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磨明镜照檐楹》 第1页 [古装迷情] 《淡磨明镜照檐楹》作者:荼荼七月【完结+番外】 文案: 羽落国右相慕容安幼女慕容俏,自小顽劣不堪。劣迹种种,让慕容安头疼不已。他搞不懂:为什么三个孩子,就她一个不像是亲生的? 后宫,风谲云诡;朝堂,暗流涌动...当朝皇帝千忆何生性多疑,因为慕容家在朝中颇有威望,千忆何担心他们会联手篡位,不择手段,逐渐一步步削弱慕容家的势力... 陷害、下毒、摔死自己的亲生皇子...千忆何的计策环环相扣。 解毒、平反、熟读政书...慕容俏与千忆何斗智斗勇,见招拆招。 而当慕容俏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可以在千忆何面前大展拳脚时,千忆何给她布置的考验,居然是充斥着硝烟的蛮夷战场...她化身军师,八面玲珑,凯旋迴朝! 且看刁蛮相府小姐华丽蜕变,浴火成为巾帼不让鬚眉的一国女丞相,谱写史诗新篇章! 人物解析 no.1 慕容俏 俏儿是本书的女主角。她的初衷就是逃离父母的安排,不进宫,想追随自己的心而行。但是作为臣子的女儿,她无法将人生全部把握在自己手中。她其实并不讨厌林贺忠,她讨厌的是被人随意支配。也许她对林贺忠没有爱情,但绝对有夫妻之间的亲情——对于俏儿而言,丈夫不是爱人,而是亲人,所以她才会为林贺忠復仇。俏儿的性格和秋莹有点像(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她们的出发点不同,俏儿相信只有位高权重才不会任人摆布,而对恶人,她并不需要手软。我很钦佩俏儿这样的人,她敢忤逆父母的安排——她想让父母明白,她也是有喜怒哀乐的,而不是木偶。当丞相,也是为了保全林府,不害人,便会被人害。自古通往成功的路都铺满了枯骨,她想要成功,必须踏着那一具具枯骨才能成功。而成功,方能获得重生。而在书的结尾,她下定决心要找到林贺忠的转世,哪怕这是个虚无缥缈的疯狂想法,她也愿意一试。 no.2 德妃(慕音儿) 音儿是这本书里的女二号。我很喜欢她,喜欢的程度绝对不亚于俏儿。她一开始是对千忆何有情的,可是随着后宫的尔虞我诈,她也渐渐地变得心机城府,但至少这时,她还没有彻底迷失自我。在得知儿子是被千忆何杀死的之后,她对千忆何的爱转变成了彻骨的恨。她对慕容家的冷漠失望,所以才没有考虑那么多,选择弒君,最后却想到了——女儿怎么办?我可以说,音儿在这本书里的唯一亲人就是熹元公主,俏儿都算不上她的亲人。她已经变为了一块寒冰,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绝情,却只有她的女儿是个例外。音儿和俏儿并不是一类人,音儿甘愿为家族奉献自己,却并不是心甘情愿——尤其是察觉到了慕容家对她的冷漠后,她宁可让整个家族陪葬,也要为儿子復仇。而对于千忆何,她到最后没有一丝感情,在她手软的那一刻,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no.3 林贺忠 我对林贺忠的感触就是他是一个很好的臣子,很好的丈夫。他在协助慕容俏实现理想而不得不害人时,会想这样做是对是错,是不是昧了良心。但是他无法做出任何在良心和家族之间的抉择——这两样对他来说一样重要,林贺忠是一个很矛盾的角色,既觉得想要成功不必那样害人,又觉得自己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而在外传中,他是第三个重生的角色,对,就是他。只是他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以另一种方式和另一个世界的慕容俏重逢了而已(但是这并不代表另一个他无法和现在的慕容俏重逢)。在世上,和林贺忠一样矛盾的人不在少数——一边质疑着自己这样做是否是错的,一边做着让自己质疑的事,如此重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no.4 千忆何 不知道为什么千忆何是反派,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出场的次数太多了吧,在我的三本书里他都有戏份。于千忆何而言,那龙椅和冕旒既是枷锁,也是责任——他是一国之君,必须将国家放在第一位。我的书中称他为“千古一帝”,只因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疑虑杀无辜的人,只因他将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只因他可以为了国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重生后的他,活得再也不必那么累,但是这份枷锁一般的责任依旧会永生永世地落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是羽落国的天子,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这是上天对他的眷恋,却也是他无法摆脱的原罪。 no.5 淑妃(李夕晨) 李夕晨真是最让我心疼的一个角色了,慕音儿虽然和她一样孤独,却到底能换来千忆何和慕容俏的几丝真心,但李夕晨没有这一切。她是李家的一枚棋子,无用的棋子註定被捨弃,她在宫中不得宠,却还是和音儿一样,竭力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千承阳是唯一一个真心相待李夕晨的人,她无法过普通人的生活,只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在宫中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直到千承恩逼宫,她作为李家后人,也要被诛杀,李夕晨并没有反抗,只因她的死能够换来千承阳的生机,她便毫不犹豫地赴了死。她也许想反抗命运,但是她无法反抗,她最终能做的,只有让千承阳好好地活下去。 no.6 熹元公主 熹元公主,是书中两股势力的交汇处——她身上流着千忆何的血和慕音儿的血,也是慕容俏的亲人。在她得知姨母的復仇计划后,没有去请求慕容俏,她甚至没有帮助任何一方,因为她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两方都是血肉至亲,她无法选择。熹元公主软弱,却并不脆弱,她不能也不想参与父辈的斗争,她只能躲得远远的。此书结尾,熹元公主远嫁菱风,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去直面姨母和父亲的仇恨。熹元公主也许不是这本书里最坚强、最勇敢的,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公主,既然无力阻止,她便永远不要看见。
