,并不打算再回去了。 楚小木故作生气大声呵斥,奇生只是不管,反咬住他裤腿不让走。二人无奈至极。 映丹说道:“奇生不肯回去,这可怎么办?” 楚小木说道:“我们跑这么快它都能追上来,速度倒真不慢。”想了想又说道:“我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跟我们一起去了。” 映丹笑道:“它看着虽小,却鬼机灵着呢,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楚小木笑道:“它才不过几个月大,倘若真能帮我们应付邪灵,那可真是神马了。” 小奇生听到这话,咴咴叫了几声,似乎在说你可不要小瞧我,我本事大着呢。 三马二人又再前行,楚小木想看看奇生到底能跑多快,便暗暗催马快跑。马蹄翻飞,草原上的小丘飞速倒退,军马已不能再快。可小奇生居然能在一旁并肩齐驰,并没有丝毫要落后的迹象。楚小木、映丹二人都惊喜不已,心想奇生是在死了的神马身旁被发现的,难道真的是雄性神马“生”出来的不成?象力临走时说的那句“神马出世”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行至黄昏时分,距离南定军大营估计已只有十余里。若在夏秋阳光晴好的天气,这些距离应该已能望见大营,这季节却什么都看不到,惟余莽莽。 楚小木放缓速度,说道:“这里离大营已经不远,我们天黑后再过去。” 映丹应了,二人下马缓行,正好也让坐骑休息。奇生却感觉没有跑过瘾,仍旧绕着二人蹦蹦跳跳跑个不停,楚小木几次呼喝都没用,心想这小马儿脾性顽劣,以后要想驯服只怕有些困难。 行至距离大营一里开外,天已全黑。楚小木见大营方向仍是一片漆黑,心中更是担心害怕。 映丹悄声说道:“便是邪灵占了大营,天黑后也该有灯火才是,为什么一点火光都看不到?” 楚小木说道:“我们悄悄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二人将两匹坐骑系在一丛硬草上,轻轻往大营靠过去。 第249章 路遇沙国人 小奇生身上没有缰绳,无法留在原地,也只好让它跟在二人身后。好在它极为懂事,见主人轻手轻脚地走路,便学他模样轻放四蹄,不再嗒嗒嗒地跳来跳去。 二人靠近大营后,害怕被敌人发现,走得更是蹑手蹑脚,一路摸到木墙脚下。楚小木从木墙缝隙往大营内瞧去,只能借月色看到营帐模糊的黑影,其他各物都看不太清楚。二人害怕帐篷内埋伏有敌人,又在木墙脚待了良久,侧耳倾听营中动静,可除了风吹帐篷发出的哗啦声,并没有听见其他响动。 楚小木朝映丹招了招手,顺着墙脚往前走。走了七八丈,果然见有一处钉在地上木桩根根折断,十多根比大腿还粗的木头散得四处都是,不知被什么砸出一个半丈左右宽的缺口,便从缺口溜进了大营中。 这一处缺口正对着南定军的马圈,二人刚一穿过,鼻中便冲进一股极浓烈的腥臭气味,几欲作呕。可又不敢发出声响,只得竭力忍住,悄悄往营帐方向走。 二人走了六七十丈,来到大营中的一条行道上,忽然一阵北风吹来,风中竟有“灵王……顶……”类似字眼的说话声。二人都被吓了一跳,急忙寻了帐篷躲在后面。小奇生竟也乖乖跟着躲了起来,其实他浑身漆黑,在黑暗中任谁都看不见,根本用不着躲藏。 楚小木侧耳细听,却不能再听到什么声音,偶尔一阵风刮得大了,才勉强听见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不知道有人在说什么。 楚小木用极细的声音说道:“他们似乎提到了大将军,我们走近些听听。” 映丹说道:“这些人只怕有对大将军不利的图谋,我们听清楚些,早点回碧城向大将军禀报。” 二人循着声音悄悄走去,果然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行了约莫十四五丈,果然发现有人正在一个营帐中说话。二人害怕被对方发现,不敢太靠近,伏在附近一个营帐外,侧耳细听。 只听一人说道:“这一次打了碧城一个措手不及,两百多年前的恶气,总算出了一口。”声音沙哑,口音奇特,不是苍木国的人,似乎与凌尾豆的雪国口音、海无清的水国口音都颇有不同。 映丹小声说道:“听口音是些沙国人。” 楚小木点了点头,打手势示意他不要再出声。 另一人说道:“是啊,不过还是不能大意,到现在还没见到碧野出手。我总觉得这次领军的厉棘刺鲁克冒进了些……” 前一人说道:“冒不冒进可不是我们说了算。一切都是灵王的安排,我们只管听命行事就可以了。” “也对,灵王是不会错的。” “他们这大营的中军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么?” “好像姓周,叫周什么……对了,周驳。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家伙也实在厉害,我们爪族将大营团团围死了,他居然还能冲出去,而且还杀了我们三四十名刺徒。” “是啊,听说当时厉棘刺鲁克两兄弟出手,才将他打伤的。” 楚小木、映丹二人听到周驳冲出爪族的包围,心里都是一喜,待听他受伤,心里又是一紧。楚小木又想既然周驳冲出了包围,他女儿周静兰应该也逃出去了,否则以周驳对他女儿的神情态度,断然不会不顾她而离开。 “苍木国的很多人会修炼一种神奇功法,叫什么‘原力’,听说有了原力之后会变得特别厉害。”一人继续说道。 “这个我也听说了。还听说‘原力’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出来的,周驳下面的那些小卒子就大多不会,不像我们赤沙国的‘养器术’,人人都可以养。” “说到养器术,你养到第几阶了?” “嘿嘿,已到第二阶了,再养几百只虫就到第三阶了。” “这么快,你用的什么虫?” “这个……这个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灵王可有言法,任谁都不得私藏养器术,否则将受斩双爪之刑。” “灵王的言法指的是养器术大成之后不得私藏,可不是尚未养成的时候。我的第三阶离大成可还有不少距离。” 两名沙国人顿时起了争执,说的都是些养器术、灵王言法之类的事,不再提及有关碧城的消息。楚小木二人听得无趣,便寻了附近一个帐篷悄悄躲了进去。夜晚天气寒冷,索性各自扯过一张被褥裹在身上,今晚打算一直盯着那两名沙国人的动向,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楚小木又抱起一张被褥给小奇生披上,小奇生却一下就抖掉了,楚小木再披,小奇生再抖。这才明白这小家伙根本就不怕冷。楚小木摩挲着它的马背说道:“小家伙,可真有你的。你母亲到底是谁,能生出这么奇怪的你来?” 小奇生脖子微扬,作势出声回应,楚小木忙伸手将它的马嘴捂住。与映丹二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其中一名沙国人打了个哈欠,说道:“快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回族里,灵王在等我们的好消息呢。” 另一名说道:“苍木国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了些,晚上根本没法赶路。” “灵王也真是的,非要走路送密信。我们族的灵也不算少,让他们走灵境传讯不是更快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灵境可比实境危险多了,你想想,我们有灵,他们苍木国难道就没灵了么,据说碧野就是一个十分厉害的灵……还有,我们回族要经过兽山,兽山的兽灵在我们赤沙国那也是大名鼎鼎的。” “兽山这一节我也不是没有想到,不过这碧城之主碧野是灵,这个倒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多呢。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说话这么总是只说半截?”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苍木国有不少远古邪灵,异常的厉害,他们常在灵境中游荡。万一碰到了,就算我们的灵王炎爪,都不一定斗得过。” 第250章 杀! 另一人发出连续的“啧啧”声,咕隆着喉头说道:“真的假的,有这么厉害?” “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骗你干什么?” 二人拉开话匣子,又说了好一阵,这才睡去。发出呼呼的鼾声。 映丹小声问道:“小木,现在怎么办?” 楚小木顿了顿,忽然冷冷说道:“杀了他们!” 映丹吓了一大跳,说话都结巴起来:“杀……杀了他……他们?” 楚小木说道:“他们要回赤沙国报讯,身上一定带了消息,可不能让他们离开碧城。” 映丹虽然也参与了焦山生奴反叛一事,可做的都是些搬运打杂类的事,并没有亲手杀过一人,这时听楚小木要杀两个沙国人,顿时变得异常紧张。楚小木却在雪国人白逸星的商船上伙同槐小猛、杨斗杀过两人,焦山上也亲手杀了两三个,胆子早就大了很多。这时碰到两个入侵碧城且落单的沙国敌人,岂可让他们活着离开? 二人担心两个沙国人没有熟睡,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悄悄爬起来到他们所在的帐外。其时月明星稀,北风呼啸,一片肃杀之气。 楚小木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手脚要快,一人对付一个。映丹点了点头,事到临头,也只有大着胆子上。 二人轻轻掀开营帐帘门,只见账内漆黑一片,只能根据两个沙国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辨认他们的大致位置。楚小木索性将帘门掀起,让月光透照进来。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一名沙国人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说道:“好冷……好冷啊……” 楚小木和映丹二人僵立于地,不敢稍动。 好在那沙国人只是裹了裹被褥,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楚小木二人蹑手蹑脚各走到一名沙国人身边,提起长枪对准胸口。楚小木朝映丹点了点头,二人同时使力朝沙国人胸口刺去。 只听啊的一声大叫,楚小木枪下那么沙国人胸口鲜血涌出,伸出一双干枯细长的“手”抓住枪杆,使劲扭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映丹枪下那名沙国人则突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原来刚好刺到他胸口的一个硬物,并没有伤到他。 那沙国人见同伴惨死,登时明白有人行刺。挥动双手,猛往外冲去。只听映丹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受了伤。 楚小木的长枪被那名已被刺死的沙国人紧紧抓住,一时竟不能拔出,只得抽出腰间铁剑,往那名往外逃的沙国人砍去。 那沙国人举手横挡,只听“夺”地一声,铁剑砍到他小臂上时如斫硬木,竟不会受伤。那人则乘机出了营帐,飞也似地往大营外逃去。 楚小木叫道:“快追!”提剑疾追而去。 那沙国人跑得极快,楚小木和映丹初时距离他还只有丈许,哪知竟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三丈,五丈…… 楚小木心知这人逃走后将对碧城有极大不利,一直奋力疾追,无奈跑不过对方,心里大是焦急。忽然前方斜刺里冲出一个小小黑影,将那沙国人猛撞得跌倒在地,正是小黑驹奇生。 楚小木追到那人身旁,铁剑刺出,正中其小腹。 那沙国人极是悍勇,虽受重伤,仍翻身跳起反击,左手抓住铁剑剑刃,右手成爪朝楚小木抓来。 楚小木想要抽剑躲避,一抽之下丝毫不动,原来那人手掌竟不怕剑刃割伤,将铁剑给紧紧抓住了。只得脱开剑柄躲了那人抓来的一爪。 沙国人桀桀一笑,又再攻到。没走两步,右侧一股巨力撞到,再次噗地跌倒,原来又被奇生给撞了一下。 楚小木使出“龙脊剑式”,攻向那沙国人。一招一式虽然颇不得要旨,但在那沙国人眼里却是精巧之极,变幻万方,加之小腹上那一剑受创极重,腾挪格挡之际已没有那么灵便。 数招之间,那沙国人右肩、左大腿上又各中一剑,他虽然悍恶,这时也支持不住,喘息着瘫坐于地。 借着月色,楚小木见这人鼻梁、额头都生得极短,嘴巴却又大又宽,正是赤沙国爪族的相貌特征。问道:“为什么要入侵我碧城?!” 沙国人怪声说道:“灵王大军不日就到,到时候将你们苍木国人一个个脑袋割掉,肚肠掏出,做成人干……嘿嘿,嘿嘿……” 楚小木厉声说道:“老老实实将你们的阴谋诡计说出来,我饶你一命!我们碧城军士,说话算话。” 沙国人自知伤重已是必死无疑,也就不再讨饶求活,说道:“碧城果然没人了,两个小娃娃,居然成了军士,不如归入我灵王麾下,以后吃喝享乐不尽,嘿嘿……” 映丹说道:“听说沙国人性情最恶,大多时候宁可死也不会背叛他们的灵王。我们只怕问不出什么来。” 楚小木皱了皱眉,挺剑刺入那沙国人胸膛,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登时气绝。 二人将长枪铁剑收回,在沙国人的尸体上擦干了血迹。小奇生走到楚小木身旁,咴咴轻叫撒娇。映丹说道:“我那一枪没有刺入这人胸口,因此让他逃了。好在奇生立了大功,否则真让他逃回赤沙国也说不定……” 楚小木心中一动,翻起营帐外那名沙国人,在尸身上一阵掏摸,果然在他胸口处掏出一张叠好的软质兽皮,一个粗布包裹,里面装了几块干硬的肉块,显然是两人回程吃用的干粮。另有一个雕刻成奇怪模样的小石头以及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映丹那一枪没有刺死他,便是刚好刺在了那小木盒上。 再回到营帐内,在另一名沙国人尸身上搜索,却只有一个稍稍小一些的木盒和一个模样一致的小石头。映丹从营帐内寻出油灯点燃,楚小木瞥见他左手衣袖被鲜血湿透了半边,才想起他应该是被沙国人伤到了,急忙解开他衣裳查看,好在伤得并不算重。身边没有治伤的药草,便在营帐内找了一根长布条裹好,避免流血过多。 第251章 密信 二人借灯光打开那张硬兽皮,只见上面横七竖八画着许多文字,一个个如乱枝横生,尖刺斜张一般,竟一个字都不认识。 映丹说道:“这上面写的是赤沙国的字,会不会就是送往他们爪族灵王的密信?” 楚小木说道:“我也猜不出,按理说战事密信不会放得这么随意。”又拿出那两个小木盒放在桌上,忽然闻到木盒上散发出的一股烦恶气味,几欲作呕,忙与映丹二人离得远远的。 只见稍大一点的木盒呈灰黑色,小一点的木盒呈褐色,模样怪异,盒盖上还各留有两三个小孔,细如箸尖,难闻的气味正是从小孔中散出。 楚小木问道:“这两个盒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里面一定有古怪。” 映丹说道:“里面会不会装的才是沙国人的密信?” 楚小木仔细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密信应该不会分成两个盒子来装吧?岂不是多此一举?” 映丹说道:“这就不一定了。譬如我们玉驼城,城主送一些重要的信件,往往会由两三人送出,一人送出一半或三分之一,万一途中有一人被劫,也不至于被敌人通晓信件的全部内容。你远居西海百花岛,大概不会清楚。” 楚小木点了点头,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百花岛东南两寨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被他人知晓的秘密,信件往往都由一人送出,从来没人想过用过这种法子。便说道:“这么说来,十有八九就是密信了,我们打开来看看。” 二人忍住盒子中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又掀又撬,可两个盒子不仅模样怪异,而且制作极为坚固精巧,根本无法用正常手段打开。无奈散发出的气味又腥又臭实在难闻,二人忍了好一阵,最后只得作罢,心想便是打开了自己也看不懂密信内容,不如找到能读懂赤沙国文字的人再打开也不迟。也亏得二人因此放弃没有打开两个小木盒,否则这世上只怕再无楚小木与映丹两个人了。 另外两个物件是从沙国人腰带上扯下来的小石头,模样基本一样,上面都有一小孔,孔中穿了一根细皮绳,一眼便知是这些人用作身份标识之类的物件,并无特别之处。 二人找到一根火把点燃,再次在两名沙国人尸身上仔细搜寻一番,并没有再多发现。火光之下,只见两人十根手指又细又长,足有苍木国人手指的两倍长,指尖生有尖利指甲,在火把的光照下湛然生出晶光,显然极为锋利。映丹的左肩便是被逃出的那人用利爪抓伤,所幸并不严重。 楚小木喃喃说道:“爪族……爪族……原来如此……” 映丹忽然想起一事,额上汗珠涔涔而下,颤声说道:“小木,幸亏我们没有打开这两个木盒。” 楚小木纳闷问道:“为什么?” “我们先前偷听他们谈话时,你还记得他们提起的‘养器术’么?”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其中一个问另一个养到第几阶,另一个说快到第三阶了。怎么了?” 映丹说道:“那人说‘再养几百只虫就到第三阶了’,我曾听人说过,赤沙国人常用毒物的毒液或者毒血养器,因此叫做‘养器术’……” 楚小木也不禁一惊,说道:“你是说,木盒中装的是他们‘养器术’用的毒物?” “应该不会错,否则也不会有这么难闻的气味。” 二人大骇之下,都庆幸没有打开木盒,否则难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映丹主张赶紧将两个木盒远远丢掉,楚小木想了想,说道:“这是爪族人的物事,我看还是交给周中军好些,或许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有所发现。”便从一条被褥上割下两大块布片,将两个盒子紧紧包好,以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二人细细商量一阵,决定尽快将密信送到碧城,交由碧野大将军或者其中一位中军处置。 一天下来精神紧绷,两个人都已疲累至极,和衣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微亮。强撑着爬起床来,走出营帐一看,只见原本军士威武马匹雄骏的南定军大营这时竟变得空空荡荡悄无声息,不少军帐、哨塔、马车已被烧毁,地上随处可见马匹碎尸,其中竟还有士卒的断肢残臂。满眼皆是一场恶仗留下后的残景,令人不胜唏嘘。 二人回到昨晚拴马的地方,见两匹军马的鬃毛上都挂满了一块块碎冰,自是晚上太过寒冷之故。好在马匹并无大碍。又在草原上挖出一棵油根草,点燃了助马儿驱寒。扫尽马背上的碎冰,这才上马朝碧城方向奔去。 映丹问道:“倘若遇到大队沙国人,那该怎么办?” 楚小木答道:“那也无法,只有跑得越快越好。” 碧城位于南定军大营的正北方向,距离八百多里,沿官道有驿站八九,官道上常有行脚商人或旅人行走,官道附近也会有放牧牛羊马匹的牧民临时驻脚,因此人群并不少见。可二人沿官道奔了数十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偶尔看到一些被遗弃在路旁的商货,要么东倒西歪,要么散落一地,商货的主人要么已遇不测,要么吓得商货都不敢要了。 二人截获了沙国人的密信,既兴奋又害怕,只想快一些抵达碧城,因此催马跑得极快。可这两匹马都是军马,擅长战阵冲杀,却不善于长力,马官曾叮嘱过他们原本每跑一个时辰左右就要休息一阵,这时身负关系碧城存亡的要事,自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直跑到马匹气喘吁吁,口有白沫,这才不得不休息小半个时辰,让马儿喝点水吃些草。小奇生却一直精神奕奕,与两匹成年雄马并肩奔跑,居然半点都没有落后。 好在一路并没有发现沙国人。约莫两个时辰,便过了诗水,前往碧城的官道略向东偏。 二人再打马到距离官道较远些的位置稍作休憩。 第252章 爪族大军的营地 映丹说道:“这些沙国人不知道是不是走的官道,居然一个都没有看见。” 楚小木却有些忧心忡忡,说道:“倘若能看见还好,我就怕一个都看不到。” 映丹问道:“这是为什么?” 楚小木说道:“如果一个都看不到,说明一路并未遇到抵抗,离碧城是越来越近了……” 映丹心想也是,也跟着担心起来。 二人休息一阵,催马继续赶路。自过诗水驿后,沿途的人尸、马尸渐渐多了起来,每走几里或者十几里便可看见碎裂的尸块,有时一两具,有时四五具,多的时候竟有二三十具,发出难闻的恶臭。 偶尔还发现沾满血迹的长枪、铁剑之类,显然是有碧城的军士在那一处遇了害。而死去的马匹除了头颅之外,基本上只剩下一副骨架,显然马身上的肉已被割下,充作沙国人的腹中之物了。 不少乌鸦、尸鹫停在人尸马尸上不停啄食,见有人过来便扑地散开,呀呀高飞。 其中一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人尸,竟然也只剩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尸身仅余骨架,皮肉被割,内脏掏空,模样极是凄惨可怖。二人都不忍直视,映丹更是一阵干呕,险些呕吐出来。 碧城的人民多以放牧为生,人们领着牲畜都是逐水逐草而居,不同于西海城、金阳城,除了主城外领地各处还分布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村邑,会固定在一个地方耕种生活。沙国大军从南至北席卷而过,所能见到的活物都被屠戮殆尽,也正因为碧城游牧的生活习性,才没有看到大量的人马死伤。 不过人尸马尸渐多,而且尸体越来越新鲜,二人猜测已距离沙国人不太远,便不敢再走官道。商量一阵,决定在官道西侧的草原上直上碧城,这一带会经过一片名叫花独丘的低矮小山,虽然速度会慢不少,但距离要近一些,估计也比官道更为安全。 两匹军马从清晨到现在已累计跑了五六个时辰,早已经疲惫不堪,二人不得已,只好放慢速度。快要天黑时,草原上开始起了朦朦胧胧的雾气,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视线能及处不过二三十丈。 又走了三十四里,朦胧的雾气中开始出现一片低矮的小丘,正是名叫花独丘的地方。小丘上除了草原上常见的野草,也生了不少半人高的灌木和小树。草木杂绊,马儿已不能奔跑,只得缓步前行。雾气也更浓了些,所见不过数丈。 楚小木二人翻过一个个小山包,忽听得左前的西北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叫喊声。心想莫不是沙国爪族人就在这附近?便招呼映丹下了马,朝着声音的方向悄悄走去。 又翻过几个小山包,嘈杂声已是四面八方地响起,显然人数众多。悄悄来到一个小山顶上,只见山下浓雾中透处一片红光,东西延绵不知尽头,竟是无数点燃着的火把。 朦胧的火光之中,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黑乎乎的小帐篷。 因浓雾遮蔽,仅有近一些的才看得清大致形状。只见这些帐篷不同于碧城帐篷的圆尖顶,一律都作成尖脊顶,两端平出好似尖刺;帐门斜开,大小也较碧城的帐篷要小得多。看这些帐篷的形制模样,自然是沙国爪族人的无疑。 山坡下能大致能看得见的帐篷只有数十顶,然而朝东西北三个方向延展出去,似乎不计其数。 楚小木与映丹躲在灌木丛中,忽然间见到这种景象,都是大为吃惊,想不到爪族人竟在这里布下了营地,而且藏在浓雾之中难以估摸其数量,也不知道大将军他们是否清楚。二人急忙下马,将两匹坐骑牵下小丘顶后拴在树上,再回到丘顶仔细查看。小奇生则一声不响地跟在二人身旁,十分乖巧。 营地中火光昏昏,人声嚷嚷,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团,却透着一股凶悍残暴的气息。帐篷间一群群人影闪动,大多都肩挑背扛着一些东西,似乎是在搬运物品准备工事之类。还有一些居然身骑两足的大怪鸟,在营地中奔驰来去,不知是些人还是灵。 映丹小声问道:“爪族人已攻下南定军大营,可以一路北进直上碧城,为什么会在这里扎营?” 楚小木摇头说道:“听说花独丘在这个季节总会起雾,他们在这里扎营,也许是害怕我们的人发现。” 映丹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往东还是往西?”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先探探这里的情况,正好回报大将军。” 借着夜色和草丛灌木掩护,二人牵马沿着爪族人的营地边缘悄悄潜行,楚小木心中默记已走的距离和方位,以便推算营地大小、帐篷数量。小丘上草木丛生,走得有些缓慢,天色昏暗难以见物,好在有营地的火光照射过来,勉强可以辨认方向。 绕到营地西侧时,已是中夜时分,仍然十分寒冷的春风吹来,人和马都冻得瑟瑟发抖。又走了约莫半里,只见无数爪族人正从山丘下的某处往营地抬运物品,人影幢幢,连成长长的一线,二人已无法得过。找到一个高处往山丘下一望,却是一个河湾,河中还停了两艘大船。抬到营地的各式物品正是大船上搬下来的。 楚小木粗略估算,这些帐篷数量该有三四千之多。假如一个帐篷里住两名爪族士卒,这一批也有七八千之众,如果住得三人,便有上万名。倘若有些士卒没有搭建帐篷,人数就只会更多。南定军在碧城五个中军中是人数最多的一个,数量上却远不及爪族的这一支军队,甚至还有可能不及他们的半数,怪不得连大营都失守了。 楚小木将心中猜测与映丹小声说了,映丹也是忧心忡忡,说道:“得赶快回到碧城禀报大将军,听他指示。” 楚小木也说只有如此。 二人认了个大致的北向,牵马在草丛灌木中穿行。 第253章 千钧一发 远离爪族人的营地后,浓雾中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咫尺莫辨。 摸摸索索走了两三里许,身上的衣裳被挂在树枝荆棘上,扯烂了十好几处。三匹马儿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时不时发出几下吁吁呼痛的声音。 楚小木自知无法再走,便在一处山坳停了下来。二人折了些树枝枯草,生了一堆小小的火,稍解风寒之苦。 一日奔波,两个人都已疲累至极,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小奇生懵懂无知,倚在楚小木身旁睡得极为香甜。 楚小木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有人拉扯自己,登时便醒了过来。原来天色已亮,映丹正在推搡自己的肩膀。 只见映丹用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又指了指耳朵,示意他仔细倾听。楚小木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在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中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朝二人靠近,而且正来自爪族人营地的那个方向。 忽听得一声唿哨,白雾中一群身骑怪鸟的爪族人往楚小木、映丹二人所在方向奔了过来,速度极快。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二人。 楚小木急忙摇醒兀自酣睡的小黑马奇生,飞速跨上马背,与映丹一同打马往北向逃去。这地方距离爪族人营地太近,只有跑得越快越远才最安全。 那一行骑鸟的爪族人大喊大叫地追了过来,听声音约莫有七八个。说话的腔调抓喳呱呱,大概是赤沙国爪族的土语,二人自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碧城军马大多骁健善跑,然而花独丘草多木杂,并不利军马奔跑,估计这也是爪族人在这里扎营的原因之一。而且两匹马昨天差不多跑了一整天,早已经疲累不堪,昨晚两个来时辰的休憩显然也不太够,这时在主人的催打下,不过是鼓着一股劲强自支撑,跑出不过二十里地,速度变缓,身后的沙国人越追越近。 只听得身后接二连三地呼呼作响,紧接着便可听到啪地一声有一重物砸落在两人三马的左右附近。楚小木扭头一看,发现砸落在地的竟是差不多拳头大的一块石头。原来这一群骑鸟的爪族人正在甩飞石攻击二人。这么大的一块石头砸在身上,不是一命呜呼之祸,便是筋断骨折之惨。 爪族人打出的飞石一块接一块地飞来,好几次差点击中二人。除了没命地打马快跑外,再没有其他办法。 也不知跑了多远,忽听到左侧也响起了爪族人的唿哨声,又一队骑鸟的爪族人斜刺里冲了出来。二人都是大骇,一拉缰绳,控马朝东北方狂奔。 只听得胯下军马一声惨叫,楚小木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原来胯下军马的一条腿被飞石击中,登时断折,翻倒在草地上,发出凄厉悲惨的叫声。映丹见楚小木落马,立即勒住了疾奔中的军马,跳下马与他并肩站到一起。奇生也跑了过,用头顶着楚小木,帮他站起。 两队骑着怪鸟的爪族人呼呼甩着飞石,朝二人一马围了过来,口中不时发出狰狞怪笑。先一队中的一人说道:“幸好你们及时赶来,否则还真叫这两个家伙给跑了。” 后一队领头的人说了一句赤沙国土语,身后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先一队的沙国人脸色则十分难看,显然这句话是在取笑他们。 先一队的领头强忍怒气,说道:“这两个人丑虏是你们抓住的,该如何处置由你们说了算。”说罢还鞠躬行了一礼。 后一队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吃了他们!吃了他们……”余人也纷纷起哄,都说要吃了楚小木、映丹二人。他们座下的怪鸟跟着众人的起哄声仰着长脖子“嘎嘎”而叫,似乎因为能从俘虏身上分到一些碎肉而变得兴奋起来,。 楚小木、映丹二人看着这群赤沙国爪族人怪异狰狞的神情举止,心中的紧张害怕已是无以复加。想要拔腿逃跑,可被十多个敌人铁桶似地围住,根本就没有缝隙可逃。 几名爪族人甩出绳索,将楚小木二人手中的长枪缠住,使力夺了过去。沙这些爪族人力气奇大,楚小木二人本想回夺,却好像是孩童跟大人较劲,根本无法相抗。楚小木想再拔剑御敌,却被一个眼尖手快的爪族人再次甩出绳索夺走丢到一旁。二人武器皆失,只剩两双空拳。 后一队的领头从腰间拔出一柄又短又弯的怪异匕首,扔给手下一名爪族人,说道:“你去杀了他们!大家分肉吃。”其余爪族人都盯着楚小木二人,神情颜色变得极为饥渴,那些怪鸟则口中涎水长流,其臭如井底腐木,难闻至极。 持匕首的爪族士卒跳下鸟背,一步步朝二人走近,鸟爪似的手抛弄旋转着那柄红得有些发黑的匕首,也不知道匕首原本就是那种颜色,还是被鲜血给浸染红了。这爪族人边走边说道:“老老实实地站着别动让我捅上两刀,免得多吃苦头。奥斯托瓜……”后面几个字楚小木映丹二人无法听懂,应该是赤沙国土语。 楚小木与映丹背靠背站在这群爪族人围成的圈心,只待速死。小奇生绕着二人跳来跳去,显得十分焦急。 持匕首的爪族人高声叫道:“耶抓古……”朝着二人刺了过来。 忽听得一记破空的尖利啸声由远而近传来,那爪族人正自莫名其妙,一支箭矢突然飞至,将他的脑袋扎了个对穿。那人双目圆睁,直挺挺地跌倒于地。 这一箭从白蒙蒙的雾气中突然飞至,直接射穿了这名持匕首的爪族人脑袋,势头之准,劲力之强,若非大开原力的武道高手,常人是决计做不到的。 众爪族人一呆之下,立即反应过来有敌人袭来,两支小队的领头大声唿哨,指挥众人列队应敌。 楚小木见他们毫不惊慌,应对迅速,才知这些沙国人远非盗匪流寇可比,就算金阳城的铜甲兵士也远为不如。 第254章 杨骆显神威 浓雾中忽然响起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由北至南快速奔近。 从蹄声听来,似乎来的人马并不少。众爪族人听到这隆隆的蹄声,这才有些担心害怕起来,其中一人以赤沙国土语相询,却被领头大声呵斥。估摸着是想撤退却被一顿痛骂。 马蹄声来得极快,须臾间便到了近处。只见浓雾中忽然冲出二三十骑碧城军士,手持灰杆银头长枪,脚跨黑身白鬃骏马,有如天神突降一般,杀向众骑鸟的爪族人。当先一人却是北成军的中军杨骆!只见他长枪一挥一刺,瞬间将两名爪族人打落鸟背,一个胸口鲜血如泉喷出,一个脑袋耷拉着歪到一旁,都是一命呜呼了。 众爪族人没料到这批碧城的军士居然来得这般快,尚在调整队伍阵型,对方便已杀到,而且转眼间便死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小队的领头。而其余沙国人却不见慌乱,纷纷甩出飞石打向碧城军士。 趁着乱起,楚小木滚到掉落的铁剑旁,拾起剑便朝附近一名骑鸟的爪族人刺去。那人没有防备背后有人,被一剑刺了个透心凉,摔落鸟背一命呜呼了。楚小木持剑去杀另一人,却被那人所骑的怪鸟发现,腿一蹬将他踹开老远,胸口的衣裳也被抓下了一大片。 碧城军士与爪族人则冲杀在一起,长枪对尖爪,一时间鲜血飞溅,惨声阵阵。碧城军士有长矛之捷,对准爪族人的破绽处攒挑戳刺,一招一式皆有法度,显然平常已经习练有素;爪族人则有尖爪之利,一双如硬木般的爪子并不害怕枪头的锋利,竟直迎着又抓又挡。两路人马一时间互有死伤。 众碧城军士中只有杨骆武道高超,左手执枪身,右手按枪尾,使出枪式,如入无人之境,每一枪下去,都有一名爪族人或死或伤。这些爪族人虽然悍恶异常,竟没有哪一个能挡住他两枪。 一番恶斗,爪族人死伤大半,余下的兀自挥爪以命相搏,并不畏死。杨骆叫道:“留两个不杀,抓回碧城有用!” 那名爪族小队的领头桀桀怪笑,说道:“想逼问我爪族刺徒么?我们是灵王的使者,怎会受你们的逼迫?” 杨骆长枪斜刺,将一名爪族人杀死,冷笑说道:“什么灵王怪主,你们沙国爪族的那个炎爪,不过是我大将军的手下败将!劝你束手受擒,他日自会送你回沙国,倘若不从,杨某枪下可不留邪顽!” 那领头斜眼一瞥,见自己这方只有数人兀自在搏斗,而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是非死即伤,座鸟也大多逃散了。忽地调转鸟头,斜刺冲了出去,经过己方队员时,挥爪将两名受伤的自己人抓死,“哇”地一声怪叫,骑鸟朝南向疾逃。碧城众军士想要拦住却来不及了。 杨骆将余下的最后一名爪族人刺死,却见逃走那名领头已消失在茫茫白雾中。一名军士叫道;“中军,我们快追!” 楚小木却大声说道:“杨中军,追不得。” 杨骆转头跟一名军士说道:“拿弓来!”那军士依言递上一把碧城角弓。杨骆接过后弯弓搭箭,颌面微抬,闭起了双眼。 楚小木与映丹二人看得莫名其妙,心想你便是本事再好,也要睁着眼睛才能射中目标,哪有人闭着眼睛射箭的? 只见杨骆双眼紧闭,持弓举过头顶,箭尖斜斜指向天空。众军士凝神屏息,只待箭发。只听嗖地一声,箭矢已去得无影无踪,只在雾气中留下一圈圈的白色涡旋。众人静待了一阵,远远传来一声惨叫,自是那名逃走的爪族人命丧无归了。 楚小木与映丹二人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杨中军箭法通神至斯,根本想不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杨骆将弓交还给身旁的军士,这才得空跟楚小木二人说话,微微一笑说道:“楚兄弟,想不到竟在这里碰到你。” 楚小木、映丹二人急忙拜倒行礼,叩谢他救命之恩。 杨骆跳下马将二人扶起,说道:“你刚才跟我说追不得,到底是何原因?” 楚小木便将在花独丘发现爪族人营地一事简单说了,最后说道:“这里距离他们的营地并不太远,我们得赶紧走!” 杨骆皱眉说道:“爪族人攻破南定军大营后忽然间不知去向,原来是躲在了花独丘。”顿了一顿又问楚小木道:“他们的营地是个什么情况,你可清楚?” 楚小木才说了几个字,又被杨骆打断:“先不用跟我说,你们跟我速速回碧城,直接向大将军禀报,由他定夺应对之策。”楚小木、映丹应了。 却见楚小木的坐骑腿骨折断卧地不起,杨骆只得拉他上了自己马背,领着众军士朝碧城驰去。 楚小木大声问道:“我的马呢,可不能就这么不管他!” 杨骆说道:“眼下应对爪族人才是最要紧的事,便是十匹、一百匹军马,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楚小木与那匹坐骑已相处了数月之久,相互间情谊深厚,听到杨骆说要舍它而去,不禁大是心痛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军情紧急,稍一耽搁或许就关系到几百上千人的生死,甚至还关系到整个碧城的安危。一匹军马如果因此死在战场,也算是得其所了。 奔出三十四丈,身后传来军马短促的悲鸣声,楚小木回头一望,见一名军士正将长枪从那军马的胸口处拔出。想来是让它死得痛快些,少受点苦痛折磨。楚小木胸中一痛,差点要流出泪来,忍住了不敢再看。 楚小木问起杨骆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杨骆说道:“爪族人突出兽山进我碧城,没曾想几天前忽然影踪全无,大将军命人四处查探,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想不到他们竟然藏在这附近,任谁都没有料到。好几批外出探查的兄弟反而失去了消息,只怕都已经遇害了。我这天两天得了空闲,便自己带人出来看看,听到你们的声音才发现了他们。我们刚刚遇到的应该是爪族人的鸟骑探子,专门截杀我城哨骑,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第255章 再见大将军 楚小木又问道:“好端端的爪族人怎么突然闯进碧城了,虎暮关呢,他们怎么过得了?” 杨骆说道:“他们来得突然,人数又多,军士们猝不及防,虎暮关也就失手了” “可我们南定军还有五千人马啊,还有周中军和肖副中军,怎么会……” 杨骆叹了口气,说道:“这些爪族人并不简单,其中不乏可胜四境原力的好手,以致三哥都受了伤。” 楚小木听到周驳受伤,不禁大为担忧,忙问道:“周中军受伤了?被谁伤的,重不重?”顿了一顿又问道:“静兰姑娘呢,她……她没有什么事吧?” 杨骆听他一连数问,暗暗有些好笑,心说你真正关心的怕是静兰姑娘罢,说道:“伤三哥的应该很有些灵力,需要静养三四个月,好在性命无碍。”故意不提静兰的情况。 楚小木只好再问一遍:“那……那静兰姑娘呢,她怎么样?” 杨骆哈哈一笑,说道:“这里离碧城已不太远,你小子回碧城后去三哥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必这么心急?” 楚小木大感尴尬,心说我好不容易帮她寻到了治病的灵药,因此问问她的情况,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不过这话不方便说出口,只得任由你杨中军去猜测了。 奇生不声不响地与杨骆的战马并行齐跑,杨骆一直未加留意。这时忽然见到一匹小黑马在自己左侧飞奔,小小的身躯竟能与自己的战马齐头并进,并没有丝毫落后减缓之态,不禁大感奇怪,问楚小木道:“这小马儿是从哪里来的?” 楚小木将在兽山捡到奇生的事大致说了,只是未提神马一事。 杨骆惊叹说道:“这么小便能跑这么快,长大后那还了得?”心中担忧爪族人一事,双腿一夹,领着众骑奔行如飞。 杨骆一行碧城军士与爪族人短兵相接处已出了花独丘,距离碧城约莫二百来里,马行甚疾,三个多时辰的工夫便到了碧城南门下。 爪族突然来袭,碧城外门的防卫比之平常要严密了数倍,每一岗每一哨都有数名军士放哨,更有一队队军骑骑着马绕城巡视。南门正当爪族人进攻的方向,比之其他几个门更加重要,因此防守的军士也更多。守门的将领则是中敬军的副将逢坦。 杨骆打马来到城下,亮出自己的通行令牌,高声叫道:“逢副中军,快开城门,我有要事禀报大将军。” 逢坦见北成军中军杨骆回城,忙命人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入。 杨骆不敢稍歇,命其他军士各自回营后,带着楚小木直奔大将军帐。不等胯下军马停下来便飞身而下,叫道:“大将军,大将军在么?”楚小木却站在帐外,不得传令不敢进去。小奇生绕着他转来转去,不时咬一咬他的衣袖手指,很是调皮好动。 杨骆本已进帐,见楚小木并未跟着进来,掀帘出来把他拉了进去,埋怨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这样磨磨蹭蹭!”大概是因为楚小木乃是碧野大将军旧故的子孙,因此对他要客气些,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呵斥起来了。 二人进到碧野大将军帐,见他正伏案低头写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杨骆急得在帐中走来走去,又不敢上前打扰。 碧野写了一阵,终于放下笔,将信纸折好收在一个信封中,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杨骆与楚小木二人。微笑说道:“小骆,你已做了几年的北成军中军,可还是这么性急。须知心中有山,大水自绕,凡事不可急躁。我刚刚修书一封给金阳城的小主金璃儿,望她在我北成军与金刀门之间多加周旋,以免你离开北成军后两城生出什么嫌隙。现在金阳城能与我们说得上话的,似乎只有这个小丫头了……” 楚小木见过几次金璃儿,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在金阳城行使些小权柄,没想到竟能与碧城之主碧野大将军都说得上话。心想这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不能小看她。 杨骆说道:“大将军,不是我要这么急,的确是军情容不得拖延。” 碧野说道:“你且说说,有什么发现。” 杨骆说道:“我们已探查到爪族人的营地,居然是在花独丘中的某一处。”边说边将楚小木拉了过来,“楚兄弟亲眼瞧见,你快跟大将军仔细禀报,半点细节都不得漏。” 碧野看向楚小木,见他面容黝黑,衣裳褴褛,满是泥斑的衣服还带有不少血迹,笑道:“看来到南定军这几个月没少吃苦头,倒像长大了好几岁。” 杨骆却急不可耐,说道:“大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说些唠叨言语。”他性子有些直爽急躁,在碧野面前也丝毫不顾忌。 碧野笑笑说道:“对对,还是先说正事要紧。”又对楚小木说道:“爪族人在花独丘的哪个地方,他们营地及周边的地势如何,多少人马战车,内部如何布置,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你都仔细说于我听。” 楚小木便将自己所见仔细说了,至于其内部如何布置,楚小木并未调查得清楚,也就直接说没能进去看所以不知道。最后又提到爪族人在两艘大船上抬取物品一事,碧野听到这里后,眉头微皱,问道:“两艘什么样的大船,你可看清楚了?” 楚小木摇头说道:“天色太黑,雾也大,只知道是两艘大船,看不清楚什么模样。” 碧野看向杨骆,说道:“赤沙国什么时候学会造船术了?我倒不知。” 杨骆摇了摇头,也说道:“这几年我在接云关守关,赤沙国的商贩旅人也见了一些,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会造船。” 碧野说道:“水无常势,风无定形,凡事不可拘泥于现势。赤沙国虽然缺水,但很多地方也靠了海,而且他们能人也不少,造出大船来是迟早的事。”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造船术于他国百姓大有裨益,也可以说是一桩好事。” 第256章 铮铮铁骨也要坐担架 杨骆不满地说道:“对他们是好事,对我们可不是好事!我猜船上装的是他们的粮草补给,看样子这些沙国怪物是准备很久了!” 楚小木忽然说道:“如果不是他们的船呢,那又怎么说?” 听到这句话,碧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说道:“如果不是他们赤沙国的,这件事可就复杂了。柏君城、金阳城、安风城都有水路与我碧城相通,也都能抵达花独丘那处;便是白雪国、蓝溟国也可经济海后逆走昆河水道抵达……到底是他们哪一国哪一城,万不可轻下结论。” 杨骆说道:“我们碧城与苍木国其他六城都已交好,他们都没理由去帮赤沙国的人而与我们为难。我看不是白雪国便是蓝溟国的船!” 碧野摆了摆手,说道:“我已说了,兹事体大,不可轻下结论。除非掌握确凿的证据,否则不可将这消息散出去。”将杨骆、楚小木各看一眼,接着说道:“你二人可明白?” 杨骆、楚小木二人都点头说明白。 碧野从案桌上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在地上铺展开来,对楚小木说道:“爪族人具体在哪个位置扎营,请你指给我们看。” 这张羊皮地图画得比较简陋,不过大一些的地物还是有的,诸如城邑、山川、河流、湖泊、道路、地名等都有标绘注记。楚小木此前并未见过什么地图,不过碧野拿出来的这一张浅显易辨,一眼便知哪里是碧城,哪里是兽山,哪条河是昆河……便在心里仔细回想了一阵昨天所行的路线,最后将爪族人营地的大致位置在地图上指了出来。 碧野盯着地图看了好一阵,这才转过头对杨骆说道:“你去将你三哥请来,如何应付爪族人,还需他一起参详。” 杨骆领命转身去了。 碧野问起楚小木在南定军的军伍生活,楚小木一一答了。 碧野忽然笑道:“听说你们在碧城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当真?” 楚小木本来想将自己牧马队十人莫名其妙地被关了一段时间的小黑牢,以及被安排为最被人瞧不起最难学到本领的牧马队两件事和盘托出,可转念一想,南定军是中军周驳说了算,凡事都由他节制。自己冤也受完了,苦也吃了足了,最后反到大将军这里来告状,那算什么话?只怕还要被大将军心里笑话我这人没有骨气,是条海里面的软骨鱼;万一再传到南定军,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更让人瞧不起。也就忍住不说,只说道:“回大将军,没有的事,我们……我们在南定军都挺好的。” 碧野说道:“古人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炼,难为才’。一副好马镫,都需要千锤百炼,何况一个想有一番作为的人呢?”定着眼睛看着楚小木,接着说道:“你可要认真记住。” 楚小木一时不明,只得说道:“大将军,我记住了。” 碧野走到军帐门口处,掀开了帘子望着帐外,忽然说道:“起风啦,看样子有一场大雨要下。”语音很有些苍凉无奈。楚小木跟着望向帐外,果然见帐外沙尘滚滚,吹得帐篷、旗幡等呼啦作响。 二人又闲聊一阵,楚小木互相想起杨斗来,不知道他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了,便问道:“大将军,阿斗……他还好么?” 碧野说道:“他一时心疾难除,也许只有送回百花岛才能治愈。我已命人打造好可以远航的船只,可惜无人识得百花岛的具体方位,眼下又有爪族人来攻,这事只好先放在一旁。” 楚小木心想,阿斗原本认得回百花岛的航向,可现在心疾未除,自然不能冒险让他辨向回家,那还记得如何回百花岛的,除了雪国的那几个,就只剩自己了。可大将军明明知道阿斗暂时不能回去,为什么这么早就把船只打造好呢?看他的模样性子,也不是一个性急的人啊。一时难以索解。 碧野又说道:“好在他已开了原力,现下进境也算不坏。希望他能通过窥探自己的混沌境,一点点治好自己的心疾吧。” 楚小木不禁又惊又喜,想不到向来咋咋呼呼的杨斗,居然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打开了原力,慌忙拜倒替杨斗行礼,哽咽说道:“谢……谢大将军,这可……这可真是太好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 这时帐帘掀开,杨骆率先走进,后面还有两名军士抬了一个担架,架子中坐的正是南定军的中军周驳。 楚小木慌忙站起,见周驳面容有些苍白憔悴,右侧大腿、正胸口两处都缠了不少绷带,显然受伤尚未痊愈。 两名军士将周驳放下后,替他抖掉落在身上的尘土,向碧野、杨骆二人行礼后便即退出。 楚小木也赶紧向周驳行见礼,在他心里,这个周中军比碧野大将军还要让他敬畏害怕些。 周驳却只是朝楚小木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碧野对周驳说道:“爪族人以两倍于我城守军的刺徒突袭虎暮关,而且选择的是还有些寒冷的仲春季节,任谁都没有料到。虎暮关失守,非你一人之责,不必耿耿于怀。” 楚小木并未去过虎暮关,但听说过这个关卡是苍木国的第一险关,扼险衔峻,易守难攻。这时听碧野的言语,才知道爪族人是用了突袭之策,而且人数两倍于碧城守军。 爪族人的凶悍顽横楚小木却是亲眼所见,当时杨骆带近三十骑遭遇两小队爪族的鸟骑探子,碧城军人数虽然较之敌方为多,接仗后胜得也不轻松,倘若不是杨骆的原力武道极高,还真不一定打得过。爪族人竟以更多的兵力突袭虎暮关,便是再险的关也难以守住。 周驳半卧在担架上,说道:“是周驳无能,愧对大将军厚望。”一边说话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用力时牵动伤口,又有不少鲜血流出,他也不管不顾。 第257章 军帐定策(一) 杨骆劝慰道:“三哥,你就好好躺着养伤吧,大将军并没有怪你。” 碧野右手成拿式,朝周驳轻轻凌空拍了两拍,两股虚劲送到他身上,顿时将周驳憋着的一股劲给卸了。周驳身体一软,复又躺回担架中。 楚小木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碧野只是作势让周驳躺下,而周驳便听话地躺了下去。 杨骆则看得目瞪口呆,碧野这轻描淡写的两下虚拍,看似简单轻松,其实是将原力与灵力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混而为一,是武道中极高深的修为,心想自己便是再修一百年,也不可能修出大将军的这种境界。 碧野说道:“小驳,我曾多次跟你说过,你心思缜密,事事沉稳,只是过于执着。此次虎暮关失守,南定军大营被破,你虽然有一些过错,但主要还是爪族人来得太突然太强大。你若执意认为自己该领大责,我碧野岂非也要找地方去领责?毕竟你是我安排去的,这失察之责可免不了。” 碧野虽然已有三百多岁,然而头发大多还是乌黑的,仅有两鬓稍微有些白发,面相也显得极为年轻,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周驳实际年龄只有四十五六岁,看起来却比碧野老得多,头发差不多已白了一半,脸上更是有了不少皱纹,而且胡茬横生,更增老相。 楚小木听到碧野叫周驳“小驳”,一时觉得十分怪异,就好像听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叫一个花甲之年老者的乳名一般,既奇怪又好笑。 周驳身上有劲却根本使不出来,只能软软地躺着担架中,说道:“大将军切莫这样说,若不以军法处置我,一则有赏罚不明之嫌,二则军心难定……” 杨骆说道:“三哥,大将军是什么人物你又不是不知,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何必想这许多?” 楚小木插嘴说道:“周中军,以我浅见,眼下对付爪族人才是第一要事。你只有早些养好伤,才能为碧城多杀敌人。”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小木这句话深合我意,回去后你自己再好好想想罢。” 他深知周驳这个人极为固执,一时半会难以劝得他改变想法,便干脆不再提了。指着地上摊开的那张地图说道:“爪族人现下正躲在花独丘的这一处水湾附近。”地图铺在地面,碧野索性取过剑架上的龙脊剑,一边说一边用剑指着那一位置,继续说道:“你对碧城南部的地势情况比我清楚,因此叫你过来与我们一同参详,以定退敌之策。” 周驳终于面露喜色,说道:“探查到爪族人的位置了?我还真怕他们回了沙国,我这仇就无法再报了。” 碧野笑道:“说到底还是你南定军自己立的功。”指了指楚小木,继续说道:“小木回碧城时恰巧撞见了他们的营地,并且已将周遭的情况勘察清楚。你们南定军先有一过再立一功,两相抵过,我看也不用再罚你了。” 周驳也就不再说话,认真地看起了地图来。过了一阵才说道:“这一带在春季长年累月都是大雾弥漫,躲在里面的确很难找到。不过我们派出了十多队哨骑,多少也能看到些蛛丝马迹,这么久却没一人回报,的确让人想不明白。” 杨骆插口说道:“我估计那些哨骑都已经被爪族人的探子给截走了。我们碰到小木时,刚巧他二人也被探子抓住,幸亏我们及时赶到,那两队探子人数也不算多,这才将他们救了出来。否则便再过十天半个月,仍不一定能找到这群爪族人的营地。” 碧野说道:“爪族人的士卒称作‘刺徒’,历来凶悍。两百多年前四国大战时,他们便以凶狠不惧死而闻名。我记得当时他们军伍中并没有什么探子,想不到现在也变聪明了,学我苍木国军伍队制用起了探子。”凝神思索一阵,又说道:“既然如此,以后我们探查敌情,务必用最好的快马,而且哨骑以队出发,不得少于五人。”周驳、杨骆二人齐声领命。 碧野以龙脊剑指着地图上爪族人的那处营地,对楚小木说道:“小木,你将看到情况详细说说,半点都不许漏。” 楚小木应了,又将如何碰巧撞到爪族营地,营地附近的天气状况、地理形貌以及营地的规模大小、营帐的分排布置、大致数量都仔细说了。最后说道:“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每个营帐住有几个刺徒,因此大概有多少敌军,我难以估计。” 周驳说道:“据我所知,爪族人一个帐篷大都会住两名刺徒。不过也不尽然,有些也会住三名甚至四名。” 楚小木吃了一惊,说道:“那……那这一批刺徒至少也有七八千人!只怕还会上万!” 周驳点了点头,他眉头紧皱,脸上神情凝重。 杨骆说道:“人数多是一回事,而且这些人很不好斗。如果单兵交战,我们大多数碧城军士都打不过这些刺徒!这可如何是好?”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这跟赤沙国的‘养器术’很有些关系。” 杨骆问道:“常听说‘养器术’又厉害又诡秘,到底他们是如何修习的?怎么每一名刺徒都能修出一双坚硬的爪子来?” 碧野说道:“‘养器术’是赤沙国特有的术法。赤沙国眼、牙、蹄、爪四族在这一术法上都有独到之秘,不过修炼的途径都是大同小异,大多以蛇、虫、蛛、蛙类的毒物养器,常年累月下来,便可修炼出远异于常人的体器。爪族人便是常年以毒液毒血浸养双手,渐渐成爪,其族名也是因此而来。‘养器术’小成者可敌刀剑,中成者可出灵力,据说大成者可破虚实两境,端的是厉害无比。小驳便是被养器术几有中成的刺徒以灵力所伤。以后再要短兵相接,务必告知军士们小心在意,以战阵对敌。” 第258章 军帐定策(二) 周、杨、楚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爪族人这些刺徒一双铁爪似的双手,竟是用毒蛇毒虫等物养出来的,至于“大成者可破虚实两境”,根本就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周驳则更是心惊,自己受伤已有半月之久,伤口却好得极慢,极大可能是因为刺徒以毒血毒液养出的利爪上也带了毒,若不是大将军以灵药救治,自己能否留住性命都难说得很。 楚小木问道:“大将军,这养器术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法子么?” 碧野说道:“有倒是有,便是原力武道上要高过对方的养器术。可我碧城军士已开原力者百人中最多就那么七八个,高过爪族刺徒的养器术的只有更少。对仗时硬碰硬的话,唯有结战阵才有胜算;或者知道他们养器所用的是哪几种毒物,调制出解药后涂抹于刀刃……不过爪族刺徒每个人所用的毒物都不相同,此法可以应付一人两人,却不能应付几百几千人,因此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忽然盯着楚小木说道:“切勿使用‘问灵术’寻求破解之道,倘若有用,爪族人也不敢攻我碧城了。” 楚小木心中一凛,自己在兽山用问灵术替静兰姑娘寻药的事,大概也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都在他眼皮底下一般,大将军的深不可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好在碧野并没有多说什么责备言语,这令楚小木安心不少。 碧野不再提养器术一事,对周驳说道:“小驳,爪族人据我碧城土地为营,应当如何破敌,说说你的看法罢。” 周驳冥思苦想一阵,说道:“花独丘地势不平,而且多杂草灌丛,不利军马奔袭。我想应该以诱敌之策,将爪族人引出花独丘,在平坦宽阔处与他们决一死战!” 碧野点了点头,又问杨骆道:“小骆,你也说说看。” 杨骆说道:“我看三哥的法子就很不错,将这些爪族刺徒引出来杀他个落花流水!不过该引到哪一处则需仔细斟酌。我看这几天得多派哨骑,每队配传信飞鹰,主要查察爪族人动向,防止他们变换位置。” 碧野笑道:“做了几年中军,还算有些长进,事情要想得周到些了。”接着又转成严肃神情,说道:“然则我碧城现有军士多少,与爪族这一万刺徒大军决战能有几成胜算?” 周驳说道:“回大将军,我南定军这次回来四千五百余人,其中三百为伤兵,能战者四千二百人……”想到被爪族人突袭战死的五百多军士,已不敢再说下去。 杨骆说道:“我北定军这次只带回来一半人马,只有二千二百人。加上中敬军的三千六百人,碧城现有军士大概八千人,我估计与刺徒数量相当。” 碧野说道:“两天前我也传信给了丁骐,从他那里抽调三千军士回碧城,大概还有四日可达。加上他那三千人马,数量上或可占优。不过你也说了,倘若单兵对单兵,我碧城军士大多打不过爪族刺徒。便是以战阵应敌,以爪族人悍顽的秉性,我军死伤也必极多。” 周驳、杨骆二人一个骄傲坚决,一个豪迈爽直,二人虽然是碧城中军,手下都有数千军马,可这些年来四国太平,两个人除了偶尔剿一些小小的山匪流寇或者怪物邪灵,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仗,因此两人打的都是以硬碰硬的主意。 碧野转头看着楚小木,说道:“小木,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楚小木一惊,心想我一个小小的牧马队队长,何德何能可以跟你们一个大将军两个中军一同议事?忙说道:“大将军,我不过是南定军牧马队的一个小小队长,打仗的事半点都不懂,怎敢在你们面前胡言乱语?” 碧野温言说道:“无妨,你只需说出你的想法即可。大将军、中军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头衔罢了,并不见得就会比他人要高明些。” 楚小木入碧城军伍不过才六、七个月,便是布阵操演都没见过几次,更不用说行军打仗了。想起周驳安排自己做一个被人笑话的牧马队队长,而你大将军也不闻不问,不免心中有气,说道:“这几个月来,我可只学会了牧马,其他的确实什么都没有学到。”说罢还故意瞧了一眼周驳,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出自己话里有话。 杨骆急道:“大将军叫你说你就说,说错了也不会打你骂你,何必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有你楚氏先祖的气概!” 周驳也说道:“既入我军,就该有我军的胆色。你连刺徒的大营都敢探,难道说几句话反而害怕了么?” 楚小木被碧城的几个大人物架着,再不说几句反而有些不敬了,仔细想了想,便说道:“大将军,二位中军,我想应付爪族大军应该智取,尽量避免正面接战。我与牧马队的一名兄弟两天前曾杀死了两名刺徒,他们的爪子连刀都砍不动,的确很不好对付。” 碧野几周、杨二人听了都十分惊讶,想不到两名都没有到过校武场演武的新兵蛋子居然能杀死两名刺徒,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天生武感极佳,要么两名刺徒太也差劲。不过这事眼下并不重要,三人也就没有追问。 碧野温言鼓励:“继续说下去。” 楚小木接着说道:“沙国人的帐篷在营地搭得很密,左右相接,前后相搭,两两之间相距不过丈许,若能用火烧,那是最好……” 碧野听罢,抚掌笑道:“骄兵连营,以火攻之,妙计啊妙计!赤沙国炙热如火,可说是火国也不为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竟会用火烧之法破其大营。” 碧野、周驳二人相视而笑,也觉得此计可行。 杨骆则说道:“爪族人的鸟骑探子在营地周边几十里外便有密布,如何能绕过他们而不引起警觉?” 楚小木登时满脸通红,这一节他的确没有想到。 第259章 军帐定策(三) 心想万一大军冒冒失失地背着引火之物赶去,势必被爪族的探子发现,到时候刺徒倾巢而出,碧城军士可能就是有去无回,不光灭敌不成,反会被其歼灭。 周驳稍一沉思,说道:“此处不难。我南定军可以多组哨骑,至少在三十队以上,各骑快马,见到刺徒后,只许逃不许战,将爪族探子诱向两侧,纵火队便可直驱而入。”他挨着摆在地上的地图,一边说一边用手凌空比划。 杨骆说道:“不错,我们还可以趁夜出发。现在的晚上还是十分寒冷,正好可以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碧野笑道:“有你二位中军筹划,爪族营地必破。到时候将功抵过,小驳你可不许再跟我提罚这罚那的。” 周驳应了声是,说道:“周驳谢过大将军。” 楚小木说道:“此计能不能成,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二位中军务必小心在意……我想……我想……战机瞬息万变,交战时也当随机应变。”心想万一你们真用了我的计策而没有成功,可不能全都赖到我头上来。 杨骆说道:“这个自然,大将军每次召我们回城时,都会把这句话跟我们说一遍。” 碧野笑道:“说来说去,这个道理我还是跟楚雄兄弟学到的。往常我与敌军交战时,总喜欢以将对将,兵对兵,阵对阵,楚雄兄弟每次见我都要与我大吵一架。也亏得听了他的话,我苍木国才得将其余三国赶出我们的领地。” 周、杨二人相视一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碧野大将军,苍木国的一代灵王,居然也要向一个普通凡人学本领。 碧野转为严肃神情,接着说道:“此战之后,我当与爪族灵王炎爪会上一会,问他为何要突然攻我虎暮关,杀我碧城军士!便再与他一战也在所不惜!”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黄杰士说过的话,爪族人突然进攻碧城,大概原因就是因为冥渊鼎离开了死极位,天下灵气紊乱之故,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碧野又想起去西海城追查冥渊鼎下落的李骍,都好几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不知状况如何;而自己写给柏君、西海、金阳、安风、玉驼、岩六城的信也只有玉驼城有了回信,且只有几句无甚意义的感谢言语,对冥渊鼎一事似乎并不关心。他心想,六城城主对冥渊鼎离位不关心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六人都没有经历过两百多年前的那一场浩劫之战,不知道牵引灵气运行的四大神器有多么重要。 周驳、杨骆二人也都觉得火攻之计十分可行,都是十分欣喜。 当下四人又商量一阵,该由谁组织哨骑诱敌,谁督造引火之物及火箭,谁领兵冲营放火,谁领主力坐镇后方……碧野都一一进行了详细安排。 碧野又差人叫来中敬军副将逢坦,让他安排人手暗查碧城界域内昆河中的来往船只,看看到底是谁在暗中支持爪族。逢坦领命而去。 诸事商量妥当,周驳问楚小木道:“你们牧马小队十人,其他人呢,都回来了没有?” 楚小木答道:“回中军,我们牧马小队十人及一千七百多马匹,只有我和映丹已回碧城。我们接到飞鹰传信后,连夜往南定军大营赶,可害怕目标太大,便由我与映丹先行探查,其余人则在大营东侧四十里处等候。想来……想来现在还在那里等我们回去。”想起其他兄弟和那么多马匹,不禁很是担心,万一碰到了东进的爪族人,那可如何是好? 周驳却越听越是糊涂,问道:“什么飞鹰传信?什么一千七百多马匹?” 楚小木从怀中掏出传信鹰送来的那个小竹筒,从里面取出信纸交于周驳,说道:“便是这封信,我们才知道大营出了事。” 周驳一瞧,立时便认出了是女儿周静兰的笔迹,哼了一声,说道:“这丫头倒好心,还记得给你写信,还好没有害死你们。”复又说道:“一千七百多马匹又是怎么回事?” 楚小木便将在翠来湖遇狼群,得神马带领野马群所救,然后军马野马混作一起无法分开,只好一起赶着带回南定军大营一事说了,众人都啧啧称奇。 杨骆更是欢喜,说道:“三哥,恭喜你啦,损失了几百匹,带回了将近两千匹,你这回可赚大了!” 周驳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南定军受这奇耻大辱,有什么好恭喜的?再说带回来的都是些野马,根本没办法驯服,说不定哪天就跑了呢!” 碧野却说道:“虽说野马难以驯服,但若与军马交配多生下些小马出来,于我碧城也是大有益处。一百多年来四国休战,现在的军马从未上过战场,温顺有余而野性不足,实是极大的不足。此次与爪族人一战之后,该让马官好好打理马匹,让军马野马混交,多生些小马出来才好。” 杨骆说道:“碧原中原本有很多野马,我都见过好几次,这几年不知怎么回事已很少看到,你出去牧马一趟便带了这么多回来,当真是天大的好事。” 楚小木想起密信尚未跟众人提及,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将军,我还有一事禀报。”他被杨骆拉进大将军帐之后,一直就爪族人营地一事东拉西扯,截获两名爪族人密信的事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出来。 碧野说道:“还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军情紧急,可不能再有拖延。” 楚小木从行囊中掏出两个用军帐被褥灰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两个模样奇怪的小石块,以及一张硬兽皮,小心堆放在帐中的一张小几上。 他指着那张硬兽皮说道:“我们在南定军大营碰巧见到两个爪族人,杀了他们之后从他们身上搜出来这些东西,听他们话的意思,这上面写的是送回给他们灵王的密信。” 众人听到“密信”二字,心中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小木手中之物。 第260章 军帐定策(四) 饶是碧野见惯了大风大浪,这时也不禁有所变色,只见他伸右手虚拿,原力使出,那张纸竟平平飞到隔了五六尺远的碧野手中。 碧野打开信后飞速看了一遍,兀自不敢相信,便再看了一遍。这才紧锁着眉头说道:“我们可能上了爪族人的当。” 周驳、杨骆二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杨骆手快,一把将信抄了过去,打开一看,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便递到周驳面前,说道:“三哥,沙国人的字你认识么?” 周驳摆了摆手说道:“我也不认识。” 碧野说道:“从这信中的意思来看,爪族人的意图似乎并不在我碧城。” 杨骆着急地问道:“大将军,密信中到底怎么说的?” 碧野说道:“信中说虎暮关已破,已在我碧城寻地驻扎牵制,且准备派遣两千余人往东侧先行,请灵王指示后续行动……” 周驳、杨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爪族人在花独丘扎下营地而不进攻只是为了牵制碧城,真正的意图则可能是过虎暮关后再向东进发,密信中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楚小木也是大吃一惊,问道:“碧城东侧是哪里?” 碧野说道:“碧城东侧一千二百里外有我东忠军大营,沿途是我碧城粮仓,牧民的大小部落近百,实是最要紧不过。” 杨骆说道:“大将军,我看要赶快给二哥传信,让他们速速折回东忠大营防守!”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只有两千左右的爪族刺徒,东忠军当可应付得来。” 周驳皱眉沉思,说道:“大将军,这封密信得来这么容易,其中会不会有诈,只是为了诱骗我军?” 杨骆说道:“我看不会有假,听说沙国人虽然悍恶,可也不会使心计玩计谋。” 碧野也说道:“两百多年前我就与沙国人有过多次交手,其中好几次都是与他们各族的灵王交手。比起我苍木国人或者雪国人来,他们的确心思简单,不会玩什么阴谋诡计。” 周驳说道:“大将军说得是,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杨骆说道:“听说赤沙国数千里都是赤地一片,草木不生,牛羊不蓄,百姓每天连饭食都难得吃饱,莫不是觊觎我碧城这片大好地方,想要强占了去?” 周驳说道:“要说一点都不羡慕我碧城的肥沃草原那是不可能的,我与那爪族将领交手之时,他也说什么上神不公,这么多肥美的地方竟都被我们苍木国占了去……可我觉得他们的最后目的并不简单在此。”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碧原与赤沙国的风物气候完全不同,他们便是将这里强占了去,也不可能住得惯。” 楚小木又问道:“大将军,东忠军过去之后呢,再往东是什么地方?” 碧野说道:“东忠军大营附近并无关隘,过去后往东仍是一片旷野,约莫七百里后可到牙山,牙山一过便是玉驼城。” 杨骆说道:“莫非爪族人的目的是玉驼城?可这说不通啊,他们千里迢迢地上玉驼城干什么,也没听说过鹿邻氏跟他们有什么嫌隙。”鹿邻是玉驼城城主的姓氏,楚小木曾听映丹提起过。 碧野说道:“赤沙国人无法打造大船,不能跨黑海湾往北,如果要去玉驼城的话,从我碧城东进再转到而向北是唯一的路线。然而我也猜想不明,爪族人破我虎暮关及南定大营,不惜打破一百多年来的安定与我碧城为敌,反而转去玉驼城的目的是什么。” 三人冥思苦想,细细讨论,无论怎么都想不明白爪族人牵制碧城然后东进的目的。 楚小木则一窍不通,于众人的谈话根本就插不进嘴,然而心里却是无比焦急。因为林振、张厚等八人这个时候正带着近两千马匹正在南定大营东侧几十里外等着自己和映丹回去,万一遇到不幸遇到爪族人东进的大军,那可如何是好?他越想越是害怕,胸腔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碧野见楚小木面色有异,便问道:“小木,是不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楚小木也不相瞒,便将自己的担心说了。 碧野说道:“既然这样,的确该快些作出决断。”顿了一顿,威严说道:“周驳、杨骆二将听令!” 二人齐声答道:“末将在!”应答时杨骆霍地站起了身,周驳却因受伤不能站起,只能半躺在担架中接令。 碧野随后作出安排。无论爪族人是否东进,碧城军仍需先拔掉驻扎在花独丘的爪族人大营,然后再南下收复南定军大营及虎暮关,以防更多赤沙国部队进入碧城。先行东进的那两千爪族人则需调查清楚其动向后,由东忠军设法拦截,中敬军则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其后包抄,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拔掉爪族人花独丘大营仍然采用火攻之法,碧野原本主张由杨骆领兵主攻,但周驳却坚持要自己的副将肖振戎主攻,说这口恶气必须由南定军来出,否则军心难定;碧野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只得答应,杨骆则作为攻营主将在后方策应,以应不测之变。疑兵诱兵的哨骑则从中敬军的八个营中各抽四个小队,多执旗幡火把,再各带三只传信飞鹰,明日一早便出发。火攻的精兵则在明日午时左右从碧城出南门,每一名军士除了骑一匹马,再带牵一匹马背上干草、火油、黄帆紫帆、滚风螺等物,藏于爪族人营地西北侧三十里处,待哨骑放出飞鹰后直插敌方营地。 东忠军回碧城驰援的人马则由碧野飞鹰传信给领军将领,命其速回东忠大营,并中军丁骐守营军士在大营附近选取有利地势构筑工事,布阵截击东进的爪族刺徒,配合中敬军追击部对其予以歼灭。 楚小木则须尽快回到南定军大营附近,将暂留在大营东侧的牧马小队成员及近两千马匹想办法带回碧城。 第261章 黄天相有请 周驳特意交代楚小木务必留意爪族人动向,倘若遇到敌军,第一保全军士,第二保全军马,野马难以驯服,便放任不管也没什么关系。 楚小木应了,他自听到碧野说爪族人准备先派遣两千余人往东进军,便开始担心起牧马小队及近两千马匹的安危来,恨不能长出翅膀立马飞到众兄弟身边,将他们安全带回碧城。这时听周驳、杨骆二人仍在详细讨论火攻的细节,忍不住说道:“大将军,烦请你借我一匹快马,我得赶紧将我的朋友和马儿带回来。” 话刚说完,帐外响起一串快速的脚步声,一名军士掀帐进来禀报:“大将军,天相请你与一位叫做‘楚小木’的朋友过去一趟。” 碧野面露喜色,说道:“唉哟,黄天相居然相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拉过一条灰布大氅披在身上,对楚小木说道:“天相也请了你,随我一起去吧。”却把周、杨二人晾在一边。 楚小木却是莫名其妙,心想这个“黄天相”又是谁,居然这么大的架子,碧野大将军是碧城之主,无论身份地位、年龄、本领,这里可没人再能大过他强过他的了,这个黄天相要见大将军,居然不会自己过来求见,反而大喇喇地差一名军士过来唤大将军过去,世上哪有这样奇怪的事?而且看大将军神情,还很是高兴很欢喜。更奇怪的是他怎么又知道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碧城小卒的?而且不请周、杨两位中军过去,反而请自己过去,这又是什么道理?这当头还正是四人讨论如何对付爪族人的紧要关头,大将军居然立马抛到一旁,反而先见了那“黄天相”再说,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然而看碧野、周驳及杨骆三人神情,也没见那个生气,似乎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心想这个什么“黄天相”必定脾气古怪,否则也不会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不过连大将军都说了跟他一起去,这事无法推脱,只有先跟他去见一见了。 不过不光周驳、杨骆二人觉得十分奇怪,就连身为苍木国灵王的大将军碧野也觉得十分不解,这个黄天相怎么会叫小木跟我同去呢?虽然他从百花岛来,与失落的冥渊鼎很有些关联,可他既没有开原力也没有修出灵力,与杨骆十三四岁便开了原力相去甚远,完全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人,难道是有什么特异之处我没有看出来么? 楚小木说了句“遵令”,跟着碧野出了大将军帐。 一名军士给楚小木牵了一匹马过来让他骑乘,打马向西而去。映丹未得碧野的允可,也不敢私自跟在他们后面,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大将军帐外等候。 碧野座下是一匹银白色的高大骏马,明月“追云”,看起来骏逸非凡。只见它四蹄“滴得滴得”迈着轻步,便已行得如一阵风一般,楚小木脚下的军马放开蹄子喷着粗气“噗呲噗呲”全力奔跑,也只能勉强跟上。楚小木心想,大将军座下的马儿这“追云”的名字确实是名副其实,轻轻一跑便这么快,若是放开蹄子飞奔那还了得?只怕不比草原上遇见的那匹神马逊色。 帐外风声呼呼,已开始有豆大雨点噼噼啪啪打下来,碧野毫不犹豫,兀自冒雨直行。 出了碧城西门,前方一片平坦,天与地几乎溶成一色,白蒙蒙的不见一物。不多时,来到一条大河之旁,正是南起赤沙国黑山北至济海海岸安风城的昆河。 这条大河在这一处河面极为宽阔,不知有几百几千丈,然而波浪不兴,平缓得几乎静止不动。“昆河在金阳城那一段为什么流得那么暴躁呢?也许这里只是表面平静,其实底下有不少暗流……”楚小木心里这么想着。 再小走一阵,白蒙蒙的河面上居然出现一簇灰黑色的土堆状物体,模模糊糊的,好像是不大的石山。待到奔近河边,才看清那像几堆灰黑色石山的东西竟是十座高台,大小不一,参差不齐。楚小木不禁更是疑惑,心说不知哪个这么无聊,竟费这么大力气在水中央修了十座高台,有些什么作用呢? 碧野似乎看出了楚小木心中的疑惑,指着那些高台说道:“这里叫做‘十散台’,黄天相便是一直住在上面。” 楚小木忍不住惊讶说道:“十散台?” 碧野说道:“黄天相的十散台可是天下一奇,如果不得他准许,外人万难上得去。” 楚小木却想起在百花岛时老槐叔第一次教自己使问灵术时,其中便有什么包含了“地火”、“照金”、 “接气”等的“十散”,不知道那个“十散”跟眼前的这个“十散台”有什么关系。 碧野领着楚小木奔到河边,来到一个立着几根木桩的地方下了马,招呼他将马匹拴在木桩之上,接着再走到河边站着等候。看着楚小木身旁一直跟着的那匹小黑马,觉得很是奇怪,却也不多问。 过不多时,从河中央漂来一艘青黑色的小船,一名身穿青衣的老叟撑船来到河边,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将军,可让你们三位久等了。” 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二人身上,碧野也早已被淋得浑身湿透,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笑道:“无妨,我们也是刚到。”又说道:“渡老说的是三位,难道还有哪一位朋友要来么?” 渡老摇了摇头,说道:“天相说,只有你们三位。” 碧野甚觉奇怪,但他心知这个黄天相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不好出口相问,便只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渡老笑道:“大将军不必疑虑,那第三位便是它。”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小黑驹奇生。 碧野哑然失笑,想不到这匹小马儿就是黄天相所邀请的第三位“朋友”,可这匹马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实在让人猜想不透,黄天相居然请了它,其中定有什么古怪。 第262章 十散台 楚小木也很是疑惑,没想到奇生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忽然心想:“难道还是因为跟神马有关么?” 渡老将小船稳稳靠在岸边,说道:“请三位上船罢。” 碧野率先踏上了船,楚小木随后跟上。奇生则极为调皮,猛地一纵跳入河中,差点撞在了楚小木身上。 渡老划着小船轻轻往十散台的方向驶去,行得不疾不徐。 楚小木却心里焦急,心说我还有八个朋友在南定大营附近等着我呢,你这老头不会是故意来跟我捣乱的吧?然而当着大将军的面,也不好直说,只装出一副坐立不安、十分急躁的样子,在小船上走来走去。 渡老笑着缓缓说道:“这位小兄弟好像很着急,放心吧,天相已将那些事都安排好了。” 楚小木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小船驶过宽阔的河面,渐渐靠近十散台。 十散台修建在距离昆河河岸不远的地方,以巨石筑成地基,高出水面两三丈,呈弧形展布,一直延伸到昆河西岸的密林之中。 十座散台便修建在这个巨大的石砌地基上。 渐近河岸,楚小木这才看得仔细——这些散台并不是错落摆放,也不是成行成列,差不多是在石砌地基上围成了一个大圆。石柱高矮不一,看起来大概是越大的越高,越小的越矮,高的七八丈,矮的两三丈,就好像是十座圆身平顶的大房子。 十座散台修筑得都不算小,最大的底径约四丈,最小的也有两丈许,清一色的都用青灰条石砌成。这些条形石块都切割得十分工整,紧紧密密地堆叠在一起,几乎看不到缝隙。真不知当时修筑这些石柱的工匠是如何完成的。 散台地基下端接近水面的地方开有一道灰蒙蒙的六七尺宽拱形入口,没有置放木门或者铁门,看起来像是通向上方的地面。 渡老将小船紧靠在入口停住,说道:“天相此时正在引雷台顶上,二位先上去吧。如果见天相正在行术,只需等待,切莫打扰。” 碧野应了,领着楚小木及小黑马奇生向入口内行去。 进到入口后并不黑暗,也是灰蒙蒙的感觉,可以见物。 入口进去是一小段弯弯扭扭的通道,宽约四尺,底下铺成石阶,缓缓通向上方。 行了约莫十四五丈,来到与散台底部齐平的青石地面。四周一望,除了十座高高矮矮的散台外,竟还修建了不少屋舍,几名身穿青衣的仆人在屋舍中进进出出,看他们的年纪应该都已有六七十岁。 十散台最东侧则直接通向深幽幽的密林,并没有围墙、栅栏之类的建筑。 那些青衣仆人见到碧野,都俯身行礼。碧野朝着一个入口上方刻了“引雷”两字的散台走去。 进去后扔是一条向上的石阶,宽不过两尺,弯弯曲曲地螺旋向上,两侧都紧贴着石墙,看样子这个石柱并不是空心的,内侧墙里面估摸着还有空间。 台阶狭窄,小奇生此时已不能再跟楚小木并行,只得跟在他身后。 尚未走到散台顶,便听一人喝道:“金灵诸部,二散引雷!” 楚小木心想:“这人应该就是那个黄天相了,看起来正在行术,可不能打搅他。” 碧野却是步履沉稳,一声不吭地朝散台顶走去。 二人一马来到台顶,果然见正中站着一个披头散发,青袍紫带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黄天相了。 此时他左手执一面小小黄旗,右手执一面白旗,背对着碧野、楚小木,正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在他身周则是一团团凭空生出的电光,闪闪烁烁,噼噼啪啪作响…… 黄天相左旗一挥,右旗凌空连续画了几个大大的叉,又叫道:“六散引雷!”身周的电光忽然变大,明晃晃的直刺人眼,噼噼啪啪的声音却小了许多。电光越来越亮,渐渐将黄天相的身形给隐没了。 “土灵诸部,一散接气!”黄天相又念起了密语,声音却是从远处传来。 楚小木朝声音来向一看,只见黄天相竟忽然到了左侧第三个较矮一些的散台顶,正站在那台顶正在施术。依旧是披头散发青袍紫带,绝不会是第二个人。 楚小木本也做好了来看奇怪事情的准备,然而这一惊仍是不小,所见奇事以此次为甚,一点都想不明白这个黄天相到底是如何做到倏忽间到了另一个地方的,难道真的有人能移形换位么?那不就是神仙了么? 黄天相施术一阵,那散台顶突然风声大作,渐渐聚成一团猛烈的旋风,在台顶前后左右胡乱移动,吹刮得雨点噼噼啪啪作响。而处在旋风中的黄天相身形却依旧稳稳当当,就连衣襟都没有被带动多少。 风旋越来越大,渐渐将他的身形又给淹没了…… 这个神奇的黄天相又出现在正对面的一座高台上。依旧是做着奇怪动作,依旧是念着密语,不过隔得太远,具体念的什么已听不太清楚。 楚小木侧头瞧了瞧碧野,见他嘴角略带着笑意,盯着正在施术的黄天相,显然这种情形见了已不止一次。 再看了看奇生,正绕着自己的脚轻轻转圈,好像有些无聊。他这时才意识到,奇生已经长大了不少,身高已过了自己的腰部。 上台顶时那个渡老说过如果见黄天相正在行术切莫打扰,因此楚小木只有把一团团疑问憋在心里,不敢做声。 过不多时,黄天相所在的散台忽然开始摇晃起来,而且越摇越是厉害,好像有坍塌之势。 楚小木心里一紧,心说奇人黄天相还在上面呢,万一高台倒了哪还能活命?再看了看大将军碧野,见他也是眉头紧蹙,似乎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也许是隔得太远,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救。 那高台越晃越是厉害,修筑坚固的石墙上开始出现一条裂缝,而且越裂越大,眼看马上就要坍塌。 第263章 方寸室 楚小木再也忍不住,说道:“大将军,快想办法救救他罢!” 这个“他”字音还未说到,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天空中忽然炸开一个巨大的黑色裂口。 裂口中的黑暗好似一大滩黑色的墨水一般,铺天盖地涌落了下来。落在河心水中,落在十座高台上,落在碧野、楚小木二人身上……身周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原本发出耀眼光芒的闪电光团,也被这黑暗给浇灭了…… 楚小木紧张得大汗淋漓,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前的肋骨缝隙中蹦了出来……身旁的碧野大将军,也微微地喘着粗气。 想不到一瞬之间,竟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眼前开始出现微弱的黛色光芒,只见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暗青色的身影,正是黄天相。这高台顶端不过一丈三四尺见方,也不知他是从哪里走来的。 黄天相走到二人身前,楚小木这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个虚影,只见他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相清癯儒雅,额上有两道浅浅的皱纹,唇上微有髭须,凤眼斜飞,眼珠竟成灰蓝色;一身青袍紫带,隐隐然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 楚小木心想,这个黄天相看起来不是坏人,不知道对面那个高台有没有坍塌,即便坍塌了,也希望他只是个影子在上面。 只见黄天相朝二人一马行了一礼,微笑说道:“能邀得三位前来,幸莫甚焉。黄某在下面的方寸室中相侯,请三位移步。” 碧野也朝他行了一礼,说道:“天相不必客气,且请稍候,我们马上就到。” 楚小木也朝他行了一礼,却拘谨得说不出话,心想这散台上面的是他的虚影,下面什么“方寸室”里应该就是他的真身本相了吧。 摸了摸奇生的头,跟着碧野沿台阶向下行去。 出了引雷台,再次来到下方的青石空地,碧野领着楚小木朝屋舍中一间孤零零的木屋走去。这上面其他屋子都用切割好的条石修建,唯独这间屋子是木制,而且不与其他屋舍相邻,突兀在这片空地上的一个角落。 这间木屋不大,长宽仅一丈三四尺,方方正正的,屋顶也是四方尖锥形,自然就是黄杰士所说的方寸室了。 碧野走到木屋前,轻轻推门进去,里面居然是灰蒙蒙的一片白色,好似埋在了一团浓雾之中。 楚小木领着奇生跟着走进,身后的木门居然嘎吱响地自动关上,种种神秘,让楚小木不禁有些发毛。 在屋中立了一阵,蒙蒙白雾便即散去,显露出屋中的情形来。 只见屋中一张长长的案几后站着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一头几乎全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额上脸上皱纹满布,好似一潭被扔了几块大石头的水面,波浪式的凹凸纹路横竖交错;它也是身穿了一件青袍紫带的衣裳,与散台顶的影子却又一模一样。 楚小木满肚子疑惑:“这人难道是黄天相,怎么这般的老了?”幸好此时有碧野大将军在一侧,倘若孤身一人,他说不定被吓得抬腿就跑了。 黄天相向碧野行了一礼,说了句客套话:“大将军光临,望默人未能远迎,还请海涵。” 碧野说道:“杰士无需多礼。数月不见,这天相堪舆术几已大成,真是可喜可贺。” 楚小木听到碧野说什么“杰士无需多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黄天相就是常常听人提起的黄杰士。 曾听映丹等人说起过,黄杰士乃是苍木国三大奇人之一,自称望默人,据说他上知日月星辰变幻法则,下知山川湖海运行规律,天相堪舆术乃是天下一绝,端的是神奇无比。 而根据老槐叔槐福草的说法——天相堪舆术小成者,可以算出灵气的聚散明晦;中成者,可以推算人间的福祸兴衰;大成者,可知过去未来……又听到大将军说他的天相堪舆术几已大成,岂不是真的可以推算出过去未来,这……这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楚小木悄悄打量起这间名叫方寸室的木屋,大小约莫也是一丈三四尺见方,正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木桌,除了有门窗的这面外,其余三面都摆满了高高的壁柜,里面都是些厚厚薄薄的书籍。 楚小木不禁吃惊,心说这么多的书,即使一出生便能识字,只怕读到死都是读不完的。 黄杰士接着碧野的话回道:“大将军谬赞了,天相堪舆术之圆满仍有大小之分,望默人不过在小圆满上初窥门径,离大圆满可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唉,终究不过是一介凡人……”言语颇为无奈。 碧野:“你也太自谦了些,世人叫你天相奇人,也不是胡乱喊出来的。” 黄杰士说道:“世人不了解黄杰士,难道大将军也不了解么?天相堪舆术听起来厉害神奇,其实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淫巧,既不能强身,也不能应敌,远没有开原力修灵力那么有用。”二人相视而笑。 黄杰士又说道:“陋室杂乱,没有多余凳椅,只好委屈大将军和楚小兄弟跟我站着说会儿话了。” 碧野笑道:“这有什么关系?能得再次你邀请到十散台,碧野已感荣幸。”接着说道:“你的方寸室外小内大,似幻实真,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黄杰士也是呵呵一笑,说道:“些许幻虚的把戏,在大将军面前不值一提。” 眼光落在楚小木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位便是楚小木小兄弟吧?你从几千里外的域外百花岛来到我们碧城,望默人能一睹尊范,可说是三生有幸。” 楚小木听他说得这般客气,急忙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小子是百花岛楚小木,见过黄……黄天相。”他以前仅仅只听说过黄杰士的名字,知道他是碧城乃至苍木国、苍蓝赤白四国都鼎鼎有名的奇人,因此恭恭敬敬地行了初见长辈的揖拜之礼。 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只好跟其他人一样叫他黄天相。 第264章 名曰乘黄 黄杰士呵呵一笑,说道:“我苍木国已很少见到有人行这种礼了,年纪轻轻竟有古人之风,难得,难得……望默人本姓黄,拙名杰士,绰号‘黄天相’。不过‘天相’二字是世人言过其实了,望默人深感惭愧。” 楚小木心想,原来“天相”二字不过是他的绰号,这下可叫得唐突了。就像我的绰号叫做“木头”,也只有亲近些的朋友才会这样叫。 黄杰士在苍木国的名声虽然不及碧野大将军的响亮显赫,神秘莫测却远有过之。他隐居碧城深居简出,平常人想见他都是极难。譬如这一次,就连在碧城身份尊贵的周驳、杨骆两个中军他都没有邀见,反而邀请了小小的兵卒楚小木,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楚小木慌忙又向黄杰士行了一礼,说道:“小子无知,先生……先生可不要见怪。” 黄杰士坦然受了,又瞧了一阵楚小木,说道:“神骨天成,不错不错。”接着又看到依偎在他身旁的小奇生,赞叹道:“龙蛟之姿,好马啊好马。”忽又转向碧野,对他说道:“大将军,你可认得他?” 碧野一愣,问道:“杰士说的是小木还是这匹小马?”心想小木是我当年的兄弟楚雄的后代子嗣,此事当无可疑,谈不上什么认识不认识;而这匹小黑马品相虽好,与我的追云马想必总还不如,总之不过是一匹常见的马而已,我又何必去认识? 黄杰士却忽然念起诗来:“有高人兮,赫赫巍巍,如尊如峨;皇皇其马,儦儦俟俟,如龙如蛟;瞻彼二圣,大哉神武,御风乘黄……” 碧野一惊,说道:“你是说这匹小黑马是乘黄?!” 黄杰士脸上微微带着笑,点了点头,说道:“此马正是乘黄。” 楚小木听得莫名其妙,这二人说奇生是乘黄,那乘黄又是什么? 碧野脸上神色大变,半信半疑地说道:“自异人神武氏死后,神马乘黄已消失了两百多年,从未有人再见过。而且据我所知,乘黄是一匹白马,不是黑马……” 楚小木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不解、惊讶、担心、奇怪各种不同的感觉在身体里交织,只浑浑噩噩地听着二人对话。 奇生更不懂也不管这二人在谈些什么,无聊地绕着楚小木打转,时而咬一咬他的衣襟,时而舔一舔他的手指…… 黄杰士笑了笑,说道:“我们问一问他的来龙去脉,便知是不是了。”转而问楚小木道:“小兄弟,这乘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可否说于大将军和我知道?” 楚小木一愣,反问道:“什么……什么乘黄?乘黄是什么东西?” 黄杰士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果然是老糊涂了,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指着黑不溜秋的奇生说道:“这小马儿便是灵马乘黄,也就是世人口中的神马。” 楚小木心里怦怦直跳,想不到奇生竟然就是神马!然而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可是亲眼看见神马已经死了,而且尸身也沉入了一个水潭底。但是这个黄天相并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二人正用询问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便将在翠来湖如何遇狼,神马突然领着野马群现身相救,天气变酷寒后到兽山烧山躲避,直到如何发现神马死去,小奇生却出现在它附近草丛的种种神奇经历一一说了。 只是略过不提在兽山偷吃木灵果、遇兽灵兕虎、灵境问药的几段经历,因为碧城严禁任何人使用问灵术,他自然不会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话毕,碧野说道:“原来如此,我说这小马儿怎么一直跟在你身旁,寸步都不离开。”顿了一顿,又对黄杰士说道:“正如小木所说,神马已死,杰士怎么断定这匹小黑马反而是神马呢?” 黄杰士笑笑说道:“大将军难道不知,乘黄并不会真正地死去。它们一世只会侍奉一个主人,主人死后,乘黄就会消失无踪,直到它的下一个主人出现……” 碧野似乎也明白了,说道:“你是说乘黄会……” 黄杰士接过他的话说道:“不错,这时候乘黄便会进行转世。小木兄弟见到的那匹灰白色神马其实不是死了,而是转世成了它。”又指了指奇生。 楚小木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反而惊得更加失色,颤声说道:“你是说奇生……奇生是神马……神马的转世?这……这怎么可能,它们是怎么转世的?”心想怪不得奇生竟在神马的附近被发现,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母马的痕迹,而且还有这么多与其他马儿不一样且令人惊讶的地方。 黄杰士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世上并没有什么‘神马’,乘黄便是乘黄,是一匹灵马。” 碧野也说道:“乘黄是一个兽灵,与你见到的兕虎一样,看来它的术法之一便是可在转世后获得新生。” 楚小木又对碧野提到兕虎大感奇怪,心说我并没有提到这个兽灵,大将军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以后还是要老实些,可不能在这些人背后耍什么伎俩。 黄杰士说道:“乘黄愿意舍却原有的肉身和记忆,而进行转世重生,说明你与它极为有缘,它已经选中你了。”他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异样光彩,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楚小木心说自己不过是百花岛阴差阳错才来到碧城的一个野小子,手无长力身无寸功,唯一值得夸耀的问灵术还需借助外物才能运使,更难堪的是这术法还是苍木国的禁术。 这神奇的神马乘黄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难道真的只是自己跟奇生有缘?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够倒霉吧? 碧野倒颇为欣喜,说道:“乘黄能够选中你,必定有它的理由。无论如何,你以后都要好好待它。” 楚小木心说这是当然,自己和奇生的关系,可用不着多说,心里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将军,那乘黄的上一个主人是谁?” 第265章 初闻异人 碧野说道:“是五百多年前的一个奇人,名叫神武不灭。此人神力通天,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这人在几百年前救了世,却也给后世埋下了不小祸端。说到底,两百多年前的四国大战也是因他才引起的……” 黄杰士却说道:“此处我与大将军的看法略有不同,正邪二字原本难分,乱世中更容易被人混淆误会。望默人窃以为治世须用正道,救世则须行邪道,有时候只有比邪顽更邪,比魔神更魔,才能救黎民于水火,归大道于苍旻。” 碧野只笑了笑,不与他争辩,说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的谶言,就是从他那里流传下来的。世人总以为有了神马,便会有异人,其实不然……”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世人遇到灾祸是总喜欢将希望寄托别处,这谶言能否成真殊难确定,大概也只是世人的愿景罢了。” 楚小木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先有了神武不灭和乘黄,才有了‘神马现身,异人出世’这句话,大家却把顺序给颠倒了过来。” 碧野说道:“你能这样想,也算难得。世人不明真相,这谶言便这么流传下来了。不过即便真有异人出现,带来的也许不是救世,而是乱世甚至灭世。”对于乘黄的那个前主人神武不灭,碧野故意避开不提,似乎并不想说太多。 楚小木却好奇心起,追问道:“大将军,这个神武不灭是人还是灵?听兕虎说他已经死了,是怎么死的?” 碧野笑道:“年轻人对这些事总是好奇,你要是想听故事,我给你讲上一年半载只怕都讲不完。”转而又对黄杰士说道:“杰士说这匹小马是乘黄的转世,可有其他什么证据?” 黄杰士说道:“望默人怎敢对大将军胡言乱语,自然有其他证据。”又对楚小木说道:“楚小兄弟,劳烦你将马额前的那一捋毛发揭开。” 楚小木轻轻抚了抚奇生的头,身体半蹲下来,依言将马额前的毛发拨开了些。只见黑乎乎的毛发下,却有一粒拇指大小的丹珠,殷红似血,状若果核,好似生的另一只眼睛。 他与奇生已相处了数月,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境地,却从未发现这小黑驹的额头正中有一粒红色的丹珠。这让他吃惊不已。 碧野看着奇生额头处的那一粒丹珠,浓眉微微蹙起,自言自语般说道:“果然就是乘黄,我曾寻了它二十多年,一直不得它踪迹,想不到现在才出现。” 黄杰士这时面带微笑,看着碧野大将军一言不发。 碧野忽地醒悟过来,说道:“杰士刚刚在散台顶以灵行幻境之法行堪舆术,莫非是在推算‘神马现身’的那句谶言?” 黄杰士说道:“这些小伎俩,须瞒不过大将军的灵眼。” 碧野又问道:“难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这句话是真的?” 黄杰士说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现在还难说得很,不过肯定不只是人们的愿景。堪舆成功后才能看到答案。” 碧野忙问道:“那结果如何?” 黄杰士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推算出什么。楚小兄弟的一句话,竟破了我的幻境。看来这灵行幻境之法用到天相堪舆术上,毕竟是行不通的。” 楚小木一惊,想不到刚刚跟碧野在散台顶看到的那些奇幻景象居然只是幻境。那个渡老叮嘱不得打扰,自己一时心急忍不住喊了一句话,居然破了黄杰士的术法,那可如何是好?忙拜倒行礼,说道:“小子无知,无意间居然坏了大事,请先生责罚。” 黄杰士说道:“不知者不怪,说到底还是我的术法未能大成圆满的缘故,怪不得楚小兄弟。我本以为将乘黄叫到十散台来有助于这次堪舆,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楚小木与他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不少关于神马乘黄和异人神武不灭的事。 碧野皱眉说道:“爪族人破我虎暮关和南定大营,现下正藏在花独丘窥伺我碧城,这件事想必杰士已经知道。你突然邀我二人前来,莫非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小马儿就是乘黄么?”言语中已有些不快。 黄杰士笑道:“当然还有其他事情,黄杰士受大将军庇护,怎敢加以戏弄?” 碧野说道:“那么请杰士快快说罢。我有不少军士马匹还在险境,不能多耽。” 楚小木心中一凛,心想自己跟黄杰士谈得不着边际,把正事都给忘了,怪不得大将军生气。 黄杰士也不再拐弯抹角,问道:“大将军是不是正为爪族人为何要东进而苦恼?” 碧野微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个黄天相居然连刚刚发生的这件事也知道了,也不好瞒他,便说道:“不错,我与周驳、杨骆二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爪族人想要东进。难道真的是为了去玉驼城么?” 黄杰士说道:“大将军,望默人请问一事,洞庐居士冉青灯是不是还在玉驼城?” 冉青灯是苍、蓝、赤、白四国中的三个奇人之一,性子怪异,常在漫水洞中结庐而居,因此被人称作洞庐居士。 碧野说道:“我也很久没有这人的消息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玉驼城。杰士突然提他作甚?” 黄杰士说道:“前几个月我到四方云游,其实也是堪舆天地奥相,推算灵气运行之道。最南到了柏君城阴岭邑,最西到了虞族岛以西八百里处。”转头看着楚小木,微笑说道:“我本想去寻一寻你的家乡百花岛,无奈路途太远,风浪又大,船工都不敢再行,只得无奈折回了。如果有大一些的船,再招一些船工,我还是准备去一次。” 不等楚小木说话,黄杰士继续跟碧野说道:“我观天地奥相变化,天机枢纽的确发生了极大变化。南方离玄岛有邪灵作乱,姑且只是因为灵气紊乱之故;西方百花岛附近的死极位却已呈崩塌之势。楚小兄弟所说的雪国人所盗古鼎,的确就是安放在死极位的冥渊鼎!” 第266章 雪国人的阴谋 楚小木心想我与黄杰士这才是第一次相见,根本没有跟他说过雪国人偷盗古鼎的事,看来是碧野大将军早将这件事告诉他了,至于百花岛云云,黄杰士自然也是从大将军口中知道的。 碧野说道:“然则这件事跟冉青灯有什么关系?据说这人是个水国人,可不喜欢多管闲事。” 楚小木仔细倾听,不知黄杰士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些什么。 黄杰士说道:“大将军可不要忘了,冥渊鼎上也刻有上古铭文……” 碧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还是黄天相想得周到,我看爪族人不惜与我碧城一战且千里迢迢去玉驼城,必是为此!” 黄杰士说道:“若非如此,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赤沙这么感兴趣。” 碧野更是吃惊,说道:“你是说,这件事是沙国神主赤沙在背后操弄?” 黄杰士点了点头,说道:“若非赤沙一手操弄,单凭炎爪一族之力,怎敢犯我碧城,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碧野凝神思索,神情愈发凝重。 最开始知道爪族突然来攻时,虽然虎暮关失守,南定军大营被破,他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只需稍稍调兵遣将即可,大不了自己亲率大军出战。即便对面是爪族的灵王炎爪,也不过在自己手底下多输一次而已。 这时听到黄杰士这般分析,也越发觉得赤沙在背后操弄才最有可能。若真是如此,到时候碧城面对的就不是赤沙国爪族这一个部族,而是眼、牙、蹄、爪四个大部族,碧城军士便再多四倍五倍倍,也难当赤沙国四大族合力一击。 而从楚小木缴获的密信来看,似乎更能印证这一猜测——爪族人主要目的只是牵制自己碧城的军力,东进玉驼城只是先行探路,后续一定还有其他赤沙国部队。 而自己将东忠军一部分人马调回碧城,也正中他们下怀!他脑中飞速转动,筹思应对之策。 楚小木听大将军跟黄杰士一人一句,好像就跟打哑谜一般,根本就是云里雾里的什么都听不懂。忍不住问道:“大将军、黄先生,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事很难办么?” 碧野闭口不言,仍在紧张地思索着…… 黄杰士便将自己的推测跟楚小木仔细说了一番,并不因他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子而不予理会。 原来冥渊鼎与奇山卷、赤炼剑、碧火环都是牵引灵气运行的四大神器,四物上面都刻有一种上古铭文,据说将四物集齐之后,可以通过上面的铭文找到创世二神留下的神迹。 而能读懂四神器上面铭文内容的,四国中也只有寥寥那么三两个,那名洞庐居士冉青灯恰好是其中一个。 至于神迹到底是什么,世上不管是人还是灵都无一知道。然而这更能勾起人们的兴趣,不管是神主还是灵王,是凡人是灵兽,没有一个不想找到而据为己有。 楚小木说道:“这么说来,赤沙国的人是想把冉青灯抓回去?” 黄杰士摇头笑道:“非也非也……” 楚小木问道:“他们既然为了冉青灯不惜走几千里去玉驼城,而又不想把他抓回去,那是什么道理?” 黄杰士笑了笑,向他指了指正在来回踱着步子的碧野大将军。 碧野这才停了下来,正色说道:“那是因为冥渊鼎现今就在玉驼城!” 楚小木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想不到那个化名覃冈的白雪国灵王,竟然抬着那尊古鼎千里迢迢地跑去了玉驼城,他难道就不怕被其他的什么人啊灵啊的发现么?是了,这家伙是白雪国的灵王,本事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便是遇上了几个人、灵什么的,应该也对付得了。 而且碧野大将军之前也说了,这家伙带着冥渊鼎在苍木国四处乱转,说不定还是故意的,正是想让其他人觊觎,想引得苍木国大乱。 其心可诛! 碧野接着说道:“原来还是为了上清二神留下的神迹,两百多年过去了,赤沙对这事还是念念不忘。然而神迹一事大概是虚无缥缈的,赤沙身为赤沙国的神主,居然执着于这种虚幻之事,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楚小木曾听碧野说起过两百多年前四国之间发生的大战。 这场大战持续了将近四十年,直至两百四十多年前才真正结束,令四国百姓死伤无数,苍木国更是满目疮痍。 而这场大战的真正起因,据说就是赤沙为求神迹而遣一灵携赤炼剑到苍木国破解上古铭文。而后赤炼剑不知什么原因遗失在苍木国境内,赤沙以此为由头发动了针对苍木国的战争。 到后来白雪国各城、蓝溟国各岛也跟着卷了进来,表面说是为早点结束战争,救民于水火,实则各有盘算,说到底都是觊觎创世神所留下的神迹。 黄杰士却说道:“神迹之说只怕并非虚幻,赤沙乃是上清二神留在这世上的第二子,他应该不会不知。倘若只是为了争夺地盘城池,他应该也不会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地向东边进攻并不算肥沃富庶的玉驼城。” 碧野点了点头,说道:“金阳、西海、柏君三城远比玉驼城及我碧城富有,人丁牲畜也要多得多,赤沙最想要的是这三城。”顿了一顿,忽又说道:“这一事暂且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消弭转眼即至的弥天大祸。赤沙国的军队已入我苍木国,战争已不可避免,如果应对不当,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将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楚小木说道:“大将军,两百多年前赤沙国人被我们打跑,我看现在也不用怕他们,他们要来,我们就再把他们打跑一次!” 碧野神情凝重,一时没有说话。 黄杰士则说道:“赤沙国眼、牙、蹄、爪四族,实力由强到弱,爪族是四族中最为弱小的。两百多年前赤沙发难攻我苍木国,几乎已将我六大城全部攻下,幸得大将军连克对方数将,才得挽大局于危亡,救河山于将倾。这一次卷土重来,只怕其兵势更要盛于从前。” 第267章 赐物 碧野看向黄杰士,问道:“杰士,你可有什么应对的好办法? 黄杰士说道:“大将军这可为难我了,望默人不过是一介方士,看看天地运转,算算灵气变化尚可,对于偌大灵界人间的争斗可是一窍不通。除非……除非天相堪舆术能够真的大成圆满……” 碧野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那就多谢杰士点破关窍,军情紧急,我与小木都不能多耽,这便告辞了。” 黄杰士从桌后走了出来,说道:“请大将军稍待,望默人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楚小兄弟。” 碧野只好让到一旁,说道:“请杰士打开暗门,我去室外等候。” 黄杰士摆了摆手,说道:“大将军在这里且请稍待,我两个进去小一阵便出来。”说罢在身后一推,居然在墙上开出了一道暗门来,里面的屋子黑漆漆一团,看不见什么情状。 黄杰士朝楚小木招了招手,说道:“小兄弟,请随望默人进来。” 楚小木不知为什么这个黄天相要给自己东西,便望向碧野,听他的安排。 碧野笑道:“黄天相送你的东西,必定不凡,你也不必跟他客气。” 楚小木应了,随黄杰士走进他身后的那间暗室之中。 心里忽想:“这间叫方寸室的木屋子在外面看就是独独的一间,长宽和里面看着相差不多,这后面怎么还冒出一个暗间出来?这个黄天相果然神秘难测。” 跨进那道暗门,暗室中居然亮着昏黄的光。 楚小木仔细打量了一圈,只见暗室四周则摆放着各式奇怪的物品……从左手起,靠暗门附近一侧整齐摆放着一排七八根雕刻着各式花纹图案的紫红色木柱。 几根木柱旁边立着两个高大的黑色柜子,柜子模样古朴,细长的柜门上挂了一把黑沉的大锁,不知里面锁了什么东西。 柜子过后则是三张灰黑的旧旗幡,上面不知是绣着还是画着奇怪的图案,第一张是一把枪尖作十字星形略带倒钩的怪异长枪,第二张绣着一个长了长长翅膀的简单人形,第三张则是一个用刀剑削刻般的瘦削怪异人脸,看着有点瘆人。 而在这三张旗幡上面则悬挂着一盏大肚尖底的油灯,油灯已被点着,小指大的火苗发出暗黄色的光,诡奇无比。 三张旗幡过后则是黄杰士的长桌,桌上也摆了不少东西,有古书、三角尖圭、一张石砚、几管毛笔,居然还有一个奇怪的头骨,一个形似马头却长着两个已断的残角,楚小木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头骨旁边有一个黑底白纹的小盒子,盒沿是一条血红色的细线,上下合拢后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书桌过后是右侧,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奇特物件,一时也认不了那么多。 再过去则是两个一丈多高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册,有厚有薄,看起来比暗室外书架上的书还要古老得多。。 黄杰士说道:“小兄弟且请稍待,东西有些乱,我得找一找。”一边说一边向其中一个锁着的两个黑色柜子走去。 楚小木搞不清这个神秘奇怪的老人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只得老老实实地等在一旁。 只见黄杰士慢腾腾地打开其中一个柜子,在里面翻找一阵,最后摸出一个的黑黄色的物件,模样奇怪,原来是战马所用的护面。接着向楚小木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拿。 楚小木不知道应不应该接受黄杰士的赠物,说道:“小子没什么能耐,能得黄天相以奇物相赠,这可……这可如何说得过去?” 黄杰士说道:“不是相赠,而是归还。” 楚小木莫名其妙,惊奇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要把这东西……这东西还给我?” 黄杰士指了指乘黄,说道:“不是还给你,而是还给它。不过现在也可以说是还给你了。” 楚小木却并不上前去接,说道:“黄先生,奇生还小,用不了护面,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黄杰士笑道:“他现在虽小,总有一天会长大,而且会很快……这东西本来就是它的,今天见到正主岂能不还?我若还一直据为己有,只怕世人以后就要骂望默人是一个贪物的小人了。” 楚小木心说,这东西也就一个马头护面而已,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黄杰士一本正经地说要还给奇生,倒是奇怪。便说道:“也好,那我就替奇生先收着罢。”走上前用双手接过。 黄杰士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东西,当年神武氏可是凭着它才降服了乘黄,据说……”话说一半,正好看见楚小木将自己视作珍宝的马头护面顺手揣进那脏兮兮,臭烘烘的破衣兜里,不禁大为心痛,急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楚小木一愣,问道:“先生怎么了?” 