第2页 终点也是起点 很感谢在17k支持我的读者们,我现在这里给你们鞠个躬,说一声谢谢你们,你们的支持是我前进最大的动力。 在我的心中,文学是那么神圣,不可亵渎的,很感谢17k这个平台,能让我将我的文字发表在这里,给更多的读者分享。 荼荼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学会了很多,《淡磨明镜照檐楹》今天正式完结。我知道我的书也许没有很多人喜欢,但是有支持我的你们,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的文笔或许没有那么成熟,文字也没有那么干练,但我会努力地去改正,去修復。 为大家推荐几本书—— 《月下恋曲》、《寻暮雨》、《迷路的女孩》作者:雨小葵《颈上的小仙》、《一季花开你未归》作者:诗瑾凉笙《皇家第一商》作者:张安世 谢谢你们的陪伴,但是我现在想歇一阵了。 谢谢你们的理解。 本书角色歷史功绩(纯属架空) 慕容俏(366-416)羽落国重臣,为昭哀帝时期早期右丞慕容安第三女。384年嫁与其父参军林贺忠,婚后育有二子一女。昭哀帝时期中期任都城太守,后期任礼部侍郎。公元401年,协助昭瑾帝千承恩逼宫昭哀帝,同年任左丞相。是羽落国鼎盛时期的朝臣之一,对于羽落国的发展功不可没。公元416年,慕容俏病逝于家中。着有《政》一书,共计12卷。 慕德妃(363-394)名不详,精通音律,自幼饱读诗书。昭哀帝时期四妃之一,昭哀帝时期早期右丞慕容安次女。于383年入宫,385年生下昭哀帝次女熹元公主,394年生下昭哀帝次子陈王千承捷,被封为德妃。后陈王不幸夭折。公元394年妄图弒君,失败后于自己的宫苑中自裁,死后未入皇陵,葬地成谜。 慕容宁(360-390)昭哀帝时期早期右丞慕容安长子,文武双全,天资聪慧。380年任都城太守,并与其妻彭氏育有一儿一女。390年被诬陷杀死右僕射林贺忠,打入刑狱。慕容宁于刑狱中上吊自尽,公元402年,其妹慕容俏查清真相,为其平反。 昭哀帝(355-401)羽落国第十四任皇帝,父昭威帝,母圣天仪。因其励精图治,为羽落国呕心沥血而被誉为千古一帝。382年与菱风国之帝阮承议和,阻止了菱风国和南雁国之间的战争。401年昭瑾帝逼宫,于昭瑾帝登基的前一夜因哮证復发而逝世。一生未立皇后。 林贺忠(360-390)其父林辉。羽落国重臣,曾任慕容安参军,后迎娶慕容安第三女慕容俏为妻。林贺忠文武双全,得到朝廷重用。390年在赶往祭天大典的路上因马车坠崖而亡,英年早逝,时年三十岁。 熹元公主(385-?)昭哀帝次女,原名千堃,由慕德妃所出。温文尔雅,端庄守礼。公元401年远嫁菱风国和亲,以示两国友好。与丈夫阮霖育有一子,名为阮慎,阮霖封熹元公主为元昭仪。后阮霖继位,阮慎任绵州太守,元昭仪与燕皇后争宠失败,被驱逐出宫,前往绵州与阮慎团聚。晚年在绵州度过。 檀空法师(386-456)名不详,昭哀帝第三女,由李淑妃所出,初封庆元公主。后昭瑾帝逼宫成功,被剥夺公主名分,削髮为尼进入净莲寺,法号檀空。为佛教做出了杰出贡献,416年任净莲寺住持,在净莲寺讲法数十年,456年于寺内圆寂。 李淑妃(362-401)昭哀帝时期左丞李望川长女,383年入宫,385年生下庆元公主,膝下无子。公元401年,李家因谋害昭瑾帝而被满门抄斩,李淑妃遭到牵连,被迫在宫中自缢。 千承捷(394-394)昭哀帝次子,初封陈王,母慕德妃,出生后不久夭折。 昭瑾帝(383-447)原名千承恩,昭哀帝长子,由圣元皇后所出。仁厚孝顺,初封齐王。401年实行逼宫,逼迫昭哀帝退位。登基后励精图治,将昭哀帝在位时的盛况重现。公元447年,昭瑾帝殡天,时年64岁。 圣元皇后(365-401)皇后刘氏,名荣。为昭哀帝髮妻,原是一名医女,于383年为昭哀帝生下长子千承恩(昭瑾帝)和长公主金元公主。384年被封为贵妃,公元401年,昭哀帝殡天,刘氏被迫陪葬。公元402年,被昭瑾帝追谥为圣元皇后。 金元公主(383-426)昭哀帝长公主,昭瑾帝长姐。401年嫁作右丞慕容俏长子林泽之妻,在林府生活二十年之久,与林泽育有四女一子。公元426年,金元公主去世。昭瑾帝亲自前往林府弔唁长姐,为其辍朝一日,以示悲痛。 林郁氏(366-390)昭哀帝时期右僕射林贺忠偏房,林贺忠意外去世后,林郁氏投湖自尽,追随林贺忠而去。 本书萌点 1.本书中出现的侍女们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颜色。 红霜:慕容俏在慕容府时的贴身侍女。 橙真:李淑妃贴身侍女。 黄葵:慕德妃后期贴身侍女。 绿莜:慕德妃前期贴身侍女。 青瓷:金元公主贴身侍女。 蓝珠:慕容俏手下的眼线宫女。 紫韵:慕容俏在林府时的贴身侍女。 2.千忆何没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是独生子。 3.林家有生双胞胎的基因。 4.千明绍和熹元公主的名字和其他兄弟姐妹的略有不同。“承”是千忆何的儿女们的名字中通用的一个字,但千明绍是例外,而熹元公主的名字只有两个字。 5.书中和慕容俏同辈的人,活得最久的是林贺贤。 6.林贺忠并不是男一号。
第3页 本书人物家族谱 本章为各位对书中慕容家、林家、千家的人物关系感到搞不清楚的读者所写。 本章以慕容俏和千忆何两个代表人物来说明三个氏族的关系。 慕容俏 父亲:慕容安 母亲:郑淮烟 长兄:慕容宁 长姐:慕音儿(慕容棠雪) 丈夫:林贺忠 子嗣:林泽、林渊、林楚嫣 长嫂:彭文慎 姊兄:千忆何 外甥:熹元公主、陈王千承捷 侄子:慕容生、慕容月 小叔:林贺贤 大儿媳:金元公主 千忆何 父亲:昭威帝 母亲:圣天仪 妻子:刘贵妃、慕音儿、李淑妃(包括但不限于) 子嗣:熹元公主、千承阳、千承恩、千承捷、千明绍、金元公主 第001章 相府三小姐 “哎呦!三小姐!您快下来!老奴求求您啦!” “三小姐!求求您快下来吧!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三小姐——” “三小姐——” 一堆人围着院中的一棵槐树鬼哭狼嚎,而在那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一个青衫少女正坐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树下的人们:“我下来可以!但是么…你们得给我弄来母亲做的凤梨酥!”“哎呦呦喂,我的三小姐,夫人在午休,您先下来,老奴再让她给您做凤梨酥好不好?”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管家快要哭了:“您先下来!” 青衫少女听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速度快到让树下的人们吓得惊唿连连。她自己却不以为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张公公,您还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啊?我下来了你们就把我拖住,送到父亲那儿去,让我挨棍子…”说完,她又坐下,哼起了小调儿,任下面的人磨掉嘴皮,也不肯再理他们。 这个顽劣的十七岁少女,正是羽落国当朝右相慕容安的小女儿——慕容俏。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哥哥慕容宁和姐姐慕容棠雪处处让着她,很快让她养成了这样桀骜不驯的性格。她给慕容安惹了不少祸:父亲和左相李望川议事,她跑去和左相家的儿子李彦玩捉迷藏,她为了防止自己输掉,趁着对方捂着眼睛数数的时候,把他一脚踢进了水里;去参加皇上寿宴,偷吃了整整三盘子糕点,逼得父亲当着满朝文武和皇上揍她;姐姐棠雪去参加女红大赛,她跟着凑热闹,绣了个什么也不是,见考官不肯给她过,脾气上来,一瓶墨泼向其他选手的刺绣… 劣迹种种,让慕容安怀疑她是什么神仙转世,跑去给算命先生看。算命先生在被慕容俏揪掉一把鬍子后,把慕容俏还给慕容安:“我看过了,你的女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千万要事事顺着她!”慕容安看了看算命先生的鬍子,觉得以后他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从小到大,她被父亲打过不少次,不过相信这一次,只是上树玩玩,父亲应该不会揍自己的吧? 慕容俏想着,站了起来。怎料重心不稳,一下摔下了树! 在一片惊叫声中,慕容俏脸着地,华丽丽地摔在了树下。她勉强爬起来,对着几个无辜的僕人撒泼:“你们为什么不接住我?你们一定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父亲!告诉父亲!”几个僕人信以为真,扑在地上拦住她:“三小姐!不要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求三小姐发发慈悲啊!” 慕容俏本是逗他们玩儿,看他们这副样子,牛脾气上来了:“怎么?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顽劣不堪的骄横千金?!”家僕们瞬间安静了下来,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从院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人:“俏儿,别再闹了。姐姐为你准备了重瓣流苏的银簪,要不要戴戴看啊?”一群家僕就像看到了救星,纷纷对着来人行礼:“见过二小姐!” 这便是慕容俏的胞姐,慕容棠雪。慕容棠雪长慕容俏三岁,虽是同母所出,两个人却一个如太阳般明亮活泼,开朗热情;一个如月亮般恬静温柔,端庄优雅。从小到大,连大哥慕容宁都没法子治慕容俏,独独慕容棠雪一来,慕容俏就立刻变成一只缩壳乌龟,听话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此刻慕容棠雪正一身藕荷色的长裙,长发披在脑后,一脸淡淡的笑容让她显得和蔼可亲:“俏儿,还不快走?”慕容俏应了一声,跟在慕容棠雪后面。就在家僕们以为没事了的时候,数十粒石子飞来,击中他们身体各处… 慕容俏跟在慕容棠雪后面,正对着他们做鬼脸呢!家僕们嘆了口气,没办法,摊上这么个顽劣娇蛮的主子,也是他们自己倒霉! 第002章 百褶如意裙 “俏儿啊,不是姐姐说你,你已经17岁了,不能再这么淘气了。”慕容棠雪一边命侍女为慕容俏脸上的伤涂药膏,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着慕容俏。慕容俏摆弄着颈上的绿松石项鍊,满不在乎地道:“姐姐,这话你对我说了68遍,我哪一遍是听你的?”见慕容棠雪一脸黑线,她连忙改口:“啊,我是说我这一遍听你的,听你的!” 涂完药后,慕容棠雪亲自用檀木梳子为慕容俏梳理她的黑髮:“俏儿啊,你17岁了,不小了。如果不出所料,一年后你就要进宫了。”她说着,脸上流露出嚮往的神情:“听父亲说,我还有三个月就要进宫了。到时候…我也许可以得到陛下的垂青…啊!”
第4页 慕容俏勐地站了起来,她的头磕到慕容棠雪的下巴,让她咬了舌头。慕容俏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进宫?服侍皇上?姐姐,你有没有搞错哇?他比你大八岁哎!”慕容棠雪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俏儿,我已经不年轻了。进宫是我唯一的出路,要不然,还能嫁给谁?再说了,我进宫去,没准儿还能帮到父亲呢!”慕容俏略微思忖了一下:“是啊,有了你在后宫助阵,父亲可以在朝堂上畅所欲言;有了父亲,你即使是犯了错,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放过你…”慕容棠雪笑了笑,拍拍慕容俏的脑瓜儿:“你这小脑袋,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当朝皇帝名叫千忆何,其母亲就是当年临朝当政的圣天仪皇帝,听闻其性子软弱。不过自从他前去和菱风国议和,让菱风国重新焕发生机后,就鲜少有人这么说了。 可慕容俏不想进宫,也不想姐姐进宫。如果可以,她宁可当一个女丞相,多威风!每天立于君王身侧,出谋划策,为国家出一份力,而不是在后宫勾心斗角。 她伏在慕容棠雪的膝头:“姐姐姐姐,你别进宫,好不好?”慕容棠雪笑道:“怎么可能呢?女子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除了进宫还能去哪儿啊?不过相信进宫后,会有姐姐们照顾我,皇上可以任意挑选喜欢的女子…”她的脸上露出憧憬嚮往的神色,但看了慕容俏一眼,一巴掌打在她肩上:“这几天我得认真读书,练习女红。所以,你这个小猴子别再到处惹事儿,我要把时间用在刀刃上!”被打了的慕容俏委屈极了,但也不敢忤逆姐姐,只好可怜巴巴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侍女红霜就迎了上来:“小姐小姐!昨个儿大人赏赐了您一身百褶如意月裙,您快试试!”说着,她捧上来一条粉紫相间的长裙。慕容俏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有些嫌弃地推开:“这么粉嫩嫩的,实在是不适合我!”没等红霜说话,她就撩撩披散着的长髮,对红霜说:“把头髮给我梳梳,大夏天的热死了。” 红霜默默地腹诽着,但还是让慕容俏坐下,把她的头髮拧成双挂式,看起来俏皮可爱。 慕容俏摸摸头髮,有些反应过来了:“红霜,父亲为什么要赏赐我这裙子?”红霜笑得神秘,慕容俏心中瞬间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 “对!”红霜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笑着说:“大人今晚要和夫人话旧,三小姐,您作为这慕容府里的一份子,是一定要上台表演点儿什么,让大人和夫人对您大加赞赏。”慕容俏闻言,瘫倒在床上:“要我表演什么节目?是不是和姐姐表演《大闹天宫》?” 前几年父母亲话旧的时候,慕容俏就常常和慕容棠雪表演《大闹天宫》,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慕容棠雪已逐渐对这个节目失去了兴趣。但为了迎合妹妹,她并不戳破。但慕容俏是谁,姐姐的心她都摸得透透的,可是她除了这个,其他的好像什么也不会… 有了! 她勐地坐了起来,对着红霜笑了笑:“啊,我忘了。我精心编排了反弹琵琶舞,就是为了给父亲和母亲看的呢!快,把裙子收起来,再为我准备个琵琶。”红霜有些诧异,她应该是没想到慕容俏会这么快松口,于是满脸堆笑地道:“是!是!” 慕容俏坐在床上,纤纤玉足轻轻蹬着地面。她等着红霜离开房间后,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来。 她慕容俏是谁,怎么可能上台跳舞,让父母看自己的笑话…到时候,她要给父母一个惊喜,让他们永远也忘不了今夜!当然,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绣花进宫的料儿,她的目标,是想像父亲一样,成为国家的栋樑之材! 第003章 晚宴上出糗 明月初升,夜晚如约而至。 听父亲说,就是在多年前的这一天,他和母亲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两个人还很年轻,在撮合下很快结为了夫妻。母亲回忆起来,脸上还会浮现出甜蜜的笑:“那时候多好啊,我们还那么年轻…转眼你们都过了弱冠之年了…” 每年的这一天,父亲都会和母亲话旧,慕容俏等人不论近日在忙什么,都要在这晚在花园里参加晚宴。这是慕容家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持续了二十年。 大哥慕容宁也很快赶回来了,他是当今都城的太守。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但却年少有为,圣天仪太后生前曾说他是“未来的右相”。而如今他的表现也的确印证了这句话——聪慧过人,为父亲和皇帝解决了不少麻烦事,如果不出意外,在多年后,他将会是右相。 慕容宁一路快马加鞭,来到花园后,他吩咐下人把马牵走,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正是盛夏之时,一池子荷花开得正大,那供父亲母亲坐的桌子就在花园正中间,后面竹林随风摇曳;而僕人们正忙着摆桌子,端点心,个个都忙得团团转。 “大哥。”身后传来一个温柔若丝的声音,慕容宁听到后,转过了身,冲着来人笑了笑:“棠雪,又长高了哦!”慕容棠雪轻轻摇着团扇,微笑着附和他的玩笑:“大哥这几个月来都没回家,父亲大人很想念你。等会儿一定要敬他老人家一杯。”“一定一定。”慕容宁又和她说笑了几句,觉得口渴,便悄悄拿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对了,小妹呢?”