黄杰士这才意识到东西已还给了别人,别人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现在丢进火坑,也不关自己的事了,只得说道:“没什么……不过,这东西怎么说也算得上宝物,须得珍而重之,不可损毁,更不可丢弃。” 楚小木笑道:“先生请放心吧,回去后我就把它好好收起来,一定不会给弄坏了。” 黄杰士说道:“那也不必。”可看着楚小木鼓鼓囊囊的衣兜,里面肯定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物件,说不定好些还很尖利会将护面刮坏,不免又是一阵痛心。 临楚小木出暗门时,忽然拉过他衣襟,附耳小声说道:“以后乘黄叫你吃的东西,务必要吃……” 楚小木不明所以,心想奇生是吃草的,难不成哪一天它觉得某种野草好吃,叫我吃几口我也要吃么?只得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二人来到暗室外,黄杰士顺手把门关上,那道暗门几乎看不出来痕迹,完全是一面完整的墙壁。 碧野皱眉说道:“神武氏的东西,原来你一直收着。”他在屋外自然听见了二人说话。 第268章 领命 黄杰士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大将军,望默人这里的确有好几件神武氏曾经用过的物件,不过并非对大将军不敬,对碧城不敬。大将军也知望默人痴迷天相堪舆术,寻了几件神武氏的物件,也只是想借此窥测天机,可惜还差了几件关键物什,因此收效不显……” 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我给小兄弟的那个马头护面并不是神武氏的,而是乘黄的,今天遇到了正主儿,正好归还给它。” 碧野不再说话。 二人辞别了黄杰士,出了方寸室,沿着先前的那条甬道下台后再由渡老送到岸边,骑马往大帐赶去。 大风依旧,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个不停,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 楚小木知道,大将军现在一定是担了极大的心事。原本以为只是面对爪族这一个赤沙国部族的进攻,碧城只需稍作部署便可稳操胜券击退来犯,哪知道竟需要面对眼、牙、蹄、爪四个赤沙国大族。就算碧城骑兵骁勇善战,兵力也算强盛,如何能当赤沙国四大族的怪物兵力?大将军武道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对方四个灵王之合力一击,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个从未露过面的四神之一赤沙…… 碧野此时想的却是几个月巡边发现灵气异动,自己召回五大中军回城议事,安排各军多招兵马,多备军需,勤练军士,修筑工事等等……各项举措果然有了用处。然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却是远远不够,远远,远远的不够……苍木国危在旦夕!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联系其他六大城,联合六城兵力方能有与赤沙国的一战之力。可这又是何其艰难…… 碧野领着楚小木回到大将军帐。周驳、杨骆二人仍在帐中等候——他们不得将令,暂时不能自行离去。 周驳铁着脸眉头紧锁,杨骆则在大帐中走来走去,显得很是焦急。待到碧野掀帘进来,本想问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一见到大将军凝重无比的神色,到了嗓子眼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周驳问道:“大将军,黄天相相请,到底为了什么事?” 碧野在椅子中坐定,将与黄杰士交谈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他言简意赅,几句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至于楚小木身旁的小黑马是乘黄一事因为无关紧要,便没有提起。 周、杨二人听得瞠目结舌,本以为面对的只是正藏在花独丘的几千爪族刺徒,碧城军当可轻而易举地将其攻破,哪知竟是传说中的赤沙纠集的眼、牙、蹄、爪四族大军! 周驳听后沉默了一阵,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朗声说道:“大将军,你下令吧,周驳万死不辞!” 杨骆也朝碧野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大将军,杨骆请为先锋,前去虎暮关阻击来犯之敌!” 楚小木也想不到一尊小小的古鼎竟然牵动着天下的安危,不光碧城危险,苍木国危险,就连自己的家乡百花岛只怕也难幸免,这时也忍不住说道:“大将军,周中军,我们牧马队不要放牧马匹了,我们也要杀敌!” 碧野不答,吩咐传令的兵士将南定军的副将肖振戎、营官安文远、王孤、全庆之等人叫过来,接着仍旧不发一言。周驳、杨骆、楚小木三人不敢再出声,只得在大将军帐中或坐或站地老实等着。 碧野闭眼听着帐外呼呼的风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仿佛这帐中已只有他一个人。他出生于四百多年前,到今年算来已有四百四十二岁,若按凡人的年纪来算,早已过了大限。不过他是人生灵胎,由凡人母亲抚养长大,性情修养,道德学识都来自周边的凡人;因为有长生之力,而且天生有极其强大的灵力,更能说明他是一个灵。四百多年的生命中,他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其中不乏十分紧迫难以抉择的大事,但像这种一时间让他彷徨无计的大难题其实并不多见。他的性格刚毅沉稳,波澜不惊,无论在多么大的危险面前都是一种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模样,从不会在下属面前说些消极言语,更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无助的一面。因此,在碧城中,无论遇到了多大的事,即使是敢冲敢打、敢作敢为、本领高强的丁、周、李、杨、桓五大中军,寻常说得多的也是“大不了请大将军出马”,因为只要他一出手,再复杂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望风披靡。 碧野思考一阵,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走到剑架旁取下龙脊剑,轻轻抚摸着银白色的剑脊,眼神变得温柔无限,坚定无限,喃喃说道:“龙脊啊龙脊,邪灵又起,让我们再打下一个太平世道!” 说话间,肖振戎等人已经进帐行礼。 碧野霍地转过了身,喝道:“众将听令!” 周驳、杨骆等人齐声叫道:“末将在!” 碧野说道:“传我命令。着南定军安文远预备人马一百五十骑,前往花独丘诱敌,立刻出发!着南定军肖振戎、王孤、全庆之备军士一千,马匹两千,前往花独丘以火攻营,立刻出发!着北成军杨骆,备人马五千骑,明日寅时,于花独丘北三十里处布星汉大阵!”按碧城军规定,大将军定好各部主将及人马数量后,主将可于各中军按需抽调军士,不需在将令中赘述。 几人齐声叫道:“接大将军令!”肖振戎等人接令后转身出门而去。杨骆作为进攻花独丘爪族刺徒大营的主将,需要准备兵马、粮草器物等,便跟碧野、周驳二人草草打了个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碧野又跟楚小木说道:“战场上马匹损耗最大,你这次牧马几个月,带回了近两千马匹,的确是不小的功劳。眼下爪族人据守花独丘,随时可能派出先行部队东进玉驼城,而且只怕还有其他赤沙国人已从虎暮关进了我碧城领地。你那小队现如今正立于虎口之中,危险至极,务必尽快将他们带回!” 第269章 送药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请放心吧,我即刻就走,一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顿了一顿,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周驳喝道,颇有些怒意。 楚小木说道:“我的那匹军马被爪族的鸟骑探子害死了,请大将军、周中军给我寻两匹快马。” 碧野说道:“要说快马,除了你这匹小乘黄外,现在碧城就数我的追云最快了,可它除了我能够骑乘,其他人都指使不了……” 周驳听到“乘黄”二字,登时大为惊讶,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黑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神马乘黄。 杨骆本已走到了大将军帐门口,也停住脚步退了回来, 他虽然已看出这小马与其他马儿很有些不同,却也没想到它是乘黄,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说道:“这……这小马儿,居然……居然是……乘黄?”激动得连舌头都不利索了,接着说道:“怎么……怎么这么小的一个?” 周驳喃喃说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莫非世上真有神马……” 碧野说道:“骥马如人,人须处世修行,马须蹬革以训。乘黄虽然是万中无一的灵物,也需你用赤诚之血相待,方能澄通其神灵血脉。” 楚小木不怎么明白碧野大将军说的“赤诚之血”、“神灵血脉”是什么意思,只得将他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周驳等心境稍稍平复了一些,说道:“我们南定军也带回了不少军马,你快快去找到肖副中军,让他给你们安排两匹快马。” 楚小木谢了周驳,忽然又想起那株紫色的小花,便从行囊中找出来递给周驳,说道:“周中军,我们在兽山寻到了这一株花草,也不知是不是能治静兰姑娘的腿疾。” 周驳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这时竟变得十分激动,颤抖着双手将用葛布裹好的花草接过,说道:“找……找到了?真的……真的被你……找到了?”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他生怕将花草弄坏弄伤,拈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缠着的葛布解开。裹布尚只揭开一半,各人便闻道了一股奇特的香味,沁人心脾;待到葛布完全揭开,更是欢喜得不知所措,只见这株小花紫中带黄,黄中裹红,美得极为奇特,一看便知与寻常野花野草极为不同,虽然不敢肯定就是治静兰腿疾的药草,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便问碧野说道:“大将军,你……你帮我瞧瞧,治兰兰腿疾的,是不是……是不是这种药草?” 碧野也已看到捧在周驳手中的那株紫色小花,惊喜地说道:“居然是紫皇丹,我以为世上再无这种花草。黄杰士让你找的居然是它,我倒没有想到。” 静兰病势日久,周驳看遍了苍木国有名的医师皆无所用,在上一次回碧城时听了副将肖振戎的主意请黄杰士帮忙查看病情。黄杰士深居简出,平常并不接见任何人,周驳本来已做好被他拒之门外的打算,哪知这一次黄杰士居然轻轻松松地就答应了。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人还便应天地四时灵气到周驳家中亲自查看了一番,并拿出龙牙、鲸碎、龟甲等物占卜演算了一遍,最后说治病的药草应该在碧城南方寻找,而且那一物只在古书中有过记载,世上并无一人亲眼见过,差不多已经绝迹。 黄杰士知道此物无法寻得,只好跟周驳和肖振戎说治疗兰兰腿疾的药是一种神奇之极的花草,能不能寻到全靠机缘。机缘未到时,便是踏破铁鞋也是无用,倘若机缘到了,那药便会在眼皮底下出现,唾手可得。他希望这些言语可以让周驳知难而退,至少也不会大费心力去寻找,免得最后落得个徒劳无功。 周驳将有药可以治疗腿疾这话给听进去了,对于“全靠机缘”四字却没有完全领会。为了尽快找到药草,肖振戎更私下派了十余队军士南下兽山附近寻找,周驳明知这种安排军士为自己办私事有违碧城军规,可想到女儿静兰,也没有出面阻拦。为了让静兰能够尽快得到救治,索性跟碧野大将军禀报,得他准许后,便将静兰带去了南定军大营。静兰在家中一直需要侍女服侍饮食起居,碧城军中严禁携带家眷,带上女儿静兰已是大将军网开一面,侍女则不能再带。 哪知黄杰士随口一说的话居然应验了,真就被楚小木找到了一株紫皇丹,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将这些事一件件串了起来。碧野心想:“莫非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真的是灵马乘黄选中的‘异人’么?” 周驳见碧野也陷入了沉思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这株花到底能不能……能不能治兰兰的腿疾?” 碧野说道:“静兰双腿并无伤病痕迹,她忽然间不能走路,大概是是灵体受损之故。古书记载,紫皇丹是修复灵体的奇药,应该可以治好兰兰腿疾。而且这物是黄杰士叫你去寻的,更不会有什么差错。” 周驳状若痴呆,一时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眼眶中噙满了泪水。楚小木见了也不禁心里酸酸的。 最后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欢喜之情见于颜色。 他平常整天都是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脸上极难见到笑容,一则是天性如此,二则是担心静兰的病情所故。这时心情大好,脸上堆满了笑意。 杨骆也欢喜说道:“三哥,恭喜你啦,兰兰的病终于可以治好了。” 碧野说道:“苍、蓝、赤、白四国大多地方我都走过,却从未见过一次紫皇丹。小木能够找到它,便说是天选的机缘也不为过。” 周驳笑着问楚小木道:“到底是如何找到的,能否告诉我们?”他担心万一一株紫皇丹不够,就得安排人手去多寻一些。 当听说这株紫皇丹是楚小木身边的小黑马从兽山的雪地中刨出来的时,众人更是惊讶无比,不仅惊讶于这匹小马的灵性,也惊讶于紫皇丹雪地之下的奇特生长环境,怪不得世上的人只闻其名,而基本上无人能够见到实物。 第270章 伤发 周驳心情无比高兴畅快,呵呵笑个不停,说道:“我的两匹青卢是苍木国少有的良驹,我差人去家中牵来,你们速速去将其余人马带回碧城,不得延误。”顿了一顿又说道:“路上务必小心在意!”周驳平常并不喜欢多话,就是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尽量简短,这时忽然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字,是极为少有的情况,而且言语中对下属军士谆谆叮嘱,关心之情见于颜色,更是前所未有。 楚小木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周中军了。”他心中担忧张厚、林振八人的安危,也就不跟周驳多说什么客气话了。 周驳将两名抬担架的军士叫了进来,从身上掏出一个雅白色的压袋璧石,交到他们手上,说道:“你们持此物去将两匹青卢牵到这里来,快去快回。”两名军士应了,快步出去。 压袋璧石是苍木国一些富户子弟喜欢随身携带的玩物,想不到周驳居然也有。楚小木见了,觉得这个周中军虽然严肃,似乎也并不怎么古板。 不多时,两名军士便牵了马进帐禀报。楚小木跟碧野大将军请退,碧野又再叮嘱他:“乘黄性灵近人,务必好好待它。”楚小木点头谨记。 楚小木出得帐来,天已见晚。映丹已在大将军帐旁的一处营帐中等了多时,见楚小木终于从大将军帐走出,却是满脸的焦急神色,忙走上前问道:“小木,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小木一边走一边说道:“爪族人的目标并不是碧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东进去你们玉驼城。” 映丹听到这些爪族人的目的地居然是自己的家乡玉驼城,既惊讶又担心,忽然想起林振他们,说道:“林振他们还在南定军大营的东边等我们呢,爪族人东进很有可能会发现他们,我们得赶快通知他们回来!” 楚小木接过一名军士牵来的两匹青卢,说道:“我们这就出发!”想起周驳身为碧城五大中军之一,居然只在心情大好时才肯将青卢马借给自己骑乘,不禁有些好笑。 出城后先沿着官道往南。青卢马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军马,马背上十分平稳,骑上后很少有颠簸的感觉,而且奔行如风,一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跑了近两百里。奇生虽小,依旧能够跟得上两匹青卢,楚小木心下既激动又欢喜。 过了一处空无一人的驿站后,渐渐靠近花独丘,二人害怕遇到爪族的探子,不敢再在官道上走,便先往东南向走了一段,再往南行,远远地绕开了花独丘。 果然一路无事,并没有遇到一个爪族人。二人心想,青卢马跑得这么快,便是遇到了爪族刺徒的探子,也完全能够逃走,因此一路并不害怕。只是担心其余八人的安危,一路上不敢停歇,饿了便掏出干粮在马背上吃了,马匹累了就放缓速度小跑前行。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不得不找个地方休息歇马。 楚小木知道有一队爪族刺徒已经东进,却不清楚具体是从哪个地方开始出发的,现下到了何处更是一无所知。自己二人此时正处在花独丘的东侧,说不定就会碰到爪族部队,而且更有可能遇上零散的鸟骑探子,到时候就不一定有前一夜那么好的运气能将对方杀死。因此二人歇脚过夜连火堆都不敢生,只得带着奇生与两匹青卢马紧挨在一起,撑过寒冷的一夜。 楚小木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登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侧耳细听时,却是映丹在说些呓语,语音含糊不清。楚小木听到他呼吸有异,心里一惊,忙用手摸他额头,果然触手如火烧炭炙,已经病得不清。 楚小木没料到映丹竟在这时候突然生病,一时间急得头脑发蒙,完全不知所措。伸手摇了摇映丹肩膀,连连轻声叫他的名字,映丹口中一直说着胡话,却如昏迷了一般不见醒来。 “怎么回事……怎么办……该怎么办……”楚小木越是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大脑中就越是混乱一片。几百里外有八名牧马队队员现在生死难料,身旁又有一名突生疾病,看来已无法再走,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大难题忽然摆在他面前,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映丹浑身就跟火烧一般滚烫,加之神志不清,显然病得已十分严重,如果没有药石救治,只怕有性命之忧。 想起前天夜里映丹被一名爪族刺徒抓伤一事,楚小木登时恍然:“是了,一定是被爪族人抓伤了的缘故!”想不到映丹一路强自忍耐,直到今天病情才恶化起来。周中军是开原力的武道高手,被爪族刺徒打伤后尚且躺在担中不能起身,映丹这么柔弱的身体,又怎能支持得住? “怎么办……该怎么办……”楚小木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到底是先回碧城先给映丹治病,还是先找到林振他们再一起回碧城?他往往极善决断,直到遇到眼前这两难的处境时,才知道有些事情的确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映丹虽然浑身火热,身体却不住地轻微发抖,似乎十分畏寒。楚小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爪族人发现,摸索着找到的一株油根草,挖出来后燃起一堆小火,映丹果然好受了许多,渐渐地不再发抖。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映丹才终于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说道:“好渴……我要……喝水……”楚小木忙将水袋打开给他喂了几口,发觉他的身体兀自热得发烫,显然病情没有太多好转,问道:“映丹,你好受些没有?” 映丹说道:“我没事……我们赶紧带大伙儿……回碧城……”挣扎着想要站起,哪知头脑昏沉,浑身虚软无力,刚刚撑起一半随即又歪斜着侧倒在地。 楚小木说道:“你身体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碧城……” 映丹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们找到张厚他们再一起回碧城。” 第271章 两难 楚小木想要看看映丹被爪族人抓伤的伤口如何,也是坚决不许。他知道映丹的性子虽然温软,可倔强起来的时候比常人都要固执得多,根本就不会听人劝。只得把心一横,说道:“我是队长,你得听我的,我们先回碧城!” 哪知映丹忽然大叫起来:“不行,我不回碧城!必须先找到他们八个再说……” 楚小木只得说道:“你被爪族人抓伤了,他们的爪子上可能有毒。如果不早些医治,只怕有性命危险!” 映丹说道:“就算死也要先找到他们八个,带他们一起回去!” 楚小木又急又气,说道:“这是为什么?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映丹的声音忽又软了下来,说道:“小木,我没事,真的没事。我们跟大伙儿约好三天内回去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啦……再不回去,他们说不定会带着马儿乱走,万一碰到爪族人,那可怎么办……” 二人争执一番,楚小木无奈,只得顺映丹之意,先去找到林振他们再说,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再做打算罢了。 映丹头脑昏沉,浑身瘫软无力,根本没办法骑乘马匹,二人只得共乘一马,楚小木坐在他身后,防他掉下马背。好在青卢马极为雄健,虽然背上坐了两人,也仍然能奔跑如飞,一匹马累了之后再换另一匹,也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不到半日,已快要接近南定军大营。楚小木停住胯下的青卢,辨认一番方向,指着东南向说道:“南定大营东四十里,大概是在那个方向,也不知道我们走得对不对。”天色昏沉,白天不见太阳晚上没有星月,想要通过日月辨认方向也不可能,两人只得认了一个大致方向打马狂奔。 楚小木等了一阵,仍不见映丹回答,心里突地一个咯噔,叫道:“映丹,映丹,你怎么样……”坐在身前的映丹绵柔无力,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楚小木大急,翻身下了马背,再将映丹扶了下来,见他脸色乌青,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昏迷有一段时间了。他连声叫唤,映丹半点回应都没有,显然比昨天夜里更要严重了。 初见映丹伤势发作梦呓说胡话时,楚小木一时不知所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一般,这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心想此处已距离南定军大营不太远,不如先去大营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治病的药石,或许能救映丹一命。至于大营会不会已成了敌方的据点,里面有没有爪族刺徒,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思量已定,带着映丹往大营直奔而去。 快到大营时,楚小木不敢贸然闯入,远远观察一阵,见营中没有烟火迹象,也不见乌鸦等食肉的飞鸟起落,猜测营中没有爪族人出没,才敢带了三马一人悄悄走进。随便寻了个尚未被烧毁割破的帐篷,将映丹抱了放在一张床铺之上,再看它脸色时,乌青的的脸色已有一层明显的黑气,将他肩膀受伤处的衣服扯开一看,竟已有一股难闻的腥臭气味,而且裹伤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本应是红色的血液,现已干硬发黑,用火光一照,隐隐然还有一层暗绿色。 楚小木估摸着是伤他的那名刺徒爪子上有毒,才使得伤口处的血块黑中带绿,至于具体是什么毒,有什么样的解毒之法,却是半点都不知道。只得扯过两张厚厚的毡被,都盖在了映丹身上,稍解他体寒之苦。 再将两匹青卢随意系到帐篷外的一根木柱上,带着奇生便往大营中分发盔甲军服的衣官营帐奔去。碧城大部分地方都是平缓的草原,疗伤治病的药草种类很少,所需的寻常药草大多是从金阳、玉驼等大城中购买,军中也只会备一些治刀枪伤以及风寒霜露等常见疾病的药草,只是数量不多,因此没有设专门的医官。寻常兵士受伤或是生病,大多只能在衣官处领些药草,如果病重,就只能送回碧城医治,可说是极为不便。好在四国太平,刀兵不兴,军士们大多也是身体强健的年轻人,因此大可以应付得来。 楚小木奔进衣官营帐,刚一掀开帐帘便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恶臭,心中不禁突地一跳,只见医官的已开始腐烂的尸身俯卧在营帐正中,脖颈下面的一大滩鲜血已经干硬发黑,估计是被爪族刺徒给抓死了。营帐里面也是乱成一团,各式盔甲、军袍、皮靴等散落一地,看样子已被洗劫过了一遍。 楚小木这时也顾不得害怕,在乱糟糟的物件中一顿翻找,果然找到几包生肉止血的伤药,自知这种伤药并不能医治映丹被爪族人划破的伤口,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回到映丹所在营帐,想要将裹在映丹肩膀上的布条揭下,哪知布条已与血肉连在一起,稍一用力,映丹竟疼得大叫了一声,然而双眼紧闭,兀自没有醒转过来。楚小木无奈,只得用铁剑小心翼翼地将黏住血肉的布条一点点割下,费事颇多。 好不容易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条处理干净,再敷上治疗刀剑伤的药粉,差不多已到了下午的未时。心想与张厚、林振等人的三日之约,已超过了快一天,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在原地等着,有没有遇到爪族人;苏米顺胆子特小,临走时还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回去,而自己果然食言,见到他时又该如何解释? 楚小木给映丹敷好药,只得在他身旁无助等待,他心中又急又苦,看着兀自昏迷不醒的生死之交,又想起仍在草原中苦等自己的其余八人,以及自己职司看管的数百军马,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天色又渐暗了下去,帐外忽然起了呼呼的风声,掀帘一看,只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看起来将有风暴来袭。 楚小木看着昏迷中的映丹,把心一横,掏出身上所带的干粮留下了一大半,再留下一皮袋的清水,牵了一匹青卢马,带上乘黄奇生,往东疾驰而去。 其时北风呼号,灰雾漫漫,此一去到底是对还是错,大概只有创世上神才知道罢。 第272章 小队被擒 青卢马奔行奇速,草原上又是一片平坦,四十里路不到小半个时辰便走足了。然而草原上除了一片嫩绿的野草,哪里有半点人马的踪迹?“莫非是行的路程还不够么?”楚小木心想。 再往东跑了二十多里,仍不见张厚他们及军马野马的踪影。楚小木这时才真正的担心着急起来,又打马折往北向,跑出二十多里仍旧没能见到一个活物,而此时天色也渐渐变得更加昏暗。 青卢马虽然神骏,这样大半天连续不断地疾跑下来,也开始有不支的迹象,口中开始吐出不少白沫,吐气更加粗浊。楚小木心知再不歇马只怕要将周中军的这匹青卢给累死,只得将马儿停了,让它先吃早休息。他身上憋着的一股劲松了下来,顿时瘫软下去,躺在地上痛哭起来。 他一生不过才将近二十年,可以说还是少不更事,然而已有了好几次的苦痛经历。十三岁时父母亲出海捕鱼后消失无踪,那时候尚且年幼,虽然伤心痛苦,但懵懂不知事,并没有如何刻骨铭心;一年多前爷爷被雪国人白逸星所杀,当时自己并不在场,事后看到爷爷的尸身,一时间悲愤难以抑制,只想着找到白逸星报仇;逃往碧城的路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槐小猛被常伦以原力重拳打死,当时头脑一片空白,也只想找到常伦拼命,不作其他想法。种种大事悲事,都没有这一次这般的无助。 小奇生见到主人悲伤,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情,半躺着依偎在楚小木身旁,用头轻轻拱着,发出嘤嘤的声音。 楚小木哭了一阵,用手抚摸着奇生小小的脑袋,说道:“奇生啊奇生,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想起将映丹抛弃在残破的南定大营中,不禁又流出泪来。 奇生虽是神马乘黄转世,可毕竟太过年幼,哪里听得懂楚小木说的话语? 楚小木待青卢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全黑。只有天边一抹暗色,勉强可以辨认方位。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哎呦叫了一声,心说人和马都是活物,四处乱走之下如何容易找到?但近两千马匹必定会留下足迹或者吃草的痕迹,自己焦急时只顾寻找人和马的身影,浑忘了留意人马留下的印迹,实在是愚不可及。 想到这里,又变得精神振奋,便胡乱吃了半块肉干,重新跨上马背,朝南奔了回去。 楚小木再次跑回与众人约定的大致位置,挖出一棵油根草做成火把,绕大圈寻找起来。这次不再只寻找人马的身影,而是着重留意草地上的痕迹。绕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约定位置的东北向找到一大片马群吃草踩踏的印迹,似乎是朝着烂戈山方向前进了。 楚小木心里先是大喜,接着又暗叫一声不好,沿着印迹方向疾追了过去。原来烂戈山正处在花独丘的东南方向,山下有一道诗水河,爪族刺徒若是东进,极有可能沿着河行军。而自己这方虽然只有八人,却有一千七百多马匹,目标太大,很难不被爪族人发现。 奔了约莫七八十里,已接近烂戈山山脚,果然见前方几里外有一点小小的火光,楚小木心中欢喜,加速朝火光方向跑去。再奔近一些,却发现那堆火光分成了两三点,似乎不止一堆。楚小木心中疑惑,自己跟牧马队队员在野外过夜时,从来不会生两三堆火,难道是……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猛然涌出。 楚小木心中怦怦直跳,勒马将青卢的速度减慢下来,缓缓向火光方向走去。再靠近一些时,见果然生了两堆篝火,旁边架了一顶帐篷,而且火堆旁似乎还卧了有十数人,显然不是张厚、林振他们。便小心翼翼从青卢马背上跃下,将它拴在草地上,熄了手中的火把,只带了奇生,悄悄往火堆靠近。 再靠得近些,见这些人窄肩厚背的身形,看起来很像是赤沙国爪族人,再见到他们尖长如枯枝的手指,再无怀疑。而张厚、林振一行,则被五花大绑扔在一堆,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血污,只有张厚一人兀自睡得香甜。 林振他们一行八人果然是被爪族人给抓住了,好在尚无一人遇害,这让楚小木安心不少。再数了一数,这一队爪族刺徒围着火堆躺了七人,帐篷中不知有几人,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二人三人。一旁也蹲着几只骑乘用的怪鸟,黑暗中数不清到底有几只,不过可以确信这几个果然就是爪族刺徒的探子。 楚小木终于见到了自己牧马队的队员们,虽然都被爪族刺徒给抓住了,心里也要安定不少。便悄悄退了回去,开始筹思救人的策略。 计较已定,又回到栓青卢马的位置,挖出几株油根草,做了几个草根团……自己所想的对策能否管用他殊无把握,然而眼下这状况也只有勉力一试。 一切准备妥当,楚小木牵过青卢,翻身上马,朝着几名爪族刺徒驰去。 几名爪族人在睡梦中正自睡得香甜,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渐渐靠近,两名警觉些的瞬间就被惊醒了,数了数俘获的碧城军士,不见少了一人,稍稍放宽了心。二人忽望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涅克巴(真奇怪),难道有匹马跑了?” 另一人说道:“怎么会,听这声音,也是跑过来,而不是跑走了。” 先一人说道:“快把刺鲁克(刺徒领头)叫起来,有敌人来了。” “要叫你去叫, 我可不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去惹他。” “那就算了,听声音只有一两匹马。灵王说碧城军士厉害,我看也不怎么样。” “嘿嘿,说得不错,看看这几个,见到我们就都吓哭了,有一个还哆哆嗦嗦地尿了裤子,什么碧城军,一群垃圾!”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被绑在一旁的牧马队八人。 说话之间,一大一小两匹马朝着火堆直奔了过来。 第273章 救人(一) 一人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就是两匹马,碧城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早就吓跑了,哪还敢过来?”马蹄声渐响,又有两名刺徒探子被吵醒,揉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名刺徒突地跳起,说道:“这两匹马跑得好快,我们快把他抓住。”伸爪想要去拦住疾奔过来的马儿。哪知马腹一侧忽地翻出一个人来,手中长剑刺出,直刺进他胸膛正中,接着反手一拔,胸口处鲜血狂喷。 来人正是楚小木。 楚小木一击得手,趁着几名刺徒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掏出一个油根草的草根团放在火上点燃,顺手丢在了那顶帐篷上,登时腾起一片大火;其余几个草团点燃后则都丢在爪族人的座鸟身上。那些座鸟身上长有稀疏的羽毛,草根团丢在它们身上,虽然不能燃起一片,却烧炙得疼痛不已,被惊得四散逃去。 楚小木趁着另一名刺徒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挺剑再向他杀去。哪知这名刺徒反应并不慢,只是稍微一呆,便知是有人突袭,急忙挥爪格挡。楚小木的长剑刺在他手掌之上,如中铁木,并未使其受伤。 其余几名爪族刺徒瞬间被惊醒了来,帐篷中的那一位小领头更是被烫得呱呱大叫,从帐篷中一跃而出,使力拍打帐篷上的火焰。忽然见到楚小木正自跟一名刺徒打斗,大叫道:“快去把他抓住,我要活剥了这人!” 其余几名刺徒也顾不得四散逃走的座鸟,纷纷向楚小木围了过去。 林振等人见楚小木终于来救,无不大喜,周维德更是叫道:“小木好样的,快把他们都杀了!” 楚小木见有六名刺徒朝自己攻来,不敢再战,只得拍马逃走。爪族刺徒则连声呼哨,将自己的座鸟召回,打了几个火把紧随在后。 青卢马速度极快,几名刺徒虽然骑得有鸟,仍被楚小木远远地甩开。楚小木见刺徒追不上自己,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大喊大叫地又朝刺徒杀了回去。 几名刺徒见楚小木竟还敢孤身一人朝自己冲来,尽皆大喜,发一声喊,再次朝他围了过来,其中一名刺徒高声叫道:“大家抓活的,我要给这小子剥蛙皮后再点上一盏天灯!”其余几名纷纷应和,一拽鸟头,直朝楚小木冲去。 楚小木心道,这爪族想不到跟金阳城一样,居然也有剥蛙皮、点天灯这么残酷的刑罚,也不知是谁跟谁学的。冲到刺徒身前二三十丈外,忽又勒停了马,叫道:“凭你们这几只癞皮蛤蟆,就想捉住老子?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几名刺徒听到他的叫骂,都是怒不可遏,无奈座鸟跑不过对方的战马,想捉住对方出气却又不能。 楚小木跑了一阵,便故意放慢速度,装作马力不支的模样,待对方数人追近时,又再拍马逃走。如此一个逃六个追,逃的不像逃,跑出两三里后反停下来叫骂一番,等六个刺徒追近后又再掉头跑;追的追不及,更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各种浑话土话全出。爪族众人本来有甩飞石的武器,夜间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放在随手可拿的位置,追击时也顾不得拿出来,只得眼睁睁看对手在前面跑,除非追上,否则拿他根本没有办法。 六名刺徒跨下的座鸟速度虽不及奔马,却极具长力,从始至终并不见速度有所减缓。楚小木暗自庆幸自己所骑的是周中军的青卢马,若是换做寻常军马,只怕早就被这几个爪族刺徒追及,且已身首异处了。 几名刺徒见对方马速变慢,心里都是大喜,以为转眼就能将对方抓住来个挖心掏肺,可每每快要追及时对方的马匹速度就会稍稍发力变快,总是差了那么一丈两丈,甚至有一次还让他在爪前几尺处给逃走了,简直快要气炸了肺。 不过几人都对双方所骑乘的马匹和座鸟十分了解,知道碧城军马虽快,然而拼长力却不及自己赤沙国的座鸟,也就并不心急,只紧咬在对方身后,心想抓住这小子只是迟早的事。 楚小木估摸着已跑出三四十里,差不多已有小半个时辰,忽地勒住马,举剑大声骂道:“我是碧城南定军牧马队楚小木,专杀沙国野狗!你们谁敢与我一战?!” 六名刺徒见楚小木忽然停住,以为他是马力不支,便都在他身前四五丈处停住,一人叫道:“你的马虽快,终究还是逃不掉的,快快下马受死罢,免得多吃苦头!” 楚小木说道:“你们的座鸟有长力,跑是跑不过你们啦,不过我就算死也死得很不服气!” 那名刺徒说道:“这沙角红鸵是我们赤沙国特有之物,就算连续跑一日一夜也不会疲累,这个大多数人都知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楚小木说道:“如果单打独斗,你们没一个是我对手!因此我很不服气。” 那名刺徒呱呱地笑了几声,说道:“你们碧城人就只会吹牛说大话。倘若真的打不过你,你们的虎暮关是怎么被攻夺下的,南定大营又是怎么被攻破的?” 楚小木说道:“你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否则我南定军定会将你们这些野狗杀个片甲不留。”他一口一个野狗,故意要激怒这几名刺徒。 那刺徒怒道:“胡说八道,攻你们虎暮关时,我们爪族也只派出了一千人,你们守军至少也有五六百,我们两方的人数可相差不多。” 楚小木哈哈一笑,说道:“赤沙国人国人脸皮可真是厚极了,便是多一个也是多,你们的人手差不多是我们的两倍,居然还说没有多,可把你们炎爪的脸丢尽了!” 那名刺徒也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其实夺关攻城都是极难,进攻方往往需要三四倍于防守方的兵力才能攻夺得下来。爪族人只派出差不多两倍的兵力夺虎暮关,数量的确不算多。 第274章 救人(二) 另一名则说道:“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规矩的?你说来说去,到底敢不敢跟我们一战?” 楚小木说道:“你们有六个,而我只有一个人,跟你们打只有死路一条,我可没傻到那份上。” 先前那刺徒说道:“谁说我们要六个打你一个,我一人战你便足够了。谅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事?” 楚小木轻蔑一笑,说道:“你说了不算,说不定我与你打的时候他们就会一哄而上,我一个打六个,必输无疑。” 那刺徒转头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都听好了,等一下我跟他单打独斗,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碧城的小子!”其余几个都呱呱咕咕地笑了起来,说六人中随便哪个上都行,碧城军士也就战阵厉害,这小子刚刚杀了一人,不过是搞的偷袭,算不得真本事。 楚小木在身后随便指了个地方,说道:“那好,我们去那里打。” 另一个刺徒瞧出不对,说道:“苍木国人最是狡猾,我看这小子在使诈,那里只怕有埋伏!” 楚小木说道:“都说你们爪族人胆子大,我看都是些胆小鬼,而且蠢笨之极。这里是碧原,到处都是一片平地,如何能做埋伏?” 几名刺徒想想也有道理,可为什么要去那里打而不在这里打,总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刚刚说话那刺徒又说道:“不过就是打一架,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哪用得着挑什么地方?我们只有一人跟你交手,其他人保证不帮忙。” 楚小木说道:“你倒说得好听,说不定我跟他打时,又有其他骑鸟的跑过来,你们爪族人最爱干的就是这种事。” 先前说话那名刺徒说道:“这一带就我们这一个小队,哪有……”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住口。 楚小木心下暗喜,原来这一处只有这一队鸟骑探子。也不想再跟这几人废话,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双腿轻夹之际,青卢马如一阵风般驰了出去,高声叫道:“你们抓到我时,再跟你们这些野狗单打独斗!”几名刺徒哇哇大叫,紧追过来。 这时楚小木任由青卢狂奔,登时将爪族人远远甩开了。乘黄年幼,好在也能勉强跟上,否则楚小木只有另外再想计较了。 楚小木先往南狂奔了一阵,直到看不见对方的火把光亮,再转向东跑,跑出七八里后,掉头向北。这样一折一回,已将六名刺徒远远甩掉,估摸着赶到林振张厚等人被抓的地方,这六个爪族人还在几十里外的草原找寻自己。 青卢马全速奔跑之下,速度比之沙角红鸵快了一倍都不止,转眼间便接近了发现众人所在的地方。远远见到火光中站着一个人影,正是那名从帐篷中爬出来的鸟骑探子领头。 楚小木对其恨得睚眦欲裂,右手紧握长剑,纵马朝他猛冲过去。 那探子领头听到马蹄声响,已知不妙,待到反应过来时,一人一马已持剑冲到了跟前,慌忙间滚到在地避了开去,衣襟被火堆带到,立马燃了起来,一时间呱呱大叫狼狈不堪。 楚小木曾在南定大营杀过一名刺徒,知道这些爪族人虽然双爪可做武器,但是打斗时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言,自己以一对一,使“龙脊剑式”当可杀得了这名探子领头。 然而他自己不知道的是,“龙脊剑式”其实是一门极为精巧的武道招式,由碧城的大将军碧野所创,苍木国会使这路剑式的人寥寥无几,赤沙国人知道的就更加少了。 楚小木虽然是从先祖楚雄留下的书册中自学的,有些不伦不类,但对于这些爪族的普通刺徒而言,已是极为精妙,因此胜他并不难。 楚小木跳下马背,从暗处缓缓走到火光前。 那探子领头将衣裳上的火苗扑灭,见到一名年轻的碧城军士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骂了一句赤沙国土语,挥爪便冲了过去。 林振等人见楚小木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一时间莫名其妙,周维德更是破口大骂,说他不够义气,见到爪族人就跑了,只顾自己活命。乌盛也是冷言冷语,说什么早知道楚小木就是这样的人,说一套做一套,说好的三天内返回,结果却食言了,现下跑了过来,结果见了爪族人就跑,可说是虚伪至极;万岗、凌尾豆几个则是一声不吭…… 那探子领头突然见到一名碧城军士出现,也并不着急,自己这一队人大可对付得了。因为这一大片地方已被己方控制,各处探子密布,草原上最多有几名碧城的散兵游勇,不可能还有大批人马而己方竟没有发现。因此也放任手下的几名刺徒去追。听到这群俘获的丑虏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便亮出一双干硬如铁的利爪晃了晃,这些人才吓得闭嘴不说。 牧马小队队员这时见到楚小木去而复返,才知他是先将那几名刺徒给引开了以便回身相救,大家显然都错怪了他,周维德心里更是大骂自己该死。这时见到爪族人挥爪强攻,都对楚小木大叫小心。 楚小木见探子领头直冲过来,双爪直上直下,看起来十分猛恶,实则破绽百出,便使出龙脊剑式中的前面几招与之应对。他一手持枪,一手成式,好似电闪飞芒,朝着那探子领头胸口直刺过去。 龙脊剑式一共有好几式,先祖楚雄留下来的小书册中一共记录了开龙脊、封龙脊、横龙脊、游龙脊、翔龙脊五式,每一式又有数招至十数招不等。 枪式由简单到复杂,由拙直到精巧,一式比一式难学,一式比一式复杂多变,一式比一式深奥难明。 楚小木并未得人指点,只将一些见到的剑式学了,后面几式根本就没有学明白,尤其是游龙脊、翔龙脊两式,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持剑运劲,上一招和下一招如何连贯运使。 也看不明白这剑式有什么威力,什么情况该使哪一招更是一窍不通。 第275章 救人(三) 其实他看不明白也是再正常不过,龙脊剑式的真正威力需有原力相佐,尤其是后面的两式,原力越高,越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楚小木现在应对探子领头使的是开龙脊式,是龙脊剑式中最为简单的,楚小木于这一式练得最多,因此使起来最是顺手,挑打削刺也是虎虎生风。 他没有开过原力,因此于这路枪式只得其形,未得其髓,枪式的威力发挥了五成还不到,然而已足以应对这名爪族的普通刺徒。 探子领头见楚小木一剑刺来,速度极快,忽地伸出手爪,直抓向剑身。他的双爪已用一种毒虫的毒液毒血养了多年,并不害怕寻常刀剑。 楚小木也害怕被对方抓住长剑,不等招式使老,剑身回缩,刺他小腹。 探子领头没料到这年轻小子变招如此之快,又伸爪去挡。哪知楚小木又再变招,长剑斜斜挑起,刺向他右肩……探子领头顿时手忙脚乱,斗了数招根本就碰不到对手的剑。 其实开龙脊式并没有太多虚招,大多是直冲硬打的实招,楚小木见这探子领头仗着铁爪硬抓硬拿,便给开龙脊式临时加了变化而已,以防长剑被他夺走。 探子领头见对手装模作样,不敢实攻,突然间大叫一声,伸爪直往楚小木头颈处抓去。 楚小木突地斜退了一大步,长剑一转,疾削向对方小腿。 探子领头猝不及防,这一下闪避不及,右腿中剑,登时倒地。爪族人以养器术长年浸养手器,大多养成了一双坚硬如铁的利爪,双腿却是他们的弱点所在,楚小木已看出了这一点。 楚小木再次将长剑送出,直刺他大腿。探子领头倒地后来不及躲闪格挡,大腿中剑不轻,鲜血淋漓。 林振等人看到爪族人受伤,都大声叫好起来,周维德更是大叫“杀了他,杀了他”,火光中见他满脸血污,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楚小木担心另外六名爪族刺徒不久就会回转,下手也毫不容情,又在这探子领头身上刺了好几下。不过他用双爪护住头脸胸腹,虽然受伤,却并不致命。待要寻机给他致命一击时,这探子领头忽然发起狠来,用双爪抓起地上的沙土,直朝楚小木身上扔去。 他双爪尖利,在地上一抓便是一大把土,楚小木无法完全避开,眼睛中进了沙土,登时难以见物,只得退开躲避。 探子领头竟以双爪拄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和身往楚小木扑去。 众人见突起变故,探子领头看起来要反败为胜,尽皆大声惊呼起来。 忽然一个小小黑影冲到,将探子领头猛地撞倒在地,正是那黑不溜秋的小奇生。前几天截获爪族人密信也是小奇生忽施偷袭,想不它小小年纪竟然能帮主人打架。 楚小木瞅准机会,一剑刺到那人腰腹之处,剑身顺势用力一转。探子领头疼得大叫,伸爪一把将长剑抓住。 楚小木得势不饶,猛力一抽夺回长剑,狠狠斩在这人肩膀之上,将他整条臂膀都给砍了下来。 这探子领头痛得啊啊大叫,肩膀处鲜血狂喷。 楚小木一脚踢开掉在地上的那只可怖爪子,将长剑狠狠插进他胸膛之中。 探子领头扭得几扭,便即不动了。 林振等人兴奋得大喊大叫,自己终于得救,也出了这两天胸中的一股恶气。 楚小木赶忙走上前去割断众人身上的绳索,说道:“还有六个很快就到,我们得快走!” 乌盛说道:“你连他们的头儿都能杀死,还怕他的几个手下不成?” 楚小木说道:“这些是爪族人的鸟骑探子,并不如何厉害,其他几个估计跟这个相差不多,我们肯定打不过。” 乌盛说道:“的确,要是没有奇生帮派,你小子只怕死定了。”众人纷纷骂他胡说八道,就连跟他最要好的张厚也说他乱说胡话。 楚小木不以为意,问道:“我们的马儿呢?” 凌尾豆往西边一指,说道:“被这些怪人往那边赶去了。” 楚小木又是一惊,问道:“去了多久了?”西边正是花独丘的方向,要是已被赶进了花独丘,这些马儿可就无法再救出了。 周维德插嘴说道:“木头你傻了吧?马儿跟我们一起被抓住,自然是这些人睡觉之前赶过去的。” 楚小木急道:“那我们快追!”可这里十人,却只有自己一人有马,最多也就再带一人同乘,其他七人却只有走路了。到时候六名爪族的鸟骑探子追上,又会被俘不可。说不定那些人脾气发作,更会将众人一一杀死。 众人见他说得焦急,也都害怕起来,打了几个火把,纷纷往西行去,楚小木无奈,只得下马与众人同行。 行了不到半里,火光中只见草原中卧有一些马匹,将火把举高一照,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不是那些军马野马又是什么?楚小木疑惑问道:“你们不是说睡觉前就被爪族人赶走了么?” 周维德说道:“没错啊,他们将马儿赶到这里,接着便回去睡觉了。”顿了一顿又说道:“原来这些就是赤沙国的爪族人,怪不得一双手像鸡爪似的吓人。他么的可害我们吃了大苦头……呸!” 楚小木登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鸟骑探子只是将马儿赶到这里过夜,并没有连夜到花独丘去。 林振问道:“小木,映丹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楚小木这才想起映丹尚在南定军大营中,只怕仍然是昏迷不醒。便将几天前到南定军大营打探及之后所发生的事简单说了,最后说道:“我们还得回一趟大营,带上映丹一起回碧城。” 众人都表示同意,只有苏米顺担心地说道:“要是再碰到些骑鸟的爪族人,那该怎么办?”他被抓之后极为老实,因此基本没受到什么皮肉之苦,但被害怕紧张折磨却是八人中最厉害的一个。这时知道还要往回走,兀自心有余悸。 第276章 杀光沙国野狗 楚小木稍一思索,说道:“我们连象力都能打败,难道还害怕几个骑鸟的爪族人么?” 周维德大声说道:“没错,怕他丫的臭龟蛋,咱们跟他们拼了!” 楚小木又问:“大家意下如何?” 其余几个胆大的也纷纷说道:“跟他们拼了!”“早就该出这两天的鸟气了!”“死就死,可不能给我们牧马队丢脸!” 楚小木豪气勃发,朗声说道:“用不着跟爪族人拼命,我们将他们踏成肉泥!”众人血脉偾张,齐声叫道:“将他们踏成肉泥!” 楚小木叫八人各自唤来自己的坐骑,简单交代一番,领着众军马野马来到几名爪族鸟骑探子生火宿夜之处,将爪族人的各式物品一股脑丢进火堆中,只等那六人回转。 楚小木脚跨青卢,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地站在火光之前。 等了一阵,不远处果然响起啪嗒声响,显然是那六名鸟骑探子骑着沙角红鸵追了回来。来到近处,见那名碧城的年轻军士持剑勒马挡住众人去处,而他身后火堆旁的帐篷、丑虏都已不见了踪影,一时间莫名其妙,忙将座鸟勒停。 一人叫道:“你这狡猾的碧城小子,追得我们好苦,赶快下马受死!” 另一人说道:“我就说苍木国的人最是狡猾。我看也不要单打独斗了,大家一起上,把这人活捉了喂鸟。” 楚小木大声说道:“帐篷里的那位已经被我杀了,你们谁还敢与我一战?” 此话一出,六名爪族人登时躁动不已,害怕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愤怒欲上者有之。一人说道:“凭你这碧城小子,能杀得了养器术二阶大成的刺鲁克?简直好笑!”余人纷纷大笑,都说楚小木大言不惭,除了逃跑没有别的本事。 楚小木将马侧拉数尺,露出身后那爪族人的尸体,一言不发。 这爪族刺鲁克的尸身一现,六名鸟骑探子登时惊得呆了,想不到自己小队中最厉害的那个居然被这小子杀死,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然而尸体就摆在众人眼前,也容不得几人不信。倘若刺鲁克此时尚在,这小子又怎可能大摇大摆地当中一站? 一人呱喳呱喳说了几句赤沙国土语,接着说道:“大家一起上,为刺鲁克报仇!”骑鸟便往前冲。 楚小木不慌不忙,长剑斜指,高声叫道:“将爪族野狗踏成肉泥!”只听得火堆后的黑暗中开始轰轰隆隆响起了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响,直如滚雷。 六名鸟骑探子这才发觉不妙,急忙勒停座鸟准备掉头逃跑,口中不住大声呼喝。 然而这又哪里来得及?只见火光中无数匹军马野马奔涌而出,如狂涛怒浪,向前直卷而去。几匹马上的碧城军士都手持长枪,口中大声喊杀,一个个好似出水的蛟龙。 六名鸟骑探子的座鸟速度远不及奔马,转眼间就被追上,消失在马群的洪流之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众人转眼即胜,一个个兴奋得大叫大笑起来。楚小木知道这一处再无其他爪族人,也就任由他们恣意欢闹,被爪族人抓住的憋屈应该好好发泄一番。 万岗走到楚小木身旁,说道:“小木,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几个都要性命不保了。” 周维德哈哈大笑,说道:“这可太特么解气了!哪里还有爪族野狗,我们去把他们都踏成肉泥!” 张厚也说道:“队长毕竟是队长,我是彻底服你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张厚要是说半个不字,就让雷把我劈死!” 乌盛也不再挖苦嘲讽,只说道:“木头,这可好没道理,为什么你一来这些马儿就这么听话;你不在时,他们就只顾逃命,我们根本看管不住。” 楚小木却担心映丹的安危,叫众人赶紧收拾好东西,连夜赶往南定大营,带上映丹后再尽快赶回碧城,草原上随时有可能遇上爪族刺徒,不能久待。然而映丹还能不能撑着回到碧城,楚小木颇为忐忑。 林振说群马一起行动速度太慢,不如派几人快马去南定大营将映丹接回,这样更加节省时间。苏米顺当即表示反对,说万一又碰到骑鸟的爪族人,反而坏事,还是大家一起走更安全些。众人于前几日被抓仍然后怕,也都支持苏米顺的想法。楚小木也不愿再将众人分开,要求所有人员马匹都一起走。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想万一映丹有什么不测,那也是上神旨意如此…… 众人草草收拾妥当,赶着马群便往南定军大营奔去。马群中不仅有军马野马,还有很多幼小雏马,尽管尽全速奔行,仍不及青卢一马疾驰时的十分之一。 路上楚小木问起众人是如何被爪族的鸟骑探子抓住的。 万岗说道:“当时大伙儿正在你说的地方守着马儿吃草,忽然那群骑鸟的人斜刺里冲了过来,我们看着奇怪,就都没有躲。哪知他们奔近后甩石头将头马给打伤了,其余马儿受惊跟着乱跑。我们没办法只得先将马群追回,再想着对付那些爪族人。没想到顺子却被他们抓住了,我们也就不敢再斗……” 周维德说道:“我本想跟他们拼命的,可他们把爪子伸在小义儿脖子旁,我也……我也就没办法了。”周维德、周维义两兄弟感情极深,他害怕弟弟被爪族人伤到,自然不敢再斗。 楚小木心想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没受伤,原来是胆小的苏米顺被抓后大家就都缴械投降了。便说道:“以后大家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先顾自己性命,马匹虽然重要,也是其次。” 乌盛则说道:“还不是怪你,选的什么鸟地方,偏偏撞上了什么鸟骑探子。” 楚小木笑道:“的确怪我,倘若不是我带你来到碧城这鬼地方,估计你盛儿哥正在焦山吃香的喝辣的。”他担心映丹的安危,索性将乌盛的话给顶了回去。众人也都说乌盛口无遮拦,不该这么不讲道理把罪责推到小木头上。乌盛甚觉无趣,便不再说话。 第277章 失踪 马群行得极慢,待赶到南定军大营时,日已过午。 楚小木有八名队员相伴,身后更有一千多匹骏马,声势大壮,也就不再担心大营中是否有敌人。将马群在军营旁稍加安顿,便领着众人骑马冲进大营,直往映丹所在的军帐奔去。 众人进了帐,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几张床上也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躺在上面。楚小木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又在周边几个军帐一顿寻找,仍不见映丹的身影。再次回到第一个军帐,才注意到自己留给映丹的干粮、水袋尚在,那包用剩的药粉也依旧放在一张小几上,的确就是自己安顿映丹的那个军帐,而不知为何映丹却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也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讯息。 楚小木心中怦怦直跳,来到军帐外大喊映丹的名字,其余八人也都高声大喊。军营中一片死寂,不用说人的回应,就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一句。 楚小木见留给映丹的那匹青卢马也不见了踪影,心想说不定他已经骑马自己回碧城了,心中稍定。便将想法说于了众人听。 林振说道:“你不是说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吗,哪还有力气骑马回碧城?” 张厚说道:“我猜映丹应该是醒过来了,看到小木留下的干粮、清水、马匹,心里一高兴,便先回去了。” 周维德不以为然,说道:“你就是胡说八道,他既然看到小木留下的干粮、清水,为什么不一股脑儿带在身上,难道他回城的路上不要吃东西么?” 张厚兀自辩解道:“他身上有啊,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就不带了。”说得理直气壮。 楚小木越听越是害怕,其实他也想到了此节,映丹十分心细,如果真在昏迷中醒来,不可能不会留下什么讯息,更不可能不将干粮清水带上,这里距离碧城近八百里,青卢马虽然神骏,也需要跑一天半才能抵达,路上怎么可能不吃东西?他之所以说映丹可能已回碧城,只不过为了安慰众人和自己。 凌尾豆忽然说道:“丹儿哥会不会被爪族人给抓走了?” 这是楚小木不愿看到的结果,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他不敢再往下想。 林振想了想,说道:“我猜也不会,他一个重病昏迷的人,爪族人抓走他有什么用?不像我们,爪族人抓了不杀的主要目的是需要我们看顾马群……” 周维德不耐烦起来,打断林振的话头,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看还是小木说的靠谱,映丹已经回碧城了。” 乌盛眼睛一翻,说道:“厚皮儿刚刚也是这个意思,你可说他是胡说八道。” 周维德怒道:“他是胡说八道,木头不是胡说八道,不行么?!” …… 众人坐在军帐中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不休。楚小木最后下定决心,说道:“只要没有看见映丹的尸体,他就有可能还活着,大家先放一半心。这里是爪族人来往我碧城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久留,还是应该赶快回碧城才行。回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寻找映丹,实在不行还可以求助大将军、周中军他们。” 众人遍寻不着,也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作罢。 众人赶了马匹,浩浩荡荡往碧城行去。楚小木担心碰到爪族刺徒,索性隔花独丘远远的,领路先往东北向行,绕过烂戈山后再往正北,这样可以走到碧城与东忠军大营之间的官道。这条官道是碧城运送牛羊马匹、物资粮草的要道,最为要紧不过,自然不会轻易让爪族人夺了去。 果然如昨夜的一名鸟骑探子所说,这一带只有他们一队爪族人,并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众人刚开始走得小心翼翼,呼唤马群时都不敢太大声,就连交谈也都是轻言细语,到后来胆子渐大,又变成了寻常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样子。其实草原上一片空阔,倘若真有爪族人在这一带出没,也是先看见这一大堆人马,而不会先听见什么说话声音。 行了将近两日,已到了烂戈山之东。 烂戈山位于碧城东南,兽山中段西北,距离碧城五百余里。它与兽山的群山有千峰百岭不同,只有独独的一座山峰,在平坦的碧原上忽然耸立而出,显得极为突兀。山脚北侧有一条浅浅的河流,自东向西缓缓流淌,正是原本名为“尸水”的诗水河。 走到烂戈山山脚下,只见这山也不怎么高,估摸着最多也就一百来丈的高度,然而却是极长,自东向西不知有几十上百里。众人骑马在南侧山脚下的草原上小跑向东,本以为很快就会绕过,哪知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转到烂戈山东侧,可见此山绵延之长。 更奇怪的是烂戈山不生草木的山体。碧原土地十分肥沃,每到春夏季节,野草长得十分茂盛,长者甚至能够淹没马群羊群。然而烂戈山上却是另一番景象,黑乎乎的山体上居然寸草不生,只在东南坡向阳的一面有些许蔓草生长。众人奇怪不已,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 东侧山脚下不同于南坡山脚,一路上都是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乱石,凹凸不平。行到这里,群马已不能再用四蹄奔跑,只能小心缓行。有些拥挤的地方还需一匹两匹慢慢排队通过。众人急也无用,只得耐心等着,只有周维德一直咒骂不停。 林振望着黑乎乎的烂戈山,说道:“要不是事情紧急要回碧城,真想爬到山顶看看是什么一幅景象。” 周维德说道:“不就是一座山么,在焦山你还见得少了,有什么好看的?” 林振说道:“当年苍木国与赤沙国在这山顶上有过一场大战,听说打到中途时雪国军队忽然出现,竟与苍木国、赤沙国两方人马斗了起来。三方斗了四天三夜,死伤无数,可说是有史以来最惨的一仗。”顿了一顿又说道:“说不定山上现在还有很多死人的枯骨呢。” 第278章 遭遇 张厚凑过来说道:“嘿嘿,几十万人战死之后,尸体腐烂,尸水像瀑布一样往山下流去,最后汇成一条河流,便是前面不远处的那条诗水河。”众人已距离诗水河不是太远。 周维德瞪了他一眼,说道:“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夸张?几十万人战死,只怕那时四国所有军队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人,真亏你说得出口!” 张厚说道:“就算没有几十万人,十几万人总是有的,否则怎么能流出一条尸水河来?” 楚小木笑道:“应该只是后人的浮夸之词吧,倘若真死了十几万人,那还得了?” 林振说道:“厚皮儿说什么都喜欢吹牛,不要听他的。金阳城、西海城是苍木七城中最有钱的,现如今也不过才各自养了两三万人马,两百多年前估计只有更少。那时候还没有碧城,六大城如果在烂戈山这一战就死上几万十几万,那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 这话又被乌盛给听到了,立马反驳道:“你也只说‘估计’嘛,万一两百多年前比现在的人马要多得多呢?死个十几万几十万那也是有可能的。” 乌盛的话虽然大多都是抬杠,这句倒也有些道理,让人难以辩驳。 凌尾豆问林振道:“我们白雪国各城与碧城隔了那么远,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与苍木、赤沙两国打仗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众人也都是相同的疑问,纷纷等着林振回答。却见林振忽然皱起眉头,望向北向的远处,问道:“那是什么?” 便都往他所视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诗水河上有一串黑点正在缓缓移动,看起来像是一群正在蹚水过河。大致一数,竟有二三十个之多。 张厚说道:“我猜应该是些善良的牧民,等下照面了得跟他们打个招呼。” 苏米顺连忙止住他,说道:“牧民在草原上外出时都会骑马,一般是不会走路的。” 乌盛说道:“那也不一定,万一他们今天没有骑马的兴致,却只想走路呢?”张厚连忙表示赞同。 众人忙骂他两个就是苍蝇跟大粪,真是臭味相投。万岗说道:“如果不是牧民那会是谁呢,这地方总不会还有爪族人吧?” 众人被爪族人抓过一次,吓得怕了,这时再听到“爪族人”三个字,一个个都不敢做声,就连喜欢插嘴抬扛的乌盛这时也闭了嘴。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小木,听他说话指示。 楚小木瞧了一阵,也是根本看不清楚,只得说道:“不管是什么人,我们还是先躲起来。” 众人四处张望,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一片乱石,便有几处长了野草也不过才四五寸高,就连西侧的烂戈山也是陡斜的石坡,根本就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楚小木急道:“先下马,不要让对方发现我们。” 成年的军马野马都长得十分高大,与牧马队十人的身高相差不多,众人下马后往马群中一站,顿时隐没了进去,即使对方眼力再好,一时也难以发现。 马群在头马的带领下,竟也朝着那群人的方向缓缓行去。而那些人显然也发现了马群,在河中站住不动,似乎是在犹豫观望。 那群人在河中站了一阵,又再朝马群走来,竟不避开。 两方再靠近一些,差不多已能分辨对方的身形,竟与爪族人十分相似,这让众人吃惊不小。楚小木将八人召集到身旁,低声说道:“看样子是些爪族人,大家想办法应付。” 周维德做了个手掌成刀下斩的姿势,说道:“把他们也踏成肉泥。” 张厚说道:“你那是用手掌劈,用刀砍,不是用脚踏,成不了肉泥。” 周维德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也踏成肉泥?!”危急关头,也亏得这两人还有心情斗嘴。 楚小木说道:“这地方马儿根本就跑不起来。而且他们的人数有点多,如果碰到凶狠的,马儿说不定还会受惊逃跑。”苏米顺也很担心这一点,马上表示赞同。 周维德说道:“如果马儿能跑起来那就什么都不用怕,就算受惊逃跑,我们刚好跟着一路逃。这叫做一计两用,一石二鸟……” 乌盛却说道:“如果马儿受惊了却不逃跑怎么办?再说这也不叫‘一石二鸟’,这四个字用在这里完全不通。” 周维德说道:“你有本事就想个好点的计策出来,废什么话?!” 乌盛说道:“我们俩的脑子半斤八两,能有什么好计策?想计策是木头的事。”周维德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也就不再说话。 眼见爪族人越来越近,众人都催促楚小木快些拿主意。楚小木最开始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用马群冲击这群爪族人,但想到大前天晚上以马群对付六名鸟骑探子一事,虽然毫无悬念地将那六人六鸟都给撞死踩碎了,可军马野马也被对方抓死了好几匹,还有十来匹受了伤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自行痊愈。可说是代价极大。可眼前不远处的这一批爪族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如果以马群硬攻,死伤只有更多;万一遇上一个养器术大成的,能不能取胜还不一定。加之这高低不平的乱石地面,群马也跑不起来,楚小木只得打消这个想法。 楚小木思索一阵,说道:“大家躲在马群中,不要出声,倘若对方没有发现便算,万一被发现了再随机应变。”他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法子,万岗、苏米顺几个随即表示赞同。自从翠来湖大战狼群、兽山脚战败象力直至前几日打败鸟骑探子,楚小木的应对之策大多奏效取胜,众人已对他十分信赖;这时虽然用的是胆小躲避的法子,没有半点英雄气概,但是周维德几个胆大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也就没有反对。乌盛本来要埋汰几句,话到嘴边也忍住了。 众人缩着头悄悄混在马群之中,缓缓朝诗水河走去。倘若不细心寻找,任谁都瞧不出这几千匹马中竟然混着九个碧城军士。 第279章 爪族刺徒 那群爪族人自然也早就发现了马群,却并没有远远走开,反而一步步靠近,好像生怕惊吓到群马。 走近之后,见这些人鼻孔略微朝天而鼻梁极短,一张大嘴又厚又宽,双手细长干枯似爪。果然就是些爪族刺徒,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出现且往南行。 楚小木再仔细一看,只见这群爪族人要么衣裳焦烂,要么脸上胸口等处都是血迹,一边走一边咳嗽;要么腿上手上缠了布带,走路一瘸一拐,原来很多人身上都负了伤。 走在最前最中的是一名又高又壮的爪族刺徒,面貌似蛇,眼神如狼,嘴唇上又一道斜斜的疤痕特别显眼,一双手爪竟成乌黑的颜色,在阳光下还偶尔闪出光亮,显得极为可怖。这人自左肩至右腰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显然也受了伤,却不像其余爪族人那样缠了布条布带。看气势像是这群爪族刺徒的领头。 楚小木虽然对养器术不是十分清楚,但看这人的手爪与其余人的大不相同,也猜得到其修炼的境界比之其他人要高深厉害得多。心想幸亏没有托大向这群人发起强攻,否则这些人即便已经受伤,自己这方也不一定能取胜,就算取胜折损肯定也不会小。 爪族刺徒慢慢地向马群靠近,一点点成半圈形散开,待到与外侧的马儿距离只剩数丈时,忽然喳呱喳呱的叫了起来,挥舞着爪子朝马群驱赶。楚小木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群爪族刺徒是要捕食马匹。 那九匹小龙斑马这时也正处在马群的最外侧,奔奔跳跳地时而啃食几口野草,时而互相追逐嬉戏,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然靠近。 只听那名身形高大的黑爪刺徒大声叫道:“回领地的路途还远,大家多抓几只。” 一名精瘦的刺徒高声说道:“饿了快两天了,刺鲁克果然有神王点的祥光,有了这群野马我们也用不着再挨饿了,大家快上啊!” 众刺徒听罢,两侧忽地围拢,向最外围的几十匹马扑去。 马群受惊,纷纷向里挤靠,然而靠内的马匹本来就多,行得也慢,挤靠之下只有更慢了。 那九匹小龙斑马浑然不知道害怕,兀自追咬嬉戏着,还以为外面那些模样奇怪的人是在跟它们玩闹。 楚小木等人心急如焚,心里不住喊道:“快跑啊,快跑远一些!” 黑爪刺徒叫道:“先把这几匹小马抓了,它们的肉更嫩更好吃。”众刺徒连声怪叫,双爪伸出,一齐往小马们围拢。 九匹小龙斑马极为灵活,在爪族刺徒围成的圈中左躲右闪,被靠近追捕时便迅速跑开,躲过扑击后又混若无事地低头吃上几口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又傻又笨的模样让牧马队九人气得直跳脚,可又不敢呼叫出声。 好在这些爪族刺徒大多负伤在身,腿脚手爪都不太灵便,速度也远不及这些小龙斑马,一时之间连马毛都没碰到一根,反而累的气喘吁吁,牵动伤口的更是怪叫连连。那黑爪刺徒只是站在圈外,没有跟其他刺徒一齐出手,其气势已让众人不敢冒险露面。 而龙斑马也没能冲出他们的包围圈,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被爪族刺徒抓住只是迟早的事。楚小木众人越看越是心急。 黑爪刺徒见手下人久未得手,也开始不耐烦起来,叫道:“大家看好了,学着点!”忽地蹿出,伸爪朝身旁的一匹野马脖颈上猛地一抓,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匹野马脖颈上鲜血长流,顿时大声嘶叫蹦跳起来。而黑爪刺徒的手爪深入肉里并不拔出,仍旧狠狠抓在野马颈中,野马虽然用力蹦跳,却逃不脱那刺徒的一抓之力。 众人相顾骇然。那匹野马是一匹壮实的成年马匹,力气可当十几二十人,而且十分彪悍,哪知被那黑爪刺徒一抓之下就好像脖子被钉在一堵墙上,竟然无法挣脱。可见那人并不是寻常的爪族刺徒。 众爪族刺徒轰然叫好,那名精瘦的刺徒高声说道:“厉棘刺鲁克灵力无边,今天要大显灵威!”原来这名刺徒也极懂得溜须拍马之道。 楚小木听到“厉棘刺鲁克”几字,忽然想起在南定大营杀的两名送密信的刺徒说的话——“这次领军的厉棘刺鲁克冒进了些”,“是啊,听说当时厉棘刺鲁克两兄弟出手,才将他打伤的”,登时一惊,原来这黑爪刺徒竟然是领军攻打虎暮关和南定大营的主将,而且中军周驳还是被他给打伤的。可这人为什么在这里出现,而且身上还带了伤?难道…… 楚小木尚未来得及细想,只听厉棘说道:“抓死了一匹马叫得什么‘大显灵威’?要是能与这里的碧野一战,那才叫大显灵威。”楚小木不禁有气,心说你连战周中军都要你兄弟相帮,就这点微末本事也配跟大将军一战? 精瘦刺徒说道:“等刺鲁克你养好了伤,我们重新召集刺徒,灵王定会让你领军杀回碧城,到时候活捉攻我们大营的那小子,不,到时候活捉他们的灵王碧野!” 厉棘咕呱大笑,说道:“活捉碧野那是我们灵王的事,活捉那姓杨的小子才是我接下来该做的。你还别说,这姓杨的小子还真有些本事,比那个叫周驳的中军还要厉害,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精瘦刺徒说道:“苍木国人只不过玩诡计花样厉害,这次谁都没料到他们竟会用火油烧我们的营地,刺鲁克你着了急,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本事。若论真实本事,那个姓杨的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听到这里,楚小木已再无怀疑,看来爪族人的营地已经被杨骆率领碧城骑兵攻破,领军的将领厉棘狼狈逃到这里,显然已经是大败了。至于为什么会逃到这烂戈山的东侧来,估摸着是西侧有碧城的追兵,这些刺徒不得已先往东逃,然后再寻路南归。 想到这里,不禁大喜。 第280章 厉棘 厉棘却皱起了眉头,估摸着在想这家伙的话虽然好听,可不一定中用,到底能不能打过那姓杨的,难道我自己心里没数么? 其余刺徒却没有厉棘那么好的本事,虽然团团将一些马儿围住,仍旧奈何不得。一名刺徒着急起来,索性拿出甩绳飞石,向几只小马打去。 小龙斑马们不知道这群人竟是为抓自己吃肉而来,根本不知道躲避,其中一只被忽然打来的飞石击中,登时倒地,发出呦呦的哀鸣声。其余几只龙斑马见状,似乎能感应到同伴的痛苦,也都发出稚嫩的哀叫声,纷纷向它围拢,不让外人再伤害它。 爪族人都是大喜,呱喳叫着向九匹小马抓去。 马群之中,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左冲右突,避过其他大小马匹,飞也似地朝九匹小龙斑马奔去。正是乘黄奇生。虽是坑坑洼洼的乱石地,它却可以像在平地上一样奔行如飞。 楚小木大惊,然而已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奇生冲进爪族人围成的包围圈。 只见奇生怒目圆睁,右蹄在石地上不停踢刮,做出了迎敌的战斗姿势,口中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爪族人见其他马匹大多害怕躲避,这只小黑马竟还不怕死地冲进来,也觉得有些奇怪。一人笑道:“这匹马蠢得奇怪,还主动上来送死,我们正愁不够吃呢!” 厉棘将手爪从野马的颈中拔出,命令道:“大家快些动手,捉几只赶紧上路。万一碧城人追来可就麻烦了。”那匹野马砰地倒下,鲜血如几眼小泉般汩汩流出,在地上抽搐一阵便不动了。 其余爪族人听罢,好几人就从身上掏出甩绳飞石,在头顶上旋得呼呼作响。 楚小木心知奇生就是乘黄,是救过众人性命的神马转世,不得不救。忙跟苏米顺说道:“顺子,看准一些,射死最远的那个。” 苏米顺虽然胆小,但是射箭的准头却是牧马队十人中最好的一个。这时听楚小木说要射人救马,不禁一惊,颤声说道:“要……要救马儿么,我们……岂不暴露了?” 楚小木怒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快射!”他平常极少生气发怒,这时忽然以厉声说话,倒把苏米顺吓了一跳。 苏米顺无奈,只得弯弓搭箭,嗖地一箭朝站的最远的那名爪族人射去。 那名爪族刺徒此时正在呱呱大叫,挥舞着双爪往几只小马抓去,浑没料到已命在顷刻。只见那支箭矢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忽地飞至,从他额头正中射入后脑中穿出。这爪族刺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仰面倒地不动了。 众爪族人见同伴忽然倒下一个,都吃了一惊,也来不及去抓那些被围的小马,大声叫嚷着快速后撤。 苏米顺射出一箭后便立即缩头躲了起来,生怕被爪族人发现。众人也都不敢探头,静待楚小木命令。 只听一名爪族人说道:“刺鲁克,有碧城的人!” 稍稍过了一阵,厉棘大声说道:“到底是谁躲在暗处伤人?快快出来受死,我们爪族勇士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楚小木众人震慑于他一爪抓死野马的凶狠手段,都不敢做声。楚小木悄悄抬头看了看,这段乱石路还有极长一段,就算过了诗水河,对岸似乎也并不平缓。心里十分焦急。 爪族人过了一阵不见有人回答,先前那名精瘦刺徒说道:“刺鲁克,我看碧城人是害怕你的威名,不敢出来。” 厉棘咬牙切齿地说道:“苍木国的人诡计多端,大家把那人找出来,不生剥其皮不足以解恨!” 爪族众人在乱石地中寻找一阵,连影子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厉棘朝马群中一指,说道:“那人应该藏在马群中,大家去里面把他揪出来!” 可这些马儿对他们有些害怕,见其走近便纷纷向内挤靠,一匹匹紧挨着,爪族人根本无法穿过;再者这些人又大多负了伤,也不敢用强硬挤进马群。有一些更是在碧城突袭营地时被军马踩伤,见了群马仍有些恐惧,只站在马群外查看一阵,便向厉棘回报说找不到射箭的人。 厉棘骂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忽地跳到一匹野马背上,站在马背上在马群四顾寻找。 那匹野马受惊之下,顿时乱跑乱跳起来。 厉棘用手爪抓住马耳,站在马背上如立平地。朝马群中瞧了一阵,只见密密麻麻的都是或黑或白,或红或黄的各色马头,根本就看不到有人。 楚小木带着众人一个缩在马肚子底下,小心地跟着群马并行,连大气也不敢出。 厉棘寻了一阵,也大为不耐烦,只得跳下马来,说道:“碧城的人都是些胆小鬼,不足害怕。我们抓几只野马就走,不必管他们!”心想眼下仍在碧城领地,尚处于危险当中,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吩咐底下众人,又将奇生跟几匹龙斑马围了起来。 楚小木无奈,只得又叫苏米顺发箭射人,可苏米顺却说什么也不敢了。 周维德骂了句胆小鬼,取过周维义手上的弓箭,站起身朝着厉棘便射出一箭。 可这个爪族刺徒首领毕竟不同一般,发觉响声有异,一挥爪便将飞去的箭矢打落在地,也立时发现了周维德所处位置,指着他叫道:“先杀了那小子!” 几个受伤较轻的爪族刺徒不再顾及马群,朝着周维德硬挤过去,口中以赤沙国土语叫骂,呱喳难听。 周维德也不害怕,朝着挤过来的几个刺徒连连发箭。一名刺徒躲闪不及,肩头中了一箭,登时血流不止,反而变得更加凶狠了,一爪将身旁一匹挡路的军马抓伤,又往前挤过来几步。 楚小木眼见众人已被发现,在马群中被这些刺徒逼近,长枪长剑根本无法应对对方的一双双利爪,只得叫道:“大家用弓射啊,跟他们拼了!” 众人纷纷翻上马背,林振、凌尾豆、乌盛及周维德四个手中有角弓箭矢,便弯弓搭箭朝几名逼近的爪族刺徒射去。 第281章 大战厉棘(一) 可这些刺徒也都混在缓慢前行的马群之中,只露出半个肩膀一个脑袋在外面,很难射中,乌盛、周维德两个箭法较差的反而将马匹射伤,使得马群又起了一阵骚乱,更加难以瞄准。 苏米顺却是手脚发软,在马群中不敢露头,不论楚小木如何鼓励,总之是没胆量上马射箭。 周维德怒道:“苏米顺你这小子要死不活的,在焦山真不该让把你拉出来,就应该让你被那姓何的监工用鞭子抽死!小义儿为了你挨了几十鞭子,还不如去替条狗!” 爪族人见一时难以靠近众人,便呼呼甩出飞石朝牧马队众人打去。这些刺徒都是常年用飞石捕猎,准头极佳,林振及周维德瞬间中石受伤,只得下马躲了起来。 周维义见兄长一只胳膊血肉模糊,几乎已经断折,登时嚎啕大哭起来。周维德怒道:“小义儿你哭什么,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有什么好哭的?!” 厉棘高声叫道:“这几个是碧城的娃娃兵,快把他们拿下了!” 周维义止住哭声,拿过哥哥手中的弓箭,朝逼近的几名爪族人射去。 楚小木也拿过林振手中的弓箭,拉满弓弦,两箭下去,将两名靠得近些的刺徒射得一死一伤。他力气很大,箭矢去得极快,靠得近的刺徒根本没法躲避。 忽然瞥见爪棘甩出一颗飞石向自己打来,楚小木急忙伏低躲过。石头擦着后背飞过,只听呲地一响,厚实的军袍已被飞石划破,背上被刮得生疼。 楚小木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心脏在胸口处狂跳不停,想不到爪棘不过是掷出一枚石头便有这么大的威力,自己这群牧马小队的几个年轻小子如何能斗得过? 又听的一声呼痛惨叫声,周维义也被飞石打中肩膀,已不能再战。万岗急忙将他扶下马背,以免摔下马来。 周维德见弟弟也受了伤,便大声骂起爪族人起来,骂了几句转而又痛骂苏米顺,说他胆小比老鼠还小,比臭虫还小,简直无用之极,活该被自己的亲兄弟丢在焦山不管不顾,要不是自己兄弟俩对他加以照顾,你苏米顺早被饿死打死在焦山矿上了。 眼见自己这方已伤了三人,楚小木也朝苏米顺焦急大喊:“顺子快出手啊,否则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苏米顺大叫一声,终于鼓足勇气翻身上了马背,手中弓箭连珠箭发,将三名靠得最近的刺徒给射死了。 楚小木喊道:“先射甩石头的!” 苏米顺弯弓搭箭,又将远处两名正在转动绳索甩飞石的两名刺徒射倒,箭法极准。 只听厉棘咦地一声,他也想不到这一牧马小队中有人的箭法这么高超,竟接连射死射伤自己五名刺徒,不禁大怒,甩出飞石向苏米顺打去。 楚小木离他较近,急忙将苏米顺拉过按倒,侥幸躲过一击。爪族刺徒的飞石却不停地打来,二人不敢再露头。待到飞石稍一停歇,二人再跳上马背拉弓射箭,又射死了两名刺徒。苏米顺连连得手,也开始胆大起来,只是知道领头的爪棘太过厉害,不敢射他。 爪族人一时无可奈何,都被气得呱呱大叫。厉棘瞅准苏米顺再次上马之机,准备用灵力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用飞石击死,一掏蛇皮袋囊,才发现所带的飞石已经用完,袋囊中空空如也。眼见那不知死活的碧城小子张弓又射死两名刺徒,厉棘已不能再忍,抛下手中的甩石飞绳,纵身一跳,踩着群马的马背往楚小木、苏米顺所在的位置杀去。 群马受惊之下,登时乱了起来,有的往里挤靠,有的往外侧小跑,有的则原地打转。厉棘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跳来跳去,竟然颇为灵活。楚小木众人不敢撄其锋芒,只得缩在马腹之下,随着马群前行。他们时常在马群中训练群马、嬉戏玩闹,在马肚子底下溜来溜去已是十分熟练,加之与马儿互相熟悉,根本不害怕被马群踩踏。 厉棘跳到楚小木、苏米顺两人所在位置时,已不见两人踪影,气得大怒,左右双爪齐出,将身旁的两匹大马给抓死了。这一抓牵动胸前的伤口,又渗出不少血水出来,直痛得龇牙咧嘴。 楚小木见他将气撒在无辜马匹的身上,心里有气,翻上马背后朝厉棘猛射一箭,自知这一箭无法伤到这个爪族人,复又翻下去躲了起来。 厉棘将楚小木射来的箭矢一把抓在手中,呱呱大笑,说道:“这点本事也敢阻我,若不将你抽筋剥皮,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灵王?”说罢纵身跳起,朝着楚小木所在位置扑去。只见他手臂平展,爪指戟张,好似一只奇怪的大鸟。 楚小木藏在马腹之下,暂时不敢露头。忽然间感觉脚底一阵冰凉,往脚下一看,只见水已没过半膝,原来马群已进到了诗水河中。又走一阵,河水渐深,楚小木无法再躲在马腹下,只得爬上马背。正见到厉棘踩着马背朝自己跳来,不禁大惊,连忙拉弓朝他射去。 厉棘不慌不忙,将两支箭一一用手抓拍落,接着一跳,落在楚小木所乘的青卢马背之上,顺势一把抓住他衣袍后领,骂道:“你们这几个小子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谁么?”楚小木等人身上穿的军袍都已经破烂污秽不堪,有的甚至还挂了几张破烂兽皮,厉棘这群爪族人以为他们只是几个放牧的牧民,没能看出是碧城的军士,否则早就手起爪落,将楚小木给抓死了。 楚小木落在爪族刺徒手中,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骂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爪族的野狗厉棘!” 厉棘喝道:“那个射箭的小子呢,叫他出来,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楚小木一边使劲往马背下溜,一边大声喊道:“顺子,快射死他!” 苏米顺在几丈外翻上马背,张弓朝厉棘猛射一箭,去势又快又准。 第282章 大战厉棘(二) 厉棘的右手爪抓着楚小木,只能用左手爪去挡箭,哪知左肩那条斜向下右腰的伤口又是猛地一痛,左手爪竟没有抬起来,那一箭夺地一声正中他左肩。 厉棘大怒,爪上使劲,便想把楚小木一把抓死,忽然间脚下一空,身体往一侧倒了下去。原来他脚下的青卢马因背上又多了一人,受惊起来,便乱冲乱挤,一不小心踩到一个深坑之中,马身差点摔倒。而马背上的厉棘自然站不稳,也跟着倒了下去。 可这厉棘毕竟是率军攻打碧城的主将,至少也是之一,养器术第六阶几已大成,瞬间便反应过来,侧身用手爪在旁边一匹野马身上一搭,高大壮实的身体立马稳住,没有掉到地上。 那匹野马被厉棘的利爪刺破身上皮肤,嘶叫一声便跑了起来,挤得身周的大群野马也跟着一顿乱跑。只是在河滩旁的坑坑洼洼的浅水处,不能跑快。 楚小木忙拔出腰间铁剑往厉棘身上用力削砍,猜想他一对黑爪定是极为厉害,刀剑不能伤,便只往他腿上腰上去削。堪堪砍了两剑,顿觉手上一紧,铁剑的剑刃已被厉棘一把抓住。楚小木忙使力硬夺,铁剑却如生在了厉棘手心一般,不能夺过分毫。 而厉棘双脚搭在楚小木所乘的青卢马背上,一只手爪抓在另一匹马的脊背处,处于横在半空的姿态,也不好将对方的铁剑夺到手中,而且胸前的伤口因拉扯后疼痛剧烈,一时难以忍受。 楚小木的力气本就不小,眼下这柄剑又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这时更是死命抓住剑柄不肯松手。抢夺一阵,突然间手心就像握到一块滚烫无比的炭火,差点将整个手掌给烧断熔掉了。 楚小木痛得大叫一声,只得松手将铁剑丢下,看向厉棘夺剑的左手爪,竟变成了铁棒被大火所烧后的暗红色,剑柄上如烈火般的炙热真是从他的手爪上传过来的,真不知这赤沙国的爪族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能力。看来赤沙国的养器术果然非同小可,竟能将血肉之躯锻造成一把远非常人可以理解的神奇武器。 而这种炙热的根源又来自哪里,难道是灵力么?楚小木暗暗心惊。 厉棘将铁剑夺过后便随手一丢,右爪在野马身上一借力,再次翻身撑起,左爪朝楚小木头顶抓去。动作连贯,又狠又毒。 楚小木只得凭着高超的控马术往马肚子底下溜去。忽然间青卢马上身又是往前一倾,原来是跟着马群踏入了河滩的深水区。这一处河滩在这里刚好有一条陡坎,上下水深相差数尺,马群分辨不出,只知道跟着头马往前走,便都踩进了深水区。 楚小木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佳,既已落水,索性整个人借势沉入水底,在马群中如一条游鱼般滑动,霎时间已逃开厉棘数丈远。 厉棘却浑没料到这条河居然还有这么一处深水区,正提爪往楚小木头顶戳去时,忽然间脚下又是一空,双脚已跟着整个马身入了水中。大惊之下,便提气往其他马匹背上跳去,可附近马群都纷纷跳入水中,马背上又湿又滑,他的脚底又比较硬,根本就很难立得平稳。跳了两跳,终于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左爪入水之时,嗤地一声冒出大股白烟。 楚小木浮出水面换气,见厉棘在水中不住扑腾,时而沉入水底,时而探出头来哇哇大叫,咕咚喝几口水后又再次沉下去,心中大喜:“原来这家伙不会水!” 此时河道宽阔了许多,马群也不用再走得那么拥挤,都纷纷避开厉棘,远远地朝两侧分开。 厉棘无一物可以抓握,扑腾了一阵,终于沉入水中没了动静。 楚小木稍一思索,便潜入水中将厉棘捞起拖到岸上,林振、张厚等几人已在岸边等候。 待到马匹都泅水过了河,却已没有爪族刺徒的身影。楚小木将众人召集过来,看了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三人的伤势,虽然都不算轻,好在都不致命,只有周维德伤得稍重一些,左臂臂骨断折,整只手无法动弹,额上汗珠更是一串串的像淋了一阵雨。而他却装作十分硬气,咬牙说道:“我没事,先帮小义儿瞅瞅。” 众人只得对三人进行了简单救治。 万岗说道:“幸好顺子的箭射得准,射死射伤了七八个,其爪族人追到水边,也不敢再追了。看来这些人怕水。” 林振忍痛说道:“赤沙国历来缺水,爪族人怕水也很正常。” 楚小木问道:“奇生呢,还有那九匹小龙斑马呢?”焦急之情见于颜色。 万岗说道:“我也没有注意,不会是被爪族人抓走了吧?” 凌尾豆说道:“应该没有,爪族人被顺儿哥的箭法吓到了,不敢再停下来捉马。我看他们逃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物事。” 楚小木大概安心了些,便用专门呼唤奇生的哨声呼叫起来。不多时,几个小小的身影忽地从水中蹿了出来,正是奇生和几匹龙斑马。仔细一数,不多不少,加上奇生一共十只,众人都是开心不已,对几匹小马又摸又抱。 周维德见楚小木竟拖了厉棘的尸体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左臂臂骨断折的疼痛,呼哧呼哧走到这刺徒头领身旁,在他头上狠狠踢了几脚,兀自不解气,又在其肚子上猛踩几脚。 却见厉棘忽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腥臭难闻黄黄绿绿的水来,居然并没有被淹死。 众人大惊。周维德怒道:“拿长枪来,让我杀了这沙国怪物,替大伙儿出口恶气!”凌尾豆便将手中的长枪递给他。 周维德以长枪枪尖对准厉棘的心窝处,作势要戳。楚小木急忙叫道:“先不要杀他!” 众人不明所以,便问他缘由。 楚小木便将在南定军大营偷听到的关于爪族刺徒的养器术和密信等事跟众人说了,众人无比咋舌。 第283章 擒敌主将 楚小木说道:“这人很可能是这一次攻碧城的爪族头领,应该知道不少爪族人的秘密,我们把他带回碧城严加审问;再说周中军是伤在他的手里,若能带回去交给周中军处置,他一定高兴。” 周维德气愤愤地说道:“我看交给周中军就大可不必了,他只让我们看马吃草,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我们也用不着去讨好他!”他一直对周驳安排自己这十人为牧马队颇为不满,这时受伤心情不好,便忍不住说出来了。 乌盛说道:“我们还得感谢周中军,倘若不是出来牧马,只怕十个脑袋早被爪族人给砍光了。” 张厚连忙说道:“对对对,周中军明明就是对我们很好才让我们出来牧马。即便不看我们的脸面,也要看队长的脸面。毕竟队长的一个先祖跟大将军都是称兄道弟的。” 楚小木皱眉说道:“这个爪族怪物转眼就要醒了,大家可不要扯太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决定将厉棘带回碧城。趁着厉棘未醒之时,用马绳将他来了个五花大绑。张厚于逃跑时还顺手捡了一根爪族刺徒用来甩飞石的皮绳,似乎是用某种动物的筋条做成,韧性极佳,正好可以用来绑住厉棘两只骇人的手爪。 周维德看着厉棘两只黑黝黝又尖又长的爪子,用长枪对准一只猛力一戳,却只听到叮地一响,如中铁石,根本不能伤其分毫。众人咂舌不已。 楚小木见厉棘被绑得差不多成了一团绳索,兀自有些不放心,索性拔出长剑在厉棘的膝弯、肘弯四处各刺了一枪,鲜血汩汩流出。苏米顺害怕得不敢睁眼观看。 厉棘登时疼得醒了过来,见到自己身上被密密麻麻绕了一层又一层的马匹缰绳,不禁有些疑惑,怪声说道:“怎么回事,这是在哪?” 待到明白自己是被身周这几个碧城的小子给绑住了,又是大怒,说道:“是你们几个碧城小子干的,不想活了么?!” 张厚嬉皮笑脸地说道:“大王不要生气,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厉棘怒道:“什么为我好,胡说八道!快些给我解开!” 张厚说道:“当然是为了大王你好,你这对爪子怪吓人的,我们只好将你绑了起来,免得你伤了自己。等一下再把你抬到马背上,你也不会再掉进水里被淹。我跟你说,这季节碧城的水可还是冰凉冰凉的,你再被淹一次,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厉棘说道:“把我抬到马背上?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张厚笑道:“当然是送大王回家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碧城,我们碧城人最重情义,必须风风光光地送你回家。” 厉棘听出他不过是在戏弄自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说道:“难道这么几根皮绳就想困住我?你们也太小看我爪族了!”一边说一边潜运劲力,打算将身上的绳索都给绷断。哪知一用劲之下,不仅劲力瞬间消失无踪,就连灵力也无法凝聚,肘弯、膝弯处更是疼痛异常。才知道这四处的手脚筋已被这群人给挑断戳烂,无法聚力,这时才真正地有些惊恐起来。 楚小木众人也十分害怕爪棘真能挣断绳索,到时候这里九人再难活命,一个个提心吊胆,不敢出声。 厉棘沉默了好一阵,这才怒目问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仗着这些野马取胜,不是好汉子的行径!” 楚小木见厉棘已没了之前的那种凶悍,知道他手脚筋断折之后果然挣不断绑在身上的这些寻常绳索,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俘虏,没有资格再跟我们大呼小叫!” 厉棘说道:“倘若不是掉进了水里,你们这些人岂能是我对手?” 楚小木说道:“能把你们这些爪族怪物抓住就行,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会游水。” 厉棘一时也找不出理由辩驳,说道:“你们若有胆量,若是真正的好汉子,就该将我放开,与我单打独斗一场,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楚小木心想,你现在手脚已经被废,只怕站立都已经不可能,我又何必怕你这废人?不过现下距离碧城仍有两三天的路程,路上不能再有变故,也不必在你这爪族怪物面前逞一时之勇。便说道:“是不是真正的好汉子,也不是你厉棘说了算,又何必让你心服口服?” 厉棘气得呱呱大叫,使劲扭动身体,想要将绳索挣脱,却又哪里能够? 周维德怒道:“你再这么叫唤,把你嘴巴也戳烂,舌头割了丢到水里喂鱼!” 厉棘并不害怕他的威吓,仍旧不停地大呼小叫。牧马队众人也不理他,将他绑在一匹军马背上,领着马群继续北行。 爪族人的大营虽然已被杨骆等人领军攻破,逃出的爪族刺徒只怕也不会少,众人都不知道回城的路上还会不会遇到,万一再来个一群十几或几十个,自己这方除去受伤的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三人外,已只剩六人能战,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对方的。再说此去一路上已没有像诗水河那样较大些的河流,也不可能再碰巧把敌人带进水中淹了抓住。 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三人被飞时打中,受伤都不算太轻,众人虽然在出发牧马前在衣官那里也领有治伤的药粉,几个月时间里早就被用光了,需要赶回碧城医治;再说与厉棘一干刺徒打斗时,有不少军马野马被他们抓伤,只怕都已中了暗毒,也需要尽快回城救治。 楚小木心里担心,催着众人赶马尽可能快走。 众人领着近两千数的一大群马昼夜不停,直往北行。途中遇到一群群一簇簇或多或少的帐篷,应该是碧城牧民的临时聚居点。见其中不生残烟,羊群马群都十分安静,显然并未被爪族刺徒惊扰到,众人也都心安不少,心想这一带应该不会再有爪族人出现了。 第284章 回碧城 行了一日半的功夫,便到了碧城至东忠军大营的官道。这条官道一直往东行,过了东忠军大营后,还可以到映丹的家乡玉驼城。“听说一个人在遭受巨大的痛苦或者挫折后,总喜欢回家,阿斗就是这样,映丹是不是也回玉驼城了?”楚小木心里想道。 到了官道,接着转向西行。一路上遇到不少来来往往的牧民、游民、游脚商等,有骑马的,赶车的,也有赶着大群牛羊的,大概与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有一些风风火火的碧城军士,在楚小木众人身旁疾驰而去,待看到马群中大多都是野马时,忍不住向众人抛来好奇的目光。估计是军情紧急,都没有时间下马询问。 厉棘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头,说话时稍有些不对便被周维德、张厚几人用马鞭劈头盖脸一顿猛抽,只打得他呲牙咧嘴,头破血流。可四肢关节处的筋骨被刺断,浑身上下又被五花大绑,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地,只能强自忍耐。到得后来也老实了下来,说话时不再粗声粗气,也不再敢说对碧城人有丝毫不敬的言语,以免多受皮肉之苦。周维德骂道:“都说你们赤沙国怪物不怕死,我看也是挨打少了!” 又行了将近一日,便到了碧城东门之下。 只见东门上下彩旗缤纷,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样式也是极多,有的是三角锥形,有得是两襟燕尾形,有的是流形龙尾形,上面绣着画着骏马、神鹰、天弓之类的图像……一片热闹欢腾喜气洋洋。 众人都知道是碧城打了胜仗才会在城内竖起这些七色彩旗,也都十分的兴奋,恨不得立马冲进去跟着大伙儿吃饼嚼肉,猜拳斗酒。 一名军士远远看见几个脏兮兮的人物领着密密麻麻一大群马停到城门前,站在塔楼上大声喊道:“你们是从哪来的,带着这么多马进城,可有通行将令?!” 楚小木大声回道:“这里是南定军牧马队,没有通行将令,我们不能回南定大营,因此回了碧城来。劳烦你通知大将军或者周驳周中军,就说牧马队楚小木领小队回军复命。” 那军士见了底下黑压压一大片马匹,不敢怠慢,转身便去了。 过了好一阵,城门终于打开,一名营官模样的军士领着十几人骑马迎了出来,正是几人跟着周驳去南定军大营时在营外迎接众人的南乾营大营官王孤。 只见王孤满脸堆笑,说道:“几位牧马队的兄弟,可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快跟我去见周中军,他听说你们回来,都高兴得差点从床上爬了起来。” 几人客气几句,便跟着王孤一行进了城。 楚小木忍不住问道:“王营官,爪族人的营地被破了么?” 王孤说道:“那是当然,有肖副中军带人马主攻,杨骆杨中军坐镇后方,区区几千爪族人的营地,岂有不被破的道理。”言辞语气颇为骄傲自豪。 楚小木喜道:“那就好。”顿了一顿,又问:“东进的那一支爪族人呢?” 王孤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截住他们是迟早的事,估摸着过两天就会有捷报传回城来。” …… 几人谈谈说说,不一会便到了南定军的临时大营。 虎暮关附近的南定军大营已被爪族所破,除了不幸战死的,大部分军士都回了碧城。碧城中虽然物资不丰,好在地盘十分的宽广,南定军虽然军士、马匹都有数千,也完全能安顿得下。只是一时找不到太多的营帐帐篷,四千五百多名军士只能挤在三百多个帐篷中,一个帐篷须住上十多人。 王孤命人勉强腾出一个营帐,供楚小木九人住下;又叫军士差了马官过来安顿他们带回的马匹。当马官听说楚小木带回了一千七百多马匹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多……多少,多少马?” 楚小木说道:“大约一千七百二十匹,详数不知,我们没有一一数过。” 马官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巴,说道:“我交于你们的一共是一百六十六匹军马,你们怎么会带回了一千七百多匹?就算这些马儿再能生,几个月时间也生不出十倍来哇。” 楚小木再要解释,王孤却有点不耐烦起来,说道:“你要是不信,出去数数不就行了?中军命我带小木兄弟几个速速去他帐中复命,可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解释争辩。” 马官仍旧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样,大跨几步便去了。 张厚、万岗几人将爪族刺徒头领厉棘揪了过来,狠狠往地上一甩。厉棘不光手脚筋骨被断,浑身被绑,而且更被楚小木这几个狠心的小子饿了好几天,片食未进,此时已是浑身瘫软无力,被摔到地上是连吃痛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王孤见这个看起来毫无本领的牧马队小子居然还活捉了一名爪族刺徒回来,更是吃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爪族人是谁?” 张厚说道:“王营官你先别管这人是谁,我敢保证周中军见了这家伙身上的伤马上就会好一大半。”他已听楚小木说过周驳被厉棘所伤一事。 王孤说道:“爪族刺徒大多不惧死,他们宁可自杀也不愿被俘,你们竟能抓到一名活的,真是太难得了。好!我们带着这厮一起去见中军。”便吩咐身后四名军士,将爪族人抬了,跟在众人身后往周驳的中军帐行去。 周驳在碧城中有一处宅邸,他受伤回城之后,曾在家中住养了几天。待到伤势好些,便坚决要求搬回南定军的临时大营跟众军士同吃共住,便是他妻子、女儿以及副中军肖振戎极力劝说也不肯改变主意,只得随他意在军营中住下。 因此王孤领着楚小木众人不多时便到了。一名军士入帐禀报,随后出来请众人进去。 楚小木跟在王孤身后进了中军营帐,见周驳、肖振戎二人都在,两人脸上都是满脸喜色。 第285章 献囚 周驳虽然身上伤势仍未痊愈,但看起来也比几天前好得多了,精神明显健旺不少。 楚小木九人一齐行了碧城军礼,朗声说道:“牧马队参见中军、副中军,牧马队九人回军复命!” 肖振戎笑着点了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接着说道:“你们几个月不见音讯,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大事了呢。本想着用鹰给你们传信,爪族人突然攻来,也就没工夫理这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驳却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不是十人么,还有一人呢?”映丹在他中军大帐中进进出出将近一月,他一眼就看出他不在其中。 楚小木只得将映丹被爪族人抓伤、最后昏迷不醒直至忽然消失不见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最后说道:“恳请二位中军安排人马回南定军大营详加寻访,一定要找映丹回来。”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牧马队九人可立即出发!” 周驳又仔细问了映丹失踪时的详细情况,最后问肖振戎,说道:“振戎,这件事你如何推论?” 肖振戎沉思一阵,说道:“依我推断,映丹小兄弟大概是被爪族人给掳走了。”略微思索一阵,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要掳走他,我一时想不明白。” 周驳点了点头,也说道:“我也是这般想法。青卢马不会乱走,要回碧城也早该回来了。” 楚小木急道:“二位中军,那……那该怎么办?” 肖振戎说道:“既然被爪族人掳走,那的确没有好的办法。只怕已被害死了也说不定。”这次爪族突然来攻,虎暮关、南定大营先后被破,战死的军士多达五百人。两名中军见惯了生死,自然也不会将区区一名牧马队小军士的生死看得太重。 众人都是大惊,张厚忍不住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映丹最讨人喜欢,爪族人不会害死他的。”他平时与映丹二人很不对付,可毕竟是一个生奴奴舍出来的,情谊自然不轻。然而“爪族人不会害死他”这种话,自知不过是安慰言语而已,虽然从他口中说出,可自己也很难完全相信。 万岗也说道:“二位中军,不管映丹有没有死,我们还是恳请前去调查。我们小队十人情同亲生兄弟,这样才能安心……”众人也纷纷附和。 周驳皱眉说道:“爪族人营地在花独丘被破,不少刺徒已向南逃却,南定大营那一线此时最是危险不过。”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想回去寻访,我是不会准许的”。 肖振戎忽然“啪”地一掌拍在小几上,站起身说道:“爪族人突袭虎暮关,吃我马匹,杀我军士,害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缓了一缓,接着说道:“你们今天回来,也算我军中一大喜事,我们把不痛快的放到一旁,先聊聊痛快话……来来来,听中军说你们带了近两千马匹回营,其中多是彪悍的野马,此事可是当真?快说于我听听。”原本的满脸怒容,瞬间转变成了一脸喜色。楚小木心说肖副中军能够做到碧城的副中军之位,的确有些本事,光是这份悲喜转换的工夫就够我学好一阵的了。 却听周驳问道:“他们抬的是什么,是爪族人么?”他忽然间看到四名军士抬着的那人被捆绑绳索中露出的些微手爪,心中不禁一动。 肖振戎忙说道:“快抬上来看看。” 楚小木说道:“回中军,这爪族人是我们回城途中遇到后抓住的,听与他同行爪族人的言语,这人应该叫……” 不待楚小木说完,周驳大声问道:“叫……叫什么?!”竟开始莫名兴奋起来。 楚小木说道:“应该叫‘厉棘刺鲁克’。” “厉棘”两个字一出口,周驳、肖振戎二人同时面色大变,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驳兴奋说道:“拉他的头起来给我看看。” 一名军士拽住厉棘脑后那乱糟糟的头发,将他的头仰起给周驳、肖振戎二人察看。原本凶狠精旺的一张脸,这时已是满脸血污无精打采,好像一张皱皱巴巴的破抹布,两只眼睛像两颗霜打过后的茄子般无力地低垂着。如果不是厚嘴唇上那一道又斜又长的疤痕,还真不容易认出这人竟是之前威风凛凛领兵直犯碧城的爪族头领厉棘! 周驳看了两眼厉棘,说道:“没错,就是厉棘,第一个向我攻击的爪族刺徒…——厉棘!”激动之下,声音竟有些发颤。又说道:“‘刺鲁克’是沙国人的言语,就是将军、领头的意思。”楚小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爪族人口里时不时地蹦出“刺鲁克”的音调。 肖振戎说道:“中军,会不会看错了,厉棘灵力无匹,连你都伤在他的爪下,怎么会被……他们几个给抓住?” 周驳竟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肯定地说道:“我绝不会看错。据我所知,只有养器术到了六阶以上的刺徒,一对手爪才会炼得这么漆黑如墨!” 一名军士将绑着厉棘手爪的绳索割断了几根,让他一对手爪完全垂出能让众人看见,果然见这爪族人的手爪黑黝黝的还带有光泽,好似在上面涂了一层黑光发亮的油漆一般,连接在暗红色的小臂之上,显得既诡异又可怖。楚小木众人也是这时才仔细观察他的一对手爪,只见十指细长,指骨突出如竹节,指甲弯弯,好似十柄锋利的尖刀……不禁越看心里越是发毛,真想不到被这双爪子抓一下后会是什么后果。楚小木回想起被厉棘抓住的那一刻,更是后怕之极。 肖振戎喜道:“恭喜中军,贺喜中军!小木兄弟和他的牧马队,可真是我南定军的福灵,哈哈……”言语中也显得极为高兴。 周驳喃喃地说道:“我……我还以为这仇无法得报了……你们不错……果然很不错……大将军是不会看错人的。” 楚小木等人听得莫名其妙,他这话后半句像是对自己牧马队说的,又模模糊糊的不太是,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86章 军营似家 肖振戎也是难掩激动之情,跟楚小木说道:“擒获敌军主将,这可是一件极大的功劳,我与中军都不敢做主,只有明天向大将军请示,由他来对你们进行奖励犒赏。” 众人听了,一个个兴奋得欢跳起来。几个月辛苦下来,竟能得苍木国鼎鼎大名的碧野大将军亲自犒赏,那可比连喝三壶玉芽春酒还要让人舒心,比在瓦舍赌坊连赌三天还要让人痛快。 周驳又问起如何能捉住这令众军士闻风丧胆的刺徒头领。楚小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路遇众爪族人、爪族人捉马、众人射敌,厉棘跳马来追等经过说了。原本惊险万分的一场遭遇,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语中,竟变得热闹至极。张厚更是发挥能说会道的天赋,将众人的勇武说得天花乱坠,将爪族人受伤后的迟钝说成了天生残缺,不堪一击。 周驳呵呵笑道:“行了,行了。不管如何,能抓住敌方主将,就像刚刚振戎说的,是一件极大的功劳。我一定会向大将军为各位请功。”寡言厉色的周驳居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众人还是头一次见,更是心情大好。 楚小木将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三人拉了过来,说道:“二位中军,他们三个在与爪族人交战时不幸被打伤,还请安排人手医治。” 周驳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转头对肖振戎说道:“振戎,你赶紧去安排人医治一下。”肖振戎应了,带着林振三人出帐救治。 周驳叫王孤拖了厉棘出去,吩咐他紧密关押,严加看管,明天一起带到大将军面前问话。王孤也应了,一把抓起厉棘的一条腿,拖着他又长又大怪物般的身体出帐而去。 众人又聊了一阵,周驳听到众人在翠来湖遇到近百头的狼群时,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后怕,心想幸亏这些小子福大命大,万一在翠来湖出个什么意外,不仅大将军那里不好交代,静兰只怕也会在椅子中坐上一辈子。真是上神保佑,上神保佑…… 楚小木几次想问静兰用了那株紫皇丹后腿疾有没有好些,能不能站起走路了,可话到嘴边又不好唐突出口,只得忍住。 军营里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已到了晚上用饭食的时间。周驳这才说道:“把你们叫过来,原本是要犒赏各位带回近两千马匹这一功劳,看来还是等大将军颁下军令后一并再赏吧。” 众人心里都是喜滋滋的,至于什么时候犒赏,犒赏些什么倒不是很在意。谢了周驳之后,自去放饭食的营帐领用饭食。 用饭之后,便回到营帐休息。过不多时,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三人也已施了药回来,身上手上缠了不少止血的白布带,周维德的手臂更用两块直直的木棍夹住,自然是臂骨已断,用直木棍夹住以防臂骨生长错位。 众人再一次躺在营帐中的简陋床铺上,顿时浑身酥软,恍若隔世。近半年的时间来,终于不再需要担惊受怕了。 次日一早,楚小木几人刚刚起来,便有军士送来九套崭新的军袍,叫众人换洗过后随周、肖二位中军去大将军帐。 众人听说终于要见到碧野大将军,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凌尾豆甚至问楚小木:“小木哥,你说大将军这次会不会教我们开原力啊?” 张厚立马说道:“豆子你可想得真美,就算要教我们开原力,也是军中执教的事。大将军那么忙,有多少事要他去操心,怎会有空教我们这几个小卒子开原力修灵力什么的?” 楚小木笑道:“我看厚哥儿这话没错,有执教教我们就完全够了,哪能用得着大将军亲自传授。” 