第5页 听到他提起慕容俏,慕容棠雪的那张脸就布满了黑线:“她今儿个白天从树上掉下来了,把脸蛋给划破了,我已经给她上药了。你说大哥,俏儿这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性格,什么时候能改啊?”慕容宁听了,头痛地说:“也许她长大点儿就会好了吧,别担心,她这性子,很快便会被磨平的。” “大哥,姐姐,你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就在这时,慕容俏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穿着那条百褶如意月裙,头髮在脑顶梳成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是对刚刚两人的话有些不满。 慕容棠雪看到慕容俏已经穿上了那条百褶如意月裙,眼前一亮,拉起慕容俏的手:“俏儿,你看你穿这条裙子,真是漂亮了许多!以后就一直这么穿着,可好啊?”慕容俏微微眯起眼睛:“嗯,好。” 可怜慕容棠雪太单纯,根本就没看见慕容俏眼里如狐狸般的那抹一闪而过的精光。 晚宴很快就开始了。慕容安与郑氏碰杯,慕容宁在众人面前,把一柄长剑舞得生风。慕容安看得很满意:有个这么文武双全的儿子,是他的福分。在酒劲儿的帮助下,他赏了慕容宁一箱子金银珠宝。 而慕容棠雪凭着一手古筝,赢得了父母亲的青睐,甚至一曲终了,郑氏把她拉过来,怜爱地道:“我的雪儿三个月后就要进宫了,娘真的很捨不得你…像你这么乖巧的女儿,你让娘上哪儿去找…”而这话一出,在一边待着的慕容俏忽然感觉膝盖好像中了一箭… 两个孩子都表演完了,慕容安和郑氏都很期待慕容俏的表现。往年她都是演《大闹天宫》,能矇混过关就行,可今年不一样了…想到这儿,慕容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他放下酒杯,期待地看着慕容俏。 慕容俏神色泰然地起身,接过侍女红霜递来的琵琶。 她和红霜商量好了要跳反弹琵琶舞,可是她要先用琵琶弹奏一段《夕阳箫鼓》的开头,然后把藏在袖中的《中庸》取出,结合其中的道理和实际,让父亲刮目相看。更何况,那《夕阳箫鼓》她也是在一个月前和慕容棠雪去乐坊里无意间学了一段儿,要完整地弹下来,只能是打自己的耳光。 慕容俏对着父母笑了笑,一身粉紫的衣裙衬得她娇俏可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 她拿起琵琶,开始弹奏。渐渐地,慕容安和郑氏听出来了这是《夕阳箫鼓》。慕容安和郑氏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慕容俏看到双亲这么开心,心里也觉得开心。但她知道,她很快就得停了。 “崩”的一声颤音,一根琵琶弦断开,众人还沉浸在乐曲里,这一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都惊讶地看着慕容俏。慕容安和郑氏面面相觑,然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俏。 慕容俏笑笑,无比淡定地伸长左臂,让袖子耷拉下来,琵琶则被她环在右臂的臂弯里,右手伸进左袖里去掏。这的确是一个缺乏美感的造型,众人都是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三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慕容俏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手往袖子里伸——伸——再伸——等等!那本《中庸》呢?!她这下不淡定了,往自己刚刚坐的地方望去——只见那本《中庸》正静静地躺在地上。而她根本没有背过《中庸》,只能记个大概。 慕容俏正想着该怎么救场,怎料祸不单行! 那琵琶从她臂弯处滑落,直摔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在场众人惊唿不已,连慕容棠雪和慕容宁都站了起来:“俏儿!” “我我我…”慕容俏惊呆了,她真没想到会这样…完了,都怪她作死也不带留一手的,这下真的死了… 一块琵琶的碎片弹到了慕容安的脸上,瞬间划开一道小口子,他脸色哭笑不得:“俏儿啊俏儿,不出点儿什么事儿,简直就不是你了…你跟我到祠堂来!”说完,他起身,郑氏连忙抓住他的衣角:“大人…不可打孩子啊!”慕容安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儿,她挨打挨得多了,只打几下是不会疼的…”说完,他绕过桌子,斜了慕容俏一眼:“还不赶紧给我跟上?” 慕容俏吓得小脸儿惨白:完了,又把父亲给惹急了…这下屁股不开花才怪… 直到两个人离开,在场的众人才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都十分有眼力地吃起东西来,不提刚才的事儿。 而慕容棠雪和慕容宁则对视一眼,一副“根本就不会作死还偏要作死,而且一作就死”的惋惜表情。 第004章 被罚跪祠堂 慕容家的祠堂在偏殿旁边,不论白天黑夜,里面都是灯火通明,且一直燃着香火。里面供奉得是观世音菩萨,慕容俏犯了错后,慕容安就会带她来这里。先让她在观世音娘娘面前跪上两个时辰,默诵修身养性之道,然后他再根据她犯的是什么错,决定让不让她挨板子。 这次也不例外。 慕容安让慕容俏跪在地上,强压着一腔怒火:“俏儿,你说说你,你今儿个在台上没弹成曲子暂且不提,你还把琵琶给摔了。”说完,他捂着心口,好像心脏病要马上发作似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爹!”慕容俏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安:“其实我今天是想用《中庸》里的道理结合实际将给您听的,我其实不会弹《夕阳箫鼓》的全部,只会开头…”她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事情的全部,慕容安越听越生气,最后眉间形成了一个“川”字。慕容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顿时心虚地停了下来——她一个女孩看什么《中庸》?这不是在跟註定的命运反抗吗?因为这个原因,她被慕容安打了五六次。
第6页 “你…”慕容安指着慕容俏,手指都是抖的。慕容俏想着反正今天也要挨揍,索性破罐子破摔:“父亲,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丞相?圣天仪皇帝是侍女出身,最终她却赢了天下。她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想做丞相会得到这么多人的鄙夷?难道她註定得进宫服侍皇上?她不要这样的生活。 “你!”慕容安气结,圣天仪皇帝是他的恩人,她的人生是怎样的,慕容安再清楚不过:“圣天仪皇帝是谁?你没有她的智慧,没有她的手腕,更没有她的那个时代!她曾经的靠山,是先帝千飞蓬!我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咳!”慕容俏咳嗽了一声提醒他:“父亲大人,这是在观世音娘娘面前,不要说污言秽语。” 慕容安真的快被他的这个小女儿气疯了,为什么她把自己惹急了,还摆出一副“有事好好说事”的样子啊! 慕容安知道再和慕容俏说下去也只能是白白被她气的减上十年阳寿,于是,他一甩袖子:“算了,今天是大日子,为父不和你计较。你就在这里跪到明日卯时就行了,今天我就原谅你。” 明天卯时…慕容俏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是酉时吧? 父亲真够狠的…慕容俏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又趁着慕容安不注意的时候朝着他翻了四五个白眼。其实她知道父亲为什么罚她——因为她不肯乖乖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女儿家,整天想着做男人做的事。说到底,慕容安也是为她好,她并不知道当丞相有多么不易,当上了又有多么危险;圣天仪皇帝成为了皇帝,歷经了多少磨难与背叛,最终达到了目标,又失去了多少…她一概不知。 慕容安只是怕她受到伤害而已。 慕容安离开后,慕容俏一个人跪在祠堂里。烛火昏暗,大门还开着,风唿唿地吹过。虽是夏季,风不冷,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热气。可偌大的祠堂里除了一座观音像,只有她一个人,加上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她感到有些渗人。 慕容俏对着面前的观世音菩萨连磕了三个头:“求观世音娘娘保佑!”说完,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默默地诵着佛经。 随着时间的推移,晚宴结束了。慕容棠雪路过祠堂时,看到里面烛影摇曳,慕容俏就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俏儿…”慕容棠雪轻轻地道,她停下了脚步,思索着要不要进去叫她。就在这时,慕容宁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算了吧雪儿。让她吃些苦头,早晚会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慕容棠雪心疼地望了望慕容俏,才低低应了一声:“嗯。”两人跟着人群离开了花园,很快,夜又重归寂静。 而今夜,当朝皇帝千忆何却正襟危坐在金銮殿里。他面前跪着一个探子,正是刚刚晚宴上的一名不起眼的僕人。 千忆何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不经意似的看向那个探子:“慕容安今日可是在慕容府的花园里摆了宴席?”“正是。”探子恭敬地回答道:“他还因为小女儿闯了祸,有些发怒,离开了一段时间。”千忆何冷笑一声:“哼,都快活不长了,居然还有心思摆宴席…” 千忆何的母亲是圣天仪皇帝,她虽是侍女出身,但有着雄才大略,而且是羽落国歷史上前无古人的女皇帝。她在位期间,曾重用慕容安。慕容安是暗卫出身,不仅因为两人出身差不多,且他文武双全。圣天仪皇帝死后,慕容安是右相,左相则是朝廷大臣林辉。林辉去世后,左相就变成了曾经的礼部尚书李望川。但慕容安的朝中势力日渐壮大,虽没有对千忆何做出什么,但千忆何明白这世上没有忠贞不二的臣子… 所以,为了不让他心中种下谋反的种子,千忆何打算削弱慕容家的势力。加上去年冬天,圣天仪皇帝的继女和亲公主祈乐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从城墙上跳下。她当时已经是前去和亲的那个国家——菱风国的废后,已经重回羽落国,嫁作兵部尚书的夫人。千忆何了解了事实真相后,发现此事与被慕容安推荐进宫的兵部尚书宋轩和慕容安脱不了干系。在宋轩被一箭射死后,千忆何寻思着要怎样藉此事做文章,让慕容安倒台。 “行了,省省吧。”千忆何不耐烦地说:“他那个小女儿,和我没什么关系。对了,听说下一波进宫的才人,有他的二女儿?”探子点了点头说:“皇上打算怎么应对她?”千忆何笑了笑,那笑脸映在杯中的酒里,看起来有些阴森:“当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哪天找个机会给她扣个罪名,顺势挫挫慕容家的威风。” 说完,他举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行了,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乱晃,恐怕会让慕容安生疑。”探子领命而去,千忆何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晚风瞬间就灌了进来,一阵清爽之感从千忆何的心中而生。 他合上窗子,眸子就像是一汪碧湖一样,看似清澈但深不见底。 他曾经在襁褓里被人下毒,差点儿死去;曾被辅佐大臣折磨得半死,母亲却在外地筹集谋反的军队;他曾被母亲软禁在宫中,眼睁睁地看着本属于自己的江山被她夺了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羽落国,就应该好好地守护它,不是么?