张厚大为得意,因为这是队长楚小木为数不多的赞同他的意见。凌尾豆叹了口气,显得颇为遗憾。 乌盛却说道:“你们都想得挺美,我们养马养得好,我看大将军会继续让我们牧马队外出牧马,开原力的事大家就别老做美梦了。” 众人嘻嘻哈哈,都说他是扫把成灵了,专门来扫大家兴的,要把他赶出牧马队。 乌盛说道:“可千万别,我现在就两件本事,一是采挖矿石,二是给母马接生,别的都不会。离了这两样,只怕生计都难以保全。万一在外面被饿死,不明真相的定要说牧马队的楚队长太过窝囊,连兄弟都混成了这副模样!”众人尽皆大笑。 众人换了崭新的军袍,再把头发一梳发髻一挽,一个个变得焕然一新精神奕奕,与牧马数月归来后的邋遢模样简直判若两群人。 吃过早饭,楚小木想起应该将青卢还给周中军,自己现下也没有坐骑,便早早来到了马官营帐,一为牵回青卢,二则再讨一匹坐骑。马官因爪族刺徒攻入大营后杀了数百匹军马而一直郁郁不欢,自昨天见到楚小木等人带回近两千马匹后精神才变得好了些。虽然其中大多是野马无法驯化,但只要多生小马,长大后自然也成了军马,损失可以更快挽回。 马官见楚小木来到,欢欢喜喜的出帐迎接。听楚小木说要索回青卢,说道:“楚兄弟,周中军对你可真是没得说,居然连青卢都肯借给你。”楚小木只是笑笑,心说还不是因为我替他女儿找了一株紫皇丹,否则周中军怎肯借出他自己的宝贝坐骑?现下已弄丢了一匹,他昨天在兴头上没有怪罪,今天会不会生气就难说了。 楚小木又提出想领一匹坐骑,说自己原来的那匹被爪族人给害死了。 马官先是显得颇为难办,说道:“军士申领军马,须得先由队长向营官申报,营官再向肖副中军申请才得准许,可不能直接在我这里牵马就走。” 周维德正要大发脾气,马官忽地一拍大腿,说道:“是你楚兄弟让我办事,私放军马罪责就由我来领好了,其他人是断然不行的!” 周维德骂道:“他么的这才像话嘛!” 第287章 审囚(一) 马官领着楚小木来到大大小小的马圈旁,说道:“楚兄弟,你看你最喜欢哪一匹,随便你挑!你要是不会挑,我可以帮你选一匹,定是最好最俊的。” 楚小木说道:“你随便帮我牵一匹吧,只要能跑就行。” 低头看了一眼脚旁的奇生,心说要说这世上最好最俊的马儿,又有哪一匹比得上这小家伙乘黄呢?这才发现,小奇生黑黢黢的马毛之中,竟有一丝丝的暗金颜色,居然换出了几根不一样颜色的马毛。 马官这时也才注意到楚小木脚旁这黑黑的小马,说道:“奇怪了,这小家伙是从哪个圈跑出来的?来来来,跟我回马圈去。”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捉奇生。 奇生脾气也不小,瞪着眼猛地将马官拱了个仰面朝天。楚小木赶忙将他扶起,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小家伙可不是哪个马圈的,它天天跟着我,其他人都不认。” 马官一边爬起一边碎碎骂道:“这小畜生脾气倒……”话未说完,又被奇生给撞倒了。 楚小木笑道:“你别看它小,脾气可不小,最好不要说他的坏话,它都能听懂。” 马官只得忍住不骂,憋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不骂不骂……那可不成,军中有规定,外出牧马生的小马一律都属于碧城军,可不得私有。” 楚小木心想,你要是帮我把他带大那是最好,奇生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做起事来的确不便,而且很多时候还有不小的危险;可万一长大后不认我了怎么办?一时颇为踌躇。 这时凌尾豆跑了过来,说有军士来催了,让众人速速去中军营帐集合,好一起去大将军营帐请功。 马官先是恭喜了楚小木一番,说道:“大将军向来慷慨,说不定会让楚兄弟你当个大营官小营官什么的……”羡慕之情见于颜色。楚小木客气了几句,催他快些牵匹马出来。 马官从马圈中挑选出一匹自认为的好马交到楚小木手中,又帮他一起结好辔绳、套好鞍、上好蹬,最后再目送二人牵了靑卢走了。想回头去抓那匹小黑驹打几鞭出气时,那黑黢黢的小马儿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楚小木领众人来到中军营帐外等候。 不多时,周驳着一身银甲,由两名军士搀扶着从营帐走出,见自己的坐骑靑卢已立在一旁等候,稍稍一愣,转头向两名军士吩咐了一句,其中一名便上前将靑卢牵走了。周驳则由另一军士扶着上了一辆马车,他伤势并未完全痊愈,因此不能骑马。 接着肖振戎带着王孤一行军士也到了,后面跟着一辆哐哐响的马车,是一辆坚铁打就的坚固囚车,里面装的正是爪族刺徒头领厉棘。 周驳见众人已到齐,便吩咐军士赶马朝大将军帐行去。 林振、张厚、乌盛等人想到即将见到大名鼎鼎的碧野大将军,一个个兴奋不已,只是跟在周驳、肖振戎两个中军身后,不敢大呼小叫。 一路上不少百姓发现军士的囚车中关着一个双手似黑色鸟爪的怪物,都纷纷跑来观看。不少人已知道爪族人无端进攻碧城,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土块朝车中的爪族怪物去砸。厉棘无法躲闪,原本就一身的血污,更被砸得灰头土脸。 南定军的临时大营在碧城中的位置较为偏僻,周驳没有催马快行,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碧野的大将军帐外,命令众人一齐下马等候。 军士禀报过后,碧野魁伟的身形从帐中走出。天气虽然还有些寒冷,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靑布葛衫,于草原上依旧潦草的寒风不屑一顾;脚穿一双绣底对面羊皮短靴,走起路来沉稳而凝重,好似一口大铁钟平平稳稳地移动着;他神色平和,不显悲喜怒色,一双略微凹陷的眼眸中射出了湛湛的精光,让众人不自禁地生出无比的敬畏。林振、张厚等人见了,心里无不突突地直跳,原来这就是四国闻名的苍木国灵王碧野大将军,果然从没有见过这么个出色的人物! 碧野的眼光在众人中扫了一扫,最后落在那辆铁条囚车上。 周驳早已经从车中下来,扶着车辕站着,朗声道:“南定军牧马队抓获本次进犯碧城的首将厉棘,特向大将军禀报!” 碧野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说道:“带上来我看看。” 王孤拉着马将囚车带到碧野面前。 碧野看着囚车中狼狈不堪的爪族刺徒,问道:“你叫厉棘?” 厉棘被楚小木等人饿了几天,差点就饿死在了马背上,进到碧城后,因要带给大将军审问,南乾营大营官王孤便命人喂了他两小块臭烘烘的坏肉,以免他真的就这么饿死了。毕竟这家伙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厉棘双爪双足已废,昨晚吃了东西后精神已恢复不少,瞪着饿狼似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碧野,突然咕咕呱呱地怪笑起来。 王孤怒道:“这里是威震天下的碧城大将军,不知好歹的爪族怪物,给我放老实些!” 碧野却不说话,只用眼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厉棘。 厉棘被他看得不禁心里突突地直跳,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只剩一张怪嘴大张着,脸上的肌肉扭曲,看起来极为怪异,眼神中一点点地充满了恐惧。他怪嘴呀呀地张了一阵,这才说道:“碧野,是碧野……果然是碧野!” 碧野说道:“不错,我就是碧野。你们的灵王炎爪跟我有过数面之缘,可算是老相识了。” 厉棘虽然害怕,兀自说道:“既已落入你们手中,要杀就杀!我们爪族勇士,并不害怕你们苍木国的手段!” 碧野说道:“我们碧城并没有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你们小小的爪族攻我碧城,让你们有来无回的手段还是有些的。” 厉棘心下暗喜,心说你碧野枉称本领通天,到现在还以为只是我爪族攻你碧城,没料到眼族、牙族、蹄族正在集结大军,不日即将南下吧?哈哈! 第288章 审囚(二) 厉棘脸上却装作并无他事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过是灵王座下的一个小小刺徒,这次中了你们碧城的诡计,不幸又被你们抓了,他日灵王必会过虎暮关为我报仇,攻破你们碧城大门!” 碧野却在想虽然已得知他们此次过虎暮关是为了东进,然而真正的目的是不是真如黄杰士推测的是为了玉驼城的冥渊鼎,眼下尚不敢贸然肯定,或许只有从这刺徒首领口中才能获得真相。 然而这些爪族刺徒口风极硬,他们并不怕死,而且常年养器都会忍受巨大的痛苦,用刑罚折磨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如果能引他说出背后的真相那是最好…… 不过这些沙国人虽然心思简单,他们的神王赤沙却是一个狡诈多端之徒,倘若真是他在背后操弄,这小小的刺徒首领大概也不会知道所有的阴谋,审问他也许只是浪费口舌。 便说道:“我与你们灵王炎爪曾有过两次交手,他的确是一个可与之一战的对手。” 厉棘又呱呱呱地笑了起来,神情显得颇为得意自豪。 碧野说道:“据说他已修出了‘炎烬之力’。此乃天地间至阳至火之灵力,此一处他可算得上是四国的第一人。我碧野也是十分钦慕。” 厉棘怪声说道:“既然知道我们灵王厉害,何不把我放了,以后若是碰上,他也许会手下留情。” 碧野淡淡地说道:“说得也是。”走到铁笼旁,单伸出右手食指,对着铁笼轻轻划了几下。 随着他右手食指划出,利刃破空之声大作,咻咻飒飒,好似一柄锋利的宝剑在空气中飞速地劈砍。坚铁制成的囚笼登时破成了数块,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 周驳、肖振戎等人很少见碧野亲自出手,想不到一出手便神奇至斯,震惊之余更增佩服;林振、张厚等人从未见过碧野大将军,哪想到第一次便能见到他使出神技,人人都十分兴奋激动。 而厉棘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想不到这个碧野只用手指那么轻轻划了两下,坚固的铁笼居然好似朽烂的木头一般给割碎了。自己的手爪虽然已用养器术养到了第六阶,只怕也挡不住他这么一划两划,还在几个手下面前夸言要与他大战一场,看样子这架根本就没法打。便是本族的灵王过来,估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其实碧野使出金风罡相原力割碎铁笼,完全可以做得悄无声息。他为了震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爪族刺徒,才故意弄出了咻咻的裂风声。形神俱备,方能震慑敌人。 碧野以原力割破铁笼,说道:“请下车来吧。”见厉棘仍然躺着不动,又说道:“原来你四肢已废,已动不得了。不知有没有带上牙族的不死水,虽然会损耗些灵力,但可让你的断肢重生。” 厉棘恶毒地瞪了楚小木等人几眼,呱呱说道:“不死水是牙族的宝贝,他们怎么舍得给外族人用。” 碧野说道:“眼、牙、蹄、爪四族同为赤沙国大族,这一次攻我碧城,你应该是大军的先锋大将,向他们讨一瓶不死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厉棘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被你们抓住,我们爪族勇士就没有想过再活下去,少说些没用的废话,快快将我杀了吧!” 碧野说道:“常听人说爪族人不惧死,果然没有错。杀你不难,只可惜这么多年花在养器术上的心血都白费了,你难道不可惜?” 厉棘听出碧野的话中竟有饶自己不死的一些意思,忍不住问道:“你们愿意放我回去?” 碧野说道:“你双手双脚已废,就是饶你一命想必以后也不能再为害我碧城。不过你须得告诉我一件事。” 厉棘心想只要你们将我放了,我便可以找牙族人要一瓶不死水治好断足断手之伤,再多用苦虫养一段手爪恢复灵力,他日带着大军卷土重来,必报了被擒被辱的大仇不可!那几个可恶的碧城小子,我更不会放过,必定将他们抓住一个个用爪子破开胸膛肚腹,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想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神色。 厉棘的欢喜神色一现即隐,却瞒不过碧野的眼睛,心想这爪族刺徒已成废人,按住他们的习俗禀性,便是回去也会被族中的灵王所杀,然而他一听到有活命的机会便高兴起来,说明有办法治好四肢手足,牙族人一定与他们隔得不远!看来黄杰士说的并没有错,这一次攻我碧城的,并非只有爪族这一个族,果然是赤沙在背后操弄。 厉棘问道:“告诉你什么事?” 碧野忽然加大了声量,说道:“赤沙现在在哪里?” 厉棘听他突然提到赤沙,身体不自禁地一颤,说道:“神王的踪迹,我一个小小的刺徒怎么会知道?” 碧野没有说话,冷电似的眼光紧紧盯着厉棘,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厉棘颤声说道:“我……我真的不……不知……神王……神王……给我点了祥光……” “祥光”两个字刚一出口,厉棘的眼中竟闪出了奇异的光芒,居然颤颤巍巍地从车板上站了起来。 他的脚弯处被楚小木刺了两剑,关节已碎,筋脉断裂,原本是绝不可能再站起来的。但不知怎么回事,提到神王点了祥光后,竟然就能够站立,的确是既神奇又诡异。 厉棘忽然怪叫一声,举起原本耷拉在地上的双爪往碧野攻去,一双手爪在使出灵力后变成了暗红色,好似铁棍在烈火中煅烧过一般。 周驳、肖振戎都知道厉棘在大将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但吃过他手爪的亏,还是忍不住叫道:“大将军小心!” 碧野不知在这个刺徒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也想看个究竟,便没有举掌还击,身体一侧,轻轻松松避开了。 厉棘猛地从地上跳了下来,双手长展,在空中大开大阖地飞快挥舞,尖利的手爪刺破气流,好似在空中织成了一张暗红色的网,朝着碧野罩去。 楚小木等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幻想着如果这个厉棘是朝自己攻击的话应该如何应对。 第289章 大将军神技 周驳、肖振戎几个懂武道的心里也都想在爪族怪物这么奇怪猛恶的招式下,就算武道再强也不可能避得开,这种情况,也只有跟他硬碰硬的对攻才是上策。大将军原力超强,具体到了什么境界目前并没有人清楚,他若还手对攻,厉棘自然讨不到任何便宜。 各人修为不同,想法自然也都不同。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碧野身形微晃,已到了厉棘身后,他依旧没有出手,好似一座端凝的山。他这一晃并没有多么快速,甚至还可以说有些笨拙,周围的人无论原力武道高低,无不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眼前发生的就是那么神奇,碧野避开厉棘用手爪织成的朝他迎面铺来的“网”,居然以不可思议地方式绕到了他的身后! 厉棘又是一声怪叫,调转身体再往碧野猛攻猛打。爪族人大多性情暴戾,流传下来攻敌招式也是一味地进攻,很少有防守躲避一说。周驳受伤虽然主要原因是受到厉棘和他兄弟厉辛两人的夹击,顾前顾不了后,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没有猜透他们的招式,把其中的一式认成了虚式,因此没有避过。 碧野瞧了一阵发疯似的厉棘,不仅严重受伤的手足得以行动自如,灵力也没有收到什么损伤;只是眼中闪出怪异的光,而且直勾勾地甚是骇人,似乎是整个身体已不受控制。他也想不明白这个爪族刺徒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便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朝兀自猛挥双爪的厉棘点去,口中说道:“停了吧。” 就在碧野说出“停了罢”三字之际,厉棘的身体如中电掣,双脚就此定住不动,双爪凝在半空,身体则颤抖不停。碧野的食中二指尚未及身,厉棘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扑通”一声俯身摔在地上,身体时不时地抽搐几下,虽然并未死透,但已没有力气再战。 楚小木等人虽然知道是碧野大将军毫无悬念的必胜,仍然看得心惊胆战,掌心、后背已都是汗水。至于最后厉棘到底是如何倒在碧野指下的,并没有几个人看明白。过了好一阵,几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碧野皱眉看着卧在地上只剩一丝气的厉棘,示意军士拖走关押起来。 周驳问道:“大将军,这刺徒怎么突然像疯了一样?” 碧野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我提到赤沙时,他的眼里便有了异光,我想这跟赤沙脱不了干系。” 周驳点了点头,心说应该也是这样,幸亏大将军深不可测,否则这里换上任何人都要斗上好一阵,说不定还会有人受伤。 碧野看了看楚小木身旁的几个陌生面孔,问周驳道:“这就是你们南定军的牧马队?” 周驳说道:“是,他们昨天刚刚回营,途中居然擒获敌军主将。末将斗胆,带他们来大将军这里请功。” 碧野看着楚小木,笑道:“你们牧马队这一次破爪族刺徒先锋军的功劳不小哇。先是截获密信,接着探知营地,最后居然还擒获了主将。虽说我碧城军赏罚分明,但是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倒叫我难办了。” 林振、张厚等人见到碧野大将军居然跟自己这群人说话,一个个紧张得都出不了声。只有楚小木跟碧野较为熟悉,知道他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肃严厉,便说道:“大将军,我们也是碧城的军士,杀敌破敌都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功劳。” 张厚听了,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挨楚小木较近,便暗地里狠狠地揪了他一把,意思是说你小子怎么会不想着要功劳呢,哪个入军伍的不都是想着多立功以后好做将军么? 碧野笑道:“我说难办,并不是要食言不办。你们连立三件大功,按例可以升任营官。眼下虽然南坤营大小营官战死后有了空缺,可让你们去做这个大小营官,只怕其他军士不服。” 肖振戎也说道:“大将军,南坤营扼守虎暮关,可说是苍木国最为要紧之处。大营官陶遣已近四境原力,尚且战死,他们几个年轻人尚需磨炼,万万担不得此重任。” 碧野不答他的话,仍是对楚小木等人说:“你们自己说说,想要些什么奖赏?只要合理,我皆无不允。” 楚小木后退半步,将张厚让到了最前面,接着轻轻将他一推,示意他上前答大将军的话。 张厚没料到楚小木居然来这么一手,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时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碧野既柔和又威严的目光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张厚,似乎要把他的脑瓜、胸腹看个对穿,温言说道:“尽管说罢,不须害怕。” 张厚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将军,我们……我们不要再……再牧马了。你不知道,为了让那些马儿度过冬天,我们居然……居然把兽山都给烧了。” 碧野一愣,问道:“你们把兽山怎么了?” 张厚解释道:“冬天太冷了,我们的马儿一晚上都冻死了不少。我们……我们没办法,只有烧兽山给马儿取暖。不过……不过这都是我们队长的主意。”忙伸手将楚小木拉着,想把他也拽到前面来。 碧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居然把兽山给烧了?那可是万兽王的老家……哈哈哈……可看到屁股冒烟的猴子没有,那定是万兽王无疑了。”其他人也跟着大笑,就连寡言厉色的周驳也忍不住莞尔。 张厚想不到碧野也有些幽默,也就不再那么紧张,说话开始顺畅起来:“屁股冒烟的猴子没看到,兔子野鸡倒烧死不少。” 碧野止住了笑,说道:“我们碧城最好也不要去惹兽山,更不能故意跟他们为难,我与万兽王虽然不睦,可他毕竟曾有功于苍木国,也可以说是保全了碧城。如果没有兽山横亘,爪族和眼族便可以长驱直入,我碧城哪里还会有这许多太平日子好过?” 众人凛然受教,楚小木连忙作出解释,说其实也只烧了七八个小山头,火并没有烧到兽山腹地中去,请大将军、周中军几位放心。 第290章 初闻神迹 碧野命人牵来追云马,跨上马背,回过头跟周驳、肖振戎、王孤、楚小木等人说道:“随我来吧。”轻拍马臀,追云马得得前行。 众人也都上了马,跟着碧野往城外走去。 周驳不能乘马,由两名军士赶着车,紧跟在大将军身后。 碧野并没有打马快跑,只是任马儿缓步慢走。到了碧城主街转向南行,不多时便出了南大门。 南大门外的东南侧有一座名叫小琼山的小山包,虽然十分低矮,却是碧城方圆近百里内最高的地方了。楚小木等人在中敬军待了数十日,只因不得李骍的命令外出,因此一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碧野出城门后径往小琼山上行去。 还未走上山顶,远远便看见最高处静悄悄地立着一块六七尺高的白色大石,壮若一面尖碑。 楚小木等人跟着碧野走近,可见这块白色大石并非天然,上面刻了不少浮雕图案,大多是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雕工粗狂简陋,但仍透出一股飞扬的神韵;尖碑正中还写了“碧血成忠义”五个方正古朴的大字。原来是一个祭奠先烈的灵龛。 碧野下了马,静立在灵龛前,一言不发,眼睛微闭,神情恭敬肃穆。默立一阵,转头遥望着灰蒙蒙的南方,仍是不说一句话。 众人早就下了马站在碧野身后,也没有人说话。 碧野朝南方望了一阵,忽然说道:“天下又要大乱啦……多看看我们大好的草原罢……” 众人不知他是何意,都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远方。不过眼前除了新绿的碧原外一无所有,南方的烂戈山、兽山隔得太远,连淡影都看不到一抹。 又过了好一阵,碧野才缓缓说道:“几天前我军大破爪族刺徒营地,这一仗赢得很是漂亮——我军斩敌近两千,折损不过一百多人,大杀了刺徒的气焰。我们让他们知道了,碧原军还是那个碧原军,碧野没有老,碧野身边的将军没有老,碧原的军士也正是杀敌保国的大好年纪!” “爪族剩下的残部已向南逃,我已命杨骆收复南定大营,三日之内应该可以再把虎暮关夺回来……虎暮关是扼守碧原南侧的第一要紧处,若是再有闪失,被爪族人占得稳了,再夺回只怕就会难上十倍百倍,碧城腹地也将成洞开之势,再难有转圜余地。我想也只有据关而守,对付爪族后续的刺徒大军才可能有胜算,才可保我碧城南冲无虞……” 周驳说道:“大将军,周驳愿亲自领兵镇守虎暮关,绝不让爪族的豺狼再过我碧城一只!”他性子刚硬冷峻,说出了这番话,已有为关捐躯之意。 肖振戎也说道:“大将军,末将仍愿跟随在周中军左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碧野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仍是静静地望向南方。过了好久才说道:“你两个都已知道,兵戈指向北方的并不只有爪族,这次是整个赤沙国;他们的目标也并不只我碧城,而是整个苍木国。”南乾营大营官王孤等人听到这里,一个个惊骇莫名,他们本以为碧城军已将爪族刺徒赶跑,他们吃了那么大一个败仗,暂时一定不敢再犯碧城;南定军接下来也会在虎暮关加强防卫,就算他们再来,也绝不允许他们再讨到任何便宜。 碧野接着说道:“可接下来攻虎暮关的,也许并不只有爪族,眼族、牙族、蹄族都有可能过来。到时候他们两个三个族甚至四个族合力来攻,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碧城就算将两万多军士全部送到虎暮关,也不一定能守住……” 肖振戎说道:“这……这怎么行?大将军,赤沙国的目标既然是我们整个苍木国,这场仗各城自然都不可幸免。我们应该尽快通知其他六大城,让他们都派出兵士来我碧城,一起守关,一起对付赤沙国。两百多年前的誓盟书,也正好有了用处。” 碧野一愣,说道:“你不提这个,我倒忘了。可惜是两百多年前的东西,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王孤也忍不住说道:“大将军,不管什么誓盟书不誓盟书,总不能光是我们碧城在前面流血拼命,他们六大城却在后面安享太平。天底下可没这个道理……” 碧野说道:“此事我已有计较,各位不必心急。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男儿汉大丈夫,杀敌建功,是为了保境安民,至于是我碧城百姓,还是金阳城、安风城的百姓,那又有什么区别?兵凶战危,最可怜的还是他们……” 众人心想,金阳、安风等几大城的百姓既没有向我城纳税,又没有守我碧城法令,我们何必要管那么多。大将军是活了四百多年的灵王,一颗大慈悲心,果然与我们常人大不相同。 碧野说道:“说到底,战争不过是几个人的一己私欲,他们往往会打着各种借口,散布仇恨、蛊惑民心、玩弄阴谋……大概也只有“神迹”能消弭这世间的一切灾祸……”周驳、楚小木二人曾听碧野提起过上清二神留下的“神迹”,不过到底这个“神迹”是什么,就连大将军也不知道,他们则更是不知所谓。肖振戎、张厚等人则还是第一次听到神迹一说,还以为碧野说道是什么神奇法子,并没有察觉出其他意思。 楚小木心想:“这个‘神迹’到底是什么暂且不说,可两百多年前赤沙为了这东西不惜发动对苍木国的战争,直至蓝溟、白雪两个国都卷了进来,最终导致四国大战。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了,赤沙居然又再卷土重来,可见其对‘神迹’的执念之深……看来这个‘神迹’一定是一件极为了不起、极惹人垂涎的物事。” 可转念一想:“可这物事又带来了没完没了的战争,那么多人因为它更是死在战场丢了性命,又可以说是一件极为不祥的物事。倘若世上根本就没有它,岂不更好……” 第291章 有一条古道 碧野接着说道:“然而白雪国在追寻之,赤沙国欲窃夺之,将来蓝溟国必然也会插手进来,争斗将永无休止……”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停了好一阵,才说道:“有时候我想,如果没有‘神迹’,那些人就不会有窃夺的念想,四国间就不会有无休止的争斗,天底下也许才会有真正的安定太平……可惜这些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想要真正的安定太平,那是何其艰难!”声调语气颇为萧索无奈。 肖振戎等人听得不甚明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周驳和楚小木却是能听懂的,两人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楚小木心想,原来我和大将军的想法一样,世上的东西再好再美,如果会给世间带来灾祸战争,那就没那么好那么美了。 碧野忽又豪气勃发,双眉陡地竖了起来,说道:“天地生我辈七尺之躯,一腔碧血,定是要我们杀奸除恶有所作为,赤沙国爪族犯我边关,杀我军士百姓,若不能让他们血债血偿,碧野有何脸面立于天地之间?便是他四族齐至,又有何所惧?!” 众人也都听得热血沸腾,一齐叫道:“愿追随大将军左右,杀敌护城,万死不辞!”张厚、乌盛二人叫得尤为大声。 碧野转身望了望众人,说道:“你们大多不是碧城人,但都是我的军士,为我碧城流血出力,碧野这里先谢过了。”说罢一揖到地。 众人惶恐不安,慌忙打躬还拜,说道:“大将军,可折煞我们了!” 碧野接着说道:“你们中有人的先祖曾跟我出生入死,有人的父辈祖辈是我得力干将,他们无一不是忠肝义胆之士。只可惜天寿有尽,他们都死了,留下碧野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我这个灵王,可说是做得无趣无味至极。只是世上仍有不少宵小之徒,总想着兴风作浪,碧野身当大任,不能追随他们而去,只有在这里立了这忠义碑,忝为追思。” 肖振戎说道:“大将军,先父临终前有言,他这一生做得最正确最欢喜的事,便是追随你这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我承先父之志,愿至死追随大将军!” 碧野说道:“我曾说过,碧野不过是一个村野莽夫,‘大将军’什么的,只是一时的头衔,大英雄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连想留的人都留不住,算得了什么大英雄?”他说着说着,神情变得有些苦楚起来。 楚小木看着碧野挺拔的背影,宽厚的肩膀,站在山顶纹丝不动地望向西方,心里一动:“大将军肯定是想起花姐姐了。他们两个因为都是灵而被硬生生地拆开了,一个在荒凉的碧原,一个在遥远的西海百花岛,两百好几十年都不曾再见面,心里肯定非常不好受。他说是因为两个灵在一起会引起灵气混乱,最后会导致天下大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两个人在一起,又不使灵气紊乱么?” 楚小木也想起了那个时而任性时而乖巧的小莹:“她还好么?每天待在百花顶会不会无趣?她跟我约好了在来年的春天见面,可这已经是第二个春天了……她……她如果下了百花顶找不到我,会不会生气?按她的性格,肯定是要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拿着竹棍子打我……不过她也很好说话,只要我好好地跟她道歉,认真诚恳地道歉,过一会儿她就不会生气了。可是……这么久不见面,她会不会已经忘了我……”心里忽然猛地一痛。 楚小木胡思乱想,碧野刚刚说的几句话便没有听见。碧野已转换了话题,只听他说道:“兽山东起玉驼城附近的牙山,西至西海海岸,绵延近五千里。虽说其中精怪成群,常人难进,但也幸好有了这么一大片山,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我碧城与赤沙国从中隔开,倘若中间是一片坦途,只怕苍木国七城的百姓,早已沦为他们硬蹄铁爪下的亡魂了。” 周驳说道:“大将军,可否将我南定军五千人马全数布营于虎暮关附近?周驳愿立军令状,死守虎暮关!” 碧野说道:“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赤沙国人性情暴躁狠戾,他们绝不会因爪族刺徒的这次失利而放弃入我碧城,再攻虎暮关是迟早的事。我拟从北成军、西义军、中敬军再抽调五千人马,由杨骆率领,助你共守虎暮关。” 肖振戎喜道:“那是最好不过,有杨中军在,足可抵兵马数千。便是赤沙国的灵王来了,也有得一战!” 碧野摆了摆手,说道:“战仗之事,万不可托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赤沙国三大灵王,单单是炎爪一人,小骆就很难斗得过。”顿了一顿,说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众人忙问道:“大将军,什么事?” 碧野一字一句地说道:“赤沙国通过兽山到我碧城领地的,除了过虎暮关的垂柯路,其实还有一条险道,叫作‘黑瘴古道’。” 众人惊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心说我们南定军在虎暮关守了几十年的关了,从没听说过还有另一条从赤沙国到碧城的路。便是周驳的授业恩师,前任南定军中军逄坚这种对兽山十分熟悉的人,也从未说过兽山中还有一条路也可以进到碧城,更不可能提及“黑瘴古道”四个字。然而大将军肯定不会说错,更不会在这里吓唬众人,那该如何是好? 周驳说道:“既然我们不知道这条路,赤沙国人就更不会知道了。也许不用担心。”他深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般说也不过是安慰安慰大将军。 果然听碧野说道:“赤沙国人或许不知道,但兽山却是有几个知道的,万兽王便是其一。” 肖振戎说道:“听说万兽王是我们苍木国的灵,他们兽山虽然与我们碧城有些嫌隙,这么多年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总不至于去帮赤沙国而害我苍木国吧?” 第292章 忠义定敬成 碧野终于转过了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我与万兽王相识已久,以他的心性灵德,断然不会作出有害苍木国的事来。我担心的是,这一次爪族刺徒可以长驱直入我碧城,他们兽山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困难,否则……” 周驳、肖振戎、王孤这时也才发觉这一件事的确可疑,这些天来不是在对付爪族人,便是在想对付爪族人的法子,都没空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这么多刺徒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赤沙国来到了虎暮关,似乎在兽山中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牵制阻碍。 虽说兽山中的那条路并不禁沙国人行走,可这么一大群的爪族刺徒堂而皇之地过了兽山,万兽王难道都没发觉么,还是发觉了根本没有加以理会? 不过这几人也只是从碧野口中听到过两次三次兽山有那么一个万兽王,至于他到底是人是灵,性情如何,喜好如何,长了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是公是母都是一无所知。 兽山会不会干预爪族与碧城间的事,大多也只靠猜测而已,而希望万兽王给碧城通风报信,大约更是自己想当然了。 肖振戎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将军,你是不是担心兽山中有人为爪族带路?” 碧野说道:“万兽王虽然不会做为害苍木国的事,可他底下有不少兽灵。这些兽灵的性情不同于人,很容易被人蛊惑欺骗。你说得没错,我担心有人会利用兽灵……” 众人恍然大悟,如果有兽灵受赤沙国人欺骗或是威逼利诱,就很有可能会告诉他们黑瘴古道的位置,甚至带他们找到古道。 这样一来,他们的大军不必再通过垂柯路硬夺虎暮关,便可以悄无声息地直插入碧城腹地。 这对碧城,乃至整个苍木国而言,可是极为致命的。 周驳紧锁着眉头,说道:“大将军,我南定军可以分出一营军士,部署在兽山脚下巡视。” 肖振戎接口说道:“如果我们能知道黑瘴古道的位置那是最好,这样就不用分兵巡视,只需盯着它在我们碧城出口的大致位置即可。” 楚小木插嘴说道:“不光如此,沙国人通过这条路可以偷袭我们,我们也可以走这条路偷袭他们。” 周驳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条不错的策略,可我们又有谁知道这条路到底在哪里呢?”也不知他口中“不错的策略”指的是肖振戎还是楚小木说的。 肖振戎将目光看向碧野,周驳登时恍然,心想,振戎说得没错,大将军既然说有这么一条黑瘴古道,就一定是知道具体方位的。 碧野左右踱着步,凝神思索了一阵,说道:“还是先按小驳的法子,从你们军中分出一个营来,专司哨骑之职。至于如何分配布置,你二人待去了虎暮关后,与小骆商议后再做安排。记住,这件事极为重要,一定要跟将士们分说明白,密切注意兽山上的一举一动,切不可马虎大意,也不可轻举妄动。” 周、肖二人齐声应了。 碧野又再思索了小一会,转头看着楚小木一行人,笑道:“说了这么多,怎么奖赏你们却一直没有提。到时候被人传扬出去,说碧野这厮满嘴空话假话,是一个言不符实的大骗子,我这张老脸可就丢大了。” 他说得幽默,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张厚说道:“大将军,我看其他奖赏也不用了。能见你这么个大英雄一面,再听你说说话,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奖赏。” 碧野笑道:“我这张脸倘若这么好使,碧城也不至于这么穷了。若是能举着这张脸到金阳城、西海城走走,换些金币银币,粮食布匹回来,那该多好。” 周驳冷着脸说道:“大将军,我南定军军士不守规矩胡言乱语,是末将失职,回营后一定多加管教。” 这句话一出口,张厚登时吓得脸色大变,已到了喉咙口的话瞬间被憋了回去。心说你这个周中军可真是可恶,我不过是开了玩笑,大将军都没说什么,你居然还想着罚我。 碧野摇了摇手,说道:“些许小事,不必计较。”接着对众人说道:“我碧城立军,无非是‘忠义定成敬’五个字,‘忠义’二字自不必说,这是做人的根本;‘定’指的是要有大定力,人之一世,骄奢困苦免不了都会遇到,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守住本心,坚定意志;‘成’这一字,说的是要勇于担当,我们碧城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做事畏首畏尾,这大好的碧原干脆就拱手送给沙国人算了;‘敬’便是要有敬畏之心,上敬神主,下敬百姓,切不可手上握了些权柄就自视太高,目空一切。这些话,你们可都要好好记住。”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或是漠视的威严,兼且说得诚挚拳拳,让人无比心折。 众人齐声答应了。 楚小木等人直到这时才知道碧城五中军“忠义定成敬”五个字的涵义,心想碧野大将军在原本荒凉的碧原一手创立了碧城,从一无所有中养练出了所向披靡的碧城骑兵,更以身作则用这五个字来约束众军士,不愧是苍木国首屈一指的奇男子。 碧野跟周驳说道:“你们南定军牧马队截获爪族密信、查察刺徒大营,抓获敌军首领,每一件都是不小的功劳。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赏的。你与振戎好好商议一下,务须论功行赏,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周驳应了。 碧野又说道:“赤沙国大军也许转眼即到,军士短缺,我看还是将牧马队编入营部为好;他们入我毕成进已有数月,也应该习练战阵和开原力之法了。”周驳也是躬身应了。 楚小木众人听说终于可以学习开原力,都是十分的激动兴奋,恨不得大喊大叫起来,只是当着大将军和周中军的面,都不敢放肆。 第293章 犒赏 话完不久,一名传令兵骑马来报,说是中敬军的中军李骍回城了,有要事向大将军禀报。 碧野听到李骍回城,一扫凝重忧郁的神情,欢喜地对周驳说道:“小骍终于回来了,你随我去见他。”周驳应了声是。 碧野也不跟众人打招呼,跨上追云马,迈着轻步得得地去了,周驳由两名军士扶上马车紧跟在后。追云马身高腿长,一忽儿已走出老远。 楚小木等人便由肖振戎领着回南定军临时大营。众人喜滋滋地跟着周驳去大将军那里领奖赏,虽说按军规至少楚小木可以升任营官,可几个人都是刚来的新兵蛋子,连普通军士都做不好,如何做得来营官,不光周驳一开始便提出反对,大将军似乎也没这个安排。 不过要说毫无所谓那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脾气大的周维德,听到周驳说什么“万万担不得此重任”,便一直对他咬牙瞪眼,心里已骂了几十上百遍,只可惜不敢发作出来。直到后面大将军说应该让大家习练开原力之法,众人这才又兴奋起来,什么营官不营官的,哪有修个四境五境原力来得让人痛快? 楚小木更是激动得心脏狂跳,心想自己终于可以为爷爷,为老槐叔、宗族长,为小猛他们报仇了!至于营官什么的,谁想做便让他做去罢,自己不光从未想过,也没本事做得来。 最为郁闷的便是张厚了,原本以为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以处处逢源,哪知不过跟大将军说了一句玩笑话,便被周中军一顿训斥,甚至还说要用军法惩治自己,可说是极其可恶,幸亏大将军说了“不必计较”。可转念一想,大将军虽然说了“不必计较”,可南定军里面的事都是周驳说了算,他可没有说不再计较,看他的神情,这顿军棍只怕还是躲不掉,不知道是五十还是一百下。想到这里,猛地叫了声“唉哟”。 乌盛小声问道:“厚皮儿你怎么回事,闹肚子了?”肖振戎、王孤都在前面不远处,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周维德说道:“他定是害怕回营后被一顿好打,被吓到跳了筋!” 张厚压着声音说道:“你一定是血刁子灵变的,连这都知道。” 周维德哼了一声,回骂道:“你才是血刁子变的!” 楚小木从未听过血刁子灵,万岗解释说这是苍木国最臭名昭着的邪灵,据说最喜欢的就是挖人心肝掏人肚肠,吃了后可以读那人的心思;有些恶人为了某些秘密,便会将受害者送给血刁子,让他吃了心肝肚肠后,再将秘密说出,端的是血腥残忍。 楚小木想起已许久未见杨斗,而听碧野大将军说他已开了原力,而且进境不错,自然替他高兴,更想跟他见上一面,看看他好不好,开原力后是个什么状况,心疾有没有恢复了些。 向周边的军士一打听,这些军士都不认识杨斗,待听楚小木说是大将军在他开原力之法时,居然没一人肯信,有人甚至说道:“便是大将军肯教,你那朋友能领悟得了?可不要做白日梦了。” 楚小木无奈,便偷偷摸摸走到营门口想要溜出去,无奈尚隔了几丈远便被守门的军士给发现了,喝令说没有营官的准许,一律不得出大营。 碧野大将军虽已口头要求周驳将楚小木等人正式编入军籍,然而军文没有下来,具体是哪个营目前尚未可知,便想告假出营也不可得。楚小木只得悻悻然作罢。 李骍回城的消息也渐渐地传了开来,他出城所为何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南定营中都说他是到北边金阳城采买乌铁,到海边西海城采买布匹、食盐等商货去了,却没人说得清他为什么从东边玉驼城的方向回来了。 楚小木却清楚李骍是因追查冥渊鼎的踪迹而去了玉驼城,至于结果如何,并未有只言片语传出,估计也仅有他和碧野大将军、周中军几个人知道。楚小木很想去问问李骍有没有见到一个身材修长相貌十分英俊的雪国人,对了,这人右边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最是容易辨认。这人害死了爷爷,害死了老槐叔,害死了寨子里十几条人命,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过他! 他本以为一年多过去了,自己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应该没有那么恨那个雪国人白逸星了,这时偶尔想起,居然还是恨得牙痒痒,差点从床板上跳了起来。无奈他没办法私自出营,不能当面向李骍询问打听,更重要的是现在本事不济,仇恨再深也只能暂时搁置一旁。 如此过了两日,一名笔官忽然来到楚小木九人所在的营帐,颁下周驳的军文:“楚小木、万岗、林振、周维德、周维义、张厚、乌盛、苏米顺、凌尾豆九人尽忠职守,牧马有功,各赏银甲一副,纱衫两套,鳄皮靴两双,青氅一张;楚小木刺获敌军大营有功,赏乌铁剑一柄……”几项奖赏说完,是裁撤牧马小队一事,几人已被正式编为碧城军士,最后面则是几句勉励及戒骄戒躁的官话,九个人也听不太懂。 众人见军文中对擒获敌军首领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都大为不忿,纷纷跟笔官叫嚣。笔官说道:“周中军的确是对你们几位极为爱护,这才不提这件大功的。” 众人忙问为何。 笔官解释道:“赤沙国的人最是记仇,可说是有仇必报有怨必结,你们擒获了这次攻我碧城的爪族刺徒首领,也就等于是杀死了他。以他们的野蛮性子,怎肯轻易放过你们?一旦在战场上相遇,他们便是拼着百十人的性命不要,也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们为止!中军不提此节,便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也就是在保护你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军中的赏罚还要注意这么些细节。万一真被爪族刺徒知道是自己这队人抓了厉棘,再下个什么“枭首令”,的确是大大的危险。 第294章 相邀 周维德却说道:“呸,我看有人就是嫉妒,这么大的功劳被瞧不上眼的牧马队得了……” 众人慌忙解释,说周维德是胡言乱语,请笔官不要往心里去。张厚说道:“周兄长,他叫周维德,说来说去跟你还是本家人,他前几天喂马的时候不小心被母马蹄子甩中了脑袋,因此有时候说话不太正常。你看在他是你本家的份上,切莫往心里去。” 周维德更是生气,说道:“你的脑袋才被母马蹄子甩中了呢!周中军为什么在军文中不提那件大功,还不是因为他打不过的厉棘反而被我们牧马队几个给抓了,因此面子上挂不住……” 笔官怒道:“你小子乱说些什么?信不信我将你这话原原本本说给周中军听?!” 楚小木也一把将他揪住捂住了嘴巴,周维德这才不做声。 笔官本来还有几句交代言语要跟众人说,被周维德气得什么都忘了,怒气冲冲地出了营帐,一边走一边骂道:“换做是我,定将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打得个屁股开花!” 楚小木将乌铁剑拔出剑鞘,只见乌沉沉的剑光流动,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利器,比之前那柄铁剑显然要好得多。想不到自己在焦山挖了半年多的乌铁矿,到头来还能得一把乌铁剑,也算没有白费力气。 乌盛说道:“木头,周中军这是在提醒你,可别忘了你在焦山挖乌铁矿的生奴身份,知道么?!”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他胡说八道。 正笑闹间,一名寻常百姓装扮的三十来岁汉子后脚便走了进来,连连打躬作揖,看得众人莫名其妙。 楚小木问道:“这位兄长,有事么?” 汉子说道:“请问这里是牧马队的营帐么?” 周维德没好气地说道:“不是!” 汉子说道:“那太对不住,我找错了。”转身便要走。 楚小木忙说道:“我们是牧马队。不过现如今牧马队已裁撤了,暂时还不知道属于哪个营部。” 汉子说道:“那太好了,看来我没有找错。请问楚将军是哪一位?” 乌盛说道:“我看你是大错特错,你瞧瞧我们这几个猴儿似的模样,有哪个长得像将军的?” 汉子尴尬地说道:“小……吩咐我来的人叫我这么称呼的。我还真纳闷了,哪个将军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军帐里面。” 楚小木说道:“这里有个叫‘楚小木’的,却没有你要找的‘楚将军’,我看你是找错了。” 汉子连连打躬,说道:“没错没错,我要找的就是楚小木将军,请问是哪一位?” “我就是。”楚小木看着这个态度恭谨的中年汉子,不禁满是疑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 汉子打量了一阵楚小木,露出满脸喜色,说道:“原来你就是楚将军,果然是……呵呵,我是周中军家中的侍从,名叫陶喜,受……手中军所托,请楚将军今日午后去家中做客。” 楚小木听到将信将疑,问道:“你是说,周中军……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陶喜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楚小木指了指身后八人,说道:“那他们呢,周中军没提么?” 陶喜说道:“周中军只说了将军的名号,我也是传了原话,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楚小木笑着说道:“我现在连个小队长都不是,你先不要叫我将军,我再考虑要不要去。”心想周中军即便请我去他家做客,也不会让你喊我将军,你这人藏着掖着,一定没有说真话。 陶喜结结巴巴说道:“将军……你……你要是不去,小……周中军说了会扣我一个月的饷钱……那可就糟了!” 楚小木索性跟他开起玩笑来,说道:“扣你的饷钱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一个南定军的小卒,你一口一个将军地叫着,分明就是耻笑我。” 陶喜一脸愁容,说道:“那……那我该怎么称呼……称呼将军?”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称呼楚小木才最为得体,最终还是说了“将军”两个字。 楚小木说道:“随便你,反正不要是‘将军’就成。” 陶喜冥思苦想,把“君士”、“少兄”、“兄弟”、“递冠”等等称呼都想了一遍,可没一个适合自己称呼的,只急得抓耳挠腮。 乌盛说道:“他最喜欢别人叫他‘木头’,你也叫‘木头’就行了。”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说道:“对对对,就叫他‘木头’。” 陶喜毕竟也不傻,当然不敢开口叫楚小木的诨号“木头”,窘迫得满脸通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脖子根已是通红。 楚小木笑道:“周中军叫我去他家里做客,你可知道是什么缘由么?” 陶喜似乎早有准备,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裹,打开后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小心捧到楚小木面前,说道:“中……中军跟我说,你只要打开这个盒子看一看,便明白了。” 楚小木接过盒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兰非兰,似檀非檀。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个半块手掌大小的香包,袋口以银丝编成,期间夹杂着几根青色兰色的细线,甚是精美雅致;侧边露出半片青翠欲滴的叶子,翻过来一看,原来朝下的一面绣着一株花草的图案,正是神马从雪地中拱出来的紫皇丹。 楚小木心下顿时明了,原来根本不是周中军相请,而是周静兰相邀。想是楚小木帮她找到治腿疾的药草,她想要感谢,却又害羞抹不开脸面,只得假借了父亲的名义来请;又怕楚小木不明白,便绣了一个上面有紫皇丹图案的香包送给他。楚小木看了几眼那个十分精致的香包,心想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绣成的,静兰姑娘为了说句感谢,不知道已准备多少天了。想到这里,心脏不由得怦怦直跳起来。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静兰邀请去家中做客而紧张得心跳加速,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 第295章 约会(一) 张厚等人见到陶喜递给楚小木一个精致小盒,纷纷挤过来要看。楚小木手快,赶紧将盒子关上揣在怀里。如果被这几个人看到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好看的香包,准没几句好话。 张厚叫道:“臭木头,你平常不是最大方的么,怎么连盒子都不让兄弟们看了?”几人纷纷起哄,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楚小木索性将盒子递到张厚手里,装作一脸严肃地模样,说道:“周中军的密信,你们要是不怕挨军棍就看吧。” 张厚慌忙将盒子丢还给楚小木,说道:“我可不敢看军中的密信,要是泄了出去,可不是挨军棍那么轻松了。”余人也都扫兴地散开。 周维德说道:“周中军送密信给你,干什么要用这么个小盒子装?倒像是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们不敢看我看……”他左手臂骨断折,一边说一边伸右手去抢楚小木手中的小盒子。 楚小木一侧身,轻轻巧巧地避开了,拉着陶喜的手便往外走,说道:“我们快些去,误了周中军的大事可不得了。” 陶喜满脸错愕,还真以为是周中军写了密信托小主转手交给眼前的这个年轻军士,急急地跟着去了。 楚小木也想看看静兰姑娘的腿疾到底有没有痊愈,大将军口中的紫皇丹是不是真的那般神奇有效。可一想到那个温柔安静的小姑娘,想起出发牧马那一天她开口叫自己“小木哥”,竟毫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两只手心全是汗水,这让他大为错愕。 他脑中一团乱麻,似乎是被陌生的异灵牵着灵体窍节行走一般,懵懵懂懂地跟在陶喜身后朝周驳的宅邸行去。奇生见楚小木出了营帐,便跑过来跟在他身旁,生怕他去了便不再回来。 经过军营大门时,陶喜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看守大营的军士晃了几晃,那军士便没有盘问阻拦,任由二人出营。 周驳的宅邸距离南定军临时大营不是太远,两人走得也不算慢,半盏茶的工夫便到了。 到得宅邸大门,陶喜却不请楚小木进门,反而往屋后绕去。楚小木心中奇怪,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来到屋后的一个僻静处,陶喜说道:“周……周中军马上就到,你……你请请稍待。”神情居然也有些紧张。 楚小木装作轻松的模样,说道:“你也用不着骗我了,是静兰姑娘叫你来的吧?”心里跳的更加厉害。 陶喜好像是小孩儿偷糖果儿被大人给当场逮住,登时窘迫之极,说起话也是语无伦次:“这个……周中军……不是的……唉!的确是静兰姑娘……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军棍只怕挨定了……”心说我这假传中军的将令,万一传到他耳朵里,肯定会按军规处置!小家主也真是的,什么谎不好撒,偏偏让我撒中军主家的谎。 楚小木正要接口说话,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陶喜,你过来一下。”正是周驳女儿周静兰的声音。 陶喜便着急忙慌地拐进屋后一个角落,原来周静兰已在那里等着。只听静兰说了几句话,陶喜便又转身出来,朝楚小木连连作揖打拱,急急忙忙地去了。静兰说话的声音极轻,楚小木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楚小木知道静兰特别害羞,两人已几个月没有见面,不得她招呼,也不好径直过去找她,一来会显尴尬,二来万一惹她生气被她父亲周驳知道,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面对周中军时自己也从没有过这么紧张,为什么现在靠近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时,反而会紧张呢?这事的确奇怪。 二人互不言语,静静待了一阵,静兰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小木哥……”声音几不可闻。 楚小木问道:“静兰姑娘,你的……你的脚好些了么?” 静兰说道:“我假冒父亲的命令骗你过来,你没有生气吧?” 楚小木说道:“那株药草是我的小马儿奇生在雪地里发现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对症的药。” 静兰说道:“我想……我想你看到小盒子里面东西,一定会明白的……” 楚小木说道:“要是……不对症的话,我再出去找找,多花些时间,总能找到的。”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话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又是一阵静悄悄,只能听见屋后树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院子里小鸡咯咯的招呼同伴声,以及胸腔中两颗心脏跳动的砰砰声…… 静兰噗呲笑了出来,说道:“小木哥……”声音已略微大了些。 楚小木诶了一声,静待静兰问话。 “我想……我想出去走走了……” “你的脚……好了么?” 静兰没有回答,也许是点了点头,也可能是摇了摇头。 楚小木心想难道奇生从雪地中拱出来的那株紫皇丹并不能治她的腿疾么?是了,黄杰士说找到药全凭机缘,自己的运气向来不算好,怎么会有机缘找到真正的药草呢……他胡思乱想一阵,又再紧张起来。 只听静兰说道:“你……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似乎已鼓足了勇气。 楚小木紧张得不敢挪步,只傻傻地站在原地,这时候倒非常希望真的是周中军传了自己过来。一瞥眼间,墙角已站着一个身穿淡蓝缎衫的美丽少女,正腼腆地望着自己。 这少女好似一朵清晨初开犹带着几滴露珠的兰花,几分娇嫩几分清新,不是周静兰又是谁? 楚小木喜道:“你的脚……你的脚好了?” 静兰与楚小木的眼光一碰,便即低下了头,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几个月前还可以跟静兰嬉闹玩笑的楚小木,这时便只问了这么一句就已无话可说,只讷讷地站着,好似一段用作挂衣裳杂物的木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得得声响起,陶喜牵着两匹马拐了进来,躬身跟静兰说道:“小主家,马已牵来了。” 接着又将一个布裹递给她,说道:“这是你要的氅子。” 陶喜最后朝楚小木瞧了几眼,口中嘟囔了一句,便退走了。 第296章 约会(二) 静兰跟楚小木二人尴尬地侧对侧站在一起。 楚小木偷偷地吁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将两匹马牵在手里,自言自语地说道:“紫皇丹果然就是治腿疾的灵药,真是……真是太好了。” 静兰又轻轻说了句:“小木哥,你已经很久没有带我出去玩儿了……” 楚小木心想,二人孤男寡女,偷偷躲在周中军的屋后闲聊,万一被哪个喜欢嚼舌根的看见,自己虽然无所谓,对静兰姑娘的名声可不太好,她说出去走走,那是最好不过。 便说道:“是很久没有出去了……也好,我陪你一起去草原中走走,给你抓几只小雀儿。”将一根缰绳交到静兰手中,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的马背。 静兰将氅子披上,又将连在氅子上的兜帽戴在头上,轻轻巧巧地上了马背。她的衣裳头发已全被氅子、兜帽遮住,只能从正面才能看见脸庞。 楚小木心想,这小姑娘真是心细,担心被别人认出,出个门居然都要遮得这么严实。 其实苍木国七大城的习俗各不相同,柏君城、玉驼城的女子寻常并不抛头露面,碧城则没有这么多规矩,草原上的人大多直爽豪放,女子与男子共事、外出同行甚至玩耍都是很寻常的事。静兰出门都要披氅戴帽,实在是性格太过腼腆内向之故。 静兰回过头朝他一笑,说道:“父亲说我的腿疾刚好不久,不能受寒,因此叫我出门都要披上斗篷。” 楚小木不免好笑,心说腿疾跟受寒能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害怕被人撞见罢了。 二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往城外行去。 楚小木到碧城虽然已经好几个月了,但在城区内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进出城在宽阔的大街上走过几次,根本没有在城中及周边游玩过,因此对这附近并不熟悉。 静兰大概也知道此节,主动走在前面,领着楚小木往城外走。 周驳宅邸的位置靠南门最近,静兰却没有往南行,沿大街向北走了一段便折向直通东门的街道。 北门是通往金阳城的要道,赶车赶马或是游脚的商人、杂耍卖艺的伎者等都有不少;西门出去不远处有一个小码头,打渔的渔船以及不少走水路的货物从那里上岸,还有一些跑腿的脚夫以及出卖蛮力的挑夫等,人也不算少;南门是四向大门人最少的一个,可是这一次南定军的临时大营驻扎在附近,静兰自然不愿从那里经过。 东门也有不少赶车或是羊群马群的人经过,虽然畜生成群,比之北、西二门却要安静得多。 楚小木抓了厉棘回碧城便是走的这个门,对周边多少有些了解。 他心想静兰姑娘挑了这个方向出城,自然也是因为东门的人要少一些。 二人出了东门,便不再走官道,朝东北方向打马轻跑。静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段,控马术居然很是了得,身形几乎与马儿成了一体,极是平稳,一收一放皆是自如。这让楚小木佩服不已,心想大概也是她自家马儿的缘故,否则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儿,怎么能骑马骑得这么好。 二人奔出六七里,周边已不见人影。静兰停下了马,挺起胸膛尽情呼吸着草原上清新的空气。 楚小木看着她终于恢复了健康的身体,也是十分开心。在南定大营时他曾陪伴了静兰近一个月,虽然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与她已算是十分熟悉。不知为何,楚小木对她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敢太过靠近她,却又希望她平安无恙,一切都好。 过了好一阵,静兰才说道:“小木哥,你先是救了我的性命,现在又治好了我的腿疾,我……我一直记着你的好……” 楚小木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静兰说道:“我母亲去世得早,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父亲了。家里虽然有几个侍从,可他们只是听父亲和我的话,并不是真正的对我好……” 楚小木说道:“他们也是真正的对你好,不过跟中军不一样罢了。” 静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的,我不能走路的时候,好些次看到他们的神情都有些不耐烦……” 楚小木心想,静兰这个姑娘虽然腼腆,可心思比谁都要细,她家里的那些侍从、婢女,也许偶尔有几次的不耐烦,她自然都能瞧出来,只是不会当他们的面说罢了。便说道:“也许是你看错了,你这么……这么好,谁会对你不耐烦呢?” 静兰说道:“我身边来来去去有过不少人,除了家里的婢女,还有父亲身边的近卫,除了父亲,你是唯一一个不烦我的……” 到后面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楚小木笑道:“我倒想一直待在中军大帐呢,那一个月我长了好几斤肉。” 静兰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问道:“真的么?” 楚小木说道: “当然是真的,这么清闲好玩的军职,有谁会不愿意呢?” 静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是不行的,对不对?听父亲说,赤沙国的人想把我们碧城给占了去,你们……你们都要去杀敌的。” 楚小木点了点头。 “等把赤沙国的人赶跑了,你还会回来么?”静兰又问。 “当然会回来啊,我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楚小木心说把赤沙国的人赶跑之后,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是给爷爷和小猛报仇,这才是自己入碧城军伍的主要目的,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跟静兰说。 “到时候你一定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楚小木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到底想说些什么,笑道:“我现在连战阵枪式都不会,连营官也做不来,哪有本事做大将军?” “你截获了爪族人的密信,抓了他们的首领,还带了差不多两千匹马儿回城,这许多神奇的事情,碧城的人可都在打听你呢,都想着认识认识你,不过都被父亲给挡回去了。父亲说你将来一定可以做将军。” 静兰转过头,定定地瞧着楚小木。 第297章 约会(三) 楚小木听静兰这么说,想不到这几天平静的日子背后,竟然还有这许多事,而周驳对自己这么高的期许,更是让他意想不到。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站在静兰身后不知所措。 静兰坐在了草地上,向他招了招手,说道:“小木哥,你也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楚小木依言坐在她身旁,却不敢靠得太近。 静兰又提起了自己的腿疾一事,说道:“小木哥,你是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犯了腿疾?” 楚小木说道:“世上各种奇怪的病邪本来就多,听大将军说,你的腿疾应该是灵体受损之故。” 静兰说道:“灵体的事我也是听说了的,常人要修出灵力已是十分艰难,修出纯灵体则更是千难万难。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灵体受损不能走路。直到……直到……” 楚小木听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直到什么?” 静兰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似乎不太愿意说出口,到最后好像又终于下定了决心,断断续续地说道:“直到我看见……看见父亲……他在……他在偷偷地修炼……灵力……” 楚小木心说碧城只是禁止使用问灵术,并没有禁止修灵力一说,你父亲身为碧城五大中军之一,想着修炼灵体提高本事,那也很正常啊,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便说道:“那也没什么啊,怎么了?” 静兰颤声说道:“可他……用的似乎是……似乎是大将军严令禁止的问灵术。” 楚小木悚然心惊,说道:“你是说,你父亲……周中军他,是用问灵术在修炼灵力?!” 静兰说道:“我并不识得问灵术,可我一次不小心看了父亲落在桌上的一本古书,才知道父亲……父亲他应该是在使用禁术。” 楚小木恍然大悟,为什么静兰忽然间得了奇怪的腿疾,其中原因应该就是周驳在使用问灵术时招惹了邪灵,邪灵在灵境中作恶,因此伤到了静兰的灵体。不过邪灵是如何伤的根本没有修出纯灵体的静兰,为什么平常没有进入灵境时邪灵并不能伤害寻常人的灵体,其中的道理他并不明白。 楚小木急道:“灵境中最是危险不过,须得马上告诉周中军……你父亲,万万不可再使用问灵术!” 静兰摇了摇头,说道:“父亲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不过我发现他现在修炼灵力似乎变得更加隐蔽了,总是躲得远远的……” 楚小木说道:“那我们赶紧告诉大将军。大将军叫他不要炼灵,他一定会听的。” 静兰忽然伸出手将楚小木的袖子抓住,急道:“小木哥,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大将军,碧城明令禁止使用问灵术,如果大将军知道父亲使用禁术,革职事小,说不定还会将他赶出碧城。” 楚小木急得抓耳挠腮,说道:“那……那可怎么办……” 静兰说道:“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说了,别的人我谁都没有说。只希望父亲他能够迷途知返,不要一直错下去。万一……万一他……小木哥,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楚小木心说我一个毛头小子,在南定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你父亲贵为中军,而且又是固执至极的性子,他要使用问灵术炼灵,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这话毕竟不能跟静兰直说,便说道:“放心吧,我来想办法,叫周中军不要再用禁术了。” 二人聊了一阵,都想不明白性子固执的周驳为什么会用禁术炼灵,当时肖振戎让楚小木帮忙寻找治疗静兰腿疾的药草时,曾提到过用问灵术寻药,周驳当时强烈反对,绝不像是做作的模样。楚小木安慰静兰道:“或许是你看错了,周中军并没有用禁术修炼灵力,应该只是相似而已。” 静兰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望着西方的远处,怔怔地出了神。楚小木也朝西边望去,只见一片灰蒙蒙的,根本看不到什么。 静兰忽然说道:“小木哥,百花岛在那一边么?” 楚小木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了百花岛,说道:“是在西边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有多远?”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好几千里吧。我们来苍木国西海城的时候,在海上就走了五十多天。” “你的家乡叫百花岛,那里一定有很多很多花儿,一定非常漂亮,是不是?”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那里的花儿的确不少,而且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花开着,有菊花、珊瑚花、金凤花、吐珠花……好多好多,我家门口就种了一些。不过碧城有的花儿,百花岛也很少见到。” 静兰似乎颇为神往,说道:“听起来就很美的样子,真想去看一看……” 楚小木笑道:“下次我回去的时候,倒可以带你一起去。” 静兰脸上一红,没有接话。 楚小木接着说道:“可惜碧城没有出海的船,要找能在大海中远航几千里的大船,的确不容易。听黄杰士说,船工也不愿出那么远的海,太危险了。” 静兰沉默了一阵,说道:“父亲也不会准许我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楚小木不言。 静兰又说道:“听说花仙子姐姐就住在百花岛上,父亲说她的问灵术最是厉害不过,小木哥,你见过她么?” 楚小木微感讶异,心说你怎么知道花仙子姐姐是在百花岛上的?又怎么知道她的问灵术非常厉害?转念一想,是了,周中军听我说起过这件事,肯定是他告诉你的,而她的问灵术厉害,我也并不知道,自然是碧野大将军说的。 便点头说道:“嗯,她也住在百花岛上,那里叫百花顶,在一道高高的悬崖上面,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地方。” 楚小木曾答应花仙子不得将她的事情说于任何人知道,然而在这个温婉如兰的姑娘面前,他居然脱口而出,没有半点隐瞒的想法。 第298章 黄天相求徒 静兰叹了口气,却说道:“是么?可我觉得她好可怜……” 楚小木想起碧野与花仙子之间的故事,两个相爱的人竟被以灵与灵不得在一起以免灵体碰撞的荒唐理由而硬生生地分隔了数千里之远,两百多年之久,不禁颇为不忿,说道:“听说是她父亲苍木的搞的鬼,这些灵王神主什么的,本事越大就越坏!”他毕竟太过年轻,于其中的关节轻重并不是全都了解,自听碧野说过苍木将他与花仙子分开后,便感觉苍木不是一个好人。接着说道:“下次我回百花岛,一定将花姐姐接出来,让她和大将军不再分开。” 静兰尚未回答,二人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你这人胡言乱语,惹怒了苍木,那可就不得了了。”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相清癯,身穿青袍,腰系紫带,手握一册书卷的中年男子正缓缓走来。看他模样,正是楚小木在散台顶见到的年轻模样的黄杰士,与方寸室中苍老不堪的样子相去甚远。 楚小木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能一忽儿是八九十岁的老人模样,一忽儿又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模样,问道:“你……你是黄天相?” 那人说道:“‘天相’二字实不敢当,正是望默人黄杰士。” 楚小木、静兰二人赶忙向他行礼。 黄杰士看了几眼静兰,说道:“看来我没有看错,静兰姑娘果然是灵体受了些微损伤,紫皇丹正好对症。” 静兰细声细气地说道:“静兰的腿疾能够痊愈,还要多谢先生的指点。” 黄杰士摇了摇手中的书册,说道:“知道找紫皇丹并不难,难的是找到它。望默人跟你父亲说过,找到它非努力可得,一切全凭机缘。你多谢谢这姓楚的小子吧,如果不是他机缘够好,你的腿疾终究是好不了。” 静兰脸上一红,轻轻说了一声“是”。 黄杰士又盯着楚小木左看右看,却不发一言。 楚小木被他瞧得很是不适,问道:“黄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么?”心想我跟静兰姑娘在这里不过是聊聊天,说说闲话,你这人忽然跑过来干什么,要是没什么事,就快些走吧! 黄杰士并不回他的话,反而说道:“你对苍木国神主出言不逊,犯了碧城‘敬’之一字,可知道么?” 楚小木大不以为然,说道:“大将军说‘敬’字是上敬神主灵王,下敬黎民百姓,可如果神主灵王做的事并不正确,难道我们也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么?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黄杰士皱眉说道:“黄口小儿,就知道出言不逊,你对这世界一无所知,劝你还是老实一些吧!” 楚小木对眼前这个神奇的黄杰士还是有些敬重,不想跟他争辩,索性闭口不言。 静兰又问一遍:“先生突然驾到,是否有什么事?” 黄杰士说道:“城中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碰巧今天你二人都出来了,望默人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一下。” 二人说道:“请先生指点。” 黄杰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静兰,忽然说道:“静兰姑娘,请你拜我为师。” 二人大感惊讶,静兰更是惊得不知所措,想不到黄杰士一来便要收她为徒,而且几乎以命令的口吻,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静兰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事……这事我得禀明父亲……由他……定夺……” 黄杰士说道:“望默人到这里来跟你说话,便是因为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周驳知道。” 静兰不答,她心里满是疑惑,不知为何这个三大奇人之一的黄杰士要收自己为徒,而且还不能让自己的父亲知道。 楚小木说道:“黄先生,你想收静兰姑娘为徒,却不能告诉周中军,这可有些说不过去。” 黄杰士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最是要紧不过,再晚可就来不及了。你小子少给我打岔!” 楚小木心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难道苍木国的异灵、奇人什么的,脾气都是这么怪异么?还是忍不住说道:“静兰姑娘如果不想拜你为师,你岂不是强人所难?” 黄杰士皱眉说道:“强人所难便强人所难,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望着静兰,又无比郑重地说道:“你只需知道,接下来碧城能否保全,以后苍木国能否保全,全在你这女娃娃的一念之间!” 静兰甚是惶恐,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如何能……如何能……” 黄杰士说道:“我只问你,信我还是不信?” 静兰不答。 黄杰士叹了口气,翻了翻手中的书册,又抬头望了望四处的天色,说道:“你一时难以相信,这也怪不得你。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天黑之后到西门平河口,那时你再给我答复,再晚可就不行了。记住我的话,碧城和苍木国在接下来的大乱中能否保全,全在你这一念之间!” 楚小木知道身为三大奇人之一的黄杰士于天相堪舆术有独到之秘,他一定是看到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异象,窥测到了不久后即将发生的某些事,因此才说出这番言语出来。不过他这么突兀地来上这么一句,的确让人难以信服。便说道:“黄先生,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不妨跟静兰姑娘直说了吧,她要不要答应做你徒弟,也有个斟酌的地方。” 黄杰士又瞪了他一眼,显得颇不耐烦,斥道:“你懂什么,这是天机!要是能说我怎会不说?!” 楚小木大是不快,心说十几天前你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怎么这下这么不耐烦?我楚小木又没有做什么得罪你的事。 静兰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黄先生,我听你的,明天晚些给你答复。” 黄杰士听她语气已有松动,很是高兴,说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酉时三刻西侧天边将有星爆,你出城不会惹人怀疑。” 第299章 去找一座山 楚小木见了黄杰士略显夸张的神情,很是不以为然,心想这家伙虽然是四国三大奇人之一,但有些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言过其实,什么“碧城能否保全”、“苍木国能否保全”,这些太过危言耸听了些。 转念又想,不过如果三天后西侧天边真出现难得一见的星爆,倒是可以勉强信他。因为这种天象极为罕见,更不要说能够预测了。 正自胡思乱想间,黄杰士忽又转向他,并深深作了一揖,说道:“望默人适才有些心急,因此说话颇有不敬,楚小兄弟不要见怪才好。” 楚小木心想你是四国的三大奇人之一,果然脾气也极为古怪,刚刚才对自己进行了呵斥,这下又恭敬地作揖道歉起来,我无名小子一个,又哪里需要你这种大人物给我道歉了? 急忙说道:“是小子不懂事,怎么敢怪罪先生。” 黄杰士说道:“不怪就好,不怪就好。”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望默人也有一事要跟楚小兄弟说……” “先生请说。” “南定大军不日就将南下,小兄弟请尽快找到兽山中一个叫做不见峰的地方。”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切不可用问灵术,否则将冒犯上面的众灵,大事难成,切记切记。” “那是为什么?” “望默人也看不了那么远,还请见谅。” “这个‘不见峰’大概在什么地方?” 黄杰士摇了摇头,说道:“望默人也不清楚。” 楚小木大感奇怪,心说你既不知道为什么要找那座什么‘不见峰’,也不清楚它在哪里,那我找了它又什么用处,再说兽山中的大小山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己去哪里找,便是能够找到,说不定也是两年三年之后,你让我尽快找到,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黄杰士说道:“神马乘黄选定了小兄弟,望默人以为小兄弟便是传言中的异人。可细细窥测之后,异象中并无昭示。其中原因,也许是我的天相堪舆术没有圆满大成,也许是那句上古谶言终究虚幻……一切都非定数。” 静兰听了黄杰士这番言语,怔怔地看着楚小木,简直不敢相信。 楚小木笑道:“我要真是异人,那也是个窝囊没本事的异人。” 黄杰士皱起眉头正色说道:“这件事跟天下苍生息息相关,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楚小木不敢再笑。 黄杰士最后说道:“你二人都记住我说的话了么?” 楚小木、静兰都点头说记住了。 黄杰士看了看天色,说道:“那好,我该走了。”也不再跟二人招呼,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二人惊讶不已,原来跟自己说话的黄杰士,也一直只是个虚影。 楚小木、静兰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胡乱闲聊了几句,便牵了马过来准备回城。 奇生一蹦一跳了跑了过来,口中竟衔着一小束红红黄黄的漂亮花儿。它将那束花轻轻放到楚小木手中,又朝静兰“咴咴咴”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叫他把这束花送给静兰。 楚小木将花朵小心地捧给静兰,结结巴巴地说道:“黄杰士说……说乘黄叫我们吃的东西,我们……我们务必要吃……” 静兰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乘黄,什么务必要吃?” 楚小木说道:“奇生就是乘黄,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神马。黄杰士之前跟我说过,它如果有什么东西给我吃,让我务必吃下去。这花儿是乘黄给你的……唉哟!你又不是牲口,它怎么会让你吃这花儿?!” 静兰原本一肚子的心事,正自郁郁不欢,忽听得楚小木闹出这么个笑话,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说道:“你确定它是叫我吃这束花儿?” 楚小木不知所措,一把将静兰手中的花夺了过来,说道:“我再好好问问它……这家伙怎么会让你吃花,这花也能乱吃的么?” 却见奇生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埋着脑袋弓着背,猛地将楚小木撞了个仰面朝天。楚小木不明所以,一把搂住它的脖颈,翻身趴到了奇生背上。 奇生的年龄个头虽小,力气却已不算小了,完全能经得住楚小木的重量,然而它自小还未被人骑乘过,见这个平常和自己玩耍的家伙居然爬到了自己背上,立马狂蹦乱跳起来,三两下便将楚小木甩下了马背。 静兰见了这奇怪滑稽的一幕,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楚小木朝奇生叫道:“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听你的,这花儿虽然漂亮,可不能乱吃!”然而奇生仍旧作出准备撞人的姿势,似乎还不肯放过他。 静兰笑道:“它会不会只是让你把花儿送给我,不是让我吃?” 楚小木恍然大悟,猛拍起自己脑门来,说道:“该死该死,可叫我全想岔了。”将那束花儿递到静兰面前,说道:“是……是奇生叫我给你的,可不是……可不是我……” 静兰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低声说道:“你既然不想送给我,我……我为什么要收?” 楚小木大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静兰将两匹马儿轻轻牵了过来,说道:“我们回去吧,父亲要是找不见我,一定又要着急了。”跨上马背,得得得地往碧城东门方向跑去。 与静兰分别之后,楚小木心想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杨斗,便打马来到大将军帐外。 楚小木与帐外的禁卫的军士见过几面,便向他打听杨斗的住处。 那军士问道:“你说的是杨少兄么?” 楚小木说道:“便是那个脸有些尖,两颗门牙尖尖的跟老鼠牙一般,眯缝着眼睛的家伙。” 军士笑道:“那就是杨少兄了,可不巧得很,大将军一早就带他去水荒林了。” 楚小木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军士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半天,也许两三天。大将军对杨少兄的好,可真没得说。” 楚小木见不到杨斗,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军帐。 第300章 南兑营 楚小木见厚、林振、周维德等人并没有在帐中,这让他颇感轻松,心想跟静兰姑娘单独出去了这么久,他们如果细细地问起来,总会露馅,他们不在帐中那是最好。 直到快要天黑,张厚、林振、周维德等八人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军帐,一个个的身上都是臭烘烘的马粪味,显然是被马官强拉过去打扫马圈了。 楚小木笑道:“运气不坏嘛,看样子马官又给你们开了小灶,多分了一碗羊肉汤。” 周维德恨恨地呸了一大口,骂道:“还开小灶喝羊肉汤呢,我真恨不得揍那姓罗的一顿!” 张厚一滩烂泥似的往床上一躺,说道:“木头,还是你小子运气好,被周中军给叫走了。我们八个可就惨了,倒霉催的又被罗马官抓去清点马匹!德儿哥他们几个的手可还断着呢。” 周维德又哼哼两声,说道:“算你厚皮儿还有点良心,知道你德儿哥的手还没好。” 乌盛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去扫马粪是真,但是木头到底是不是周中军叫去的,我看很值得怀疑。” 楚小木不敢接乌盛的话,问道:“厚儿哥,罗马官好端端地叫你们清点马匹做什么?” 周维德抢先说道:“你可真是明知故问,赤沙国的野狗都打过来啦,还有什么好端端的?” 楚小木一惊,心说我出去不过半天,那些赤沙国人的难不成又进攻虎暮关了么?照理说他们才败不久,应该没有胆子这么快再次发动进攻吧? 万岗说道:“小木,你别听德儿哥说胡话。不过我听说我们南定军需要马上启程南下倒是真的。” 周维德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冲了上来,怒道:“我说胡话?!万岗,别看你比我大几岁,动起手来我可不怕你!” 众人哈哈一笑,都不去理他。 楚小木心说万岗说南定军南下这应该是迟早的事,赤沙国人随时可能北上进攻,碧城可得尽快南下布防才是。 众人乱哄哄地说了一阵,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 到了晚上用饭时间,九个人一起到放饭的营帐领了饭食吃,洗漱后一个个就躺上了床。 林振、张厚等八人累了一天,不多时便睡着了;楚小木则是满肚子心事,翻来覆去的直至深夜才睡过去。 第二天起床的号角声响过不久,众人刚刚洗漱完毕,一名传令兵跑到楚小木等人的帐中,说道:“着楚小木、万岗、林振、周维德、周维义、张厚、乌盛、苏米顺、凌尾豆九人编入南兑营,速向南兑营大营官左衡报道。” 众人心想来碧城军这么久了,终于被正式编入了军籍,现下才真正算得上一名堂堂正正的碧城军士,心中无不欢喜。 刚吃完早饭,九人便兴冲冲地赶到南兑营大营官左衡的军帐报到。 左衡正会同小营官杨遂及二十多名小队长在帐中商议事情,暂时不得接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小队长才从帐中走出。一名军士便通知楚小木九人进去与左衡相见。 众人之前都未见过左衡,只见他约莫四十三四岁年纪,宽鼻大耳,厚唇垂眼,相貌甚是温和。心想这个左营官不似周中军那般凶巴巴的模样,以后的日子看来要好过得多。 左衡说起话来显得慢吞吞的,见了众人也不多说,只介绍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小营官杨遂,让几人见过。 众人忙向杨遂行礼。 小营官杨遂比左衡稍小几岁,约莫三十八九,生得很是英挺,倒与北成军的中军杨骆有几分相似。 待左衡说完,杨遂拿出九枚刻有“南兑”两个字的军牌给了楚小木等人一人一块,说道:“有了这块军牌,你们便是我南兑营的军士。以后大伙儿同心协力,共歼来犯之敌!” 众人兴奋地接过杨遂递过来的军牌,自此刻起终于成为了一名闻名四国的碧城军士,再也不是矮人一等的牧马队了。 左衡说道:“周中军将你们九个安排到我南兑营,以后听我安排就是。只要不是违反军规的大事,左衡都会与各位一起承担,绝不会让各位受什么委屈。” 众人听了他这句话,更是欢喜无比,心想这才是碧城营官的样子,光是这句话便叫人听了舒坦。 杨遂接着说道:“叫几位过来,主要是通知你们做好准备,我们南兑营今日午时便要出发去虎暮关,不得耽误。” 众人喜滋滋地说道:“愿听军令,随时可以出发。” 杨遂点头说道:“那就好。听说这次的爪族刺徒首领厉棘是被你们所擒,的确很不简单……不过也不能仗着有一些功劳,便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比其他的军士要厉害,要高出一头。”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了,心说我们立了这件大功劳,本来以为大将军周中军会好好赏些物事,至少也在南定军中让我们露露脸,谁知你们不仅什么都没赏,反而说这件事不能张扬出去,我们便是想自以为是,也没地方自以为是啊。 楚小木问道:“左营官、杨营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习练开原力之法?”他对这件事最是关心,至于有没有升赏之类的并不在意。 左衡正要回答,一名军士掀开门帘进来,向左衡大声禀报道:“左营,马圈出怪事了,你得赶快去看看!” 左衡霍地站起,说道:“在我南定大营中能有什么怪事,我马上去看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楚小木几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竟又被营官晾在了一旁,开原力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杨遂只叫众人不要心急,开原力更是急不得,越急反而越难成功,越难有进境。简单说了几句,便打发众人回帐做好出发南下的准备。 众人回到军帐,收拾好衣物、武器等各式物品,牵出自己的坐骑好好刷洗了一番,只待午时出发。奇生似乎也看出了端倪,早早地跑到楚小木身旁转来转去,生怕他一声不响地就溜走。 楚小木轻轻抚摸着奇生的脑袋,说道:“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奇生则咴咴而叫以作应答。 接近中午时分,左衡、杨遂两个大小营官整饬好队伍,向周驳、肖振戎两个中军禀报后,带着整营近五百人出城向南而去。 楚小木、万岗、林振、周维德、周维义、张厚、乌盛、苏米顺、凌尾豆九人跟在队伍最后,望着眼前身着银甲,手持长枪的长长队伍,听着群马得得的踏蹄声,一时间心潮澎湃…… 第301章 行军虎暮关 楚小木随军南下。左衡没有号令众人打马快跑,只是得得地疾走,看来并不是太急。 前面的一名方脸军士忽然回过头来,问楚小木道:“楚兄弟,你们回营时是不是带回来几匹后背长了一溜白毛的淡红色小马儿?” 楚小木点头说道:“不错,一共九匹。有人说这些马叫做龙斑,是不可多得的好马。” 方脸军士不屑地说道:“什么龙斑猪斑的,我跟你说,那些玩意儿根本不是马!” 楚小木心下奇怪,问道:“它们不是马,那是什么?” 方脸军士故意不答,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们马圈里出了一桩怪事,你猜怎么着?” “什么怪事?” “那九只小东西,居然合起伙来,把我们马圈里的一匹头马咬得浑身是血!一个马卒去捉,竟也被咬了一口。” “不会吧?它们那么小的个儿。” “嘿,你小子还不信是不是?”方脸军士一把拉过身旁的另一名稍有些胖的军士,说道:“王三儿,你跟他说说,我有没有乱说?!” 楚小木笑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奇怪,它们那么小的个儿,牙都还没有长齐,怎么会把头马咬得浑身是血呢?” 王三儿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说道:“是真的,那九个东西不是马,是怪物,世上哪有几个月大就那么凶的马?而且……而且……” 方脸军士捶了他一拳,说道:“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 王三儿神情夸张,故意放低了声音,说道:“听马官说,它们嘴里都长了獠牙!” 楚小木心想,兽灵象力说它们是极为难得的龙斑马,各种机缘巧合才碰巧生了那么几只,跟寻常马匹当然不同。你们自己不识得,却说它们不是马是怪物,当真是贻笑大方了。又想自己不管如何解释,他们肯定都不会信,便问道:“后来呢,它们没有伤其他马匹吧?” 方脸军士说道:“伤了头马已经够恶的了,你还想着它们伤其他马匹?大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叫来了左营,才将他们捉了起来。我的背扭了一下,现在都疼!” 楚小木听到龙斑马被捉了起来,急道:“你们把它们怎么样了?” 方脸军士说道:“谁知道呢,都被马官抓走了,这么凶的怪物,大概是被煮着吃了吧。” 楚小木大惊,不自禁地一把拉住缰绳,胯下的马儿登时嘶叫着人立起来。众人不知他忽然抽的什么疯,都好奇地看着他。 楚小木急道:“它们真的是龙斑马,千万吃不得!” 方脸军士说道:“管它龙斑还是猪斑,只要咬人就算不得好东西。你现在急也没用,说不定已进了马官马卒的肚子了。” 一名军士队长朝楚小木等人厉声叫道:“吵闹些什么,想挨军棍是不是?给我加紧赶路!” 楚小木无奈,只得拍了拍马儿继续赶路,心里面闷闷不乐。 快到戌时时分,太阳已下了山,天色渐黑。须臾间,右侧的半边天空忽然亮了起来,忽红忽蓝,十分奇特。 朝天上望去,只见半空中绽出两红一蓝三朵斗大的星花,正是黄杰士所说的星爆。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景象,一个个都看得呆了。 楚小木心想,那个天相黄杰士果然说得没错,今天天黑后真就出现了星爆,这人身为四国三大奇人之一,还是有些真本事的。那么他跟静兰和我说的那些话,大概也不是虚言,可那个“不见峰”在哪里呢,这里有谁知道? 楚小木前面的王三儿说道:“这又红又蓝的东西叫做‘星爆’,我听我爷爷说过,他在年轻时曾经有幸见过那么一次。他说见过‘星爆’的人马上就会走大运……” 他身旁另一名军士笑道:“我好像记得你爷爷当年是柏君城的生奴吧,后面逃难到了碧城后才生了你的阿爸。你说见过‘星爆’就会走大运,他怎么就成了生奴了?” 王三儿登时满脸通红,说道:“我……我爷爷逃到了碧城,从此不用再做生奴,还生了我阿爸,这不是走大运是什么?” 方脸军士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南兑营四百八十多人都看到天上的‘星爆’了,说不定碧城一半的人也都看见,这许多人都要走大运,那谁倒霉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王三儿无话可说。 他旁边那名军士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毕竟虚幻,大概也只有黄杰士那样的奇人,懂得天相堪舆的奇术,才能看得清背后的真相吧。” …… 楚小木听他们说得有趣,便一路听他们谈谈说说,偶尔插上几句嘴,倒少了许多行程中的无聊和辛苦。 足足行了三日,南兑营数百军士才赶到原南定大营的旧址。看着残破不堪的营门、木墙、军帐等物,想到一个多月前这里面还是欢声笑语喧闹异常,还是人强马壮枪剑如林,众人无不恻然。一些军士居然轻轻地啜泣起来。 大营官左衡高声说道:“这些都是拜沙国的爪族人所赐,我们须得记住这奇耻大辱,不报了这大仇,绝不回城!” 众军士高声叫道:“不报此仇,永不回城!” 又行了一天,几百人渐渐抵达虎暮关,原本平缓的小丘开始高低起伏、千奇百怪起来,各种高高矮矮、枝丫横生的树木也越来越多;丈余宽的碧城官道逐渐变窄,到最后已只剩三四尺宽,仅能容单匹马前行。路面也更加崎岖不平,行军速度变得更慢。 山势渐行渐险,两侧山石耸立,形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谷。深谷间则是云遮雾罩,古木丛生。白蒙蒙的雾气好似昆河中的波涛一样在山石间不停地翻滚,时不时涌到众军士身上,寒如深冬的朔风。众人虽然已出了一身的汗水,寒气吹到身上,滚热的汗水也变得冰凉。 翻过一座大山,眼前变得极为开阔。放眼望去,对面山崖上吊着一座偌大的石砌拱门关,如虎蹲,如豹伏,正是苍木国最险的虎暮关。 第302章 杨遂的故事 两山之间则弥漫着浓白的云气,与远处山顶的云朵接成一体,滚滚滔滔,浩浩茫茫,不知几许厚几许深。 来到一个稍微开阔些的凹地,左衡命令全营停下歇息,说道:“虽说已看得见虎暮关了,可这里距离关口还有两个时辰的路,而且路不好走,走路骑马相差不多。我们此次来的目的周中军并未明说,他只说现在守关的主将是杨中军,让我们到了关口后听他详细安排。” 杨遂说道:“不如让我先带两个人过去,问问他如何安排,再回来知会左营。大家在这里也正好休息一阵。” 左衡想了想,说道:“杨兄弟你过去一趟是最好不过,你们兄弟二人也很久没见面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说说话。”楚小木心想,原来杨营官和北成军中军杨骆还是兄弟关系,怪不得长得那么像。然而根据面相来看,杨遂的年纪应该更大一些,怎么杨骆都成五大中军之一了,做兄长的反而还是一个小营官。 杨遂挑选了两名腿脚轻便的军士随他走路同去,坐骑则留在原地,趁这机会正好饮水吃草。 楚小木看着脚下的茫茫白雾,望着山对面修筑在几乎成直立峭壁上的虎暮关,心想如此险地,爪族刺徒若不是突然袭击,一时绝难攻得下来。不过这种地方碧城的骑兵并没有优势,为什么不仗着骑兵优势择地而守,而非要守这种对自己也不便利的险关呢? 杨遂走后,众军士也没有闲着,吃了些干粮后,开始喂养马匹。 楚小木喂过坐骑后,拿出草料饲喂奇生。奇生很是乖巧,依偎在楚小木身旁,细细地咀嚼着草料,嗦嗦作响。楚小木轻轻翻拨着奇生身上的毛发,只见黑色毛发中已夹杂了不少金色的,这种马儿在长大过程中换毛色的事情他从未听人说起过,更未见过,心想也许这也是乘黄不同于寻常马匹的地方之一吧。 山间似乎比草原上天黑得要更快,原本还应该有亮色余晖的时辰,在这里已是漆黑一片。左衡来回踱着步,不停地看向杨遂等人回来的方向,看起来十分的焦急担心。 众军士都没有大声说话,看到焦急踱步的大营官,人人心里都不太踏实,心想爪族人随时有可能再攻虎暮关,万一就是现在,那可如何是好? 直等到中夜时分,来路方向终于望见了火光,仔细一看,不多不少正是三点。左衡高声问道:“是杨兄弟么?” 那人答道:“我是杨遂,让大家久等了。”南兑营四百多人大多没有睡着,这时听到杨遂的回应,才算放下了心来,而像张厚这些瞌睡重的,心思一轻,立马就睡了过去。 左衡高兴地将杨遂接到火堆旁,问道:“杨中军怎么说?” 杨遂说道:“他说他已收到大将军的飞鹰传信,爪族人刚败不久,断然不敢马上再攻我碧城;不过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眼下的主要任务做好哨探,盯住他们的动向,决不能让爪族刺徒再接近虎暮关。” 左衡说道:“最好能在垂柯路上布下哨骑,只要爪族刺徒接近,我们就可以提前通知守关的军士,以防爪族人搞偷袭。” 杨遂说道:“我三弟与左营你的想法一致,可惜这法子行不通。” 左衡十分纳闷,问道:“那是为什么?” 杨遂说道:“他在五六天前便安排了几队人马过了虎暮关,在垂柯路两侧暗中放哨,刚开始还好好的,哪知没过多久竟被兽灵给发现了。” 围听的众人都是一惊,问道:“被什么兽灵发现了?后来怎样?” 杨遂说道:“我三弟说有好几种兽灵,其中一个是一只红毛猿,苍木国的话语倒说得口齿清楚,凶巴巴地叫我们的人速速退回虎暮关,不得再过关一步,否则就要不客气。” 众人屏息凝神,安静地听他细说。 “我方军士自然不肯,说这次过虎暮关进到垂柯路并非要侵犯兽山,而是要对付南边的爪族邪徒。而且只借用这条路一段时间,不会一直过来。” “那红毛猿却不听我方军士的解释,只一个劲地叫我碧城军士滚出兽山,说什么碧野……大将军与他们万兽王有言在先,除了寻常的百姓,我城军士不得跨过虎暮关一步,他们兽山的兽灵则绝不下兽山一尺。” “后来说得急了,我方军士便开口骂了他们起来,说兽山自万兽王以下,全都是些假惺惺的虚伪邪灵。你们不准我碧城军士入兽山一步,为什么却让爪族的刺徒大摇大摆地走垂柯路直到了虎暮关?吃里扒外,简直是无耻之尤!” 左衡说道:“骂得好,也骂得对!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爪族的刺徒可以轻轻松松地一路走到虎暮关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原来万兽王根本就没管这事!” “可左营你知道那红毛猿兽灵是怎么说的么?” “他怎么说?” “他居然说这是他们兽山的事,垂柯路他们想让谁走就让谁走,不想让谁走就不让谁走,用不着我们碧城的小崽子在这里大呼小叫!” 左衡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兽山再怎么说也跟我们同属苍木国,与我们碧城的关系不太好这谁都知道,不帮我们碧城也还说得过去。可他们反而去帮沙国爪族的邪徒,这……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杨遂说道:“听我三弟说,我们的军士差不多也是这般骂那兽灵的。双方言语不合,便动起了手来……” 众人忙问:“哪一方胜了?” 杨遂脸色略显难看,说道:“听说那红毛猿虽然赤手空拳,身手却很是了得,飞来纵去的好似一只长了手的怪鸟。我方军士两名带队的都已开了原力,武道已算不弱,在那红毛猿手下居然都没能走过十合,没多久十几名军士便被三个兽灵全给打倒了……还好他们并没有想要人性命……” 第303章 哨骑 众人默然不语,心想自己这方虽然占了道理,可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是看谁的手脚厉害,谁打得过对方谁就有理! 左衡黯然说道:“这么说来,他们都被赶回虎暮关了?” 杨遂点了点头,说道:“后来我三弟又另派了十多人过了关,为首的是他们北定军北坎营的小营官,原力已近三境,而且还学会了开龙脊、封龙脊两招‘龙脊剑式’的文刚过去。不巧也遇上了那只红毛猿,双方没说两句又动起了手……” 众人见他话语中根本没有欢喜高兴的神情,大概也猜得出双方动手的结果,便都没有出声询问。 杨遂接着说道:“两方大打一场,结果大家大概也猜得出来,我方军士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左衡皱着两道浓眉,说道:“这些兽灵都这么厉害么,以后万一撞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杨遂说道:“这倒不尽然,我方军士在山里面不能骑马,战力便大打了折扣,倘若是在我们碧原的那种开阔地带,兽山的兽灵就不一定能占到我们便宜了。” 左衡忍不住问道:“文刚兄弟出手,结果到底怎么样?”他心想自己与文刚在原力武道上都相差不多,须得问问清楚,万一撞见了兽灵心里面也才有分寸。 杨遂说道:“两方大打一场,可说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文刚使出龙脊剑式,更是非同小可,一名身法较弱的兽灵登时被他刺了一剑,哇哇大叫地逃了开去……” 众人纷纷叫好,说道:“刺得好,就该让那些不长眼的兽灵吃点苦头,让他们知道我碧城军的厉害!” 杨遂却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哪知那个红毛猿突然跟发疯了似的,飞来纵去间,竟硬生生地将文刚的一条臂膀给折断了……文刚支持不住,也就昏死了过去。那红毛猿不依不饶,又咬死了我方一名军士。其余人只得拼命逃跑,也幸得那红毛猿没有继续追杀,才侥幸救了文刚出来……” 众人一时惊得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一次碧城军以多敌少,居然还输得这么惨,可以说碧城每个军士都脸面无光,以后再遇到兽山的兽灵,谁还有胆气跟他们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左衡才问道:“这件事杨中军怎么说?” 杨遂说道:“我三弟性子急躁,想来左营你也是听说过的。他见文刚一行人大败归来,还死了一名军士,生气得不得了,当时便要下关到垂柯路找那只红毛猿算账……” 左衡说道:“不行不行,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对啊,眼下这节骨眼上,我们的力气应该花在如何对付爪族人这件事上,怎能再去得罪兽山呢?虎暮关虽说是在我碧城境内,大体来说这一带都属于兽山,且不提万兽王找我们麻烦,只要他放任兽灵不管,光是应付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就够我们受的了。” 杨遂接着说道:“幸好我三弟手下的几名近卫和营官极力劝阻,他才没有冒冒失失地下关去,否则与万兽王打上那么一架,也未可知。” 左衡说道:“兽山的兽灵心智未能完全开化,做的事的确让人头疼。这样一来,我碧城军就只能守在虎暮关,眼睁睁看着爪族人来攻,这就太过被动了……” 左、杨二人又与几名队长说起杨骆对南兑营的具体安排一事。原来碧野大将军给他的飞鹰传信中已有明示,要求杨骆将一营兵士散布在兽山脚下以司哨探之职,以防赤沙国人从不可预知的地方穿出而直插碧城腹地。可这一次杨骆从北成军带下来的也就那么两个多营的人马,实在腾不出更多人手。周驳便按碧野的意思,将南兑营即刻调往虎暮关,听从杨骆排布。南定军的后续人马随后也将启程,预计全部驻扎在关口附近,以迎击随时可能北上的赤兵。 至于碧野在小琼山说的打算再从北成军、西义军、中敬军三军中抽调出五千人马共守虎暮关一事,杨遂并未提起,想来碧野传给杨骆的信中未有说明,他们都不清楚。楚小木心想,或许是碧野大将军临时改变了想法也未可知。 左、杨二人提起杨骆打算将他们南兑营全部散布在兽山脚下这件事时,深感头疼。杨遂说道:“肖副中军叫我营于大军先行时,我便觉得奇怪,原来周中军和他也是打算将我营改为哨骑营,却又不明说。” 左衡皱眉说道:“将我南兑营改为哨骑营倒没什么,反正都是对付爪族的邪徒,都是为了保护我们碧城。可兽山从南至北几千里,将我们拉成了这么长的一条线,南兑营可就名存实亡了……” 杨遂说道:“是啊,营中的兄弟们已跟我们好几年了,这样被硬生生地分开,只怕谁都不愿意……”顿了一顿,又说道:“不如我再去跟我三弟说说,让他另外再作安排。” 左衡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作为碧城军士,听从将官的军令最是重要不过,如果你不听我不听,大伙儿一盘散沙,我看也用不着去对付那些爪族人了,大家伙儿干脆把碧城拱手让了出来,老老实实回家放羊吧。” 杨遂说道:“左营说的是,那我还是不跟我三弟提了罢。” 楚小木心想,就冲这几句话,左衡比之杨遂就要有见识多了,怪不得他是大营官,而杨遂则是一个小营官。 到了第二天,杨骆果然颁下军令,要求左衡、杨遂两名营官将南兑营二十三队拆分成至少五十个哨骑小队,即刻执行。 左、杨二人无奈,只得将二十三名军士队长叫到一起,强行分拆小队。 众军士知道南定营转为哨骑营已成定局,虽然颇有抱怨,但也没人敢违背将令,一个个默默无言,拆分得还算顺利。 第304章 杨骆到访 拆分小队过程也很简单,大多是要好的军士自己拉成一队,然后向左、杨两个营官报备登记即可;有些凑不足一个小队的,再由左、杨二人调配。 轮到楚小木等人时,自然也是他们原来的九人作了一队,楚小木仍旧充任队长。其余军士看到他们几个精瘦精瘦的模样,生怕营官强行把他们几个分配到自己的小队,一个个都离他们远远的。 周维德偷偷地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道:“神气些什么,也不看看是谁抓了厉棘回来!”故意将周驳赏的那张又大又厚的青氅抖了出来披在身上,在众军士间走来走去。这种靑氅轻柔坚韧,质地极好,既可防风挡雨,又能御寒保暖,在碧城可算得上是十分名贵的物事,普通军士便是用一年的饷金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一件,周驳给牧马队的九名队员一人奖赏了一件,已是较高规格的奖赏,颇合众人心意。 林振笑道:“德儿哥,你这氅子一披,活灵活现的一个将军,可比左营杨营两个都要威风有气派。” 周维德说道:“小振,你也把氅子披上。”转头又对楚小木等人说道:“大家都把氅子披上!倒要让他们看看,到底是他们南兑营的本事大,还是我们牧马队的本事大!到底有谁被赏了这么好的氅子!” 众人忙笑着推脱,楚小木笑道:“既然是将军,这里面有一个就够了,如果十个都是将军,那还像什么话?”忽然想起映丹已不知去向,自己的十人小队现在已只剩九人,不禁黯然神伤。 周维德披着青氅在人群中走了一阵,发现其他人看自己的神情都很是怪异,居然没一个羡慕或者惊讶,也觉得很是无趣,悻悻然将氅子脱下收好。 楚小木几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又过一天,杨骆居然带着几名近卫从虎暮关来到南兑营扎营的地方。 众军士见了这个飒飒爽爽来去如风的北成军中军,一个个肃然起敬,心想他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是如何做到原力武道在碧城仅次于大将军的?而且自开原力第一天起便有了“天观”,假以时日,不要说超过大将军,超过金阳城的那个金刀黑剑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他还是南兑营小营官的胞弟,众人更是觉得无比亲切,见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营地中一时欢声雷动。 杨骆跟左衡、杨遂二人寒暄一阵,便翻看起南兑营拆分的哨骑小队名单。说道:“我们各个营中本已有一队哨骑,平常打探军情也已足够。然而大将军给我的飞鹰传信中命我将一整营军士转成哨骑营,沿兽山脚布下据点,盯着兽山中的一举一动,却又没有说明理由,不知他此举是什么用意。” 左衡说道:“听说前几天有兽灵在垂柯路伤了我们的军士,大将军大概是料到这些兽灵会不利于我碧城,因此叫我们仔细盯着,免得他们大举来犯。” 杨骆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我仔细问了我们的营官文刚,从他与那红毛猿的对话来看,兽灵应该不是要为难我们碧城,似乎是他们兽山出了什么变故。” 杨遂说道:“不管他们出了什么变故,也不能伤我碧城的军士啊。大家同属于苍木国,他们不帮就算了,反而伤人,这算什么道理?!” 杨骆叹了口气,说道:“与我军士相斗一事,我想还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能全怪他们。” 杨遂说道:“三弟,你说兽山出了变故,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骆说道:“这件事我也只是猜测……”将名单翻到最后,忽然看到楚小木的名字,喜道:“楚兄弟也来了么?”也不待左衡、杨遂二人回答,站起来翘着脖子喊道:“楚小木兄弟,楚小木兄弟……” 楚小木听到杨骆喊自己的名字,赶忙跑了过去,行礼道:“南兑营楚小木,见过杨中军。” 杨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楚小木,笑道:“好像长高了些。楚兄弟,你穿了这一身碧城银甲,可帅气得很哪。” 楚小木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杨骆接着说道:“多亏了你探出爪族人的大营,还想出了用火攻的妙计,我们才能轻松地将他们打败,赶出碧原,赶出我们的虎暮关!” 楚小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气言语,一时间窘迫至极。 杨骆继续说道:“我们在烂戈山南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几具鸟骑探子的尸首,其中一个是被龙脊剑式杀死的,可看起来又不是太像……那定是你自学的‘龙脊剑式’了!”他居然能够根据那名鸟骑探子的死状而推断出杀他之人用的是什么招式,招式精妙程度如何,武道之精竟至于斯,实在令人吃惊。 楚小木嗫嚅说道:“幸亏……幸亏有奇生帮忙,否则……否则我打不过那个鸟骑探子。” 杨骆哈哈一笑,说道:“‘开龙脊’如果还收拾不了一名爪族刺徒,只怕大将军的鼻子都要被你气歪。” 他也不管楚小木有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你小小年纪,仅用了一柄长剑就杀死了一名养手器成爪的刺徒,武道天赋果然极高,不愧是大将军当年好兄弟楚雄的子嗣……” 楚小木听得耳根一阵阵发烫,心说说到武道天赋之高,谁又及得上你这个二十七八岁便过了原力五境而且自带“天观”的碧城北成军中军呢?你这不是在夸我,反倒像是在众人面前笑话我。 杨骆却越说越是兴奋:“我们在那具被你杀死的刺徒尸首不远处还发现六七具全身骨骼寸断的刺徒尸首,像是被马群踩死的一般,你是如何做到的?”左衡、杨遂等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看向楚小木。 楚小木说道:“杨中军猜得没错,那几个正是被我们用马踩死的。” 