第7页 那一刻,星辰倒转。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一天被改变。 第005章 落下病根子 “俏儿?俏儿?醒醒…” “俏儿,快起来,卯时到了…” 有个声音渐渐把慕容俏从梦境中唤醒了,慕容俏揉揉眼睛,记忆慢慢地恢復。在她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慕容宁。他此时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俏儿,快醒醒,卯时到了…” “大哥…”慕容俏迷迷煳煳地应了一声,拉住他的手就想站起来。没想到刚刚站直,膝盖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酸痛之感,她疼得又勐地跪了下去。 慕容宁本来正扶着她,慕容俏这一跪,差点把他也给带倒。慕容宁站直后,诧异地道:“俏儿,你怎么了?膝盖疼吗?”他心中暗自奇怪:妹妹身体一向很好,只是跪了一段时间,怎么会… 慕容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几次想站起来却全部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她只好慢慢伸展肢体,躺在祠堂的地上:“大哥,你去找个郎中来吧。我想我的膝盖应该是出了什么毛病。”慕容宁只好点头答应,命身后的僕人去叫郎中。 一个时辰后,慕容俏被抬到了床上。郎中为慕容俏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她的膝盖。“怎么样?俏儿她怎么了?”郑氏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慕容棠雪急忙安慰她道:“娘,俏儿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郑氏的声音低低的:“为娘要怎么不担心?俏儿再像男孩,也是娇贵的女儿身…如果俏儿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慕容俏躺在床上,看着郑氏一副自己要咽气的样子,不禁开口说道:“娘,您别担心,俏儿只是膝盖疼而已,没什么大事。”这时,郎中把手伸了回来,对着慕容棠雪等人作了个揖道:“夫人,三小姐这是膝处受了寒。虽然现在是夏天,但祠堂里因为常年照不进阳光,已经有了寒气…三小姐在其中待了一夜,膝盖自会受寒。不过不用担心,待老夫为三小姐贴上膏药,自然可以缓解。” “如此便好。”郑氏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拉住慕容俏的手:“俏儿,你不会怪你爹吧?他昨晚的确是做错了,为娘等他回来,会好好和他说的。”慕容俏笑了笑:“娘,不怪爹,是我自己不小心。娘不用为我担心,俏儿的身体好着呢。” 郑氏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但她转头又想起慕容棠雪要进宫的事,带着慕容棠雪去练习女红了。用郑氏的话说,这就是一个女孩子改变一生的机会。 很快,房间里就剩下慕容宁和慕容俏两个人了。慕容俏伸长了脖子,确定郑氏和慕容棠雪已经离开后,才重新躺回枕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慕容宁:“哥,王侯贵族的女儿真的註定得进宫吗?”那一刻,慕容宁仿佛看见慕容俏已经留下了泪来,他瞬间觉得,这时候的慕容俏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慕容宁摇摇头,安慰道:“不!怎么可能呢?”看到慕容俏的脸色一下变得多云转晴,他不禁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但是为父辈谋取利益,这个却是逃不掉的。女儿要嫁给父亲在朝中的盟友的儿子,以增加父辈和盟友在朝中的羁绊,把两人牢牢绑在一起。”慕容俏瞬间成为了一朵沮丧的蘑菇:“啊?为什么要这样啊?” “就是因为你是王侯贵族的后裔啊。”慕容宁弹了她一个脑崩儿:“俏儿,你要是不进宫倒也可以。但是必须嫁给一个和父亲在朝中有利益往来的人的后裔,要不,你没有别的路可走。”慕容俏懊恼地看着他:“大哥,那你帮我找一个吧。一定要长得帅。” 慕容宁顿时吐血三升:“俏儿啊俏儿,现在还不急…等父亲动了让你进宫的念头,我再帮你去找行不行?”慕容俏撇撇嘴,刚刚的沮丧灰暗等情绪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咧开嘴傻笑了一会儿,才忽然停下,严肃地看着慕容宁:“要是父亲让我进宫,是不是就意味着二姐会在宫中过得不好?” 慕容宁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是…要是棠雪进宫后过得好,而你进宫后可能会惹祸…所以,如果她过得好,成了皇后,你就没有必要进宫了。” “大哥,你说棠雪姐姐能不能在那些诡计里全身而退啊?” “难说,棠雪她还是太善良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话题慢慢转变成长大后的路要怎样走,怎样才能为父亲谋取利益…他们都明白,若是慕容棠雪成了皇后,慕容家以后的生活就不用愁了!但慕容俏暗下决心:不管姐姐能不能成为皇后,她都不要向命运屈服,她一定要当丞相,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 第006章 棠雪初进宫 盛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慕容俏有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坐就是一天。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慕容棠雪将要进宫了。 这三个月来,因为腿的原因,加上慕容府上下都在为慕容棠雪进宫做准备,慕容俏很少惹起他人的注意,顶多就是喝药的时候,才会有人来看她。她会装作腿还没好的样子,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跑去书房看政治书,三个月下来倒也收穫了不少。
第8页 慕容棠雪进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郑氏塞给她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堆上好的白玉手镯。郑氏嘱咐她,要用这个拉拢各宫娘娘,好让她在宫里有个依靠。两人说着说着竟潸然泪下,慕容安和慕容宁则对慕容棠雪说,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大可和他们说,他们会立刻把她接出宫,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惹得慕容俏在一边暗自腹诽。 告别家人后,慕容棠雪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才终于来到了皇宫。她撩开车帘,看着面前高耸云天、金碧辉煌的宫殿,脑袋不禁一阵发晕——这就是她将要生活的地方?虽说她自小锦衣玉食,可这样的场景,却还是第一次见…小时候一家人进宫赴宴时,她因为身子骨弱,就没有来,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 “二小姐。”车夫放下缰绳,把她扶下马车:“今后的路,可就要您自己走了。您后悔吗?”慕容棠雪看了看那朱红色的宫墙和屋顶上反射着耀目天光的翠绿色琉璃瓦,恍然道:“不,我不后悔。” 她要进宫,她要成为妃子,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得走。她没有妹妹慕容俏那么远大的理想,她只想平平安安,宁宁静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慕容棠雪跟随着诸位新进宫的秀女们走进了皇宫的大门。穿过长廊,走过花园,见过贵妃娘娘后,才终于来到了住处。 听了管事嬷嬷一顿唠叨后,众人才收拾住下。慕容棠雪正铺平着床单,面前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喂,你就是右相之女慕容棠雪吗?”慕容棠雪整个人一呆,心想该不会找事儿的人这么快就来了吧。她强装镇定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秀女:“对,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秀女尖叫一声,指着她大叫:“右相之女慕容棠雪!右相之女慕容棠雪啊!大家快来看!快来看啊!”还没等慕容棠雪反应过来,一大帮秀女就“唿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提问道:“你真的是慕容棠雪吗?”“你的父亲右相大人对你好吗?”“你为什么想进宫?”“相府里有什么规矩和好吃的?” 一时间,慕容棠雪被问得晕头转向,她只好耐心地给众人讲解自己的生活来。每当她说到一处停下来歇息时,秀女们就会发出崇拜的声音。以至于管事嬷嬷叫她们吃饭时,她们才发现连屋子都没收拾好,挨了管事嬷嬷一顿骂。 而此时,御书房里,千忆何正批阅着奏摺。在他面前的刘公公轻声道:“陛下,今天进宫的御妻们,有右相之女慕容棠雪。”见千忆何不抬头,刘公公又接着说:“今天她倒是出尽了风头,一大帮子秀女都围着她转,连屋子都没收拾完。” 千忆何闻言,饶有兴味地抬起了头,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哼,如我所料,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刘公公笑了笑,随后端上来一个名册:“陛下,今夜您打算宣哪位娘娘侍寝?”千忆何翻了翻那名册,除了之前的妃子,还有今天新进宫的秀女。他仔细看了看那些新进宫的秀女的名字,抬抬下巴道:“就她吧,慕容棠雪。我倒是想见见,那个顽劣的慕容俏的姐姐会是什么样子。” 几年前的那场寿宴,他至今记忆犹新。那个被慕容安拎起来打的小女孩还真是有趣,不过女孩子,还是文静些的好。既然是同母所出,那那个慕容棠雪估计着也不会是什么端庄贤淑的女子… 想到这里,千忆何竟有些对慕容棠雪感兴趣了。 慕容棠雪接到侍寝的命令后,简直有些不敢置信。反覆确认三遍后,她才跟着管事太监去了千忆何的寝宫。背后秀女们妒恨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用力摇了摇头,尽力让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好呈现出最好的自己给千忆何看。 第007章 千忆何赐名 管事太监带着慕容棠雪走进千忆何的寝宫,慕容棠雪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很好奇。她刚想好好看看皇上在哪里,身后的管事太监就轻咳一声,她连忙站好。 “皇上,老奴已经把人给您带来了。”管事太监对着房间正中的一面帘子说道,慕容棠雪悄悄看了看,那面帘子后有个人影,而从他头上戴着的东西来看,他就是皇上。 “知道了。”皇上回答道:“你先走吧,朕在看奏疏。”“是。”管事太监行了个礼,又给慕容棠雪使了个眼色,退出了寝宫。 慕容棠雪跪在房间里,时不时地抬起眼睛看帘子后面的人,希望他能赶快走出来,她好一睹帝王的风采,可是千忆何一直在批奏疏,根本没有要出来看她的样子。慕容棠雪有些不解,低头轻轻地绞着手指:难道是皇上不喜欢我吗? 她自小心事重,任何简单的事情,她都能想得复杂。 而此时的千忆何批着奏疏,心却早已不在那些奏疏上了。他会不时微微抬眸,轻轻瞥向外面跪着的那个人,猜想着比起她的妹妹,她的耐心有多少? 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亥时了。慕容棠雪昏昏欲睡,她快要倒下去时,勐地一激灵,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慕容棠雪啊慕容棠雪,你怎么就这么傻?不能睡啊,睡了这天大的好运也许就不会再来了! 可是她真的太困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睡觉啊… 就在慕容棠雪因为太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睡过去的一分钟后,那面帘子被人拉开,千忆何走了出来。他脚步很轻,可能是怕吵醒了慕容棠雪。
第9页 千忆何走到慕容棠雪面前,看着她的睡容。他的眸子微微地瞪大了一下,闪出一抹惊诧之色。但也只有一瞬而已,他的眸子很快就归于平静。千忆何命人拿来一床毯子,把毯子接过来后,他就让下人出去了。 千忆何轻轻俯下身,把毯子盖在了慕容棠雪的身上。慕容棠雪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小小的嘴唇轻轻地抿起来:“爹、别罚俏儿,她不是故意的…”千忆何整个人一愣,然后伸出手去,慢慢揉了揉她的头髮,随后站起来,走回了书案旁,继续批阅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疏。 还没写几个字,墨就用完了。千忆何嘆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撩开帘子,又走到慕容棠雪身边,细细地端详着她的样貌:“没想到,右相的女儿竟有着这般倾城姿色…”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哨声,千忆何的眸子倏地一暗,他绕过慕容棠雪,推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左相李望川派来的一个密探,他向千忆何抱拳:“陛下。”千忆何道:“去御花园说,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引起他人注意。”“是。” 两人来到御花园后,密探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陛下,今日右相慕容安长女慕容棠雪进宫了,您可知道?”千忆何应了一声:“嗯。”密探嘆了口气道:“陛下可有应对她的办法?”千忆何摇了摇头:“一个女子而已,不足为惧,更谈不上有什么应对方法。” 密探忧心地道:“陛下莫要小看了这慕容棠雪。她作为慕容安的女儿,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还是找个机会除去为好。”“除去”这两个字眼飘入千忆何的耳朵,他瞬间扭回头来:“我千忆何做事,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 密探大骇,连忙跪下:“陛下,小人刚刚口不择言,还请陛下恕罪!”千忆何冷哼一声:“你回去告诉李望川,慕容棠雪还不着急除去。若是她掀起了什么大波大浪,再除了也不迟!” 密探哪还敢再说话,磕了个头后就赶快离开了。 千忆何刚刚走到寝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古筝曲《高山流水》的声音,他大惊——因为这《高山流水》正是他的母亲圣天仪皇帝最为喜爱的一首曲子。 是谁在弹? 千忆何勐地推开了门,古筝声戛然而止。只见慕容棠雪坐在古筝边,一脸惊慌地看着他。那表情就像小白兔一样可爱,千忆何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绷着脸道:“你在干什么?” “皇上,棠雪大胆,动了您的古筝,还请皇上恕罪啊!”慕容棠雪膝行到他的脚下,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千忆何把她搀起来:“行了,你说说,这《高山流水》讲的是什么,要是讲对了,朕就不怪你,还重重地赏你。” 慕容棠雪一愣。她刚才睡醒了,迷迷煳煳中竟以为自己在家。看到那古筝后,误以为每日练古筝的时间到了,就爬过去弹了起来。结果弹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这是在皇宫。但皇上不知去了哪里,她也不肯弹一首残曲,于是硬着头皮接着弹。还没弹完,皇上就回来了,这下惨了。 但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让她说寓意,她就得说寓意。于是,慕容棠雪硬着头皮,说道:“《高山流水》讲的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二人因琴结缘,是为知音。钟子期死后,俞伯牙痛失知音,感慨世间再无一人是知音,摔掉了琴,并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肯弹琴。”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然后接着道:“这《高山流水》,讲的应该不仅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友情之坚,还有知音难觅之理。人若是遇到了知音,理应好好珍惜,莫等痛失知音,才后悔不已。” 千忆何目瞪口呆。因为多年前,母亲和他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母亲对他说的话,与慕容棠雪如今的这般解释如出一辙。慕容棠雪不知道千忆何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千忆何回过神来,笑着对她说:“好!好啊!慕容棠雪果真如传闻般聪慧过人!”慕容棠雪微微一笑,谦虚道:“皇上过奖了,棠雪不过是只懂一点皮毛罢了。” 她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劫可算是躲过去了!可气还没舒完,千忆何的一席话又让她提起来一口气:“你我二人,应是知音吧…慕容棠雪!”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跪下:“陛下!” 千忆何叫进来一个贴身侍卫道:“传朕口谕,赐名右相慕容安之女慕容棠雪。封为婕妤,赏赐布帛十匹,黄金珠宝十箱。”侍卫领命而去,慕容棠雪惊讶地抬起了头:“皇上,您这是…” “从此以后,你就有一个新名字了。”千忆何温和地把她拉起来:“你从今以后,就叫慕音儿,可好?”慕容棠雪被这天将的好运砸晕了,晕乎乎地就答应了:“是,音儿领旨…” 千忆何哈哈大笑,轻轻摸了摸慕容棠雪,不,现在应该是慕音儿的头:“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婕妤了。” 千忆何看着慕音儿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他与慕容家的争斗,与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无关。他不会除去她,他要她在这宫里好好的活着。 第008章 军事才能?! 直到那赏赐的布帛和金银被运进慕容府,慕容安这才得知是在宫中的慕容棠雪立了功。他心中虽然欢喜,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谢过前来的公公,然后询问慕容棠雪何德何能,居然能得龙恩圣宠?