众人惊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战阵中被马踩死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是偶然中的不幸,专门用马蹄踩死敌人,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第305章 归星法诀 杨骆恍然大悟,说道:“你定是领着军马、野马群踩死了那几名爪族刺徒的,对不对?”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了句“是的”,心里却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以为自己见的世面少,哪知你们这些个中军、营官的倒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 杨骆点了点头:“我们碧城的军马就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你带回了几千匹野马,正好给我们的军马换换性子。” 杨遂笑道:“三弟,楚兄弟立的另一件更大的功劳,只怕你还没听说过呢。” 杨骆满脸惊诧之色,问道:“楚兄弟还有更大功劳?” 楚小木忙说道:“只是侥幸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功。” 杨骆则拉着他胞兄杨遂的手,说道:“大哥,你快说于我听。我们这个西海百花岛来的小兄弟,果然处处让人意想不到……” 杨遂说道:“三弟,你知道此次攻我碧城的刺徒首领是谁么?” “是一个叫厉棘的家伙,养器术已修到了第六阶,灵力都已出来了。就是这厮打伤了周三哥,我与他有过一战,的确是个硬手!” “那你知道这个厉棘现在在哪么?” “我一时疏忽,让他给逃了。估摸着现在已逃回了他们爪族的领地。” 杨遂哈哈大笑,说道:“你再猜猜。” 杨骆疑惑不解,说道:“莫非……莫非……他已被我军擒获?” 杨遂说道:“不错,他现在正关押在中敬军的大牢里。擒他回城的人,则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故意看向楚小木。 杨骆几乎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怎么可能?那家伙已修出了灵力。就连……就连周三哥……都伤在了他的爪下……” 杨遂对楚小木说道:“楚兄弟,我们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擒获厉棘的,不如跟我们大家说说,以后我们再碰见刺徒,也就不用再怕他们了。” 楚小木的脸已红得发烫,说道:“的确只是侥幸……”转头看到张厚等人已围在身旁,将他一把揪过,说道:“厚儿哥跟大家说罢,抓住那个厉棘,他的功劳也不小。” 其实与厉棘等刺徒打斗时,张厚基本上没出什么力气,这时楚小木居然说自己的功劳也不小,便十分地高兴,将擒获的厉棘的过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言辞便捷,添油加醋一番,将众人大战爪族群徒,自己以一敌二英勇作战,苏米顺箭无虚发,楚小木大战厉棘说得既惊险又刺激。听得众军士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一个个心里都在想,自己怎么如此笨蛋,为什么不拉楚小木这几个跟自己一个小队,以后就算与爪族刺徒狭路相逢,有了他们破敌的经验,也不会再怕那些养手成爪的刺徒了。 杨骆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小木,说道:“楚兄弟,那个厉棘已修出了不弱的火相灵力,你生擒了他,居然还没有受伤,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楚小木却鼓起勇气说道:“杨中军,我想学开原力。” 杨骆甚感奇怪,问道:“你们在南定军这么久了,周三哥还没有安排执教教你们开原力么?” 周维德抢着说道:“周中军先让我们扫了一个月马粪,接着在外面放了半年的马,哪想起来教我们开原力?!”他满肚子怒气,大声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全营军士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几人。一些军士心里说道,开原力哪是你小子想开就开的?就凭你这浑愣性子,教你开原力八成也是浪费时间。 杨骆皱眉说道:“要想对付爪族刺徒,不开原力难有胜算。你们能擒住厉棘,确实是运气不错,不过不可能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楚小木、林振等人听他这样说,都大为赞同。只有张厚说道:“我们是本事第一,运气次之。” 杨骆接着说道:“可眼下防备沙国人的进攻才是第一要务,你们南兑营又被拆成几十个哨骑小队分散在兽山脚东西两端,要教习你们开原力,的确很是不便。而且要开原力,并非朝夕之功……” 此话一出,楚小木等人心里登时又凉了一大截。 周维德更是郁闷,叫道:“不学了不学了!南定军这么多军士,死了我们牧马队的几个小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话一出,左衡、杨遂二人霍地站了起来,大声呵斥他胡言乱语。杨骆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胡说八道,倘若是我北成军的军士,定要打他一百军棍。 周维德见杨骆的眼中寒光倏地一闪,好似一把冰冷的刀子在自己身上划了一下,不自禁打了个寒战,闭口不敢再说。 杨骆想了一阵,说道:“将你们南兑营改成哨骑营是大将军的命令,我虽然不是太明白此举是什么用意,但大将军深谋远虑,必定有他的道理。因此这件事商量妥当后,须得立即出发,不得耽搁。你们学开原力的事,看来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楚小木等人闷闷不乐,一个个默不作声。 杨骆与左衡、杨遂二人商量哨骑排布一事,日已过半,跟着南兑营众军士吃了些粗食干粮,便要动身回虎暮关。 临走时,杨骆将楚小木叫到一个僻静处,问道:“楚兄弟,你是不是很想开原力?” 楚小木点了点头。 杨骆从怀中掏出一本深褐色封皮的小书册递给他,说道:“这是我老师抄给我的精进原力之法,与碧城执教教习的颇有不同,你拿去看看吧。” 楚小木心里怦怦直跳,将褐皮书册小心的接过,只见封面写了“归星法诀”四个磨损颇重的黑字,显然已有很久的年月。 杨骆说道:“虽然说‘归星法诀’于修炼原力一途颇有独到之处,不过每个人的根资不同,先天气海不同,这法诀跟我很是相配,对你来说却不一定。如果五年内没有任何进境,切不可继续修炼,一来于身体无益,二来徒耗时间。” 第306章 临行壮言 楚小木于“先天气海”什么的还是头一次听说,心想要五年时间才知道有没有进境,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万一这法诀不适合自己,这五年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不免很是担忧。忽又想你杨中军可以用“归星法诀”修到过五境的原力,这法诀肯定极有效用。你既然可以,说不定我也可以,心底又莫名地兴奋起来,眼前甚至浮现出将白逸星、常伦踩在脚下的情景。 杨骆又说道:“老师曾说,‘归星法诀’偏激进诡秘,不是人人都适合修炼,因此不能流传太广。你于武道颇有天资,练一练倒是可以的,千万不能随意转授他人,否则不能助人反而还害了别人。”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杨中军,我记住了。” 杨骆说道:“精进原力须得有大毅力,以后军务的间隙,须得勤加习练,不得有丝毫懈怠。否则即使开了原力,而仅仅停留在一境二境,也没什么用处。你想以此对付常伦,更是远远不够。” 楚小木想不到杨骆早已猜出自己修炼原力的目的,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杨中军请放心吧,等把沙国人都赶跑了,我再去找常伦给小猛报仇。” 杨骆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该回虎暮关了。这世道又要乱了,楚兄弟,你以后多保重。” 楚小木谢过杨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杨中军,请问‘不见峰’在兽山的哪个地方?” 杨骆疑惑说道:“‘不见峰’?我没有听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楚小木心说这地方是黄杰士让我找的,你虽然对我很好,不过这个事到底是好事或者坏事现在并不清楚,因此还是不要让你知道的好,便支吾了两下:“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杨骆也不以为意,说道:“兽山中有兽灵出没,非常的危险,想来你也听说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最好不要进去。” 楚小木点头应了,心说兽山我们也是进过的,只要不是太深入,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危险,兽灵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邪灵,比如那个七大兽灵之一的象力,反而有些好玩。 杨骆不再说话,唤过几名近卫,又跟左衡、杨遂几人道了别,回马朝虎暮关而去。山路崎岖,他一行却势若疾风。 一名军士向左衡禀报说刚刚收到周中军的飞鹰传信,请左营杨营二位查看。 左衡揭开信纸,认真地看了两遍,对众军士说道:“周、肖两位中军三天后便会率军抵达大营,命我们速速沿兽山脚布下哨骑,不得耽搁。” 杨遂将五十名队长聚了过来,把信中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说道:“周中军也来信催促了。我们便按先前商定好的,东北起兽山孤松岭,西南至雷羚崖西端,以四十里为间隔安排哨骑小队。即日起立即出发,十日内必须到达预定地点。到点后以烽火为讯,传回我们南兑营地。” 众军高声叫道:“谨遵中军将令!” 左衡将放哨时应注意的各种细节详细说了一遍,大体是如何选择据点,如何来回巡视,如何获取食物、清水等补给,如何传递讯息等等。南定大营尚在时,军士们也时常出去巡边,对放哨之类的事并不陌生,杨遂不过是多做强调,或者说给新来的军士听听而已。 待左衡交代完毕,杨遂安排起各个小队的具体放哨地点。一个个交代下来,最后才轮到楚小木一队,竟被分到了最远的孤松岭山脚。 楚小木原本以为乌盛、周维德等人会极为不满,会偷偷咒骂两个营官处事不公故意为难他们九个新兵,哪知乌盛不发一言,周维德更是大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众人忙问他为什么说好。周维德冷笑一声,说道:“分得越远越好,我恨不得他们将我们分到玉驼城去呢。离他们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众人听了无不好笑。 分配已毕,正好到了吃饭的时辰,左衡举起手中的羊皮水袋,大声说道:“众位兄弟,爪族野狗突然进攻我们碧城,我们作为碧城军士,就应当与他们周旋到底,不将他们彻底打败,誓不罢休!” “我南定军原本亲近得好像一家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分开过。不过大将军和几位中军想得远,为了后面的大事,不得不将我们分成几十个小队,像串贝壳子钱一样串在兽山脚下。我们以后什么时候再见面,可就难说得很了……”左衡虽然读书不多,不过口才也不算差,洋洋洒洒地竟说了一大串。众军士鸦雀无声,安静地听他讲话。 “我们作为碧城的军士,为了大将军和碧城的百姓打仗流血,甚至掉脑袋丢性命,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的本分!爪族野狗凶得很,要是碰到,可得千万小心!不过万一死在了战场上,只要没被吓尿了裤子,那就不丢人,反而能给先祖长脸,大大地光宗耀祖!不过我还是不希望大家伙儿有事,这事完了之后,希望大家仍能回到我们南兑营,回到南定军,回到碧城……” 左衡看着眼前神情严肃的数百名南兑营军士,心中激动,转身在马背上的行囊中翻找起来,不一会拿出两个羊皮水袋,递给了杨遂一个,憨厚一笑,说道:“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两袋碧原雕,我们一人一口,把他干了!” 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递给了身旁的一名军士,那军士喝了一口再递给下一名,一直传了下去……杨遂也喝了一口,将酒袋一个个传了下去。 众人欢声雷动,一个个大叫大嚷。碧原雕又辣又烈,一些不太擅长饮酒的军士喝了一小口后,登时大声咳嗽起来,惹得旁边的众人都大笑。 左衡又说道:“等彻底打跑了沙国的那群野狗,大家再回到南兑营,我左衡再请众位兄弟喝碧城上好的碧原雕,而且要喝个痛快!” 众军士欢声雷动,响彻天际。 第307章 小队东行 一个名叫戚全友的军士打趣说道:“左营,你也就那么点月饷,请我们这么多人喝碧原雕,银钱够不够啊?嫂夫人要是没钱买饼,等你回碧城后只怕不许你上她的床榻,哈哈……” 这种稍显粗俗的玩笑军士们平常是万万不敢跟营官们开的,但此时正值分别之际,也不知道何日何时才得再见,这家伙一激动下便口无遮拦起来。 好在左衡生性豁达,也不计较这些,只是哈哈哈一阵大笑,说道:“要是银钱不够,我把大将军赏我的这杆寒铁枪卖了,总能买那么几坛子!你家嫂夫人不许我上床榻,那兄弟们正好趁此机会找地方喝个痛快!” 那军士哈哈大笑,说道:“左营果然是个痛快人,好!戚全友领了你的这份情!” 说罢把身后一队的军士拉到一起,向左衡、杨遂二人行了一礼,说道:“左营、杨营,戚全友先行别过,要是沙国的野狗再敢过来,我一定剁他们的几只爪子回来给你们下酒!”说罢领着几名同队军士,头也不回地去了。 接下来一队队军士向左衡、杨遂行礼道别,洒泪而去。 一名军士高声唱道: 苍龙何在兮,深潜浪底溟河; 凤鸾何在兮,高翔碧原白空。 溟河千尺深,撼地神武不开颜; 白空万丈高,擎天有力也难达。 苍龙不可追兮,我可赤脚入海兜精蓝; 凤鸾不可求兮,我可独上九霄揽明月。 …… 歌声高亢明亮,正是碧城军中广为流传的勇士之歌。 楚小木领着林振、周维德等八人,也向左衡、杨遂行礼。左、杨二人还了一礼。 左衡说道:“楚兄弟,你们这一队路途最远,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众人应了,楚小木说道:“左营、杨营,你们二位放心吧,更远的路我们都走过了,这些算不得什么。”他们与左衡、杨遂二人不过待了数日,却感觉比中军周驳、肖振戎二人要亲近十倍。 左衡连连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杨遂说道:“你们虽然路途最远,不过那里距离东忠军大营最近,也就三百多里,万一遇到事情,可以向他们求助。骑快马的话,不用一天便可到。” 众人甚喜,心想余阿其就在东忠军,说不定还可以去找他叙叙旧。 告别了南兑营的左、杨两位营官后,下山来到草原,一行人沿着兽山脚一路朝东偏北方向行去。 最开始还有其他哨骑小队一路同行,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楚小木向同行的军士打听“不见峰”,竟没有一人听说过这个山峰,不禁气馁至极,心想黄杰士让我找的这个地方这里人人都没有听说过,莫非是在兽山深处?进到兽山中去寻找那就是自寻死路,即便真能进去,可兽山中的山峰那么多个,怎么才能知道哪一座是“不见峰”呢?估计这事得问兽灵,可万一遇到的是兕虎或者垂柯路上的红毛猿一类的凶恶兽灵,那该如何是好?他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得成。 转念一想这个“不见峰”是不是也像紫皇丹一样,需要靠机缘才能找到,毕竟都是神神叨叨的黄杰士口里出来的。一想到此节,登时就不那么着急了。 张厚等人听说在他找一个叫“不见峰”的地方,一连串的问题立马丢了出来——“不见峰”是什么,怎么这么怪的名字,谁让你找的,找它有什么用?…… 楚小木心想这事迟早也瞒不过他们,便老实说是黄杰士让他去找的,至于找这个山峰有什么用他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只好胡乱搪塞,说就是听说了这么个地方,要去逛逛。 众人自是不信,可无论怎么问,楚小木斩钉截铁地就这么一句话——爱信不信!几个人拿他都毫无办法。 林振说道:“‘不见峰’,哪有人取这么怪的名字的?既然‘不见’了,那就说明没有这座峰,小木你是不是搞错了?”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黄杰士说得很清楚,就是叫‘不见峰’。” 林振说道:“我阿爸以前给行脚的药商做随从,苍木国大半的地方都去过,兽山也进了好几次,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不见峰’。” 楚小木说道:“要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黄杰士也不会让我去找了。” 乌盛忽然问道:“木头,你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地去见了黄杰士了?听说他是东大陆的三个怪人之一,要多怪就有多怪,怎么会见你这个臭小子?”众人一想也是,纷纷问他什么时候见到的黄杰士。 楚小木心想,我如果说那天是静兰姑娘叫了我出去而碰上了黄杰士,你们这些家伙定要问个没完没了,这件事可不能跟你们说实话。便说道:“周中军叫我去他家做客的那天,正好碰见了黄杰士。” 乌盛说道:“你小子蒙谁呢,豆子说你那天回来后吃干饼就跟饿狼吃肉似的,定是饿得慌了。周中军请你去他家里做客,不可能饭都不招待你一顿!” 楚小木心想,这下可坏了,没想到这点小事都被豆子这家伙给注意到了,这怎么解释得清楚呢? 众人纷纷让他老实交代,以免被众兄弟“大刑”伺候。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刑”,便是将被罚之人的两手两脚用力揪住,然后在他胳肢窝和下腰位置使劲挠痒痒,在兽山牧马的几个月里,人人都是被“伺候”过的。 楚小木索性学着杨斗一样耍赖起来,说道:“你们自己都听到的,那个陶喜就是说的周中军请我去做客,谁知周中军小气,不请我吃饭,我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自然不信,纷纷打马过来要抓他。楚小木急忙跑开,正色说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可没有跟你们开玩笑。”众人见他认真起来,只得作罢。 周维德哼哼地说道:“这个‘不见峰’上面是不是有木灵果什么的,你小子想吃独食?” 第308章 初练法诀 楚小木啐了他一脸,笑着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万岗、凌尾豆、苏米顺马上帮腔,说信得过小木,他不会吃独食,不会丢下兄弟们而独占好处。 乌盛白了众人一眼,说道:“我看就不一定,人是会变的。” 时值季春之末,草长莺飞,一片碧色连天,天气和时节都正好。嘻嘻哈哈间,楚小木一行沿着兽山脚已走了三四天的路。 这一路尚有其他小队,楚小木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归星法诀》,只能在众人睡觉时偷偷翻看了几页。 这不翻不要紧,一翻之下,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原来书册上的字虽然大多都认识,可它们连在一起就很难理解其中涵义了,就好像猴子碰上了猩猩,看着像,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长得这个样。 他心想杨中军虽然叫自己不要把这个书册拿给其他人看,可自己一个人琢磨,说不定光看懂就得花一两年时间,说不得,到时候只有叫林振他们几个一起看了,况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们习练原力。 随着各个近一些的小队到了指定位置寻到据点,同行的小队渐少,而且脚力耐心也分出了高下,原本还可以跟楚小木一队同行的小队,都渐渐落在了后面。只剩楚小木一队走在最前。 左衡说要在十日内抵达预定地点,并点烽火为讯,众人自然不敢懈怠。 沿途偶尔会遇到放牧的牧民,楚小木向他们打听“不见峰”在哪,也是没一人清楚。待问孤松岭在方向距离时,这些牧民倒都清楚,指着远远的东边说道:“孤松岭就在那边,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是。那座山的山顶有一棵独独的松树,又高又大,模样很奇怪,看一眼就知道了。” 众人听罢甚喜。 又行五日,远远望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参差的山顶上长了一株大树,距离虽远,仍然可见其状似怪似妖,枝丫如剑戟四张,果然极为奇怪。 众人心知前面便是孤松岭,多日旅程劳顿,这时终于轻松了下来。见与左衡杨遂规定的时限还有将近一日,索性停下了马歇脚。苏米顺射来三只肥美的野兔,剥洗干净后,放在火上一烤,再撒上几粒沙盐,些许火椒粉,端的是脂香四溢,美味无穷。 九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慢悠悠地朝孤松岭脚下行去,大约一个半时辰,终于抵达。楚小木想起杨遂说的需要用烽火传讯给南兑营地,便和众人挖了几株油根草和几大捆厚皮草,点燃后青烟冲天,几十里外都可望见。 凌尾豆问道:“左营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每个小队分一只传信鹰呢,这样的话,一旦发现什么情况,就可以用传信鹰送信给他们。” 林振说道:“你道传信鹰是那么好训出来的么,整个碧城也就那么二三十只,我们小队就想分一只,可别做那样的美梦啦。” 楚小木说道:“我想传信鹰再快,也快不过烽火。只需这么一把火,几十上百里就传出去了,用不了多久便能传到左营他们那里。” 话刚说完,果然见西向一股股青烟冲天升起,各小队将各自的位置传回南兑营。 接下来便是选一处开阔地作为放哨的营地。孤松岭山脚下正好有一个十来丈高的山包,东西两侧都极为开阔,一眼可望见四五十里,正是扎营的绝妙处。众人欢欢喜喜地走到山包顶,打草平地,整理出一片空地出来。接着再搭建了五个帐篷,中间留出丈许方圆以作生火之用。又在帐篷旁边画出一块地,用以圈养马匹,想着空闲时可以去兽山伐些树木做成马圈,以防半夜野兽出来伤马。 众人在野外牧马数月,时不时地要跟着马群迁移,换营扎营已十分熟练,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营地妥善处置好了。 稍作休息,楚小木与众人再将晚上轮流放哨一事安排好,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 众人闲聊一阵,便都困乏了,一个个进了帐篷睡觉。第一晚自然是楚小木值岗放哨。只见满天繁星密布,四处旷野则是黑乎乎地一片静谧,听不到一丝声音,看不见半点光亮。 楚小木守了一阵,便觉得无聊起来,索性拿出杨骆给的那本《归星法诀》就着火光翻看。 扉页写道:人为胎生,实则乃世间灵气所凝结,混沌而成天体,原生之力自藏。先天气海,如漫天星光,吞吐闪烁,时幻时真,武道之家燃精血求之久矣。归星之法,譬如嘒星之继朝阳,聚微光以为晢晢之燎;亦如飞尘之集山岳,团泥丸而成峨峨之山。可以通六窍,开原力…… 这几十个字楚小木大致还是理解的,其中并无实质内容,他看了一遍便略过不管。翻到后一页,却让他傻了眼,上面的字虽然都是认识的,却大多不理解其中意思。好在其后绘有不少图案,前后一加对照,能理解的便多了不少,然而要按照法诀中的意思修炼,却还是不能够。试来试去总觉得哪里不对,自然是其中有些文字还没有理解透彻之故。 楚小木与玄英不同,本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试练一阵,发现完全不对头,索性将书册收到怀中,又到山顶走了走,望了望四下的旷野。最后还是心痒难耐,又跑到火堆前,将火焰稍稍拨弄大了些,借着火光再次看起《归星法诀》来。 忽然想到,杨中军说这法诀如果五年内没有进境,才不得再练,这说明开原力本来就是极难极耗时间之事,自己想在一个晚上便将这边书册弄明白,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想到这里,立时少了许多急躁,再次翻开后一页,将文字与图形又再一一对照印证一遍,原本看不明白的几处地方,也有了新的感悟。 又想等到空闲时把《归星法诀》拿给众人一起参详习练,九个人总比自己一个理解得要深要透,杨中军虽说这法诀偏激进诡秘,不是人人都适合修炼,那也得习练后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忽又想起了映丹,心想他读的书多,做事又细心,如果他在的话,那该多好。 第309章 路遇东忠军士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过早饭,楚小木与众人商议,说要在小队所分配的四十里范围内每日巡边。 张厚说道:“有这个必要么,我们这个地方两头都能看四五十里,有只鸟雀飞过都能看到,何必苦哈哈地每天都去巡边?” 乌盛、苏米顺几个也说没有必要,说我们的任务是看有没有沙国人出现,这小山包虽然不高,但完全能够看见。 楚小木却坚持要每日巡边,说一来这是哨骑的职责,二来也许能发现远处看不见的细微之处。众人无奈,只得同意。 便将九人分成了两队,楚小木、周维德、周维义、张厚四人一队,万岗、林振、苏米顺、乌盛、凌尾豆五人一队,分别朝东西两个方向巡边,沿途多加注意,下午时分再回到营地碰头。 楚小木领着周维德、周维义、张厚四人沿着兽山脚朝着东向不疾不徐地行去。周维德、张厚二人本来很不对付,一路上斗嘴个不停。 周维德说道:“木头,你把厚皮儿叫来跟我们一起干什么,我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张厚立马接口道:“你们两兄弟长得帅气,你们走到哪我就非跟到哪不可,别想把我甩掉。” 周维德气急。 楚小木笑道:“你们两个斗斗嘴会更加热闹,我们这一队本来就少一个人,有你们两个在,就不会太无聊。”其实楚小木是故意把张厚叫了过来,因为他过于懒散,万岗不一定能管束得住。 巡了约莫二三十里,前方出现一队十几人的骑马军士,正赶着一群羊往东北方向走。这些军士有的身穿银甲,有的身着青袍,手上都拿着一杆长枪,一眼便知是碧城军士。 楚小木四人急忙高举着长枪,挥舞着打招呼。 那个小队也发现了楚小木等人,便站在原处驻马等待。 楚小木四人打马跑了过去。 互相通报之后,原来对方是东震营下面的一队军士,队长名叫高廷庚。 高廷庚问起楚小木四人是哪个军哪个营的军士,为何要到靠近东忠军大营的地方来。楚小木一一说了。 高廷庚点了点头,说道:“倒是听说了。其实这附近你们用不着过来,上一次爪族刺徒进攻虎暮关后,我们丁中军便有安排军士每隔三五日在这一带巡视一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楚小木说道:“这是我们小队的职责所在,还是每天来走一趟放心一些。” 张厚问道:“高大队长,你们赶了这么一大群羊,难道是你们军的牧羊队么?” 高廷庚笑道:“我们军没有牧羊队,不过听说你们南定军有个牧马队,本事还不小,居然赶了一千多匹野马回了碧城。我们中军常说碧城的马太过温顺,简直是一年不如一年,如果能将那些野马驯化,那可就太好了。” 众人听了甚喜,想不到这件事居然还传到了东忠军,心想更威风的是擒住了刺徒首领厉棘,只怕你们还没听说过。 张厚哈哈一阵笑,说道:“那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我们立的几件功劳中的小小一件。”这句话大合周维德心意,忽然觉得厚皮儿这家伙也没那么讨厌了。 高廷庚一行满脸惊诧之色,说道:“原来你们就是南定军的牧马队,失敬失敬。” 众人见高廷庚一行人这么客气,也很是高兴。 张厚又问道:“高队长,你们从哪里买了这么多肥羊?” 高廷庚朝远远的西边一指,说道:“那边十几里外有一个村庄,叫洞溪村,我们就是从那里买羊充作军粮,这时候正要赶回去。” 众人听说营地附近居然还有一个村庄,都很是高兴,心想等闲得无聊时,还可以去村庄里面逛逛,也买只肥羊回来换换口味,每天就是吃干饼、野兔,早就吃得腻了。 两队人闲聊一阵,高廷庚准备起身回营。 楚小木问道:“高队长,你认识一个叫余阿其的军士么,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那个……” 高廷庚说道:“你是说阿其么,那当然认识,他可是我们东忠军的名人!” 周维德说道:“那小子除了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怎么就成了你们东忠军的名人了?” 高廷庚听他们说起余阿其,登时来了兴致,也不提赶羊回东忠军大营的事了,拉着众人就地坐了下来,说道:“说起余阿其这小兄弟,那可真的是神了……” 楚小木四人甚感奇怪,仔细听他说了起来。 “余阿其兄弟来自我苍木国安风城。安风城你们知道在哪里么?那地方可远着呢,从我碧城出发,先往北走上两千里,就算骑马,也得半月之后,这样才到了金阳城。到了金阳城之后,还要再渡昆河,过独山、团坨山等等,再走上两千里……这样才能到安风城。” 高廷庚接着说道:“余阿其兄弟家中遭变故之后,便在外四处流浪。前些年正好金阳城的金刀黑剑声名鹊起,他原力已过第六境,在苍木国七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这里插句话,他过了第六境又怎么样,在我们大将军这里还是不够看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以身为碧城军士而自豪。 “余阿其对这个金刀黑剑自然也是仰慕不已,也想着做他的弟子习练武道,虽然有些那个啥,但也怪不得他,谁叫金刀黑剑的名气那么大呢?他打听到金阳城的方向,将随身物事兜了个小包,竟一路朝金阳城走了过去。就凭两条麻秆儿似的细腿,天知道他走了多久!光是这份毅力,我姓高的就不服不行,你们说说,还有谁就靠着两条腿硬生生地走了两千里地的?先别说两条腿受不受得了,就是一路吃什么,喝什么,睡哪里,也得愁死不少人!” 乌盛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们这几个可都是从金阳城走到的碧城,那也是两千多里。” 高廷庚登时无语,忽又找到了理由,说道:“你们那是一群人,路上有伴自然走得轻松,他当时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有谁知道那份苦?” 众人想想也是,便不再作声。 第310章 阿其奇遇 高廷庚接着说起余阿其的故事来。 “到了金阳城后,他便打听起金刀黑剑的住处来。不过这金刀黑剑平常并不轻易露面,想找他还的确不容易。而且苍木国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年轻小子,想找他开原力学武道的多如牛毛,金刀黑剑怎可能一个个都见一面?” “坏的是他所创的金刀门下的那一帮臭崽子。余阿其在金阳城中逢人就问金刀黑剑在哪里,一问二问,自然就问到了金刀门那帮人跟前。那时候金阳城城主的二儿子金天钰正在大肆招买生奴送去焦山采挖乌铁矿石,当时一个壮实些的生奴居然能卖到十八二十金,啧啧啧,那可是一笔大钱!金刀门的那帮人见到阿其这种年轻人,而且口音又不是他们金阳城本地的,登时打起了歪主意,说是带去见金刀尊者,他么的居然把余阿其兄弟给骗去了焦山!” 楚小木想起自己和阿斗、小猛三人也是被一个叫做罗序的骗子当成生奴给买到金阳城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金阳城焦山,那是什么地方?!我们苍木国有句话,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叫做‘宁做刀下鬼,莫为焦山奴’!光这名字听着都让人害怕,更不要说被人偷卖过去了。据说被卖进焦山做生奴的人,要么累死,要么被鞭子抽死打死,也有砍脑袋死的,剥皮抽筋死的……想要再逃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高廷庚忽然想起楚小木、张厚几人都是从焦山逃出来的,改口说道:“我说的没本事的普通人,可不是说楚兄弟、张兄弟你们几位。” 众人忙说没事,让他继续往下讲。 高廷庚打开水袋喝了一口水,又再痛骂了几句金刀门,继续说道:“到了焦山做了生奴,后面的事大概你们也知道了。余阿其兄弟说,也天幸遇到了楚兄弟你,他才能跟着一起逃出了焦山,否则这辈子只怕要累死在里面,我们东忠军也就少了这么个厉害人物了……对了,余阿其兄弟还提到一个叫玄英的小兄弟,我跟你们说,这玄姓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姓,据说也跟神武氏很有些渊源……” 高廷庚忽然意识到自己岔得远了,哈哈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扯远了扯远了,咱们还是说阿其兄弟的事。不过到了碧城后,你们仍在一起,中间发生的事也不必说,我就从余阿其兄弟到我们东忠军后开始说起。” 众人甚感好奇,凝神细听。 余阿其自楚小木等人走后,又跟海无清在中敬军大营中等了十多天,才等到一支东忠军小队回碧城办事,随后跟他们一路东行,差不多六七日才到远在碧城东侧一千二百里外的东忠大营。 到大营后,第二天就被分配到东艮营下的第八小队,队长名叫匡传山,是一个对下面的军士要求十分严格、强壮精干的中年人。 每天天还未亮,匡传山便将小队中的二十四名军士全都叫起,跟他一起炼气开原,习练战阵枪式,几乎是寒暑不断,风雨不歇。 余阿其初来乍到,刚开始如何适应得了这种节奏,不是晕头转向就是浑身无力哈欠连天,受尽了匡传山及其他军士的冷嘲热讽以及白眼。 好在余阿其生性豁达,兼且是一种能够适应各种境况的性子,几天后调整了过来,跟着众军士不分昼夜地习练原力武道,也就不再落后。 碧城军中有一种锻炼军士体力及耐力的法子,便是每人扛着大段圆木行军爬山。那圆木重约百斤,背上后不得中途放下,一趟至少走上二十里,端的是艰苦无比。 余阿其最开始也跟其他新兵一样,根本就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锻炼,总要比其他军士慢上个把时辰。哪知两个月后,余阿其扛上圆木已能跟上队长匡传山,令人惊讶不已。 又过一月,东忠军举行一年一次的演武试炼,在中军丁骐等人面前一试,竟已开了原力!虽然还只是举鼎的第一境,但入军武半年就能开出来,算得上十分不易。 据说东忠军开原力如此之快的,他可算得是第一人。 就连中军丁骐都连连夸赞,说余阿其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自此以后,匡传山几个对他便要客气得多。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心生嫉妒,时时处处都要找余阿其的茬跟他为难。好在余阿其性子随和,凡事都不跟他们计较,这些人的硬拳头打在软趴趴的棉花上,也甚感无趣,渐渐地也不再寻事。 余阿其性子和善大度,人又长得英俊,兼且年纪轻轻开了原力,因此在东忠军中的人缘极好。丁骐每次跟军士训话时,都要提上那么几句,明里暗里都是对余阿其的褒奖赞扬。 因此东忠军近五千军士,差不多都认识他,即便没见过面,至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东忠大营东西两侧都是广袤的草原,南侧距离兽山约八十里,北侧距离枯荣山密林约两百里,虽然少见邪灵,但时常有猛兽出没伤及附近的牧民及牲畜马匹,偶尔也有劫掠百姓牲畜及游脚商人的盗匪。 丁骐便下了命令,东忠军的军士在寻常操练之余,会被轮流安排出去巡边,以应付猛兽或盗匪。巡边往往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甚至长达一两个月。 当时季冬刚过,冰雪还未完全消融,匡传山的小队被安排到枯荣山下的密林附近巡边,余阿其自然也随行其中。 据说枯荣山下的这一带常有牛羊马匹无故丢失,多年来都没有找到原因,虽然数量不大,但也颇为可惜。 大家猜测是枯荣山地势复杂,而且林子太过茂密,牛羊马匹误入之后,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也有人怀疑是山中有邪灵出没,邪灵盗杀牲畜马匹那是常有的事。 既然提到了邪灵,因此丁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安排几队军士过来巡边,这次特地指定了阿其所在的东艮营第八小队。 第311章 阿其奇遇(奇怪的牧民) 小队一行二十几人行军数日,来到了枯荣山附近。 匡传山说道:“兄弟们,丁中军这次特地点了我们东艮八队出来巡边,对我们可说是抱了极大的期望。我们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牧民们失踪的牛羊找回来,给我们东艮八队长长脸。” 一名军士说道:“匡队长,我看丁中军不是对我们东艮八队抱的大期望,而是对其中的某一人抱了大期望。”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某一人”指的是余阿其,便都纷纷附和。 匡传山说道:“就算你牛食黍说得对,那又怎样?余兄弟本事再厉害,原力开得再早,总归是我们东艮八队的,怎么着都得叫我一声‘队长’,叫你牛食黍一声‘兄长’,丁中军对他抱了期望,也就是对我们抱了期望,没什么两样……”忽又说道:“对了,牛食黍,你家阿爸怎么给你取个‘牛食黍’这么怪的名字?” 牛食黍说道:“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我阿爸便给我取名叫食黍,盼着我长大了能有饱饭吃。”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说牛都有黍子吃了,你牛食黍肯定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余阿其接过匡传山先前的话头,笑道:“匡队长说得不错,我稍稍有了些长进,全仗匡队长及各位兄长的照顾和指教。丁中军绝不只对我一人抱有期望,而是对我们整个东艮第八队抱有期望。” 匡传山说道:“你小子这句话只说对了后面半句,前半句完全是胡说八道。说实话,当初看你细皮嫩肉瘦不拉几的模样,我们都有些瞧不起你,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指教’什么的,那就更不要提了,我们队就你一个开了原力,谁还能指教你啊?” 余阿其说道:“我的原力开得早,纯粹就是运气好,要论真实本事,跟各位兄长还是差得远了。” 匡传山点点头,说道:“你小子知道就好,在我东艮八队,可千万别以为自己开了原力就十分了不得,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外天还不知道几重呢。” 余阿其笑笑说不会觉得自己了不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匡传山这一小队自东忠大营出发,一路朝北直行,因为走得不急,差不多四天才走到枯荣山下的密林旁。 这一处密林与草原边其他地方的森林有些不同。其他的森林都是由疏林渐渐地转为密林,这一带森林与草原的界限却完全分明——南侧是一棵树都没有的平缓草原,北侧就是暗幽幽的一大片密林,高低起伏,密密麻麻,从东到西望不见尽头。 众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见了这等景象,都是暗暗称奇。 牛食黍说道:“匡队长,现在该怎么办?该从哪一处着手,得你来拿主意。” 匡传山想了一阵,最后却看向了余阿其,问道:“余兄弟,你来说说该怎么巡边最好?” 余阿其笑道:“匡队长,你这可为难我了。非要我说的话,那我还是那句话——都听兄长们的。” 匡传山心里暗骂,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没主见还是假装的忠厚老实,丁中军交代下来的事,他居然从不发表意见,往往一句话就撇得干干净净。 匡传山又望向小队其他军士,问道:“你们呢,有没有什么点子?” 众人齐声应道:“我也是那句话——都听匡队长的!” 匡传山冷着脸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众人都暗暗偷笑。 匡传山无可奈何,只得领着众军士沿着森林边界先向北行,准备走到大理水河畔时再往西行,直到东忠大营派出其他小队接替为止。 行了半日,众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停马休息,吃些干饼羊肉,喝水喂马。 正自吃得开心,聊得畅快,忽听南侧传来马蹄声响。从这蹄声听来,大概只有六七匹马,却奔得甚急,似乎是在赶急路,可这一带并无通往什么村寨城邑的道路,这群人到底要去哪里呢? 匡传山不知来的人是好是坏,忙叫众人伏低,以便看个究竟再说。 余阿其说道:“匡队长,不如我们将马鞍都取下来……” 匡传山正要问为什么,立马恍然大悟,说道:“余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一来,那些人即便发现我们的马,也以为只是寻常的牧马,不会想得我们藏在这里。” 余阿其点了点头。 匡传山叫众人速速取下马鞍,在草丛中伏低不动。 虽然寒冷的季冬刚刚过去,但因为这一带并未下雪,因此近一人高的野草都没有倒伏。 众人趴在草丛之中,如果不是靠得特别近,很难被发现。 那一小群马渐渐奔近,在草原上一点点露出头来。 众人一数,只有七匹,马上都骑得有人。 待再奔近一些,看得清马背上的人都穿着褐衣黑裤,头戴宽檐帽,一副寻常牧民的打扮,却不知道为什么奔得这么急。 那群人也望见余阿其这一行军士的马匹,在不远处陡地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牧民说道:“三哥你看,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人来牧马,真是奇了怪了。” 那被称作“三哥”的人说道:“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听说赤沙国的邪兵都攻入碧城了,碧城军吃了败仗,这群马估计都是侥幸逃出来的军马。” 先前那牧民说道:“品相看着的确不错,不如咱们把这些马都抓回寨子去。” “三哥”说道:“灵主的事可耽搁不得,改天再来抓这些马也不迟。”其余五人也都应和他,看来这个“三哥”是七个牧民中的领头。 七人不再向众人藏身的地方靠近,马鞭一扬,斜斜地往西北侧奔去。奔到密林旁仍旧不停,反而直接进入了林中,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众人都感到十分奇怪,这些牧民不再草原上放羊牧马,好端端地跑进林子干什么?他们口中所说的“灵主的事”,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312章 阿其奇遇(山贼抢人) 正自奇怪间,南侧又有马蹄声传来,蹄声杂沓,显然来的人比前一批要多一些。 众人心想这些人有些奇怪,只怕跟牲畜丢失的事有些关系,如果是些偷抢东西的山贼流寇,正好可以将他们截住立个大功。 匡传山轻声下了命令,众军士纷纷套上马鞍跨上马背,列成一排拦在当路。 这群人渐渐奔近,众人看得清了,居然也是些寻常的牧民。 这群牧民看见匡传山一行碧城军士,并不避开,反而直接靠了近来。这更让众军士莫名其妙。 匡传山不等牧民们靠近,便高声叫道:“这里是碧城东忠军东艮营下第八军士队,来者何人?!” 这群牧民共有十三人,一人骑着一匹大马,见到匡传山一行碧城军士,便放慢了马,缓缓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精干中年人,向众军士打了个拱,说道:“各位将军,可见过几匹马从这里过去?” 匡传山板着脸说道:“我还没问你们,你们倒先问起我们来了。说!你们是哪里人,是否良民?” 中年人又打了个拱,说道:“我们是从柳草村来的,当然是良民。”他身旁另一名约莫四十几岁的汉子想要说话,却被他拦住了,只急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 匡传山说道:“你说你们是柳草村来的,可有证据?” 一个十八九岁的方脸青年牧民忍耐不住,叫道:“我们就是柳草村的,还要什么证据?你们凭什么将我们拦住?哦,我知道了,你们定是跟那几个山贼串通一气,是一伙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只怕你们才是假冒的碧城军士!”他怒气冲冲,越说越急。 那为首的中年人脸色也很不好看,伸手拦住他继续说话,“没人胆敢假冒碧城军士。”转头又对匡传山说道:“我们既不去你们东忠大营,也不去碧城,难道还要随身带着你们发的丁员文牒吗?” 匡传山正要斥责他胡搅蛮缠,余阿其抢先说道:“这位大叔,你说‘那几个山贼’,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中年人见余阿其长相十分顺眼,说话又和气,便不再跟匡传山对话,跟余阿其说道:“他们也做了牧马的打扮,也难怪你们看不出。唉……”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对旁边的那名焦急的汉子说道:“老五弟,你跟他们说罢。” 被称作“老五弟”的汉子焦急地说道:“那些山贼……那群畜生……他们……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也不知道她……她……”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 众军士大惊,匡传山也是变色,忙问道:“抢了你的女儿?此话当真?!” 那汉子终于忍不住骂了起来:“我……我女儿都被山贼抢走了,谁有心情跟你们开玩笑?!你们这些碧城军士,平时看起来威风,遇到事了反而这么不中用,不光放走了山贼,还眼瞎了把我们拦住,呸!”他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以发泄心中的不忿。 余阿其朝匡传山点了点头,说道:“有一匹马上伏着一个人,看衣裳的确是个女子。”众军士都知道他眼力极好,又多相信了几分。 匡传山说道:“如此说来,那些人都是假扮牧民的盗匪?” 为首的中年汉子说道:“如果他们不是假扮成了牧民,我们也不会这么大意让他们把人抢走。” 众牧民一个个怒气填膺,骂个不停。 匡传山咬牙切齿地说道:“光天化日的抢夺民女,真是天理难容!”扯过缰绳调转马头,叫道:“你们随我来,我们一起去追!”打马朝山贼逃走的方向追去。 牧民们见有碧城的军士帮忙追赶山贼,心下安定不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 进了密林之后,枯藤吊蔓极多,众人只得下了马走路。山贼走过的行迹刚开始还比较明显,到后面渐渐难以分辨,众人寻了约莫二三里,足迹便即中断,无法继续追踪。 密林的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枯叶,那群山贼有七人,按理说应该会在地上留下不少足印,然而事与愿违,留下的印迹很难分辨。余阿其心想,这伙山贼看样子也很狡猾,进了林子之后,不久也散开分成了几队,却不知那女孩儿是被劫去了哪个方向。便将想法跟众人说了。 众人一想也是,从印迹的散乱情况来看,确实是朝几个方向分别去了。 匡传山跟那为首的牧民一商量,将众人分成了五个小队,每个小队由五名军士及两名或三名牧民组成,朝五个方向分头寻找,约定两个时辰后再回来碰头,那时候差不多也要天黑。 余阿其开了原力,虽然入军伍的时间最短,众人也推他领一个小队。余阿其推辞不过,一想这是救人的大事,也就接受了。 余阿其领着四名军士、两个牧民往北偏西的方向追查。 两个牧民中其中一个是那女孩儿的父亲,名叫柳成贵,另一个则是那年龄与余阿其相仿的方脸青年人。 据柳成贵说,他的女儿名叫柳莺子,今年刚满十七岁,今天早上跟着其他两个伙伴在村西四五里的地方放羊,碰到几个打扮成其他村牧民的山贼问路,柳莺子好心相告,哪知那群山贼竟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抱上了马背,打马就跑。 其他两个伙伴都吓呆了,也不敢去追,只得慌忙跑回村子报讯。 柳成贵急得就要一个人去追,好在村长柳成广及时得知,并迅速地纠集了十三人,赶紧往山贼逃走的方向追。 无奈隔得远了,那伙山贼又跑得快,一直没有追上。好在一路有马匹跑过的痕迹,也没有追丢。 牛食黍也跟余阿其做了一队,骂道:“这群山贼胆子可真大,光天化日居然敢抢人!被我撞见一定饶不了他们!” 七人循着模模糊糊的印迹行了一阵,来到一条五六尺宽的小溪沟旁,跨过溪沟,居然半点足迹也无。 第313章 阿其奇遇(寻踪)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走这个方向的山贼难不成莫名其妙消失了不成? 几人来回转了几圈,仍不见任何足迹。 余阿其看着汩汩流动的溪水,恍然大悟,说道:“他们定是顺着溪沟走了!”众人一想也是,除非那些人能飞,否则只有在溪沟里面走才不会在山间留下任何足印。 林间幽暗,在溪沟中仔细寻了一阵,才在上游七八丈的溪沟中发现人马踩踏过的痕迹。 众人心下甚喜,这群山贼走得如此隐蔽,估摸着柳莺子也是在这个方向,于是跟着溯溪而上。孟春的天气仍旧有些寒冷,溪水却十分温热,看样子源头是一个暖泉。 溪沟自东北向西南方向蜿蜒流过,众人顺着溪水往东北方向走。溪沟中都是或大或小的石块,虽然不算难走,但众人都牵着马,速度也快不起来。 好在山贼走过的印迹时不时地都能发现,众人并没有跟丢,即便柳莺子不在这一向,只要抓到一人,也能问出她的去处。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估摸着已顺着溪沟走了十五六里。 一名军士看了看天色,说道:“匡队长叫我们两个时辰后回去碰头,现在差不多该倒转回去啦。” 柳成贵和那方脸青年自然不肯,说不找回莺子绝不能回头,方脸青年更是激动,说话时喘气不停,差点要过来揪打那名说回去的军士。 余阿其说道:“不如我们再走半个时辰看,如果还见不到人就只有倒回去了,匡队长他们已找到人也说不定。”牛食黍及另外三名军士连忙同意,柳成贵和那方脸青年也只得答应。 余阿其见牵马行得更慢,遇到一片稍稍开阔些的地势,索性将马牵到岸上拴在了树旁。 一行七人则只带上长枪、弓箭等轻装前行,如此一来速度便要快得多。 又行二三里,果然见到一处暖泉的泉口。 泉口处在一株老树鼓鼓凸凸盘根错节的树桩处,极是怪异。左右一望,四周居然都是这种怪异的老树。山贼的足印也在这里上了岸,弯弯绕绕地在老树之间穿插,进了右边的一片林子之中。 众人循着足迹进去,行了十七八丈,忽听一人说道:“六子,你好好守住这个口子,如果不是三哥他们回来,谁都不能放进来。”正是先前跟那个说要将碧城军马抓走的山贼。 阿其忙叫众人放慢脚步,不要发出声响。 名叫“六子”的山贼说道:“老塔哥你就放心吧,除了三把子头他们回来,我谁都不会放进来。再说这地方一般人也找不到,即使找到了,若是有人想硬闯,来一个我就宰一个,来两个我就宰两个!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嘿嘿……” 阿其等人听他说“三把子头”什么的,才知这些人果然是做些明抢暗偷诸多恶事的山贼,想不到今天居然光天化日抢起人来。 老塔也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说道:“六子,想不到你小子还会几句书本上的话,有点本事嘛。” 六子说道:“那是当然,我本来还打算寻个岩城的记事什么的做做,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唉……”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塔呸了一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岩城的记事有什么意思,现在在寨子里跟着大把子头、二把子头,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六子连忙说道:“是是是,还是跟着三位把子头过得舒坦。” 老塔说道:“三哥他们在林子里绕一圈,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你好好守着这口子,我先把东西送进去,免得灵主怪罪。” 六子应了。 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过,想是那名叫“老塔”的山贼带着“东西”去送给灵主了。 阿其心中一惊,难不成他口中所说的“东西”就是柳成贵的女儿柳莺子?他不敢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如果柳成贵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当作“东西”送给什么灵主,他势必会变得焦急,到时候更难成事。 待老塔走后,七人悄悄走到两个山贼所说的“口子”处。本以为这里会有一个路口或是洞口,却都没有发现,反而是一道古老的,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怪墙。 怪墙墙面凹凸不平,鼓鼓突突,就好似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大脸。 众人在附近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可以通行的其他地方。 柳成贵小声问道:“口子呢,口子在哪?” 方脸青年看起来十分焦急,说道:“听他们意思,莺子是被他们抓进那个口子啦!” 柳成贵急了,“那……那该怎么办啊,那两人说的口子到底在哪?” 其余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久前分明听到两个山贼的对话,这说明这地方一定有路或者什么通道可以进出,然而众人寻过来后却什么都找不到,真不知这里有什么古怪。 阿其悄声说道:“那个六子说这地方一般人找不到,可见那‘口子’一定十分隐蔽,大家再仔细找找,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众人无法,只得再次一尺一寸地慢慢寻找起来。 再寻一阵,阿其发现怪墙上有一处近圆形的凹凸处似乎与别处不同,他开出原力,伸掌在上面轻轻一探,果然发现其内中空,似乎这里有一道暗门。 他将几人召集到一旁,说了心中想法。 方脸青年说道:“那咱们赶紧把这暗门打烂,硬闯进去!” 阿其说道:“硬闯只怕是不行的,我看那暗门挺厚,而且不是寻常木门,刀剑根本就砍不破。” 方脸青年急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柳成贵喘着粗气,说道:“今天不把莺子救出来,我们绝不能回去!” 阿其望着那道暗门怔怔地发呆,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其他人也都是一筹莫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叹气的份。 牛食黍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法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众人忙问他是什么法子。 第314章 阿其奇遇(骗门) 牛食黍说道:“说出来不怕大家笑,我牛家人天生会一种特别的本事,叫做口技……” “口技?那是什么技法?”阿其问道。 牛食黍脸上一红,说道:“也……也算不上什么技法,就是……就是学着别人的口音说话……说起来挺丢人的……” 阿其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说道:“牛大哥,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本事啊!” 方脸青年一脸的不耐烦:“莺子说不定人都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学别人说话有个屁用,能把这道暗门给说开了?” 柳成贵怒目瞪着他,说道:“你要是再说一句莺子死了之类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方脸青年登时吓得不敢再说。 阿其笑道:“你们还别说,牛大哥还真能把门给说开。” 众人都说不信。 阿其说道:“牛大哥,把你的办法说出来,这法子肯定行。” 牛食黍得到阿其这个东忠军名人的肯定,很是高兴,说道:“我们刚刚不是听那两个山贼说了么,除了三把子头他们回来,他谁都不会放进去……我可以假扮三把子头的口音说话……”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这倒是个不怎么费力气的好办法,牛食黍学着三把子头的口音说话,如果那个六子分辨不出,就一定会将暗门打开。 虽然也不一定能成,但总胜过几个人坐在这里干瞪眼。而且万一等到那个三把子头回来,众人想进去把柳莺子救出来就更加难办了。 柳成贵好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赶忙催促着牛食黍用口技之法叫开暗门。 阿其还是叫众人不要着急,先得商量好该用什么话术才能叫开暗门。 巧的是其中一名军士曾经跟一些山贼打过交道,知道山贼的一些脾性及行事风格,便仔细地跟牛食黍交代了。 商量妥当之后,牛食黍清了清嗓子,走到暗门一侧,学着山贼三把子头的声音说道:“六子,快快开门,我回来了!”军士们在林子外曾听山贼中的三把子头跟老塔说过几句话,都记得他的口音,从牛食黍的这几句话听来,果然十分相似。 里面没有人回应。众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那个六子听出牛食黍学的口音不像? 牛食黍也是急得满脸大汗,不由自主地看向阿其。 阿其也是担心得不行,向他打了几个手势,小声说道:“再问一遍,凶一点!” 牛食黍索性用了锤了几下暗门,大声说道:“死六子,快给我开门,老子回来了!” 过了小一阵,里面那个叫六子的山贼终于开口说话了:“三把子头恕罪,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听见。”这里果然有一道暗门。 伏在墙外的几人心里不禁大骂,好你个死六子,叫你看守暗门你却在一旁睡大觉,你连做山贼都不称职,居然还想考取岩城的记事文官,当真做你山贼家的春秋大梦! 暗门内传来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看来是六子在准备打开暗门。众人既是欢喜又是紧张。 砰砰啪啪地响了几声,六子忽然说道:“哎呦,差点忘了问了。请问三把子头,我们寨子烧了几炷香,祭了几色旗?” 暗门还没有被打开,山贼六子却突然问出这么个奇怪问题了,让墙外的几人登时就傻了眼。 那名跟山贼打过交道的军士小声说道:“麻烦了,这是他们在对暗号,如果回答不出,他就不会开门了。”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山贼们还留了这么一手,这是众人都没有料到的。 牛食黍脸上急出来的汗水撒豆子似地往下滚,他只得以一种十分无助地眼神看向阿其。 阿其哪里知道这些山贼的寨子里烧了几柱香祭了几色旗?只好像牛食黍一通乱七八糟地狂打手势。 牛食黍看得目瞪口呆,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啊?”一时忘了学那个三把子头的口音了。 六子却听出来了,问道:“三把子头,还有谁跟你一路啊,这人的声音有点奇怪。” 阿其等七人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牛食黍用三把子头的声音说道:“还能有谁,就我们弟兄几个,再没有其他人。” “那……那……那我们寨子烧了几炷香,祭了几色旗?这是你老人交代了的,开门须得……须得先问这两个问题。”六子小心地说道。 阿其对着牛食黍一通比划,牛食黍看得似懂非懂,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寨子烧的是两炷香,祭了四色旗。” 六子说道:“不对不对,分明是三炷香,三色旗啊……” 墙外众人登时傻了眼,这一答错问题,暗门是打不开了,也就不可能把柳莺子救出来。 牛食黍也来了脾气,怒道:“老子说是两炷香就是两炷香,说是四色旗就是四色旗!你欺负老子不会数数么?!” “可……可一二三四这么简单,应该不能数错……数错吧?”六子战战兢兢地答道。 “你到底开不开门,你不开门的话回去后我剐了你!” 六子被吓到了,连忙说道:“三把子头息怒,息怒,我……我这就开门……” 众人听了,俱都大喜。 随着吱嘎吱嘎的一阵想,暗门朝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阿其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洞内的六子见到身穿银甲的碧城军士,登时便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你们……”扭头准备大声呼叫同伴。 阿其开出原力,轻轻一拳打在他胸腹中间,将其气息打岔,六子也就呼叫不出声。 阿其笑道:“六子,多谢你给我们开了门,回寨后大把子头一定给你记头功。” 六子更是不明所以,难不成这些人也是寨子里的兄弟,他们假扮了碧城军士在这附近搞活计不成?待到被几人在脸上狠狠地揍了两拳,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 好在六子十分懂事,老老实实地配合着这些人殴打自己,以免遭受杀身之祸。 第315章 阿其奇遇(被困) 几人问清柳莺子果然是被带进了这道暗门,便将那山贼嘴巴紧紧塞住,再七手八脚地捆了个结实,丢到山洞中一个角落。 循着山洞朝里走了四五十丈,前面出现亮光,竟是山洞的出口。走出山洞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数百株老树中间围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是一大片斗大一朵的粉白色花朵,每朵花相距丈许,在昏暗的天色中泛着淡淡的粉白色莹光,衬得整片空地都成了粉白色。 这些花朵都长得很是奇怪,花蒂直接连着地面,不见枝条藤蔓;而且不是由几片或者几十片花瓣组成,而是一整个呈螺旋生长,好似一个底部朝上的巨大海螺。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迷人的甜香,似乎是从地上这一朵朵的粉白色花朵上散发出来的。 这片空地周边高中心低,整体呈中间下陷的漏斗形。更奇怪的是最低凹处长有一株十分怪异的树。这株怪树不像其他树一样枝丫朝天生长,而是一枝枝弯过来倒插进地中,远远看去,好似半个用藤做的球。 怪树的枝丫上也长有不少树叶,仔细一看,竟与空地中粉白色花朵蒂上的叶片一模一样。 众人心想,大概是中间那株怪树的树枝倒插进了土中,又变成了根,根条蔓延,再在四周冒头,开出了这种妖艳奇异的怪花。 众人闻着粉白色花朵散出来的香味,渐渐觉得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路的跋涉辛苦居然全都不见。 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距离天黑还早。 牛食黍走到一朵大怪花旁,只见花蕊处荡漾着一小汪奶白色浓稠花蜜,凑过去一闻,甜香更盛,看来空中飘着的甜香是这些花蜜的香味。 他嘿嘿一笑,忍不住趴下喝了一口,咂巴着嘴巴说道:“好喝,好喝!”伸手扳倒花朵,将里面的花蜜全都灌进了口中。 众人都觉得有些饿了,明知中间那株树和空地上的花都长得十分怪异,这些花蜜不一定能喝,可还是忍不住趴下去喝了几口。 余阿其也是又饿又渴,什么怪树怪花,什么追山贼救女孩儿,这些全都顾不得了,趴在一朵大怪花上将里面的花蜜喝了个精光。 香甜的花蜜一入肚腹,四肢百骸无不舒泰,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入了云端,让人忍不住想纵声大笑大叫。余阿其不自禁地往地上一躺,脸上带着欢喜满足的神情,仰面看着空地上方粉白蒙蒙的天空,居然越来越白,越来越亮…… 等到余阿其醒来时,居然发觉身子紧绷绷地不能动弹,似乎双手双脚都被人给牢牢捆住了,一挣之下居然感觉晃晃荡荡地飘了起来,好似身在半空一般。 他不睁眼时倒还好,这睁眼一瞧,登时被吓得不轻,原来自己竟被卡在一根水桶粗细的管子中,手脚都被管壁牢牢地裹住,既上不得又下不得。 这粗管十分坚韧,呈半透明状,莹莹地发出淡蓝色的光。 粗管中也不是空心,长满了一根根小指粗细的细管,居然一根根都吸在了余阿其的头顶上。 那些细管吸得极紧,余阿其不停地扭动脑袋,根本无法挣脱,而双手又被粗管紧紧裹住,半点动弹不得,也不能腾出来将吸在头顶的细管扯掉。 饶是他晃荡不羁,凡事都能顺势而行,这时也不免焦急害怕起来,壮着胆子大声喊道:“牛兄长,匡队长,你们在么……” 他连喊十几二十遍,可惜听不到半点回音,只得作罢。 好在浑身上下并没有哪里疼痛或者舒服,看来并没有受伤。 余阿其仔细回想先前所发生的事,只记得喝了花蜜后躺在地上睡着了,如何进了这根细管却是毫无印象。 他性子极为随便,心想既然无法挣脱,那就是难逃一死,反正自己也没有非完成不可的大事,死便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那个被山贼掳走的姑娘柳莺没有成功救出,估摸着已经被山贼给杀害了,感觉颇对不起她。 然而这世上又有谁不死呢,说不定活在世上还更累些,想到这里,顿时也就释然了。 这根粗管的管壁是半透明状,除了管壁发出的蓝色淡光,并没有白色的日光透进来,悬着的地方似乎不见天日。 余阿其睡了醒醒了睡,奇怪的是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只是醒来后甚感无聊,便摆动着身体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打发枯燥漫长的时间。 这一日余阿其正无聊地摆着身体在半空晃荡,忽然感觉一物悄无声息地顺着脚跟爬了上来。这怪物跟常人差不多大小,似乎有尖利的爪子,隔着粗管壁抓在身上,很是疼痛。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盯着怪物的一举一动。 怪物上上下下绕着余阿其转了几圈,鼻中发出嗅气的声音,显然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余阿其心里暗叫:“完了完了,看样子要被这怪物吃掉。” 好在那怪物嗅了一阵也就走了,并没有撕开粗管将他吃掉。 余阿其长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只怕那怪物刚刚是饱的,没有胃口吃自己,但它迟早还会过来,好不容易捉了自己,怎可能浪费了大餐? 想象着被怪物一口口地将身上的肉撕扯下来,将骨头一截截咬碎,登时又不寒而栗起来,看来与其被他吃掉,还不如自己先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便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将自己弄死。 他一忽儿咬舌,一忽儿闭气,可咬舌太痛,闭气又坚持不了多久,试来试去,竟无一条计策可行,只得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看来我余某人命该如此,不是老死在床上,也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注定要被怪物吃掉的。” 话音刚落,忽听下方传来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听声音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余阿其大惊,心想难道这里还住得有人? 那女子一直哭个不停,好一阵都不停止。 第316章 阿其奇遇(妖洞) 余阿其忍不住问道:“喂,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那女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是柳草村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回答让余阿其既吃惊又害怕,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叫柳莺子,你阿爸叫柳成贵?” 那女子轻轻说了一声“是”。 余阿其大喜,说道:“可找到你了,我是来救你的。”忽然想起还没有救她出去,自己反而被困在这个怪异的管子中,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于是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说道:“可惜现在救不成你了,看样子我自己都要死在这里。” 柳莺子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哭了没几声,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显然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物事。接着响起石块相击的啪啪声,似乎是柳莺子捡起石块在投击。 “难道是那怪物要吃她?”余阿其登时明白了过来,大叫道:“狗邪灵,臭邪灵,欺负女孩儿叫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就应该来吃我,老子一把捏断你的脖子……”一直高声骂个不停。 过了一阵,又只听到柳莺子的哭声。 余阿其松了一口气,看来那怪物并没有吃她。便不停地安慰她,柳莺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余阿其问道:“莺子姑娘,你是不是也被困在一根管子里面?” 柳莺子说道:“没……没有,我被放出来了。” “那你跟我说说我们是在一个什么地方,我在这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是一个山洞,大大的。山洞顶上吊了很多像树根的粗管子下来,你……你……就在其中一根里面。” “能不能看到洞口?” “能看到,可惜太高了,根本够不着。” 余阿其叹了一口气,又问:“山洞里面是不是有只怪物,它长得什么模样?” 柳莺子说道:“它的手和脚都好长,眼睛是白色的,耳朵很长很大,好吓人……我……我不敢说。” “它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它在洞里面爬来爬去,这里又黑,我不知道它现在在哪。” “你被抓到这里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这里只有上面挂着的树根发出的一点点光,我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余阿其心想,这个洞看来是那怪物的巢穴,不过它到现在都没有伤害柳莺子,看来不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邪灵,然而它将我们捉了进来,总会有它的目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余阿其又问了柳莺子是如何被抓到了这山洞里面来的。 柳莺子说那一天被那几个山贼抓住之后,就被打晕了,迷迷糊糊地被带进了林子,沿着一条溪沟走了好长一段,最后到了一片长满了白色花的空地上。那几个山贼将她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嘴巴也用布片塞住,扛着来到中间一棵长得十分奇怪的树旁。 余阿其心想,她说的与自己最后看见的完全一样,却不知那伙山贼带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柳莺子继续说道:“一个山贼把我扛着带到那株怪树旁,口里却不停地说些对不起,求什么灵主宽恕之类的言语。另一个山贼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人,他也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余阿其很是纳闷,问道:“什么救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柳莺子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钻进怪树,将我放在怪树的树根旁,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其中一个山贼说,‘求灵主行行好,放了我的女儿,我给你换了个更好的来了,这个女娃娃灵质更好,更合灵主你的胃口’。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嘴巴被堵住了也问不出来。” “那两个山贼跪了好一阵,那株怪树居然动了起来,树干下面张开了一张黑乎乎的怪口,怪口喷了几口臭气,从里面吐出来了一个女孩儿。那两个山贼将女孩儿抱了起来,不住地跟那株怪树道谢,又磕了好几个头后就走了。” 余阿其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伙山贼抓了你过来,是为了换被邪灵抓住的另外一个女孩儿。” 柳莺子说道:“我想也是的,可……可我也不想死啊……”说着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余阿其说道:“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柳莺子自然不信,哭道:“你自己也被抓住了,也要被怪物吃掉,怎么知道我不会死?” “我这人会看面相,你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将来会长命百岁。” 柳莺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你被困在了树管子里,怎么能看到我的模样?” 余阿其见柳莺子不再哭泣,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当然能看到。”又问:“那些山贼走了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那株怪树又动了起来,它的那张怪口慢慢张开,把我给吞了进去。我的手脚被绑了,也挣脱不得,那感觉……可太吓人了……我也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已经在这个黑乎乎的洞里了。” 余阿其问道:“你有没有受伤,或者身上哪个地方有不舒服的么?”心想柳莺子被怪树吃了下去,那我们现在肯定是在它的底下,估计自己也是被怪树给“吃”了的。 柳莺子轻轻说了声“没有”。 余阿其说道:“这就怪了,那株怪树会动,看样子是一个邪灵,它把你吃进了肚子,而你现在却安然无恙,难道是那只长脚白眼的怪物把你给救了?” 柳莺子说道:“不不,洞里的白眼怪物是坏的,不是好的。我现在躲在一个窄窄的石缝里,它才咬不到我。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这里好多的人骨、兽骨,它肯定害了不少的人……” 余阿其得知怪物吃人,又开始焦急起来,说道:“你一直躲在石缝里也不是办法啊,就算白眼怪物咬不到,你迟早也会被饿死。” 柳莺子没有说话,估计也想到了此节而正在担心害怕。 第317章 阿其奇遇(柳莺子) 余阿其思索良久,问道:“莺子姑娘,我现在距离地面有多高啊?你能不能看得到?” 柳莺子说道:“我……我试试……”过了一小阵,又说道:“大概三四丈……不对不对,应该有五六丈。”估摸她藏身的地方并不能直接看到阿其所处的位置。 余阿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么高的地方,自己即便挣破这根奇怪的粗管子,掉下去也有可能摔个半死。忽又大骂自己愚蠢,如果真能挣破管子,便是掉下去摔死也认了,现在的问题是这根奇怪的管子十分坚韧,根本就无法挣破。 他只好向柳莺子求助:“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先把我救下去?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柳莺子似乎十分犹豫,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我不敢。” 余阿其心想,这莺子姑娘定是害怕那个白眼怪物,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万一被那怪物逮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眼下这个状况,自己被困在这根奇怪的管子中,她躲在石缝里,说到底都是在等死而已,自己无牵无挂,死了倒无所谓,她一个姑娘家,又年纪轻轻的,死了岂不太过可惜?转念一想,他么的,自己难道不也是年纪轻轻的么? “你只说不敢,而没说不能,看样子是有办法了,能跟我说说么?” “这管子也是会动的,如果用刀或者什么刺它几下,裹在里面的人就能滑出来。”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那个白眼怪物这样做过。”柳莺子答道。 余阿其听了她这几句话,好像于黑夜中见到了一束亮光,心中甚喜,便开始不住地劝解起柳莺子来,让她不要害怕,大胆一些,勇敢一些。 柳莺子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又没见过那只白眼怪物,你知道它有多吓人么?” 余阿其登时无语,便故意气她:“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待在这管子里不冷不热的还挺舒服,好像还不饿肚子。反倒是你,就算不被怪物杀死,迟早要被饿死在这里面。” 柳莺子没有作声,似乎是在认真考虑他这句话。 余阿其又说道:“先前有个枣核眼、圆下巴的牧民,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哭啊,说他的女儿被山贼给偷了,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出来,还说他的女儿要是没了,他也不想活了,他准备去找道悬崖跳下去……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真是可怜……我现在想起来也是心痛。”他胡说一通,缓解一下这暗洞中阴沉的气氛,以免柳莺子害怕。 柳莺子急忙说道:“你放屁,我阿爸才不会那样呢!” 余阿其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那样?宝贝女儿死了,你说他活着还有个什么劲,还能有什么盼头?是我的话也活不下去了,非得寻死不可!” 柳莺子不答他的话,却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余阿其假装正经地答道:“吾乃苍木国安风城人,现为碧城东忠军东艮营八队第二十五号将军,人称余阿其将军的是也。” 柳莺子扑哧一笑,说道:“好不要脸,不就是东忠军东艮营里面的一个小兵么,还什么余阿其将军,谁给你封的?” “做将军还要人封么,只要本事大就成了。碧野大将军总不是别人给他封的吧,而是他本事大,大家都心甘情愿认他做大将军。” “碧野大将军是有大本事,你又有什么本事了?” “我怎么就没本事了?我钻进这根奇怪的管子里面而不得死,而且甚感舒坦,普天之下只怕再无他人!” 柳莺子被余阿其逗得咯咯直笑起来,笑了一阵,说道:“我找个机会在你的那根管子上刺上几刀,它能不能把你吐出来我也不敢保证。如果没能成功,你可不能怪我。” 余阿其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万一没能成功,咱两个只有老死在这个洞里,做一对男女怪物,倒也好玩。” 柳莺子觉得他这人很是有趣,笑着说道:“喂,你把肚子里的诡计都说出来了,那个白眼怪物要是能听懂我们说话,那该怎么办?” 余阿其笑道:“那还能怎么办,这诡计就只有泡汤了,咱三个都在这洞里等着老死,三个怪物每天说说话、吹吹牛、打打架,也有趣得很。” 二人哈哈大笑,地底暗洞中阴森恐怖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柳莺子叫余阿其不要再作声,开始仔细听起那长腿白眼怪物的动静来,洞中又变得一片寂静。没有发现白眼怪物的行踪,她也不敢动手。 直等了好一阵,果然看见怪物的黑影在洞中四处爬动,最后爬到一根高高悬着的树管上,在其中一个突起上嗅来嗅去,看来那里面也裹得有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柳莺子急忙从石缝中蹿出,飞也似的跑到余阿其所在的树管下,抽出腰间短刀,朝垂到地上的一端狠狠地刺了三四刀。 这树管果然有了反应,开始剧烈地抖了起来。 余阿其只感觉紧裹在身上的力道一轻,整个人疾往下滑,最后滑出树管,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幸运的是树管口离地不过一两尺,摔在地上根本不会受伤。 洞内并不是特别黑暗,抬头一看,头顶果然有一个四五尺宽的洞口,天光从那里漏了进来。可惜洞口距离洞底足有六七丈高,要想爬上去并不容易。 洞口处怪影晃动,果然有一只长腿白眼的可怖怪物! 只见那怪物两手两脚都十分细长,额头下生着一双大大的白色突眼,鼻子不停地掀动,露出满口尖牙,看起来十分渗人。这时它正抱着一根树管的突起不停地嗅着,似乎在检视里面的东西是死是活。 这暗洞中除了裹着余阿其的粗大树管,还有几十上百根细得多树管垂吊在洞顶,每隔三五尺一截就有一小段发出深蓝色的荧光,好似几十上百条发光的怪虫,将整个洞窟映照成了黑蓝色。 第318章 阿其奇遇(妖树) 余阿其见怪物还隔得远,笑道:“你倒准备充分,哪来的短刀?” 柳莺子说道:“凳子哥给我的,你管得着么?” 余阿其正要说话,忽见那白眼怪物定住不动,暗道一声不妙,急忙推了柳莺子一把,叫道:“快跑!它发现我们了?”二人拔腿往石缝中钻去。 眼见就要奔进石缝,白眼怪物的身影闪了几闪,竟在树管上凭空消失不见,眨眼之间,竟出现在余阿其身后,两只长手在余阿其肩膀上用力一搭。 余阿其好似被两把铁钳给紧紧钳住,丝毫动弹不得。左侧肩胛骨处一阵剧痛,已被那怪物咬了一口。 百忙之中,余阿其夹手拿过柳莺子手中的短刀,反手猛力刺出。他在一个多月前已开了原力,虽然只是举鼎的第一境,拼劲使出,力道也是不小。 白眼怪物虽然皮糙肉厚,也抵不过铁打的利器,胸口被刺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怪物痛得松开了嘴,发出“吱吱叽叽”的惨叫声。 余阿其回过身,朝着白眼怪物的喉口又刺了一刀。他想起焦山矿上玄英大斗庞十三,便是在喉咙处击了一拳而将他制服,这让他印象十分深刻,因此想也不想地在白眼怪物喉咙上刺上一刀。 白眼怪物一只手捂着喉咙,发出“咔咔”的怪响声,看来受伤极重。 余阿其再想补上几刀,却见他的身影闪了几闪,已原地消失不见。抬头一看,只见它已出现在了半空,紧紧抱着一根粗树管一动不动。 这几下侥幸得手,余阿其和柳莺子二人既激动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怪物会发出什么样的猛烈反击。 却见那白眼怪物只是抱着树管不动,过了好一阵,手一松从半空直摔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柳莺子害怕得紧抓住余阿其的衣裳,问道:“它……它死了么?” 余阿其说道:“谁知道呢,不过肯定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你去看看,要是没死就再刺它两下。” 余阿其将短刀往柳莺子手上一塞,说道:“我已刺了两刀了,现在轮到你了。” 柳莺子捶了他一拳,骂道:“亏你还自称将军呢,胆子这么小!” 余阿其笑道:“谁规定将军就必须胆子大的?世上好像还没这样的规矩。”说是这么说,还是将柳莺子手上的短刀拿过,走到白眼怪物身边查看。只见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及喉头的伤口都流出泛着蓝色荧光的液体,估摸着是它的血液。 二人第一次见到蓝色血的怪物,甚感好奇。余阿其朝它身上踢了几脚,白眼怪物一动不动,大概是死透了。 二人来不及高兴,忽然间整个暗窟开始晃动起来,那些悬着的树根全都跟着剧烈摆动,好似发生了地震一般。 更奇怪的是,洞顶上方传来一阵阵凄厉阴沉的闷叫声,听来十分可怖。 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事,害怕得面面相觑。 怪事接连发生。 只见悬在洞顶的一根根树管竟都活了过来,开始胡乱扭动,将唯一的洞口都给堵死了。接着树管上面的光点接连熄灭,同时一尺一尺地迅速伸长,最后垂到洞底,贴着地面不停蠕动,好似变成了一条条极长极怪的大蛇,朝着二人爬了过来,。 余阿其轻推了柳莺子一下,说道:“快快快,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四下望了一眼,还是觉得那个石缝中最是安全可靠,便矮身钻了进去。 石缝口十分狭窄,好在二人都不胖,刚好可以钻进。内部较宽,二人挤在一起勉强可以容身。 随着最后一个光点熄灭,洞窟中变得一片漆黑。 饶是余阿其目力极佳,在这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也看不见任何物事。 他在怀中一阵摸索,发现随身带着火引掉进树管后并未遗失,暗道一声侥幸。便从身上扯下一大片衣裳,随手又在地上捡到一根两头粗中间细的长棍,摸索着将布片缠在棍子一头,用火引点燃。 随着火光一亮,二人差点被吓得魂飞天外,只见数十上百条蛇一样的怪物,正顺着石缝缓缓爬了进来。柳莺子吓得惊声尖叫,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余阿其壮着胆子用手中短刀不住挥砍,登时砍下了好几个“蛇头”下来,然而那些蛇形怪物却并不死,仍旧朝着二人爬来。而被砍掉的几节“蛇头”掉到地上,成了干枯的一段段树根。 二人心下恍然,原来这些爬过来的“怪蛇”,就是洞窟上方那株妖树的树根。 妖树根被斩断后仍旧不停蠕动,朝着石缝爬入。 阿其将火把交给柳莺子,自己则挥刀斩“蛇”。 他虽然奋力挥刀,爬到石缝口的妖树根还是越来越多,柳莺子吓得尖叫连连,闭着眼睛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火把一靠近,妖树根便不敢再往前爬,反而还往后缩了一尺半尺。然而堵在石缝口的妖树根还是越来越多,要不了多久整个石缝将会被完全堵死,到时候再无逃出的可能。 余阿其看出这妖树有些怕火,便对柳莺子说道:“莺子姑娘,我们再做一个火把,想办法冲出去!”说罢将上身衣服都脱了下来扔给柳莺子。 柳莺子第一次见到赤着身体的男子,不禁满脸通红。不过眼下还是性命要紧,男女之妨什么的也顾不得了。她从地上寻了一根木棍,又再做了一个火把,点着后交给余阿其。 余阿其左手持了火把防止妖树根靠近,右手挥刀将树根一节节斩断,率先冲出。 柳莺子紧随其后。 余阿其一边挥砍一边说道:“我牵制住这些妖树根,你想办法爬出洞口!” 柳莺子问道:“那你怎么办?” “你出去后找到我们碧城军的其他兄弟,他们会想办法救我出去。外面有上百碧城军士,你随便找到一个就成!”余阿其将外面的碧城军士放大了几倍,心想万一这个妖树邪灵能够听懂人话,或许能被吓到而放了二人出去。 第319章 阿其奇遇(灭妖) 然而妖树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余阿其的话,树根仍旧源源不断地朝二人爬来,最终围成一个不足一丈的圆圈,将二人包在其中。也有不少妖树根悬在二人头顶,不停地扭动。让柳莺子找到出口先逃出去的打算是完全不可行了。 余阿其奋力挥刀,将靠近身的妖树根都斩断在地。他开出原力后,一时也不疲累,但妖树不停攻击,他避之不及,手上腿上也有多处受伤,鲜血滴落在地上和被斩断的妖树树根上。 眼见斩断的妖树根越来越多,而妖树根仍旧越围越密,手中的火把却一点点烧尽,看来二人迟早要被妖树根淹没至死。 余阿其叫道:“莺子姑娘,火把快熄了,你试试能不能将地上这些该死的树根点燃。” 柳莺子说道:“那样会把我们一起烧死的。” “那也管不了了!被火烧死总好过被邪灵吃掉。” 柳莺子一想也是,便在地上堆了一堆被斩断的妖树树根,用手中的火把去烧。 可惜这些妖树根并不容易被点着。柳莺子废了半天的功夫,一根妖树根都没有燃起来。 她自知再无生还希望,心情焦躁,索性将手中的火把一扔,哭道:“我们逃不出去啦,我看你……你也别费力气了!” 余阿其手中的早已熄灭,这时更是焦急万分,一不小心,左手臂又被一根尖尖的妖树根刺中,鲜血飞溅了出来。 柳莺子扔出的火把落在余阿其脚旁后缓慢的燃烧着,这是山洞中唯一的亮光,眼看也要马上熄灭。 忽明忽暗的火焰接触到其中一根树根,忽地爆闪了一下,山洞中登时明亮了几分。不多时,又接连出现爆闪。 堆积在脚下的树根呼啦一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余阿其和柳莺子俱都大喜,将斩下的树根尽数丢在火堆之上,火堆越烧越旺。 围在二人身周的妖树根则像受了极强的刺激一般,极速向后退去,有些后退不及的活树根,接触到火焰后竟也被烧了起来。 洞内渐渐燃起了一条条火蛇,一直朝洞顶烧了上去,顶上的妖树叫得更加凄厉响亮。 余阿其有些想不明白,难不成这普普通通的火就能克制这个诡异的妖树邪灵? 洞窟中烟气渐浓,余阿其从下裤上撕下两块布片,在洞窟石壁上濡湿,交给柳莺子一片,并吩咐她小心捂住口鼻。 这时注意到她眉眼弯弯,脸蛋圆圆,相貌竟十分甜美可爱,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柳莺子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什么看,小心上面的火掉下来烧死你!” 余阿其笑道:“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啊,还不许人瞧了?” 柳莺子脸上一红,没有回嘴。 妖树根被烧得疯狂扭动,洞顶开始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土块掉落地面。 为防止被石块砸到,二人只得又重回石缝挤在一起。 余阿其的衣裳都被做成火把给烧了,上身光溜溜的。柳莺子跟他紧挨在一起,一颗心怦怦直跳。 二人静静地看着外面奇幻壮观的景象,都没有说话。 随着火焰越烧越上,从几根粗大的树管中啪嗒啪嗒掉下了几件物事,看形状模样也是几个人。 待火焰已不能再伤人,二人急忙跑过去查看,掉下来的居然就是牛食黍和另外三名军士,以及柳莺子父亲柳成贵和那方脸青年。 一摸他们鼻端,气息粗沉,看来都没有大碍。 过不多时,几个人相继醒来,看着洞窟中乱七八糟的一切,尽皆莫名其妙。 柳成贵再次见到女儿,激动得不知所措。父女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柳莺子更是大哭起来。 众人死里逃生,看着相拥而泣的柳成贵柳莺子父女二人,无不感慨。 余阿其走过去将最后一条仍在扭动的妖树根斩断,笑道:“大家都好好的,现在应该开心……”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哗啦一声大响,整个洞顶都垮塌了下来。 这时余阿其正站在正下方,刚要抬头看,眼前已是一黑,整个人都被垮塌下来的物事给埋住了。 柳莺子等人大惊失色,定眼一看时,埋住余阿其的正是顶上那株奇怪的老树…… 说到这里,高廷庚忽然问道:“余阿其兄弟好不容易杀了那个白眼怪物,烧了它的老窝,临到头来却被妖树给埋了!楚兄弟、张兄弟,你们说他到底是倒霉呢还是不倒霉?” 周维德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阿其兄弟真是够倒霉的,那么大一棵树砸在他头上,哪里还有命在?” 周维义说道:“哥,阿其哥没死!” 周维德说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阿其兄弟虽然开了原力,可惜境界太低,是经不起砸的。” 高廷庚却仍等着楚小木、张厚二人回答,眼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神情十分得意。 楚小木笑笑不作声,张厚说道:“小义儿说得对,余阿其兄弟并没有死。不过他也够倒霉的,妖树那么正正地砸在头上,即便不死不残废,也得回军营躺上大半年。” 高廷庚摇了摇头,得意地说道:“大错特错,大错特错!完全相反,余阿其兄弟的确是运气好到要命!” 楚小木也有些奇怪,被妖树砸中不死就算好了,想不到居然是一件大好事。张厚的神情更是夸张,瞪着眼珠,张大了嘴巴,发出“啊呀,啊哟”的声音。 东忠军的其他军士却是神情平静,应该是早就听过好几遍了。 高廷庚说道:“任谁都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离奇!妖树落在了余阿其头上,并没有将他砸死,也没有砸伤,甚至头发丝儿都没碰到一根……” 原来那妖树的中间是个空腔,落在余阿其头上,刚好将他给罩住了。这是刚好进了妖树的肚腹中。 余阿其也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势,并不太慌张。 好在妖树腹中并不是一团漆黑,有一处腹壁上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就跟当时在树管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第320章 阿其奇遇(逃出生天) 余阿其仔细一看,发出蓝色荧光的地方居然是那只白眼怪物的糊在上面的血迹,而它也没有死,脊背紧贴着妖树腹壁,朝着余阿其张口乱咬,口中发出“吱吱唧唧”的怪叫。 余阿其忙向后退,只觉右侧肩胛骨一痛,已被什么紧紧咬住。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奇怪丑恶的脑袋,从妖树的腹壁上探出咬住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与被火焚烧时所出之声一模一样,这脑袋自是妖树的灵头! 余阿其急忙挣脱,一把将妖树脑袋的脖子掐住。这时白眼怪物也正好张口咬来,余阿其无法,只得用另一只手也将他的脖子掐住。他这时已开了原力,力道不弱,这种蛮力非所长的邪灵如何能够挣脱? 却见两只邪灵忽闪忽闪,忽儿白眼怪的身体换在余阿其左手,树妖的身体在右手;忽儿白眼怪的身体换在余阿其右手,树妖的身体在左手……不过都不离他两只手的掌控。 看样子余阿其正好抓住了两个邪灵的关窍。 两只邪灵忽闪忽闪地使用灵力,余阿其脑中不停地有声音和影像涌到。原来这两只邪灵互为共生,妖树身周开出几百朵漂亮的白花儿,吸引活物靠近,活物忍不住吃了白花里面的花蜜后被迷倒在地,白眼怪物便负责将活物送进妖树口中。妖树吞下活物,贮存在自己的粗大囊管中,成了一个肉灵,同时妖树吸食天地四时的灵气滋养肉灵。待肉灵成熟后,白眼怪便会取出来吸干其灵气灵质,而剩余的肉身便堆在洞窟中成了树妖的养料。这两个邪灵你帮我,我帮你,已在这一带活了六七百年,其实害的人并不多,多是些麂子、山猫等野兽。 余阿其心说,你两个虽然没有害多少人,但不是说你们不害人,只是之前很少碰到而已,洞里的人骨不就是明证么?若不是这次侥幸破了你们,我们这八人岂不也被你们害了?!手上使劲打算将两只邪灵掐死。谁知两只邪灵竟哭了起来,纷纷唱起了可怜,说散灵不易,好不容易聚出了灵体,修出了灵力,你这样杀了我们实在有违上神造世之道。 余阿其心一软,便将他们放了,说道:“只要你两个以后不害人,我姑且饶了你们性命。我已知道对付你们的法子,如果再敢害人,我一定会回来取你们性命!到时候打散你们的灵体,也不能怪我。” 两个异灵连声道谢,感谢余阿其的不杀之恩。忽然那妖树再次发出极其痛苦的叫声,不多时瘫倒在余阿其身旁,说道:“我的实体已被外面的人烧毁,已然再难活命。” 白眼怪哭了一阵,对余阿其说道:“其实我两个体内的灵气一大半已转到你的灵台之中,没有个两百年时间,也难恢复。既然妖树已不能活,我也无法再独个儿活下去,不如将我两个体内剩余的灵气全都送予你,以免浪费三百多年来的修行。”妖树也表示赞同。 两个异灵不等余阿其回答,一个抓住余阿其半边身体,抠鼻、撬嘴、掀眼、拉手、扯脚、按腰……好一阵折腾,到后来终于瘫软下去,伏在余阿其脚下一动不动,好似行了一个永世不起的拜礼。 两个异灵其实并不会说话,然而余阿其脑中听到的声音却无比清晰,这感觉极为奇特,可又再真实不过,似梦非梦,似幻非幻。 待到牛食黍等人费力将妖树劈开,余阿其正通过树洞怔怔地瞧着众人,诘问道:“你们干什么把它给烧死?” 众人都以为他被砸死了,想不到他正坐在里面悠然自得。悠然自得些也没什么,然而众人心急如焚地费了大力气救他,他不说一声谢谢也就算了,语气中居然都是责怪,众人听了,登时气得都跳了起来。 柳莺子说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我们可是好心在救你!” 余阿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从树洞中爬了出去。 众人见他逃了性命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都甚感奇怪,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变了性? 柳莺子瞪了余阿其一眼,说道:“余阿其将军,现在该怎么办,该你来安排了。”牛食黍等军士听到柳莺子居然叫余阿其做将军,一个个暗自偷笑。 余阿其将柳莺子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就是东忠军里面的一个小小兵卒,哪是什么将军,你快别乱叫,他们听了都会笑话我。” 柳莺子故意大声说道:“‘吾乃苍木国安风城人,现为碧城东忠军东艮营八队第二十五号将军,人称余阿其将军的是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乱叫!” 众人听了尽皆大笑,余阿其则满脸通红。 几人用衣带结成绳子爬出洞窟,天色尚早,不过仍处寒冬,天空中灰蒙蒙一片,似乎随时都会黑下来。 余阿其后背肩胛骨两处都被怪物咬伤,拉住绳子往上爬时忍不住不停呼痛。上洞之后,柳莺子见了他后面血肉模糊的模样,叫阿爸柳成贵寻了几株草药,说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把药敷上。” 余阿其急忙跳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要你敷药。” 柳莺子呸了一声,说道:“你们安风城的人就是规矩多!” 牛食黍几个粗手粗脚地帮他把药敷上,说道:“那怪物什么地方不咬,非要咬你的两处肩胛骨,这地方很香么?” 余阿其笑道:“他们也跟人一样,有的喜欢吃鸡腿,有的喜欢吃鸡翅。”众人听了,尽皆莞尔。 八人原路返回。柳成贵寻回了女儿,心情大好,一路上说个不停,十句里有八句是极力邀请余阿其等人去家中做客的,说柳草村距离东忠大营不远,骑上快马最多两个时辰也就到了,美美地吃喝一顿,还能赶回去,耽误不了多久。余阿其等人只是推辞,说军务繁忙没有时间。柳莺子则安静地不作声。 第321章 阿其奇遇(风相灵力) 余阿其问那个方脸的青年:“小哥儿,你是不是就是凳子哥?” 方脸青年点头说道:“你怎么知道?” 五名军士都觉得好笑,问道:“怎么取个这么怪的名字?” 凳子脸上一红,说道:“阿爸阿母取的,我有什么办法?” 柳成贵笑道:“这是他们这一辈时兴起来的,家里缺什么,给孩子便取什么名。” 牛食黍说道:“那我猜凳子兄弟家里还有个桌子哥。” 凳子脸上又是一红,看来是默认了。 一名军士问道:“凳子兄弟,那你姓什么?” 凳子脸上更红了,小声说道:“我姓梅,梅花的梅。” 众军士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捂着肚子大笑。本来家里缺什么就取什么,可你偏偏姓个“梅”字,那这名不是白取了么? 走了几里后在溪沟旁碰到了拴在林子里的马匹兀自还在转圈,显然队长匡传山他们没能寻到这里来。众人牵了马走出密林,已近申时。 两匹马从东侧跑了过来,正是与余阿其同一小队军士。两人说道,匡队长见你们四五天了都没回来,着急得不得了,已散在林中分别去找了,直叫我二人等在这里,万一碰到你们回来,便点烟火为讯。众人慌忙打了些草点燃,半干的枯草点燃后冒出股股白烟,随风飘上了天空。 等到天黑时分,匡传山、柳成广等人都从林中出来,见到大伙儿安然无恙,柳莺子也已得救,尽皆高兴。 大伙儿分了些干粮吃了,说起柳莺子被劫一事,居然可能是林中的猎户所为,都是气愤不已,不过那些猎户行踪不定,便想找他们麻烦也不可得。 柳莺子说道:“阿爸,阿伯,我看就算了吧,被换出来的那个女孩儿也就八九岁,怪可怜的。再说邪灵现在也被除了,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再发生。” 柳成广、柳成贵等人沉默不语,心说光天化日抢人的这口气如何能这么轻易就算了,以后要是撞见,定要叫他们好看! 众人又聊了一阵,柳成广便起身告辞,说也应该回村了,这么多天还没回去,村里人肯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柳莺子取下腰间的那柄短刀送到余阿其面前,说道:“余阿其将军,你救了我性命,这个送你。” 余阿其尚未回答,梅凳子说道:“这把刀是我送你的,你怎么能再送给别人?” 柳莺子说道:“余阿其将军救了我性命,怎么能算别人?” 梅凳子急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反正你不能再送人。” 柳莺子脾气也不小,走到梅凳子身旁,将短剑往他手里一塞,说道:“那我不要你的,这总成了吧?!”梅凳子登时呆立当场。 柳莺子又反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质发钗,走到余阿其身旁,说道:“余阿其将军,短刀没了,这个送你!” 余阿其听她一口一个“余阿其将军”地叫,直烧得耳根发烫,压着声音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要叫我‘将军’,不要叫我‘将军’……” 柳莺子大声说道:“我偏要叫,以后我每次见到你,都要叫你‘余阿其将军’。” 余阿其无奈至极,心想今天姑且由你,以后咱二人再也不可能再见面,你喜欢那样叫也没有机会了。 柳莺子又将手中的发钗往他面前一送,说道:“你到底要不要?” 余阿其只好接过,说道:“也好,我留下做个纪念。” 柳莺子很是欢喜,说道:“这就对嘛,可别像其他人那么小气。”说完朝着梅凳子狠狠瞪了一眼。 周维德听高廷庚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段无关紧要的事,甚感无趣,说道:“高队长,你就直接说说后来怎样了,余阿其这小子怎么就修出灵力来了?” 张厚则十分喜欢听余阿其跟柳莺子之间的事,说道:“高队长你别理他,继续说,请继续说。” 高廷庚看了看天色,感觉已不太早,说道:“哎哟,是扯得有些远了。” 继续说道:“余阿其兄弟自那次巡边回去之后,仍然每天习练武道,精进原力。这不练不要紧,一个月后他们何大营观居然发现他使出的原力与常人很不一样……” 众人忙问:“怎么不一样?” 高廷庚说道:“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听人说是完全不一样,那杆长枪在他手里,好像若有若无一般。而且他第一境的原力,劲气声竟与何大营官的三境原力相差不多。”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几月不见,余阿其居然有了这么大的长进变化。 “何大营官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叫来丁中军观看。丁中军也看了半天,还跟他对练了一阵战阵枪式,这才说道,多谢上神眷顾,降下这等奇才到我东忠军来!余兄弟,你可知道,你已修出了不弱的风相灵力!除大将军外,你可是我碧城的第二人!” “自此以后,余阿其兄弟在我们东忠大营内声名大噪,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了,也是无人不服。啧啧啧,他修出的可是灵力啊,不是寻常容易见到的一境、二境原力……”高廷庚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脑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楚小木问道:“高队长,灵力比原力还要厉害么?” 高廷庚说道:“那当然了,你告诉我灵力难修还是原力难开?” 楚小木说道:“好像灵力更难修一些,很少听到有人能使出灵力。” 高廷庚一拍大腿,说道:“这就不就是了么?!我们碧城军里面修出原力来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修出原力来的除了大将军,现如今只有余阿其兄弟一人!”说着又将余阿其大夸特夸了一番。 楚小木听到余阿其竟已修出了灵力,很是替他高兴。忽然想起自己几个要好的朋友,槐小猛不幸身死,杨斗在碧野大将军的教导下已修出了原力,余阿其则因为机缘巧合获得了灵力,唯有自己一个既没有开出原力,也没有修出灵力,一直是碌碌无为没有长进…… 第322章 齐修法诀 又想起那个不爱说话的玄英,自己曾与他还有余阿其三人在焦山暗中谋划了数个月之久,也算得上是交心的知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不好。一时间思绪难定,感慨万千。 眼见天色已不早,便跟高廷庚等人告了别。回到营地后,已是下午申时,万岗一队早已回来。 楚小木将众人召到一起,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跟大家商量。 周维德觑了他一眼,说道:“木头你每次都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痛快说出来不就行了,这鬼地方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难道害怕别人偷听了去不成?” 乌盛立马反驳他:“德儿哥你这就是说瞎话了。” 周维德怒道:“我哪里说瞎话了?!” 乌盛说道:“你说木头‘每次都这么神神秘秘的’,不是瞎话是什么?实话是木头很少这么神神秘秘的,以前可是大大方方的。我说人是会变的,现在你们信了吧?” 周维德正要斥他胡说八道,楚小木赶忙将他拉了坐下,从怀中掏出杨骆送的那本《归星法诀》,放在围成一圈的众人中间。说道:“这是杨中军送我开原力的书,叫《归星法诀》。”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杨骆那天单独叫了楚小木过去,居然送了他一本开原力的奇书。张厚右手朝那本书册飞速伸了过去,想要拿过来仔细看看,快要挨着书册的时候,忽地停住了手,问楚小木道:“这本书不会有什么古怪,会让碰到它的人立马受伤倒地吧?” 楚小木笑道:“要是这么厉害,那我岂不是早就死翘翘了?” 张厚一想也是,手又伸过去了几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叹了口气,说道:“如此宝物,可不能弄脏了。” 周维德说道:“厚皮儿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杨中军的送的宝贝,可不是谁都能碰的。”顿了一顿,问楚小木道:“木头你把这东西拿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痛快说了吧。”众人也纷纷看向楚小木,不知他此举何意。 楚小木一字字说道:“我想大家与我一同修习原力。” 众人听了,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兴奋异常。乌盛却专门泼冷水,说道:“学一学倒没什么,不过开原力十分艰难,我想知道这《归星法诀》跟碧城军士常修的《气海寻原》比起来怎么样,是好一些还是差一些,如果差得太多,那不练也罢,太浪费时间了。” 楚小木说道:“跟《气海寻原》相比哪个更好我也不清楚。不过杨中军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碧城除了大将军,便是数他第一了,他便是依这本《归星法诀》修炼的原力。”众人都点了点头,心说杨骆原力武道之高这是众所周知,原来不是按照碧城军常见的开原技法《气海寻原》修出的原力,而是这本《归星法诀》,看来这法诀比《气海寻原》都要厉害。 楚小木接着说道:“不过杨中军也说了,‘归星法诀’偏激进诡秘,不是人人都适合修炼,他叫我不要轻易拿出来给你们看。” 万岗说道:“小木,那你就收起来吧。杨中军的话不可不听。”众人也纷纷劝他收起来。 楚小木说道:“我们入碧城军已有半年多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得执教教我们开原力。说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不选择来南定军,说不定早就开了原力。”接着说道:“杨中军的意思并不是叫我完全不能拿出来给你们看,他的意思是有的人适合习练这个,有的则不适合。” 凌尾豆说道:“小木哥,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是适合还是不适合?” 楚小木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习练这《归星法诀》,因此我们都来练一练,看看到底是适合还是不适合。” 众人鸦雀无声,就连脾气暴躁的周维德,冷言冷语的乌盛都没有说话。 楚小木说道:“杨中军虽然说的是给我一人,可也只是说不能随意转授他人,并不是说禁止转授他人;再者我身为队长,也不能藏私。” 安静了好一阵,万岗说道:“小木,我跟你一起练。沙国人不知道什么再来,我们没有开原力,便一个都斗不过,到时候自己都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护城安民?” 此话一出,完全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和担忧,众人纷纷应和,都说愿意和楚小木一同习练《归星法诀》。 楚小木很是欢喜,当即翻开书页,和众人背起行功口诀来。 如此日复一日,众人每日在巡边后,便用空闲时间习练《归星法诀》,楚小木原本看不明白的几处,经与众人讨论,也渐渐地清楚明白过来。 然而习练原力极为枯燥无聊,楚小木心中有为爷爷、槐小猛等人报仇的执念,一直精神奕奕丝毫没有懈怠。张厚生性懒散,练了没有几天,便借口上山顶看看草原上的动静,实则躺在草地上睡起了大觉。周维德、周维义两人虽然极力坚持,往往不到一个时辰便哈欠连天,接下来便开始浑浑噩噩好似在梦游一般。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乌盛,他虽然说话难听,于修炼原力一道却是精神头十足,有时候楚小木都已睡了,他仍然躲在帐篷中背口诀,行功法,端的是刻苦努力。 众人在外牧马数月,野外生存已有相当经验,各项技巧也练得纯熟。苏米顺箭术极佳,每日都能打到四五只灰兔、草鸡之类的野味,有一次碰到一群长角羚,众人轻轻巧巧地射倒了两只,已足够吃上大半个月,配上各种野果草茎,算得上十分丰盛。 就算万一打不到野味,再不济还可以用军饷去大约二三十里外的洞溪村买两只肥羊,因此吃食上并不担心。 而且没有冬天的风吹雪打及严寒之苦,众人又找回了数月前牧马的快乐。 最让人惊喜的是奇生,不足一岁的小马儿,居然已跟寻常两三岁的马匹一般高大了,而且还长得十分健壮。 只是它从不许任何人骑到背上去,楚小木几次想试试它的脚力,都被狠狠地摔下马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323章 奇怪的发现 孤松岭半山岭处有一眼清泉,弯弯绕绕地一直流到了山脚,与众人扎营处相隔不远,饮水喂马也很方便。 只是天气越来越热,众人仍穿着春冬季的厚实军袍,也一天比一天闷热难当。 外出巡边时,便只能内衫,张厚、周维德几个索性将上衣脱光,只穿一条裤子。旷野中四下无人,行这等不雅之事也没什么所谓。 不过偶尔会遇上外出放羊牧马的牧民,其中竟还有十几二十岁的女子,让人很是尴尬。张厚却丝毫不觉得难堪,跑过去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牧民说从洞溪村来。其中一名少女长相可爱,张厚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少女笑笑不答,转身就跑开了,这更让张厚浑身燥热,心痒难耐。 张厚自见到那么可爱的牧马少女,就开始变得莫名地兴奋起来,一直吵吵嚷嚷地说要去洞溪村看看,跟那里的村民们交个朋友。众人说需要巡边、习练原力,根本没空;楚小木笑说可以给他放假两天,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张厚却又不敢,每日只是望着少女曾出现的方向唉声叹气,惹得众人偷笑。 二十多天后,一行七八名军士及三十余匹马组成的小队自西侧赶来,给众人带了不少干饼、干羊肉、夏衣、短靴、箭矢、草药等物。众人甚喜,楚小木说干羊肉可以不要,众人并不缺吃食。带队的军士还是给他们搬了一份,说这是周中军交代下来的,不论多了还是少了自己都得受处罚。楚小木等人只好收下,心想留作不时之需也是好的。带队的军士问了些巡边的情况,众人都一一答了,说四处平静,从没见过沙国人的踪迹。送物资的小队别过楚小木等人后,并不回转向西,而是转向北行,他们的物资已经分配完成,大概是到官道后再转西向回碧城,这样比直接西行还要更快一些。 周维德性子暴躁,练了七八天见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变化,更感觉不出一星半点的原力,便已经急不可耐,气冲冲地说道:“这《归星法诀》半点用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我看不练也罢!” 万岗说道:“听说碧城军总共两万多军士,一百个里面估计也就七八个开了原力,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怎么可能这几天就有成效?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大伙一起练吧,多花些工夫,肯定能成。” 周维德只好忍住脾气,跟着众人一起背口诀、行功法,实在忍不住时,正好看到张厚在一旁偷懒,便骂他几句出气。张厚不想跟他吵架,索性远远跑开,也不再提开原力一事了。 风吹草低,夜来虫鸣,夏天变成了秋天,转眼又过了两个多月。 楚小木等九人日日在孤松岭下沿着同一条路往返一趟,未能发现任何异常,渐渐放松了下来。众人于同一条路走得熟了,每日巡边的时间花得更少,便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开原力之上。 依着《归星法诀》一天天习练,楚小木、凌尾豆、林振、乌盛、苏米顺五个渐渐能感觉出体内有一个迷迷蒙蒙、难以捉摸的奇怪境界存在,大概就是修炼武道之人常说的“先天气海”。不过这境界似真似幻,无可把握追索,好似一股风,一阵光,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又遥不可及,一点都摸不着触不到,让人心生胆怯迷茫,甚至对自身产生怀疑。好在几人都知道开原力不是易事,也就顺其自然并不心急。 这一天,楚小木领着、周维德、周维义及张厚三人照常巡边。时值盛夏,巳时便已经烈日如火,悬在半空烤得人头昏眼花。张厚抹了一把汗,朝楚小木黏了过来,贼忒嘻嘻地说道:“木头,这么热的天,我看沙国人也不会出来,不如我们去洞溪村歇歇凉,顺便讨口水喝?” 楚小木将随身的皮水袋解下来扔给他,笑道:“厚儿哥,你拿去喝吧,给我剩一口就成。”见他的水袋随着坐骑行走发出轻轻的“哐哐”声响,里面还剩至少半袋,根本就不缺水喝,去洞溪村讨水喝只是一个借口。 张厚又将楚小木扔来的水袋丢还给他,说道:“这水不好喝,我的意思是去讨村子里凉快些的井水,这天气喝了倍儿舒服。” 楚小木装模作样地一阵思索,只急得张厚抓耳挠腮,这才说道:“去洞溪村瞧瞧也可以……” 张厚登时眉开眼笑,说道:“那咱们快去,再晚点的话井水也会变热,就不好喝了。”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 楚小木话锋一转:“不过得把今天的巡边完成,等回到营地后叫上林振他们一起过去。” 张厚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说道:“叫他们几个扫兴鬼干什么,那也太浪费时间了。” 周维德骂道:“厚皮儿,你小子可真够自私的!要去洞溪村玩,为什么不带上他们五个?亏得乌盛还跟你睡一个窝,时不时地还帮你说话。” 周维德相貌凶恶,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活脱脱的半个恶灵,张厚最是怕他不过,根本不敢回嘴。 楚小木说道:“洞溪村离我们这么近,也是该去看看了。大伙儿吃兔子、草鸡、干羊肉也吃得腻了,正好去买两只肥羊回来,吃点新鲜的。” 张厚立马大声说道:“就是啊!我正好也是这个想法,咱两个英雄所见略同!” 周维德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你厚皮儿要是这个想法,我那份的肉归你吃,羊蹄子我来啃!” 话刚说完,忽见楚小木左手一摆,示意四人都停下来。 周维义问道:“小木哥,怎么了?” 楚小木跳下马背,上前走了几步,接着蹲了下来不动,翻了翻几棵倒伏在地的野草,眉头紧锁。 周维德三人也都跳下了马,跟在他身后瞧他在做些什么。 楚小木弓着身子,不停地翻拨着野草,一路朝北行去。 第324章 洞溪村哭泣的女子 周维德叫道:“木头,你找什么呢,说出来大伙儿一起找哇!” 楚小木站起了身,神情严肃,说道:“似乎有东西从山上下来,朝着北边去了。” 周维德三人也在楚小木翻查过的地方看了看,果然见一丛丛野草被人或者野兽踩倒,只是土壤干硬,看不出脚印的大小和形状。 张厚说道:“看起来像野牛或者花鹿,最多是狼,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从野草倒伏的迹象来看,不像是四脚的野兽。” 周维德说道:“不是四脚的野兽,那就是两只脚的野兽了……”忽见楚小木满脸忧色,登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是说……沙国……沙国人过来了?!” 楚小木说道:“这个我当然不能肯定,我看这一行最多不过四五个,不应该是沙国人。”周维德三人再在周边仔细一看,果然草丛中还有两三排凌乱的行走痕迹。 张厚说道:“只要不是沙国人,那就没什么事,说不定是东忠军的人呢?咱们赶紧巡边罢,今天可还有不少事要做。”他为了去洞溪村游玩,居然主动喊楚小木加快速度巡边,那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楚小木略一思索,便牵马坐了上去,说道:“走,我们跟着印迹去看看。”周维德三人也都上马跟上。 印迹一路大致向北,遇到稍微凸起的山包,便会从顶上穿过,似乎还有驻足停留,这人楚小木更是担心——显然这一行“人”是在边走边观察四周情势。 行了约莫十四五里,跟着足迹来到一大片绿油油的圆叶麦草地,制作干饼常用的粗麦粒就是从这种麦草收割得来。杂乱的足迹穿过麦草地,一直到对面的一个小丘顶。 四人爬到丘顶,只见北侧的山坡下搭建着十七八个灰蒙蒙圆鼓鼓的帐篷,正是碧城牧民们所常用的。这些帐篷聚在一起,相隔或三五丈,或七八丈,显然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中间有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流过,缓慢而静谧,也是不发出丝毫声响。 令人奇怪的是,村子里安静得出奇,没有人的说话声,也没有马嘶狗吠声,就连草原中常见的鸟雀,也不再叽叽喳喳。 张厚小声问道:“木头,这地方怎么忽然冒出一个村子呢,不会是邪灵使的障眼秘法吧?” 楚小木说道:“这里应该就是洞溪村。”张厚登时张口结舌,不敢再作声。 四人走下山坡,靠近村落时便下了马,牵着马匹在帐篷间轻轻缓行。奇生也极为懂事,原本欢蹦乱跳的它,这时也收起了性子,安静地跟在楚小木身后。 周维德却不管这些,扯着嗓子喊道:“喂,有人吗?!”村落中仍旧十分安静,未听得一人回答。 周维德自言自语地说道:“可真是怪了,这些帐篷不像是没有人住的啊。”走到一个帐篷边,拾起了一把锄头,往楚小木面前一举,说道:“木头你看,锄头尖还新鲜得很,用了还没几天。” 楚小木一看,果然见锄头尖银晃晃的,没有任何锈迹。说道:“德儿哥,你小声些,不要吓到了村民们。”周维德不再作声。 走了十几丈,忽听得旁边一个帐篷中传来女子轻轻的啜泣声,好似半夜枭啼,这时虽是太阳高照的中天时分,众人仍不免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四人壮着胆子往那个帐篷靠近,靠得越近啜泣声就越加清楚,显然是有人在哭泣。 楚小木掀开那帐篷的门帘,昏暗之中,只见一个伏在地上,不停地抖动哭泣,地上则躺着两人,不知是死是活。哭泣的那人身形纤细,长发直垂到地上,显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楚小木这时也顾不得害怕,三两步跨了进去,问道:“这位姑娘,出什么事了?” 那女子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阿爸阿母……他们都……他们都……被咬死了……” 楚小木叫周维义将帐篷的门帘拉开,伏在地上一看,果然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一动不动地双目紧闭,胸口也不见起伏,显然是已经死去了。可让楚小木四人疑惑的是,两具尸首的面部、颈部、四肢的皮肤都是潮红,与寻常死尸的青白色大不相同。 楚小木问道:“你阿爸阿母是被什么咬的?” 女子摇了摇头,哭道:“我……我也不知道……半夜里忽然蹿了进来……咬人后……马上又跑出去了……没有看清楚……” 张厚半蹲在那女子身旁,搂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们是碧城的军士,是来帮你的。一定帮你抓到那个坏蛋,替你阿爸阿母报仇。” 楚小木又问:“他们被咬了什么地方?” 那女子指了指男尸的颈部,仍是啜泣不停。 楚小木将男尸颈部处的头发和衣裳拨开,果然后颈位置有两排细密的伤洞,显然是被某种野兽或是邪灵咬过。这两排伤洞不大,比筷子尖还要细一些,虽然有不少鲜血流出,但是伤势并不重,而且皮肤肌肉没有发黑发青,说明没有中毒。想不明白不知这女子的阿爸阿母是如何死在这既不严重又没有毒性的咬伤之下的。 四人默然不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忽然扑倒在地,抓住了楚小木的脚,大声哭道:“将军……将军……求求你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 张厚本想将她扶起好好安慰一番,忽然见她满脸的灰斑,鼻大唇突,眼小眉短,与美貌没有半点关系,慌忙跳到一旁,皱着眉不再说话。 楚小木将那女子轻轻扶起,说道:“我们一定尽力……”转头对周维义说道:“小义儿,你马上回去一趟,把小岗哥他们五个都叫过来帮忙。” 周维义正要出门,周维德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还是我去吧,小义儿你留在这里。”闪身便出了门,他害怕路上危险,因此叫弟弟周维义仍和楚小木、张厚待在一起。 第325章 洞溪村惨状 那女子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阵,忽然紧紧抓住楚小木的手,说道:“将……军……有好多好多人过来了……好多好多……他们……他们都在跳……都在咬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惊恐。 楚小木心想她受了这么大刺激,看来状态已不太正常,只得柔声安慰,说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先休息一下,我们会想法子的。”见帐篷内一侧铺着一块毡布,便要扶她过去躺下。 又觉得她抓住自己的双手手掌火热异常,心想她一定是得了什么急病才至如此。然而自己并非医师,身上也没有治病治伤的药,只得偷偷叹息。 女子全身又发起抖来,好似受了恶寒而无法控制地抽搐,怪声说道:“我……我的胸口……好难受……心……心跳得好快……”双眼一翻,登时委顿了下去,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人大惊,急忙将她抬到毡布上,又是摇晃又是叫唤,女子却毫无回应。楚小木一探她鼻息,果然也已经死去。揭开她后颈头发一看,居然也是一片血迹,其中两排细密的牙印甚是刺眼。 草草的几句对话,不过才过了半刻钟,楚小木却好似经历了极漫长的一段时间,懵懵懂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屋外阳光耀眼,楚小木却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洞窟,里面不仅十分昏暗,冷森森的寒气更将他包围、裹紧、直至浸透…… 三人将周围的帐篷一个个揭开,果然里面的村民都已遇难,或二三人,或四五人,竟无一人幸免。其中有一个稍大些的帐篷,里面住了两个老人,三个青年人,两个小孩儿,也都横七竖八地或躺或卧在地上。两个小孩儿大的不过四五岁,小些的是一个女孩儿,不过才一两岁……楚小木仔细查看一番,果然每人的颈部都被咬了两排牙洞,猩红的颜色越看越是可怖。 周维义见两个小孩儿死得可怜,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径直跑出了帐篷。楚小木、张厚慌忙追了出去。 只见周维义不停地用长枪戳刺着空地中的一个麦草垛,哭道:“小木哥,这……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他们也太惨了……那两个小孩儿……还那么小……” 楚小木将他按住,忍着泪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你放心吧。” 周维义停了手,擦了一把眼泪,问道:“小木哥,是什么害死了他们,你看出来了么?”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等你哥他们过来,我们派两个人去东忠军报讯,他们应该知道是谁害死了村子里的人。” 周维义问道:“那要不要点烽火?”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沙国人。万一不是的话,我们贸然发出讯息,只怕要引得南定军大乱,这样只怕更加坏事。” 周维义点了点头,说道:“小木哥,我听你的。” 楚小木又壮着胆子在村子里大声喊:“我们是碧城的军士,有没有人能听见?”接连喊了数遍,一直不得回应。心想这个村子并不算大,我们这么大声地喊,只要不是聋子,肯定都能听见。现在没有一人回应,显然溪洞村的村民都已经遇害了。三个人都不愿再次看到帐篷里的悲惨场景,便都不再掀开剩余的帐篷去看。张厚一直想见那个长相可爱的放羊少女,这时害怕大过相思,只好老老实实地忍住,坐在楚小木身旁唉声叹气。 三人走到半山坡上,只等周维德他们过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维德领着万岗五人急急忙忙地赶到。 楚小木将所见的情状简单说了,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苏米顺听了楚小木简单描述的惨状,居然吓得手脚不停地发抖,手上的长枪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周维德在他的肩膀猛地一拍,说道:“你这个胆小鬼,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邪灵!” 苏米顺猛地打了一个颤,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德儿哥,你知道我胆小,就别吓我了。”周维德哈哈一笑,又骂了他一声胆小鬼。 楚小木又说需要两人去东忠军报讯,也许只有他们过来才能查实伤人的真凶,而众人的主责依旧还是做哨骑巡边,不能在这里多待,沙国人的动静可比这件事还要重要。 万岗说道:“我跟小振去东忠军报讯吧,他会辨方向,马的脚力也好。你们先在这里守着,务必小心。”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这里到东忠大营并不算近,你们一路也要多加小心,万一碰到危险,务必先保性命要紧。” 万岗、林振二人应了,正要打马出发,忽见东边行来一队碧城军士,约莫十七八骑。 待那一队军士走近一些,看得清为首之人正是两个多月前曾见过的东震营的一名军士队长高廷庚。 高廷庚也见到了楚小木等人,高声叫道:“楚兄弟、张兄弟,你们好啊。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们。”声音甚是欢喜。 楚小木一行赶忙打马过去,正色说道:“高队长,溪洞村出大事了!” 高廷庚一愣,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不等楚小木回答,周维德大声说道:“他们都死啦,人都死绝啦!”周维义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高廷庚等人则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死绝……什么死绝了?” 楚小木一脸郑重,说道:“高队长,洞溪村可能来了怪物,说不定还是邪灵……” 高廷庚仍是不信,说道:“我们碧城境内哪有那么多邪灵,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楚小木说道:“我们是接近午时到的,大概是昨天夜里,村子里的人都被咬死了。我们一个个帐篷都检视过,没有一个活口。” 高廷庚这才紧张起来,说道:“当真?”见楚小木这一队每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并不像说谎,不待楚小木回答,马鞭一挥,领着众人往村子中跑去。 第326章 一个活口 楚小木等人跟着在高廷庚一队人的身后。 眼见高廷庚接连在几顶帐篷中冲进冲出,神情变得越来越紧张难看。连续查看了五六个帐篷,里面的村民无一例外都已横死,这才终于相信楚小木、周维德等人所言非虚,洞溪村的村民都已被害死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河边的一块大石旁,坐在上面喘息不停,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双手双脚也不自禁地发抖。 楚小木问道:“高队长,能不能瞧出来凶手是什么?” 高廷庚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看不出……这太奇怪了……看起来像是被狼咬了一样,牙印却又不像。而且……而且……” 众人忙问他发现了什么。 高廷庚说道:“我摸了他们的伤口、额头、胸口,他们并不像死人那么浑身冰冷,身上反而还有余温。可心脏半点跳动也无,实在令人费解……” 一名军士说道:“心脏停跳了这么久,灵台已散,肯定已经死透了。身上尚有余温,大概是天气炎热的缘故。” 高廷庚摇了摇头,心说死人的身上有余温跟天气是不是炎热并没有关系,说道:“它们定是被邪灵所害,这一点毫无疑问,然而到底是什么邪灵行凶,从哪里来的邪灵,的确让人想不明白……”转头又问楚小木:“楚兄弟,你们来的时候,还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楚小木便将从兽山一路下来的足迹,以及刚到时还有一名女子存活却转眼即死的情况说了。 高廷庚猛然一惊,说道:“难道……难道是兽灵?这也不能够啊,兽灵中很少听到有邪灵,下山到我们碧原来的,更是从未听说过……” 楚小木说道:“高队长,我想只有请丁中军他们过来,或许才能查得出真凶。” 高廷庚一拍脑门,说道:“对对对,我一时急得糊涂,把这事都给忘了。”向身旁两名军士一招手,命令道:“你二人速速赶回大营,将这件事禀报给羊营官和丁中军,请他们派人过来调查。” 两名军士应了,上马往东疾驰而去。 楚小木、高廷庚两队人都从未见过这种离奇的惨事,一个个忧心忡忡沉默不言。村子里除了溪水撞上石头的叮叮咚咚声,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甚至连虫子都没有鸣叫,安静得可怕。 溪洞村距离东忠大营将近三百里,如果马匹一路奔跑不停,也得接近三个时辰才能抵达,这一去一来,差不多就是半日。 众人不停地瞧向东方,心里都十分焦急。高廷庚在溪沟旁走来走去,眼看着太阳就快下山,而距离东忠大营来人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说道:“这等得也太难受了。楚兄弟,不如我们搬几具尸首出来仔细看看,或许会发现一些端倪。” 楚小木说道:“我们几个都不太懂,都听你高队长安排吧,有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 高廷庚说道:“那好,这件事太过棘手,我也不跟你们南定军的兄弟们客气了。大家一起动手,搬几具尸首出来看看。”说罢指挥众军士哪几个去寻毡布草席,哪几个去帐篷内搬尸首,哪几个上山坡放哨……安排得也算井井有条。 众军士正要起身,其中一名忽然站住了不动,脸露惊喜诧异的神色,说道:“高队长,你们快看。” 众人朝他看着的方向望去,见一名女子正安安静静地站在帐篷前,一动不动地瞧着众人。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天色昏暗,那女子身上穿的衣裳又几乎与帐篷一个颜色,是以之前人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高廷庚喜道:“原来是巧花姑娘,她居然没有死,这可太好了。”高声叫道:“巧花姑娘,我是东忠大营来的高廷庚,我们之前见过的。” 巧花没有回答,仍然是安静地站在帐篷门口,一动不动地瞧着众人。 楚小木、张厚几个也认出了她,这个名叫巧花的女子居然就是楚小木四人最开始发现的一直伤心哭泣的那个。楚小木心想,她不是也死了么,怎么这下还走出了帐篷,看来先前是自己弄错了,这个巧花姑娘并没有死。 众人也都十分高兴,只要有一个活口留下,杀人的真凶便很容易查清楚。 高廷庚又大声喊了几句,巧花恍若不闻,仍是安静地站着。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西边虽有余晖,然而她站在帐篷的阴影之下,正面一片漆黑,众人都看不到她是什么神情。 众人心想,这个巧花姑娘碰上了一件这么大的凄惨事,定是吓得傻了,以至于听人呼喊而不知道回答。 高廷庚也认为她是被杀人的邪灵给吓到了,便准备将她拉过来问话,说道:“不要怕,我们都是碧城的军士,是来杀邪灵的……”一步步朝她走去。 楚小木一把将高廷庚拉住,朝他摇了摇头,说道:“高队长,我看有些不对劲。” 高廷庚说道:“什么不对劲?她可能是洞溪村唯一的活口,能不能找出真凶,我看只能靠她了。” 楚小木说道:“她的颈部也有邪灵咬出的牙洞,我亲眼见到她死在我面前。”张厚、周维义二人也点头说的确如此。 高廷庚不信,说道:“或许是你们一时搞错了,她只是昏睡了过去。如果真死了,怎么还可能站在我们面前?”说罢挣开了楚小木的手,继续朝巧花走去。 周维德拍了拍楚小木肩膀,说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忽然就死了呢,定是你们几个搞错了,在这里大惊小怪。” 楚小木想了想,这世上断然没有人死之后而又复生之事,看来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高廷庚说道:“巧花姑娘,我们见过几次的,你不记得我了么?两个多月前我还在你们家买了十几只羊呢,你们家的羊又肥又嫩,兄弟们吃了都赞不绝口,都说还要到你们这来买羊。这不,我们今天又都过来了,打算在你们家多买几只……” 第327章 恐怖情状 高廷庚一边朝那个名叫“巧花”的女子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唉,哪知道才过几个月,村子里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你还是跟我们去东忠大营吧,这么多条人命的大仇,我们碧城军一定会追查到底,将那邪灵碎尸万段、剥皮抽筋!巧花姑娘,你就放……” “心”字还未出口,那女子忽地纵了起来,直扑向高廷庚。 高廷庚与她相距不及一丈,而且又毫无防备,立时被扑倒在地。 众人见了这奇怪的一幕,一个个都是莫名其妙。心想这姑娘怕不是失心疯了,把高队长认成了害人的邪灵,因此这么拼死拼活地跳上去打他。不过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身材远比高廷庚要矮小,也没什么力气,根本就伤不了人,众人都不以为意。只是她动作姿势十分诡异,看起来有点不像常人,让人很是奇怪。 高廷庚一边抵挡一边叫道:“巧花姑娘,你干什么……我们是碧城军……”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已咕咕哝哝地含糊不清。 楚小木叫了一声不好,疾冲上前,手中长枪横扫而出,打向那女子的肩膀。 那女子此时正伏在高廷庚颈间,口中发出胡胡声响,并没有防备到有人忽然一枪打到。 楚小木这一枪去势极快势道极沉,“啪”的一声击在她手臂之上,登时将她从高廷庚身上打了下去。 那女子怪叫了一声,翻过身半伏在地上,朝着众人龇出满口的血牙,口中发出呜胡的怪声。这一枪力道不轻,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众军士这时才明白出了大事,纷纷大叫着冲了上去。只见高廷庚颈间血如泉涌,身体不停地抽动,显然已受了极重的伤。几名军士持枪抵住那个叫巧花的女子,口中喝骂不停,另几名军士则慌忙将高廷庚抬到一旁,检视他的伤势。 楚小木见那女子满脸血污,神情可怖,眼睛中原本灰褐色的柔光竟变成了灰绿色,显然已完全失了心智。叫道:“大家都小心些,不要靠她太近!” 一名军士带着哭腔喊道:“高队长……高队长……没了……”众人一瞧,见高廷庚一动不动,脑袋斜斜垂到一旁,显然已经死去。 东忠军的军士尽皆大怒,纷纷持枪朝那女子刺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替高队长偿命来!” 那女子抵挡不过,双腿一撑,忽地纵起了数尺高,跳到一旁,仍朝着众人龇牙示威,却不说一句话。 众军士跟着追了过去,要将她杀死替高廷庚报仇。 忽然之间,左侧帐篷的门帘被猛地冲开,一物裹着帘布直扑向旁边的一名军士。那军士躲闪不及,也被扑倒在地,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旁边的几名军士长枪刺出,狠狠地扎在了裹在帘布中的那怪物身上。怪物身受重伤滚倒在地,众人一看,竟也是一个洞溪村的村民。而被他扑倒的那名军士,脖颈间的鲜血汩汩流出,眼见是不活了。 楚小木高声叫道:“大家快上马,先出村子再说!”他已隐隐地感觉到,洞溪村的村民似乎并不只是死了那么简单。 话未说完,又有两个失了心智的村民从帐篷中扑了出来,直扑挨得最近的军士。好在众人已有了防备,慌忙中侥幸躲了开去。东忠军的军士大多都识得这些村民,看着他们恶狼般凶狠怪异的神情,一咬牙,手中长枪齐出,将扑出来的两个村民都刺死了。 楚小木正要上马,忽然瞥见右后方一道灰影跃起直向自己扑来。他来不及细想,身体一转,长枪回转斜斜向上刺出,噗的一响正好迎上了那道灰影,将其钉在了半空。定眼一看,又是那个名叫巧花的女子。 那女子左肩中枪,挂在楚小木的长枪之上,仍然凶悍至极,朝着他不住地龇牙挥爪。好在长枪较长而她的手较短,根本够不到楚小木。 楚小木忽然想起白天时这女子的凄惨可怜模样,心中一软,将其放在地上。接着拔出长枪,随着众军士骑马去了。 跑出几丈,回头看那女子巧花时,只见她忽地从地上坐起,手脚并用,飞速朝一个帐篷中爬去,快得不可思议。 楚小木见了这无比诡异的一幕,脊背霎时间冒出一阵冷汗。 众人跑上南侧的半山坡,想着村民们扑人咬人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 东忠军这一队原本是十七人,除了两名回城报讯的军士,以及队长高廷庚及一名军士被失了心智的村民咬死之后,现剩十三人。不过他们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队长一死,登时失了主心骨,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 苏米顺问道:“小……小木哥,他们……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会咬人啊?”他胆子极小,这时说话声音仍然发颤。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他们看起来都是失了心智,或者得了某种怪病。” 周维义说道:“可他们明明都已经死了啊,怎么还会活转过来?” 林振说道:“他们没死,不过应该已经不是人了。”看着那女子狰狞可怖的神情,诡秘怪异的动作,楚小木这一小队九人及东忠军的十三人,一大半都已是这种想法。然而不是人又是什么呢,是兽灵,还是邪灵?亦或从未见过的怪物?众人越想就越是不寒而栗。 西边的余晖逐渐隐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众人在山坡上翻找油根草,竟然一株都没有,大概已被洞溪村的村民给挖光了。好在没过多久半轮明月从东边升起,在山坡上洒下一片银白清冷的光。 回东忠军的军士回转来至少还要一两个时辰。众人坐在山坡之上,分了些干粮吃了,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山坡下的洞溪村仍旧十分安静,安静得可怕。众人可以看到队长高廷庚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帐篷间的空地上,谁都想不到他一名堂堂碧城军士队长竟死在了洞溪村的一个小小女子手上,不禁唏嘘。 第328章 屠村(一) 苍白的月亮缓缓爬高,月光变得更加清亮。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了——只见高廷庚的身体猛然间抖了几抖,接着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东忠军的一名军士惊呼道:“高队长……”声音虽不响亮,深夜听来,却尤为清晰刺耳。他身旁一人慌忙将他的嘴巴捂住,示意他小声一点。 高廷庚好像也能听见有人在喊他,慢慢转过了身,面朝着众人所在的地方,却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似乎在盯着众人看。 一名军士压着声音喊道:“高队长,我们在这里,你快过来吧。” 楚小木的心脏怦怦直跳,看高廷庚的姿势动作,似乎与那名叫巧花的女子刚从帐篷中走出来的时候很是相似,难道他也……楚小木不敢再往下想。 两名东忠军军士站起身,朝着高廷庚使劲挥手,月色明亮,心想他应该能够看到。 众人正自疑惑高廷庚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凌尾豆又轻声叫道:“大家快看帐篷前面!”仔细一看,只见每个帐篷前面竟都站了一个或者几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面朝着楚小木这群人,既不说话也不移动半步。 到了这时,众人才终于相信,洞溪村已经死去的村民又活了过来,死人居然复生了! 死寂的溪洞村里,忽然又响起了一道长长的怪叫声,这声音尖利悠长,忽粗忽细,深夜听来尤为可怖。似乎正是那名叫巧花的女子所发出。 怪声一落,那些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死人一个个伏在地上,手脚并用,朝着众人所在的半山坡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过来。而那名队长高廷庚,也与这些洞溪村的“村民”一模一样,趴在地上,半仰着头,双手双脚前后交替不停地爬动,好似一条无比怪异的大虫子。 众人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竟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 苏米顺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小木哥,该……该怎么办啊……他们……他们都爬过来了……” 楚小木说道:“大家先上马再说。”众人这才想起自己的马来,急忙拉了过来翻身上去,苏米顺却是手脚发软,爬了两次都没有爬上马背,心里一急,更吓得使不出半点力气,几乎要瘫倒在地。楚小木只好走过去将他拉上马背。 爬过来的“村民”约有三四十名之多,当先两人一个是穿一身带血银甲的高廷庚,另一个长发披散是那名叫巧花的女子,她口中不时发出怪叫,似乎是在发出一种奇特的指令。 眼见复生的“村民”越爬越近,一名军士焦急地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小木,高廷庚死后复生也已变成了怪物,他就是两个小队唯一的队长。 楚小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说道:“大家往东忠军的方向走,不要让他们靠近。”心想高廷庚和洞溪村的村民看来都没有死,如果路上遇到丁骐派下来的人,或许还能有救。 这些“村民”爬动虽快,比之马匹还是颇有不及,让人吃惊的是他们爬了好几里地都不见速度变缓,便是野兽也很少有这般长力。 众人打马朝东快跑,若想把他们甩掉倒也容易,可又怕他们跟丢后在草原中乱窜而无法找寻,便只拉开三四十丈的距离,不让靠近,也不使他们跟丢。 跑出十二三里,前面不远处出现十几个圆圆的黑色影子,看样子也是一个小村子的帐篷。楚小木急忙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东忠军一名军士答道:“前面就是石羊村。” 楚小木想不到距离溪洞村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村子,心里猛地一个咯噔,急忙拉停了马。众人见他停了下来,只得跟着拉马停下。 林振说道:“小木,快走啊,这里离东忠军可还远着呢!” 楚小木调转马头,面朝着快速爬来的村民,说道:“后面是其他的村子,可不能让这些怪物靠近。”众人想起高廷庚被那女子咬死之后也变得跟他们一模一样,说明这种咬伤能够像瘟疫一样传播,使得被咬之人也失去心智。这些怪物若是再冲进石羊村,石羊村的村民肯定也难幸免,到时候一变二,二变四……恐怕整个碧城,甚至整个苍木国都要招来大难! 众人也都纷纷调转马头,等着楚小木再下指令。 楚小木来不及细想,命令道:“把他们都杀了!” 众人一愣,还以为听错了,楚小木又说了一遍:“来不及了,只有把他们都杀了!” 一名东忠军军士说道:“这……这……他们都还没死啊,只是失了心智,应该还有得救。” 楚小木怒道:“后面就是石羊村,那里应该也有几十上百的村民,你敢放这群怪物过去么?!”众军士不敢作声。 眼见“村民”越爬越近,楚小木叫道:“牧马队听令!” 林振、张厚等八人齐声应道:“在!” 楚小木拔出长剑一指,率先冲出,叫道:“杀了这群怪物!”余下八人于这一幕早已有些熟了,一时间热血上涌,跟着冲了上去。苏米顺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紧跟在楚小木身后冲出。 东忠军的军士互相瞧了一眼,也觉得楚小木说得不错,万一让这些“村民”进了村子,或是逃到了其他的什么地方,说不定有更多的人会遭殃,闹出的祸端会更大。众人心意相通,随即跟在楚小木等人身后,纷纷冲了上去。 楚小木见那女子时不时地尖声怪叫,复生的怪物在她的叫声中或聚拢或散开,速度或快或慢,那么她一定是这群怪物中的头领,只要她一死,剩下的应该就好对付了。便跨着马朝她直冲了过去。 这群死后再复生的“村民”似乎并不知道害怕或者疑惑,见众人骑马冲到,既不闪也不避,反而猛地跳了起来,朝最近的军士扑了上去。 第329章 屠村(二) 楚小木杀心已起,出手丝毫不留余地,使出了龙脊剑式来,登时剑光闪烁,如星飞芒,似龙吞珠。 那女子虽然也知道躲闪,动作也算迅捷,但在龙脊剑式的招式之下,好似兔子遇见了老鹰,跳了两跳,便被楚小木一剑刺中胸口。 奇怪的是她胸口虽被刺出一个极深的创口,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而且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待楚小木一拔出长剑,又再猛扑过来。 楚小木手腕一转,长剑猛地挥出,将这女子披散着头发半边脑袋都给削掉了。女子怪叫一声,手脚一阵抽搐,终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楚小木心下恍然:“原来这些怪物必须打头才能击倒。”便叫道:“打他们的脑袋,打他们的头!”挥剑又刺在一名扑过来的‘村民’头上。他这几个月来一有时间便习练“龙脊剑式”,已将招式练得十分熟练。 瞥眼一看,见众军士已跟“村民”斗在了一起。东忠军的军士排成一个横队,好似一堵坚实的铁墙般稳稳推进,一有“村民”跃起扑到,附近几名军士手中的长枪便分从不同的角度刺出,当者必中。只是很难刺中脑袋,“村民”虽然受伤,一时仍是不死,挣脱长枪后,复又朝人扑了过来。好在东忠军的军士习练有素,并没有出现忙乱不支的迹象。 反观楚小木这一队,人人各自为战,有的一对一,有的以一敌二,周维德大喊大叫,居然在以一敌三,一个“村民”趁他不备忽然扑到,周维德急忙侧身闪避,那“村民”一伸手,坚硬的手指将他后背的衣裳扯下了一大片。楚小木疾冲过去,手中长剑接连刺出,两剑分别刺在两个“村民”的后脑之上,那两人委顿在地,看样子是不会再爬起来了。 周维德应付一个便轻松得多,只听他大吼一声,长枪在手中一伸一缩,朝着那人接连攒刺。众人习练开原力的《归星法诀》之余,也叫楚小木教碧城的战阵枪式,楚小木本就学得不是太好,教到周维德等人手上时就变得更加不像了。 周维德这几枪虽然跟正宗的战阵枪式相去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力气颇大,而且有一股暴脾气,因此这几枪也使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那“村民”不知躲闪,腰、肩各中了一枪,速度登时慢了下来。周维德抽过长枪,再猛力在他头上打了两杆,那“村民”眼珠一翻,昏倒在了地上,周维德赶忙在他头上补刺一枪。 楚小木扫了一眼战场,又见苏米顺被四五个“村民”追着狂跑,急忙打马追到他身旁,随手刺死了一人,说道:“顺子,我护着你,你用箭射他们的头!” 苏米顺一见楚小木赶到,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将长枪在背上一挂,换了弓箭出来,嗖嗖嗖嗖四箭,将追在身后的四个“村民”都给射倒了,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其头。 楚小木赞道:“顺子,你的箭法越来越准了,果然厉害!” 众人一阵冲杀,苏米顺又有弓箭之利,不到半个时辰,追出来的“村民”便都被杀死。只余高廷庚一个兀自发出“呜胡”的怪叫,跟两名东忠军的军士在缠斗。众人与他相识,都不忍心杀死他。 楚小木骑马上前,说道:“先将高队长绑起来,你们带回去交给丁中军处置。”一名军士身上带了两捆用来牵羊的绳索,刚好派上了用场。 无奈高廷庚是一名碧城的军士队长,虽然还没有开原力,但是身强体壮,力气极大,众人又害怕被他咬中,一时还捉他不住。 楚小木无奈,拿过苏米顺的长枪,瞅准时机在他头上猛击一枪,将高廷庚打得昏了过去。 众军士这才下了马将他牢牢绑了起来,又害怕他醒来后咬人,一名军士割下一片衣襟,又将他的嘴巴紧紧捆住。 众人看着满地的“村民”尸首,又是害怕又是心痛,几个与洞溪村村民相识的东忠军军士甚至都哭了起来。 楚小木问道:“洞溪村一共有多少人?” 一名军士说大概有六七十人,具体多少并不是很清楚。 楚小木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么说来,村子里还有二三十个……”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村子里剩下的那二三十个村民跟追出来的这些一样,肯定也已经死而复生,变成了没有心智的怪物。倘若任他们留在村子里不管的话,早晚会遇到路过的其他村的牧民,或者还会蹿到其他村子去,到那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名军士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将他们都抓起来,用不着都杀……”可瞧了瞧身旁的这些一起战斗的兄弟朋友,万一哪个被咬上一口也变成了怪物模样,那又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楚小木自然清楚这件事的极为难之处,万一有可以治愈他们的法子,却将他们都杀了,如此罪恶,谁能够承担?如果不能治愈而袖手不管,一旦跑出去了几个危及其他村子的安危,后果又有谁能承担? 如此两难,实在令人绝望。 万岗说道:“小木,你得快点拿主意出来,万一他们四处散了出去,那可就糟了。” 楚小木也不敢多耽,说道:“我们赶紧过去,到时候见机行事。” 东忠军的军士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都听他的安排指挥。楚小木让两名军士留下守着高廷庚,其余人都跟他的小队往洞溪村奔去。 其时已过夜半,苍白的月亮渐渐西沉,四周一点点黑了下来。众人尚未回到洞溪村,只得寻了一些干草,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继续赶路。 跨过一条小溪沟,一名军士小声说道:“楚队长,我们到了,得小心一些。” 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无法分辨位置方向,直到遇到这条通过村子的溪沟,才知道已到了洞溪村。 楚小木忙叫众人不要出声,不得稍动。 第330章 屠村(三) 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已身处险地,一个个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胆子大的周维德这时也老老实实地拉住了马,不发出一点声响。 洞溪村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安静得可怕。一名军士忍不住说道:“楚队长,要不我们先退出去,等天亮后再来……” 楚小木似乎听到有些响动,急忙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细听一阵,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显然有一物正在地上爬行! 三丈、两丈、一丈……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蹿出,疾扑向站在最前面的楚小木。楚小木早有准备,长剑一抖,噗的一声刺在那黑影的胸口正中,就着火光一看,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种平常连走路都费劲的老妇人在被邪灵咬死而复生之后,动作居然可以变得这么怪异迅捷。 这老妇人胸口被长剑刺穿,兀自一点点地移过来,张开一张缺了牙的干瘪怪口,发出“荷荷”的怪声。楚小木看着这个被自己一剑刺穿的年老妇人,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僵立不动。 周维德大喝一声,挺枪刺在那老妇人的太阳穴上,握住枪杆的双手也不自禁地发抖。 老妇人眼中灰绿色光渐渐褪去,软倒在地不再动弹。 这几下弄出的响动较大,周维德那一声大喝更是响遍了整个村子,窸窸窣窣的爬动声音霎时间在众人的四周响起,“村民”们已发现了楚小木这一行人! 众人稍一犹豫,左右两侧各扑出一个“村民”,一个跃到了一名东忠军军士身上,张口就咬。另一个则跃到了张厚身上,一只手揪住他衣裳领子,另一只手在他脸上不停抓挠,同时也张口往他的脖颈上咬去。 众人大惊,纷纷持枪攒刺,张厚更是吓得心胆俱裂。 好在扑上来的两个“村民”都不甚强壮,那军士和张厚轻松便挣脱了,抓着二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其余人的长枪也跟着刺到,将两个“村民”刺死在地。这时才看得清楚,原来这两个都还是孩童,一个十二三岁,另一个看起来才只有七八岁。 张厚神情惊恐,用发颤的声音说道:“我……我被……他抓伤了……会不会……会不会……也变成……变成……他们这样啊……” 众人神经紧绷,都没有作声。 楚小木看着张厚被抓了几道血痕的脸,心情沉重,只得下令道:“把这些……这些怪物都杀了。” 死而复生的“村民”似乎不知道害怕,一个个接连扑了上来。众人已有了防备,二十来人围成了一个圈,将扑上来的“村民”尽数刺死。 直至东方发白,终于不再有“村民”出来送死。众人瞧着坐骑脚下围成一圈的尸首,竟大多都是老人和孩童,无不悲戚大恸。 楚小木缓了好一阵,说道:“大家搜一搜帐篷,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一名东忠军军士怒道:“姓楚的,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么!” 楚小木无言,缓缓地下了马,在空地上找了块石头,再缓缓地坐下。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 张厚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楚小木面前,说道:“木头,你快看看……快看看……我会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左右摆动着那张马脸,神情极是惶恐焦急。 楚小木瞧了瞧张厚的脸,只见四五条红红的抓痕,其中两条还破了皮流了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只说道:“厚儿哥,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张厚问道:“当真?你不会骗我吧?” 林振走过来瞧了瞧,说道:“那些村民都是被咬伤后才变成那副模样,高队长也是被咬后才变的。你这是抓伤,小木说得没错,你不会有事的。” 张厚听他这般说,才稍微放心下来,又逮着乌盛、万岗几个问了一遍。 天色渐亮,东边方向终于传来群马疾奔的声音。众人翘首望去,只见一大队约莫百骑的人马在晨晖中朝着洞溪村奔近。东忠军的十几名军士很是高兴,纷纷说道:“终于来了。这么多人,我看是羊营官亲自带的队。”“羊营官来了,刘营官应该也来了。” 百骑人马渐渐奔近,当先一人五十来岁年纪,体型微胖,面色黝黑,正是东忠军的中军丁骐。 东忠军的军士见丁骐亲自赶到,都纷纷站起相迎。林振、万岗等人虽未见过丁骐,但见他气度非凡,双眼精光湛湛,显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便都跟着站了起来。 丁骐奔到众人跟前,也见到了地上围成一圈的老人和孩童的尸身,立即勒停了马,狠狠地盯着楚小木一群人,怒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名东忠军军士拜伏在地,说道:“回中军,他们……他们和高队长一样,都变成了……咬人的怪物。” 丁骐厉声喝道:“不等我的命令,残杀碧城百姓,罪大恶极,莫过如此!”声音中灌注了原力,好似半空中爆开了一个霹雳。 楚小木这群人被吓了一大跳,高廷庚队下的十三名军士一起跪伏在地,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丁骐烈火一般的目光在楚小木等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喝问道:“杀害洞溪村的百姓,是谁下的令?!” 一名东忠军的军士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楚小木,说道:“回中军,是……是他下的令。” 丁骐也认出了楚小木,冷冷地说道:“原来是你。”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们南定军的人,到洞溪村来干什么?!” 楚小木此时脑中仍旧一片空白,只坐在石上愣愣地盯着地面发呆,对周遭发生的事不见不闻。张厚壮着胆子答道:“回……回周中军,我们是南定军南兑营下的一个哨骑小队,受命在孤松岭一带的兽山脚下放哨巡边。” 丁骐又道:“孤松岭离这里起码二三十里,就连兽山脚最近的地方,到这村子也有十几里,你们巡边如何巡到这里来了?!” 第331章 五花大绑 张厚便将巡边时发现异常足迹,几人随着足迹跟到了洞溪村的经过大致说了。他说得略显夸张,不过也大致不差。 丁骐听得皱起了眉头,呛地一声拔剑出鞘,直指楚小木面门,喝道:“为什么要下令残杀洞溪村村民?” 楚小木仍是直直地盯着地面,根本没有感觉到害怕。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是飞闪着村民不停地朝他扑来的场景,他们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脸上都挂着憨厚的笑,或者天真无邪的笑……可自己手中的剑好似不听指挥,只是不停地刺出、刺出、再刺出……洞溪村的这些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个个都被刺死在地,脸上仍是露出憨厚的、天真无邪的笑…… 丁骐见楚小木失魂落魄的模样,无法再行责问,便朝身后招了招手。近百军士一齐跳下了马,手执着长枪,呼啦啦将楚小木二十来人全都围了起来。 众人大惊,不知丁骐此举何意。 楚小木也终于清醒过来,问道:“丁中军,你……你……这是要捉拿我们么?” 丁骐也收起了怒气,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犯下这么大的错,我如何能饶了你们?” 楚小木本想辩解几句,忽然想起在南定军时,自己绞尽脑汁找理由反而不是被打一顿军棍便是被关笼牢,这个丁中军看起来比周驳周中军要好相与一些,可到底是什么性子,谁又知道呢?万一惹怒了他,自己挨打挨关倒无所谓,害得众兄弟跟着受罪,那就大非自己所愿。一想到这里,索性将手中乌铁剑丢在地上,束手待缚。 周维德平常在楚小木、张厚等人面前脾气颇大,这时见了丁骐,又被一大群银甲闪闪的军士包围,气焰顿时就没了,老老实实地把长枪丢到地上。包括东震营高廷庚队下的其他人则更不敢反抗,也都将长枪上缴。 东忠军军士拿出麻绳,将二十来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丁骐说道:“溪洞村发生的事,我已大概知道了。眼下事情尚未查实清楚,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该将他们杀掉,如此罪孽,天理难容!”他抬头望着天,眼中的热泪滚滚流出。 众军士见了这么多老人和小孩的尸首,一个个死状凄惨,无不流出了眼泪。 一名军士忍不住怒声骂道:“你们这群畜生,简直禽兽不如!”猛地一脚踹出,将楚小木踢倒在地。其余军士忍耐不住,对着楚小木这一行人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 众人也不加反抗,任由他们叫骂、踢打。苏米顺、周维义二人则号啕大哭了起来。 丁骐挥手止住了众东忠军军士,对一个头小身子粗的壮汉说道:“羊营官,你带人在村子内外再好好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村民。”羊营官名叫羊守忠,正是高廷庚所在南震营的大营官。 羊守忠接令,带着四五十人去了。余人则仍是守住楚小木等人,一个个怒气冲冲地瞪着躺在地上的二十来人。 楚小木手脚被绑,被踢倒后趴在地上,右脸紧贴着地,除了杀人后溅了一身的血点血块,又沾满了灰尘和沙粒,浑身满是污垢。想起数十名被杀死的村民,这时他终于忍受不住,缩着身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丁骐叫东忠军的军士严密看守楚小木等人,领着几名近卫查看起被杀死村民的尸首。 这些东忠军军士也不将他们扶起,任由他们躺在满是土石的地上哭的哭,叫的叫。 楚小木的肚子被一名军士狠踹了两脚,疼痛难忍。 他蜷缩在地上,看着羊守忠领着军士在一个个帐篷中进进出出,可惜进去几人,出来还是几人,并未再发现生还的村民。接着羊守忠又叫手下的军士骑上了马,朝村子四周散了开去,应该是寻找是否有散落在外的幸存村民。 又看着丁骐命令近卫将村民的尸身在一片空地中一具具摆好,蹲在尸体旁抬起他们的脑袋查看后颈,翻开眼皮查看眼珠,撬开嘴巴查看牙齿舌头,拿出小刀在一具尸体的脖颈上割下一小片肉用布包好……做得小心翼翼谨慎至极。丁骐紧绷着脸,神色越来越凝重难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骐终于命人将楚小木等人从地上揪了起来,并喝令站好。说道:“你们跟我速速回碧城,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说明。如何发落,由大将军来下令。” 不等楚小木几个回答,羊守忠问道:“中军,我营中的那个高廷庚该如何处置?” 丁骐想了想,说道:“你把他拉过来,我带他回碧城。” 羊守忠说道:“如此最好。这件事的确蹊跷,或许只有大将军才瞧得出端倪。”便命人将被牢牢绑在马背上仍旧不停发出怪叫的高廷庚牵了过来,交到丁骐的一名近卫手中。 丁骐又命令羊守忠处理好村民的尸首后,在洞溪村周边严加巡防,再命令两名随从回南定大营调来传信鹰,要求他们一有情况立即给碧城传讯。高廷庚的那一队军士则带回东忠营看管,或罚或放,等候大将军令。 羊守忠领命,带着众军士如风滚雷涌般去了。 楚小木忍不住说道:“丁中军,我们小队的职责是在孤松岭一带巡边,以防沙国人突袭。这件事更加重要,我们不能回碧城!” 丁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们巡的好边!”想到要骑马回碧城,只得命令近卫解开楚小木九人的绑缚,长枪、弓箭等武器却不能给他们。 根据碧城法令,在碧城杀害无辜百姓将会受到斩首的极刑处置。 楚小木等人心想,自己这些人不只是杀了几个百姓,而是屠灭了一整个村子,被杀的接近百人,所犯下的罪恶,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回城之后,须得向大将军解释清楚当时不得已的情势,只有大将军明白事情原委,再大发慈悲心,众人或许才有可能逃过死罪。 第332章 擒回碧城 楚小木等九人被丁骐的八名近卫夹在中间,一个个战战兢兢、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跟着丁骐驰往碧城方向跑。 奇生已经长高了不少,它虽然聪明,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对它的主人又打又骂,一下子绑了忽然又给放了,只能跟在楚小木身边不离不弃,时不时地伸头在他身上蹭蹭。楚小木瞧了它一眼,忍不住热泪盈眶。 丁骐及八名近卫领着楚小木一行九人,与两月前来送干粮物资的马队一样,也是先朝北行,到官道后再转西回碧城。 丁骐看起来很是焦急,不时地催促坐骑快跑,不到一天便到了东忠营和碧城间的官道,无奈坐骑体力难支,到了官道后反而慢了下来。只能让马儿休息了两个时辰,才得继续赶路。 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搭着帐篷的小村子,好在并未再遇到洞溪村那样的事,这让丁骐和楚小木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高廷庚忽儿安静,忽儿狂怒暴躁,一路无事。众人停马休息吃东西时,也将捆住高廷庚口中的布条解开以便喂他干饼或者羊肉。高廷庚口水长流,却对递到口边的干饼羊肉视而不见,反而张嘴朝递食物给他的军士的手掌咬去。丁骐叹了一口气,只他神志已失,一时半会怕是恢复不了,只得命近卫将他的嘴巴重新捆好,以免他暴起伤人。 行了两日,终于抵达碧城。碧城的四处城门都由李骍的中敬军进行卫戍,寻常每个门都有近百人看守,现在却少了接近一半,看来不少军士已被抽调走了。 楚小木等人心想,上一次回碧城时大家不仅赶了几千匹马,更捉了刺徒首领厉棘回来,虽然当时还是让人瞧不起的牧马队,那也是神奇威风之极;如今三个月已过,大家已成了南定军的正式军士,想不到这次回来竟成了杀害百姓罪大恶极的罪士,身在碧城的人尽管还不知道这回事,似乎也能感觉到他们看向自己的奇怪眼神。 一进碧城,丁骐便令近卫将楚小木等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再次用绳索绑好,推拉着送到了中敬营的大牢。 众人猜想接下来就要被问罪处死,一个个心惊胆战不已。楚小木低头一看,奇生这时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想它走了也好,倘若自己真的被处死,也不希望它看到。它已长大了不少,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也变得更加聪明,即使以后没了自己的照顾,应该也能在草原中活下去。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安定。 苏米顺走路像筛糠一样打起了哆嗦,张厚则哭哭啼啼的尤为大声,不停地哭道:“丁中军,我们不是要故意杀洞溪村的村民的,他们真的已经不是人了……求求你跟大将军好好解释,放了我们罢……” 丁骐只瞪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领着八名近卫出去了。 一名长了满脸横肉的看守军士听说楚小木这些人居然杀了村民,提起长枪猛抽在走在最后的周维德背上,怒声骂道:“你们这群歹毒的小崽子,居然敢杀百姓,活腻歪了是不是?!” 周维德等丁骐一走,胆子又大了起来,回嘴道:“我们杀的是怪物,是邪灵!不是碧城的百姓!” 那看守军士又猛踢了他一脚,说道:“好小子,还敢嘴硬!丁中军说你们杀的是人就是人,难道他连人和怪物、邪灵都分不清么?!老实说,杀了几个,男的还是女的?!” 周维德哼了一声,说道:“你管得着么?!” 那看守军士气急,举枪要打,被另一名军士拦了下来,小声说道:“听说屠了一整个村子,好几十条人命。” 先前那名军士被吓得立时呆住,长枪停在半空不敢落下,想不到眼前的这群小子杀人不眨眼,竟比邪灵还邪。只见周维德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竟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手中的长枪差点掉到了地上。 楚小木九人被关了整整一夜。天刚一亮,两名看守军士便在大牢外将牢门打开了,提了九碗饭食过来,呵斥道:“手脚麻利些,吃了后给我快快滚出来!” 众人也是饿得很了,三两口便即吃光扒净。 张厚喜道:“大兄弟,是不是大将军知道了我们的冤屈,要放我们出去了?” 一名军士说道:“想得美!现在整个碧城都知道你们屠了一整个村子,都在大将军帐前闹事呢,说要亲眼看到你们被处死!” 这几句话好似在一个阴冷的霹雳般劈在了众人本就颤巍巍的心尖儿上,张厚白眼一翻,登时瘫倒在地上,竟昏死了过去;苏米顺手脚哆哆嗦嗦的,也已站立不稳。楚小木几个手脚被绑,无法将二人扶起,一时不知所措。 那军士骂道:“杀人的时候怎么胆子那么大,哪知道……哼哼,扫马粪的就是扫马粪的,一群没本事的胆小鬼!”从大牢外叫了四名军士进来,半拖半扶着将众人拖了出去。 这四名军士楚小木倒认得,是碧野帐前的护卫,忍不住问道:“几位兄长,我是百花岛来的楚小木,大将军真要处死我们么?” 一名军士说道:“碧城差不多一半的百姓现在正围着大将军帐,让大将军给大家一个交待……唉,大将军也很难办……”此话一出,楚小木心底登时一片冰凉,霎时间想道:真的是我做错了么,我真的应该放了那些似人非人的“村民”么?我真的不应该管另一个村子里面村民的死活么? 四名军士将楚小木九人推搡上了一辆铁条打制的囚车。狭小的囚车中被挤得满满当当,比之一年多前坐的生奴笼车还要憋屈。 还未行到一半,便涌过来一大群粗手粗脚的碧城百姓,将一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对着囚车中的九人叫骂不停。人人脸上都充满了愤怒,甚至是怨毒的愤恨。他们有的人捡起石块土块朝着囚车猛力打砸,有的将手伸进囚车对众人又抓又挠,大多数则围在车外恶毒地咒骂…… 第333章 当众受审 “这些小子该死,让他们给洞溪村的人抵命!” “听说他们都是金阳城来的生奴,就该把他们送回焦山,做一辈子狗生奴!” “可以学学金阳城的法子,给他们用上“剥蛙皮”、“点天灯”,让他们尝尝滋味!” “我看该把他们的心肝肚肠都掏出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绿的,正好用来祭一祭被他们杀死的洞溪村百姓!” …… 众百姓将囚车拦住了丝毫动弹不得,这群人打不得骂不得也呵斥不得,四名护卫只是说道:“麻烦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大将军要带他们去问话。”众百姓反而叫骂得更加凶了。 直到丁骐带了八名近卫骑兵赶到,护在了囚车两侧,才得挤过人群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来到大将军帐外,只见外面的空地中青灰杂拌,已站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口中为洞溪村的村民高喊冤枉,求碧野大将军主持公道。 楚小木等人见了这等情形,已知众怒难平,一个个心如死灰。张厚、苏米顺这时竟也安静了下来,痴傻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囚车中,木然地看着外面大喊大叫咒骂不停的碧城百姓。 李骍骑在枣红色的赤兔马上,领一群军士拦住人群,才得不让吵吵嚷嚷的人群乱套。见丁骐押了囚车过来,便开了个口子将他们放入。朗声说道:“众位百姓,我乃中敬军李骍,请听我一言!”说话时开出了原力,声如巨钟长鸣,响彻内外,震得众人耳内嗡嗡作响,人群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李骍的中敬军负责碧城内外的卫戍之职,中敬大营也在碧城的城廓之内,他又时常在城中走动,因此在场的百姓差不多都认识他。除了碧野大将军,对他的敬重也要甚过其他四名中军。 李骍说道:“洞溪村发生的事,大将军也是昨日才听说。他知道这件事后,一日一夜不吃不睡,那几十人都是他的子民,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心痛。” 人群中一个右脸正中生了一颗指头大小黑痣的氓子高声说道:“大将军爱惜百姓,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外面有些传言……” 李骍问道:“什么传言?” 黑痣氓子说道:“很多人都听说了,南定军的周中军昨日下午赶到大将军帐,向大将军求情放过这几个杀人凶手!”他指着李骍身旁的囚车,神情气愤已极。 登时有不少人叫道:“没错,我也听说了!” “我不光听说了,我还亲眼看到周中军骑了马过来,他的坐骑是青卢马,很容易就认出来。” …… 李骍说道:“这位兄长,你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虽说我碧城不禁言语,可也容不得有损于大将军的胡言乱语!你说得不错,周中军昨天的确到了大将军帐中一趟,可不是为了洞溪村的事而来。” “那是为什么事来的?” “对啊,听说杀人凶手救了周中军女儿的命,他这个时候不为救他,巴巴地跑到大将军帐干什么?” 李骍皱眉说道:“我碧城早已有法令,‘凡有欺压戕害百姓者,无论亲疏,无论功过,处斩首极刑’。大家信我一言,为真正的杀人凶手请赦,那是绝无此事!” 众人见他容貌俊雅,眼神坚毅,说这句话时极其严肃,不容得大家不信,便有不少人说道:“我们相信大将军和李中军,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欺瞒百姓。” “碧城法令是大将军定的,他可从来没有偏私过谁,我相信他不会就这么饶了这几个杀人凶手!” 黑痣氓子又叫道:“杀人的证据确凿,李中军,为何还不将这几个比邪灵还邪的臭小子处刑?大家伙都等着瞧好戏呢,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李骍说道:“处刑杀人凶犯,总得先问个清楚明白。如果问都不问,查都不查,万一杀错了人,那又如何是好?在我碧城,这也是滥杀无辜。” 那氓子叫道:“其他的可以问,这几个我看就用不着了,瞧他们那面相,一看就知道是杀惯了人的恶徒。不用问,一刀杀了干脆!” 李骍不去理他,朗声说道:“各位百姓,凶犯已经带到。不如我们当着大家的面对他们进行审问。洞溪村一事的前因后果,大家也能知道个明白。最后是不是该杀,由大家一起决定!” 众人一想,李骍敢当着百姓的面审判凶犯,而且由众人决定是不是该杀,就算有几个人想要包庇他们,那也完全不能够了。便有不少人纷纷赞同,说这样最好,最是公平不过。 李骍吩咐几名军士将囚车打开,把楚小木九人一个个拉出来站成一排。 还未拉出来时,人群中便有许多人骂了起来,骂出身骂祖宗,骂长相骂面相,言语龌蹉难听至极。楚小木九人便是在金阳城做生奴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受过这种恶毒的辱骂,一时间难堪、羞愧、愤怒、委屈、不解、伤心……全都涌了过来,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张厚带着哭音说道:“李中军,我们是冤枉的,你……你跟大将军去说说吧。” 李骍只是瞧了一他眼,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朝丁骐一摆手,说道:“这位是东忠军的丁中军,洞溪村一事他是亲眼所见,这几个也是他亲自抓回来。便由他来审问几个犯人。” 接着对丁骐说道:“二哥,劳烦你来审问吧。东忠军附近的事,你比我们都要清楚。” 丁骐也不推辞,说道:“也好。”打马走到楚小木等人身前,喝道:“杀人凶犯,通上姓名来!” 楚小木九人一个个将名字说了。张厚的声音细得几不可闻,丁骐也不去管他。 “洞溪村六十七个村民,是不是你们杀的?” 楚小木九人都缓缓点头。群情更是激愤,不少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土块投掷过来,丁骐连喊几便才得压制住。 “谁谁下的令?” “是我。”楚小木老实答道。 “为什么要下令杀害村民?!” “他们……他们都变了,不是人,是怪物……” 第334章 杀人抵命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叫道:“胡说八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变成怪物?!” “我看你才是怪物,是邪灵!” “人都被你杀光了,自然由得你说。居然把罪责推到洞溪村的百姓头上,可真够恶毒的!” 丁骐说道:“杀的到底是不是怪物,你们说了不算。”转过来朝着人群,接着说道:“该由各位百姓决断。”朝几名近卫使了使眼色。 四名近卫转身而去,从附近的一个帐篷中拖出了一个被结结实实绑住的人,正是失了心智的高廷庚。 丁骐说道:“各位百姓,这一个是我东忠军的一名军士,在洞溪村被其中一个村民咬伤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怪物。” 众人见他一张脸苍白瘆人,眼珠子发出暗淡灰绿色的怪光,喉咙上血肉模糊却不得死。一个个都被吓得呆住了,空地中鸦雀无声。 丁骐问道:“他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从头到尾仔细说说,半点不许遗漏,更不得胡编乱造。” 楚小木应了一声是,便将巡边时如何发现的足迹,如何沿着足迹一路寻到了洞溪村,如何发现村民已死的惨状,到后面高廷庚一队人马进村,高廷庚被最开始的那名女子咬死,再到夜间时分发现高廷庚直挺挺地站起,“村民”全都爬了出来追着众人跑,追到石羊村附近时众人别无他法只得将追来的“村民”全数杀死,直到最后赶回洞溪村遇到袭击而屠灭剩余“村民”,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说话之时他面无表情,似乎几天前发生的事与自己毫无干系。 楚小木说话时声音不大,但说到高廷庚被咬死时,人群已是一片安静,无不竖起耳朵细听这离奇又恐怖的故事。直至楚小木说完,人群都安静异常,不少人心想,看来这也怪不得他们,被已经死了的人追着跑,不还手就只有等死,而且刚好又碰到附近的另一个村子,万一漏掉一“人”,只怕整个石羊村的人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李骍问道:“你明知危险,为何非要往石羊村的方向跑?” 楚小木说道:“我对那一带并不熟悉,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村子。” 李骍点了点头,紧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更多的人则是心里充满疑惑,如何这些村民在一夜之间就被咬死了,咬他们的是野兽还是怪物,亦或邪灵,都从未见过能在一晚上把整个村的人都咬一口而不遗漏一人的。而且死后复生之事,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且毫无道理。 那黑痣氓子又跳了出来,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辞,洞溪村的村民怎可能被咬一口就变成了怪物?他们都被你们杀光了,任你怎么说都成。” 周维德忍不住发怒道:“我们这里九个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你怎么能说是一面之词?!” 黑痣氓子嘿嘿一笑,说道:“你们九个都是一伙的,自然会帮衬着说话,便是九个人一起说,仍然是一面之辞。我看也用不着问了,杀人抵命,赶紧杀了干脆!” 周维德气极,这境况又不能开口骂他,只等拼命忍住,满脸憋得通红,狠狠地瞪了那氓子两眼。 丁骐说道:“洞溪村的村民们自然不是怪物,但是他们心智已失,见人就咬,这个现下就有明证。”指着身旁的高廷庚说道:“他是我东忠军东艮营下的一名军士队长,姓高名廷庚,正是被咬的两名军士之一。” 黑痣氓子撅嘴说道:“谁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是不是在我们面前演戏。” 丁骐不免心中火起,强忍住不发作,说道:“我乃碧城堂堂五大中军之一,何必在碧城的百姓面前演戏?你要是不信,也可以过来看看。”灼灼精光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氓子。 那氓子浑不在意,说道:“看看就看看。”他本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排,便用力想挤过两名军士。李骍示意将他放过。 氓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高廷庚身前,伸手便去扯绑在他口上的布条。 楚小木冷冷地说道:“你可要小心一些,高队长差不多就是你这样才被咬了变成这副模样的。” 氓子朝楚小木吐了口唾沫,骂道:“胡说八道,老子怎会被咬?”朝楚小木左右瞧了几眼,怪声怪气地说道:“哦,老子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截获爪族密信的么,前一阵你可是威风得很哪!听说刺徒头领那个叫厉棘还是什么的,也是被你抓回来的吧……” 话音未落,人群外忽然响起一个尖刺般的奇怪声音:“除了碧野,碧城还有谁这么大本事把厉棘给抓了?!”声音奇特,显然不是苍木国的人说话。楚小木几个却听得出来,说话之人是赤沙国的爪族人! 丁骐、李骍脸上登时变色,二人互望一眼,心想爪族人怎么突然进了碧城?然而碧城四处都有军士巡防,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这如何能够? 丁骐四下一望,并没有发现有形貌特异的沙国人,朝着声音来向朗声说道:“是赤沙国的朋友么,可否现身相见?” 那声音说道:“苍木国的人就喜欢假惺惺的,我是赤沙国的,跟你们可不是什么朋友!”声音已近了不少。 李骍瞧出危险,朝众百姓说道:“来人十分危险,各位赶快回家,关好门窗不要出来。” 围观的碧城百姓顿时慌乱起来,纷纷四散逃去。不过仍有一些大胆的不肯走,躲了起来想瞧这里的热闹。 又有一个怪声呱呱呱地笑了起来,说道:“关好门窗有什么用,那个什么洞溪村,他们也都把门帘关得死死的。你们苍木国的门啊窗啊,甚至什么关什么墙,在我们眼里,有和没有毫无区别。” 众人更是心惊,看来来的人正是害了洞溪村六十七条人命的罪魁祸首。 高廷庚这时变得狂躁不安,不停地挣扎扭动,朝着那氓子张开满是黑血的大口,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怪叫。那黑痣氓子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第335章 三个奇怪的人 只见十几丈外的一个帐篷后三个奇怪的人影高高纵起,嘭地一声落在丁骐、李骍等人前面的空地上,激起了满地的灰尘。 随着灰雾散去,三人渐渐露出了真面目。只见中间的男子身材高大,上身穿一件暗黄色的块鳞甲,下穿灰皮烂短裤,脚上则是筋条编成的简易鞋子;长发无须,鼻短唇厚,正是爪族人的相貌。瞧他手爪时,却是暗黄中略显红色,长短适中,居然与常人的并无二致。 鳞甲男子左侧一人褐肤黄发,额生三道极深的竖纹,一双绿幽幽的豆大小眼看起来极是怪异。他嘴巴极大极宽,一咧嘴时露出满嘴苍白的细牙,密密麻麻的有数十颗之多,瘆人之极。苏米顺只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哆哆嗦嗦的双腿发颤。 鳞甲男子右侧的看起来则更不像人。只见他眼小鼻小,而且都挤在了一起,一张嘴巴则是奇大无比,占据了整张脸的大部分;嘴巴圆鼓鼓的上颚突出,左右各生出一颗半尺来长的异色牙齿,一黑一白,好似两把锋利的尖刀。这人的两只手也长得极为奇特,似乎没有手指而整个只余手掌。 众人见了这三人的奇怪恐怖模样,都不禁心里发毛。而且他们一纵竟有十几丈远,远非常人所能,显然有一身奇特的灵力。 鳞甲男子见到狂躁不安的高廷庚,伸手凌空使了个奇怪的手势,捆在高廷庚身上的绳索竟冒起了烟,须臾便即烧断。 高廷庚手脚一得自由,呲溜一下溜到了细牙人的脚旁,伏在他脚边发出胡胡的怪声,他手脚折叠,姿势怪异,好似一条奇怪的人形大虫子。细牙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好孙儿乖孙儿,我已经知道了,我的孩子都被他们给害死啦。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他的声音更为怪异,好似从地底深渊一丝丝冒出来似的,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想这邪灵咬了村民之后,村民虽然没死,但失去心智已变成了他的傀儡。看着好似虫子般爬在地上的高廷庚,这种痛苦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 丁骐锵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怒目圆睁,喝道:“哪里来的邪灵,胆敢到碧城来撒野?!”他的八名近卫齐声大喝,一起扯过马头,哒哒哒几响分站在他两侧。 李骍等人也都或拔剑,或挺枪,与丁骐一行人站到一起准备迎敌。 鳞甲男子似乎有恃无恐,对丁骐、李骍两个几乎瞧都不瞧,只说道:“是那么大本事谁抓了厉棘?快快给我出来领死!” 众人自不会指认楚小木,楚小木这时候也不会傻到去送死。 丁骐哼了一声,说道:“小小刺徒,这里人人都有本事擒他。你们是赤沙国的什么人?!” 鳞甲男子斜眼见那黑痣氓子正要溜走,转头对身侧那长牙怪人说道:“黑白剑齿宗,劳烦你将那个苍木国的人抓来问个清楚。” 黑白剑齿一声不吭,猛地跳了起来,扑向那黑痣氓子,张口咬在他肩膀之上,将他叼了起来,接着又再纵回原地,速度快得出奇。 黑痣氓子的肩膀血流如注,呜呼哀嚎,无赖模样的胆子碎了一地。 李骍长枪一抖,倏地刺到黑白剑齿的那张怪脸前,喝道:“放下他,休得伤我碧城百姓!” 黑白剑齿嘴巴一张,黑痣氓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被邪灵吃掉,哀嚎得更加大声。 黑白剑齿上颚处露在外面的一黑一白两颗长牙居然不见,而双手中竟多出来黑白各一柄两尺长的曲身怪剑。白剑一挥,叮地一响挡开李骍刺到面门的长枪,上身斜出,黑剑疾向李骍刺到。 李骍原力已过四境,武道也是极高。右手一抖,挽出一个斗大枪花,打向手持黑白双剑的黑白剑齿。二人缠斗在一起。 鳞甲男子又说道:“黑白剑齿宗,我们这次是为碧野而来,不必跟他手下的小喽喽多费力气。” 黑白剑齿怪叫一声:“很对!”双剑一抖,格开李骍的长枪,倏地又再退回原地。他倏来忽往,姿势怪异之极。眨眼之间,手中的两柄曲身剑又变回了黑白两颗长牙。 丁骐长剑斜执,竖眉冷冷地说道:“凭你们就想找我们大将军的麻烦,那是自寻死路!” 鳞甲男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盯着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的黑痣氓子,问道:“告诉我,是谁抓了厉棘?” 黑痣氓子痛得脸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哆嗦着朝楚小木一指,说道:“是……是他……灵王饶命……灵王饶命……不要杀我……” 鳞甲男子一双怪眼定定地瞧着楚小木,问道:“是你抓了厉棘,他人呢,你有没有杀他?!”只见他右手又做了两个怪异的手势,一团红色火焰呼地一响在氓子的身上燃起,烧得他满身满头都是,发出嗤嗤的焦裂声响。 黑痣氓子发出凄厉的惨呼声,在地上滚来滚去,双手拍打想要扑灭火焰。 然而红色火焰竟不熄灭半点。 不多时这人便被烧成了一具焦炭,发出难闻的焦臭气,闻之作呕。 饶是丁骐、李骍原力大开心神静定,更是见多识广,看着眼前这诡异残酷的场景,也不禁直冒冷汗,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楚小木壮着胆子说道:“不错,是我把厉棘抓回了碧城。”众人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都不禁佩服,其实他这时也已经害怕得手脚发麻,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罢了。 鳞甲男子右手摆了一个奇怪手势,又问了一句:“他人呢,你有没有杀他?”众人知道他这手势是用来施术的,只要楚小木答得稍有不对,立时便会跟那氓子一样被烧成一块焦炭,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楚小木眉头紧皱,轻轻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得不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一阵嗒嗒的马蹄声。 第336章 灵王炎爪 接着一人说道:“小木,你便大胆答他,‘炎烬之力’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必害怕。”正是大将军碧野到了。 碧野大将军昨晚与周驳会见之后便出碧城而去,走时没有跟任何人说是去做什么,众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今天一早碧城百姓围到大将军帐来闹事,不得已只有由李骍先顶着,哪知没多久竟闯来这三个赤沙国的邪灵,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又见到他们诡异恐怖的灵力,更是心生害怕,便是丁骐、李骍二人自忖也无法抵挡。 待听到碧野大将军的说话声,知道他终于回来,众人这才底气大增,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鳞甲男子对丁骐、李骍等人不屑一顾,听到碧野到来,神色也有微变,显然不敢再有轻视之心。 另外两个邪灵的模样太过奇特,看不出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神情。 楚小木听到大将军的声音,底气大增,说道:“你们沙国的野狗,我们碧城留着也是无用,自然早就杀了。”其实厉棘此时并没有死,楚小木恼他残暴无礼,故意不说实话。 鳞甲男子大怒,手印一翻,便要烧死楚小木。 李骍见他能施术使出厉害的灵力,便一直提防着他手上的姿势,见到他右手微动,急忙伸出长枪把楚小木拨开。只见楚小木原本所站的位置竟爆出一团暗红色的光,随着红光熄灭,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迹,径宽三尺,其上的地面居然开出一团如树根般四散开的裂纹,可见其炽。 林振、张厚等人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倘若没有李骍将楚小木拨开,这时的他也会跟那氓子一样变成了焦炭。 丁骐、李骍二人却不怎么担心,他二人都知道即便不出手,大将军也有应对之策,不会让楚小木受到伤害。 碧野的追云马速度极快,众人自听到马蹄声响起到李骍拨开楚小木,期间不过隔了楚小木一句话的工夫,碧野一人一马便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碧野下了马,在追云马臀上轻轻一拍,这匹银马便自行走开,并不需要人来牵走。 碧野稍整了下衣袍,回头看着那身穿鳞甲的赤沙国男子,淡淡地说道:“炎爪,好久不见。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到我碧城来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居然就是赤沙国爪族的灵王炎爪,怪不得有一种叫做“炎烬之力”的极厉害灵力。 炎爪呱呱一笑,说道:“难道几个月前打的那个招呼还不够响亮么,你碧野老糊涂了?” 碧野点了点头,说了句“说得也是”,接着说道:“你们忽然出现在我碧城,而我虎暮关安然无恙,这样看来,你们定是走的黑瘴古道吧?” 炎爪说道:“你猜得不错,我们正是从这条恶道穿过来的。哼哼,你们只会守着虎暮关,岂非太蠢?” “你们三人从黑瘴古道过来,不见峰的那位朋友发现不了倒也有可能,但你赤沙国千百人想过来却是万万不能。” 楚小木听到碧野说出“不见峰”三字,心里猛地一个咯噔,这样看来,黄杰士让自己找的不见峰应该就在黑瘴古道的附近。而黑瘴古道又在哪里呢? 炎爪说道:“我看你碧野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们苍木国不是有句话么?‘上神不摇头,事事皆可谋’。” 碧野笑道:“你倒不坏,苍木国的俗语都记得这么清楚。”接着说道:“看来倒是我托大了,曾有人建议我在黑瘴古道出口附近布下重兵,以防你们突袭。我想那条路如此险恶,又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应该没有几人能记起来,便没有听,唉……” 炎爪哼哼两声,暂时不言。 碧野便盯着炎爪身旁的另外两人,又说道:“你的这两位牙族朋友,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么?” 饶是炎爪不可一世,将碧城的众人都不瞧在眼里,这时见了碧野居然十分顺从,指着左边那满口细牙的人说道:“这个是牙族‘三宗’之一的阴生宗,养的一口神奇毒力。”指着右边那长了黑白两颗长牙的怪人说道:“他是黑白剑齿,也是‘三宗’之一,黑白双剑,天下无双。” 碧野朝二牙点了点头,说道:“自四百多年前的灵王恐牙死后,现在终于出了个什么‘三宗’,看来牙族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转头瞧着阴生牙,又瞧了瞧趴在地上的高廷庚,说道:“洞溪村全村村民一夜之间死而复生成怪物,应该就是你的杰作了?”他双目中精光如电,在阴生牙身上滚来滚去。 阴生牙也不害怕,怪声说道:“不错,他们被咬之后,过一段时间便会活转过来,变成我的好儿子,乖女儿,可不是什么怪物!如果种子够好,毒力不散,他们还会为我造出孙子、曾孙子来,到时候整个碧城,甚至整个苍木国的人都会是我的子孙……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欢愉之情,似乎期盼的事情已然实现。 众人听到他这般说,尽皆不寒而栗。丁骐、李骍等人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楚小木命令底下的军士屠灭整个洞溪村,非但没有做错,反而为碧城除去了一个极大的祸患。纷纷将目光瞧向他,眼中尽是歉疚之意。 碧野说道:“可惜你灵力不太够,只咬了洞溪村的一个村子,否则你一路上遇到的村子只怕都要遭你的毒手。” 阴生牙嘿嘿笑了一声,算是默认。 碧野接着说道:“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应该怎么都想不到,精心埋下的恶毒种子,竟被我南定军的一小队哨骑给发现了,而且还连根拔除,将祸患消除于无形。” 阴生牙紧紧瞪着楚小木,忽然朝他龇出满口细牙,说道:“你小子坏我好事,我可记住了!不过我看你倒像是一颗好种子,待会我要在你脖子上咬上那么一口,让你变成我的好儿子,乖儿子,给我传宗接代!” 第337章 碧城之战(一) 李骍跳下马来,跨步站到楚小木身前,长枪一摆,喝道:“那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碧野指着高廷庚,对阴生牙说道:“你身后这人是我碧城军士,你拿出让他复原的解药,今天我就饶你一命。” 阴生牙嘿嘿一阵怪笑,说道:“中了我的阴生毒力,除非以灵换灵,否则无药可解!” 众人料知他所言非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毒无药可解。以灵换灵,便是以命换命,这世上谁又肯拿自己的性命换别人的性命?如此一来,只要被他或者他的“儿子女儿”咬上一口,那么杀死被咬之人则是唯一的应付手段。众人此时更觉得楚小木当机立断杀死洞溪村村民的决定是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碧野狠狠地瞪了阴生牙一眼,又再看着那个名叫黑白剑齿的爪族怪人,说道:“你的这一黑一白两把牙剑的确特别,应该已经修出了雷相灵力。你既要养口器,又要养手器,其中的所受的苦痛非常人所能想象,更加无法忍受。” 黑白剑齿又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很对!” “可你却不顾惜多年来所受的苦痛,竟然跑到我碧城送死,岂非是毁车于将行,毁珠于开蚌?” 黑白剑齿怪笑一声,并不说话。 炎爪说道:“碧野,你也不要尽说大话,两百五十年前我曾败于你手,那是我‘炎烬之力’尚未大成。这一次我们为报仇而来,自然早有准备,不会再怕你!你的龙脊剑呢,快快取出来吧!” 碧野说道:“不急不急。”又对阴生牙和黑白剑齿说道:“这样说来,你们定是为报牙族灵王恐牙之仇而来了?他说你们是‘三宗’,那还有一宗呢,他在哪?不如现在就叫出来吧。” 阴生牙怪笑道:“对付你也用不着我们‘三宗’齐上。” 碧野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们找我报仇是假,牵制我才是真罢?你们沙国四族的大军,现在是不是正准备攻虎暮关了?” 炎爪并不回答是或不是,十指成爪虚抓,两个手爪竟都烧起了一团火红色的诡异焰火,焰舌忽生忽灭地跳动,好似群蛇起舞。接着怪叫一声,说道:“两百多年过去了,你话多的性子居然还没改!我们可没时间陪你啰嗦,这便开打吧!” 阴生牙领着高廷庚往地上一趴,也作出了怪异的战斗姿势。 黑白剑齿上颚的黑白两颗长牙倏地缩了进去,又从双手飞速长了出来,变成一黑一白两尺长的曲身剑,猛地一纵,跳到了碧野的左手侧,双剑一击,生出黑白两道电光,噼啪作响。这人不但双剑的招式怪异,果然还有雷相灵力,丁骐、李骍二人见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人呈三角形将碧野半围了起来。 丁骐喝道:“众军士速速退开,保护好附近百姓。”他知道这几人一旦开打,周围的军士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有碍手碍脚之嫌,而且到时候灵力异能、原力罡劲纷飞,还很容易受伤送命,是以尽快将原力武道低的军士斥退开,只留自己和李骍站在大将军身后,刚好是以三对三之势。 碧野瞧着炎爪一双燃着火红色火焰的手爪,心想他的“炎烬之力”比之两百年多前果然进境颇大,而且一双手与常人无异,那便是有了归元之相,看来养手器已到了第十阶,至于有没有大成而能破虚实两境,现下还瞧不出来。 炎爪双手一挥,所过之处竟也凭空燃起了火,而且并不熄灭,说道:“碧野,你的龙脊剑呢,难不成生锈拔不出来了?”接着一阵怪笑。 碧野微微一笑,说道:“好说好说,你自己来找苦头,可怨不得我。”右手手掌平平摊开,朗声说道:“好朋友,过来吧!” 只见大将军帐上一道银光电射而出,咻咻作响,在空中一个弧形转弯,忽地飞到了碧野摊开的掌中,剑身不住颤动,龙吟之声久久不绝。 正是那柄银白色的龙脊剑! 纵然是丁骐、李骍也从未见过碧野竟有如此神技,楚小木等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周维德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喃喃说道:“小义儿,你哥……你哥没有看花了眼吧?” 赤沙国三人见了碧野这等气势,也是一呆。接着怪叫一声,一齐攻上。 碧野的龙脊剑在手中一转,舞出一朵极大的花旋,接着一推,一阵罡风卷起,将炎爪身周凌空燃烧的炎火给扑灭了,他双手燃着的炎火却无法熄灭。 炎爪速度并不算快,但双爪挥出,都会在空中留下一条火线。碧野虽然能打出罡风击灭,却不及炎爪挥爪燃起的速度,渐渐的越烧越多,竟在碧野身前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这正是炎爪的无上火相灵力——炎烬之力! 碧野深知与这种灵力奇特的对手对阵时寻常的武道招式并没有太大效用,因此并没有使出他赖以成名的龙脊剑式。只如一座铜铁大钟般稳站当地,时而抖出一个剑花,时而舞出一个剑旋,打向炎爪烧出来的凌空炎火。 灵力共有柔光、虹飞、如意、金池、无器五大宏象,与原力升境相似,每过一关都会有如蛹化蝶般的异变。 碧野身具金、风二相灵力,在苍木国可谓是首屈一指,旷古一人。至于这二相灵力已修到了什么境界,除了他自己,世上并无他人知道,传言至少已有了如意宏象,金相灵力甚至已摸到了无器宏象的界沿,端的是恐怖如斯。 只可惜这金、风二相灵力中的任何一种都不能克制炎爪的火相灵力,大概这也是炎爪胆敢只携一二人便到碧城向他挑战的原因。不过其中的道理也只有碧野、炎爪等少数几人清楚,丁骐、李骍、楚小木等人自然不懂其中道理。 阴生牙、黑白剑齿二人都来自炽热的赤沙国,没有那么害怕炎火灼烧,分站炎爪左右,一攻丁骐、一攻李骍。 第338章 碧城之战(二) 不过这二人也不是完全不怕火烧,只是在两侧游斗,不敢触碰炎爪烧出的凌空炎火。 阴生牙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骨节鞭,一挥之下嘶嘶作响,好似一条长长的骨虫,忽而鞭头疾点丁骐身上的要害关节,忽而鞭身成圈缠绕他的双足双手。变成他阴生子的高廷庚也随着骨节鞭的舞动配合进攻,听到骨节鞭发出嘶嘶声便蹿过去抓咬丁骐的下盘双脚,听到咻咻声则跃起上扑……居然配合得十分巧妙。 黑白剑齿步法及剑招都十分怪异。他两只脚并未完全站直,好似在地上半拖着,时而足趾支地,时而以膝盖支地,转来转去的速度极快。手上的怪招也是层出不穷,双剑的剑尖闪着一黑一白两点异光,随着双手挥舞,化成了一黑一白两道长长的流光,朝着李骍又点又刺。 火网中的焰火燃烧时并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热气逼人,丁骐、李骍二人相距丈余远仍敢难当,只得一点点退到两丈开外,与阴生牙、黑白剑齿二人分别游斗。 丁骐并未随身携带长枪,于长枪而言,他更擅长用剑,一手朝昆正剑的剑式,使得刚直端凝,堂堂正正。阴生牙的骨节鞭使得快时,他的剑式便以快打快,旁格斜刺,以灵动破其鞭;骨节鞭使得慢时,剑式便随之而慢,正打直击,灌注上浑厚的原力,以沉厚制其鞭。一时间大占上风。 失心智的高廷庚忽跳忽窜地扰乱偷袭,丁骐也丝毫不在意,左手成掌,忽拍忽推,用原力将其打开。他念着这人是自己东忠军的军士,并不愿下重手杀他,心想这阴生牙说的无药可治说不定只是唬人,须知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阴生毒力,就应该有解这种毒力的药石或者办法。 李骍的原力已过第四境,一杆长枪用原力使将出来,卷起的罡风呼呼作响,吹得地上飞沙走石灰尘漫漫。他这时使的正是碧野传给他的绝技——龙脊剑式,一招招打出,如龙腾,如蛟翻,身法姿势尽皆巧妙无比。这几人中他虽然原力不是最高,武道也不是最精,三对三的互斗,反而以他与黑白剑齿间的最为好看,让人神驰目眩,咂舌不已。 不过李骍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黑白剑齿的两柄怪剑虽然不长,然而步法招式奇怪无比,根本无法进行预判,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下一招会攻向什么部位。龙脊剑式虽然精妙绝伦,在黑白剑齿的怪招下不多久便失了先手,从此开始步步掣肘,变成了只能防守而无法进攻的局面。只能使出“封龙脊式”来,一步步稳扎稳打。 更让李骍难当的则是黑白剑齿的雷相灵力,一旦黑白双剑相交,他所站的位置便会噼里啪啦地劈出一道或黑或白的电光。李骍虽有原力护体,大概率不会受到太大伤害,但他毕竟不敢以身试险,只得快速闪开。如此一来,龙脊剑式的优势尽失,渐渐地险象环生。 黑白剑齿怪叫道:“差劲!”手上加劲,攻得更加猛恶。 丁骐看到李骍抵挡不过,叫了声“四弟!”他心知必须先将眼前这个阴生牙解决,才得有余力去帮四弟李骍,而要解决阴生牙,还得先打死这个窜过来跳过去、无比恼人的高廷庚。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同袍之义了,左掌使出了三成原力,挥掌将扑来的高廷庚远远打开,料知他筋骨断折再难爬起来进攻。 高廷庚啪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哪知他仍旧翻身爬起,耷拉着一条折断的左手臂爬过来咬人。 丁骐心下恼怒,使一招“搁山”式挡开阴生牙甩过来的一鞭,顺势一劈,将爬在地上的高廷庚的右手齐肩斩断。饶是他见多识广,这时不免心里突突直跳,只见它被切断右臂的肩膀切口处,只见白骨森森,肉色已成了灰绿色,不知何故竟没有什么鲜血流出。高廷庚则“呀”地怪叫一声,双腿一撑,仍旧伸头过来咬人,根本就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楚小木叫道:“丁中军,刺他的头!” 阴生牙立马朝楚小木恶狠狠地说道:“你再多嘴多舌,我马上过来咬死你!” 丁骐回转长剑,直刺高廷庚的眉心。 高廷庚不知闪避,这一剑透额而入,穿后脑而出,身子摔跌在地,抖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丁骐双脚一错,忽地欺近到阴生牙身旁三尺处,挺起长剑直刺他心窝,口中叫道:“给我撤鞭!”这时他再不容情,手中长剑裹挟着浑厚的原力,发出嗤嗤声响,好似撕裂了空气一般。 阴生牙没料到原本一招一式稳扎稳打的丁骐居然一下子速度这么快,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及己身,而长长的骨节鞭仍然在外,根本来不及缩回格挡。只得抛下了长鞭,上身猛地一个后翻,想要躲过丁骐那迅捷无伦的一剑。 然而丁骐武道极高,他这只会使些怪异灵力的赤沙国人怎能想避就避过的?只听噗的一响,长剑已插在阴生牙的右肩之上。 阴生牙疼得怪叫连连,忽然回头大声叫道:“雾妹子,怎么还不出手?!” 丁骐心生纳闷,心说你装模作样,想要引我分神而趁机逃走,你当我丁骐是个三岁小孩么?从他肩上拔出长剑又待再刺。忽然听到啵的一声轻响,阴生牙脚下腾起一股淡黄色的烟雾,将他给完全隐没了,不多时烟雾缓缓散去,阴生牙居然消失不见影踪。 丁骐四下一瞧,都不见对手的踪迹,一时间不明所以。转头看到李骍险象环生,也顾不得那个逃走的阴生牙,飞身跳到李骍身旁,与他共战黑白剑齿。 炎爪越打越快,绕着碧野飞速转动,两只手爪不停挥动,时不时地向他攻出一爪。凌空燃起的炎火也越烧越多,渐渐地在碧野身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将其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第339章 碧城之战(三) 炎爪的身影则在火团中忽进忽出,身上披着的那件块鳞甲渐渐也烧成了暗红色。 丁骐、李骍与黑白剑齿打斗正酣,无法顾及大将军碧野。 躲在一旁围观的众军士则越来越担心,不知道碧野大将军在炎爪挥出的这个大火球中是否安好。 楚小木九人身上的绑着的绳索已被丁骐的近卫割断,这时也都躲在一个硬帐篷后观看几人神驰目眩的打斗。张厚担心地问道:“大将军在这团火里面不烫么,他不会被烧死了吧?” 乌盛说道:“胡说些什么?你厚皮儿被烧死了大将军都不会被烧死!你当他是你这种凡胎俗骨么?”乌盛对大将军向来十分佩服,更是处处替他维护。 张厚说道:“可这个叫炎爪的烧火这一招也太可怕了些,一点缝隙都没留,任谁都挡不住啊。” 楚小木说道:“放心吧,只要炎爪不停手,大将军应该就没事。”众人一想也是,便都放下了心。 炎爪忽然大笑起来,大声说道:“碧野!我看你是老了,破不了我的炎烬之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双手一抬,裹着碧野的火球瞬间暴涨数尺,原本的火红颜色变得又红又亮。 一阵卷起无数灰尘沙石的热浪扑了过来,楚小木等人虽然躲得远远的,也差点无法呼吸,口中鼻中灌满了灰沙,噗噗地吐个不停。 碧野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区区炎烬之力,也没什么了不起,且看我如何破你灵力!”他被火球完全包裹,身形已完全隐没其中,但听他这话中气十足,霸气十足,显然没有受半点的伤。楚小木等人听了,无不心中激动,欣喜异常。 乌盛哈哈大笑,拍着张厚的肩膀说道:“我就说吧,大将军没事!大将军怎么可能有事?!” 炎爪叫道:“我看你是胡吹大气,你若能破,为何不破?!”他们赤沙国人心思简单,有时候根本就理解不了苍木国人的想法,譬如眼下,碧野能攻而不攻,能打灭炎火而不灭,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碧野说道:“好,便让你再开开眼界!” 话音甫落,一条“银龙”忽地飞出,绕着火球急速地旋转了起来。众人仔细一看,正是碧野大将军手中的那柄银色龙脊剑。 龙脊剑携着罡风飞速旋转,火团处开始飞沙走石,狂风怒卷,生出了呼呼的飓风声。接着一点点盘旋向上,变成了一股直冲上天的龙卷。这龙卷极其猛恶,将火球一点点卷碎、绞烂,接着带上半空消失不见。 炎爪速度一窒,已无法再在碧野身周进退自如,只得眼睁睁看着火球在龙卷中湮灭。 碧野的身影终于现出,居然衣裳甲袍、头发眉毛俱无损伤,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只见他接过飞旋而下的龙脊剑,单手执剑指地,冷冷地盯着炎爪,说道:“如何?!” 炎爪嘿嘿一笑,说道:“你不过仗着兵器之利,算不了什么真本事!” 碧野也不跟他斗嘴,说道:“上一次放了你走,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改过自新,这一次你再犯我碧城,又杀害我军士百姓,便不能再饶你!” 炎爪不退反进,朝着碧野走了三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么?”更不打话,左手半抬,右手成曲掌呼地一声向他猛力打出,一支暗红色的火芒从他掌心蹿出,朝着碧野激射而去。 碧野见他原本凌空烧出的火红色炎火现在已变成暗红色,似乎比之前的更加猛恶,也不敢再行托大,龙脊剑正对着火芒忽地刺出,与其尖对尖地撞到一起,炎火熄灭,在空气中凝成一束黑烟,久久不散。 炎爪的两只手则不停地挥动,每挥一下便有一支火芒射出,攻向碧野的面门及上身胸腹等要害地方。速度又再变快,横穿斜插,刹那间又再火芒交织,好像几十上百人从各个角度射出了一柄柄的火红色的大矛。 碧野单手持剑,或劈或挡,或挑或刺,速度也是极快,将炎爪射来的火芒一支支打灭或者击开。众人见他速度虽快,然而步履沉稳姿势巧妙,显然应对得颇为轻松。 打灭后的火芒变成一束束黑烟,渐渐地越来越多,好似在碧野身周密密麻麻地插了无数支黑箭。 而炎爪则是神情狰狞,每击出一掌挥出一爪都要大喝或者怪叫一声,显得已经拼尽了全力。 见此情景,张厚高兴地说道:“我敢打包票,我们的大将军赢定了!这三个赤沙国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敢跑到我们碧城来撒野送死,我看这叫做千里送人头!”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忽听身旁一个女子尖尖的声音说道:“不急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只见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站在张厚身旁,跟众人一齐看着前面空地中碧野对炎爪、丁骐与李骍对黑白剑齿的奇幻打斗。只见她身穿一件绣满了白黄红三色花的短裙衫,露出了齐膝以下的小腿,虽然皮肤稍显得有些黄,但是风姿嫣然,颇有一番特别风味。 张厚一见之下,登时心中欢喜,故意朝她靠近了两尺,眉花眼笑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怎么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这女子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阵,说道:“因为我还没出手啊。” 九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张厚又说道:“姐姐你开玩笑呢,我看你娇滴滴俏生生的,出什么手啊,去揪那个沙国人的耳朵么?只怕他不许呢。” 女子又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是沙国人,要揪也是揪碧野这老小子的耳朵。” 此话一出,九个人尽皆大惊。楚小木登时想起,阴生牙被丁骐一剑刺中之时,曾大声喊了句“雾妹子,怎么还不出手”,这女子一定就是他口中的“雾妹子”了。 第340章 碧城之战(四) 适才九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是如何来到众人身旁的,这么神出鬼没的,的确吓死个人。 苏米顺大叫一声:“妈呀,兄弟们快跑啊!”九个人也顾不得什么气概不气概,纷纷拔腿就跑。 跑出还不到两丈,最前面的张厚忽然跌了一个狗啃屎,身后的乌盛踢到他身上,跟着跌倒,接着身后几个也摔跌在一起,一个接一个,九个人堆酥团般滚成了一堆。 女子站在几丈外,看着摔倒成一堆的九个年轻小伙子,捂着肚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笑了好一阵,侧头朝着半空喊道:“阴生牙,这些小娃娃们笨手笨脚的,难道就是你看中的好种子么,也太不中用了吧?” 从一侧帐篷顶上忽地蹿下来一人落在她身旁,正是满口细牙模样怪怖的阴生牙。 阴生牙咧嘴一龇,说道:“当然不是全部。他们中有一人身上的味道很是特别,应该是个不错的种子。这一趟到碧城,大概没有白来,呱呱呱咕咕……”话毕,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那女子在每个人身上都瞧了几眼,说道:“我看九个小娃娃都差不多嘛,你说味道特别的到底是哪一个?” 阴生牙扒拉开摔在楚小木身上的万岗、凌尾豆,一把将他从人堆中提起,掀着又小又短的鼻子在他身周嗅来嗅去,说道:“就是他。”接着递到那女子面前:“花雾妹子,你也闻闻,是不是很特别?” 花雾也将脸凑过来,在楚小木身上闻了闻,说了句赤沙国土语“涅克巴”,接着说道:“这小子的灵体是有些不太一样。” 阴生牙高兴地说道:“我猜也是,这种子在我们赤沙国也难寻到,更不要说在苍木国了。” “那你赶紧咬他啊,还等什么?” “不行不行,我的毒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么好的种子,万一毒力不够死而不能复生,或者长得不好,那可就全浪费了。” “呸,就你事多。万一碧野那个老小子杀过来,只怕你要空欢喜一场。” “炎爪的真本事还没有使出来呢,急什么?再说了,你不是说你还没有出手么?” 女子咯咯一笑,并不否认。 楚小木等人心里大骇,莫不成这个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女子比之炎爪还要厉害?这……碧野大将军还能打得过么? 炎爪绕着碧野飞速穿插,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已难看清人形。只见他忽地停住,纵声狂笑了起来,接着双手成爪高高举起,大叫道:“碧野,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炎烬之力!” 只听呼地一响,“刺”在碧野身周的一束束黑烟居然猛烈地燃烧了起来,火焰高达两丈,呈暗红颜色,比之之前更加凶猛炽热。楚小木等人虽然相距十七八丈,仍然感觉热气逼人,头发眉毛似乎都卷了起来。 众军士心里怦怦直跳,心想炎烬之力这么厉害,便是铜仁铁人都要烧化了,大将军也是血肉之躯,如何支持得住? 炎爪依然狂叫道:“碧野,这次就算烧不死你,也要破了你的半神体!” 只听熊熊炎火中碧野一声怒喝:“就凭你?!”呼地一响,一股罡风劈出,竟将烧起两丈多高的火焰劈成了两半,劲力不衰,直打向兀自举爪狂喊狂叫的爪族灵王炎爪。 炎爪浑没料到碧野不仅毫发无伤,竟还有如此神威,一个闪避不及,被打出了十数丈远,将一顶坚硬的帐篷稀里哗啦地给撞塌了下来。 碧野转头一看,见丁骐、李骍双战黑白剑齿,虽然一时间拾掇不下他,但已稳占上风,无需担心。 便提着龙脊剑,朝着炎爪踏步走去。他身上的衣袍在炎火中已燃了起来,露出一身壮硕坚实的肌肉,火焰在身上飞舞,他却浑然不觉。 阴生牙看着从火中走出威风凛凛的碧野,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道:“雾妹子,你还不出手,只怕炎爪要小命不保了。” 花雾撒娇说道:“哎哟,你急什么,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好戏呢。” 乌盛忍不住插嘴说道:“说得没错,我看接下来的好戏便是炎爪被我们大将军一剑刺个透明窟窿。” 花雾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苍木国的小兄弟说话可真是好玩,看样子得把你们抓回我们牙族,每天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乌盛听到她这般说,立马闭嘴不言。张厚本来想说几句俏皮言语来占她便宜,一想到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居然跟长相可怖的阴生牙、黑白剑齿一样都是牙族人,瞬间也没了兴致。 只见碧野持剑走到炎爪摔倒的帐篷前,龙脊剑轻轻一挥,登时卷了一股旋风,将那张又硬又厚的帐篷给吹来了,帐篷里的小几、凳子、木架等物乱糟糟的碎了一地,奇怪的是却没有炎爪的身影。 阴生牙好奇问道:“雾妹子,炎爪呢,是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还是说……被碧野这老小子给打散了?” 花雾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见我动了么?炎爪可是灵王,比你我厉害多了,瞎担心个什么?” 阴生牙不再回她,从地上提起张厚、林振等人一个个嗅了一阵,嗅完后随即丢到地上,说道:“普普通通,不是好种!”提起苏米顺时,在他身上掀鼻子嗅了好一阵,说道:“这个看样子有点不一样,身上的味道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唔……有点意思……” 花雾捂着鼻子,皱眉说道:“有什么意思?这小子吓得尿裤子啦!” 阴生牙低头一看,果然见苏米顺的两条裤管已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尿。不禁大怒,猛甩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你小子竟敢戏弄本宗?!” 苏米顺吓得嚎啕大哭,屎尿皆流。 楚小木怒道:“你有本事就来打我,欺负我兄弟算什么本事?!” 阴生牙却伸手来摸楚小木的头,温柔说道:“好孩儿,乖孩儿,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好好疼你还来不及呢。” 众人一阵恶心反胃。 第341章 碧城之战(五) 碧野在被掀飞的帐篷的位置找了一阵,见到地上留一下一个三尺长宽的烧焦印痕,登时恍然,说道:“雕虫小技!”忽地拔地而起,飞身挺剑,向兀自燃烧的炎火中直刺过去。他这一下速度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飞至炎爪燃起的那一片火中,与里面的一个人影大战了起来。 而火中的人,正是赤沙国爪族灵王炎爪。众人都想不明白他是如何从十几丈外的地方忽然又进了火中的,倘若以此术攻敌,这如何能防? 碧野手持龙脊银剑,与一双空手的的炎爪在火中的大战。他的招式看起来并不如何精妙,一招一式清楚明白,似乎任谁都能猜到他的下一招是什么,要攻向哪里,简直可说是平平无奇。 楚小木已认了出来,大将军此时使的正是龙脊剑式,只是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式,百花岛家中的小书册中并没有这些招式。 而炎爪的招式则以刚猛多变为主,一双火红色的手爪上下翻飞,抓拿钩挑,变化多端。就好像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碰到了狡诈多端的氓子,看起来定要吃个大亏。 结果却令众人大出意料之外,十余式过后,炎爪刚猛的爪招非但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大落下风,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受伤。 碧野挺剑直刺,这一剑也是中宫直进,平平无奇。 炎爪见他的剑来得极快,怪叫一声,左爪半举去抓剑身,右手则随着上身一侧疾探而出,抓向碧野的左臂。 碧野自然也见到炎爪欲拿自己的龙脊剑,中途仍不变招,仍旧刺出。 炎爪心中一喜,心道你碧野向来喜欢自以为是,今日便让你在这上面栽一个大跟头!暗聚灵力,在左爪掌心凝了一团精火,心想即便你的龙脊剑是灵物,这次也非将他烧断不可,只要你碧野没了它,那便没什么好怕的!哼哼,徒仗兵器之利便跻身苍木国四大灵王之首,有什么了不起的? 炎爪左爪一翻,轻轻巧巧地将龙脊剑抓在了手中,正要出声讽刺,忽觉手心一痛,龙脊剑仍旧刺向自己左肩,并无丝毫停顿。 饶是他身为爪族灵王,这下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时手掌已然受伤,再被这灵物龙脊剑刺中,那还了得?只怕自己的灵台都会被捅个窟窿出来! 危急之中,他也来不及细想,将压在舌下的神王丹药给咬碎了。 龙脊剑直刺在炎爪左肩。碧野此时已原力大开,更施出了金相灵力,这一剑可说能够破体摧原,世上再坚再实之物,再刚再纯之物,也难当这一剑之威。 然而令他大为意外的是,这一剑并没有刺伤炎爪。 碧野于自己的武道向来自信,这一剑他没有使出全力,但应付炎爪已是绰绰有余,虽然不能置他于死地,必能让其流血受伤,灵体破损,应该也能卸去他近半的灵力,后面再斗就会更加简单。 奇怪的是,炎爪非但没有受伤,反而稳扎当地半步都没有移动,这让他既惊讶又疑惑。 炎爪呱呱一笑,说道:“碧野,想不到吧?” 碧野手上加劲,推得炎爪飞速后退,却仍不能刺破其身体。忽觉左臂一痛,已被炎爪抓了一记,顿时鲜血淋漓。 炎爪纵声狂笑,几个筋斗倒飞而去,翻进了那片燃起的焰火中,又再隐没不见。 丁骐、李骍二人一出长剑,一出长枪将黑白剑齿逼退几步,纵到碧野身旁,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焦急之情见于颜色。 阴生牙、黑白剑齿及那个名叫花雾的女子看到碧野受伤,也是一阵狂喜。阴生牙对花雾说道:“花雾妹子,我看用不着你出手啦。这个碧野徒有虚名,根本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魔眼还说再借我们三名眼将,这根本就用不着嘛。也幸好没有带来,眼族人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确讨厌。” 乌盛学着那女子的腔调说道:“你急什么,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好戏呢。” 阴生牙大怒,将他一把抓了过来,张口就咬。楚小木急忙挺身拦在乌盛身前,说道:“你有本事就先咬我!” 阴生牙怒道:“你以为我真舍不得么?”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侧着脑袋便往楚小木脖颈咬去。 楚小木眼睛一闭,闭目待死。 阴生牙满嘴的尖牙已触到了楚小木脖子上的皮肉,忽又硬生生地停住,砸吧了两下嘴,说道:“还是再等等,这么好的种,浪费了也太可惜。” 花雾又咯咯地笑了起来,骂道:“胆小鬼!” 碧野说道:“一些小伤,不碍事。”将龙脊剑交到左手,又说道:“你们走远一些,至少要在十丈以外。” 丁骐、李骍二人互望一眼,心下疑惑,不知道碧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是大将军之令,他们也只得遵守。看到楚小木等人竟与阴生牙及一个奇怪女子站到一起,便飞身跳到一旁,指着阴生牙叫道:“快快放开他们!” 阴生牙武道本就不高,这时手上又没了骨节鞭,颇有些忌惮二人,一把将楚小木抓在手里,说道:“你们胆敢过来,我一口咬死他!” 丁李二人束手无策,不敢稍动。忽听得身后黑白剑齿叫道:“跟我打!”正朝二人奔来。 二人刚一回身,便见到碧野半跪于地,左手持龙脊剑在地上猛力一插,大喝道:“炎爪,你给我出来!”以他身体为圆心,一股极其猛烈的罡风翻滚了起来,带着咻咻飒飒之声,迅速向四周扩散,途中所遇之物,尽皆被扯碎倾覆。 正奔向丁李二人的黑白剑齿也在这一股罡风下摔倒在地,一时难以爬起。罡风中好似藏了无数把利刃,竟将他的手脚四肢、肩背腰臀割了十数道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这一震之威恐怖如斯,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能够办到。丁李二人、牙族阴生牙花雾二人都被惊得呆立当场,浑忘了身旁还有其他死敌。 这正是碧野灵力的金、风二相。 第342章 花雾 灵力罡风卷到炎爪燃起的炎火上,只是瞬息之间,便将这些用炎烬之力烧起的诡火给扑灭了,其中果然现出炎爪的身影。 只见他正自双爪前伸,与狂涛巨浪般不停卷到的罡风相抗。 碧野不住催动灵原二力,罡风狂卷不停,汹汹不减其势。 炎爪支持不住,一步步往后退去。罡风中混和着金相灵力,刮到身上时,好似利刃劈削,疼痛难当,就算刚刚被碧野刺中时,也没有这般难以忍受。 他不免大是疑惑,心想我已经吞了神王赐给我的宝丹,他的龙脊剑也已不能伤我,按理说已不会再斗不过碧野,如何这一霎之间,他的灵原二力又再大增? 抬头一看,只见碧野左臂上被抓伤的伤口处正有鲜血一点点流出,顺着手臂手背一直流到了龙脊剑的剑身上,而原本银白色的剑身,这时已有一层淡红的血色。 炎爪登时恍然大悟:龙脊饮血! 这正是无上灵器龙脊剑正在饮碧野之血! 炎爪急忙叫道:“花雾,快快施术!否则我们都要没命!” 花雾恍过神来,咯咯咯地发出一阵娇媚诡异的笑声,腰肢一摆,绕着这片空地不疾不徐地转了起来。她一边走,竟一边从口中吐出浓白的烟雾。 烟雾一点点散开,不多时便将整片空地给笼罩住了,白蒙蒙的一片,所见不足两丈。 楚小木心想,这女子的灵力居然是吐雾,怪不得叫做花雾。不过这种雾气并不能攻敌,能有什么用处呢?一时难以索解。 转头一看,只见阴生牙已不在近旁,不知去了哪里。说道:“这雾气很是奇怪,也不知有没有毒,我们还是先躲开的好。” 众人点头称是,摸索着便往后跑。楚小木回头轻声叫道:“丁中军、李中军……”却听不到他二人回答。心想他们武道高超,这时定是寻那个黑白剑齿去了,我们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九人悄悄走了十余丈,不见浓雾有减淡,便又数十丈,却仍不见浓雾有丝毫变化,反而感觉还更浓更密了些。 众人暗暗担心。林振说道:“小木,我们不会是走错方向了吧?” 乌盛说道:“这白得像羊奶一样的雾,你振儿哥还能辨出方向来,算你厉害!” 楚小木也说道:“谁知道呢,反正先走走看吧。” 又走一阵,算是彻底迷路了。碧城本就极大,各处的房舍基本上一样,都是清一色的硬布帐篷,虽然一路看到不少,却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好在未再发现阴生牙或者黑白剑齿两个怪人,众人也不再害怕。 走着走着,楚小木忽然摸到一段巨木,仔细一看,竟是南定军在碧城的临时大营的营门。众人甚喜,便跨了进去。 大营中十分安静,军士的吵闹声,战马的嘶叫声全都不见。周维德壮着胆子喊道:“有人吗……人都到哪里去了?”四周仍旧一片寂静,并无一人回答。 楚小木说道:“周中军肯定早就带着南定军去虎暮关了,这个大营自然没人。” 凌尾豆忽然说道:“小木哥,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过大营来的这一路都没有发现有人。” 众人仔细一想,从大将军帐处弯弯绕绕地走到这个南定大营,期间也经过不少百姓住用的帐篷,不光路上未遇到一人,便是帐篷中也从未听到有人说话或是别的声响。想到这里,不禁都冷汗直冒,不知道出了什么怪事。 苏米顺哆哆嗦嗦地说道:“小……小木……我们……我们不会……死了吧?听说……听说……死了后……就都见不到……活人了……” 万岗说道:“顺子,这都是大人骗小孩儿瞎说的,不要相信。” “可……可其他的……活人呢?” 林振说道:“也许都躲起来了吧,沙国的怪物这么一闹,谁还有胆子出来?” 楚小木皱眉说道:“不过这片雾的确奇怪,那个牙族的女人不过是朝空地上吐了一些出来,居然都漫到了这里来了。” 张厚说道:“是啊,我看她腰身细细的,这就这么一点,肚子也不大嘛,怎可能装下这么多的雾气?”他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比划着花雾腰身的大小。 众人俱都忧心忡忡,一时间彷徨无计。 周维德大声说道:“这雾根本就没毒,我们不该瞎转的!现在赶紧回去,说不定大将军他们需要帮忙!”乌盛连忙表示赞同。 忽听浓雾中一人说道:“碧野死定啦,你们几个小崽子去了有什么用?不过也是送死罢了。”正是牙族“三宗”之一的阴生牙到了。 乌盛叫道:“你这怪物大放臭屁,就算你死了,你们牙族的人全都死光光了,大将军都不会死!” 浓雾中阴生牙忽地扑出,张嘴往乌盛咬去。 楚小木眼疾手快,一把将乌盛推开,却被阴生牙扑倒在地,两人成一团滚出了丈余远。楚小木两只手被阴生牙紧紧抓住,一点都动弹不得,怒目瞪着阴生牙,骂道:“我x你祖宗,快放开我!” 阴生牙也不生气,将楚小木提起来往旁边一丢,说道:“好孩儿乖孩儿,自然要放开你。”转头瞪着乌盛等八人,满嘴的白色细牙一龇,接着说道:“这几个得先弄死再说!”跳起来要扑,却觉左腿沉滞,回头一看时,正是被楚小木给紧紧抱住了。 楚小木大声叫道:“大家快跑啊,我来拖住他!” 阴生牙终于生气起来,飞起一脚踢到他脸上,楚小木顿时鼻血长流。阴生牙恶狠狠地说道:“再不放开,我现在就咬死你!” 楚小木仍旧抱着他的左脚不放开,自习练“归星法诀”以来,他的力气已增大不少,死死抱住之下,阴生牙并不能轻易挣脱。 可阴生牙毕竟还是舍不得他这颗“好种”,没能张口把他咬死。 浓雾中又有一个怪声说道:“你不杀,我杀!”正是那个能双战丁骐、李骍而未败的黑白剑齿到了。 第343章 杨斗铁枪,静兰细剑 黑白剑齿不仅模样更为怪异可怖,比之阴生牙也更加残暴嗜血,跨上几步,挥出右手白剑,直往楚小木后心刺到…… 阴生牙急得大叫:“别杀别杀!……”却不敢伸手去挡。 众人惊呼声中,斜刺了一柄乌黑的长枪刺到,“当”地一声将黑白剑齿的白剑打开了。 紧接着嗒嗒两声响过,一人一骑在黑白剑齿和阴生牙身旁飞纵而过。 待二牙反应过来,地上的楚小木已不见了踪影。 接着嗒嗒声一响再响,竟将站在地上的另外八人全都携了而去。 二牙一时间莫名奇妙,不知有谁忽然闯了过来救人。阴生牙大声叫道:“在花妹子的‘迷空障’里,你们休想逃走!”鼻子掀动嗅了几嗅,拉着黑白剑齿飞速追去。 楚小木被一人抛到了一匹马的马背之上,见他后背极是熟悉,大喜叫道:“小斗,原来是你!” 杨斗没有说话,纵马在林振等人身旁穿插几次,每次都抓起一人或两人轻轻一抛,丢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几匹马的马背上。待将八人全都救出,这才走过来说道:“小木,我打不过他们,咱们快跑。” 楚小木九人与杨斗已有差不多一年不见,这时见到,俱各欢喜。然而凶险在近,没有时间互述别来之情,只得跟在杨斗身后疾奔。 无奈在迷雾中难以见路,楚小木九人所乘的马匹也不是杨斗胯下那样的良驹,无论如何催促鞭打都不敢放开胆子快跑。耳听得身后阴生牙、黑白剑齿二牙跳纵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紧张得心脏都快蹦了出来。 杨斗奔在最前,将马一勒,说道:“你们先跑,我去拦一阵。” 楚小木这时才看到杨斗的正脸,见他模样并无多大改变,却好像长大了有好几岁般,心中颇为感慨,忍不住说道:“你小心一些。” 杨斗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一提缰绳,往阴生牙、黑白剑齿的方向冲去。 雾气依旧极浓,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方向,众人忧心忡忡,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怪事,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行不多久,身后又有马蹄声响起,只听杨斗喘气不停,说道:“那个使双剑的好厉害,我果然打他不过。” 楚小木回头一看,只见杨斗左肩上的衣袍已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肩膀一片焦黑,好似被火烧了一般,不知伤势如何,正要开口询问,听得黑白剑齿怪叫道:“拿命来!”相距已然极近。 众人正自彷徨无计间,前面传来一道清脆的马蹄声,滴得清脆,好似清泉落空谷,在静谧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蹄声响处,蒙蒙雾中渐渐现出一个浅绿色的影子,看身形是一名女子。 只见她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鬃马上飞奔而来,右手单执一柄清如秋水的细剑,朝上竖直高高举起,所行之处迷雾竟被劈开成了两半,不多时便即散去,露出明亮的天光。 楚小木仔细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周驳之女周静兰! 静兰尚未奔近,便叫道:“小木哥,你们快跟我走!”又再调转马头疾奔。 她经过的地方雾气都被劈散,视线无阻,群马不见阻滞,兼且受到牙族怪人惊吓,登时甩开四蹄飞跑起来。 楚小木侧头一看,只见乘黄马奇生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了自己身边,也是大为欣喜。 阴生牙、黑白剑齿二牙仍然紧追不舍,他们忽而纵跃忽而疾跑,速度也是迅捷无伦。可毕竟不及碧城的军马,距离楚小木等人已是越来越远…… 静兰领着众人从南门奔出,城外已没有了白色浓雾,四下一片明朗。 守门的十几个军士见到周静兰和杨斗,便没有阻拦盘问,任众人出了城门。静兰勒马停下,回身朝守门军士喊道:“有牙族邪灵进了碧城,你们快快躲起来。”众军士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明所以。 众人害怕牙族的两个怪人仍旧追在身后,出大门后仍旧打马狂奔不停,不多时便奔出了三四十里。 楚小木回头一看,已不见二牙身影,眼见除了杨斗、静兰二人外其他九人所骑的军马已有些支持不住,待翻过一个小山包后,只得勒马停下,说道:“静兰姑娘,小斗,马儿支持不住啦。” 静兰、杨斗二人也将马停下。杨斗走上小山头朝后望了望,说道:“他们没有追过来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也直到这时众人才得闲说话。楚小木见原本在碧城吃得有些发胖的杨斗现下已是变得十分健壮,身穿一件寻常的灰布葛衣,手持一杆乌黑色的铁枪,精干威猛,与先前那个咋咋呼呼的阿斗已然判若两人。 楚小木心中欢喜,慌忙跳下马来,将杨斗一把抱住,说道:“阿斗,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差点都没有认出来。” 杨斗却说道:“小木,我还是想回百花岛,现在越来越想了。可……可大将军……他不答应。” 楚小木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大将军给阿斗教出了本事,却还是没能治好他的心疾。便说道:“百花岛太远了,碧城没有出海的大船,我们慢慢想办法,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杨斗哦了一声。 林振、张厚等人见到杨斗,个个也都欢喜,拉着他问来问去。杨斗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每天不是在水荒林,便是在滚风坪照着大将军教的法子练枪,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小木见静兰一个人远远站在一旁,秀眉微蹙,一动不动地瞧着远远的南方,便走到她身旁,说道:“静兰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 静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已是绯红,又立马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小木哥,碧城出大事了。” 楚小木说道:“我们都知道了,放心吧,那几个沙国怪物不是大将军他们的对手。” 静兰轻轻咬了咬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小木一惊,说道:“难道……难道还有更大的事?” 第344章 短暂的宁静 静兰说道:“昨天下午父亲接到肖叔叔的飞鹰传信,说赤沙国大军正在兽山南侧一带集结,看样子准备大举进攻虎暮关……接着就发生了今天这件事……” 自数月前爪族刺徒突袭碧城,楚小木知道赤沙国再次进攻碧城是迟早的事,因此于此节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他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有一个要紧的地方,便是黑瘴古道。听大将军的口气,炎爪他们便是从这条路过来的,须得立即派兵去那里防守。”忽又叹了口气,心想我不过是一个南定军一个小小的哨骑,本领低微,担心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静兰说道:“听师父话里的意思,这一次碧城会有……会有大劫难,他说……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异象……” 楚小木听她提到“师父”二字,忍不住问道:“你拜黄杰士作师父了?” 静兰点了点头。 “他说会有大劫难,那是什么意思?”楚小木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师父说,碧城这一次可能不保……” “不会的,碧城这么大的地方,还有两万多军士,近百万百姓,还有你父亲周中军,杨骆杨中军,还有大将军……碧城怎么可能不保?也许……也许你师父看错了……”楚小木心里焦急,一下子说出了一大串。 静兰说道:“我跟师父不过才三个月,对他越来越是佩服。”将腰间的那柄不足两指宽的细剑拔出,只见剑光流动,潋滟如水,端的是一柄难得一见的宝器。 接着说道:“这柄剑叫‘秋宁’,师傅说跟我的名字很配,便送给了我。他今天一早叫我持剑进城救你,开始我还不信。我想……我想你在虎暮关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碧城……” 楚小木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已不在虎暮关了,现在在隔东忠军不远的孤松岭做哨骑。” 静兰嗯了一声,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我进了城,见到城里起了那么大的雾,就知道出事了。我举着剑,用出师父教给我的法子,果然破了沙国人的灵术,没多久就找到了你们……因此,师父说的都不会有错。” 楚小木心想,黄杰士身为三大奇人之一,可以堪破天地奥相,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这些都是有的。可他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碧城不保”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光看日月星相变化,或者推算灵气运行规律便能轻易下结论。再说碧城还有碧野大将军、五大中军和数万军士呢,赤沙国爪族炎爪、牙族“三宗”这几个怎可能轻易就能覆灭碧城? 可万一黄杰士的推算是对的呢……楚小木不敢再往下想。 二人心事重重,都不再说话。 杨斗掏出身上的干饼,一个人撕了半块分着吃了。 张厚啃了两口,说道:“阿斗,你身上就没带点羊肉干么?光吃这个哪有力气打架?” 杨斗说道:“没,我只吃这个。” 张厚见他随身的包裹鼓鼓囊囊的,里面装了不少物事,说不定就有羊肉酥团之类好吃的,便伸手过去拿。 杨斗左手拿着干饼啃咬,右掌翻出将他轻轻一推,张厚站立不定,登时滚出了四五个跟斗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草籽草叶,连嘴里都啃了一大团杂草泥土。 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张厚把嘴里的草叶泥团噗噗地吐了出来,叫道:“小阿斗,你小子长本事了,欺负起你厚儿哥来了是不是?” 杨斗讷讷说道:“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包?” 张厚说道:“谁要抢了,我见你的包好看,就想摸摸而已。” 杨斗说道:“那也不行。”张厚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周维德说道:“厚皮儿这小子最喜欢多手多脚,阿斗你就该这么治他,下次把十成原力都开出来,让他滚一百个跟斗!” 杨斗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行,他会死的。” 凌尾豆好奇问道:“斗儿哥,你的原力开到第几境了?” 杨斗说道:“不知道,大将军不跟我说。” 众人知道他的心疾还没有完全恢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多问。 吃了干粮,再休息一阵,已近下午申时。 静兰轻声问道:“小木哥,你们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楚小木想了想,说道:“杨中军和左营官安排我们在孤松岭下放哨,这军令可还没撤回呢,我想……我们还是得回去。” 周维德听到二人说道,插嘴大声说道:“还去个屁!丁中军都要杀我们了,还去那鬼地方替他们卖命干什么?!” 楚小木想起静兰之前说的“碧城不保”之类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不去那里,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周维德说道:“照我看,我们就该一起去岩城!” 乌盛不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是岩城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们岩城姓泰的有大将军这么厉害这么好说话么,岩城的灰甲军有碧城的银甲军士这么威风这么好相处么?”岩城城主姓泰,名巨川,楚小木早已听他们说过。 周维德叫道:“那又怎么样,总好过在这里受累又受气!” 楚小木不去理他,众人都知道周维德脾气向来如此,遇到不如意的总要说上几句,真要下决心做时却又不敢。 静兰说道:“反正碧城是不能回了……”沉思一阵,接着说道:“要不,我去跟师父说说,你们也去十散台吧?”话还未说完,脸已经变得通红。 十散台是黄杰士所住之处,楚小木去过一次,也已跟其他八人说了,所以人人都是知道的。 张厚马上说道:“好哇!我们一起去黄杰士那里,跟他学天相堪舆术。原力我看也用不着开了,大伙儿看起来都没那本事,而且学会了也不怎么样,阿斗这么厉害,到头来还是要静兰姑娘来救。” 杨斗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生气。 第345章 再上孤松岭 静兰红着脸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张厚说道:“静兰姑娘,刚刚要不是你救了我们,我们肯定死在那个黑白鬼手里了。阿斗本事虽好,也承认打不过那家伙。” 阿斗说道:“没错,我打不过他。” 静兰不再跟张厚说话。 楚小木听静兰提起黄杰士,登时想起他在碧城东门外跟自己说的话,“南定大军不日就将南下,小兄弟请尽快找到兽山中一个叫做不见峰的地方”、“这件事跟天下苍生息息相关,可开不得半点玩笑”,而听碧野大将军跟炎爪对话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讯息,不见峰应该与黑瘴古道相隔不远。 便说道:“兄弟们,我们仍是碧城南定军南兑营的军士,职责还在,现在不能去十散台,要去孤松岭!” 万岗说道:“小木,你说得对,我们仍然还是碧城军士,叛逃出军那可是大罪,被抓到了可不是打几棍子那么简单。再说你是队长,我们小队由你说了算,你说去哪就去哪。” 林振、苏米顺几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周维德也没有坚持回岩城。 张厚唉声叹气,显得极为失望。 静兰则安静地低下了头,秀发随着草原上的微风飘动,看不到什么神情。 楚小木待众兄弟都不争辩,便问杨斗和静兰的打算。杨斗说要回去照看大将军,静兰则说还要在师父那里多学本事,都是必须回去。 楚小木早已猜到此节,所以也不多说什么。 众人计较已定,决定立即出发。 静兰忽又走到了楚小木的身前,似乎有什么话说,却又欲言又止。 楚小木忙问道:“静兰姑娘,还有事么?” 静兰好像忽然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轻轻将插在发髻上的簪子把了下了,并塞到了楚小木手中,说道:“小木哥,下次相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盼你能……你能……记得我。” “记得我”三个字说得极轻极细,除了楚小木,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楚小木这时才明白静兰这是跟自己吐露心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虽然于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已大致明白,但其实颇为鲁钝,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只是直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静兰则是满脸通红,等了楚小木一阵,不见他出声一言,便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儿旁,不再向他看一眼。 楚小木缓了缓情绪,跟杨斗、静兰二人别过,领着其余八人朝着东方的茫茫草原行去。 楚小木回头看杨、周二人时,恰好撞见静兰也在回眸,二人四目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这一刹那的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 九个人一路东行,路上见到牧民们放羊牧马,挤奶剪毛,打虫割草……一切仍旧安静而美好。 牧民们对碧城军士都十分友好,见到他们是一群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而且风尘仆仆颇为劳累,便都拿出羊肉、干饼之类的吃食招待。众人失了长枪、弓箭,一路上无法打猎,也幸得牧民们招待才没有饿到肚子。 张厚遇到哪家有年轻女子的,总要借故多坐半个时辰,众人连拖带拉,才能将他拖上路。 行了将近四日,一行九人才赶到孤松岭下。 到了营地时,看到原本好好的帐篷已被前来偷吃食物的野兽咬得都是破洞,一个个都气愤不已。 其时天色尚早未过午时,太阳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毒辣。楚小木说道:“要不,我们再去洞溪村看看吧。” 众人想起洞溪村被自己杀害的村民,虽然这时已知道他们已全都变成了阴生牙的阴生子,无法再恢复成正常人,还是觉得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楚小木这时说去洞溪村看看,也正是大家的想法。 洞溪村相距营地并不太远,约莫二十五六里,众人时而打马小跑,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站在种满了圆叶麦草的山坡顶往下望,十七八顶帐篷依旧错落摆放在平缓的山坡上,从村子中间流过的小溪沟依旧淙淙流淌…… 村子中并无人影走动,但时不时传来虫鸟的鸣叫声,与几天前的诡异恐怖情状已大不相同。 众人骑马走下山坡,见两顶大帐篷后已垒起了一座又大又尖的坟茔,坟茔正中立了一块木牌,木牌上盖了一块黑布,揭开一看,果然是用尖刀刻成的“洞溪村村民墓”六字。 众人既伤感又惭愧,一齐跪在坟茔前,默默拜了六拜。周维义很是伤心,竟啜泣出了声来。 走到被东忠军军士绑缚的空地处,附近的一顶帐篷旁横七竖八地丢了八杆长枪、五把弓箭、一柄带鞘的乌铁剑,正是楚小木九人之物,不禁喜出望外,纷纷捡了起来,拿在手中摩挲不停。猜想是东忠军的军士走的时候有些急了,把收缴到并丢在一旁的兵器给遗漏了。 众人又在村民的帐篷中找到不少干饼、羊肉之类的吃食,用布袋装好驮在马背上——村民们都死了,这些吃食丢在这里也会坏掉,不如拿回去用作军粮。 张厚、乌盛二人从帐篷中抽出两张厚厚的羊毛毡子准备带回去,说是春、秋、冬三个季节用得着。楚小木想了想,也没有说什么。 众人缓缓回到营地,已近天黑。楚小木爬到山顶,见用石块围成一圈的中间堆满了油根草、厚皮草用作烽火的柴堆已只剩一堆灰烬,显然几天前已被人点燃烧过了。估摸着东忠军的军士也猜出来害死洞溪村村民的是赤沙国人,因此在这里点燃烽火报讯给南定大营及虎暮关。 到了晚上,楚小木拿出“归星法诀”催促众人习练,可众人从洞溪村回来后一个个心情抑郁,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更不要说练这个枯燥乏味的“归星法诀”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天,便都一个个鼾声四起睡了过去。 楚小木照着法诀习练,渐渐地神志一片空明,好似进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缥缈空间,前后左右、头顶脚下都是数不清的点点星光…… 第346章 决意入兽山 这些星光明明在那里,可定睛去看时,又忽闪忽闪地不见了;感觉就在眼前不远处,伸手去抓却怎么都够不着。 楚小木放开脚步,朝着星光追啊、抓啊、摘啊……偶尔能摘到几颗或者十几颗,等再次张开手掌看时,掌心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懊恼之极,想要就此作罢,可那些星光又在他身周出现,一闪一闪的极是诱人。这时他又忍不住了,再一次去追,去抓…… 好在在里面一点都不疲累,无论他跑多久,跳多高,使多大劲,都不觉得疲累,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 第二天起来,就着山泉洗漱完毕,楚小木安排众人照常巡边。 张厚说道:“木头,我看你这是多此一举,沙国人已经进了碧城,烽火也烧了,我们巡边还有什么用呢?” 楚小木也不跟他争辩,说道:“你不去巡边也行。刚好用作烽火的油根草和厚皮草都烧完了,你今天把这两样准备好就行了。” 挖油根草、割厚皮草可比走路巡边要累得多,张厚自然不会答应,说道:“那不行,这种轻松活怎么能让我张某人一个全干了?不行不行,这便宜我不能占,要干也是大伙儿一起干,尤其是你们八个可以多分一些。” 众人呸呸连声,说道:“就数你厚皮儿会算账,怎么不去做个账房先生呢?” 楚小木仍旧领着周维德、周维义、张厚三人巡边。待走到当初发现炎爪等人的足迹处,楚小木忍不住蹲下来再次观看。几天已经过去,留下的足迹比之前更加难以分辨,好在那个炎爪身材高大,脚掌也出奇的大,踩倒的野草仍然没有完全长起来。楚小木四人好一阵查看,才发现这些脚印竟是从孤松岭的一道山脊上斜斜走下来的。 望着树木渐渐茂密的兽山,楚小木若有所思。 巡边并未发现异状。回到营地后,已有些晚了,万岗的小分队也是刚刚才回。众人准备了吃食边吃边说。 万岗说道:“小木,我看的确不用巡边了。” “为什么?”楚小木问道。 “今天我们一直朝西走,到了与上一队的交界处,并没有碰到他们的人马。” “这很奇怪么,以前你们都能碰到?” 万岗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不是每次都能碰到,但十次有八次可以望见。” “那就是啊,也许今天刚好错开了。” “绝对不会。我们今天去得早,就那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他们过来。我们几个一商量,索性去他们营地看看……” 林振接过了话:“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扎营的地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连帐篷什么的都撤走了,烽火也烧过了……” “帐篷都搬走了?”楚小木开始真正有些担忧起来。 万岗说道:“没错,帐篷都搬走了。刚开始我还以为那里不是他们的营地,在四周一瞧却又找不到其他的。而且我们发现的那处人马脚印极多,定是常在那地方进进出出走来走去,因此是他们的营地无疑。” 周维德不耐烦地说道:“小岗哥,你这么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说其他队已经撤走了么?你直接说最后一句就行了,何必这么啰嗦?” 万岗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小木心想,其他哨骑小队已然撤走,估摸着是南定军那边出了大事,而这件大事十有八九就是赤沙国已经准备进攻或者正在进攻虎暮关了。自己这一行九人因为洞溪村一事被押解回了碧城,因此没有收到讯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这一行人始终没有成为真正的碧城军士。 众人见他蹙眉谈起,一个个都觉奇怪,纷纷望着他等他说话。 楚小木忽然起了个大胆的心思,说道:“这里离南定军太远,不如我们去东忠军!”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为什么?” “你难道要叛军?” “怎么突然想起去东忠军?” “你是不是想去看余阿其了?” …… 楚小木不好再瞒,索性将黄杰士让他寻找“不见峰”一事和盘托出,最后说道:“黄杰士说这件事十分重要,有关天下苍生的安危,听大将军话里的意思,不见峰应该在炎爪他们从兽山穿的地方附近,也许隔这里已不太远,只要找到他们走的路,应该就能找到不见峰。所以说我们不能回南定军。” 众人听他说这件事这么重要,一个个登时沉默无眼,心想我们一年之前还是些生奴,身份不可谓不低贱卑微,虽然现在入了碧城军伍,也只是几个没有能耐没有地位的小小兵卒,如何能去担负“天下苍生安危”这么大的事? 林振说道:“我阿爸、爷爷,甚至曾祖他们几十上百年来都在走南闯北,不是去雪国就是去赤沙国,甚至还去过水国的龙蛇岛,可从来没有听他们说起过有个叫‘不见峰’的地方。” 乌盛说道:“你出生的时候你曾祖都死了几十年了,就算他知道也没法给你说啊。”众人知道他喜欢抬杠,便都不理他。 万岗也说道:“这么大的事我们几个怕是承担不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南定军。” 周维德在去年随转世前的乘黄进兽山吃过一次木灵果,心里一直想念,这时听到要进到兽山找什么不见峰,自然完全赞同,心想如果再能碰到木灵果之类的神奇果子,一定要多吃几个;而且他对周驳、肖振戎二人很是不满,因此极不愿再回南定军。 九个人有的说应该相信黄杰士去找不见峰,有的说应该先回南定军听中军或者营官安排,一时间争论不休。 楚小木说道:“不如这样,愿意跟我去兽山找黑瘴古道的便坐到我身边来,愿意回南定军的便坐到小岗哥身后。” 众人也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便站起选择支持的那一方,恰如出逃焦山与高以爵等人分道扬镳前的那一夜。 第347章 发现踪迹 不多时,九人便已分作了两方,楚小木、周维德、周维义、苏米顺、张厚五人一方,万岗、林振、乌盛、凌尾豆四人一方。 众人心下不免酸楚,俱都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阵,楚小木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也好……小岗哥,静兰姑娘说碧城是不能回的了,你们四个最好去南定大营找周中军,兴许那里更加安全……” 万岗说到:“小木,你说的什么话?这可不行!” 这时候轮到楚小木愣住了,不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万岗到底是什么意思,做的什么打算。 周维德不耐烦地说道:“小岗哥,你们不想去找不见峰我们也没有强拉硬拽,你们要回南定军也随你们的便,怎么这会儿又说这可不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如痛痛快快地说了罢!” 万岗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人少的一方该听人多一方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小队,应当一起行动。”林振、乌盛、凌尾豆三人也表示赞同。 楚小木等人甚喜,当下不再多言,大致清点了一下营地中的干粮、清水储备,两样都很足够,遂决定明天一早便动身去东忠军。 第二天一早,众人早早起来收拾东西,衣服氅子、干粮水袋、火引小刀等等都打包装好,几顶帐篷已被野兽咬得破破烂烂,索性就不要了。个人随身的物事并不多,不多时便整理完毕。 楚小木将杨骆送的那一本修炼原力用的《归星法诀》小心收到怀中,心想得有闲暇时再勤加习练,虽然现在还没有见到什么成效,万一哪一天就开出原力来了呢? 林振问楚小木该从哪里去找不见峰。楚小木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只有先去东忠军问一问,东忠大营隔这一带更近,那里几千人总有人是听说过的。如果实在没人知道,只好想办法直接进兽山寻找,炎爪一行忽然出现在洞溪村,应该就是从黑瘴古道过来的,循着他们的足迹应当能找到那条路,再多留点儿神,应该就能找到那什么不见峰。即便前面两个法子都不行,在兽山中还能遇到兽灵,他们肯定清楚不见峰在哪,好说话的说不定还会如实相告。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按这个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这是九人近一年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一件事,所以人人都很轻松畅快。 一行人还未行到发现沙国人足迹的地方,苏米顺眼尖,忽然指着右前方不远处,轻声说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打眼望去,只见一丛芒草晃了几晃,里面似乎藏了两只褐色毛发的野物。 苏米顺弯弓搭箭,一箭便射了过去。其中一只中箭,惨叫了一声,两只都顺着山坡脚逃了起来。 周维德叫道:“应该是两只花鹿,我们今晚有鹿肉吃了,快追!” 众人连吃了两个月的干饼和羊肉干,恨不得立马咬上几口烤得鲜美多汁的鹿肉,“哟嗬”一声,赶着马直追过去。 奇生更是性急,呼地蹿出,速度极快。 那两只野物的速度竟也不慢,在草丛中奔跑如飞,一时间追之不上。它们的绝大部分的身子隐没在草中,只露出一点点头顶和脊背,看不清到底是花鹿还是什么其他的野物。 苏米顺又再射了两箭,两只野物有了防备,居然一一躲过,没能射中。苏米顺爱惜已剩不多的羽箭,便没有再射。 两只野物跑了一阵,转身往山上跑去。奇生紧追在它们身后,按它的速度,本可以轻松追及,不知为何这一次并没有冲过去撞或是拦截。 众人见奇生追了上去,只好也跟着紧追。这时候天色还很早,去东忠军也不急这一两个时辰。 翻过两个不算小的山坡,山上的野草渐浅,两只野物露出了上半截的身体。只见他们一身黄褐色的毛发,大头尖耳,弓背曲颈,竟是两只从未见过的两脚兽。其中一个右侧背部右肩处中箭,虽然流了不少鲜血,兀自跑得飞快。 林振脸上变色,说道:“看起来像蹄族人。”他们柏君城靠着西海,出海后一直往南走二十多天便可到蹄族人的领地。柏君城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大城,偶尔也能见到北上的蹄族人,林振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对于他们的相貌形态还是听说过的,因此能大致猜出。 楚小木皱眉说道:“看来也是来侵犯我们碧城的,不能放过他们,快追!”九人打马狂奔,疾追而上。 两个蹄族又再翻过一道山脊,朝着山下斜刺奔过,转了一个弯便不见了。 众人跟着绕过一看,只见前面是一道深涧,上面横着一块巨石,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天然的桥。奇生的身影在石桥的另一端一闪而没,显然是追在蹄族人身后。 这一处地势险恶,众人都开始有些担心,害怕前面遇到大批沙国人,那可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了。然而奇生已跟了上去,楚小木不得不跨马过桥,其余八人也只好跟上。 走在最后的张厚刚一过桥,忽然地面开始微晃起来,接着一声轰隆大响,震天动地。众人都是大惊,回头一看,只见石桥已经垮塌,携着万钧之势往深涧底下摔落。 张厚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再稍微慢得半分,定会跟这巨石一样摔落下去,到时候尸骨无存,比被阴生牙咬上一口还要凄惨。张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打马快跑几步,挤到九人的中间。 楚小木几人见到这突入而来的一幕,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路已断,这下想回去也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追下去,待把奇生寻回,再想办法觅路回去。至于那两个蹄族人能不能抓到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好随他们逃走。 楚小木一路追,一路大声呼叫奇生的名字。奇生偶尔会驻足等待,等众人追近,又再跟着那两个蹄族人跑,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它一般。 第348章 危险道路(一) 一路上并无明显的道路,但总能出现供人马通行的地方,忽而平坦忽而崎岖,忽而有一两丈宽,忽又尺许仅能供一匹马勉强通过——越来越古怪难走。 楚小木心想,难不成这就是大将军说的“黑瘴古道”?可这地方哪能看出路的半点影子呢? 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正面出现一道陡崖,两侧也是山石耸立,除了飞鸟壁虎,常人万难翻越,那两个蹄族人也不可能飞跃得过。陡崖下有一个仅一尺来宽的狭窄石缝,看来仅余此路。众人只好下了马,硬着头皮从石缝中挤了过去。好在石缝极短,也就十二三丈。 石缝过后,前面又是大一片嶙峋乱石,刀劈斧削,斜飞横生,好似在地面长了一大片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尖刺。众人见此情景,心里边突突直跳,不敢再往前行。 楚小木高声叫道:“奇生,奇生,快回来!” 奇生一纵一跳,果然从前面中蹦了出来。它随后站在尖刺乱石地中,朝着楚小木咴咴地叫,并不停地往后甩头,好像叫众人跟上它继续往前走。 楚小木说道:“好奇生,乖奇生,我们不能再走啦,前面太危险……” 奇生果然听懂了他的话,在尖刺乱石地中左一纵,右一跳,轻轻松松地到了楚小木跟前。常人无法行走的地方,在它脚下居然如履平地。不过众人已是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奇怪。 楚小木摸着奇生的头,说道:“随他们去吧,不追了。”奇生咴咴地叫个不停,似乎很不情愿。 众人调转马头往回走。 周维德由最后转为最前,来到那道石缝时,马儿却不肯再走,无论他如何拖拽、叱骂,这匹灰黑驳马就是不肯再往石缝里去,气得周维德咒骂不停,可又舍不得打自己唯一的坐骑。 楚小木走过去一看,见马腹上被石缝中尖利的石块划出了好几道伤口,这时正一滴滴往下流血。心想马儿受了伤,自然不敢再往石缝里走。 检视其余马匹时,九匹马中有五匹都受了一道或者数道划伤,楚小木的那一匹也没能幸免,试着往石缝口一牵,果然极为抗拒,驻足不肯前行。 众人顿时一筹莫展,蹲在地上谁都不肯说话。 自入碧城军以来,无论是行军赶路、放哨巡边,甚至是外出游玩,时时处处都离不开马匹,好几个月相处下来,众人早将坐骑视为与自己一体。要想退回原路去到东忠军,为今之计只有将马儿丢弃在这里,九个人走路回去。可要把坐骑丢弃不管,谁都忍不下这个心开不了这个口。 张厚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事要怪就怪德儿哥,非得吃什么花鹿肉,这下好了,花鹿的毛都没薅到一根,反而堵在这里既进不得又出不得。” 周维德大怒,叫道:“你厚皮儿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撕烂你的嘴!发现他们的时候你不也叫得挺欢的么?而且哪一次打了鲜货不都是你厚皮儿吃得最多?!” 万岗连忙打圆场,说道:“你两个就不要斗嘴了,现在怪谁都没用,还是好好想个办法怎么回去吧。” 楚小木掏出干粮给每人分了一点,说道:“那就继续往前走。我们连焦山都逃出了,难道还走不出兽山么?”然而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众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些东西,仍由楚小木领路前行。 这片尖刺乱石地果然极难行走,众人已走得极为小心,裤管还是难免被刺破挂烂,好几次撞到尖石上,更会受伤流血疼痛难忍。马儿看不到脚下的路,四只脚更是被刺得鲜血淋漓,让人大感心痛。 周维义坐骑的右后腿不小心撞到一块尖石上,登时痛得啾声嘶叫,忽然人立起来欲待逃跑,落脚时不幸又踩到其他尖石,便更加慌了,挣脱周维义手中的缰绳在尖利乱石中瞎跑,跑不出一丈,两只前腿撞在尖石上顿时断折,接着侧身一倒,胸腹、马脖颈都被尖石刺穿,眼见是不活了。 周维义抱着兀自哀声悲鸣的坐骑嚎啕大哭,众人看着也甚感心痛。 周维德走上去安慰道:“小义儿别哭,马儿死了就死了,你哭也没用。” 张厚忍不住说道:“德儿哥,你这叫什么安慰人?我看小义儿只有更难过。” 周维德怒道:“那你说该怎么安慰?!” 张厚走到小义儿身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了几句,又说道:“小义儿你放心,以后你厚儿哥的坐骑便是你的坐骑,你想去哪里玩去哪里逛,厚儿哥都带你去……”周维义果然渐渐止住了哭声,众人大为心折。 好不容易走出尖刺乱石地,众人慌忙找了个稍稍宽阔平坦些的地方给马腿裹伤,除了奇生,居然每匹马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乱石地过后走了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前面又出现一道陡斜的山坡。 众人站在坡脚下往上一看,忍不住头皮发麻。原来这道山坡是一面完整的石壁,坡面上草木不生,光溜溜的无可落脚支手之处。 石坡上还生上了不少青苔,有人踩踏行走的痕迹明显,很显然那两个蹄族人是沿着这面石坡爬上去的。众人再看其他地方,更是峭立如危墙,好些地方竟然还是倒斜的悬崖。除了眼前的这一处,再无其他路可走。 楚小木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可这石坡光溜异常,楚小木九人手脚并用,尚可攀援得上,这些马儿却无论如何是走不上去的。 众人无奈,只得拿出绳索,绑在马匹脖子及前腿上,由两人在前面拉,两人或三人在后面推,一匹匹硬生生地给拖了上去。 好在有几人习练《归星法诀》后力气增大不少,才得将八匹马儿都给推拉上了山顶,倘若换在三个月前,则是万难做到。 饶是如此,九人也已累得精疲力尽,待到全都上到坡顶,这一天下午酉时也已过半,太阳快下山了。 第349章 危险道路(二) 众人躺在山顶呼呼喘着粗气,吹着山顶上清凉的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米顺说道:“我们玉驼城有个古老的传说。很久之前驼母救世,便是背着人一趟一趟地爬上牙山,足足爬了三万六千遍,玉驼城的人才没有被邪灵害光。我们这才爬了四五遍,比起驼母来可差得太多了……” 凌尾豆好奇问道:“顺子哥,驼母那么厉害,现在还活着么?” 苏米顺摇了摇头,说道:“听说上了牙山后,驼母将自己的肉身化作食物,血液化作清水,已让玉驼城的人吃了……” 众人尽皆默然,心想这个驼母如此慈悲,怪不得被世人铭记,原本的玉城因此也改叫为玉驼城。 乌盛却说道:“这只驼母可真够大的,居然够几万人吃了数月甚至一年。” 万岗连忙斥道:“你小子对远古神灵休要胡说八道!” 休息一阵,看着脚下陡峭的石坡,已无法再往下走,除了继续往前,别无他法。 坡顶的山脊线较为平缓,一路上都有蹄族人走过的印迹,偶尔还流下血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 刚开始时众人还是十分高兴,认为没有跟丢,迟早要将他们追上杀死,到后来开始转为惴惴不安,不知道追到头会是个什么结果,万一遇上像阴生牙、黑白剑齿那样的邪灵,那可就倒了大霉了。 无奈四处也没有其他的路,只得老老实实沿着这一条道继续走下去。 地势缓缓向下,山脊渐渐变成了山谷。林子也越来越密,两侧的奇树怪藤一点点挤靠过来,仅余一尺来宽的“道路”供人勉强通行。好在不再有怪石陡坡,行走起来还是轻松不少。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山高林密,林子里面的蚊虫开始腐叶烂草中飞出,嘤嘤嗡嗡地越来越多。 群马被蚊虫叮咬得呼哧连声,不时地甩耳打尾,显得急躁不堪,众人只好折些树枝帮忙驱赶。可这些蚊虫不光叮咬马匹,连人也不放过,张厚啪地一声拍死一只叮在自己手背上的蚊子,提起来一看,见其肚大而白,比草原上的蚊虫大了四五倍不止,叫道:“大家看看,看看,你们哪个城见过这么大的蚊虫没有?木头,你们百花岛有没有?啧啧,可真带劲!” 众人直骂他恶心。 林振说道:“我知道这蚊子叫什么。” 张厚问道:“叫什么?” “叫做厚皮蚊。” “厚皮蚊?没有听说过,果然很不一样。” “是啊,大家不喜欢它,它还非得往身上黏,撵都撵不走,因此叫做厚皮蚊。” 众人知道他是拐着弯骂张厚,便都笑了起来。 张厚也终于明白过来,嘻嘻一笑,说道:“小振儿,你居然敢取笑你厚儿哥,小心这些厚皮蚊晚上黏着你不放,把你身上的血给吸干喝净!” 天色越黑,蚊虫越多,九个人虽然每人都打了火把,仍然感觉难以忍受,恨不得一把火将这兽山给烧了。然而林深树密,烧山的事毕竟不敢再做,只得加快脚步,希望早点走出这鬼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众人都已疲累不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阔些的地方,这时也不管蚊虫不蚊虫了,一个个瘫坐在地上,先喘口气再说。 楚小木长力比其他八人都要好些,便去砍了些乱七八糟的树枝生了一大堆火。其中有一种满是细细叶片的树枝燃起来跟草原上的厚皮草相似,烟雾极浓,有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神奇的是,蚊虫一遇到这种树枝烧起的烟雾便纷纷跌落,在地上踢蹬下几条长腿,就此一命呜呼。 众人大喜,打着火把折了一大堆细叶树枝,丢在火堆上熏出了满山坡的烟雾,傻傻的蚊虫来不及飞走,全被当场熏死,人和马也终于不再有蚊虫侵扰之苦。 楚小木心中感叹,老槐叔果然说得没错,万物相生相克,无论什么物事什么道法,这世上总能找到克制之道。 没了蚊虫叮咬,几匹马儿也都安静了下来,早早地卧在地上睡着了。 众人也都累极,闲聊了几句便一个个躺在火旁进入了梦乡。 常说兽山危险,楚小木也不敢大意,夜间的放哨之职自然由他这个队长担任。习练《归星法诀》时会不由自主地进入一种无思无想的空明境,因此他也不敢在这里习练,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火堆附近发呆,时不时添几根干柴树枝,以免篝火熄灭。 可这长夜难熬,楚小木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虚无梦境。 昏昏沉沉中,忽然感觉有人呼哧呼哧着推搡自己。楚小木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只见天色已亮,奇生正用头推拱着自己。正要斥责奇生不要吵闹,又听到一阵沙沙沙的密集响声,似乎四面八方都是。 楚小木揉了揉眼睛,往四处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差点魂飞天外,只见几个人身周不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爬满了一种小指粗的红色长虫,好似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红红的树叶。 这些长虫不停地蠕动,争相啃食着落在地上的蚊虫尸体。 拴在一旁的马儿已经惊慌失措,四蹄踢蹬,发出啾啾的叫声。几个人因为疲乏都睡得太死,没有人听到这些异常响声。 楚小木大叫道:“小岗哥、小振哥、德儿哥……快起来!快起来!” 几个人睡眼惺忪地坐起,骂道:“木头你抽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楚小木指了指四周,说道:“你们快看!” 众人定睛一看,也都惊得跳了起来。 苏米顺更是尖叫一声,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身旁的万岗,身体不自禁地剧烈发抖。 张厚哆哆嗦嗦地问道:“哪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怪东西?” 楚小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些虫子把蚊子尸体都吃了个干净,看起来像是循着它们来的。这里不可久留,咱们收拾好东西快走!” 第350章 红虫 众人慌慌张张地捡拾起随身物品,正待跨马要走,忽又听得啪嗒一响,一个灰黑的、软趴趴的物事从树上径直掉了下来,落在了虫群之中。 众人转眼瞧去,却是一只长了尖爪,行动缓慢模样丑陋的灰黑色小野兽。 这小兽刚一落进虫群,登时便有数十上百条红虫往它身上爬去,小兽惊慌恐惧之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可它动作缓慢,根本就阻止不了虫子爬满全身。 众人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瞧着红虫群爬满了小兽全身。 随着爬上身的红虫越来越多,小兽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小,动作也越来越缓慢,直至完全不动,显然是被红虫给咬死了。 不到半刻钟,红虫又从小兽身上爬下。只见它的全身已然干枯,已只剩一具带毛的空壳,除了骨架和皮囊,身上的血肉、内脏已被吃空殆尽。一只只的红色长虫在小兽躯壳的眼窝、口齿处爬进爬出,情状恐怖至极。 周维义肚腹中顿时翻江倒海,捂着肚子哇哇地吐了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附近林子的树干、树枝上也爬了不少的红色长虫,这只小兽定是被吓到后掉了下来,哪知瞬间被虫子吃得只剩下一张皮一副骨。 楚小木身上冷汗直冒,心想幸好奇生将自己吵醒了,否则再晚醒得半个时辰,这一队九人和八匹马儿就跟这只小兽一样,肯定都已经变成空壳了。 除了九人所站两丈方圆的一圈,红虫已布满了整片空地,就连周围的树底下、树枝上也都爬满挂满了虫子。而且正在往中间的火堆爬近,越来越近…… 众人无路可逃,个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苏米顺叫道:“小木哥,快想想办法啊。”声音发颤,显然已恐惧到了极点。 楚小木也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此时脑中更是一团乱麻,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慌忙中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往地上的红色虫群中一丢,登时也烧死了几只,然而更多的红虫却爬了上来,将燃着的木棍给淹没了。看来这些红虫并不怎么怕火。 张厚说道:“有没有什么树啊草啊,可以像熏蚊子一样把这些虫子熏死啊?” 乌盛说道:“有又怎么样,就算就在附近,你敢去折去砍么?我看大家也别费这个力气了,就坐在这里等死得了。” 楚小木气极,喝道:“你给我闭嘴!”乌盛从未见过楚小木发这么大的脾气,若在平时他肯定还要顶撞几句,这时却不敢再还嘴。 楚小木拔出腰间的乌铁剑,走到虫群旁一顿猛剁,状若癫狂。虽然砍死了几十上百只,可这里的红虫何止亿万,又怎能砍得尽杀得绝? 万岗说道:“小木,没用的,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乌盛忍不住又要说话,刚说了“能有什么办法”几个字,被楚小木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将后面的“我们就老老实实地等死吧”这半句给咽了回去。 楚小木走到奇生身边抚摸着它头,喃喃地说道:“乘黄啊乘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我们出去的,求你了……”奇生长得飞快,它是去年仲冬季出生,这时还不足一岁,已差不多有楚小木的鼻子这么高。它身上的毛已有小半换成了金毛,整个看上去呈暗金的颜色,颇为奇特。 众人心想,楚小木定是着急害怕得糊涂了,这马儿明明叫奇生,他居然连名字都叫错了,唉……乌盛说得对,今天看来是死定了。 几个人默默地拾起地上的长枪长剑,将一些已爬近的红虫挑开或者打死……然而这根本不能阻止红虫大军的前进速度,留给众人的圈子已越来越小。 苏米顺连拿枪的胆子都已经没了,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奇生忽然立起后蹄咴咴叫了几声,接着甩开四蹄朝前狂奔而去,刹那间消失不见。 楚小木心想,去吧,去吧,你逃了也好,用不着跟着我们在这里送死。 凌尾豆大声叫道:“小木哥,顺子哥,快来帮忙啊!能挡一阵是一阵!” 楚小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捡起长枪开始拍打红虫,苏米顺却仍旧哆嗦着无法动弹。周维德怒骂道:“没用的东西!” 红虫却越打越多,渐渐爬到了众人脚下,一些虫子开始顺着裤腿往人的身上爬,众人只好丢下长枪,先拍打爬上身的虫子。 苏米顺原本被众人围在中间给护了起来,这时候人人都自顾不暇,也就没注意到他身上已爬上了几根红虫。苏米顺吓得大叫,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奇生跑走的方向狂奔。 众人大惊失色,想要去拉时却已不及。 楚小木也顾不得爬上身的几根红虫,急忙抬腿去追,却被林振一把拉住,叫道:“来不及啦,你也不要命了么?!” 苏米顺跑出七八丈,密密麻麻的红虫便已爬满了他的腰身,接着俯身跌倒在地,和那只小兽一样,瞬间被红虫覆满了全身。 其余八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呆了,连爬上身的虫子也忘了拍打。周维义叫了一声“顺子哥!”,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周维德满眼都是泪水,喃喃说道:“顺子,德儿哥……德儿哥不该……不该骂你。你……你别跑啊……” 楚小木长吸了两口气,拍掉自己身上三根红虫,又将爬上众人身上的红虫拍掉,捡起地上的长枪,再抖落上面的红虫,说道:“奇生想办法去了,大家再坚持一阵……” 乌盛却将手上的长枪一丢,带着哭腔说道:“顺子……顺子都死啦!再坚持……坚持个屁!” 林振、张厚、万岗等人也都将长枪抛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浑不管一条条红色的长虫已爬上了脚、爬上了腿、爬上了腰…… 楚小木喘着粗气,将木杆的长枪折断成了两节,不停地打掉越来越多的爬到人和马身上的虫子。 霎时间,呼呼的风声大作,天黑了下来…… 第351章 黄鸟 随着天色无光,一阵密如骤雨的叽叽喳喳声从半空中忽地落了下来,速度极快,好似一团坠入林中的云。 楚小木抬头一看,只见一团黄色彩云般的鸟儿从天空中飞落下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树上,有的落在众人身上……它们喳喳地叫着,蹦蹦跳跳着,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不停啄食蠕动着的红色长虫,动作敏捷灵巧至极。 有些虫子见势头不对,想要四处逃散,可它们动作迟缓,根本就逃不开黄色鸟儿的尖嘴。有些脾气暴躁虫子还想攻击鸟儿,反被几只鸟儿啄成数截。 不多时,地上的、树干上的,以及爬到楚小木等人身上的红虫就被这群黄色鸟儿吃了个精光。 这些鸟儿通体都呈黄色,密密麻麻的数量极多,飞来时遮蔽了天空,看起来好像是天黑了一样。 众人也都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奇生已经赶了回来,站在飞旋的黄鸟群中,扇着耳朵甩着尾巴,似乎在说:“看吧,我给你找了帮手来了。” 不到一刻钟,树上、地上的红虫就被啄食殆尽,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接着哗地一声大响,黄鸟群又再腾空而起,远远地飞走了。 众人呆呆地望着黄鸟群消失在空中,不知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它们到了哪里去。 虽然侥幸活命,八个人却殊无欢喜之意。默默地走到苏米顺的尸身旁,见他果然已被红虫吃得只剩了一个躯壳。周维义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跑到一旁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周维德喃喃说道:“顺子,你再慢些跑那么一忽儿就好了……” 众人伤心得又哭一阵。 待将苏米顺的尸身埋好,已至中午时分。 八个人都在苏米顺的坟前拜了六拜。周维德拜在坟前说道:“顺子,当年在焦山的时候,你德儿哥曾经跟你吹牛说带你去岩城看看,没想到你今天却死了,算你德儿哥食言……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有谁不死呢?你德儿哥就不怕死……但是今天就你一个死了,你一个人没有伴,肯定很孤单……不过你放心,说不定我们过几天就能去陪你……”他说着说着,渐渐变成了哭音,万岗、林振、周维义几个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张厚眼睛红红的,说道:“德儿哥,你跟顺子说说这话没有问题,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有点晦气。” 周维德没有做声。 楚小木用剑在林中砍了一截碗口粗的树干,再劈成两半削平,给苏米顺做了一个简易的墓碑,刻上“苏米顺之墓”五个字后插在坟前。 几件事完成,众人又在苏米顺坟前呆坐了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奇生啾啾叫了两声,开始缓缓地朝前走。楚小木八人牵了马匹,全都一声不响地跟在它身后,没人在意它要带着大伙去哪里,前面会不会有危险。 苏米顺已死,他的坐骑自然就由周维义牵着。 林子越来越密,也更加幽静。除了偶尔传来的或鸟或兽的怪叫声,只能听见人和马踩着枯枝烂叶的沙沙声。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张厚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道:“小木,奇生要带我们去哪?” “我也不知道。”楚小木答道。 “那现在走的是哪个方向?” “也许是南边,也许是东边,我也不知道。” “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小木没有做声。回去?去哪呢,东忠军么?虽然自己两天前是说去东忠军,可是碧城都保不住了,东忠军能保住么?去东忠军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借口罢了,自己真正要去且应该去的,正是现在所在的兽山。 周维德哼了一声,说道:“那座石桥都断了,你怎么回去?” 张厚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而且让他丢下自己的坐骑不管,他也狠不下这个心。 林振说道:“我们都是奇生救的,就跟着它走吧,它应该能找到出兽山的路。” 凌尾豆问道:“小木哥,你之前说的‘乘黄’,是什么意思?” 楚小木淡淡地说道:“奇生就是乘黄,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匹神马的转世。” 众人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奇生有那么多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原来是神马的转世。这么看来,跟着他往前走是没有错的。 若是在平常,众人早就七嘴八舌问个不停了,这时心伤苏米顺之死,谁都没有多问。 到了傍晚时分,林子里又渐渐多起了蚊虫。八个人有了前一天的经验,便用衣裳将头脸手脚都包好,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蚊虫再多也不怕了。 奇生似乎不怎么害怕蚊虫,楚小木还是用军功得来的那块靑氅将它的身体裹好,把一件葛衫割成布片将它头脸包好,让它少受侵扰之苦。 其余的马儿身躯高大,无法用这种方法防蚊虫,只好走一段路再用树枝驱赶。好在马儿们不吵不闹,似乎也知道主人的无奈和辛苦。 到了晚间,众人也不敢多休息,一直不停赶路。到了后半夜困得实在不行,便只生了一小堆火,勉强用来惊吓野兽。也不敢再割那种细叶树枝,以免熏死蚊虫后再次招来昨夜那种可怖的蚊虫。楚小木、林振、万岗、周维德四人两个两个轮流着守夜,除了帮马儿驱赶蚊虫外,还要防着林子里随时可能出现的怪事,半点不敢大意。 到了半夜,天空中电闪雷鸣,哗啦哗啦地下了一场大雨。众人将几张靑氅支棱起来,刚好可以避雨。更加幸运的是蚊虫也因这场雨而消失不见。 如此又行一日,兽山中的地势变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闷热,众人叫苦不迭。 树林仍然茂密,但由杂乱多叶的小树渐渐变成了一株株高大的古树,树底下则比较空旷,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好似一张厚厚的毯子,踩上去软塌塌的。 蹄族人的踪迹早已寻不见了,几人也没心情再去寻找,只跟着奇生瞎走。 第352章 黑瘴古道 林子里若有若无的道路仍然崎岖不平,但比之一两天前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间穿行已轻松得多。 空气中弥漫着死树枯叶的腐烂气味,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是浓烈。这种气味在林子里十分寻常,穿越小涂山时也是闻惯了的,众人不以为意。 众人携带的干粮已剩不多,获取食物便成了头等大事。失去了苏米顺那么个神射手后,想要获取猎物并不简单。 楚小木的射箭准头仅次于苏米顺,自然又要担负起射鸟打兔的事,可这林子虽大,猎物却不多见,楚小木射上三四支箭才得射中一支,从上午走到下午,才射了两只山鸡一只树鼠,勉强供八人果腹。 周维德叫了声“我来”,一把夺过周维义手中的弓箭,取下他背上箭筒中的箭矢,朝着栖在树冠上的一只长尾雉鸡嗖嗖嗖便是三箭,长尾雉鸡受惊高飞,周维德又再连射三箭,仍是连毛都没射下来一根,再去摸箭筒时,羽箭已被他用光了。周维德气急,将角弓放在地上啪啪两下踩断,骂道:“什么破弓破箭,一点用都没有!”众人也不去理他。 山中也多蘑菇、野果,但大多都是不认识的,众人害怕中毒便都不敢吃。周维德一路念叨着的那种木灵果却一直都没有看见。 这日午时,众人又累又饿,便躺在一株大树下稍作休息。 楚小木刚一闭眼,忽然听到头顶有轻微的沙沙声响起,脑中猛地闪起一个念头:“难道那些红色虫子又出现了?!”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抬头一看,竟是一条手臂粗的灰黑色大蛇,吐着黑色的信子悬在树底下周维德的头顶上。 周维德闭着眼睛,咂巴着嘴巴,似乎正做着吃牛肉大餐的美梦。 楚小木捡起一小节树枝丢到他身上,周维德便即醒来,瞪眼瞧着楚小木,问道:“干什么?” 楚小木嘘了一声,竖起食指朝上指了指,示意他看头顶。 周维德抬头一看,那大蛇刚好张开大口朝他咬来。周维德瞬间暴起,一把掐住了大蛇的七寸,将他从树上拽了下来。 大蛇一弓身,眨眼间便在他身上缠了两圈。 众人大呼小叫,纷纷冲上去帮忙,楚小木也将乌铁剑拔在手中,准备随时斩杀那大蛇。 周维德却大叫道:“你们不许帮忙,我一个人弄死它!他么的居然敢咬我!” 众人一愣,想不到周维德居然不要大伙帮忙,也就停下了手。张厚哈哈一笑,说道:“今天看我们德儿哥大展神威!” 周维义担心兄长安危,提着长矛仍要去帮他,却被周维德臭骂一句:“小义儿你滚开些?我说了一个人弄死它!” 这蛇虽大,也不知有没有毒,但被周维德掐住了七寸,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因此众人并不担心,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与大蛇在地上滚来滚去,出现危险时帮忙也来得及。 大蛇的力气极大,在周维德身上绕了两圈,渐渐收紧。它的力气极大,周维德根本就无法挣脱,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可依旧不忘阻止众人上去帮忙。 又滚了几滚,周维德着急起来,一口咬在大蛇的七寸下方。他嘴巴本来也大,这一口下去力道不小,将蛇身咬得鲜血淋漓。 他腹中早已饿得慌了,这时温热的蛇血流进喉管再进到胃脏,登时力气大增,索性大口大口地喝起蛇血来。 过了一阵,大蛇渐渐没了力气,一点点松开了缠绕。周维德接过周维义手中的长枪,将枪尖狠狠钉在蛇头之上。大蛇扭了几扭终于死去不动。 周维德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说了一句:“他么的居然敢咬我!” 众人大声欢呼,纷纷夸赞周维德武道高超,勇猛无敌。张厚说道:“德儿哥,你这么厉害,怕不是开了原力吧?”周维德嘿嘿一笑。 这大蛇的突然出现不光增添了几分乐趣,更解了八个人的饥肠之苦。当下将蛇剥洗干净,在火上烤熟后大快朵颐。 到了下午申时,离太阳下山尚且还早,林子里渐渐变暗,奇生不知为何开始小跑起来。 众人也休息得够了,便跨上马背追了上去。 楚小木喊了几声奇生走慢一点,奇生恍若不闻,仍旧小跑着往前走。楚小木打马加紧几步追了上去,侧身去搂它的脖子想让它慢下来。奇生却将他甩开,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楚小木莫名其妙,回头跟众人说时,却见身后半里开外林子中竟起了一层青黑色的雾气,正追着众人缓缓涌动。 众人见了楚小木惊讶的神情,也都纷纷朝后看。林振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叫道:“这是瘴气!大家快跑!”说完一甩缰绳,打马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听过“瘴气”一词,寻常的山间也常能见到,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张厚说道:“不就瘴气么,我们西海城也有啊,怕什么?” 林振叫道:“这个可不一样,你没见它的颜色是黑色的么?‘白瘴生疾,黑瘴夺命’,难道你没听过?而且这里是兽山!” 大家听他说得郑重,而且这青黑色烟雾般的东西的确也可怕,一个个都反应过来,催着马儿跑了起来。 到了这时,众人也终于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叫黑瘴古道了——那古怪的巨石桥、尖利如刺的石块地、又陡又滑的陡坡地、漫山遍野的蚊子和无所不吃的可怖红虫……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这条路真正可怕的地方,应该是这汹汹而来的青黑色瘴气! 山间道路崎岖,不便马儿奔跑,因此跑得并不快。跑了好一阵,八匹马已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回头一看,青黑瘴气仍旧不疾不徐地朝着众人涌来,不仅没有变淡,反而变得更加浓了,青黑色渐渐转成了黑色…… 这关头性命要紧,一旦被黒瘴追上,不但八个人性命不保,八匹坐骑也难活命。因此也顾不得马儿疲累,不停地催打着它们快跑。 第353章 围火小憩 天色向晚,黑瘴涌动得越快,离八人越来越近。 众人心中焦急不安,不知道被这黒瘴笼住后会是个什么后果。 只听呦呦一声嘶叫,张厚的坐骑忽然跪倒在地,接着侧身倒了下去。马口吐着白沫,出气多而进气少,看来是支撑不住了。 张厚左腿被压在马身之下,一时间无法动弹,吓得高声大叫起来:“木头,小木,快来……快来帮忙……” 众人一齐跳下马,将他拖了起来。要扶他的坐骑起来时,那马儿却无法再站起,八人也不方便使力,只得作罢。 楚小木看着其余七匹马嘴角边也有不少白沫流出,神情也是疲惫不堪,似乎随时就要倒下,便说道:“不能再骑马了,我们自己跑。” 众人也不舍自己的坐骑累倒而不能起,纷纷点头答应,拉着马小跑快步前行。 张厚叫道:“那……那我的马呢?” 楚小木一把将他拉起,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逃命要紧。”眼见黒瘴越来越近,便一手拉坐骑一手拉张厚,加紧向前跑去。 跑出约莫半里,身后传来“呦”地一声长叫。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张厚的坐骑刚好被黒瘴吞没,马儿在黑瘴中不停挣扎,似乎想要站起来。可它终究没能站起,转眼间马头歪倒在地变得一动不动,连嘶叫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众人早猜到黒瘴有毒,却没料到毒性这么重,马儿在里面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支持不到,更不要说人了。 楚小木心想,怪不得很少有人知道这条黒瘴古道,大概走过这条道的人在半路便都死掉了吧。 跑出七八里,地势一点点转高,前面出现一座大山,众人大喜,牵着马儿往山上爬去。 气喘吁吁地爬到山腰处,再回头看时,身后不再有黑瘴涌来,看来瘴气只在山底洼地或者山谷中才有,上不了这么高的地方。 众人又朝上爬了一阵,直到无法再行向上才放下了心,一个个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天色已暗,众人休息过后便寻了块开阔的地势以便过夜。 周维德杀死的那条大蛇还剩了一小半,便叫凌尾豆、周维义二人生火烤了,其他人则四处寻些野草用来饲喂马匹。 山坡上没了瘴气,比之坡下的林子便要热闹许多,鸟兽虫豸的怪叫声此起彼伏,听来让人心惊肉跳。 围着火堆,啃着烤熟但未加任何佐料而显得干巴无味的蛇肉,八个人不停地唉声叹气。 楚小木没想到因为追击两只“花鹿”居然就此踏进了这条危险重重的黑瘴古道,而且还无法回头,心里面净是无奈;又想到原本的十人小队现在已只剩八人,其中映丹莫名失踪,苏米顺被恐怖的红虫啃食殆尽,更是悲伤感慨。 听着山间风吹树木的哗哗响声,才知道这几天已经进入孟冬季节了。好在兽山与碧原不同,因风气不畅,并不十分寒冷 众人也不知道山下的黒瘴会不会漫到山坡上来,一个个提心吊胆。 楚小木常在百花岛上的林子中打猎,跟爷爷楚良学会了制作捕兽用的几种简易陷阱,便砍了几根坚韧的树枝,剥下树皮搓了一根绳子,在绳子上拴了一块小小的蛇肉,离众人远远地选了一处地方布下陷阱。 乌盛说道:“这么小的陷阱捉到的东西塞我们几个人的牙缝都不够。” 楚小木说道:“当然不是用来吃的。”又叫其他人剥树皮搓一根更长的细绳,自己则埋头做一个小小的树枝笼子。 众人不解,问道:“那你费这个力气捉来干什么?” 楚小木笑笑说道:“自有妙用。” 张厚喜道:“木头,想不到你跟我有一样也有养小兽的爱好,咱两个志同道合!” 周维德啐了他一口,说道:“谁跟你志同道合那是倒了八辈子霉。再说了,养小兽用得着搓长绳子么?” 张厚说道:“或者木头要用这根长绳给他的乖乖小兽织一件衣裳。我们西海城很多女人都会这个,想不到木头也会。” 楚小木说道:“我也不是要养小兽。”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大感无趣,便不再理他,老老实实地帮他搓起了长绳。 不多时,树枝笼子便即做好,众人的长绳也已准备好,足有十二三丈长。 楚小木走到小陷阱处,已有一只小老鼠被陷阱捕获。心下甚喜,便将它小心捏着关进了树枝笼子中。小老鼠在里面叽叽地叫个不停,心想自己不过吃了一小块肉,竟被这个大怪物关进了大牢,看样子吃肉也犯了兽山的规矩。 凌尾豆恍然大悟,说道:“小木哥是要用这个来防黒瘴。” 其余六人不明所以,周维德说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一只老鼠能防黒瘴?简直是笑话奇谈!” 凌尾豆也不多解释,只指了指正走过来的楚小木。 楚小木叫凌尾豆帮忙捏住长绳的一端,自己则握着另一端往坡下走。 约莫走了十丈,在一株矮树下将小笼子挂了起来,细绳的一端也拴在小笼子上。接着再走回火堆旁,捡起一根三尺来长较直的树枝插在地上,将细绳稍稍拉紧,再拴在了插在地上的树枝上。树枝一直颤动不停。 楚小木指着树枝说:“我们几个轮流守夜,如果这根树枝长久不动,便是笼中的小鼠已经死了,也便是黒瘴漫了上来,必须立即通知其他人。” 众人恍然大悟。 张厚朝凌尾豆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豆子,真有你的!都说你们雪国人聪明,果不其然。” 乌盛嘴巴一撅,说道:“那也没有我们苍木国人厉害,法子可是木头想出来的。” 张厚说道:“木头来自西海百花岛,是水国人,不是我们苍木国人。” “胡说八道,木头的先祖是苍木国人,他自然也是苍木国人!” “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苍木国还有迁徙到雪国去的人呢,他们现在都只能算雪国人,不能再叫苍木国人。” 第354章 两个怪人 乌盛也插嘴了:“再说了,碧城的人都是从西海城、金阳城等地方迁过来,我们现在都叫他们碧城人,可没有再叫他们西海城人……” “哼哼,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水国人的长相与我们大不相同,就像那个海无清,一眼就能认出来,你说木头哪个地方长得像水国人?” “不对不对,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得好好论一论……”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周维德终于发起了脾气。 张厚、乌盛二人都害怕周维德的暴脾气,也就不敢那么大声,但还是忍不住小声争论。 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个人已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楚小木看着几个随自己从焦山逃出来后又在碧城军一直共事直到今天的朋友,张厚大度,乌盛执着,林振平实,周维德憨直,周维义善良,万岗老实,凌尾豆细致,还有映丹聪敏顺从,苏米顺胆小谨慎……每个人虽有缺点,然而优点似乎更多一些…… 他们的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中忽隐忽现,就好像一个个故事,从西海城、柏君城、安风城……直到金阳城,再到碧城,南定大营,兽山,虎暮关等等地方一路娓娓讲述的故事。 这些故事也许并不精彩,并不引人入胜,但都是活生生的,不能重来一遍的真实故事。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们在的话,我楚小木能否在焦山活下来,是否能走到碧城,又能碧城军中坚持多久,这些都很难预料。便是这次进兽山,如果没有他们一行人陪着,肯定也会少了许许多多的乐趣,或者说是“生气”…… 因此,现在跟他们不仅仅是共事的军中同袍,反倒更像是一家人,一群很难分得清你我他的家人…… 楚小木听着树林中的呼呼风声和时不时传来的鸟兽虫豸叫声,虽然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兽山,心中却一片宁静,平安喜乐莫过于当下。 那根插在地上连着细绳的小树枝时不时地晃动两下,说明坡下的那只小老鼠并没有事,黑瘴没有涌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张厚七人都睡得十分香甜,楚小木却是一夜无眠。 似乎只是转眼间,天已经开始微微亮起。这个山坡朝向东南,刚好可以看到兽山中升起的第一缕曙光。 可惜今天并没有太阳出来。天边红了一阵,很快又灰白下去,接着竟开始一滴一滴地下起雨来,看样子后面还会有大雨。 张厚七人仍在熟睡,并没有感觉到飘落在脸上的细小雨点。 八匹马儿已经醒来,安静地卧在一旁等着主人的拉扯使唤。奇生则踩着沙沙的树叶来到楚小木身旁,朝他咴咴叫了两声,以示亲昵。 兽山的清晨颇有些凉意,中间的火堆只有几朵小火苗在轻轻跳动,已快熄了。 楚小木将昨夜捡的干枯树枝全都放进了火堆,并将红彤彤的木炭拨弄开些,以便火热散到熟睡中的众人身上…… 忽听到山坡下传来一阵枝叶翻动的沙沙声响,紧接着连着细绳的那根树枝猛烈地晃动起来,瞬间又停止不动了。 楚小木一惊,难道黑瘴涌上山来了?可是又不像啊,那只老鼠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赶紧摇了摇张厚,又摇了摇林振,小声说道:“快起来,可能有野兽来了。” 二人腾地坐起,问道:“野兽,什么野兽?” 楚小木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山坡下挂小老鼠的方向。 三人又将其余五人摇晃醒来。周维德说道:“应该是兽灵吧,那有什么好怕的?”他跟着楚小木于几个月前在兽山脚下大战象力,竟将那身躯高大肥硕兼且力大无穷的象力给打败了,因此觉得兽灵并没有多厉害,没什么可害怕的。 正说话间,下方山坡上忽然冒出了两个奇怪的人头。 这两人的面部皮肤都红得发黑,头发棕黑成卷曲状,鼻子短小而朝天,一眼可知不是苍木国人而是赤沙国人。但与爪族人、牙族人以及前两天看得并不太清的蹄族人都大不相同。 更奇怪的是这两人的眼睛。左边一人的两只眼珠完全呈灰白色,没有眼黑眼白之分,跟眼窝一样内凹进去,看起来像是一个瞎子,却瞪得又大又圆,神情极是可怖;右边一人的眼睛也是圆溜溜的,整个眼球是鲜亮的棕红色,中间是一道黑色的细长瞳仁,几乎就是毒蛇的眼睛! 众人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到赤沙国的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蛇眼怪人说道:“奇尼尼,查母托瓜。” 楚小木知道他说的是赤沙国土语,这里的八人都听不懂。 灰眼怪人也以沙国土语回应:“突米瓦,荷……耶抓古。” 周维德从一旁捡起长枪,往地上猛力一杵,叫道:“你们是什么兽灵,是不是又想找我们比试?!”他从地上站起,上身的银甲闪闪亮亮,倒也有几分威风神气。 楚小木慌忙将他拉住,让他不要多说话。 两个怪人对望一眼,居然显出了几分欣喜。灰眼怪人说道:“比阿孔,托瓜……”说的仍旧是赤沙国土语。 楚小木悄悄说道:“是沙国人,大家准备上马……”他之前也听爪族人说过赤沙国土语,因此这两人是沙国人已无疑问,又见他们模样怪异,而且见到这里八人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像野狼碰到羊群一样有些欢喜,只怕也是有厉害奇怪的养器术,自己八人不一定是对手,因此叫众人赶紧做好准备。 两个沙国怪人转过头,往坡上走了上来,露出了上半截身体。灰眼怪人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周维德,眼珠由灰转为浅绿,鲜绿,直至深绿,暗绿……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周维德忍不住又要再骂,忽觉手上的长枪已轻了很多,转眼一看,只见右手握着的那杆长枪的枪头竟成粉末状簌簌而落。这一眼让他吓得不轻,顿时大声叫了起来。 第355章 死灭 楚小木也已注意到,这灰眼怪人盯着周维德手中的长枪瞧了一阵,铁制的枪头居然就此腐烂成粉末,这应该是极厉害,极怪异的灵力! 他来不及多想,大声叫道:“大家快逃!”拉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众人七手八脚,纷纷跨到坐骑背上,又是夹腿又甩绳,打马往山坡的另一侧跑去。 还没跑出几丈,只听扑通一声,已有人摔下马背。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小队最后的周维德趴在地上,身体抽搐不停,后背有一个黑乎乎的拳头大窟窿,已洞穿了他的银甲、皮肉,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带绿色的胸腔内脏。 周维义大惊失色,慌忙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大哭着跑到周维德旁,将他半抱了起来,哭道:“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起来啊……” 其他人见到这种可怖的情状,都被惊吓得呆住了,一时间忘了逃跑,呆呆地看着呼吸急促的周维德和伤心欲绝的周维义。 楚小木脑子也是混乱一团,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维德忽然大叫一声,身体猛烈地抖了两下,便停住不动了。 周维义使劲摇晃他的身体,哭道:“哥……哥……你怎么了……” 然而周维德一动不动,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死去。 楚小木转头瞧向那两个怪人,只见那灰眼怪人又再将双眼对准周维义,眼珠由灰转为浅绿,鲜绿,直至深绿,暗绿……正是周维德手中长枪变成腐烂粉末前出现的那一幕。 他急忙大叫:“小义儿小心!” 然而周维义见兄长惨死,已是失神落魄,根本就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 灰眼怪人的眼睛在周维义身上注视了仅片刻功夫,周维义胸口处的银甲开始变成粉末状往下落,也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破洞,接着内衬衣裳迅速变成了飞灰,再接着皮肉发红、变成紫色最后又变成黑色……黑色的血液一滴滴往外冒将出来,皮肉开始腐烂,成了一个洞穿胸骨的烂洞。 周维义的哭声戛然而止,头一歪,就此侧倒死去。 周维德、周维义两兄弟瞬间惨死,这些天所见之惨事,以此次最为诡异可怖。 楚小木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反手取出背上弓箭往那灰眼怪人猛力射去。 他这时浑身热血上涌,身上有多大力气便使多大力气,射得两箭,一张极硬极韧的角弓竟啪地一声给拉断了。 灰眼怪人身旁的蛇眼怪人身子一扭手一伸,用一种极怪异的手法将楚小木射过去的两支硬剑都给接了过去,好似捡拾柴草一般轻松。 楚小木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接着拔出负在后背的乌铁剑,双腿一夹,纵马朝着那两个怪人猛冲过去。 大叫道:“兄弟们,为德儿哥和小义儿报仇!” 其余五人也忘了害怕,一提缰绳,跟在楚小木身后,朝两个怪人杀去。 那蛇眼怪人用生硬的苍木国言语说道:“苍木国的人,你们这是找死!”脚步一错,朝楚小木迎了上来。 楚小木瞅准蛇眼怪人的来向,长剑一挺,直刺其胸膛。 蛇眼怪人忽地上身一扭,轻轻松松避开楚小木手中长剑的直刺,接着手一伸,抓住楚小木左手便要将他拖下马来。 然而楚小木控马术极佳,力气又不小,这时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并没有被蛇眼怪人拖下马,反将他带着往坡下冲去。同时间挥动乌铁剑,朝蛇眼怪人身上劈削。 蛇眼怪人避之不及,竟被削中右肩,顿时鲜血长流。怪声骂道:“苍木国的小子,还有些本事!” 楚小木剑式回收,又再直刺。 蛇眼怪人脖子一歪,以怪异的姿势避开了去。接着使力硬拉,将马背上的楚小木拖到面门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楚小木见这怪人定眼瞧着自己,眼中开始发出一种奇异的光。 正不明所以间,怪人眼中的光一闪,楚小木霎时如中电击,浑身麻痹。他无法自控,差点就摔下了马。 灰眼怪人说道:“这个人不简单,好像还修出了灵体。” 蛇眼怪人说道:“那又怎样,我照样杀得了他!”手上使劲,将楚小木拖下马背,摔出三四丈远。 楚小木的身体四肢依旧麻痹,还是拼尽全力爬了起来。 蛇眼怪人朝楚小木咧嘴怪异一笑,说道:“就先杀你!”扭身再上。 楚小木因被蛇眼怪人可以麻痹身体的术法击中,手中的乌铁剑也差点掉了,只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他见蛇眼怪人朝自己攻来,急忙深吸两口气,使出龙脊剑式凝神应对。 可他于这路剑式只是自学自练,根本没有习得其中精要,再加上蛇眼怪人的身法怪异非常,使出的几剑都被其轻松避开。 楚小木自知无幸,使出的全是不顾性命的打法。几招过后,只觉右手手腕一紧,又被蛇眼怪人给抓住了。 蛇眼人大笑:“小子,去死吧!”眼中奇异的光爆闪。 忽然一个暗金色的身影飞速驰来,将蛇眼怪人嘭地一声给撞开了。正是奇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楚小木。 回头一看,攻向灰眼怪人的林振、张厚二人也已摔下了山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万岗、乌盛、凌尾豆三人则大喊着仍旧往前冲。 蛇眼怪人一扭身,拐到凌尾豆身侧,顺势将他揪住,接着眼中发出奇异电光。凌尾豆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直,直愣愣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乌盛一声痛苦的大叫,胸口正中也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腐烂黑洞。他一头倒栽在山坡上,就此死去。 灰眼怪人说道:“小马是灵,先杀它。”声音也极为生硬,显然说不惯苍木国言语。 楚小木双手渐渐恢复,正待打马再上,只见蛇眼怪人已朝自己快速扑追了过来,急忙纵马跳到一旁。 瞥眼见到灰眼怪人眼珠由灰转绿,正看向自己身侧的奇生。楚小木想也不想,急忙往奇生身上一扑,接着后背传来一种锥心蚀骨的剧痛…… 只听“啾”地一声长嘶,楚小木感觉像是飞起来了一般,两侧的树木急速向后倒退。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昏暗,直至一片漆黑…… 第356章 抱木金熊(一) 等到楚小木醒来时,大颗大颗的雨滴正不时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手上……冰凉湿冷。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株茂密的大树下,天上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奇生正站在他身旁,见他醒来,咴咴地叫了两声。 其他人呢?厚儿哥、小振哥、德儿哥、小岗哥、盛儿哥,小义儿、豆子……映丹、顺子……他们都不见了,他们都不在了。 楚小木想要坐起身,可稍微一动,后背那锥心蚀骨的疼痛又再传遍全身,差点让他再次昏厥过去。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那个灰眼怪人的术法,这时后背上应该也有一个拳头大的烂洞。 说不定,自己马上也要死了…… 楚小木闭起了眼,泪水从眼角滚落出来,与茂密树叶间滴落在脸上的雨滴混作一起,再顺着耳根流到地上,浸透地面……他浑身不自禁地发抖,憋了好一阵,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 山岭中一片空寂,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只剩他的嚎啕哭声。 奇生用鼻子轻轻触碰他的身体,以示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些,楚小木也止住了哭泣。 附近的林子中传来“咔咔”树枝折断的声响,还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楚小木也不去理,管他是邪灵还是妖兽,大不了就是将自己杀死或者吃掉,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 奇生咴咴咴地连叫了好几声,似乎很是急躁,也许也是担心害怕。 一张怪异的兽脸出现在楚小木眼前,鼻短嘴阔,满脸都是金黄色的毛发,两只又黑又小的眼珠子定定地瞧着楚小木,嘴巴里喘着粗气,将唾沫吹得横飞。 楚小木双眼空洞,仍然直直地朝上望着,似乎正透过树冠瞧那苍白的天空。 金毛兽伸脚踢了踢他,楚小木顿时疼得大叫。 金毛兽问道:“你死了没有?”它居然能开口说话。 楚小木恍若不闻,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喂!问你呢,死了没有?!”金毛兽嘴里的唾沫飞溅到了楚小木脸上。 楚小木的眼珠稍稍转了转,仍然没有说话。 “嗯,还没死,那就好。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快点起来!”又用脚踢了楚小木一下。 这一下金毛兽使力不小,触碰到楚小木后背的腐烂伤口,楚小木痛得大叫一声,神情扭曲,几欲昏厥。 金毛兽将楚小木侧翻起来,见到他后背拳头大的腐烂伤口,这才明白他为何碰一下就会大叫。皱着眉头看了伤口半天,说道:“好像是给灵力伤的,可我们兽山没有这么邪的灵力……” 楚小木的意识一点点恢复,才明白过来眼前跟自己说话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一只兽灵。 “谁把你伤成这样子的?”兽灵问道。 楚小木状如痴傻,依然闭嘴不说话。 兽灵也注意了到他身上穿的银甲,说道:“你是碧城的军士,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楚小木脑中猛地闪过林振、张厚、映丹等一众人的脸庞,眼泪一颗颗滚了出来,接着开始呜呜地哭泣,说道:“死了,他们都死了……映丹,顺子,小振哥,德儿哥……他们都死了……呜呜……” “死了?他们为什么死了?” 楚小木哭泣不停,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岗哥,厚儿哥,盛儿哥,小义儿,豆子……他们,他们都死了……” “我在问你呢,你说的这些都是和你一起的碧城军士么?他们为什么死了?” “……呜呜呜……” “哎呀!你别哭啊,好好说话行不行?!” 楚小木开始咳嗽起来,咳了几下,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腥红的鲜血。 兽灵皱眉说道:“行了行了,我不问你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伤得很重,得赶紧回碧城找碧野给你医治,否则难以活命。”他居然知道碧城的大将军碧野。 楚小木吐血之后,又接着呜呜地哭。 兽灵说道:“你这人可真讨厌!听好了,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必须立刻、马上赶回碧城,找灵王碧野给你医治,否则难以活命!”话一说完,转身朝密林中走去,仍旧边走边说道:“告诉你活命之法我已经仁至义尽,快走快走,可千万不要死在我熊岭。我王说了,碧城的人晦气得很!” 楚小木大概瞧见了他的背影——这兽灵身躯高大,身躯四肢也跟脸上一样都生了密密的金色毛发,左手腋下夹了一段水桶粗的圆木,走路时将挡在身前的小树咔嚓踩断,不疾不徐地朝林中而去。 死了就死了吧,他们都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为什么还会活着……死了也好,小猛死了,映丹、小振哥他们死了,阿爹阿母也死了,爷爷也死了……现在也该轮到我啦,我早就应该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又听见了树枝断折的声音……你不要管我,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楚小木心里的声音在喊。 果然又是那只金毛兽灵,他居然折返了回来。你快走开,不要理我,让我死在这里就好,求你了…… 金毛兽灵当然听不到他心里的声音。他径直走了过来,将左腋下夹着的那段圆木砰地一声立在了地上,接着把后背贴在圆木,上上下下不停地蹭动,脸上一点点露出舒服满足的神情。 楚小木这时也看清了,金毛兽灵是一只高大的金熊,他现在正在蹭痒。 金熊蹭完痒,跟楚小木说起话来:“你这人,怎么还不走?!难道不知道我们兽山不欢迎你们碧城的人么?” 楚小木如痴傻般瞧着他,一动也不动。 金熊居然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说道:“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是长得有点怪。” “好吧,我是专门回来看看你还在不在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得赶快回去找碧野救你性命,碧城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救你性命。”金熊忍不住接着说。 “回不去了,碧城也没了,大将军……阿斗……我……我不知道……”楚小木喃喃地说道。 第357章 抱木金熊(二) “你说什么,碧城没了?什么大将军,阿斗的?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地说。”金熊神情惊讶,显得很是纳闷。 楚小木答非所问,说道:“我们遇到的应该是准备去碧城的眼族人,两个眼族人将我们小队的人全都杀了……”他声音哽咽,强忍着不再哭泣。 金熊被他这句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说道:“眼族人?你说的是魔眼的人么?他们……他们居然也去碧城了?!” 楚小木不知道他说的“魔眼的人”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回答。 金熊急得绕着立在地上的那段圆木直转,一边转一边说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我看你背上的伤口,除了魔眼的人,世上再没有谁有这么怪异的灵力。” 接着又说道:“不行不行,魔眼的人一到,碧城确实抵挡不住。”忽又叫了起来:“唉哟,我看要坏大事了……你快起来,我带你去治伤,先保住性命要紧。”说罢将立在地上的圆木用左手轻轻一夹,转身便走。 那段圆木直径约莫一尺,比金熊的身高略微长一些,上面有些斑驳古朴的花纹,乌黑发亮精光油滑,看模样可知重量不轻,这金熊却像挟草杆棉棍一样显得极为轻松,显然力气不小。 楚小木忽然想起兕虎说过的一句话,“我王座下七大兽灵,象力虽然力大无穷,可惜太也笨重,不耐久力;金熊的灵力比我稍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太喜欢多事,烦人得很……”便问道:“你是金熊么?” 金熊回转身,将四肢叉开,说道:“难道这还不明显么?你看我一身金毛,不是金熊是谁?”接着又“哎哟”叫了起来,原来他左手叉开后挟在腋下的那根圆木自然掉到了地上,朝着山坡下骨碌碌滚去。 金熊一边叫道“快回来快回来”,一边朝下滚的圆木直招手,那圆木似乎能听懂它说话,居然反过来朝坡上滚,又再滚回了它的左腋下。 楚小木见的怪事多了,也不觉得怎么惊讶。 金熊自豪地说道:“兽山七大兽灵,我王许我排第三,嘿嘿……” 楚小木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力气说话。 金熊跟楚小木说道:“你快起来跟我走啊,我先试试给你吃点东西,看看伤口能不能长好。” 楚小木说道:“我快死了,已经走不动了。”这时提到“死”之一字,居然并不觉得害怕恐慌,反而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金熊忽然甩了两下脑袋,嘴角的唾沫四处飞溅,说道:“难怪难怪,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节。”走到楚小木身旁,伸右手将他抄起挟在了右腋下。 这一下又再触碰到楚小木背后的伤口,他又疼得大叫起来,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滚落。 金熊只好再将他放下来,一时急得手足无措,说道:“你躺在这里是等死,我带你走又会被疼死,那可……那可怎么办?” 楚小木亲眼见过周维德等人身上的伤口,无论是皮肉还是骨头都已腐烂不见,只余下一个深入体腔的黑洞,端的是厉害恐怖。心想自己后背一定也是那种状况,这么严重的伤如何能治?自己一时不死大概是皮肉筋骨比他们糙厚一些,要想治好那是绝无可能。金熊叫自己回碧城,先不说碧城现在还在不在,便是再从黑瘴古道走回碧城也无可能,而且时间上也赶不及,所以先前便一心等死。 这时听到金熊也能治自己的伤,又有了一丝求生的欲望。便说道:“你将我放到奇生……这马儿背上……” 奇生今天温顺听话,金熊很轻易地便将楚小木放到了它背上,忍不住赞道:“这马儿看样子不简单。”奇生咴咴叫了两声,忽然飞起后蹄将金熊踢了一脚。金熊跟楚小木都是莫名其妙。 楚小木说道:“多谢……多谢救命之恩。” 金熊说道:“你别谢我,我王说了,碧城的崽子们快要死了,能不救就不救。不过有只老猿猴说我那治伤的法子没用,我呸!他以为他是灵医就什么都懂么?我偏不信,每次受伤治好后给他看他都摇脑袋,可气死我了!这次找个人治好了给他看,看看他还会不会瞎摇头。”一边说领着奇生朝密林中走去。 他说得乱七八糟,楚小木也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金熊走路不慌不忙,看得楚小木焦急不堪,自己后背的伤口疼痛难忍,脑袋又开始迷蒙糊糊起来,只怕自己还没走到便即死了。 慢腾腾地走了好一阵,金熊带着一人一马来到一个石洞,说道:“到家了。嘿,头一次有人过来作客……”率先走了进去,奇生驮着楚小木跟在它身后。 石洞并不算大,里面有一股污秽气息,很是难闻。楚小木模模糊糊地瞧到一个角落堆满了鱼骨、小兽骨、烂野果、烂菜叶等,怪不得这么的臭。 金熊将左腋下的乌黑圆木放在地上,又将后背在上面蹭了好一阵,好像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要我救你也行,不过你得先将受伤的前因后果说于我知道。我王说了,我们兽山可不能去惹那些没必要惹的家伙。” 这事不难开口,楚小木强打起精神,便将如何误入兽山,如何躲避黒瘴,如何遇到灰眼、蛇眼两个怪人,众人力战而死,最后自己扑到奇生身上得以侥幸逃过一命的事大致说了。 金熊挠了挠脑袋,说道:“哦,原来是这样。”走过来再次瞧了瞧楚小木背上的伤,说道:“伤得也不是太重,我的法子应该管用。” 楚小木听到这话,心中一喜,神智似乎恢复了一些。 金熊将他抱起放到地上靠石壁坐着,又一次触碰到背上的伤口,楚小木痛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好在自己已有了准备,并没有被痛昏过去。 金熊说道:“你先等着,我出去找些东西。”转身便出了石洞。 第358章 治伤 楚小木粗略打量了这个山洞几眼,只见里面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根本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家具器物的东西,最多几个磨得光滑溜圆的石头、几段黑黑黄黄的木头勉强算得上有用;地面也是凹凸不平,有一处却是光溜溜的凹陷成了尺许深的小坑,大概是这只金熊用来睡觉的地方。 过了好一阵,金熊才从外面赶了回来,怀里抱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 他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摆到楚小木面前,居然有一块挂满了蜜汁的蜂巢、一堆青青红红的野果,几个灰白的野蘑菇、七八根鲜绿色的嫩竹、一块还沾了不少泥巴的植物块茎以及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 金熊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六样东西,说道:“挑一样你现在最想吃的吃下去,便能治好你背上的腐伤。” 楚小木见他神情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然而眼前这些东西,除了那灰白的野蘑菇和植物块茎大概属于药石可以治伤之外,蜂巢、野果、嫩竹、鲜鱼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治伤的效果,更不可能治背上邪灵打出的腐伤。 而且他说选一样最想吃的吃下去便能治伤,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金熊见他犹豫不决,居然不耐烦起来,说道:“快选啊,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磨蹭,真烦!” 楚小木问道:“真的只是选自己现在最想吃的么?” 金熊说道:“那是当然。我每次生病或是受伤,就是选自己最想吃的吃了,不管什么病什么伤,过不了几天都会好了。你记住,必须是选自己现在最想吃的,吃别的可没什么用处。” 楚小木将信将疑,将那块新鲜的蜂巢拿了过来,闻着蜂蜜的清甜浓郁的香味,他也的确有些饿了。 金熊满眼放光,说道:“吃吧,快吃……” 楚小木也不管蜂巢上已沾了不少泥土灰尘,便直接啃了起来。 金熊见他吃得香甜,定定地瞧着,口中的涎水长流,忍不住小声说道:“留点……给我留点……” 一个吃得香,一个馋得慌,洞外忽然传来一声“吆”的怪叫,一个怪人猛地蹿进了山洞,一把将楚小木手中的蜂巢打掉,接着几脚踩得稀碎,说道:“你吃这东西有个屁用!” 楚小木抬头一看,只见这人脸如山猫,穿一件破烂树叶做成的衣裳,浑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 他一蹿、一拍、一踩,接着再次蹿到洞口,动作连贯流畅,快得不可思议。好似跟楚小木两人提前演练过似的。 金熊看着地上被踩得稀烂的蜂巢以及满地都是的蜂蜜,忍不住大为心痛,朝着门口那怪人吼道:“豹癫子,你又发什么疯?!”接着趴在地上舔起蜜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楚小木心想,原来这个怪人就是七大兽灵之一的豹癫子,也是听那个兕虎说起过的。 豹癫子说道:“这小子是碧城人,你这头笨熊把他带到熊岭来干什么?!” 金熊说道:“不是我带来的,是他自己跑来的。” 豹癫子说道:“那你不把他杀了吃掉,还留在洞里好生招待?” 金熊说道:“这……这……他被眼族的人所伤,我看不能不救。而且……而且我们不能吃人。” 豹癫子问道:“为什么被眼族人打伤就不能不救?” 金熊抓耳挠腮,一时想不出什么缘由。 豹癫子叫道:“管他眼族还是牙族,先把闯进兽山的人杀了再说!”忽地又蹿进石洞,五指成爪,朝楚小木脑门抓去。 金熊急忙挡在楚小木身前,双手撑开,让豹癫子无处下手。 豹癫子则转而猛扇了金熊一个耳光,又再蹿了出去,说道:“你这笨熊,拦着我干什么?” 金熊说道:“这可是在我的熊岭,要杀也是我杀,你可不能坏了我王立下的规矩。” 豹癫子一想也是,便不再打杀死楚小木的主意,说道:“你倒变大方了,舍得拿出蜂蜜给这人吃。” 金熊憨厚一笑,说道:“没办法,这人受了伤。” 豹癫子蹿进洞内,扳转楚小木后背一看,颇有些吃惊,说道:“这小子是被灵力所伤,你叫他吃蜂蜜,有个屁用!屁用没有!”话一说完,又再蹿到洞口。 金熊说道:“不是我让他选的蜂蜜,是他自己选的!” 豹癫子登时抓狂起来,捡起洞口的石块猛力朝金熊砸去。他速度既快,准头又高,金熊的脑门顿时啪啪啪被砸中好几下。而金熊似乎浑然不觉。 他砸完石头,兀自不解气,又蹿到洞里啪啪扇了金熊两大耳光。金熊却始终没有还手。 豹癫子指着摆在楚小木面前的其余几样物事,说道:“你这头笨熊摆的几样东西没有一样能治这小子的伤!” 金熊说道:“我看你这癫子才是真笨,我每次受伤都是在三四样物事里面选一样吃了,过不了几天伤就好了。这次我还专门给这小子多准备了两样!” 豹癫子几乎又要发狂,他用手不停地抓挠起自己野猫似的怪脸,居然还抓出了几条血痕,恨不得又要冲上去打金熊。说道:“那是因为你是金熊,万兽王座下七大兽灵之一的抱木金熊!” “这跟我是抱木金熊有什么关系?” “你一身灵力,天生纯灵体,受了伤便是不吃不喝也会恢复愈合,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而且我看他是被灵力所伤,除了灵药,谁都治他不得!” 金熊挠了挠头,说道:“你说我找的这些药治不了他的伤?” 豹癫子几乎要崩溃,叫道:“你找的这些东西算得哪门子药?!蜂蜜、野果、蘑菇、竹子、鱼都是你这笨蛋平常喜欢吃的,那块树根我看像是箭毛猪那个蠢货喜欢吃的!” “我也喜欢吃。”金熊接话说道。 “你喜欢吃有什么用,你喜欢吃的就能治伤治病?那只白毛老猿早跟你说了七八百遍了!” “真的不能治病?”金熊几乎难以相信,因为这已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豹癫子怪叫一声,忽地蹿进石洞朝金熊打去,说道:“非把你这头笨熊打一顿不可,气死我了!” 第359章 熊豹相斗 楚小木这时已知,金熊说的给自己治伤,不过是按他自己养伤的方法来治,然而他是灵力强大的兽灵,便是不治也是死不了的,而自己则是一个普通寻常的人,他的方法自然全不管用。霎时间万念俱灰…… 豹癫子这一击又快又狠,劲风大张,卷带着石洞内的石块、木头以及摆在楚小木面前的几样东西一齐飞起打向金熊,似乎已不是跟金熊闹着玩,而是要跟他以性命相搏了。 金熊也不敢再只挨打不还手,右脚横跨半步,嘭地一声大响,稳稳扎了个马步,接着双拳推出,打向飞纵而来的豹癫子。 他的劲力比之豹癫子的要大得多,满洞横飞的石头、木头段等物受力一激,全都倒飞向洞口,不少打在石壁上啪啪作响,撞得粉碎。 豹癫子不敢正面硬刚,忽地一跳,斜蹿到石洞的侧壁上,接着再一跳,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两下一击一还手,不过是眨眼之间,两个兽灵连对手碰都没有碰到一下,自然都是毫发无损。只是苦了贴壁坐在一旁的楚小木,他本就受了重伤难以支持,被劲风一挤一压,脊背紧紧贴在了石壁上,痛得又差点昏了过去。 两大兽灵却没有注意到此节。 金熊怒道:“豹癫子,好端端的你又跑到我熊岭来闹事干什么?!” 豹癫子嘿嘿一笑,说道:“一个月不跟你打上一架就浑身不舒服。你站着别动,让我好好打一顿出气。” “那你也可以去找象力、兕虎他们啊,为什么非要找我?” “跟他们两个打太过没劲,只有跟你打才有意思些。” “什么没劲,那是因为你打不过他们!”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我都知道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把指挥兽兵的令箭给我!” “你想要我王给的令箭,那是没门!” 豹癫子“吆”地怪叫一声,说道:“我前几天去问了我王,他跟我说令箭不是赐予你们三个,而是凭本事大小挨个给的。” “我就问我王,为什么那头笨熊本事没我高,他有令箭而我却没有……” 金熊插嘴说道:“胡说八道,谁说我的本事没你这癫子高了?” 豹癫子怒不可遏,再次蹿进石洞跟金熊打了起来,说道:“象力、兕虎是这么说的,万兽王那老头儿也是这么说的!”打了几拳几掌,二人依旧不分胜负。豹癫子又再退回石洞口。 金熊说道:“定是你这癫子吵得我王没有办法了,他才这般说的。你几十上百次到熊岭来跟我较量,有哪次赢过我的?!” 豹癫子叫道:“那是因为以前我都是让着你!快把令箭给我,否则我今天杀了你!” 金熊也有些怒了,说道:“你这癫子每次来都是喊打喊杀的,我抱木金熊也不会怕你!” “你到底给不给?” “不给!” “把你打服了,你不给也得给!”豹癫子一边说一边冲进了石洞。 “好!今天非得分出个输赢不可!”金熊也摆出搏斗姿势大叫道。 二灵在这狭窄的石洞中好一阵大战。 豹癫子速度奇快,霎时间朝着金熊打出了十几拳。它时而四肢撑开,大开大阖地猛攻猛打,浑不顾及自己的咽喉、胸膛、肚腹等要害地方;双手则忽拳忽爪,变招奇速。时而又缩成一团,变成一个大肉球向金熊疾撞,其间暗藏杀招。时而又成扑纵之态,满石洞跳来跳去,肘击脚踢,招招怪异。 金熊的速度远没有他的快,急忙伸拳格挡,但还是稍稍慢了些,手臂、背上都被打中几下。其中手臂上的两下是被豹癫子以硬爪抓过,登时划破了粗厚了毛发和皮肤,一只手臂鲜血淋漓,好在他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 两大兽灵打斗时虽然都避开了楚小木,然而石洞狭小,里面气流滚滚,实则是避无可避。尤其是豹癫子飞来纵去,卷起如刀子般的气流让他大为难当。 楚小木本来就虚弱无力,这时更被挤到墙上动弹不得,后背的腐伤越来越痛,几乎浸入了全身骨髓。他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浑身已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仍旧强自支撑,尽力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豹癫子打斗时不停地发出凶狠的怪叫,似乎不将金熊扯碎撕烂而不罢休。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石洞中渐渐出现两个、三个直至四个豹癫子的幻影,同时绕着金熊猛攻。 金熊的双足牢牢地钉在地上,仗着劲大力沉,时而还击豹癫子几招。到后来见豹癫子已幻出了两个三个幻影,他也不敢再托大,长臂一展,将那根粗大的乌黑色圆抱木挟了过来,双手抡起猛砸猛打,石洞中登时大小石块纷飞。 然而豹癫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两个兽灵虽然相距都只在一丈方圆之内,金熊的抱木却总是打不中他。不过他也忌惮金熊手中抱木的厉害,不敢靠得太近,只绕着他跳来纵去,找寻金熊招法中的破绽。 两个兽灵一个好似镇山磐石,稳稳当当站在石洞中心,手持乌黑抱木,以长力守住垓心,逼得对手不能僭越分毫;另一个则如瓮中跳珠,在山洞中飞檐走壁,一来闪避对手的重招,二来寻找破绽伺机再进。 一个式缓而沉猛,一个迅捷而奇巧,可谓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谁也奈何不了谁。 豹癫子忽然疯狂大笑起来,说道:“你老熊家的抱木使来使去也就这么几招,今天终于教我看明白了。看我来个大破特破,把你这蠢货打个屁股开花!”双脚加劲,四道幻影又再多出一道,分从五个方向攻向金熊。 金熊也是一声大吼,将抱木往地上一杵,接着双臂一搓一带,乌沉沉的抱木便绕着他急速旋转起来,好似在他身周开了一圈黑色的花。 接着便听到“啪”地一声长响,五个豹癫子同时倒飞出去。洞中的气流瞬间消散,随着气流旋转飞舞的七七八八的物事全都掉在了地上。 第360章 熊豹相争 豹癫子的飞拳飞爪有四记都打在了抱木之上,剩下一记则是一爪抓在金熊的胸口,这五记连击按理说应该有五响,但因速度实在太快,因此合成了一声长响,听起来只是打中了一记。 打在抱木上的四下是豹癫子以极快的速度幻出来的影子所攻出,破了也就破了,对他来说并不会受到反震之力的伤害。钩在金熊胸口的那一爪才是最后攻出的实招,不偏不倚,结结实实。 豹癫子五指刺入金熊胸口的皮肉中,登时鲜血直流,正要欢喜大叫,忽然感觉金熊胸口肌肉一紧,五指居然不能轻易拔出。就这么稍稍一窒,又听得嘭地一响,胸腹中间已被金熊以重拳击中,豹癫子好似也变成了一段木头,登时直挺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金熊则连退三步,幸得在抱木上借力托住,才稳住了身形。 豹癫子自知抓伤了金熊,爪子上还带出了几块带血的肉,他受伤自是不轻;然而金熊那一拳更是又重又猛,自己虽然有防备且还是没能避开,胸腹间的骨头几乎已寸寸碎裂,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转了过来。 金熊身上的伤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着血,他也浑然不觉,久斗之后灵力消耗不少,喘着粗气说道:“这一次……到底是谁赢了?” 豹癫子正要说话,忽然间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说道:“你数数自己身上有几处伤。” 金熊举手抬脚,老老实实地数了一遍,说道:“不多不少,刚好七处。” 豹癫子想要大笑,胸腹间又是如刀绞一般的疼痛,原本兴奋的笑容却变成了痛苦的扭曲,兀自说道:“我身上一处伤口也没有,自然是我赢了。”接着手一伸,说道:“把令箭给我!” 金熊叫道:“输赢可不能这么算!” “放你熊家的大臭屁!不按受的伤来算那怎么算?!你也是我王座下有名有姓的兽灵,我总不能将你杀了吧?” “可你明明伤得比我重,都吐血了!” “谁说吐血就是伤得重了?我现在是有点精血过剩,吐几口可让心窍更加通明,灵力更无窒碍……哇……”豹癫子又吐了一大口鲜血,脸色已有些发白,继续说道:“吐血又怎样,我乐意!。 金熊登时绕着抱木团团打转,说道:“不对不对,打架输赢可不是这么个算法!”他虽然知道豹癫子所说的大谬其理,可惜自己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加以反驳。 豹癫子见金熊傻愣愣地绕着抱木打转,又开始发癫起来,忽地从地上跳起,蹿过去要打他,不料只蹿出四五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趴在地上无法再爬起来。 金熊终于注意到缩在洞角已成半昏迷状态的楚小木,说道:“我王召我们这些灵兽比试灵艺时,总会和王母在一旁观看,谁输谁赢最后由他们做出裁定。今天刚好有第三个人在场,不错不错,到底是你这癫子赢还是我赢,该让这个碧城来的小子来说!这样比较公平。” 豹癫子说道:“这小子死都死了,还怎么裁定?!” 金熊嘿嘿一笑,说道:“那可不一定。”走到楚小木身旁,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按住他小腹处,将一缕灵力缓缓送入楚小木的灵台之中。 楚小木猛地睁开了眼,居然大叫了一声。原来灵力进入他灵台后,他的神智也变得清晰不少,顿时感觉到后背腐伤锥心蚀骨的疼痛,因此忍不住大叫出声。 金熊也无其他办法可施,只抓着他肩膀摇晃了几下,问道:“刚刚我跟这癫子的比试,到底是谁赢了?” 豹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子你快说,到底是谁输了?你要是说错半个字,我拆了你的肉架子!” 楚小木疼得冷汗直冒,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熊便又再问了一次。 楚小木费力地抬手指向金熊,说道:“是你……是你……”可他虽然神智清晰不少,浑身却虚弱无力,手肘抬到一半便又掉下去了,一句话没有说完,终于疼痛得昏死了过去。 金熊大喜,说道:“看到没有,他说的是我!” 豹癫子也大笑了起来,说道:“看到没有,他说的是你!” 原来他二人一个问的是“谁赢了”,一个问的是“谁输了”,楚小木却只指了金熊一人,可话又没能说完,因此金熊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赢了,豹癫子则以为他是说金熊输了。 二兽灵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再去看楚小木时,他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金熊又再送灵力到他灵台,发现他窍门郁闭,十条命已去了九条半,光是输送灵力已不能让他醒转。 豹癫子挣扎着爬起,也走上前将一缕缕灵力送进楚小木体内,仍是毫无反应,只得骂骂咧咧地作罢。 二兽灵于谁输谁赢上有好一阵争论,可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豹癫子说道:“我看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让这个碧城来的小子活转来,让他再说一次是谁输了,他要是说错,我非杀了他不可。” 金熊说道:“可你说我治伤的法子都不管用,我是再没有其他的好法子了!” 豹癫子气力也渐渐恢复了些,缓缓从地上坐起,说道:“你那法子要是有用,我把象力、兕虎两个家伙身上的令箭抢过来送你!” 金熊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抢他们两个的令箭?” 豹癫子怒道:“谁说我打不过你?刚刚这小子不是说你输了么?” “他明明说的是我赢了。”金熊争辩着。 二人面红耳赤,又再大吵了几句。 金熊叫道:“你说我治伤的法子救不了他,你倒是想个好法子出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除非……除非……” 豹癫子接口到:“除非带他去不见峰!” “那也没用,我王不会救苍木国的人,尤其是碧城来的人。” “不行不行,这次老头儿非救不可,这关系到第三支令箭归你还是归我的大事,也是兽山的大事,绝不能让这小子死了。” “那好,我们这就带他去不见峰。” “你这笨熊要是半路反悔,我连你一起杀了!” “哈,你打得过我么?” …… 第361章 不见峰(一) 二灵说走就走,当即抱了昏迷中的楚小木放在奇生背上趴着,一前一后出洞而去。 奇生似乎明白他们要带自己的主人去治伤,老老实实地跟在二灵身后。 山路颠簸,行了一阵后楚小木居然又再醒了过来,然而神志模糊,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趴在奇生的背上,渐渐地越走越高,气息越来越清凉。 背后的伤口没有触碰时并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十分难熬的钝痛,而且比起不久前痛的范围又再扩大了些,他心知伤势已经加重,却连翻动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迷蒙中有人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口,说了什么已完全听不清。接着感觉奇生开始跑了起来,它似乎跑得很快,不过并不感觉颠簸,稳稳当当的,自己好像趴在一朵云里面在飘。 奇生啊奇生,你是要带我回碧城么?可是……可是……碧城都没了…… 碧城没了,大将军他们会去哪里呢?还有小斗,静兰……他们怎么办? 还是带我回百花岛吧,那里多好啊……那里不会下雪,不会有刀子似的风,不会有毒辣辣的太阳,不会有吃人的虫子和瘴气……那里更没有想害人吃人的邪灵……那里有打鱼的船,挖蛤的小镐子,淘盐的白地,养蜜蜂的木蜂筒,有许多许多的小伙伴……那里还有小莹…… 爷爷……爷爷…… 天好像黑了,奇生仍旧没有停下脚步,它在一直不停地跑。接着天又亮了,可又没那么亮,灰蒙蒙好多的雾气……山路越来越陡,几乎跟一道垂直的悬崖一样,奇生仍然跑得很快,它难道会飞么,这是要到天上去么…… 天又黑了,路终于没之前那么陡峭,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天上是个什么样子呢,好像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出来,想看看天,可是头又昏又沉,根本抬不起来。 前面好像有两个人在走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们是谁,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金熊和豹子?他们不是在打架么,怎么又不打了,半夜还在赶路,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怎么又有了光亮,红红黄黄的,一晃一晃的,这又是哪里? 他们吵起来了,吵得好大声,会不会再打起来?不知道,管他们呢,我都马上要死了,还管别人打不打架干什么?背上好痛,好难受,最好把我一巴掌打死算了,小猛、映丹、顺子、振子、德儿哥……他们都死了,我干嘛还要活着,我不想再活着了……你们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把我打死吧,求你们了…… 又有一道光涌了进来,好像进到了脑中,又好像是肚腹、胸腔,甚至满身满头都是……不对,不是这道光涌了进来,而是我掉进了光里面……这道光好亮,好暖和,好舒服……这是哪里,这个人是谁…… 楚小木终于睁开了眼睛,前面出现了一张乱糟糟的人脸,他的脸色黑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紫红葡萄,半灰半白的胡子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像一蓬草,也像一只没有耐心的草雀胡乱搭建的潦草窠巢,看起来有些滑稽;可他的眼神则很凶,比之前遇到的那个豹癫子,甚至兕虎的眼神还要凶,还要让人害怕;他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大,黑黑的嘴唇下居然露出两颗半寸长的尖牙。 这人是谁,是他救醒了我么?楚小木心里有些疑惑。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救醒我,让我忍受这万般痛苦…… “还好这小子没死,否则事情可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一张脸跳了过来,楚小木一瞧,正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豹癫子。 “不错,有他作证,你豹癫子休想耍无赖!”金熊的脸也凑了过来。 “好端端的,你小子哭什么?!” “兴许是见到我王了,心里激动、高兴。” “放你熊家的大臭屁!” 楚小木止住眼泪,莫名其妙地望着眼前的三个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快说快说,前天我和这头笨熊打架,到底谁输谁赢?”豹癫子急不可耐。 楚小木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金熊和豹癫子费了两天的功夫将自己带到这个红脸人面前救醒过来,只是为了问清楚前天他们两个在石洞中打架的结果。 他仔细回想着那天二灵大战时的情景,可当时神志不清,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最后是金熊还是豹癫子赢了,大概自己没有看到最后便已经昏过去了。 “快说快说,磨蹭些什么?” 金熊和豹癫子都用迫切的眼神盯着他,表情都有些许紧张。 红脸人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们问过之后,快快将他带下山去,不要死在我不见峰。”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不见峰”三个字一落音,楚小木猛地一惊,差点就要起身坐起,颤声问道:“这里是……是不见峰?” 豹癫子说道:“不是不见峰还能是哪?除了我王,这世上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让你活转来?快说快说,再不说我撕了你。”一边说一边作出撕扯抓咬的动作。 楚小木更是惊讶,想不到不见峰竟然是兽山之主万兽王所在之地,那黄杰士叫自己找到这里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豹癫子见楚小木久不说话,忽然变得恼怒异常,五指成爪,猛地向他面门抓去。 金熊大叫道:“不能杀他!”急忙伸手来挡,可他速度毕竟不及豹癫子,手刚伸出一半,豹癫子已抓到楚小木的面门,尖利的指甲已触及他的皮肉。 楚小木也被吓得呆住了,连出声呼叫也是不及。 哪知豹癫子又再硬生生地停下了这一抓,双眼变得通红,忽然间斜蹿出去,砰砰啪啪地对着一堆物事猛打猛砸。楚小木还是动弹不得,不知道他到底打烂砸碎了些什么。 万兽王怒道:“癫子,你又发什么疯?!” 豹癫子忽又蹿到万兽王跟前,左手伸出,说道:“老头儿,你非得给我一支令箭不可,否则……否则…… 第362章 不见峰(二) 万兽王眉毛一竖,说的:“否则你要干什么?!” 豹癫子也不害怕,叫道:“否则……否则我拆了你这破屋!” “你敢!” “你不给我令箭,我就敢!” 万兽王知道豹癫子的脾气,他发起颠来什么都做得出来,叹气说道:“我不是早就说了么?三支令箭,只有灵艺最高的三人才能得,你怎能强拿硬要?” “可我已打败了这头笨熊,他不是我对手。你就该把给他的那支令箭给我!” “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打败我了?!”金熊忍不住插话。 凶恶威严的万兽王居然露出了极为无奈的神情,说道:“你两个现在又吵回来了,你们比试灵艺,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金熊、豹癫子俱都伸手朝楚小木一指,异口同声说道:“还有他。” “我是说除了他之外,便是老鼠兔子也行。”万兽王又问。 金熊、豹癫子二兽灵一齐大摇其头。 万兽王又再叹了口气,转身瞪着躺在地上的楚小木,说道:“碧城来的小子,他们两个的比试,到底谁输谁赢?你跟我们好好说清楚,我送你下不见峰。” 楚小木这时虽然身体虚弱而不能动弹,脑子倒十分清楚,心想我若是真的说出来,你们三个就算不杀我,也不会管我死活,怎会好心送我下不见峰?再说了,我也的确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输谁赢,我总不能胡编乱造…… 忽然起了个大胆的想法,说道:“你们送我回碧城,找到碧野大将军,我就告诉你们。” 豹癫子说道:“碧城在哪,为什么要送你回碧城?万一你去了后又不说,那怎么算?” 金熊大吼一声,叫道:“不要在我王面前提碧野那个家伙!” 万兽王哼了一声,说道:“想让我们送你回碧城,那是休想!”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小子颇为奇怪,我有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倘若让我满意,或可不杀你。” 楚小木心想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这时生死在你手中,你想问就问吧。至于杀不杀的,那也无所谓了,你们就算肯救,只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便冷冷说道:“你问吧。” “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楚小木,来自西海百花岛。” “姓楚,两百多年前倒认识一个……百花岛是哪里?” “西海城往西几千里外的大海中,我们自己取的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 “怎么又到了碧城,还成了碧野手下的军士?” 楚小木也不相瞒,将白逸星毒害岛民杀死自己爷爷,自己追杀出岛以致流落西海城,最后被骗卖为生奴直至金阳城焦山,而后反叛逃至碧城一事简略说了。 万兽王沉思了一阵,皱着两条粗长的灰白眉毛,说道:“焦山反叛一事,我们兽山也听到一些,原来你小子也在其中,倒有些胆色。” 豹癫子插嘴说道:“听说金阳城那个什么金刀黑剑很是厉害,你能打得过他?” 楚小木轻轻摇了摇头,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豹癫子说道:“我看也不像,否则怎会这么容易被眼族人打伤?” 万兽王接着问:“碧野手创了东南西北中五大中军,人马两万多骑,你既然入了碧城军,就应该好好听他的话,守好碧城的关塞,为何又要跑到我兽山来?” 楚小木便说自己小队受命放哨巡边,无意间撞见两个蹄族人而一路追杀,因此误入了黑瘴古道,并不是有些要闯兽山。心里却想,黄杰士让我找不见峰,那么兽山我是肯定要来的,只是没料到就是这一次。 万兽王淡淡地说道:“接着说。” 楚小木只得将因躲避黑瘴而爬上山,第二天遇到两个眼族怪人而至整个小队覆灭的情况也说了,只略过了半路遇上恐怖红虫一事。说到队友一个个惨死时,神情黯然,眼泪不自禁地滚落于地。 万兽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你们走的那条路的确就是黑瘴古道,你们没有被黑瘴毒死,也算得上是天大的运气。” 接着在屋子里左右踱起了步,边走边说道:“听你所述,你们小队遇到的应该是眼族十将中的腐眼和蛇眼二将。听说腐眼在十魔将中排行第二,的确有了不得的灵术,可他为何要偷偷摸摸地从我的黑瘴古道去碧城呢?” 金熊插嘴说道:“这条路因为有黑色瘴气,小鸟儿小兽儿都比其他地方要少些,一路上很是安静。我猜腐眼和蛇眼喜欢安静,因此选择这条路走。” 豹癫子气极,又要冲过去打金熊。万兽王手一伸,不知何故,在他左手侧的豹癫子竟被他右手给轻松抓住了。 豹癫子仍然叫道:“放你熊家的臭狗屁!老头儿,你快快把我放开,我要把这头笨熊再狠狠地打一顿,可气死我了!”接着吆哦一声大叫,震得楚小木耳膜嗡嗡作响。 金熊说道:“我是熊,不过放不出狗屁来,我猜你这癫子也不行,因为你是豹子。” 豹癫子抓狂得无以复加,可被万兽王抓住了无法动弹,这种感觉便被放大了数倍,哇哇怪叫几声后,居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齐流。 万兽王将豹癫子远远丢出,仍是紧盯着楚小木,忽然间转成怒色,喝道:“什么追了蹄族人误入黑瘴古道,我看你完全是胡编乱造!你们偷偷摸摸地进我兽山,难道不是为灵果而来?!” 楚小木一愣,说道:“我……我哪有胡编乱造?” 豹癫子突然又纵了过来,双手紧按住楚小木肩膀,一张怪脸凑到他面门前,几乎鼻尖挨着鼻尖,说道:“你既没有关气海的本事,也没有喝牙族人的闭窍水,如何过得了黑瘴古道?!我王说你是胡编乱造,你就是胡编乱造!说你是偷灵果,那你就是偷灵果!” 话刚说完,竟张开大嘴往楚小木脖颈处咬落,毫不留情。 第363章 不见峰(三) 万兽王怒道:“你这癫子,我话还没问完!”接着右手朝上一抬,豹癫子居然离地忽地升起三尺多高。万兽王手腕再一翻,豹癫子便猛地凌空朝后翻出四五个跟斗,啪嗒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金熊朝豹癫子呵呵一笑,说道:“你在我熊岭闹闹也就算了,到了不见峰怎么还敢发癫?” 豹癫子呼地纵起朝金熊扑去,可扑出不过一丈,又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万兽王接着问楚小木:“可你身上有木相灵力,你怎么解释?!” 楚小木莫名其妙,结结巴巴地说道:“木相……木相灵力……我……我不知道啊。” 万兽王右手宽大的袖子一挥,从右下直至右上划了个灰黑色的大弧,其中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竟将躺在地上的楚小木整个儿吸了进去…… 楚小木一被吸进万兽王的大袖,周边景象登时变得完全不一样——粗木搭成的粗糙木屋、墙上挂的几幅弯曲怪兽角、粗陋难看的木桌木凳、乱蓬蓬的茅草地铺……包括站在一旁的金熊和趴在地上的豹癫子竟全都消失不见,转而是一个灰蒙蒙的空间,身周的一切没有一丝色彩,好似房间内原本涂抹的彩色油漆忽而间剥落消失,只余下灰黑的墙壁。 万兽王朝楚小木的下腹一指,说道:“你自己看看,那不是木相灵力是什么?” 楚小木低头朝下腹处一看,更是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直竖了起来——原力自己的下半身已然没了,小腹以及双腿完全凭空消失,转而是一团淡淡的青色光气,袅袅然好似漂浮在半空。 楚小木大叫一声,想要夺路而逃,却见跨出的也不是双脚,而是那团青色光气缓缓飘动。 只见万兽王左袖一挥,楚小木猛地倒撞而出,居然又回到了那间由粗大木头胡乱搭建的粗糙木屋中,金熊和豹癫子也都还在。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知道刚进去的是个什么地方,那一处显然非常人常物所在的实境,也不是五彩斑斓的光影灵境。 万兽王恶狠狠地瞧着楚小木,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别人欺骗于我,最恨的人就是不老实说谎话的小人!”一步步朝着楚小木逼近。 楚小木忽然想起一事,那便是半年多前因周维德受伤,神马乘黄带着自己和他进入兽山而各吃了一个奇怪的青色果子一事,听那可以变形为老虎模样的兽灵兕虎所说,那个青色果子就是严禁偷食的木灵果。万兽王说自己身具木相灵力,大概就是吃了那个木灵果的缘故。 便说道:“我是吃了一个木灵果,不过那是一年之前的事了。” 万兽王说道:“你小子看起来就不老实,叫人怎么相信?” 楚小木不禁也有些生气,说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兕虎叫过来,一问便知。” 万兽王和二兽灵不料他竟然还知道兕虎,颇感惊讶,问道:“你认识兕虎?” 楚小木大致将兕虎的虎头人形描述了一番,又再说了一句气话:“可惜我长得不老实,说的话不一定是真话。” 万兽王和熊豹二灵都知道兕虎从不下兽山,苍木国人最多闻其名而不知其貌,楚小木竟能详实说出,定是见过兕虎无疑,于他后面说的那句气话也就不予理会。 金熊挠了挠头,说道:“你闯进兽山偷吃木灵果,兕虎发现了竟没有将你杀死,这倒是件稀奇事。” 万兽王说道:“几个月前兕虎曾到我这里来了一趟,说赤沙国的邪灵已在碧城境内出现,问我到底是何原因。其间提起乘黄带了两个苍木国的小子偷吃灵果,难道你就是其中之一?” 楚小木说道:“不错,我就是其中之一,你们快快将我杀了吧!”心想摘吃灵果须得经你同意,可你万兽王又对碧城人成见颇深,既然知道是我偷吃了,便是不杀我,也不可能再救我,说到底,自己已是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心里便不再害怕,也冷冷地盯着万兽王,丝毫不惧他凶狠威厉的目光。 好在万兽王不再提这件事,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兕虎没有杀你,那一定是乘黄救了你。”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上一次见乘黄时,王母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也幸得它救了一命,我们才有缘相识……它已经四百多年未出现了,想不到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带你这小子闯兽山、偷灵果……” 趴在地上的豹癫子终于从地上爬起,大口喘着粗气,叫道:“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乘黄怎可能护着他?只怕他从未见过!依我看,定是他在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吹大气!老头儿,快快将这种人杀了干净!” 楚小木心下怒道:“我不仅见过乘黄,现在它还转世成了奇生,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呢!”转头一看,奇生安静地站在一旁,也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金熊却说道:“不是这小子说他见过乘黄,而是兕虎说乘黄带着他偷吃灵果。你就这么杀了他,不想知道是我们谁输谁赢了么?” 豹癫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忽地摆出搏斗的架势,说道:“算了算了,我不要他说了,我们重新打过!” 万兽王转头朝豹癫“哈”地一声大叫,豹癫登时四肢僵直,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双眼翻白,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站着时摆出的什么架势,躺着时还是什么架势,显然是被那一喝之威给定住了。 万兽王摇头说道:“这癫子胡搅蛮缠,先让他好好躺着。”转头对楚小木说道:“既然是乘黄带你吃的灵果,那就不算偷。我观你灵台中的灵力,大概就是吃了木灵果之故,看来你并没有说谎,这次来兽山并不是为了灵果。” 楚小木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兽山的灵果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就跟烂桃子坏李子没什么区别,便是端在我面前送给我吃我也不会吃!” 第364章 白猿治伤 楚小木说话时后背伤口疼痛加剧,将牙关咬得紧紧的强自忍耐,在万兽王和金熊二人看来就跟咬牙切齿地说话没什么区别。 万兽王也不理他,说道:“你不吃最好,倘若吃得多了,只怕这世上又要多一个邪灵出来。” 金熊却吧唧了几下嘴巴,说道:“灵树要差不多一百年才能结一个果子出来,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你你都不吃,那也太傻了些。” 楚小木见他两个总说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忍不住说道:“都说万兽王是苍木国的四大灵王之一,现在碧城不保,说不定整个苍木国在不久后也会被沙国人强占了去。你对本国安危弃之不顾,却在这里跟我这么一个小子纠缠为难,如何配得上你四大灵王之一万兽王的称号?!” 万兽王双眼精光一闪,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对苍木国弃之不顾?!” 楚小木背伤疼痛更加剧烈,额上脸上又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强忍着说道:“几个月前沙国人穿过你们兽山的垂柯路直逼虎暮关,现在又从黒瘴古道插入碧城腹地……这些……这些,难道你万兽王都看不见么?还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 万兽王大声说道:“爪族人要攻碧城,于我兽山何干,于苍木国何干?再说碧野他不是有擎天撼地之能么,他两万战阵骑兵不是所向无敌么,他的龙脊剑不是可诛神王么……他这么有本事,何须我蛮荒之地的兽山帮忙?!” 楚小木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爪族一族攻碧城,而是眼牙蹄爪四族攻碧城,他们的目标也不光是碧城,还有玉驼城……”话未说完,接着一声大叫,又再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股光流涌进了楚小木的躯体及四肢百骸,接着整个人被光流所笼罩、包裹、浸没…… 比之上一次,这一次涌进体内的光流更柔和,更温暖,更舒坦。 楚小木再一次醒了过来,然而神智却没有上一次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迷迷瞪瞪的,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影。 万兽王说道:“我听金熊说了,你是为救这只小马才被眼族人所伤的。据我猜测,伤你的人应该是眼族十将之一的腐眼,常人的确难以应付。你舍生为我兽灵,如此大勇在我兽山也是少见,更不要说苍木国的人了。” 接着说道:“我会尽力将你的腐伤治好,然后送你出兽山。记住,这不是我兽山要破例救你碧城人,而是你救了这马儿而还你一命。不管这马儿是生在你碧城还是我兽山,总归都是兽灵一族,我们兽灵不会欠你们碧城人的情……” 楚小木迷迷糊糊的也只听了个大概,不过还是能明白万兽王要给自己治伤,从他话中的意思可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自己最后能不能活命还是得看上神的旨意。 四处有些昏暗,估摸着是夜间时分。 金熊用一个粗糙的大石碗端了满满一碗药汤过来,半扶起楚小木便往他口里灌。 楚小木一边咳一边喝,一小半的药汤都撒到了胸前的衣襟上。 金熊既不生气也不着急,一直劝楚小木慢点喝,慢点喝。 楚小木心想:“你叫我慢点喝,你倒是慢点灌啊!”苦于满口的药汤,根本说不出话来。汤药并不苦涩,反而有一种药草的甘甜,很是容易下口。 药汤喝完,头脑开始变得十分昏重,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自己正光着上身趴在一堆干草上,后背伤口处虽还有些微痛,但麻痒麻痒的已没那么难受。 一侧头,见到左边放着一只石碗,碗口竟有几根白色的大蛆虫正在翻滚蠕动,楚小木腹中一阵抽搐,胃气上涌,开始哇哇地干呕,可肚腹中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人说道:“正在给你治伤,不要乱动。”声音极为苍老。 转头一看,却是一只毛发苍白的老猿,正从石碗中小心捏出蛆虫,一根根放到自己后背的伤处。 楚小木急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白毛老猿说道:“要治腐眼以腐朽灵力烧出的伤口,必须先将烂肉去尽,然后再施以生肌活血的药草,才能慢慢痊愈。放心吧,这些蛆虫正是用来去烂肉的,最为灵验有效。”声音十分苍老。 楚小木心想,万兽王既然答应给自己治伤,自然不会再派人来加害自己,这只白毛老猿用蛆虫治伤,应该是兽山特有的法子,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转头瞧这白毛老猿,见他眉目慈祥,与兕虎豹癫等凶恶兽灵完全不同,因此也放了心,任他将蛆虫一根根放到自己背上伤处。 楚小木问道:“老灵医,这是在哪里?” “还能是哪,当然是不见峰了。”白猿答道。 “万兽王呢,他去哪里了?” “大概是垂柯路,也可能是黑瘴古道,也说不定是西兽山……我王只跟我们说出去看看,并没有细说要去哪里。” “西兽山,那是什么地方?” “西兽山就是西兽山了,还能是什么地方。” “我们只听说了兽山,原来还有个西兽山……” “兽山只是你们城邑人的叫法,在我们这里,名字还多着呢。不光有东西兽山,还有象林、虎丘、熊岭……长臂沟、跳跳峡、老黑桥、无冬泉、神马泉……多得很,多得很……” 楚小木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想不到兽跟人一样,不光有喜怒哀乐之情,还能说话做事,能创造这么多神奇的物事,看来灵气孕育生命,果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白毛老猿将蛆虫全都捏放在楚小木伤处之后,便慢腾腾地爬到一旁坐着等待,说道:“蛆虫吃掉全部腐肉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你感觉到痛时便可出声叫我,你是城邑人,我可以给你用一些止痛的药。”说罢慢悠悠地闭起了眼睛。 过不多时,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第365章 奇生摘的果子 楚小木看着来人满腿金灿灿的粗毛,便知是兽灵抱木金熊过来了。 金熊虽然有些憨笨,不过性情善良温和,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楚小木自然十分感激。他想起身打招呼,可浑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无,只得作罢了。 只听嘭地一响,地面都微微颤动了一震,原来是金熊将抱木给立在了地上。接着“哗啦”一声响,红红黄黄的野果竟滚了满地。 金熊将后背靠着抱木慢悠悠地蹭了好一阵,这才粗声粗气地说道:“哎呀,果子摔坏了不少,不过不影响味道,你小子有口福了,快吃吧!” 楚小木也不客气,便捡起一个没有摔坏的黄澄澄的果子啃了起来,入口绵软甘甜,果香浓郁,十分可口。 他知道伤病之下,更需要吃些东西补养身体,吃完一个之后,尚有些气力,强撑着又吃了一个。 可他重伤未愈,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个便再也吃不下,趴在草堆上不愿动弹。 金熊的嘴角涎水长流,用脚轻轻踢了踢楚小木,说道:“多吃点啊,你怎么不吃了?” 楚小木微微摇头,说道:“饱了,吃不下了。” 金熊哈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开心。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捡起果子一只只往嘴里猛塞,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不吃我吃,这么好吃的果子……兽山的果子这两年比前些年要少得多了,味道也有些不如,不知出了什么古怪。” 楚小木这时注意到奇生并没有在身旁,忙问道:“奇生呢,我的那匹小马儿呢?它到哪里去了?” 金熊边吃边说:“一早就没看见了,大概是跑回碧城了吧,听说马儿都能记住回家的路。嘿……我就不行,倘若不走个二三十遍,半点都记不住!” 楚小木心想,奇生离开自己独自回碧城那是绝无可能,就算在碧城它都时时刻刻黏着自己,怎会在这个时候独自离开呢?大概是出去吃草了,这几天没有好好照顾它,估摸着把它给饿坏了。 奇生虽然长得快,毕竟还是一只一岁的幼马,楚小木免不了担心,无奈受了重伤浑身无力,也管不了这些,只能用奇生从小就十分聪明,遇到危险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得过来安慰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奇生从屋外飞驰而入,卷起了一阵呼呼的风声,把屋内的金熊和楚小木都吓了一跳。 坐在一角半睡的白毛老猿也睁开了眼睛,敲了敲飞驰而入的奇生,又再半闭上了眼睛。 只见它口中叼着一个四寸来长的细长小果,轻轻放到了楚小木的脑袋旁,咴咴叫了两声,看来是叫他吃下。 这果子白得几乎透明,中间粗两头尖,略有些弯,跟织布用的梭子有些相似,模样比较古怪。 楚小木自然不识,便问金熊:“这是什么果子,可以吃么?” 金熊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果子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们兽山绝对没有这种东西。小子你千万不要乱吃,万一中了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毛老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奇生又咴咴地叫了两声,并用嘴巴碰了碰楚小木的手,很显然是叫他捡起果子吃下。 楚小木忽然想起一事,当时还是在十散台方寸室中,临走时黄杰士拉住了自己的手说的一句话“以后乘黄叫你吃的东西,务必要吃”。眼前的这个奇怪的果子不正是奇生叫我吃的东西么? 想起乘黄转世前叫自己吃的木灵果,自己因而获得了木相灵力,楚小木心里大喜,也不管眼前的果子有毒无毒,捡起来便吃了起来。 这果子从外表看起来是汁水十足,可吃到口里却是一言难尽,不仅入口干涩无味,而且触碰到舌头后,刺刺麻麻的,好像有千万根小刺在口腔中轻轻攒刺,味道可说古怪难吃之极。 不过这是奇生给自己摘的果子,奇生可是神马乘黄! 楚小木硬着头皮将这怪异果子一口口咬下,慢慢嚼碎咽下腹中。 跟木灵果一样,这果子也没有果核,不过远没有木灵果那么清甜爽滑。 待将果子全部吃下肚,渐渐感觉腹中有一物正在缓慢地生长,一种奇怪的感觉分作两头,一头直冲向脑门,另一头则瞬间传至脚尖。就好似体内长出了一道逐渐变长的裂缝。 慢慢地,楚小木开始感觉手脚四肢有些不听使唤,身体一点点僵直起来,暗叫道:“坏了,奇生找的这个果子果然有毒!”想要叫唤出声,而嘴巴却与自己没有关系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便不自禁地挺直身体猛烈地抖动起来。 白毛老猿听到动静有异,睁眼一看,正好见到楚小木直挺挺抖动的怪状,缓慢爬过去查看,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时急得不知所措。 金熊却仍旧大口吃着摘来的野果,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跟他说那果子有毒,这小子不信……等下我教你一个法子,解毒最是有效……”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个摔烂的果子塞进口中。 白毛老猿怒道:“你的法子有个屁用!是你这头笨熊给他吃的?” 金熊瞪着无辜的黑溜溜小眼睛,指了指奇生,说道:“不是吃我捡的果子,而是吃了它捡的果子才变成这样的。” 白毛老猿根本不信,狠狠瞪了金熊一眼,说道:“马都能摘果子给人吃,我们兽山都没见过这种怪事!”接着对着楚小木又是翻眼皮,又是翘嘴巴挖舌头,却看不出是中的什么毒。 金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真死了也没办法,我王只是叫我们好生看着他,可没说不许他死。” 好在楚小木抖了一会儿便停了,也没有就这么死去,让二兽灵白白担心好一阵。 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奇生为什么要让自己吃一个这么怪异难吃的果子。难道也是灵果么?可那木灵果的味道却好的很啊。 过不多时,楚小木开始感觉到后背伤口处蛆虫咬噬的刺痛,忍不住出声叫唤起来。 白毛老猿爬到他身旁,将蛆虫一条条取下放入石碗,用一块石板盖好,再在楚小木后背伤处敷上一种捣烂成泥的膏药。 这种膏药十分清凉,楚小木痛楚大减,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366章 伤渐愈 如此将近一月,白毛老猿每日都用蛆虫给楚小木的腐伤处去腐肉,然后敷上各种不同的捣烂药泥,每日两次。 这种法子治伤极为缓慢,不过总算有效。 腐肉渐渐去除殆尽,露出伤口红红白白的生肉,更是疼痛难耐。好在伤口在背上,楚小木目力难及,否则都要被自己吓出病来。 尤其是换药之时,于楚小木而言简直是生死之劫,每次都痛得差点昏死过去,恨不得不治这伤,让自己死了算了。 白毛老猿一声不吭,仍旧不疾不徐地替他换药敷药,根本不理会他难受还是不难受。 楚小木不喜他冷漠的神情和粗鲁的治伤手法,于是把在金阳城学到的污言秽语暗暗地都送给了这只老白猴。 腐肉去尽,白毛老猿换的药又不同起来,时而清凉舒爽,时而火辣炙痛,时而麻痒难当……每次都让楚小木提心吊胆,好像儿时在百花岛南寨的后山翻石头一样,不知道地下出来的会是蟋蟀还是蜈蚣,甚至是毒蛇。 金熊则负责采摘野果,每日都从山上抱回一堆乱七八糟的野果丢到地上。楚小木胃口渐好,吃得也开始多了起来。 奇生偶尔也摘一两个奇怪果子回来,楚小木记得黄杰士的话,又怕白毛老猿起疑,只好偷偷摸摸地吃掉,好在没有再出现第一次那种全身僵直发抖的状况。 一日,白毛老猿说道:“你的伤口处已开始结痂,正在慢慢痊愈,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楚小木甚喜,连声道谢。 白毛老猿淡淡地说道:“你用不着谢我。我不过是听从我王的命令给你治伤,若是平常遇到,是绝不会为你施一指的。” 楚小木心中欢喜,对他这话毫不在意。 说完后,白毛老猿又再缓缓走开,坐到木屋一角闭起了眼睛。除了楚小木发出异常声响,或者偶尔跟楚小木吃几个野果,便是再大的响动他也不会睁开眼睛瞧一下。 再过了将近一月,楚小木后背伤处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木屋中并没有铜镜、水盆等物,他想仔细看看后背的腐伤是何模样也不可得,只得反手到后背细细触摸。 一摸之下,结痂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好似在后背贴了一个小小的乌龟壳。一不小心使力重了,伤处一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楚小木自小身体健旺,按理说这种皮外伤早就该脱痂痊愈了,可自受伤日至目前已过去了两月有余,而且是在白毛老猿的精心医治下,仍只是结痂未愈,一碰之下还疼痛难忍。可见腐眼灵力之毒之奇。 心想大概是奇生带着自己跑得快,腐眼没能伤自己太重,否则像德儿哥和小义儿那样,胸口都烧出一个拳头大的腐洞,自己绝不可能还活着。 一想到周维德、周维义等人惨死的景象,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哭出声来。 白毛老猿睁开眼,问道:“你的伤快要好得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你的碧城,有什么好哭的?” 楚小木心想你说快要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碰一下还这么痛? 他虽然感谢白毛老猿治伤之德,但老猿也说只是遵万兽王之令,对自己的态度算得上十分冷漠,因此并不想对他吐露心事,便止住眼泪,只说道:“没什么,不劳灵医烦心。” 白毛老猿再次闭上眼睛,对他仍旧不理不睬。 楚小木心情压抑,便从草堆上爬起,起身往木屋外走去,准备去外面透透气。奇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到不见峰已有两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走出这间简陋的木屋。 屋外所见与之前见过的景象都全然不同。所住的木屋果然是由巨木胡乱搭建而成,屋顶墙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叶,再仔细一看,却是一种长满荆棘的爬藤,叶子又大又密,足可挡雨。屋顶由三株巨木斜支而成,长出的一端也不截断,斜斜指向天空,好似三根极大的芒刺。较小的树木则整齐排斜搭建成墙,上面也都生满了爬藤。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座尖尖的小山包,很难看出这里是一处可以栖身的木屋。 除了这一处,山顶上还有十七八处类似大小模样的木屋,在林子中胡乱摆放着,大概是哪里宽敞方便就建在哪里。 十七八处木屋之后,赫然出现一片完全不同的木屋。 这些屋子比其他原木屋都要大些,而且建屋所用的木料显然经过刮刨修整,不像其他屋子连树皮都没有削;构建与西海城、碧城见过的木屋大致相似,木墙非斜墙而是竖立的直墙,上面有门有窗。虽然仍是简陋,但与其他屋子一比较,则显得十分的精致雅致。 楚小木心中一动,金熊说它们灵兽比试灵艺时,万兽王总会和“王母”在一旁观看,莫非这间屋子是“王母”的住所么? 站在稍远处一看,只见里面的房舍忽高忽矮,屋顶忽尖忽圆,造型奇特;其中除了普通屋舍,竟还有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与外面的那些粗犷木屋大异其趣。 可惜最外层都是一堵厚实的粗木围墙,看不见里面是何景象。 绕着那片屋子走了一圈,粗略估计,其纵横都有三十四丈。心想兽灵们不同于常人,他们能在林子中搭建这么一大片屋,比之常人要多花数倍的时间和精力,着实令人敬佩。 一圈快要走完时,刚好看到一扇木门轻掩,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住。 将木门轻轻推开,屋子里比外面简陋木屋果然多了不少陈设,木床木桌、木几木凳,甚至还有灯台香炉等物,虽然粗陋,但也算齐全。只是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进来了。 楚小木也不敢多看,瞧了几眼便退了出来,小心将门关好。 屋外林子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树木虽然高大笔直,但不稠密,东一株西一株稀疏错落,矮树灌木也不多见,林子中空空荡荡的,因此并不显得阴郁。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落在身上温暖舒适,山风一吹,带着略有些湿润的气息布满整个山林,让人神清气爽。 第367章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楚小木穿过林子走了一阵,约莫五六里便到了一道悬崖边,悬崖下雾气氤氲,不知底下有多深。 看向四周时,却有更多的山峰耸立,大部分竟都比自己所在的这座不见峰要高。这些山峰在云雾中只露出山尖的部分,有尖有圆,有粗有细,斜崖倒崖,千奇百怪尽皆有之……飞钟罩空虚,石桥接茫茫,好似云雾大海中一座座奇怪的小岛。 楚小木心想,这座山峰看形状气势,高低位置,较其他山峰都颇有不如,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苍木国四大灵王之一的万兽王住在上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叫做“不见峰”,这“不见”二字,是他们胡乱取的还是另有涵义呢? 绕着山顶继续走,北侧一道悬崖过后是一面斜斜的陡坡,坡面上满是怪树乱藤,并没有发现道路的痕迹,心想也只有这样奇生、金熊、豹癫子这些神奇的兽灵才能轻松的上来,换做其他野兽或是常人,要想上来可得大费力气了。 山顶不大,楚小木走走停停,绕一圈也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快走回木屋处时,又发现几间木屋后有个稍显怪异的地方,走近一看,却是个小小的茅草棚屋。棚屋底下竟有一个烧铁的大炉子,一个石砧,一把石锤,石砧旁边的地上胡乱摆着十几把生了锈的斧头刀剑的粗坯,显然并未打造完成。 看着这些粗糙的武器,楚小木心想不见峰顶也没几个兽灵,不知是哪一个还会打铁锻造刀剑兵器,这又是一件稀奇事。 回到原来的木屋,金熊又已摘了一大堆野果回来,现正靠着抱木蹭背上的痒,一脸的舒服享受。 楚小木也有些饿了,便坐在草堆上捡起地上的野果吃了起来。他的身体已渐渐恢复,吃得自然也比之前要多,看得金熊直瞪眼睛,不停地叫道:“慢点吃,少吃点,给我留点……唉哟……” 楚小木吃了七八个也就饱了,再捡了七八个好看些喂给奇生,剩下的仍还有一大堆。大概也够金熊和白毛老猿吃。 二灵正吃得欢喜,两个衣着和腿形都十分怪异的人走了进来。 楚小木抬头一看,竟是之前见过的象力和兕虎两个兽灵。 象虎二兽灵见到楚小木,也是大感惊讶。 一个惊讶说道:“你是放火烧我兽山的那小子?!” 另一个则恶狠狠说道:“你是偷吃木灵果的那小子?!” 楚小木想不到能在这里撞见他们,登时大感难堪,况且两件事他都无法抵赖,只得点头说道:“没错,放火烧山的是我,吃了木灵果的也是我。” 金熊一边吃野果一边说道:“他叫楚小木,是西海一个岛上来的,现在是碧城军士。” 兕虎发出一声低沉的怪叫:“小子,我们又见面了!”接着左右一望,问道:“乘黄呢,它怎么不在?” 楚小木不愿透露奇生是乘黄的转世,他本想骗一下兕虎乘黄就在左近,以免这家伙为难自己,但想到象力早已知道乘黄离世一事,想骗兕虎是骗不了的了,只得闭嘴不言。 象力听到兕虎提起乘黄,脸上的深情登时变得伤心欲绝,高大肥胖的身躯嘭地一声往地上一坐,整座木屋差点都被震塌了,接着哇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说道:“乘黄死了,我的好兄弟乘黄死了……哇……哇……”哭声虽然没有多少伤心意,但震耳欲聋。 兕虎说道:“怎么可能,我几个月前在葳蕤古林见到他时,他还有本事现出真灵体,而且还护着碧城这个偷吃灵果小子,气死我了!”一边说话一边狠狠地盯着楚小木,眼中露出凶恶的异光。 象力忽然停止了大哭,说道:“就是他告诉我的,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跑到神马潭,果然见到它留下的几丝残灵。乘黄死啦,我的好兄弟乘黄死啦……哇……哇……”又开始一阵莫名其妙的哇哇大哭。 楚小木想起神马的救命之恩,心下也是伤感。 白毛老猿、金熊、兕虎三个都被他的哭声吵得头皮发麻,不住劝他不要再哭。幸好豹癫子不在,否则定要冲上去跟他大打一番。 象力说道:“你们当然无所谓了,你们跟他都不熟,我和它可是非常非常要好的好兄弟,按我们兽山的规矩,好朋友好兄弟死了,必须大哭三场,我这才是第二场呢……哇……”这一下哭得更加卖力,声音震得木屋簌簌作响,而且还泪如雨下。 金熊浑不在意,大口大口地吃着野果,兕虎显得颇为暴躁却又无可奈何,楚小木和那白毛老猿经受不住,只得用手紧紧按住双耳。 兕虎听到乘黄已死,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凶恶,伸手将楚小木揪到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我早就说过,偷吃灵果,我绝不会饶你!给我灵体!”话毕,张开大口作势咬落。 象力仍旧在哭,金熊仍旧在吃,对楚小木会不会被兕虎咬死毫不关心。 楚小木的胆子本不算小,而且他也知道兕虎不可能当着象力、金熊的面真将自己杀了。 但不知为何,这时被兕虎抓在手里,竟莫名其妙的感觉手脚酸软,心胆俱裂,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偷吃木灵果,把赤沙国邪灵引到兽山,碧城来的没一个好人!就算是在不见峰,我照杀不误!”兕虎面目狰狞,满是尖牙的巨口直朝楚小木头顶咬落。看来 好在白毛老猿终于说话了:“兕虎,我王说了,把他的伤治好后好好送下不见峰,到时候你再杀不迟。” 白毛老猿的话并不如何威严,兕虎竟不敢违拗,果然停住不咬,问道:“治伤,治什么伤,我王为什么要给这个碧城来的城邑人治伤?” 白毛老猿只轻哼了一声,对他不再理睬。 兕虎也不追问他,反问金熊:“抱木头的,你说!” 金熊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说道:“这小子被一种人打伤,差点死翘翘了。” “他是一个城邑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救的?” “伤他的人用的一种十分奇怪的灵术,很是厉害。”金熊答道。 第368章 和象力的约定 “什么奇怪的灵术?有多厉害?”兕虎眼中泛出精光,似乎很想跟那个厉害的人一较高下。 白毛老猿插嘴说道:“我王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去问他吧。” 兕虎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这才将楚小木推到一旁,不再说话。 象力听金熊提起奇怪的灵术,这才止住哭声,问楚小木道:“小子,你不是回碧城了么,怎么会被人给打伤了?” 楚小木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回了碧城,哪知在孤松岭附近迷了路,进山后碰到了两个十分厉害的恶人,结果被他们打伤了。”这些兽灵的性情难以捉摸,因此他不愿多说。 “我听说碧城为了阻止沙国人北上,在兽山脚一路布下哨骑,你也在其中?” “不错,我的哨骑小队就在孤松岭下。”楚小木答道。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算你老实,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楚小木再次听到象力的口头禅,不禁暗暗好笑。可一想到上次在兽山躲避风雪时,林振、周维德、苏米顺这些兄弟们都还在,再一次心痛如绞。 “那你又怎么到了不见峰?你本领低微,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象力又问。 兕虎也瞪眼瞧着他,眼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金熊边吃边说道:“是我和癫子带他上来的。” “我王不是说过不准任何外人上不见峰吗,你和癫子为什么要带他上来,而且还是个碧城人。” “因为我跟癫子打了一架,我们得带他上峰来治好病,好告诉我们谁赢了。” “那到底谁赢了?”象力忍不住追问。 兕虎则哼了一声,骂道:“两个蠢货!” 金熊说道:“不知道,他还没跟我们说呢。” 象力不再追问金熊,将楚小木轻轻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上次跟你在兽山脚下比试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否则大事不妙。” 楚小木不禁好笑,心说哪有什么大事不妙,分明你是害怕其他兽灵笑话,或者担心你七大兽灵之首的地位不保。心里忽然一动,也小声说道:“要想我不跟其他兽灵说,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象力一愣,问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再说。” “那怎么行,万一你想让我做些对兽山不好的事,比如杀害我王,或者一把火烧了兽山,我岂不是大大地上当?”象力这一下居然头脑清醒。 “当然不会让你做对兽山不利的事,也不会对你不利。” “那就无所谓了,什么事,说吧,我答应你了。”象力把宽大厚实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 楚小木小声说道:“我在兽山的时间里,你得做我的护卫,倘若有人或是兽灵出手打我,你帮我的忙,替我打他。” 象力有些为难起来,说道:“这个……这个……替你打其他兽灵……”在兽山帮一个碧城人而去打其他兽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小木说道:“你跟在我旁边,也就不用担心我把那件事说出去了……” 象力一想也是,欢喜说道:“这事简单,包在我身上,绝不让其他的家伙动你一根手指头。” 话音刚落,兕虎恶狠狠地说道:“你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他既知神马已死,又对偷吃了木灵果的楚小木感兴趣起来。 象力和楚小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不答他的话。 兕虎忽然猛扑向楚小木,说道:“我跟你说过,灵境中弄不死你,实境中照样可以杀了你!” 楚小木大叫道:“象力,快快帮忙!”他知道兕虎不可能在这里真杀自己,但为了省些麻烦,还是叫了象力相助。 象力小山一般的身躯往楚小木身前一站,兕虎猛撞了上去,砰地一响,接着又倒飞了回去。象力则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兕虎怒道:“象力你干什么?快快让开!这小子不得我王准许竟然偷吃木灵果,是我兽山的敌人,我要吃了他!” 象力扭头问道:“你偷了灵果?” 楚小木答道:“是乘黄给我摘的,可不算偷吃。” 象力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没事。”转身又面向兕虎:“你想吃他,先打过我再说。”将两个斗大的拳头横在胸前互击,砰砰作响。 兕虎龇出白森森的虎牙,凶狠说道:“那也简单,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金熊急忙说道:“不行不行,不能吃他!真想吃他,等豹癫子回来再吃不迟。” 兕虎问道:“为什么要等那癫子回来才能吃?” 金熊挠了挠头,说道:“我跟癫子打了一架,到底谁输谁赢只有他才知道,必须由他当着我和癫子的面说出是谁赢了,我王的第三支令箭才能归谁。”一边说一边指着楚小木。 兕虎咧嘴吼了一声,说道:“你这头笨熊可真够笨的,我王把令箭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了,豹癫子就算打得过你,也不能要走令箭,明白没有?” 金熊又挠了挠头,说道:“好像有几分道理,到时候我说给癫子听,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兕虎不再理金熊,又问楚小木:“你到不见峰来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是不是还想偷吃灵果?老老实实地说,我兕虎或可饶你一命!” 金熊说了句“这个我知道”,走过去拉着楚小木转个身,将他后背衣服扯开,说道:“他被眼族的腐眼打伤,我王留他在这里治伤。” 象力和兕虎都是吃惊非常,互相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果然连眼族也出动了。” 象力盯着楚小木的背上看过来看过去,又对楚小木说道:“这个眼族人的灵术看起来不是很厉害,要不要我把伤你的那个眼族人给杀了?” 楚小木叹气说道:“下次碰到的时候再说吧。”心想我只是伤得轻,不代表对方不厉害,你象力只怕是斗不过的。 兕虎绕着楚小木看了两圈,说道:“我看这个眼族人不简单,倘若不是这个小偷偷吃了木灵果,只怕早就死了!” 象力、金熊二兽灵若有所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369章 些许往事(一) 白毛老猿一直坐在墙脚闭着眼睛对三灵一人不加理会。 金熊又跑到抱木旁蹭起了痒。 象力一屁股坐在金熊摘的那堆野果旁捡了些剩下的野果吃。 兕虎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小木,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吓人的吼叫,好像楚小木已成了他的腹中大餐…… 小木屋中一时无话。 过了许久,兕虎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王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金熊一边在抱木上蹭痒,一边使劲摇头,说道:“谁知道呢,走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声,现在都已经好多天了,他让我守在这里不许走,可我还得回熊岭呢……” 兕虎又问:“王母呢,她回来没有?” 楚小木这些天已听金熊、豹癫子多次提起“王母”,知道她是万兽王的妻子,他从没想过这些兽灵也会结婚娶妻。 金熊听到兕虎提起王母,更是大摇其头,说道:“闹出这么大的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啦,唉……” 兕虎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也不再追问。 象力一边吃着野果一边说道:“这次闹的事的确大了些,听说牙、蹄、爪三族已经过了虎暮关,现在连眼族人也出现了,我看哪,碧城难保咯……” 楚小木听他说赤沙国的牙、蹄、爪三族已经过了虎暮关,虽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还是大感震惊。 无奈自己本领低微,现在更被困在千里之遥的兽山,即使想回去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兕虎哈哈一笑,说道:“碧野那家伙不是很讨厌我们么,他们碧城没了就没了,我看这事好得很,妙得很!要是被炎爪杀了,那就更好更妙!” 金熊说道:“碧野是苍木国第一灵王,炎爪是打不过他的,除非跟血蹄联手。” 坐在角落的白毛老猿忽然睁开了眼,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苍木国第一灵王?我看未必!两百多年前的那一战,我王若不是念着往日情分,哼哼……” 楚小木从虎暮关被攻破的震惊中回过来神,想不到苍木国两大灵王碧野大将军和万兽王之间居然有过一战,从白毛老猿的语气中,似乎还是大将军胜了。可他们两个好端端,为什么会有争斗呢? 忽又想起碧野在大将军帐中说的话,当他说到花仙子被遣西海之时,又说“那一日我本打算前去阻止,无奈被兽山的万兽王给牵绊住了,无法脱身。如今想来,只怕也是苍木的主意,找了万兽王故意跟我为难。”心说看样子二灵王之间的争斗是因为花姐姐的事。 象力、兕虎、金熊三兽灵一齐点头,纷纷说“是啊”,“没错”。 兕虎又发出一声吼叫,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提那事倒罢了,一提我就来气!不行,今天我非杀了这个碧城来的、偷吃灵果的小子不可!”说罢,作势欲扑。 正在吃野果的象力也发出一声大吼,原本就跟座肉山似的身躯登时又长大了几乎一倍,将楚小木完全给挡了下来,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做我王座下第一兽灵吗,今天我们正好打一架!” 兕虎眉毛一挑,说道:“也好,刚好猿灵医和金熊可以做个见证!” 二兽灵拉开架势,准备就在这尖顶木屋中来一场大战。 白毛老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王虽然说了不许兽灵在不见峰争斗,但今天他不在,你们想在这打架也不是不行。不过从此以后,你们象林、虎丘的受了什么怪伤,得了什么恶疾,就不要再来找我这个老家伙了。” 他说得慢条斯理,但象力、兕虎二兽灵争斗的气焰不再。象力将躯体恢复原状,仍然捡着地上的果实吃。 兕虎哼了一声,回到原位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楚小木得了象力这个大臂助,当然也不害怕,他好奇心发作,问道:“大将军和兽王都是苍木国受人敬仰的灵王,二人也都有自己统领的属地,而且互不相干。好端端的,他两个打什么架?” 金熊也说道:“是啊,他们两个都是苍木国的灵王,不去合力对付外人,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象力说道:“我们兽山跟碧城人互不往来,也是从我王和碧野打的那一架开始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金熊又问。 白毛老猿白了楚小木和金熊各一眼,缓缓地说起了往事。 “当年碧野率领金阳、柏君、西海、安风、玉驼、岩城六城大军,合我兽山之力在碧原与赤兵进行了最后一场大战。赤兵大败,择垂柯路、黑瘴古道等兽山小径逃回赤沙国。之后各城城主带来的兵士自回各城,我们兽灵也大多回到了东西兽山。按各城和我兽山约定的规矩,碧野也应该回他自己的老家才是……” 楚小木忍不住问道:“大将军的老家是哪里?” 金熊也说道:“碧野难道不是碧原人吗?听他的名字,很像是碧原的人。” 白毛老猿说道:“碧原是灵马一族的领地,你们口中的乘黄,便是以前的碧原之主。” 金熊长长地哦了一声。 楚小木听白毛老猿说乘黄居然是以前的碧原之主,更是心惊不已。乘黄已转世成了奇生,现在每天都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它到底看中了自己什么呢,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可以让乘黄甘愿跟随的东西呢? 象力听到白毛老猿再次提起乘黄,短粗的脖子一伸,宽扁的嘴巴一咧,看样子又要来一次“伤心欲绝”的大哭。 白毛老猿狠狠第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事情原委?” 三兽灵和楚小木忙说:“想,想!” 白毛老猿接着说道:“听说碧野是青原人氏,那地方多出怪诞,诸如风魇、血刁子、老参、驼母,这些古灵邪灵都出自青原。碧野这个由凡人胎生出来的灵王来自那里也就没什么奇怪,他的出生大概是真的。听说她母亲是青原和郁林交接处的驺村人氏,一生从未婚配,却生出了碧野这个人怪种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370章 些许往事(二) 碧野这个灵王是由凡人胎生一事楚小木也听他亲口说过,因此对白毛老猿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白毛老猿转回原来的话题:“大败赤兵之后,我们兽山之王、六城城主,以及碧野,一共八人,在碧原昆河旁的平河口进行了一次为时数天的商谈,所谈之事除了建立共抗外国之敌的盟约外,六城城主还和我王进行了约定。就是这次与赤兵的大战之后,任何人都不得留在碧原,应该让碧原回归它原本的模样。碧原虽不属我们东西兽山,但也算得上是我兽灵一族的领地。” 三兽灵忙说:“不错,很对!” 白毛老猿话锋一转:“可碧野这人却说话不算话,根本不理会早先定下的约定,原本已走到接云山的他居然再次折返回来……我王不知他要作何打算,便派遣兽灵几次三番下山,催促他快快离开碧原。哪知碧野这人非但不听,反而将派遣过去的兽灵狠狠斥责羞辱一番,大伤我兽山颜面……” 说到这里,兕虎的神情又变得愤怒狠毒起来,看来他也是曾被碧野大将军羞辱过的兽灵之一。 “几次过后,碧野也终于说出了缘由,不过他的缘由十分幼稚可笑。他说他是受神主苍木的命令,须在碧原驻守,以防赤兵再犯我国。哼哼……苍木,且不说这个神主是否真有其人,即便是有,面对赤沙亲率的赤兵而毫无作为的神主,我们又何必遵他之令?!” 白毛老猿说得气愤之极,以致脸上的长毛不停地抖动。 “兽灵回报之后,我王念着与他的情分,只说由得他去算了。可我们兽灵都是心知肚明的,碧野驻守碧原防赤兵是假,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寻找乘黄!” 此话一出,象力、兕虎和金熊都纷纷点头说是。 楚小木曾听碧野亲口说过寻找乘黄二十余年,因此相信白毛老猿所言非虚。 “可碧野得寸进尺,所做之事居然越来越过分。他不仅据地建城,招引城邑人进入碧原开垦土地,更可恶是他居然带领军士进入我兽山领地,在拦虎峡附近开山凿石,以据赤兵之名修建守关……哼!这关口一修,防的只怕不是赤兵,而是我们兽灵!” 楚小木从白毛老猿的话中可以猜出,碧野大将军所修之关口,应该就是号称苍木国第一险关的虎暮关。 “我王得知他修关一事后,气愤不已,便亲率兽灵前去跟他理论。当时我与象力、兕虎两位都是在的。” 象力、兕虎俱斗点头承认。 “当时碧野似乎碰到了什么大难事,正准备出门。见我王率众赶到,居然大发脾气,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了手……” 这件事楚小木也听碧野说过,当时他遇到的大难事,应该就是花仙子姐姐被他父亲苍木遣往西海一事,自己的先祖何雄也是在那个时候去的百花岛。 大将军和花仙子姐姐是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他得知爱人被遣往西海,自然着急。碰巧这个时候万兽王又带着兽灵上门,双方说话估摸着都不好听,大将军自然就以为万兽王是苍木派过去跟他为难的,是为了阻止他前去搭救花仙子姐姐。以大将军的骄傲性子,这一战肯定难免。 唉,这件事在当局者眼中看来有些复杂,其实是异常误会。待自己伤好之后,须得立即赶回碧城跟大将军解释清楚,以消除他与万兽王之间的误会。 不光万兽王,他座下的兽灵看起来本事都非同小可。眼下赤兵已攻破虎暮关进入碧原,如果能拉拢兽灵们一同抵抗赤兵,于大家都有好处…… 楚小木胡思乱想,白毛老猿所说碧野与万兽王的大战便没怎么听清。 白毛老猿最后说道:“我王念在与碧野的往日情分,加之王母在一旁劝解,那一战我王便没有使出全力,以致输了半式。从此以后,碧城和兽山便立下了互不来往的规矩,我们兽灵不下兽山入碧原,碧城人也绝不能进入兽山一步。可如今这规矩却被这个小子给破了!”说罢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楚小木。 兕虎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一年前就闯入兽山偷吃灵果,规矩早就被他们破了。我看我们也不必再遵守这个破规矩,想下山就下山,想进碧原就进碧原!” 象力说道:“现在赤沙国牙、蹄、爪三族联合的赤兵已进入碧原,到时候碧城人都被杀光了,你想下山寻他们的晦气也寻不着。” 兕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样更好,出了我多年前被碧野羞辱的恶气!” 金熊却说道:“能出恶气当然市好。可要是碧城人都被杀光,碧城也就被赤沙国人占去了。我们兽山夹在沙国人的领地中间,到底是属苍木国还是赤沙国?到底该遵哪个神主呢,到时候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啊……唉,真是伤脑筋……” 兕虎一愣,心说我倒没想过此节,倘若赤沙国的人强逼着兽山遵从神主赤沙,那可大大的不妙。 他念头一转,说道:“我王叫我们遵哪个神主我们便遵哪个神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要不服,尽管来攻我兽山就是,我兕虎也不怕他!” 金熊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血蹄来了呢,或者魔眼来了呢,你也不怕?” 兕虎气得直吹胡子。 …… 几个兽灵谈谈说说,楚小木大抵也听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象力和兕虎二兽灵也是收到万兽王的召唤,从各自的栖身处匆忙赶到不见峰来,大概也是为了赤沙国进攻碧城一事。 兽灵们对于沙国人借道垂柯路攻打碧城的虎暮关也是颇为不满,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也不便干预阻拦。 眼下沙国人又经黑瘴古道偷偷摸摸地横穿兽山,简直不将万兽王和众兽灵放在眼里,更让他们大为生气。兕虎更是恶狠狠地说要守在黑瘴古道附近,将经过的沙国人一个个都杀死吃掉,接着又狠狠瞪着楚小木说了句“碧城的人一样,跑到我兽山来的也要一个个杀了吃掉”。 楚小木现在有象力相帮,自然也不怕他恐吓,也狠狠地回瞪了兕虎一眼。把兕虎的胡子都气歪了。 第371章 老祖庙议事 如此又过数天,万兽王和豹癫子终于回到不见峰,同时上山的还有十几个模样各异的兽灵。 万兽王带着众兽灵朝北侧的林子中走去,看来是要进行议事。 楚小木甚感好奇,也跟着出去看热闹。 走了约莫一刻钟,林子渐密,又走了几十丈,只见树枝树叶中掩着一座巨大的尖顶石屋,青黑斑驳,枯木阑干,显然已极为古老了。 象力掀着鼻子嗅了嗅,说道:“唔,老祖庙的气味一直都没有变,真舒服……”说罢嘭一声就地坐下,浑不管屁股下面的树枝石块。 老祖庙的庙门大开,一眼可见里面立着一尊一丈多高人形石像。看其形态模样,这石像并非雕琢而成,更像是天然生成之物,令他惊奇赞叹不已。 万兽王领着白毛老猿先进了庙,其余兽灵不得传唤,暂时在外等候。 楚小木便走到庙门口往里观看。只见庙中远处一端摆放着一张模样古怪奇特的玄红色大石椅,大概就是万兽王议事的兽王座。大石椅左右两侧整整齐齐各摆了十几张小些的石椅,便是众兽灵的座位;其后各一排烧得黑黑的木柱,柱头裹满了松油,散发着清香的气息。 楚小木心想,昨天绕着山顶走了一圈,可惜没有发现这个庙,否则可以进去在万兽王的大石椅中坐上那么一坐,那该多威风。 众兽灵见到不见峰上居然还住了一个人,都是大感惊讶。 一只灰毛小猴子极为调皮,喳喳叫着不时来揪楚小木的头发。它手脚灵巧,速度又快,楚小木走到哪它便跟到哪,猛揪一把头发便即远远逃开,楚小木无法躲避也追之不及,大感其烦。 直到叫来象力,那猴子才不敢再惹楚小木。 楚小木它是不惹了,却又盯上了懵懂无知的奇生。趁奇生背对着自己,小猴子从树枝上倒挂下来悄悄地去扯它的尾巴。 哪知奇生后面好似长了眼睛,在猴子即将扯到它尾巴之际,竟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恰好躲过了猴子的脏手,接着飞起后蹄,在小猴子的额头上猛踢了一蹄子。小猴子叽喳大叫,飞也似地找它的猴妈妈去了。 猴妈妈居然是一个身形佝偻披头散发的猴脸老妇人,她一边安慰哭哭啼啼的小猴子,一边爬到一根树枝上大声叫骂,说到底是谁欺负了他的宝贝乖孩儿,快快出来跟她较量一番。 众兽灵都知道这猴脸老妇人很难应付,倒不是她的灵力多么神奇厉害,而是那股撒泼打滚的无赖劲让人难以招架,便齐刷刷地朝奇生一指,异口同声说道:“是它!” 猴脸老妇人大怒,从脏兮兮的衣兜中掏出一个黑黑的野果向奇生猛力砸去。野果笔直飞出,竟带着咻咻的风声,速度既快,力道也不小。 哪知奇生只轻轻一跳便避开了。众兽灵大感好奇,纷纷过来观看。 猴脸老妇人更加生气,从衣兜中接连掏出野果向奇生猛砸,可惜都被它一一避过。 让人难以明白的是她那不大的衣兜中如何能装得下这许多千奇百怪野果,似乎无穷无尽。 野果没能砸中奇生,砸到地上后果肉四溅,奇生便无法避开,腿上、身上都溅了不少或青或红或黑的果肉,又脏又黏。而地上那一层果肉也一点点着软烂成浆,变成了黏糊糊的黏液。奇生的每条腿上都裹了不少黏液,跳跃闪避似乎变得吃力起来。 众兽灵全都嘻嘻笑着,观看一只猴灵与一匹马儿的“大战”。 猴脸老妇人见奇生被黏液所困,腾挪闪避已慢了许多,忽又掏出一个拳头大满是尖刺的野果,叫道:“这次看你怎么躲!”双手执果高高举过头顶,龇牙咧嘴地朝它砸去。 奇生呼呼喷着粗气,看起来已大为生气,见猴脸老妇人掏出大果,猛然间平地纵起,用头撞向站在树枝上的猴脸老妇人。 猴脸老妇人浑没料到这小马儿居然能一纵一丈多高,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刚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了,被奇生顶了个正着,啪嗒一声倒撞下地来,哎哟哎哟呼痛连声。 奇生则轻轻巧巧地落在四五丈远开外。 楚小木忍不住大声叫好,心想你这又丑又老的母猴子竟然敢欺负神马乘黄,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其余兽灵见了也甚感惊讶,任谁都想不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只小马儿竟有如许本事,那就不一定是普通马儿了,很可能也是一个灵。 只听万兽王粗浑的声音在庙中喊道:“众兽灵各归其位,望山问石,以火引灵,恭请兽灵老祖指点迷津……” 众兽灵纷纷走进石庙,各寻了一张石椅坐下。那猴脸老妇人也不敢再聒噪,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再一瘸一拐地走到最末一张石椅上坐下。 让楚小木感觉奇怪的是这些兽灵大多坐在左侧一排十八张石椅上,右侧一排几乎无人落座,只有寥寥两个兽灵坐在上面。其中一个是一名身穿黄衣的尖脸女子,坐在右排石椅第三个,她并无其他特异的形貌,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兽灵。 万兽王面朝正前方的石像伏地拜倒,口中喊道:“恭请兽灵老祖指点迷津……” 众兽灵也齐声喊道:“恭请兽灵老祖指点迷津……” 楚小木心想,原来这尊石像是他们的兽灵老祖,难道石头也会说话么? 又见那尊石像四周零零散散地摆了一些雕刻奇怪的尺许高小石雕,每一个石雕上燃起一簇或红或黄、或紫或蓝的火焰。 根据这些小石雕所摆的形状,居然与槐福草教自己的“十散”十分相似。 那只白毛老猿手持一大束黑黑黄黄的干草走到庙中,口里面开始念起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秘语。 楚小木仔细一瞧,白毛老猿手中的干草竟然是氤氲蓍草。 白毛老猿念了一阵,手中的干草竟“呼”一下自己燃了起来,散出白色的烟雾,轻轻飘向中间的石头雕像和四周的小石雕,烟气愈来愈浓。 第372章 请老祖(一) 这些兽灵果然是在用氤氲蓍草的法子问灵。他忽然有些不明所以,兕虎明明可以十分轻松的进入灵境,为什么他们还要用这么麻烦的法子呢? 白毛老猿接着抬脚摆手,绕着场中的那石像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好似楚小木小时候摆弄的小木马小木人;口中则咿咿呀呀,继续半唱半念着兽山秘语。 众兽灵包括万兽王在内俱都神情恭敬,面朝石像一齐拜倒,随着白毛老猿的“舞蹈”一遍一遍地行着拜礼。 楚小木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万兽王领着这些兽灵在做些什么,到底能有什么用处。 白毛老猿越唱越快,越唱越响,怪异的舞蹈也是越跳越快。 众兽灵却停了拜礼,一个个盯着老猿和石像,显得很是焦急。 楚小木心想,这些兽灵莫不是在等石像出现什么异象?可惜它一如往常,并没有任何变化。 白毛老猿手中的草束几近烧完,他跳得更快更急了,好似发了癫狂一样。 忽听得“嘭”一声轻响,手中的草束爆成一个火团,彻底烧灭,聚在石像周围的白烟也渐渐消散。白毛老猿随即停下了怪异舞蹈和秘语吟唱,怔怔地看着场中一动不动的石像,神情很是失落。 万兽王以及其他兽灵也都唉声叹气,一个个坐回石椅。 万兽王说道:“老祖不现身,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白毛老猿说道:“少了王母和十六兽灵,看样子很难再请老祖出来……” 兕虎接口说道:“这两件事之间并没有大的干系,四百多年前这里也只有十几个兽灵,我们每次都能请出老祖。就算王母还没有上不见峰的时候,我们一样可以请出老祖。” 坐在右侧石椅上的那名黄衣女子说道:“现在和以前怎能还一样?王母已被老祖接纳,与我王共同掌管兽山。请老祖的仪典中就应该有她在,少了她自然就不行了。”她说话语调极快,楚小木差点没能听清楚。 兕虎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你是西兽山来的,所以才这么说。你问问他们,听听大伙儿是怎么说的?我们请出灵祖的时候,你还没有成灵呢!”说着左手朝金熊、豹癫子等坐万兽王左手侧的众兽灵一指。 黄衣女子有点生气起来,对着兕虎说个不停,说我虽然是西兽山来的,这一次可没有跟王母回西兽山,而是留在东边跟我王一起。你兕虎不是瞧不起我看见我就有气么,我偏不走,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兕虎说道:“那是因为你还稍微有那么一丝良心,念着我王对你的好,不忍心把兽山硬生生拆成东西两半。” 黄衣女子说道:“你这人形还幻化不全的家伙,果然蠢笨之极!我们兽山本来就分东西两块,哪有什么硬生生地拆成东西两半?你自己问问我王,五百多年前这一带叫什么?可不叫兽山,叫东莽山!王母那边才叫西兽山,现在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样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万兽王见他两个越扯越远,便摆了摆手,粗声说道:“先不要提王母这些事了。老祖既然不肯出来,我们就自己定个主意,事情紧急,总不能非得等到他出来才能做决定。万一他几十上百年都不出来,那如何了得?” 众兽灵纷纷点头,都说这是正事,须得赶快拿个主意。 金熊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小圆眼,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请老祖出来,自己定个什么主意?” 众兽灵哈哈大笑,纷纷笑话金熊又蠢又笨。其实是他这些天一直在不见峰照顾楚小木,并未得到万兽王的讯息。 万兽王示意众灵安静,说道:“倒忘了跟你说了。几天前山下传来消息,上古四神器之一的冥渊鼎已在金阳城出现。赤沙国人正经由我们的垂柯路和黑瘴古道北上碧城,他们不光想把碧城占为己用,更是为了抢夺冥渊鼎。” 楚小木一惊,想不到冥渊鼎又从玉驼城到了金阳城,不知道那个雪国人白逸星是不是也在那里。 金熊说道:“他们喜欢抢就让他们去抢啊,一个老破鼎有什么用,我们又不用它煮饭吃熬汤喝。没用没用,一点用处都没有。” 忽然一个身影从石椅上跳了起来,疾冲到金熊面前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叫道:“你这头笨熊真是气死我了!镇守天机枢纽极位的神器冥渊鼎没用,那什么才叫有用?!你旁边的这根你用来蹭痒的又黑又蠢的老木头么?简直比你还要蠢还要没用!”正是疯疯癫癫的豹癫子。 金熊也不躲避,任由他将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猴脸老妇人怀里的小猴子跳将出来,指着金熊哈哈大笑,他母亲则连连夸他乖巧听话。气得楚小木恨不得冲进去用力扇她几大耳光,踹她几大脚。 万兽王呵斥豹癫子坐回石椅,说道:“冥渊鼎能够归引原古大陆的灵气运行,当然是非同小可。我兽山全赖世间的灵气滋养,才有现如今兴旺发达的气象,冥渊鼎自然跟我们也有关系,而且关系还极大。现如今它忽然在金阳城出现,据我所知,想要劫夺它的人可不在少数,先不说碧城的碧野、金阳城的金化鹏、柏君城的庸满,以及赤沙国的四大族……甚至雪国的风暴城城主、水国的龙蛇岛岛主都想将它据为己有,寻找其中的大秘密,我们可不能当作什么都看不见。” 众兽灵开始哇喳哇喳地说了起来…… 冥渊鼎的作用和重要性楚小木在碧城早就听碧野大将军说过,因此既不好奇也不陌生。从众兽灵话中的意思,他们对于是该帮助苍木国保住冥渊鼎,还是将冥渊鼎据为己有,或者是将冥渊鼎重新带回死极位而拿不定主意。 象力等三四个持重善良的兽灵主张帮助苍木国的城邑人,兽山应该尽一份力量与他们共抗赤沙国四大族。 第373章 请老祖(二) 兕虎等七八个兽灵则主张将冥渊鼎夺过来作为兽山之物,说赤沙国人抢了神鼎定会从兽山经过,到时候不抢白不抢,那些人向来不做好事,可不能让他们带回赤沙国,说不定就会给世间带来什么灾什么祸。那些城邑人向来看不起兽灵,也不能帮他们去夺鼎。我们兽山自然要夺了过来自己用,不仅可以让兽山更加兴旺,还能震慑外面的城邑人! 黄衣女子名叫黄鸟,她与另外两三个兽灵则主张将冥渊鼎送回原来的死极位,说冥渊鼎被安放在死极位一定有它的道理,不能随意更改位置,就算放到兽山也是不行的。还是应该将鼎送回原位,以免给世间造成更大的祸端。 还有几个则主张不要去理会,说两百多年前的灾祸难道大伙儿都忘了么,那时候为了那柄赤练剑,不知道烧了多少片山,死了多少个兽灵。眼下的安好光景也还没多少年,我们兽山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何必去争抢什么神器? 主张劫夺冥渊鼎的兽灵最多,尤其以豹癫子和那猴脸老妇人叫得最凶。 金熊懵懵懂懂地忽而看看象力兕虎,忽而看看万兽王,忽而又看看黄鸟,不知道大伙儿在争论些什么。 众兽灵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万兽王坐在宽大的兽王座中,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各灵争吵不休。 吵着吵着,众兽灵又提到应该请出兽灵老祖一事上来。 一个将满头毛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尖耳兽灵说道:“依我看,还是应该将王母请回来,与她一起请出老祖,这件事才能做最后决断,也才能应付魔眼血蹄、风暴以及龙蛇岛主这许多灵王。这件事不光关系我们东兽山,他们西兽山也是逃不掉的。” 兕虎说道:“再想请回王母那谈何容易,大伙儿送她过昆河的时候,都亲眼看到并听到她对着双尊赌咒发誓,说她这辈子再不会踏过垂柯路一步,再也不上不见峰,除非……除非……算了,不说也罢,这种事有谁能办到?简直是……唉……”一边说一边大摇其头。 万兽王神情颇显难堪,可也没有斥责滔滔不绝的兕虎。 黄鸟说道:“你也知道请回王母困难。可这件事还不是因为你杀了赤沙国的灵引起来的?赤沙国的人不停地来跟我王和王母为难,让他们给个说法,王母气不过要把你抓了给赤沙国的那个灵抵命,我王又不准许……他们两个越吵越凶,到最后闹到王母出走,还说永远不再过垂柯路……这下你兕虎可满意了?” 这件事在这里除了万兽王和黄鸟知道外,其余各灵都不清楚。万兽王一直没有说,一来是爱护兽灵,避免与他们生出嫌隙,二来这于他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黄鸟嘴快,这当头与兕虎吵了几句嘴,竟然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众兽灵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竟是兕虎不知为何杀了赤沙国的灵,最后导致王母出走这么严重的后果。便纷纷看向兕虎,听他作何解释。 那小猴子指着兕虎又叫又跳,做着各种或羞辱或取笑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的欢快。猴脸老妇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心爱的小宝儿。 万兽王更是难堪至极,恨不得找个地洞藏了起来。 兕虎气的龇牙咧嘴,嘴巴两侧的虎须止不住地颤动,瞥眼见到楚小木在庙门口探头探脑,一肚子火气噌地一下蹿到了脑门顶心,从石椅上猛地跳起,眨眼间变成了虎形,朝着楚小木直扑过去。 楚小木“唉哟”叫了一声,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象力,快帮我拦住他!” 然而象力不仅速度不及兕虎,当着众兽灵的面也不好直接去帮楚小木,否则其他兽灵问起来就更说不清楚了。只好定定地瞧着石庙顶,装作没有听见。 兕虎眨眼间便追上了楚小木,一把便将他扑倒在地,接着咬住肩膀,半叼半拖着将楚小木带到石像旁狠狠甩下。 他没有下重口狠咬,但尖利的牙齿还是刺破了楚小木的皮肉,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不少。楚小木一声不吭,并没有呼痛求饶。 那只小猴子更是兴奋莫名,一挺腰胯,竟朝场中的楚小木滋起尿来,所幸滋得不远,没能淋到楚小木身上。 楚小木拍拍身上的泥土灰尘,从地上稳稳当当地站起。奇生也小跑过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 兕虎坐回椅中,指着楚小木凶恶地说道:“那只赤沙国的尸秃鹫,便是这个碧城的小偷在灵境中引到我们兽山的!” 众兽灵顿时哗然,有的怪叫,有的凶恶大骂,有的厉声诘问。 楚小木立在当地,竟没有丝毫害怕,也不理会众兽灵的大骂诘问,待众兽灵的叫骂声小了下来,便将雪国人白逸星、覃冈盗鼎一事,自己出海追杀到逃亡至碧城而成为军士,及至虎暮关第一次失守,碧城花独丘大捷,到最后炎爪带着牙族三宗穿黑瘴古道,害死洞溪村全村百姓,到碧城与碧野大将军大战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他原本言辞并不便捷,甚至还有些笨拙,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头,竟能朗朗出口,侃侃而谈,算得上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最后说道:“赤沙国的邪灵并不是我引到兽山的,他们早已在兽山出现,只是你们自以为是不知道罢了,否则他们又是如何到的碧城?” 众兽灵听他一点点说出自己的经历,都想不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经历了这许多匪夷所思的事,而碧城与赤沙国的事,大家直到这时也才听说。尤其他最后一句,更点醒了迷迷糊糊的众兽灵,一个个沉默不言。 楚小木对万兽王说道:“大将军曾说,‘我们男儿汉大丈夫,杀敌建功,是为了保境安民,至于是我碧城百姓,还是金阳城、安风城的百姓,那又有什么区别?兵凶战危,最可怜的还是他们……’,他还说,‘以万兽王的心性灵德,断然不会作出有害苍木国的事来’……” 第374章 请老祖(三) 万兽王没有说话,楚小木则继续说道:“哼哼……兽王,你与大将军都是苍木国的灵王,虽然齐名,我看你较他却差得远了!” 众兽灵叫道:“胡说八道,我王怎么会比不上碧野那厮,我看是碧野比我王差得远!” 万兽王阴沉着脸,说道:“我怎么比他差得远了?你老实说给我听。” 楚小木说道:“大将军心里想的是苍木国,是天下的百姓;我们碧城守着的虎暮关,是苍木国的咽喉,最为要紧不过。而兽王你,不仅放任赤沙国人随意过垂柯路,还让他们从黑瘴古道绕到我碧城腹地!你手底下这么多有能的兽灵,难道就不能为苍木国出一分力么?!” 万兽王沉思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许多事情也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譬如赤沙国人过垂柯路一事,不是我们兽灵不予理会,而是由于其他缘由无法干预,我想刚刚你也明白了些。至于黑瘴古道,的确是我们的疏忽……” 转头对金熊说道:“金熊,你持令箭率三百灵兽在黒瘴古道部下关卡,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从此路通过。” 金熊还来不及答应,豹癫子忽地跳到万兽王的兽王座上面,大叫着说道:“老头儿,那令箭现在是我的了,你要派也该派我去才是!”忽又蹿到金熊面前,右手伸出,叫道:“把令箭给我!” 金熊仰起头吼了一声,说道:“凭什么给你,你又没有打过我!” 豹癫子接着跳到楚小木身旁,说道:“这小子现在活过来了,能说话了,你问他,我们两个打架到底是谁输谁赢?” 众兽灵见豹癫子胡搅蛮缠,不知道他们三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心起,便都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万兽王也想知道金熊和豹癫子到底谁的灵艺厉害些,也就没有阻止。 楚小木对着豹癫子怒道:“你想知道到底是你赢还是他赢,想要兽王给的令箭,以后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豹癫子正要大发脾气,忽然想到让人心痒难耐的兽王令箭,眼珠子一转,脱口说道:“听话就听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小木朝他的座位一指:“现在给我老实地回去坐好,不许作声!” 豹癫子说了声“坐好就坐好,有什么大不了的”,老老实实地走回自己的那张石椅中坐下,果然闭嘴不再说话。 众兽灵无不愕然。 楚小木接着问万兽王:“你们无法插手垂柯路,为什么又在路上安插凶恶兽灵,阻止我碧城军士前去放哨?” 黄鸟插嘴说道:“这件事绝无可能,我们东西兽山以垂柯路为界各自退让二十里,是不许任何兽灵过去的。” 楚小木问道:“那只伤我杀我碧城军士的红毛猿又是怎么回事?” 万兽王皱眉说道:“我们兽山并没有红毛猿这个兽灵,你在哪里见的?” 其余兽灵也纷纷摇头,说从来没有什么红毛猿,只有白毛猿黑毛猿,喏,眼前就有这么一只白毛老猿,别说伤人杀人了,就连走路都费劲。 楚小木一惊,心想难道是赤沙国的灵冒充了兽山的兽灵堵在垂柯路?一定是的!几个月前北坎营的小营官文刚手臂被对方硬生生折断,还死了一名军士,如此凶残之事,除了赤沙国的恶灵,兽山大概没有几个兽灵能做出来。 便说道:“兽王能否想办法派几个兽灵到垂柯路核实查探一番,这条路说不定已经被沙国人给霸占去了。” 万兽王颇显为难之色,说道:“刚刚黄鸟不是说了么,我们不得靠近垂柯路,这件事不必再提。” 猴面老妇人叫道:“原来你这碧城来的小子已经是第二次来我兽山了,快说,你到兽山来有什么阴谋诡计?”顿了一顿,接着厉声说道:“是不是想要偷吃我兽山的灵果?!” 她怀里的小猴子立马学着她的声音叫了起来:“灵果,吃灵果,我要吃灵果……”在老妇人的怀里爬来爬去,开始翻找起老妇人身上那脏兮兮的衣兜来,发现别无他物,又去掰撬她的厚大嘴巴。猴面老妇人自始至终没有显出丝毫的生气和不耐烦。 众兽灵一听她这话,登时耸动,纷纷大声问道:“是不是想偷吃灵果,是不是想偷吃灵果……” 万兽王心想:“这些灵果几十上百年才结那么一个,而且十分隐蔽,便是我们兽山的兽灵往往一生都见不到一颗,他们自然对偷吃灵果的人颇有芥蒂。这小子几个月前曾吃了一个,若不是看在神马乘黄的面子上,我须得将他的灵体抽出分于众兽灵吃了,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转念又想:“不过神马带他吃灵果的事却不能说,若不是兕虎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神马会帮助这么个不起眼的碧城小子。” 哪知兕虎却说道:“就是他,几个月前曾在我们葳蕤古林吃了一个木灵果!虽然有神马乘黄在,但不得我王准许,也是偷吃!我也是在那里被逼无奈才杀了一个赤沙国的秃鹫灵,兽山眼下的大小事,说到底都是这个小偷引起的!” 象力急忙说道:“乘黄是我们大家的好朋友,有它在就不算偷吃。” 猴脸老妇人叫道:“乘黄虽然是大家的好朋友,可它已经死了,哼哼……说不定还是这个小子害死的!” 好几个兽灵登时大声聒噪,肯定就是这样,乘黄是长生的纯灵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定是被你这小子给害了。 象力也看着楚小木,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神马潭的确留有乘黄残灵的气息,大概是真的已经死了,但它到底是怎么死的除了眼前这个小子谁都不知,难不成真的是他害死的? 万兽王凶恶的眼神也紧盯着楚小木,说道:“乘黄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仔细说于我听,是真是假我一听便知。倘若真是你害死的或者因你而死,我兽山便不能饶你!” 第375章 众灵识乘黄 楚小木心想,你们认识的神马乘黄的确已经死了,但它又没有真的死,而是转身成了我身旁的的奇生,说出来只怕你们都不会相信,而且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说呢?他伸手抚摸着奇生脖子上的鬃毛,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众兽灵全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小木,有的凶恶,有的好奇,有的疑惑,有的茫然…… 白毛老猿走到楚小木身前,倏地伸出双手握住楚小木的头,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要动,看着我……”接着又开始呢喏呢喏地念起奇怪的秘语。 楚小木不由自主地看向白毛老猿的眼睛,只见它眼珠上蒙了一层白光,慢慢地越变越亮…… 这层白光怪异之极,楚小木看了一阵,竟不受自己控制地说起话来:“乘黄没有真正去世,它已转世成了我的奇生,奇生就是乘黄……” 话一落音,白毛老猿便将手放开,气喘吁吁地退到了一旁。 楚小木则从一片迷蒙中猛然回过神,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说了一句话,而说的什么为什么要说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此话一出,众兽灵大惊。万兽王也不自禁地从王座上站起,仔细察看起楚小木身边的这匹暗金色小马。 象力庞大壮硕的身躯呼地跳起,又嘭一身落在楚小木和奇生的身旁,围着一人一马不停地转圈细看,并伸出鼻子嗅来嗅去,一边嗅一边哈哈大笑,叫道:“乘黄没有死,乘黄没有死,我的好兄弟乘黄没死……”欢喜得几近发狂。 黄鸟则说道:“十几天前这只小马儿跑到我那里求救,我说它怎么找得到我,想不到竟是灵马乘黄。” 楚小木心想,原来十几天前是这个女子救的我们,可要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她。可惜后面……他们又都死在眼族人手里了…… 豹癫子哈哈大笑,轻轻一跳便到了奇生身旁,说道:“这碧城的马儿怎么这般厉害,不见峰这么陡的地方它竟然轻轻松松就上来了。好极好极,让我来骑一骑这号称世上第一的奇马,便知是真乘黄还是假乘黄了。”一边说一边去揪奇生的耳朵,想要跳到马背上去。 象力朝他一拳打出,一股极烈的劲气扑了过去,豹癫子不得不跳开闪避,也就不能再骑到奇生背上去了。 象力朝豹癫子怒目而视,大声说道:“就凭你这癫子也想骑乘黄?不怕泄了你的灵气么?!” 豹癫子一想也是,只有灰溜溜地退到石椅旁,不知他又抽的什么疯,忽又对着自己的石头座椅一顿拳打脚踢,一拳一脚下去将坚硬的石椅打烂了一大半,接着又扶着被打烂的石椅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道:“还我椅子,你们还我的椅子……”众兽灵知道他向来疯疯癫癫,眼下这还算疯癫得轻的,也就不去理他。 兕虎也走到奇生身旁瞧了瞧,说道:“这家伙就是乘黄?我认识的乘黄是一匹白马,可不是带黑带金的杂毛马。我看不像,一点都不像……”话是这么说,但也知道楚小木在白毛老猿的灵术下不会说假话。至于乘黄不会真正死去,而是会转世,转世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万兽王神情凝重,这匹小马儿就是神马乘黄的转世,这个的确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心想自己天生便有“千域灵眼”,是人是灵,是邪是怪往往一眼便能看出,居然没能看出它就是兽灵乘黄;转念又一想,是了,据说乘黄至少要满岁才能渐渐显出先天灵力,眼下最多比普通马儿要厉害些,离真正的乘黄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己的“千域灵眼”没能看出也很正常。 万兽王沉默了好一阵,说道:“上古有言,‘神马现身,异人出世’,难道……你就是谶言中的异人?”接着又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楚小木来。 楚小木却说道:“兽王,眼下重要的是垂柯路一事,你到底解还是不解?碧城有难,也就是苍木国有难,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黄鸟嘴快,问道:“你是说垂柯路可能被赤沙国的灵给占领了的事?” 楚小木说道:“没错,这条路是你们兽山的,你们不管不顾,他们赤沙国自然就强占了去,以后便可长驱直入过虎暮关,一过虎暮关,苍木国无险可守,那七大城可就危险了,到时候七城都没了,你们兽山还能是苍木国的地方么?” 这些大道理本来他也不懂,自上一次爪族刺徒攻破虎暮关驻扎在花独丘附近,这些事情便时常在脑海中盘旋,又得与碧野、周驳等人几次交谈,对战事防备上的事也有颇多领悟,在这里便一口气说了出来。 兽山中除了万兽王之外,其他兽灵很少有谁想得这么深这么远,大多都只会盯着眼前那点事。这时听到楚小木这么一说,登时恍然大悟,也不再斥责怒骂他了,一个个低头沉思,默声不语。 就连那个最喜欢叫骂的猴脸老妇人也不再做声,只有他怀中的小猴儿什么都不懂,时不时发出刺耳叫声,撒娇说道:“我要吃灵果……我要吃果果……” 青鸟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的确不好解决……” 楚小木心说不过是万兽王和王母两个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自己小时候也常见阿爹阿母吵架斗嘴,寨子里结成了夫妻的叔伯阿婶也时常吵架,甚至还动手打架,不过要不了几天也就和好了,根本就不算个事。 从众灵口中可知,万兽王和王母也是夫妻,吵吵架斗斗嘴也很正常,如今把兽山硬生生分成东西块,还以垂柯路为界各退二十里,虽然闹得有些大了,不过这也就是一方好好赔个礼认真道个歉的事,总不至于让你万兽王及这里二十来个兽灵无计可施罢? 便说道:“不如兽王主动跟王母诚心道歉,请她回不见……” 第376章 双尊抬头 “不见峰”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万兽王大声打断:“让我跟她道歉?此事绝无可能!” 众兽灵也纷纷聒噪起来,说我王跟王母道歉,便是王母肯听,她也不会再回来,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楚小木一愣,想不到因为兕虎杀死一只赤沙国邪灵的事,万兽王竟跟王母闹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居然连诚心道歉都没用。可听众兽灵话中的意思,他两个好像也没有闹得那么严重啊? 黄鸟笑了笑,说道:“你是从碧城来的城邑人,可能不懂我们兽山的规矩。这里的规矩之一便是话出如山,说道做到。王母在离开不见峰时曾跟我王说了,除非双尊抬头,否则永世不过垂柯路,不回不见峰……” 楚小木说道:“那便让双尊抬头啊,那样很难么?” 众兽灵哗然大笑,都说你小子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城邑人果然少有见过世面的。 象力摇头说道:“除了我王,我们兽山数我本事最大,可要让双尊抬头,那还差得远了。” 金熊将立在石椅后面的抱木拿出立在前面,又再上面蹭起痒来,说道:“我本事也不小,哪天得空就去试试。” 豹癫子忽地蹿到他面前,举拳便打,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说自己本事不小?胡说八道,真是气死我了!”砰砰两拳打在他肚子上,金熊却当作浑然不觉。 楚小木朝他怒道:“你少在这里捣乱,给我回去坐着不许动!” 豹癫子再次坐回自己的椅子,果然不再稍动。他生怕楚小木不将他赢了金熊的秘密说于众人知道,以后再想赢一次金熊可没那么简单。 黄鸟说道:“我猜王母最开始也没想闹到这么僵的,她说回西兽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是做做样子给我王看。结果一路走到昆河边,我王都没有要挽留的意思,估摸着鸦婆又在她身旁不住念叨,这时候正好看到了双尊,便起了个‘让双尊抬头’这么奇怪的誓言。我看她是铁了心的不想回来啦。”她语速极快,喳喳地说了一大串。 兕虎恶狠狠地说道:“鸦婆这个丑老太婆总是喜欢胡言乱语,下次再让我碰到,一定撕烂她的嘴巴,吸干她的灵体!” 黄鸟轻笑了一声,说道:“她要是知道你会撕烂她的嘴巴吸干她的灵体,又怎会让你再碰到?” 他两个啰啰嗦嗦说了几句,楚小木还是听得莫名奇妙,问道:“双尊到底是谁?让他们抬头,真就这么难么?” 万兽王说道:“没错,世上能办成这件事的,除了四位神主,我看再没有其他人或者灵了。我以为她只是说说气话,不会真回西兽山,哪想到……唉,王母……王母她是再也不会回来啦……”声音颇显萧索懊悔。 顿了一顿,万兽王接着说道:“就算我们有本事让双尊抬头,可我与他有言在先,双方不得跨进垂柯路两侧二十里内,那也就万万不能了……” 楚小木虽然仍不知道双尊是什么,也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众兽灵一听到王母便是唉声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万兽王既与王母有言在先,双方都不得跨进垂柯路两侧二十里内,这些兽灵又对说过的话视作神主真言,绝不可能背弃。让他们从沙国人手里夺回垂柯路,的确就是强人所难了。 楚小木听完万兽王及兽灵一番言语,也哑巴了下去,饶是他平常多奇怪的点子,对这种大难题也是无计可施。 万兽王粗浑的声音说道:“王母的事还是末节,眼下冥渊鼎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大伙儿须得早些商讨出一个对策来才行……” 众兽灵吵吵闹闹,浑没想起把正事丢在了一边,但一想到王母的事,又是闷闷不乐,连正事也没心思去谈。 没过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万兽王命令一个兽灵点燃众人身后的火把,老祖庙中一片通明。 楚小木见兕虎跟黄鸟又哇喳哇喳地吵了起来,其他兽灵也不再注意自己,便带着奇生往木屋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万兽王能统率这些稀奇古怪性格迥异的兽灵,还把兽山治理得其他各城各国都不敢轻视,这份本事只怕连碧野大将军也是没有的。 回到小木屋,捡了一些果子和奇生吃了,和衣躺在草堆上睡着过去。背后的腐伤已经结痂,只稍微有些痛,看样子已好了大半,因此也睡得特别香甜。 睡到半夜,忽听得有人轰隆轰隆的打鼾声,揉眼一看,正是一座肉山般的象力躺在木屋中央,此刻睡得正香。 心想这家伙倒是说话算数,为了不让我说出他与我比试失败的糗事,果然一没事了便守到我身旁来,也不知是来保护我还是担心我说漏了嘴。 楚小木无奈地笑了笑,续又躺下去准备接着睡觉。可这个象力鼾声如雷,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是无法再睡着,反而越是想睡着就越觉得象力的鼾声大得难以忍受。 被吵得无法,只好起身来到小屋外透透气。奇生也被象力吵醒,便跟了出来。 林子里月光如水,一片清亮。 楚小木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心想上一次看到圆月的时候还是在洞溪村……那时候小振哥、小岗哥、德儿哥、豆子……他们都还在,没想到仅仅隔了一个月,竟出了那么大的灾祸,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在林子中信步乱走,又走到了万兽王领着众兽灵议事的老祖庙。 走进石庙,只见那尊石像肩扛巨斧,左手斜举,目极悠远,似乎正指挥着千万兽灵冲杀敌阵,端的是威风凛凛。 又见那张模样古怪的兽王椅好似一个怪兽般卧在地上,他玩心登起,心想人人都说万兽王与碧野大将军一样是苍木国的灵王,不见峰虽然比碧城还要简陋得多,这座兽王椅倒是气派得很,左近没有兽灵,我便坐上去尝尝是什么滋味。 第377章 老祖现身 一想到这里,觉得又好笑又心痒难耐,万一那些兽灵知道我坐了他们兽王的宝座,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不过他们似乎都很尊崇乘黄,现在乘黄转世成了奇生,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楚小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兽王座走去,屁股刚要落座,瞥眼见到石像广场中有微光亮起。这种光色呈深蓝色,与青白的月光大不相同。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深蓝色的半透明发光人影竟从石像中走出,高约六七尺,衣着神态竟与石像相差无几。 楚小木惊得长大了嘴巴,这又是一生身平未见的大怪事。 人影做了几个伸腰拉腿的动作,接着向楚小木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 楚小木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这时他竟全然忘记了害怕,连半点防备之心也没有了。 人影问道:“你认得我么?” 楚小木摇了摇头,忽然想起白天万兽王请老祖的事,说道:“你是……兽灵老祖?” 人影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两百年没有出来过啦,咳,这世上竟还没有一个值得我见的人。” 这人果然是兽灵老祖! 楚小木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便没有作声。 兽灵老祖问道:“你姓楚,叫小木?” “没错,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我不知道的事可不多。” 楚小木心想,这家伙胡吹大气,肯定是白天听到我在这里说的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出来么?”兽灵老祖又问。 楚小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兽灵老祖指了指地上。楚小木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被兕虎咬伤后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不光这个。乘黄也是原因之一,唉……也不知它还认不认得我……” “你也是它的朋友?” 兽灵老祖哈地一笑,说道:“不止是朋友,远远不止……都过去啦,不提了。”忽又问道:“你小子今年多大?” 楚小木老实答道:“还有几个月就满二十了。” “还不到二十?”兽灵老祖神情颇有些吃惊。 楚小木心说,难道我看起来很老么?你这老家伙是什么眼神? “这么年纪轻轻的,你是如何修出灵体来的?”兽灵老祖想问的原来是这个。 楚小木挠了挠头,将槐福草帮助自己开心窍修出灵体一事大致说了,其中什么阴阳双圈、锁灵、四方牵窍、无根水之类的,他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有什么作用,好在还记得它们的名称。 兽灵老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居然还有人留存了这么古老的提灵法门,我还以为苍木国早就失传了呢。至于那个无根水,更是大有来头……唔,大有来头……” “有什么来头?”楚小木忍不住问。 “据说是神武氏传下来的东西……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兽灵老祖也不愿细说。 楚小木一惊,神武氏,那自然就是五百年前的神武不灭了,听大将军说,他还是乘黄上一世的主人。 兽灵老祖问道:“你既然有了灵体,可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灵体么?” 楚小木摇摇头说不知道。 “世上灵体共分五种,分别为半神体、元虚灵体、纯灵体、常灵体和芽灵体。简而言之,半神体最为接近神体,是天生的上上灵体,比如我……元虚灵体是精修天地灵气后所成,已经破了虚实二相,焚灭后可留下灵核;纯灵体是灵气孕结幻化后形成的异灵,你今天所见金熊、黄鸟便是纯灵体;常灵体是修出灵境具象的灵体,可在灵境中穿行并有所感知;芽灵体最是常见,世上活物体内至少有一束芽灵,否则便是死物……”兽灵老祖害怕楚小木听不懂,开始大谈特谈一番。 楚小木听得大致明白,问道:“老祖,那我到底是什么灵体?” 兽灵老祖居然摇起了头,说道:“我也不知,我刚刚说的上面五种灵体你好像都不是。” 楚小木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心说:“你不是说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可不多么?怎么这个却不知道?那你又问我是什么灵体,难道我自己就知道了?” 兽灵老祖接着说道:“因此我也想出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楚小木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道你才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可惜啊,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是不知道。有些特别,也没那么特别……” 楚小木心说这个兽灵老祖的性子和其他兽灵都相差不多,要么傻里傻气,比如那个象力和金熊;要么一根筋不知转圜,比如兕虎;要么疯疯癫癫,比如豹癫子;这个老家伙则有点莫名其妙,也可说是有些好笑。 楚小木被象力的鼾声吵醒后睡意全无,心想跟这个兽灵老祖聊聊天也是好的,但他毕竟是连万兽王见了也得磕头的兽灵老祖,不能跟他嘻嘻哈哈。便问起了心中的疑惑:“老祖,兕虎明明可以很轻松就进入灵境,为什么今天兽王今天请你时还要摆阵法烧蓍草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兽灵老祖眉头一皱,说道:“你小子可真笨!我在地方可不是兕虎这种兽灵想去就能去的。他们不用阵法,我怎能听到他们说话?” 楚小木心说你们这些兽灵神神叨叨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便问道:“兕虎都不能随便去,那你在哪?” 兽灵老祖嘿嘿一笑,说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万一被我的死对头知道了可不得了。” 楚小木摇了摇头,只好换个话题问:“那今天兽王和十几个兽灵想请你出来,你为什么不出?” 兽灵老祖呸了一声,说道:“他们请我我就出来,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楚小木差点噗呲笑出了声,想不到这个只有一团影子的兽灵老祖居然这么好玩这么有意思,不知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故作正色地问道:“可这是关乎兽山,甚至整个苍木国的大事,你老人家可不能不管。” 第378章 兽灵老祖 兽灵老祖说道:“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我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倘若我出来了,却又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那可比没面子还要丢脸,还要丢脸十倍!” 楚小木笑道:“你不是说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不多么?怎么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兽灵老祖索性盘腿坐下,并示意楚小木也坐下。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白天的事,我想你也听明白了。” 楚小木点点头。 “我们兽山别的优点不多,然而‘遵从祖制,说话算话’这一条却是谁都不敢违背,因为这是我定下来的规矩,便是万兽王和王母两个也必须遵从。”他将“我”字的腔调拖得老长,神情颇为自豪得意。 楚小木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据说灵与灵之间不得互生情愫,更不得进行婚配生养儿女,万兽王和王母两个怎么又能……又能那个了?” 兽灵老祖瞪眼问道:“那个什么了?” “他两个怎么能在一起的,这不是坏了异灵界的规矩么?” “什么狗屁规矩,我们兽山可不会管那么多!再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万兽王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兽灵?” 楚小木摇了摇头。 兽灵老祖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小子少去操心这些跟你不相干的事!” 楚小木只好忍住这股好奇,心想改天再找其他兽灵问清楚便是。 兽灵老祖接着说道:“现在的困境是,兽山想要应付冥渊鼎离开死极位的大事,必须集东西两方之力。” “要集两方之力则需王母回到不见峰。然而王母却立了誓,除非双尊抬头,否则她不会再回不见峰。” “她不回不见峰,兽山便没有足够实力掺和苍木和赤沙之间的大事。她回不见峰,便要破了自己的誓言,不光所有兽灵都会看不起她,只怕她也没脸再做王母,那还不如不回了……” 一边说一边大摇其头,“唉,死局,兽山这是走到死局啦……我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管苍木国的这些破事了……” 楚小木问道:“为什么非要合东西兽山两方之力才能应付冥渊鼎的事呢?” 兽灵老祖说道:“赤沙国有四大灵王,我们苍木国眼下只有碧野和万兽王两个,如果西兽山选择不与东兽山合力,加上王母,充其量也只有两个半,如何打得过对方四个?再说了,他们的神主可不像我们苍木国的神主那么不管事,赤沙可是会亲自出手管事的。你想想,苍木国还怎么斗?只有东西兽山合在一起,兽王和王母将二人的灵力再次混元,才可以斗上一斗。” 楚小木心想,赤沙国牙族的灵王恐牙已经死了,老祖可能还不知道。不过又有了阴生牙、黑白剑齿、花雾这个“三宗”,估计跟一个灵王也相差不多。可老祖说的混元又是什么意思呢? 兽灵老祖这么一说,楚小木更清楚了万兽王的为难之处,心想怪不得他一直不怎么说话,脸色也总是十分难看,原来担了这么大心事。便说道:“看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让双尊抬头,只要双尊抬了头,王母便可重回不见峰,到时候东西兽山合在一起,便可应付赤沙国那些灵王了。” 接着又问:“老祖,双尊到底是什么?” 兽灵老祖说道:“兽山大名鼎鼎的昆河双尊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我的杰作!真是气死我了……”说完果然吹胡子瞪眼起来。 楚小木心想,双尊大概是两个极厉害的兽灵,可能轻易不会将头抬起来,也可能是兽灵们打的比方。 楚小木问道:“那么你老人家呢,有没有办法让它们抬头……实在不行,就多叫些兽灵,大伙儿齐心协力,便是强逼他们也行,毕竟这是为了兽山和苍木国的大事……” 兽灵老祖呸呸连声,说道:“我要是行,昨天他们请我的时候我就出来了。兽王和那只母老虎还立了个以垂柯路为界各退二十里的火血契约,说是两方从此互不相干。大伙儿过不去,便是叫再多的兽灵也没用。真想不通这两个蠢货是怎么想的,唉……”说完无奈地摇头。 他忽然抬起头紧盯着楚小木,说道:“你不是兽山的。” 楚小木点了点头,心说我当然不是兽山的,你又不是看不出来,我看起来很像一只兽么。 兽灵老祖猛然站起,说道:“有了有了,有办法了,倒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楚小木问道:“有什么办法?” “兽灵不能靠近垂柯路,但是你可以啊!咳,我昨天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兽灵老祖显得有些兴奋。 楚小木惊得长大了嘴巴,指着自己问道:“你叫我去让双尊抬头?” 兽灵老祖猛点其头。 楚小木则猛摇其头,说道:“不行不行,我连原力都开不出来,哪来那么大本事?根本不可能奈何双尊。” 兽灵老祖喜滋滋地说道:“恰好,我这里有一种开原之法,或许可以打开你的混沌气海,这法子如果与你契合,练上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就可以让双尊抬头了。” 楚小木心说你那法子还需要练十几二十年,我这里还有一本杨骆中军送的《归星法诀》呢,说不定还用不着那么长时间。这本书所幸没有在黑瘴古道遗失,也恰好带在身上,便从怀中将《归星法诀》掏出拿给兽灵老祖看。 说道:“这是碧城杨中军送我的开原力技法,可惜进境太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混沌气海。” 兽灵老祖只瞟了一眼楚小木手中的《归星法诀》,说道:“这种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我看跟母牛头上的角、猴子屁股上的毛一样没有区别,简直是无用之极,废物之极!”说罢伸手来打,可他不过是一团半透明的光影,手打在书册上,不仅无声无息,而且穿透而过。 楚小木心想,难道他有开原力更好的法子?不禁有些暗喜。 第379章 幻境开原(一) 兽灵老祖说道:“这是眼下解兽山之困的唯一法子,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总得试一试……” 又对楚小木说道:“你跟我来。”说罢站起身领着楚小木和奇生走出石庙。绕过石庙后,再往一侧的林子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法子在哪里用都一样,不过为免其他的蠢货打扰,我们还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好些。” 楚小木老老实实地跟着,心里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乘黄也跟在后面,兽灵老祖并没有叫楚小木不要带上它。 行了约莫一里,也就是转了个稍大些的弯,来到一个洞口生满了杂草的山洞旁。兽灵老祖对奇生说道:“你好生守在这里,不要让其他兽灵靠近。” 奇生自然听懂了他的话,便乖乖地站在洞口,不再跟着走进。 山洞中原本黑暗不可见物,兽灵老祖是一道散着深蓝色光的虚影,刚好让楚小木可以看得清楚周遭的情况。 只见山洞不大,里面有些凹凸,杂草不生,蛛网不结,除了几张长满了青苔的石桌石椅,并没有其他像样的物事。看样子有人曾在里面住过,不过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兽灵老祖进洞后便叫楚小木盘腿坐在一片平整的地上,接着说道:“我的法子叫做‘幻境开原’,便是在幻境中助你打开混沌气海。兽灵大多没有你们城邑人才有的混沌气海,因此这法子我已很久没有用过了……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小子只要知道这名字就好。”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幻境开原’,我记住了。” 老祖接着说道:“那好,你仔细看着我……” 楚小木定眼瞧着他,只见老祖的光影竟朝自己的眼中走来,开始越变越大,越变越亮…… 楚小木忽地清醒过来,四周一片光亮,满眼翠色,自己竟站在了草原之中。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太阳有些西斜,差不多是下午申时。转头再一看,半里多外居然有一条大道,大道上站了两方十数人,其中一方约莫八九人,衣着灰不溜秋,一个个都站在道上;另一方则骑着高头大马,衣着鲜亮,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是名年轻女子。两方人马各站一头,似乎正在争论些什么。 楚小木朝那群人走去,想问问这地方到底是哪里。 走得近了些,可以听到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可惜距离远了不是太清楚,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义牛村”、“水国人”、“老实交代”几个词。 接着另一人大声说道:“义牛村难道就不能住水国人了?告诉你们,我们就是从义牛村义牛湖来的!”叉腰指着前方,“听说你开了什么原力,我倒想试试这狗屁原力到底有多厉害!”这声音非常熟悉,而且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已有十次数十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这辈子都是无法忘记的。 说话的人正是槐小猛。 对面骑在马上的一人说道:“小主,原来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像是什么百花岛来的,正是我们买的生奴。” 这人穿一件青黑色束腰宽衫,胸前挂着三条灰白的胡须,正是那个出手歹毒的常伦常三须! “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楚小木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脚下加快,朝两方人马跑去。 那女子则说道:“你们乖乖地抛下兵刃随我们回焦山,免得多吃苦头!”她就是金阳城的小主金璃儿。 槐小猛大声说道:“再去做你们的生奴,那还不如死了!能不能带我们回去,还看你们的本事!上次你不是打了我几巴掌么,有本事今天再打试试!” “这里是金阳城到碧城的官道,这是大伙儿从焦山逃了出来才下了接云山不久,刚好在官道上碰见了金璃儿和常伦一行……怎么会这样?!”楚小木加快脚步,距离槐小猛他们已只有八十丈……七十丈…… 只听常伦说了句:“你小子真是不知死活!”接着将手中的长矛捏成两节,再对槐小猛说道:“那就试试你小子的斤两。” 楚小木一边跑一边大叫:“住手,不要打!小猛,不要打,你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槐小猛哪里肯听,大喝一声,挺矛便朝常伦刺去。 “小猛,不要打了,你会死的!”楚小木大声喊道,剧烈的奔跑使得他喘不过气来,“阿斗,快……快拦住小猛!”楚小木大声地咳了起来。 可杨斗和槐小猛都没有理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 五十丈……四十丈……楚小木跑得更加近了。 只见常伦手中的半截矛杆倏地一转,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快速穿出,“啪”地一声撞在槐小猛胸口。 槐小猛立时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下摔得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事,小猛皮糙肉厚,身子骨也硬,这一记还打不死他。楚小木一边跑一边想。 “常伦,你给我住手!”楚小木继续大喊。可惜没有人听他的,小猛和阿斗都没有听,金璃儿和常伦更不会听。 只见常伦跳下马背,只见他从地上将槐小猛一把提起…… “常三须!这一拳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小猛!”楚小木声嘶力竭地大喊。 只见小猛将一大口血喷了常伦满脸,接着还狠狠奚落了他一句。 常伦满是鲜血的脸变得异常狰狞,眼中发出野兽一样的凶光,他紧撰着拳头,狠狠打在小猛的胸腹间。 小猛的胸腹几乎凹陷了进去,又吐了一大口血,接着便没了动静。这口血不是喷出来的,是顺着口唇涌出来的,他连喷血的一口气都没了。 楚小木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到小猛身旁,小心将他半扶起,颤声问道:“小……小猛,你怎么样了……” 小猛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他已听不到楚小木的声音。 楚小木胸中有一团火在快速升起,越烧越大,越烧越旺,越烧越炙热难当……他的胸膛几乎要炸裂。 第380章 幻境开原(二) 楚小木害怕加重小猛的伤势,便不敢使力摇晃他,只得再轻轻将他放下。转头狠狠盯着常伦,眼中也要喷出火来,说道:“姓常的,是你杀了小猛?你为什么要杀小猛?!” “嘿嘿嘿嘿……”常伦居然咧嘴笑了起来,说道:“这小子不知好歹,居然敢向我出手,这是他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你为什么要杀小猛?!”楚小木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问了一遍。他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他要把胸膛中的那团火释放出来。 常伦的血脸狰狞地笑着,开始一点点地扭曲,一点点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模样可怖的怪物。 他接着疯狂地大笑,说道:“是我杀了他,我只需要一拳头就能打死了他,你们这些卑贱的生奴!你们这些这些没本事的杂碎!你们的命根本就算不上命,比乡下人养的猪猡还不如!我杀了他,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哈哈……” 楚小木喘着粗气,再也忍耐不住,呼地跳了起来,挥拳朝兀自狞笑的怪脸常伦打去。 他没有学过武道,只用双拳一通乱打,但是速度很快,劲风呼呼,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因为极致的愤怒,他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一边猛力挥拳,一边大喊大叫:“姓常的,你为什么要杀小猛,你为什么要打死小猛?!他只想给他父母报仇,他只是不想做生奴,他只想回百花岛……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然而常伦的速度也很快,而且他的武道很精,他的拳头和步法配合得很是巧妙。无论楚小木打得有多快,他都能轻轻松松地将其化开或者挡住。 在抵挡住楚小木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挥拳猛攻后,常伦很快就将局面扭转了过来,从防守转为进攻。 而且他攻出的招式更凌厉,也更准确有效。 他的每一记拳头都能打中楚小木的胸膛、小腹或者后背,每一掌都能劈中楚小木的手臂或者肩膀。拳式掌式带着强烈的劲气,打中后发出砰砰的大响。 “我要为小猛报仇,我要杀了你,常伦!”楚小木在心里大喊,胸腔中的那团火烧得更加旺盛更加猛烈。 他完全不顾常伦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即便自己死了,他也要杀了常伦。槐小猛的尸身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眼睛睁开,似乎在期待着楚小木为自己报仇。 “就凭你也想杀了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来啊,再用点力,再快一点准一点!没力气了么,就这点本事还想为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报仇?你这是做梦!”常伦一边狞笑一边大声说道。 楚小木不再发狂似地愤怒,他开始收敛心神,一拳一掌,将积蓄在胸膛中的怒火打出…… 四周开始起了风,四处乱飞的风,刀子似的风。地上的砂子、石子开始被风卷到空中,绕着剧斗中的两个人飞旋…… 常伦也不再那么得意不再笑了,开始绕着楚小木转起圈子来。他的步法很快很奇,楚小木打出去拳掌还未触到他的衣裳,常伦便已转到了另一个方位,简单有效地避过了楚小木的拳掌。仗着又奇又快的步法,常伦的原力也渐渐激发出来,拳打掌劈,招招猛恶。 楚小木闪避不过,都给砰砰乓乓地受了。然而他并不在意,这些拳掌打在他身上,不仅没有使他受伤,反而让胸中的怒火烧得更热更旺。胸腔中似乎已不是火在燃烧,而是炽热的铁水在沸腾。 常伦的脸色开始变得恶毒,一边出招一边发出低沉的闷吼声,好似一条被人抢了骨头的恶犬。他的出招开始变慢,但力道则沉猛得多,他似乎已将全身的原力都开出来了。那可是第四降龙境往上的原力! 楚小木的拳脚笨拙,面对常伦变慢变沉的招式,他仍旧不能抵挡。而且随着胸腔中的那团烈火的剧烈翻腾,他也愈发觉得肿胀难受,这种感觉从胸腔传至腹部,再传至头颈四肢。 而常伦击打在身上的一拳一掌,反而更像是在给他舒筋活骨,让他浑身的肿胀感稍稍好受一些。他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强大无比的怪物,如果不将它排出就会破体而出。 楚小木索性不再理会常伦的拳脚,随便他在自己身上猛击猛打。只是自顾自地打出自己乱七八糟的拳脚招式,同时将神思集中在胸中的那一团猛火上,引导他们从头体四肢排出。 常伦已将全身的原力尽数打出,再没有丝毫保留,然而仍不能奈何楚小木分毫。他的神情开始变得不解,变得嫉妒,甚至是恐惧……他的额上脸上开始有汗珠往下滴落,一滴,两滴……一串串的汗珠往下滴…… 他的招式使得更加慢了,力道也小了许多,忽然间猛烈地吸起气来,一边飞跑一边快速地吸气。随着一缕缕气被吸进,常伦的肚腹急速胀大,几乎变成了一个圆球。接着大喝一声,朝着楚小木胸腹正中猛力击出一拳。他知道楚小木躲闪不开,也根本不会躲闪,便将残存的原力聚到这一拳全力打出。 楚小木也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常伦的拳头也是一拳打出。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沙石尘土纷纷,浓浓的灰尘将两个人的身形都给遮没了。两股猛烈的罡劲撞到一起,在两人脚下炸出了一个尺许深的大坑。 常伦的气力登时散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楚小木将脚踩在他胸膛上,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小猛?!” 常伦满是污血的怪脸又开始狞笑起来,说道:“我就是要杀他,你们这些百花岛来的无名小子,能拿我怎么样啊,哈哈……” 楚小木怒极,脚上使劲,用力踩了下去,嘭地一声响,常伦的身体竟如一堆草灰般四散爆开,化作一团烟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小木一脚一脚地接连踩下去,口里不停地大叫道:“你为什么要杀小猛,你为什么要杀小猛……” 第381章 幻境开原(三) 四周又暗了下来。胸口被踩了一个大洞的常伦居然在他的脚下一点点消失不见。 转头一看,原本躺在不远处的槐小猛的尸身也不见了踪影。 在一旁观战的金璃儿、杨斗、余阿其等人全都不知去了哪里。四周变得一片静谧。 却听一个声音说道:“不坏不坏,兽山运气不坏,这法子很契合你小子的原根。” 楚小木揉了揉眼睛,转头看了看四周,自己和一团光影的兽灵老祖还是在那个古老的山洞中,并没有槐小猛和常伦,也没有杨斗、金璃儿这些人。 便问道:“老祖,刚刚是怎么回事?” 兽灵老祖说道:“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幻境开原’啊。蠢材!我不是叫你记住么?” 楚小木心想,“幻境开原”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刚刚果然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小猛被常伦打死了,常伦被自己打死了,可现实是小猛死了,常伦却在金阳城逍遥快活。 兽灵老祖嘿嘿一笑,问道:“是不是跟做梦一样?” 楚小木点点头,说道:“没错,跟做梦一模一样。” 兽灵老祖则摇摇头,说道:“那也不是一模一样,在里面你看到的人或许只是你的执念,但你胸中的那团气火却是真的,并不是做梦。” 他见楚小木懵懂不知的模样,接着说道:“这样,你试着朝我打一拳。” 楚小木依言朝他打出一拳,拳风呼呼,似乎比之前是要劲大了些,不过碰到兽灵老祖的光影躯体却没有引起丝毫反应。 兽灵老祖哈地一笑,说道:“错了错了,我倒忘了我没有实体这件事。这样,你对着墙壁打几拳。记住,把你肚子里的那团火,也可能是气打出来。” 楚小木走到山洞旁,含胸收背,抱虚守实,将充盈在四肢百骸的劲力集于右臂,朝着山洞的石壁一拳打出。 拳头还未触及石壁,便听到嘭地一声大响,竟在坚硬的石壁轰出了一个寸许深的凹陷!这一拳之力,竟至于斯! 兽灵老祖催促道:“不要停,接着打,把力气都打出来!” 楚小木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常伦那张狞笑着的怪脸,他憋着气,一拳两拳,三拳四拳……朝着那张脸狠狠地砸去。山洞中顿时大石块横飞,小石块乱溅,洞顶的泥沙土石簌簌落个不停。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只听兽灵老祖叫道:“够了够了,不要打了,再打就要被那些小兽崽子们发现了。” 楚小木回过神,才发现石壁竟已被自己用拳头砸出了一个两尺多深的大坑,山洞看起来都好像扩大了一些。 再看看自己的拳头,除了稍微有些发红,连皮都没有破一点。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颤声问道:“灵……老祖,我……我这是……开原力了么?” 兽灵老祖说道:“你看到那边破书也不是一点用都没用,其实你的原力早就已经开了,只不过是脚尖刚刚踩进了门,跟没开也相差不多。我的‘幻境开原’之法,只是拉着你跨进了门……” 楚小木喜道:“那……那我现在到了第几境?” 兽灵老祖眉头一皱,说道:“什么狗屁第几境,全是你们苍木国人雪国人胡说八道瞎编出来的,你比别人厉害一点就是厉害一点,厉害得多就是厉害得多,哪有什么第一第三境第八境这些,半点用处都没有!” 楚小木心想,武道之家将原力分为几个境界自然有他的道理,老祖你说比别人厉害一点就是厉害一点,厉害得多就是厉害得多,可没有分境界这么清楚明白。听说金阳城的金刀黑剑已到了第六境,再没有听说过比他还高的了,不知上面还有没有第七境?便是有,只怕也没人能修出来。 忽又想,大将军也是开了原力的,不知道他跟金刀黑剑比起来谁要厉害些。 说道:“那我明天可不可以去找双尊试试,让他们抬一抬头?” 兽灵老祖一听这话,登时大笑起来,笑了几声觉得不过瘾,更是捂着肚子绕着山洞打转,大笑不止,好像喝了一大碗让人不住发笑的汤药。 楚小木满脸通红,心想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让双尊抬头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兽灵老祖笑了好一阵才渐渐停了下来,说道:“你这小子居然恩将仇报,我帮你提升原力,你反倒想把我笑死,其心可诛!哈哈……”又大笑了一阵。 楚小木不免有些生气,说道:“老祖,不行就是不行,你说一句就行了,有这么好笑么?” 兽灵老祖笑道:“难道不好笑么,你这么点微末的原力,居然就想让双尊抬头,岂不要笑死个人?” “那怎么办,这可不光是我的事,更是你们兽山的事。”楚小木说道。 “还能怎么办,多来几次‘幻境开原’,多花几年时间习练,或许有那么一丝希望。” 楚小木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兽灵老祖说道:“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我得走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幻境开原’有个坏处就是原力开得太快会对体元大有损伤,这些天你须多加习练,让自己的身体与原力尽量契合……对了,乘黄叫你吃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浪费……”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了。”心想黄杰士也跟我说过乘黄叫我吃的东西务必要吃,莫非它让我吃的东西对我有莫大的好处?一定是的,黄杰士和老祖都不是坏人,不会害我,奇生更不会做丝毫对我不利的事。 兽灵老祖又说道:“一个月之后……不行不行,你至少要跟你现在的内体气海磨合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再在这里碰面。” “三个月,要这么久么?”楚小木问道。 兽灵老祖白了他一眼,说道:“三个月已经是我高看你一眼两眼三四眼了,你以为开原力很简单么?” 楚小木心说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就开出了原力,难道这还不简单?不过还是说道:“好吧,全听老祖你老人家安排。” 第382章 与兕虎一战(一) 兽灵老祖哼了一声:“不听我安排,难道你这么个臭小子能自己进入幻境,能自己行开原之奇术?” 楚小木挠了挠脑袋,笑道:“我自己当然是不行的。在这里谢过老祖你啦。”说着躬身行了一礼。 兽灵老祖摆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件事虽然让你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你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们兽山,为了苍木国……” 走了几步,忽又回身走到楚小木身旁,神秘兮兮地说道:“助你开原力这件事可不要跟那些兽灵提起,否则他们定要一遍又一遍地焚草香来请我,可烦死了!” 楚小木笑道:“跟兽王也不能提么?” 兽灵老祖想了想,说道:“除非你不显本事,否则很难瞒过他的灵眼,说与不说都一样。主要是那个豹癫子,千万不可让他知道,那家伙太烦了!真不知道这个又烦又蠢的花豹子是怎么修炼成灵的……” 楚小木说道:“好吧,那我谁都不说,也尽量不显本事。” 兽灵老祖说道:“兽王座下的那些兽灵虽然不坏,但也谈不上好。如果他们下手害你,你还是要拼力自保。万一被他们杀了,我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楚小木说道:“这个我理会得。” 兽灵老祖点点头:“那就三个月后再见。”不等楚小木回答,一闪身出了山洞。 楚小木带着奇生出了老祖庙,天色果然已经微亮。绕过石庙,在林子中往木屋走去。 约莫走了一二里,忽然感觉浑身上下的寒毛好似一根根竖起了般,接着听到身后风声有异,有一人正快速无比地朝自己扑来。 楚小木想也不想,右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如一支离弦箭般往左前斜斜蹿出。他原本以为这一跨能有四五尺远,没想到竟轻轻松松跳开了两丈多远,将那人的扑击远远躲过。 斜出之际同时回身用力拍出一掌,以防对方攻来的连招,身周半丈内的树枝草叶被劲风一带,呼呼地卷了过去。 那人一扑不中,也没有追击,高大的身躯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轻轻巧巧便转过了身,依然成面朝楚小木的态势。 楚小木登时认出,伏击自己的正是人形态的兕虎。 兕虎龇了龇牙,说道:“偷吃灵果的小偷,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一边说一边绕着楚小木转了起来,尖利的爪子一点点伸长。 楚小木听他再次骂自己小偷,怒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哼哼,这是在我兽山,我自然管得着。说!是不是又在打灵果的主意?” “我看你这只恶老虎也不是太笨,怎地这时候这么蠢了?!这不见峰上难道会有灵果?”楚小木说话毫不客气。 “那你老实说,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别人我都可以说,就是不跟你这恶老虎说!” 兕虎怒极,大吼一声便朝楚小木打来。 楚小木跨步斜身,躲开兕虎抓来的一爪,伸掌劈他腰肋。 兕虎好像能感觉到他劈出的招式,腰身忽地一缩,便将楚小木那一掌给躲了开去。接着左爪自下而上挥出,身体横空极速转了数转,虎爪飞旋,招式极其猛恶。 楚小木抵挡不过,只得后跃避开。 兕虎的这“虎步飞爪”是他的拿手绝技,不知道有多少对手曾栽在这一式的连招之下,非死即残,非残即伤,能逃走的寥寥无几。想不到这个碧城的小子竟能轻松避开,而他在昨天几乎还是手无缚鸡之力,曾被自己一巴掌轻松拍倒在地的小羊羔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一定是碰巧躲开了!”兕虎心想。不待多想,挥起虎爪再次打向楚小木。 楚小木则暗自思忖,我现在已开了原力,且试一试到底是个什么境况,虽然仍不一定打得过你,但这里离木屋已不太远,打不过时也可逃到象力那里找他帮忙。思虑已定,开始凝神应战。 兕虎是兽山兽灵,并没有像常伦、杨骆等人习练精熟的武道招式,攻击虽有章法,但简单明了,并没有诸多变化。楚小木习练龙脊剑式已有一段时间,虽未经人指点,但对其中的虚实招数还是颇有心得,因此于兕虎的招式还能应付。 兕虎强在一双铁刺般的虎爪,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攻击时不顾忌自身弱点,爪爪都是攻向对方要害部位,十分致命,一旦被其抓中,都有开膛破肚之祸。 而让楚小木惊奇的是,兕虎虽然颇少防守,似乎对自身弱点毫不顾及,可眼见拳掌每次就要打中他时,兕虎的身体或是一缩,或是一扭,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而他的眼睛好像都未朝这方向瞟上一瞟。 楚小木心想,这家伙一定能感应到我的拳掌,否则不可能每次都那么碰巧地躲开。既然这样,想要打赢他便很有些困难。 更惊讶的则是兕虎,他想不明白之前那个只会逃命的碧城小子为何现在能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往,而且自己的灵艺威能似乎对他原力的发挥没有任何影响。 二人在林子中一番大战,四五丈方圆的树木杂草不是被劲气劈削齐根折断,便是被吹刮得连根拔起,在二人身周乱飞乱舞,好一团乱糟糟。 忽听一人说道:“嘿,这小子可了不得,居然能跟兕虎打这么久。糟糕,看来我兽山这次要大大丢脸!”正是豹癫子在说话。 象力说道:“不对啊,昨天他被兕虎追的时候还大喊我帮忙,怎么……怎么……碧城的人果然不能小看。” 豹癫子扯着嗓子喊道:“兕虎,你的威能耗干了吗,奶奶的对付我怎么那么厉害?!” 兕虎的灵艺之一便是其强大的威能,在其威能压制之下,不管是人的原力还是灵的灵力都会大打折扣,无法将力量完全使出,有一些甚至被全然压制住,因此很少有对手能战胜他。 楚小木上一次在兽山葳蕤古林所见的那只尸秃鹫,按理说灵力并不输于兕虎,甚至略强于他,可遇到兕虎之后,竟好似老鼠见了猫,大半的灵力根本无法使出,以至被兕虎一招制住,成了他灵台中的几缕灵气。 第383章 与兕虎一战(二) 但兕虎这一次与楚小木的打斗,好像威能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来,剧斗之际,他根本没有余裕答话。 楚小木不知此节,还以为兕虎不过如此,看来这个自诩为七大兽灵之首的老虎远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厉害。自己原力刚刚有些起色,武道一窍不通,竟能跟他斗得个旗鼓相当,看样子东兽山的实力的确不怎么样。 豹癫子着急地说道:“我看你现在大落下风,要大丢我们兽山的脸面,不行不行,我得帮你一把!” 兕虎朝豹癫子瞪了一眼,大吼一声,说道:“谁要你这癫子帮忙,给我滚远一些!我对付他绰绰有余!” 又听一个粗浑的声音说道:“这小子不是兕虎的对手,我们兽山也不会丢脸。”万兽王居然也到了。 楚小木与兕虎全神贯注地打斗,根本不知万兽王和象力、豹癫子三个是什么时候到的。心想自己果然还得多加习练,万一有敌人朝我偷袭,岂不是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杀的? 楚小木也想试试自己原力的深浅,索性不再有任何保留,将胸臆间的那一团火借着四肢尽力使出。霎时间罡风声大作,树枝、草团全都飘了起来……楚小木双手一掏一圈,将飘到身周的乱七八糟的物事揉成了一个斗大的团,借着劲气一放,呼地打向兕虎。 兕虎没料到他竟借周边物事使出了这种怪招,一时大意,被那大团物事当胸击了个正着,且其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己的身体也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朝后登登登连退…… 楚小木大喜,心想你兕虎总算被我打中了,你们兽山这次的确要大大地丢脸。 却听兕虎猛地一声大啸,虎头人身眨眼间变成了虎形,接着在半空中一折一转,朝楚小木猛扑过来,比之他的虎头人身要猛恶数倍不止。 楚小木再一提劲,却感觉后背伤处猛地里一痛,原力在胸腹间颇有阻滞,无法完全使出。好似湍急的水流遇到河沟中央的一块大石,速度瞬间减缓了下来。 这让他大为焦急,自知无法抵挡,只得拼命躲闪。 然而虎形的兕虎根本不需地面、树干等实物借力,在半空中翻腾、跳跃、转弯、扑击,居然随心所欲,灵活之极。好似他的每只脚掌下都有一种看不见的无形之物,随时随地支撑他的虎形躯体。 楚小木手忙脚乱,挡得几下便被兕虎扑倒在地。 兕虎大吼一声,张开巨口朝楚小木脸上咬去。 忽听嘭地一声大响,缠斗在一起的楚小木和兕虎登时都跳了起来,分别摔向左右两侧。二人中间及至象力身前一条尺许宽线上的树枝树叶、草根草叶也都跳向四五尺的半空。 正是象力以巨力震地救了楚小木一命。 兕虎在地上一滚,接着慢慢变成虎头人形,问道:“象力,你为什么要救他?” 象力正要解释,忽然想自己跟楚小木比试一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不光自己丢脸,也是有损兽山脸面的事。但他天生不会说谎,一时间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说道:“我不许你杀他。” 兕虎说道:“为什么不能杀?再说这事也该由我王做决定,还轮不到你这头笨象。” 豹癫子一听到“笨”字,当即又发起癫来,叫道:“笨熊呢,那头又蠢又笨的抱木金熊呢,死哪里去了?”接着忽地纵向楚小木,“你快说,我跟那头笨熊到底谁厉害,上次比试到底谁赢了?”他身体轻捷,轻轻一纵竟有两三丈高。 万兽王不疾不徐,朝着跳在半空中的豹癫子“哈”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吐出了一口劲气,也似乎是使出了他特有的灵力,豹癫子竟直挺挺地落了下去,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好似一只忽然中箭飞速落地的死鸟。跟十几天前被万兽王震倒在地时也是一模一样。 万兽王说道:“他是乘黄的新主人,不可杀他。而且这小子很是特别,身上也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秘密,我总觉得跟我们兽山很有关系,因此更不能在这时候将他杀死。” 兕虎嘿嘿一笑,说道:“我王放心,我也只是吓吓这小子。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也想好好活动活动,哈哈……过瘾,过瘾!” 楚小木心说,你这家伙一脸恶相,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万兽王跟楚小木说道:“你在我不见峰治伤便好好治伤,最好不要四处乱跑。等伤好了,给我速速下山!”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兕虎朝楚小木一龇牙,说道:“你小子小心一些,我会一直盯着你!”说罢也随着万兽王去了。 象力走过来问道:“你不是在屋子里睡觉么,怎么跑到这外面来了?” 楚小木撒谎说道:“尿急了,出来便溺。”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木屋的方向走。 象力皱着眉头说道:“这里是我王的不见峰,可不能随地便溺。” 楚小木笑道:“那也不是随地便溺,我刚好在那头发现一个山洞,是便溺的绝佳宝地。” 象力问道:“山洞,哪个山洞?” 楚小木朝身后指了指,说道:“就是老祖庙后面那个。” 哪知象力一把将他拉住,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你……你在老祖生前修炼的洞中便溺?” 楚小木急忙竖起右手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象力说话小声些,不要让其他兽灵听到。 象力却又气又急,绕着楚小木走来走去,说道:“老祖的残灵也是在那地方才收集得到的,我们平常都不敢过去,你……你居然在里面便溺?!这事可不算完……”却又不敢打他。 楚小木心下好笑,没想到随口一句胡说竟把象力急成了这副模样。便说道:“放心吧,没有便出来。” 象力更是难以置信,问道:“你不是尿急么,怎么跑了那么远居然没有便出来?那你的尿呢?” 楚小木笑道:“我们这些人跟你们兽灵不一样,不想便溺时憋回去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真?” “那是当然,要不你问奇生。”奇生咴咴地叫了两声。 “可他不会说话,我问了也没用。” …… 第384章 听话的豹癫子 楚小木和象力回到木屋,白毛老猿颇不高兴,说道:“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就跟兽灵拼力打斗,万一再出点事,我也不一定治得了。”说着让楚小木掀起后背衣服仔细瞧了瞧已结痂的伤口位置,看完后既不说话也无表情,慢吞吞地走到墙脚坐下,闭上了眼睛,一如从前模样。 楚小木心想,我的伤口处早已经不痛了,现在只是有些发痒,大概过几天就完全好了,因此这个灵医老猿也没什么好说的。 楚小木问金熊哪里去了,象力说是天还没亮就下了不见峰,拿令箭召集兽灵去守黑瘴古道了。昨天跟着万兽王一起上峰的十几个兽灵也一起跟了过去。 楚小木大喜。 忽又想,没了金熊去摘果子,以后吃什么倒成了个大难题。 不料到了午间时分,豹癫子居然扛了一大只野羊上山,叫道:“这只蠢羊不认识我这个七大兽灵之首的豹癫,居然敢用头来撞我,当真是又蠢又笨,又傻又呆!哼哼,让你瞧瞧我豹颠的厉害!”说罢将死羊往地上一甩,又是好一顿拳打脚踢。 打完之后,好像仍觉得不过瘾,双手抓住死羊的两只后腿,轻轻使力一扯,只听咵啦一声,死羊已被撕作两半,肚肠心肺、鲜血屎尿流了一地。 杀羊宰羊楚小木倒是见得多了,但像豹癫子这么粗暴残忍的手法还是第一次见。闻着死羊残骸散发出的腥臭气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豹癫子瞧了瞧右手提着的半只野羊,再瞧瞧左手的半只,似乎是在比较哪半只大一些。 又瞪眼看了几眼楚小木,作势将那半只小的给他。又犹豫了好一阵,这癫子怪叫一声,居然将半只多的丢到楚小木脚下,说道:“你小子有口福了,快吃!” 他自己提了小半只野山羊,大口吃起生羊肉来。吃饱之后将剩余的羊肉提了,呼一声跳到旁边的一株大树上,将余肉偷偷摸摸地挂起,生怕其他人看见了似的。 接着又再跳下地,对着楚小木吹嘘道:“不管什么肉,放树上挂上半个月后,滋味更加美妙!你们城邑人的吃法,一闻就没有胃口。” 楚小木笑道:“那是当然,苍木国吃羊肉的法子,数你豹颠兄的最妙。” 豹癫子嘿嘿嘿地直笑。 楚小木提了半只死羊,在不见峰顶的一条小溪中将羊肉剥洗干净,接着提回尖顶木屋,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添了几根柴火,火焰升腾,炙烤着鲜嫩的羊肉。不一会热油滋滋地冒将出来,肉香渐渐散发出来。 又在随身的包裹中翻找一番,找出碧城军发的椒盐香草等物,均匀地洒在烤肉上。迷人的香味从木屋内飘散到木屋外,弥漫了整个不见峰顶。 豹癫子上下掀动鼻子,忽地跳进屋中,见到楚小木正在烤羊肉,禁不住口水直流。可有大话在前,自不会出声讨要。 万兽王闻到了肉香,从他所住的屋中走到小木屋,也不问楚小木许是不许,撕下一条羊腿便啃了起来。 楚小木已有半月不知肉味,更是大快朵颐。 不一会儿,半只烤羊便被两人吃了个精光。 万兽王也不跟楚小木客气,吃完便走。 楚小木便跟豹癫子说起话来:“豹兄,你们兽山的人是不是说话算话?” 豹癫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是兽灵,可不是你们这种城邑人,以后可不要说错。”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兽灵自然说话算话,这是我们东莽山传下来的老规矩。可不像你们城邑人,说一套做一套。” 楚小木说道:“昨天我叫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你可是当着兽王和众兽灵的面答应了我的,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当我是那头笨熊么?不会一两天便忘。” “那我现在有一件事让你去做,你可不能食言。” 豹癫子大怒,叫道:“我是万兽王座下堂堂七大兽灵之一,怎会听你这碧城来的小子摆布?!” 楚小木也不怕他,只定眼瞧着,嘴角微微冷笑。 豹癫子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气得手脚发颤又要癫狂起来,左右一瞧,除了楚小木和乘黄,只有那只白毛老猿一动不动地坐在斜斜的木屋角落。 然而万兽王有言在先,警告他不得伤害这个碧城小子,乘黄与兽山颇有渊源,也不得跟它动手。只剩那个坐在墙脚的白毛老猿,现在也不管他是不是兽山有名的灵医,是不是还经得起自己几下拳脚,唯有他没有得万兽王言语庇护,可以冲他发泄一番。 豹癫子怪叫一声,疾向白毛老猿冲去。 楚小木早就防到他这招,跟着斜刺里跃起,朝弓身在半空的豹癫子拍出一掌。说道:“豹兄,我看你比金熊还是差了些,他可不会说话不算数。” 豹癫子被楚小木拍出的劲气击中,身体向斜后翻出,轻轻一纵勾住木屋的斜墙,叫道:“谁说我不如金熊了?在兽山我可是一等一的说话算话!” “你既然说话算话,那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豹癫子气得睚眦欲裂,仍旧说道:“听话就听话,你快说!” 楚小木说道:“首先不得跟我、乘黄以及老灵医动武。” 白毛老猿睁开眼说道:“这个你倒不必客气,他要是敢伤我,自有我王惩治他。”他说话慢吞吞的,看来也是有恃无恐。 豹癫子侧头一加思索,说道:“这个简单,我不打你们就是。还有什么事,你最好一起说了。” 楚小木黯然说道:“黑瘴古道上应该有我七个同伴的尸首,你挖七个墓穴,替我将他们好好安葬了。” 豹癫子叫道:“黑瘴古道长近千里,我怎么知道你的七个同伴死在了哪里?” 楚小木也说不清自己一行人是在黑瘴古道的哪个位置遇到的腐眼和蛇眼,只得说道:“是在一处长满古树的山坡上,你仔细找找就行了。” 豹癫子气极,可又无可奈何。 楚小木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385章 兽王拦路 不见峰上的日子极是无趣,楚小木除了治伤逗马之外,唯有习练原力打发时间。 一日日习练下来,开出原力也越来越是得心应手,随手挥洒便罡风阵阵,念起劲生,意指劲至,可说是无不如意。 豹癫子十来天后重新回到不见峰,楚小木问起他埋葬周维德等七人时的情景,豹癫子眼睛一瞪,说道:“我只答应帮你埋了他们,可没有答应跟你说这些废话!”显然对楚小木指使他干力气活很是不满。 楚小木笑笑,也不当回事,自去找个僻静的地方习练原力。 豹癫子受万兽王吩咐,差不多每一天都要猎一只野兽带上不见峰。初时仍然坚信自己的挂肉之法才是制作美味的最佳方式,直到实在忍不住尝了几口楚小木的烤肉,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扛了猎物上山,第一件事便是找楚小木烤肉。即便是万兽王在旁他也毫不顾忌。 有一次楚小木正在林子中习练原力的收劲放劲之法,忽然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飘进鼻端,让人几欲作呕。实在忍不住了便循着味道找了过去,只见豹癫子正在火上烤着半只已快腐烂的麂子,满脸的期待神色,甚至嘴角还挂了一串长长的涎水。 楚小木叫道:“豹癫子,你在干什么?!” 豹癫子被吓了一跳,见是楚小木,得意地说道:“我用你的法子烤一烤我的美味,那一定是美上加美,待会儿我俩个一起吃。” 楚小木捂着鼻子说道:“要吃你自己吃,你的美味我可享用不了。”说罢远远地逃到了上风方向。 豹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王我都舍不得给呢,你小子不吃拉倒,以后可不要后悔!” 等到楚小木吃饭时,豹癫子居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蹲在楚小木对面,说道:“小子,给我一条后腿。” 楚小木一边啃着肉一边说道:“你不是才吃过么,这么快就饿了?” 豹癫子眼睛紧紧盯着楚小木,忽然一把抓起仍在火上烤着的一块大肉飞也似地跑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奇生偶尔也会下山,每次再上不见峰后都会偷偷带给楚小木一个奇怪的果子,有一次居然衔了一个透明的花苞,里面裹着的是一包闪亮亮的晶水。它小心翼翼的,似乎很害怕里面的晶水漏掉。楚小木也知这晶水极为难得,便一口喝了个干净。剩下的花苞也嚼碎了咽下,其中苦味让他终身难忘,恨不能把肝肠都吐了出来。 不久后,象力、兕虎也相继下了不见峰,只留了白毛老猿和豹癫子在峰顶,一个仍然每天帮楚小木检视伤口,另一个则负责打猎上山。 豹癫子不发疯时还是极好相处,然而一旦发癫则不顾一切,连万兽王他都不怕。好在他的灵艺比之万兽王实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旦闹出格了,万兽王总能轻易地将他制住。 楚小木从未见过万兽王真正的出手,因此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哪些真本事,较之碧野大将军如何。 太阳一天天在不见峰的东边升起,又在西边落下,时间过得飞快。 楚小木后背的血痂也掉了,留下半个拳头大的疤。却听很少说话的白毛老猿说道:“常人的疤都是肉红色,你这个疤却红中带青,不知是什么缘故。” 万兽王看了后,沉默一阵才跟楚小木说:“你这伤只怕还没有全好,腐朽灵力果然厉害,不光你的肉身受伤不轻,只怕你虚境中的灵体也有损伤。这个伤你的眼族人应该已破了虚实两境。眼族人又被称为魔族,实力为赤沙国四大族之首,的确是有道理的。” 楚小木听万兽王这般说,又是好一阵担心,但后背的伤口不痛不痒,没多久便把担心给忘在了脑后。 他记得兽灵老祖与他三个月后再见的约定,因此每天都计算着时间。这一天正好是满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想到又能得老祖提升原力,不免兴奋之极。 到了晚间,他也没有睡意,坐在火堆前等到月亮爬到一棵树的树梢,担心与老祖错过,便早早朝老祖庙走去。 这一晚也是月朗星稀,不见峰顶亮得跟白天也相差不多。 还未走到老祖庙,只见林子中的小路正中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楚小木的原力已经大开,眼力比之之前也要锐利得多,认得出那人就是兽山之主万兽王。 不待楚小木说话,万兽王先说道:“你这是要去见老祖?” 楚小木心想,老祖说瞒不过兽王,果然如此。便说了声“是的”。 万兽王点了点头,说道:“几个月前我率二十兽灵都没能请他出来。他却主动现身见你,看来你果然福缘不小。” 楚小木说道:“这些全赖兽王你收留我在不见峰,否则我早就死了,还谈什么福缘?” 万兽王不正面答他的话,反问道:“是不是老祖帮你开的原力?” 楚小木心说老祖说我的原力其实早就开了,自然是修炼了杨骆中军给我的《归星法诀》之故,不过原力大开说到底还是通过老祖的“幻境开原”之法。便说道:“老祖有一种神奇的开原法,叫做‘幻境开原’……” 万兽王不等他说完,便将话接了过去,说道:“那就是了,怪不得你跟兕虎都有得一战。” 接着又问道:“老祖是不是想你去让双尊抬头?” 楚小木点点头,心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万兽王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的确只有非我兽山的人才能去做,只是没想到是你这个碧城来的小子……唉,碧野,我欠你好大一桩人情……”言语中颇为无奈。 楚小木说道:“兽王你不必这么说。这件事全是我自己拿的主意,跟大将军无关。你们救我一命,我能帮上些忙的确是心甘情愿。再说这不光是帮兽山,我也是为了自己……” “怎么说?” “我有大仇要报,那些人本领非凡,我若是不学出些真本事,那些仇便都报不了。” 第386章 二次开原(一) 楚小木再次想起爷爷、槐小猛、周维德林振他们,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万兽王听他说起报仇的事,也明白了些事情原委,便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能得到我们兽灵一族老祖的指引,你报仇的事自是轻而易举了……” 楚小木正色说道:“然而兽山的事更是关系天下的大事,若不能帮兽王你们解决这件两难的事,我是不会下山的。” 万兽王轻哼了一声,说道:“‘幻境开原’虽然神奇,但想要让双尊抬头,也是极难极难,可说是几乎不可能。除非……除非能修到当年神武不灭那样的大神通……” 楚小木又再听到万兽王提起神武不灭,对其更增好奇,心想不论是碧野大将军、天相黄杰士还是不见峰的这位万兽王,都对其本领极为推崇,显然比之大将军和万兽王都要厉害。 而且他还是乘黄上一世的主人! 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到底有多厉害,又到底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呢? 楚小木心里好奇不已,但也不好细问。 万兽王接着说道:“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你的灵质奇特,连我都看不出你到底是什么灵质属于什么灵体,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修炼灵力……” 楚小木问道:“兽王,难道‘幻境开原’也能修炼灵力?” 万兽王说道:“当然不行。我在想要不要教会你修炼灵力之法,灵原双修的话让双尊抬头也就更有可能些。不过这件事我还拿不定主意……” “你想让我问问老祖?”楚小木问道。 万兽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执念极深,如果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堕入魔道,成为下一个神武氏。” 楚小木一惊,心想一年前刚到碧城不久时大将军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仇恨会蒙蔽心智,让人堕入魔道。仇恨越深,越容易堕入魔道,而且入之就会越深”,现在万兽王也是这般说,看样子过深的仇恨真的能让人堕入魔道,变成人人喊打的邪灵。 “可……可让我放下仇恨,小振哥、德儿哥、豆子、小猛……还有爷爷,他们会答应么?我……我怎么能对不起他们?如果我学了一身本事,又不替他们报仇,那我学这些本事又有什么用……”想到这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万兽王说道:“这件事老祖才能为我、为兽山做决定,今天你见到他时,可以帮我问问。” “是不是本事越大,堕入魔道后就会越加危险?”楚小木忍不住问。 “那是当然,当年的神武不灭便是这样。” “那我还是不要修灵力了吧,把原力修够了,我想也报得了仇。” “这事也是关乎我东西兽山的大事,你还是先问问老祖再说。”万兽王说道,随即让到一旁,不再说话。 楚小木在老祖庙中等了一阵,果然见老祖从石像中走出。 一灵一人又再走进庙后的那个山洞。这一次乘黄没有跟来,兽灵老祖也没有问什么。 一进山洞,楚小木便将万兽王让他问的关于修灵力的事说了。 老祖大感惊讶,说道:“他肯教你修灵力?那就修啊,为什么不修?我本来想着叫你灵原双修,可惜我现在只剩几缕残灵,灵力是半点都没有了,想教也教不了。万兽王若肯教你修炼灵力之法,那是最好不过,让双尊抬头的可能性也要更大些。” 接着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家伙跟那只母老虎吵得那么凶,我以为他真的是厌弃他老婆了,没想到还是念着她的嘛,哈哈……” 楚小木没想到兽灵老祖居然想都不想就说可行,感觉很是不妥当,便又问了一遍:“老祖,兽王说执念太深容易堕入魔道,灵原双修后更是危险,你就不怕……” 老祖白了楚小木一眼,说道:“那有什么可怕的?当年神武不灭那么厉害,取的名字也凶霸霸的,最后堕入了魔道,还不是被他们给灭了?后人便叫他做‘终于被灭’,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说完果然大笑一阵。 楚小木大喜,急忙伏在地上对着兽灵老祖拜了三拜,说道:“多谢老祖指点。” 老祖说道:“你的原力虽然进境很大,但为了不太伤体元,我让你在这段时间多加习练,以便身体与原力契合,你练得怎么样了?” 楚小木说道:“自然不敢辜负老祖期望。”走到山洞另一侧洞壁,收敛心神以起意,调和混沌以引原,力贯左臂,劲透手心,忽地一掌拍出。 只听轰隆一声大响,山洞中石屑纷飞,摇晃不止。待烟尘散去,被楚小木拍击的位置留下一个一尺余的深坑。这一掌之力,竟与一月前的十数拳相差不多! 他也是第一次对着实物这般出掌,有如斯之威,不免又惊又喜。 哪知老祖却是满脸的不高兴,说道:“你要打也要先跟我说一声嘛,怎么又轰出一个大洞来?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小木大感难堪,情不自禁地挠了挠脑袋,说道:“这里是老祖你修炼的福洞宝地。” 老祖怒道:“既然知道你还使这么大力?我好不容易给兽山上的崽子们留下点东西,瞧你给毁成什么样了?!” 楚小木嗫嚅着“我……我……”不停,一时间手足无措。 老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看在你一个月来也算勤快的份上,我就不治你的罪了。” 楚小木心想:“你这个破山洞本来就没人住,打掉几块石头你居然还想着治我的罪?你这老家伙果然奇怪至极。再说了,我要是不在石壁上打上一下,你又怎么知道我练得好还是坏?” 他还怕老祖在这件小事上夹缠不清,赶忙岔开了话,问道:“老祖,你看我的原力练得怎么样?” “还行,不过也没那么行,过得去,不过也没那么过得去,马马虎虎吧。”兽灵老祖十分不屑地瞟了楚小木一眼。 第387章 二次开原(二) 楚小木心想我一个月来除了偶尔吃饭睡觉便是在习练原力,你居然说只是马马虎虎,不禁颇有些丧气。 兽灵老祖又狠狠瞪了楚小木一眼,说道:“你小子磨磨蹭蹭地在等天亮么,还不给我坐下?” 楚小木立马反应过来,赶紧盘腿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着老祖给自己施“幻境开原”之法。 但见双手捏诀,在身周一顿凌空虚点,光影身躯一点点散乱模糊,最后变成了一团泛着紫莹莹光的烟气。 接着烟气伸出一个尖角,倏地钻进了楚小木眼中。 楚小木吓了一大跳,急忙后仰躲避,不料竟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叫道:“木头,你小子抽什么疯,撞我干什么?!” 回头一看,只见他怒目圆睁,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正是脾气暴躁的周维德。 楚小木问道:“德儿哥,你怎么在这里?” 周维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反问道:“我不在这里我能去哪?” “小义儿、小岗哥他们呢?” 周维德反手一指,说道:“都在那呢,多亏你带了我们到这个好地方,可比在孤松岭好多了。” 楚小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映丹、苏米顺、周维义、万岗、张厚、林振、乌盛、凌尾豆八人正围坐在一堆烧得噼啪作响的篝火旁谈笑欢欢。 火上烤了一只油汪汪的野鹿,脂香四溢。油脂被柴火烘烤出来,一滴滴落进火堆中,火光一闪,发出轻微的嘭嘭声响。诱人的香味散在空中,惹人垂涎。 映丹八人看见楚小木,一起朝他微笑着挥手。 楚小木拉住周维德,问道:“德儿哥,这……这是哪里?” 周维德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说道:“你傻了么,是你带我们进来的,你居然不知道是哪里?” “你快说,到底是哪里?” “当然是兽山了,还能是哪?你看看这满地的小兽,满树的果子,清幽幽的水,除了兽山还能是哪里?”说着用手在四周、头顶各处指了指。 楚小木四处一望,果然看见自己是在一处林子中。这时晨露未曦,树底下有许多野兽,花鹿、麂子、野羊、山猪……是各种肥美的野物,正在吃着青草和落在地上的熟透野果,它们隔得并不太远,似乎一点都不怕人;树上则挂满了各色果实,红的黄的,青的紫的,一簇簇,一串串,一颗颗,都是圆润光亮,汁液饱满得好似一汪水,让人垂涎欲滴。 众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山坡,既不太陡也不太斜。是一片古树的林子,枝叶茂密,果实累累,遮没了毒辣的阳光。树底下则比较空旷,地上铺着一层又厚又软的青草,踩上去很是舒坦,好似行走在云朵上。 周维德问道:“鹿肉马上就要烤熟了,你要不要吃一些?” 映丹等人齐声叫道:“小木,过来一起吃吧,鹿肉已经烤熟了,香的很!”张厚拿着一柄短刀,正将鹿肉一块块割下来递给身旁众人。 楚小木喜道:“好,我马上过去!”说罢便往八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瞥见坡下的一株树上挂着一个半尺长宽的小小树枝笼子,笼子一晃一晃的,上面还连着一根细绳,一直接到了万岗身旁插着的一根小木棍上。那根树枝也随着笼子的晃动轻轻摇摆。 楚小木大惊,几步跑过去将那插在地上的树枝拔下远远丢掉,说道:“大家不要吃了,快跟我走!” 映丹、张厚几个都愣住了,手上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一齐盯着楚小木,眼皮都不再眨一下。 周维德在身后说道:“烤得香喷喷的鹿肉为什么不吃?丢了也太过可惜,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鹿肉了。” 楚小木急道:“反正就是不能吃了,大家听我的,跟我走就对了!” 周维德说道:“我们一直都听你的,你说上碧城我们就上碧城,你说去南定军我们就去南定军,现在你说进兽山,我们也都跟着来了……” 火堆周围的八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楚小木,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楚小木知道有极大的危险临近,然而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是什么。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已说不出口。 周维德拍了拍楚小木的肩膀,说道:“小木,如果真有危险,你先走吧,我们大伙儿替你挡着。”他忽然连神情都变了,不再是瞪眼撅嘴的暴躁模样,而是安定柔和,泰然自若。 楚小木大叫:“这怎么行?!我不要你们替我挡,你们都会死的!” 身后果然传来敌人的说话声:“说得没错,他们都会死的,而且是马上!” 楚小木回头一看,只见是两个穿着暗红衣服的怪眼人,正瞪着圆溜溜的怪眼在周维德、周维义等人身上打转。其中一个是灰白凹眼,是眼族眼族十将之一的腐眼;另一个是棕红圆眼细瞳仁,则是十将之一的蛇眼,两个都长得都十分凶恶怪异。 周维德将楚小木一把拉在身后,说道:“小木,你快跑!我们替你挡着。” 也不知怎地,周维德忽就跨上了马,右手挺着一杆长枪,猛冲向那两个怪眼人。也就冲出三四丈,忽然就直挺挺地摔下了马来,胸口出现一个拳头大的漆黑烂洞,正一点点扩大。 接着周维义、映丹、苏米顺八人一齐跨上了马,一声不吭地冲向腐眼和蛇眼。 楚小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急忙冲到众人身前阻拦,可八人还是穿过他直接冲了过去。他急得在后面大声喊叫:“往回逃,不要上,不要上!你们……你们都会死的!” 可是他们都没有听,依然无所顾忌地冲了上去…… 楚小木呆呆地看着,周维义、张厚、乌盛、凌尾豆……他们一个个从马背上掉到了地上,胸口都被烧出一个拳头大的烂洞,黑色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把地上厚厚的树叶都给染黑了,把整个林子都给染黑了…… 第388章 幻境战眼将(一) 映丹躺在地上,朝他笑了笑,说道:“小木,你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我们……我们都没事的。” 楚小木胸中的那团火“嘭”地一声炸开了,开始猛烈地燃烧起来,燃烧着他的肌肉,燃烧着他的内脏,燃烧着他的筋骨,开始毕毕剥剥地作响…… 蛇眼说道:“还有一个没死,他想逃。” 腐眼说道:“他逃不了的,他怎么可能逃得了?”两个人一齐怪声笑了起来,好似一把锯子锯骨头的声音。 楚小木叫道:“谁说我要逃?!我永远都不会逃,我要杀了你们!”说着手一伸,将丈余远外的长枪抓了过来,挺枪朝那个杀死众人的腐眼杀了过去。 蛇眼叫道:“这个留给我。”一边说一边朝他直直地冲来,快要靠近楚小木时,上半身忽左忽右地极速扭动,好似一条奇怪的蛇。 楚小木见他姿势怪异难以刺中,手中长枪的透劲转为横劲,呼地一枪猛扫过去,卷起一堆落叶草叶。 蛇眼也没料到楚小木楚小木枪式转换如此之快,慌忙中一扭身,身体居然横了过来,好似腰腹处的脊柱完全断折了,姿势古怪之极。然则这姿势怪虽怪,却堪堪躲过了楚小木长枪的那一记横扫,且急速向他贴近。 楚小木长枪在外,无法回转,只得左手撤枪,一掌拍出。 蛇眼脖子一歪,又将楚小木的左掌避开,一伸手便抓在他左臂之上。接着脖颈一伸,好似长了一尺,直凑到了楚小木的面门前。 楚小木左掌横推,右脚脚尖在地上用力一撑,借势往后疾纵,想将这个黏上身的蛇眼怪人甩掉。哪知这蛇眼抓得极紧,这一推加上后纵的合招都没能将他甩开。而他的脖颈似乎又伸长了半尺,已欺到了楚小木面门正前方,成了眼对眼,鼻对鼻之势。 蛇眼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笑容,接着眼中发出奇异的红色电光,一连数闪。 楚小木只觉左半身如被闪电劈中,酸麻透骨。慌忙中只得将右手上的长枪抛下,一掌斜拍出去。 蛇眼的灵术之一便是双眼发出的奇异电光,这种电光并无形迹,一般人万难躲过,中术者轻则全身麻痹不得动弹,重则心脏骤停死于无形。蛇眼与人对敌时,只要此术一施,对敌者非死即伤。这一次灵术连施三次居然都没能将对手制住,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他不禁大为讶异,不料对方右掌又疾拍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大响,楚小木右掌结结实实打在蛇眼的左肩之上,将他打得飞出两丈余,往山坡下方直滚下去。 楚小木正要追击,忽然感觉胸口正中滚热发烫,暗叫一声:“不好,是那腐眼邪灵在施术!”急忙侧身卧倒,也往坡下滚去。 待滚到一株大树旁时,楚小木手一撑,靠着大树站好,以防腐眼再对自己施术。 蛇眼滚了几丈,也已爬了起来,一弯一扭地朝楚小木攻来。他的身法不仅极快,而且千奇百怪滑溜之极,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修出这般怪异的身法来的。 楚小木打出的拳掌虽快,但只能躲在树后出招,左右两侧大受限制,因此无法打中蛇眼。然而他此时已原力大开,身周罡风阵阵劲气咻飒,蛇眼一时也无法靠近他施放闪红灵术。 斗了一阵,楚小木忽听身后有“喀喀”声响,同时树冠倾侧,显然是身后那棵作为倚靠的大树正在倒塌。侧身瞥眼一看,只见这株直径达两尺的古树果然已被腐眼用灵力腐断,断口处烂如百年朽木。 楚小木心念电转:“自己不论往哪个地方躲,只怕都会被这个灰眼睛的腐眼用灵力腐掉,看来先得解决他才是上策。”他身随意动,劲随意生,开出七成原力拍出一掌,将欺进身的蛇眼逼退。接着朝山坡上方的腐眼疾冲过去,顺手抄起一支万岗落在地上的长枪。 他疾冲时紧盯着腐眼的那双灰白怪眼,一旦凝在自己身上转为绿色时便左右横闪,让腐眼不能在自己身上集聚腐朽灵力。 楚小木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腐眼身前丈许处。正要将长枪刺出,胸口正中又是一阵热痛传来,暗叫一声要糟,只得再斜斜倒纵回去。 腐眼灵术之强,竟让他近不得身! 楚小木连纵两下,已推到六七丈远外。这时那株被腐眼腐断的大树刚好倒下,巨大的树冠往他身上罩落下来。楚小木举掌上击,欲将树冠击碎以免砸中自己,不料那蛇眼忽地蹿了上来,双肩被他一把抓住,接着便看见蛇眼中奇异的红光爆闪…… 他的脑中像是被瞬间掏空了般,望后便倒,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一个声音在大喊:“楚小木,你完了!你怎么可能是魔眼二将的对手?!” 楚小木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虽然空洞,但是还没有闭上,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其余九双眼睛,他们是映丹、林振、周维德、周维义、万岗、张厚、乌盛、苏米顺、凌尾豆,与他一起从焦山逃到碧城,一起牧马放哨,一起嬉笑打闹的生死兄弟。他们的眼睛也都没有闭上,可是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点生机…… 身周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楚小木身体里的那团火还在燃烧,渐渐地将他的内脏、肌肉、筋骨都烧化了,一点点都融到了一起…… 腐眼和蛇眼高高地站着,四只奇怪恐怖的眼睛都盯着他,接着开始发出呱呱的奇怪笑声。两个人同时说道:“就这点本事居然敢冲上来,你这是找死!你们一个个都是在找死!” 另一个声音却在大喊:“楚小木,你还没死,你现在还不能死,快站起来!” 烧化的肌肉筋骨开始在他的躯壳内缓慢地流动,有的流向双脚,有的流向双手,更多的则贮存在体腔内。楚小木当然知道,并不是自己的内脏和肌肉筋骨被真的烧化,只是体内有一片奇异的空间沸腾了…… 第389章 幻境战眼将(二) 那片沸腾的空间汹涌地扩散着,将各处的壁障和阻隔都溶解、冲散,甚至将它们变成了这片空间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好似那里有一汪大海,你无法控制,却能感受到他狂涛怒吼般的力量! 楚小木的双脚又有了力气,双手也有了力气。 他再一次站起来了! 蛇眼怪叫一声,瞪着一双红眼朝他冲了过来。腐眼的灰白双眼紧紧地盯着站起来的楚小木,由灰转为浅绿,鲜绿,直至深绿,暗绿,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楚小木看着自己胸口处整片的衣裳腐烂化成齑粉,接着胸膛开始发红,变黑……他没有躲闪,他知道在腐眼的凝视下根本就无处躲闪。 身体里那片沸腾的火急速流向双手,楚小木双手轻挥,霎时间罡风大作,在林中大肆吹卷起来。“喀啦……喀啦……”粗壮的树干树枝通通被折断,被扯碎,被吹卷进以楚小木为中心的罡风涡流之中。 蛇眼也被带进了罡风涡流,他不能在弯弯扭扭地行进,甚至连站稳都变得十分困难。他的一对红色眼珠瞪得比之前几乎大了一倍,其中射出更亮更锋利的红闪,犹如一盏永不熄灭的刺眼诡灯。红闪打在楚小木的身上,噼噼啪啪作响。 楚小木卷带起一大团树枝树叶,全数打向腐眼。这些树枝树叶虽然柔弱,但在楚小木强大的原力罡劲裹挟之下,已有千万斤的距离。 腐眼发出“哇”的长长怪叫声,双眼中竟生出两束暗绿色的虚光,打向他的树枝树叶与两束虚光一触,尽皆腐烂化成灰烬。 不过楚小木将身周数丈范围内的树枝树叶、藤草茎根,甚至是尽数卷带起打向他,腐眼也一时间也腐不了那许多,一个不小心,一股巨力撞到身上,登时被打得翻了七八个跟斗。 楚小木体内气息翻涌,好似大涛大浪奔腾不息。 而腐眼、蛇眼两个却如大浪中失了操舵舟子的两条小船,颠簸起伏,摇摇晃晃,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 魔眼二将仍旧怪笑不停,同声说道:“你打得过我们又怎么样,你杀了我们又怎么样?他们都死啦,你的几个兄弟都死啦!哈哈哈……” 楚小木大怒,双臂回圈,忽地再疾拍出去,一掌对腐眼一掌对蛇眼。掌声隆隆,拍出去的好像不是原力,而是两堵极重极厚的铁墙。 腐眼双眼中的虚光暴涨,直接穿透了楚小木的原力罡劲气层,无声无息地打在了他的胸口,接着化作一团褐色的人形粉尘,猛扑了过去。 楚小木忍住胸口剧痛,朝着粉尘形态的腐眼拍出一掌。劲气到处,将腐眼拍散成了一片飞灰。 哪知待劲气一去,腐眼扑到楚小木身前,又再聚合成人形状态,一把将他左手抓住,两只深黑色的眸子发出的虚光射在他早已腐烂的胸口,将血肉、胸骨一层层腐化殆尽。 身后的蛇眼也急速扭了上来,将楚小木右臂抓住,伸脖子将头探到他正面,眼中的红闪对着楚小木的眼睛一阵阵射出,好似飞出了一柄柄血红色的刀。 楚小木不仅胸口有腐伤的剧痛,双眼接触到蛇眼的红闪,脑中不禁嗡地一声长响,四肢躯干一片麻痹,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腐眼狞笑着说道:“就这点本事,难道就想对付我的腐灵之眼?别做梦啦!我要把你化成一滩烂肉血水!” 蛇眼狞笑着说道:“就这点本事,难道就想对付我们蛇灵之眼?别做梦啦!我要把你变成一个石头土块!” 楚小木怒不可遏,叫道:“你们杀了我的兄弟,我要让你们偿命!”双手一翻,以掌式分别按住腐眼蛇眼二眼将的胸口,将身体中的那团火全数打出。 二眼将无法躲闪,身体就如一个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啪啪两声远远摔在了山坡上,眼珠爆裂,两个又黑又大的眼眶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楚小木低头一看自己胸口,竟有一个半尺大小的腐烂黑洞,剧痛又再传来,他仰面倒了下去…… 楚小木在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中醒来,急忙看了看胸口,身上的衣裳皮肉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烂洞,再转头一看,也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山洞中。 他知道刚刚的经历只是兽灵老祖创造幻境,不过其间紧张、惊恐、痛苦等各种感觉都与实境并无二致,一摸身上衣裳,竟已被汗水湿透,而且此时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心里不禁怀疑是否与腐眼、蛇眼二眼将真有过那么一场大战。 抬头看见兽灵老祖仍旧站在身前,便问道:“老祖,我……我……真的已经杀了腐眼和蛇眼么?” 老祖不屑地说道:“幻境便是幻境,你看到的、听到的自然都是假的,不过你身体的感觉却是实打实的。要真能在幻境杀人救人,那还了得?索性我让你去把王母给捉回来,也就用不着让双尊抬头那么麻烦了。” 楚小木一想也是,幻境中可以为所欲为,倘若其结果能影响到实境,那可真就难以想象。 老祖说道:“‘幻境开原’听起来神奇,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也就是在造境者的术中帮入境者打开其体内的潜能,这与造境者的术以及入境者的体内积蓄的势关系极大,幻境越险对手越强,其势越高,开原力的收效便越大。” “你小子运气不坏,居然经历过这么多的惨事。我本以为要给你造境十几二十次,现在看来用不着那么多,估摸着有个五六次也就够了。” 楚小木黯然说道:“我倒希望那些事从没有发生过,这个原力开与不开,提升或者不提升都无所谓。” 老祖大摇其头,说道:“那可不行!你要是没有那么些事,混沌气海开得不广不深,那如何让双尊抬头,那我们兽山该怎么办?!我看在你身上发生的倒霉事越多越好,唔,就是越多越好……” 楚小木只有摇头苦笑。 第390章 提及王母 老祖又说道:“你这次在幻境中遭遇眼族二将,虽说将他们打死了,不过你自己也死了,这叫做同归于尽,有那么些不尽人意。” 楚小木恨恨地说道:“倘若真能把那两个邪灵杀了,我就算死了也愿意!” 老祖摆了摆手,对他这话不置可否,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吃过他们的大亏?”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被腐眼伤过。”一边说一边将后背衣服掀起,露出半个拳头大的伤疤。 老祖绕过一看,连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按理说腐眼在幻境中是无法打伤你的,原来是你之前被他伤过,因此这次也死在了他的灵术之下。” 盯着楚小木后背的伤口又看了好一阵,又说道:“坏了,坏了,大事不妙……” 楚小木莫名其妙,问道:“老祖,什么大事不妙?” 老祖皱眉说道:“伤你的这个灵已破了虚实二相,你不仅身体受伤,灵体也已受损。” 楚小木心说万兽王也说过伤我的这个灵已破了“虚实两境”,应该跟你说道破了“虚实二相”是一回事。不过灵体受损就受损吧,只要不影响我开原力就成,反正等我找了那个雪国人白逸星出来,也不打算再进到那危险的灵境中去。 便说道:“这也没什么啊,算不上什么大事。” 老祖说道:“本来是算不上什么大事,一般的灵体损伤,万兽王教你修修灵力,再吃几个果子,也能很快复原。”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这人的灵术极为厉害,唔,的确厉害之极……莫非你遭遇的是眼中的灵王魔眼么……” 楚小木说道:“听兽王说,那个灰眼睛的是眼族十将中的腐眼。” 老祖见他打断自己的话,颇不耐烦,说道:“我知道是腐眼!可腐眼的灵术在眼族十将中最多排第二第三,绝不可能将你这怪异的灵体伤得如此厉害!一定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 老祖半仰着头,绕着楚小木直转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楚小木将衣裳穿好,说道:“这伤现在也不痛了,我看就这样吧,先不管它。” 老祖停了脚步,呸地一声,说道:“这关系到‘幻境开原术’能否大成,关系到我东西兽山能否合二为一,怎么能不管他?!” “怎么说?”楚小木也有些担心起来。 “灵体受损,身体便会有缺陷甚至生出奇怪疾病来,体元也就不济,于修炼原力大有阻碍!譬如一个人少一条胳膊,你如何让他左右出拳?一个人少一条腿,你如何让他跑过奔马?你现下只是还没有表现出来,可不要当成没什么事!” 楚小木心想自己与兕虎打斗时忽然发现使出原力时在胸腹间颇有阻滞,应该就是灵体受损的缘故。不过静兰也是因为灵体受损以至腿疾而两三年不能走路,她用过紫皇丹后一切也就恢复如常。 虽然紫皇丹也难寻得,但自己有神马乘黄相助,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便不再如何担心,说道:“紫皇丹呢,应该能治我的灵体受损吧?” “嘿,你小子居然还知道紫皇丹,也算不简单。可惜紫皇丹算个屁!” 楚小木大感奇怪,心说大将军都说紫皇丹是修复灵体的奇药,在你兽灵老祖的口中怎么就只能算个屁了? 老祖接着说道:“乘黄给你摘了那么多果子吃了都没能完全修复你的灵体,紫皇丹又能起什么作用?!哼哼,你后背的伤口已有了复发的迹象,如果不先治好灵体,我看你要性命不保!” 楚小木心说怪不得后背的伤疤处这几天麻养难当,忍不住去抓时还疼痛异常,自己靠着一股劲忍住而没有告诉那白毛老猿,以为只是腐伤初愈时的正常现象,原来是腐伤在治好后又要复发了。 几天前万兽王也曾说过自己的伤还没有全好,以为他不过是言过其实便没有当回事,看来并非如此。 他这下才真正地担心起来,问道:“老祖,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祖沉思了好一阵,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除非习得王母的修灵力之法,或许有那么一丝希望……” 楚小木心说只要有希望那就是好的,转念一想是被东兽山的金熊和万兽王所救,算得上是东兽山的人。可现在东西兽山两方水火不容,就算能找到王母,只怕她也不会救助来自东兽山的我。 何况东西两方立下了“火血契约”,除非双尊抬头,这契约才得自破。自己原力不能大开,又根本无法使双尊抬头,说不定还会被双尊所杀,而要想进一步打开原力又需习得王母的修灵力之法……看来这又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老祖说道:“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时候无法使双尊抬头,就硬着头皮去西兽山走一遭。我东兽山从此以后在西兽山面前便要矮上一大截,那只母老虎向来牙尖嘴利,帝子这个万兽王可真不好当,唉……” 楚小木心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请王母回到不见峰,至于谁丢脸谁不丢脸,何必还顾忌那么多? 如果合兽山之力都抵挡不住赤沙国的大军,到时候七大城被灭、兽山被侵、苍木国不存,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便说道:“过段时间我自去兽山,求肯王母教我修灵力之法,说明与东兽山,与兽王并不相干。” 老祖摇头叹道:“那母老虎如果这么好相与,也不会许下什么‘双尊抬头’这么狠的誓言了,那明显就不是人干的事嘛!”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乘黄怎么会选中你这个倒霉催的小子,可真让人想不通……” 楚小木心里暗骂,你这老家伙不是之前才说我遇到的倒霉事越多越好么,怎么这下又嫌弃乘黄选了跟我了? 老祖走到山洞口看了看天色,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天色也不太早了,我该走了,回去睡大觉咯……”说罢抬脚欲行。 第391章 争执 楚小木赶忙问道:“老祖,那……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老祖掐指算了一阵,忽又把手使劲甩了甩,看样子是什么都没算出来。 皱眉说道:“谁知道呢,如果你那时候还没死,你再到那破庙中叫我。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请回王母一事宜早不宜迟,不过这些事的前提还是你小子先修好灵体再说,否则一切免谈……” 他一边说一边往洞外走去,转个弯后消失不见了。 楚小木起身来到洞外,只见月亮已快西沉,这一晚已到了后半夜。 听得右侧草丛树枝的窸窣响声,转头一看,却是奇生过来了,也不知道它这么晚出去干了些什么。 楚小木想起自己背后腐伤难愈,心情抑郁,只伸手扶了扶奇生的头颈,喃喃说道:“奇生啊奇生,老祖说我的伤必须要找王母修灵力才得治好,可王母在哪我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她肯不肯教我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奇生咴咴叫了几声,叫声稍稍有些奇怪,仔细一瞧,只见它口中衔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事。那物事形状怪异好似一条肥虫,一端连着一根尺许长光溜溜的杆子,也不知道是茎还是藤,看来又是一个奇怪的果子。 楚小木笑道:“奇生,你又给我找了个什么好吃的来了?不会再将我毒得半天不能动弹吧?” 奇生鼻中呼呼喷着粗气,大眼珠一动不动地瞪着楚小木,显得颇为生气,忽然弓背朝他撞了过来。 楚小木这时原力大开,虽不知道是第几境界,但耳聪目明,反应神速。 奇生的速度虽然快,他也丝毫不慢。眼见它劲力甫动,身体四肢不由自主地生出反应,足尖一点一转,身形轻侧,便将奇生的这一撞轻松避过。 急忙摇手道歉:“好奇生,乖奇生,是我说错话啦,不该开这种混蛋玩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啦。” 奇生一撞不中,也没有再行追击。 只见它转过了身,从口中将那枚衔着的果子吐在地上,右蹄点了两下,示意楚小木吃下。 楚小木正要上前捡拾,却见那枚果子扭了几扭,竟朝地下直往下钻。 楚小木大感奇怪,这奇怪的果子居然会动!也不知道是真果子还是某种不曾见过的小兽。 奇生动作极快,不待那物事钻进土中,又一口将它衔了起来。那肥虫般的物事又再一动不动。 楚小木从奇生口中接过那物事,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物事长约三四寸,粗细大约一寸,表皮在月光下呈灰黑颜色,上有三道横向褶皱,好似肥胖婴儿的手臂。拿在手中硬邦邦的,像是某种植物的块茎,却又不完全相似,因为其表皮极为光滑,也没有任何根须,看来跟果子更为类似。 放在鼻端一闻,居然有浓烈的土腥气味,说明滋味并不会太好。 奇生咴咴叫个不停,催促楚小木赶快吃掉。 楚小木硬着头皮使力咬了一口,差点把几颗牙都给崩掉了,想不到这可以动的家伙居然这么硬,恨不得将它远远丢出去。 入口更是一言难尽,就跟土团石块相差不多,只是比土团稍硬比石块稍软。楚小木皱紧了眉头,逼着自己将口中那块“果肉”嚼碎咽下。 奇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楚小木,直到他将整个果子吃下后才得作罢。 楚小木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要全部吐了出来。 回到木屋中,草草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刚亮,豹癫子便蹿进了木屋,叫道:“碧城姓楚的小子,我王有事找你,快去快去!” 楚小木心想万兽王找自己大概也是为了昨晚说的教习自己灵力一事,这个是个大好事。便简单地擦了擦脸,漱了漱口,匆匆赶到万兽王自住的木屋中。 万兽王神情颇为凝重,凌厉的眼神瞟了楚小木几眼,说道:“昨夜我接到兽灵的消息,碧城已被赤沙国的人攻破。” 楚小木想不到一早便听到这种坏消息,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情绪,说道:“怎么……怎么可能,不是还有大将军么,碧野大将军呢,他到哪里去了?” 万兽王说道:“碧野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斗得过炎爪和血蹄两个灵王。攻占碧城赤沙国四大族去了三族,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 楚小木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说道:“兽王,碧城与你的兽山同属苍木国,碧城人也都是些良善的百姓,现在被异族欺辱,你……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救救他们……” 万兽王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碧城军士的份上,不过知会你一声罢了。他们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与我兽山何干?!” 楚小木听他这种态度,也不免来了脾气,大声说道:“碧城被破,接着便是金阳城、西海城……苍木国的七个大城都难以幸免,到最后就是你的兽山!到时候千百万的百姓、兽灵都将遭殃,你万兽王也是我苍木国的灵王之一,怎么能在这种大事上袖手旁观?!” 万兽王冷冷地望着屋外,不发一声。 楚小木却更加气了,说道:“万兽王,你要是不救碧城的百姓,我也不帮你们那劳什子双尊抬头了!我这就下山去!”话一说完,扭头就走。 没走几步,豹癫子忽地一纵,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你小子不说出是我赢了那头抱木头的笨熊,休想走下不见峰。” 万兽王忽然一声厉喝,震得林中树木都簌簌作响颤个不停,豹癫子更被震倒在地,手脚坚硬如若呆木。 楚小木也感觉像是脑中有一个闷雷爆开了,差点也要僵直到底,幸好体内原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才没有像豹癫子那样倒在地上。 抬头一看,却见万兽王不知如何已站到了自己面前,眼神凶恶得吓人。 万兽王怒道:“我乃万兽之王,你小小一个碧城人,胆敢威胁我?!” 楚小木也狠狠地回瞪着他,叫道:“威胁就威胁!你快快让开,我要下山了!” 第392章 伤势复发 万兽王两道粗眉忽地竖了起来:“我不见峰岂是你这种小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也太不将我兽山当回事了!” “那又怎样,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楚小木开始握紧双拳,他脾气来了,也开始不管不顾起来。 万兽王更是气极,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么?!”伸手便向楚小木抓去,速度并不是很快。 楚小木左手斜格,右拳朝他胸口猛力击去。劲气呼呼,他已将体内的大半原力聚集在这一拳,端的是猛恶异常。 然而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已要格挡住了万兽王抓向左肩的一爪,却被他一把捏住了右肩,顿时痛入骨髓。右拳击出的原力霎时间消失无踪,软趴趴地打在万兽王的胸口,就连搔痒都没有这么轻的。 万兽王抓起楚小木摔出了三四丈远,骂道:“就这么点可怜的本事,还想去救碧野?你也太可笑了!” 楚小木翻身站起,体内气海略微一转,发现原力并没有受到丝毫损伤,便放下了一大半心。心说刚刚自己不过是焦急而有些大意,你万兽王的本事再厉害,我楚小木也不可能在你手底下走不了三招。 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本事再小,也好过你见死不救!” 稍一定神,将气海鼓荡起来,再朝万兽王打去。 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一大块肉连着骨头掉了下去。楚小木大叫一声,俯身摔倒在地…… 等到醒来时,眼前出现的又是白毛老猿、石碗以及爬来爬去的恶心蛆虫。 后背痛感明显,显然是腐伤又再发作,白毛老猿正用蛆虫给伤处去腐肉。 豹癫子忽地从屋外蹿了进来,说道:“你小子终于醒了,我生怕你就此死了呢。快说是我打败了抱木金熊,刚好灵医也在这里,他可以做个见证。” 楚小木心情极坏,怒道:“你给我滚,再要啰嗦,我永远不告诉你!” 豹癫子大是生气,正准备去打楚小木,忽然想起曾答应过不得与他动武,只得硬生生地住了手。 接着以手抓脸,尖利的指甲在脸上划出数条血痕,看样子极是抓狂。 楚小木又骂了一句:“给我快滚!” 豹癫子怪叫一声,忽地跳起四五尺高,双手抱头,双脚缩拢,身体弓成一团,骨碌碌朝屋外滚去。 楚小木一愣,自己只是说了一句最为寻常的气话,原意不过是让豹癫子走远一些不要吵闹,想不到这家伙不了解苍木国的话术,居然真就缩起身体滚了起来。他原本的坏心情也没那么坏了,差点还要笑出了声。 白毛老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腐伤又再发作,的确是灵体受了不小的损伤之故。你使力越重,伤处就会越痛,腐伤也就越加难愈。我看只有先治好你的灵体,才能彻底根治腐伤。” 楚小木说道:“那就请灵医给我医治吧,不管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 白毛老猿摇了摇头,说道:“我虽是灵医,却治不了常灵体上的伤。老祖难道没有跟你说应当如何治灵体之伤么?” 楚小木也想起了老祖说过的那句话,“除非习得王母的修灵力之法,否则很难痊愈”。便说道:“老祖让我去找王母学修灵力之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白毛老猿哼了一声,显然有些生气,说道:“老祖说的话,从来都是不会错的,我们只需照他说的去做即可。” 楚小木心里则大不以为然,心想你们老祖没有一千岁也有八百岁了,就那么一个糟老头子,而且只剩一道虚灵,对世上的事也不是全都知道,怎么可能说什么都不会错?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否则再惹得白毛老猿和万兽王生气,真不给自己治伤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楚小木想不到修习原力一途也有这么多劫难和变故,心情郁闷至极,不停地唉声叹气。 白毛老猿说道:“我会尽快治好你的背上的腐伤,之后你立即赶往西兽山向王母求助,否则你这伤再复发个一两次,性命难保。” 楚小木满眼迷茫,心想西兽山那么远,自己只怕还没有走到便会腐伤发作而死。即便能挨到那里,那么大的一片山,王母又在哪里呢,找到她后会不会给自己治伤呢…… 这一次腐伤复发并不算太严重,不到一月便已好得差不多。 白毛老猿看了看楚小木后背的结痂的伤处,说道:“你若想去西兽山,这两天便可动身。我怕下一次腐伤复发会比上一次更快,须得抓紧时日。” 楚小木早已做好去西兽山的决定,因此二十多天来在治伤的闲暇外也没有闲着,除了打听去西兽山的详细道路,于王母的性情爱好也仔细问了白毛老猿和豹癫子。 白毛老猿凡事不愿多说,每当楚小木问起,只捡些要紧的告诉他,一旦他问得细了或是偏了,便一概不做声,就跟个哑巴似的。 豹癫子则是疯疯癫癫的,偶尔能回答几句有用的,大多时候则是问东答西,答非所问,把楚小木气得直跳脚。 楚小木便打算去找万兽王问问,白毛老猿却告知他万兽王已下不见峰有好些天了,不过留了一件东西给楚小木,叮嘱他转交给王母。 白毛老猿慢腾腾地爬到屋角一处,拿了一个物件出来。 楚小木一看,见是一个不起眼的包裹,心下疑惑,也不好去问。 白毛老猿说道:“我王说了,你见到王母的时候,便将这个交给他。” 楚小木应了。 取过一直带在身旁的那个布包裹,用棕榈树叶包了这些天准备好的熏肉干,再将那柄乌铁剑挂在腰间,啾啾两声唤过奇生,准备出发前往西兽山。 近几个月来,奇生又长高了不少,几乎与成年马匹一样高了。 楚小木抚了抚奇生已长了长长鬃毛的马颈,说道:“好奇生乖奇生,我们得去西兽山走一遭,可要辛苦你啦。” 说罢左足一点,跃起来往它背上跨去。 第393章 乘黄再现 哪知将要落到马背上时,奇生轻轻一纵,竟蹿到了前面两丈开外。楚小木收势不及,差点摔到了地上。好在他原力大开,应变奇速,左足随后踢出,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这在白毛老猿和豹癫子面前还是大为丢脸。 豹癫子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说自己是乘黄的本世主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胡吹大气,胡……胡言乱语!你看看你看看,乘黄根本就不让你骑上去。” 楚小木也不知那么听话的奇生为什么不让自己上它的马背,又将它唤了过来,说道:“奇生不要闹,我们要去西兽山,没有你送我去可不成。” 说着又准备跨到它背上去。奇生见他右脚微动,便知道他想干什么,咴咴叫了两声,仍然闪到一旁。 楚小木不明所以,不知道它为何今天要使这种小性子。 白毛老猿说道:“乘黄是元虚灵体,你的灵体倘若弱于它太多,会被其灵力所嗜,时间久了于你两个都有大害。我猜这是他不肯让你骑它的原因。” 楚小木倒是听兽灵老祖说过什么元虚灵体、纯灵体,然而他半点都不懂,这白毛老猿说的这句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于你两个都有大害”却是明白的。便问道:“老灵医,为什么我会被奇生的灵力所噬?” 白毛老猿慢腾腾地朝木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下次你见了老祖,可以好好问问他老人家。” 楚小木又望向豹癫子。 豹癫子双手一摊,说道:“我只知道乘黄不能随便骑,你要问为什么……”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除非……除非你告诉我,我和那笨熊比试是我赢了。” 楚小木看他神情便明白他也不知道,心里暗笑:“好你个癫子,居然还知道使诡计了。” 问道:“我上不见峰不也是奇生带上来的么,怎么那个时候又能骑了?” 豹癫子一个纵身跳到一根两丈高的树枝上,背朝着楚小木,说道:“这些伤脑筋的问题最是伤脑筋,你可不要问我。”右手朝后不住摆动。 白毛老猿在木屋中说道:“我想那是因为急着救你性命,乘黄也没有办法。不过你灵体损伤严重,我王都无法救治,大概与你骑了乘黄也有很大的关系。因此乘黄才时不时地找了灵果给你吃,希望只好你灵体上的伤,可惜并不对症。” 此话一出,楚小木和豹癫子几乎同时跳起。 一个甚为诧异,问道:“什么,奇生给我吃的是灵果?” 一个吃惊兼且羡慕,叫道:“什么,乘黄给他吃的是灵果?!” 白毛老猿哼哼两声,说道:“岂止是灵果?兽山的三露七果,都快被这小子吃了一半了!”听语气极为不满,可又无可奈何。 豹癫子问道:“我只知道木灵果、土灵果、电灵果……什么三露七果,我怎么没听说过?” 白毛老猿不再说话,想必已靠着墙角坐下,且闭起了眼睛。 豹癫子又问了一遍,白毛老猿仍是不答。不禁大怒,呼地从树上纵下,想要打他一顿出气,却想起曾答应过楚小木不得跟这个老灵医动手,只得硬生生忍住。 可他性情癫狂,这时脑子受激实在难受,便抱着一株大树狂啃了起来。十几口下去,只听喀啦声响,一株碗口粗的大树竟被他啃断倒在了地上。 楚小木心知白毛老猿不会再出声,也就不再问了。 心想去西兽山这么远的路,如果光靠自己两条腿走过去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还没见到王母便会腐伤复发而一命呜呼。现如今只好骑着奇生过去,便是灵体受损也顾不得了,反正到时候跟王母习练灵力再治好便是。 他打定了主意,再次唤了奇生过来,好生说道:“奇生,我们这是要去往西兽山,路途太远……”他不使原力,一边说一边朝马背上跨。 然而奇生并不理会这些,轻轻一纵便又逃开了。 楚小木身体失衡,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只听咣的一响,一个物事从背在后背的布袋中掉了出来。 侧头一看,原来是黄杰士交给自己的那个黑黄色马头护面,说是要还给奇生的。 楚小木心中一动,将那护面拾起,走到奇生身旁。说道:“奇生,这东西是你上一世的物件,黄杰士叫我还给你,我倒把这件事给全忘了。” “其实当时我就打算给你的,不过你那时候太小,还带不了它,便耽搁了。现在你长大了,戴上它应该正好合适。” 奇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楚小木手中的护面,眼中开始发出奇异的光芒。 楚小木将护面缓缓靠近它的头部。这件死物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内衬一面隐约生出金光,靠得越近光芒越盛。 楚小木大感奇怪,将护面收回来仔细察看,其外是由一块半指厚的金铁片打造而成,颜色黑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翻过来一瞧,内衬是一层皮革,仍旧是不起眼的黑黄颜色,只是颜色比外层金铁稍浅,并无特异之处。 奇生咴咴直叫,四蹄踢动,显得有些激动。 楚小木笑道:“别急别急,是你的东西,我可不会贪了去。”说罢便将护面安放在了奇生的头上。 不见峰顶霎时间光芒大盛…… 待光芒散去,奇生全身上下已是焕然一新。只见它宝鞍青辔,金蹬玄蹄,一抬首气势凌山岳,一运蹄雄姿贯长天,果然是一匹无上神马。 楚小木不敢相信有如此奇事,眼睛瞪得圆圆,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豹癫子纵过来一看,嘿嘿笑道:“这家伙果然是乘黄,虽然相貌毛色与四五百年前大不相同,这一身披挂却一模一样。”说罢要伸手去摸,手到半途又硬生生停了下来,似乎不敢触碰。 白毛老猿这时也走出了木屋,朝着楚小木和奇生伏地大拜,口中喊道:“神马现身,异人出世啦……”他语音发颤,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怎地。 第394章 豹癫子送行 楚小木骑着乘黄下了不见峰,回头一望,只见光色交相掩映,云顶氤氲,不见峰已隐没在了群山和雾气之中。 心里说道:“不见峰果然应了它的名字,在山下真就见不到它的模样。倘若没有金熊和豹癫子一憨一疯两个兽灵将自己带了上去,只怕花一辈子工夫也难找到它。” 忽而又想:“那个天相黄杰士也果真神奇,听他话中的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座不见峰在哪里,否则他肯定会告诉静兰,静兰便会告诉我……”一想到那个腼腆害羞安静如兰的静兰,脑海中随即浮现出几个月前与她在草原中分别时送给自己簪子和最后的那一记回眸,心里一阵甜蜜,一阵惆怅…… 山路陡斜崎岖,乘黄却行得快速平稳,不多时便走了二三十里。楚小木见它速度不慢,便没有催促。 忽听身后有人叫道:“碧城小子,慢一点,等等我……等等我……”听声音居然是豹癫子。 楚小木心下奇怪,不知这癫子为什么跟了过来,便拉住乘黄立在小路上等待。 豹癫子跑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楚小木身旁,居然没有一丝喘气。 楚小木笑道:“癫子兄,你怎么追过来了?” 豹癫子叫道:“你小子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溜了?” “怎么没打?我还叫你不要趁兽王和我不在的时候发癫,去欺负白猿老灵医。你这么快就忘了?” 豹癫子脸上一红,说道:“不行不行,那个不算。你那个招呼打得没有一点诚意。” “那要怎么才算有诚意?” 豹癫子说道:“怎么着也得把我跟金熊的那件事说清楚吧?万一你死在了西兽山,我找谁去?不错不错,就是这样,你今天必须把谁输谁赢告诉我!”说罢便来抓楚小木。 楚小木左足在乘黄的腹上轻轻一碰,乘黄飞起一蹄,踢向豹癫子。 豹癫子一个纵身便闪开了,也就不再上前抓他,叫道:“你今天再不说,我跟你没完!西兽山你也别去了!” 楚小木脸色一板,说道:“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豹癫子一想起被楚小木骗得要对他言听计从,便即抓狂起来,可又对他无可奈何,呀呀呀地叫了好一阵,最后咬牙说道:“当然要听!” 楚小木也不忍一直戏弄于他,便说道:“这样吧,你送我去西兽山找到王母,我便告诉你你跟金熊的比试到底谁赢了。” 豹癫子骂道:“你这个碧城小子是脑子有问题么?!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过垂柯路,怎么带你去西兽山?!” 楚小木头一次被人骂脑子有问题,不禁一愣,心想果然是自己说错了,他们兽灵都不能过垂柯路。只好说道:“那就陪我走到垂柯路东侧二十里处,再给我指清楚去西兽山的路,这样总行了吧?” 豹癫子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行,点头说道:“那行,不过你小子可要说话算话,否则我杀了你!”想到他可是乘黄之主,自己肯定是斗不过的,一时间大感为难。 楚小木笑道:“放心吧,你说话算话,我也说话算话。”豹癫子大喜。 便骑了乘黄,与豹癫子同向西行。 楚小木邀豹癫子同行,一来害怕自己走错了路而耽误时间,二来一路可以说话解闷,会多不少趣味,三来也害怕自己后背的腐伤复发,有豹癫子在多少能帮上些忙。 爬坡过谷,跨河过涧,兽山中的小路的确难走。好些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有路,须得在林子中走上好一阵才能再把路找出来,显然是平常走得太少之故,以至很多路都被杂草树叶给掩盖了。 让楚小木佩服的是豹癫子于辨路识途这一块很是厉害,一条路断头之后,也不见他前后左右寻找,似乎只是随便寻了个方向乱走,却总能在最后将之前的断路给接续起来。 楚小木心想:“兽灵们虽然脑子都不是特别正常,然后总有一项或几项本来远远强过了常人。豹癫子这记路找路的工夫,我便难以做到。” 兽山中的小道大多又弯又绕,去往西兽山的这一条也不例外。眼看着只有两三里的距离,往往要绕一个极大的弯,多花两三倍的时间才能抵达。 听那白毛老猿说,不见峰距离王母所在的紫尘峰有四五千里之远,然而兽山从东至西也就四千多里,两座山峰相隔如此之远,大概也是因为山路太过弯绕之故。 不过这三个都是非同小可之人灵,一个原力大开长力无限,一个纵横山间如履平地,一个身体轻捷如生双翼,因此走得极快,一日可走数百近千里。而这还是他三个没有奋步疾走的情况下。 楚小木与豹癫子一路谈谈说说,听他说起兽山中的奇闻异事,介绍起山间各种神奇的动物或者草木瓜果,自是津津有味兴味盎然。心想若不是身上担着天大的事情,真想在这奇幻的地方多转转多看看。 行到第五日未时过半,豹癫子忽地停了下来,说道:“前面二十里便是垂柯路,我不能再走了。”接着大致说了接下来该怎么走, 楚小木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劳烦癫子兄送我一路,楚小木这里谢过了。” 豹癫子眼珠子一转,说道:“小子,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楚小木坐在马上又朝前走了几丈,这才回过头来说道:“癫子兄,我楚小木也不能说假话骗人,你与金熊的那一场比试,是你输了!” 豹癫子大怒,叫道:“你小子胡言乱语,瞧我不撕碎了你。”作势要扑。 楚小木指了指他脚下,笑道:“你可别动,再走几寸距离垂柯路便不足二十里啦!” 豹癫子立马呆立不动,只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几丈外的楚小木没有丝毫办法。忽见路旁有一株碗口大的树,一脚将其齐根踢断,抱起树干便往楚小木打去。 楚小木双腿轻轻一夹,乘黄已知其意,稍微一纵便倒退了五六丈,将豹癫子的攻击远远甩开。 第395章 过涧遭恶言 楚小木笑道:“癫子兄,你不就是想要兽王给的令箭么?不如这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再回不见峰,一定给你弄一支到手。” 豹癫子气呼呼地说道:“你小子算哪根葱,我王凭什么听你的?!” 楚小木说道:“总之我说到做到,你就放心吧。”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主意,这般说只是为了安抚豹癫子,以免他发癫作出祸事。 豹癫子怒气散了丁点,说道:“好!我就等你回不见峰,倘若不给我弄一支令箭,我非杀了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小子不可!” 楚小木哈哈一笑,调转乘黄,飞纵而去。 乘黄走得飞快,不多时便穿到了一条四五尺宽的缓路旁。 楚小木心想这条路应该就是直通碧城的垂柯路,便停了马,左右查看一番。只见道路两旁都是些枯黄的古树,枝桠横生,密密麻麻地掩到了路的正上方。枝桠上面不着一叶,心想这时节已是孟冬,树叶大概都掉光了,朝路上一看,又没有多少落叶,看来这些都是些死树枯枝。 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害怕被路过的赤沙国人发现,楚小木不敢多作耽搁,呼哨一声,骑了乘黄继续前行。 接着来到一条大河旁,正是南起爪族黑山,向北流经兽山、碧城、金阳城,最后在安风城流入济海的滔滔昆河。但见河水哗哗流淌,时缓时急,看起来也不是太深。 这里是河流的上游,自然比不上中下游的水势。 楚小木依着豹癫子所述,果然在河岸的一处找到人马踩踏的足迹,这一处河床足有七八十丈宽,水深看起来也就一两尺,完全可以蹚水而过。 为了以防万一,便先下到河中小心翼翼地走到河心,果然最深处也没有没过大腿。 正要蹚回去拉了乘黄过河,却见它忽然扬起两只前蹄,后蹄在岸上轻轻一撑,如一支离弦之箭般蹿进河中,身后扬起一片雾蒙蒙的水花,看起来是在水面上奔跑,眨眼间便到了对岸。 乘黄站在岸上仰头咴咴直叫,似乎是在嘲弄楚小木多此一举。 楚小木笑骂道:“你这家伙可真没良心,为什么非要等我蹚到河心才使出真本事?”纵了三纵,笨手笨脚地也落上了对岸。 落地后感觉后背腐伤处隐隐有些疼痛,心想自己果然不能用原力过多,以后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等腐伤彻底好了再说。 转头望着前面忽密忽疏的奇怪树林,现在已进入了西兽山的地界,不知这里的兽灵又是个什么脾性,可得小心在意。 骑着乘黄行了半个来时辰,前面忽然出现一条二十多丈宽的陡峭深涧,纵使乘黄也不得过。 豹癫子在跟他讲述去往紫尘峰的路径时,并没有提起过这道深涧,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楚小木只好令乘黄沿着涧边往前走,以期能遇到桥梁或者豁口之类,才能过到深涧的另一侧去。 行了一阵,忽听得有人发出“唉”的一声叹息。他耳音极灵,知道叹气之人所在处正是自己行进的方向,不过距离尚远。 楚小木心想:“这深山老林中极少会有人过来,莫非是一个兽灵?正好,我可以问问他如何才能过到对岸去……” 正自思忖,那人又是“唉”地长叹一声,不知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即使这只兽灵是个和兕虎一样的凶兽,楚小木原力大开,加上胯下有天底下一等一的神马乘黄,自然也不会怕他。 便继续前行,一来问话,二来看个究竟。 行进途中,接二连三地听到那人“唉唉”的叹气声,前后间隔十分有规律。 约莫走了四五里,转了一个弯后,才见到涧边站着一个身穿深绿衣裳的人,正望着仍有十四五丈宽的深涧发呆,接着又“唉”地一声长叹。 楚小木心说我从听到这人的第一下叹气声算起,到这里将近二里远近,我开原力后虽然耳朵变得灵敏了不少,也不可能听到这么远的声音。这人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出声,难道是专门引我到这里来的? 想到这里,顿时警觉起来。 绿衣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声音颇为愁苦。 这人侧身而立,楚小木看不到他的正面,一时还无法分清他到底是人还是灵。 楚小木朗声问道:“这位兄长,你为什么在这里叹气?” 绿衣人不答,只是叹气,仍旧说的同一句话:“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小木忽然想起映丹等人曾说过,有些人生了难以忍受的病痛,或者遭了极大的灾祸,便会承受不住而自寻死路,其中便有找一道又高又陡的悬崖纵身跳下摔死的,据说这样的死得痛快干脆,一阵剧痛过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还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或笑话。 急忙叫道:“这位兄长,万万不可,你万万不可在这里寻死!” 那人转过身望着楚小木,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骂道:“你才想在这里寻死呢,你全家都想在这里寻死!” 楚小木这时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只见他尖嘴瘦脸,外半圈脸及上半个额头都生满了浓密的粗毛发,好似一根根尖刺,显然是一个兽灵。 这兽灵不像金熊、豹癫子等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件考究的深绿色绸布衣裳洗的一尘不染,看不到半点污渍。 然而这人骂人骂得十分恶毒,楚小木难免有气,心说我不过担心你出事才那么问了一句,你这个不人兽不兽的怪东西,是便说是,不是便说不是,何必骂得那么难听? 然而这里是西兽山,这个兽灵自然也是王母这一方的。楚小木只好忍住脾气,说道:“不是就好,是我冒昧了。” 轻轻一拉辔绳,示意乘黄从这个绿衣兽灵身后绕过去。 不过走了七八丈,绿衣兽灵叫道:“小子,你要死到哪里去?!” 楚小木头也不回,心说我去哪里你这家伙管得着么,又何必说我“死到哪里去”那么难听?便不理他,自顾自地仍旧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