第10页 公公笑了笑:“慕容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叫二小姐慕容棠雪了,她现在的名字,叫做慕音儿。听闻是陛下听她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又解释了一番这曲子其中的意思,竟与先帝对此曲之见毫釐不差。陛下龙颜大悦,视慕婕妤为知音,故而赐名慕音儿。” 慕容安听得喜忧参半,他命人把东西收起来后,坐在正厅里发愁——这二女儿刚刚入宫就出尽了风头,以后的路恐怕是不好走喽!还有,千忆何赐名,把原来的姓“慕容”,都给改成了“慕”,尽管心中不满,可他也想不到应对的方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父亲?你在这里吗?我进来啦!”慕容安正发愁,一听这声音是慕容俏,更发愁了——两个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女儿是肯定不能进宫了… 慕容俏推门进来,递给慕容安一个纸捲儿:“这是大哥给您的边境地图。”慕容安接过来那被一根皮绳綑扎得好好的地图,又看看慕容俏:“你怎么知道这是边境地图的?”慕容俏整个人一愣,连忙扭过身:“父亲,我想起来今天还没睡午觉,我先回去补一觉…” 怎料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慕容安就大喊一声:“你回来!”慕容俏整个人一僵,心想又要跪祠堂了,只好讪讪地笑着转过来:“父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看的…”慕容安一下栽在椅子上,无力地道:“父亲老啦,不会揍你的。你给我过来,你不是看了这地图吗?给我说说,要是咱们去扫除那帮蛮夷之人,要怎么战斗?” 这可是慕容俏长这么大以来,父亲第一次在军事上问她的意见哎!虽然慕容俏更感兴趣的是政治,但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她连忙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帮父亲把地图打开。 浅褐色的牛皮地图上,标记着如蛇一般崎岖蜿蜒的深褐色路线。慕容俏大略看了一遍,就扭头问慕容安道:“若是我们去围剿蛮夷之人,有几个国家参与?”“自是羽落、菱风及南雁了。”慕容安倒在沙发上,他本是逗着小女儿玩儿,想看她出丑,挫挫她的那点“自命不凡”,但看她这副样子,也就如实回答。 慕容俏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线:“这可是将我们与蛮夷部落隔开的那条大河?”慕容安瞥了一眼:“正是。”慕容俏笑了笑,指甲划过地图,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儿:“这就好办了。若是我们真的出兵,应由南雁国率兵在河岸东边,即我们这边,牢牢守住。” “由我羽落国和菱风国,共同渡河去打击蛮夷部落的人。并把他们往河这边逼,到时候,一面是追击的军队,一面是水流湍急的河道,他们为了保命,只能冒险过河。而等他们上岸后,潜伏的南雁军队便鱼贯而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则在河岸西边围攻还未渡河的蛮夷人,两面夹击,想必纵是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不被我们围剿干净,也要损失兵马的。” 慕容安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小女儿竟有如此军事才能?他想了想,问道:“为何要让南雁国守住河岸东边呢?”慕容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南雁国人擅长舞剑,但骑术不精。若是让他们来河岸西边,近身对付那些蛮夷人的骑兵,胜算会大大减少。而羽落国的人擅长骑术,可以在马背上作战,刚好克制住那些蛮夷人;而菱风国人擅长弓箭,可跟在我们的军队背后放箭,以对付那些步兵。当然,等蛮夷人过河后,他们的弓箭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慕容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俏,慕容俏觉得这一刻简直就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多少次父亲都这样看着大哥慕容宁,却从未这样看过她。她有预感,也许今天,就是她改变一生的机会… “俏儿,好!好哇!”慕容安大喜,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背:“你竟有如此军事才能,为父从未发现过!好!太好了!放心,俏儿,为父绝对不会让你进宫的!为父要给你找个文官嫁了!来人!给我上酒!”他面色潮红,慕容俏这才发现,这是这么多年来父亲第一次这么高兴。 酒上来后,慕容安举着杯:“我的两个女儿都很厉害啊!我有福气啊!一个精通音律,一个有雄才大略!”他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他的声音明显有点儿变化了:“不过俏儿啊,你若是能为国争光,为父也就不拦着你看那些男人看的书了。但是…你现在作为一个女儿家,还是要恪守一个女儿家的礼数,知道吗?” 一瞬间,好像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慕容俏深唿吸了几口气,才平復了情绪:“是,俏儿谨遵父亲教诲。” 她的丞相之梦,她刚刚手碰了一下,却把它推得更远了…而且父亲还未看到她的政治理想,以为她要是取得了成就,应该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可她不是…女儿家註定得遵守父辈的安排,纵然你有雄才大略,施展不出来,你哪怕名垂青史,也不过是某位官员的妻子罢了… 慕容俏看着慕容安高兴的脸,沉默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夜无眠。 第009章 邓光俭遭贬 入夜,万籁俱寂。白日里皇宫里的繁荣喧闹景象已经不见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牢笼。
第11页 千忆何此刻却没有入睡。他正襟危坐在偏殿里,下面则只有四位大臣,都是左相李望川一派的人。几个人在此刻还未回府,却悄悄躲在偏殿里,皇上非但不怪,还一副很赞许的样子,着实让人生疑:他们在干什么? 千忆何的脸庞被烛火映红,他只是抬起眼轻轻扫了下面的人一眼,几个是他年龄一倍多的老臣就都敬畏地低下头去。千忆何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朕今晚叫你们来做什么?”为首的左相李望川走出来,跪在千忆何面前:“陛下,老臣斗胆猜测——可是为了慕容家的事?”千忆何点了点头。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想要削弱慕容家的势力,是不是要先把慕容安身边的人一个个剷除,瓦解掉他们在朝中的联盟?”千忆何眼角含笑地看着下面的四个人。四位老臣纷纷点头称是,千忆何又看了看太师左义:“左义,朕交给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左义一个激灵,连忙走出来跪在千忆何面前,双手奉上一个软皮本子:“老臣已办妥了。这是右僕射邓光俭结党营私,搜刮民膏的证据。”千忆何一挥手,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连忙走下去,接过软皮本子,恭恭敬敬地递给千忆何。 千忆何翻开大略看了一遍,轻笑道:“这邓光俭本是大将军邓飏之子,我看在母后的情分上,在邓飏死后给他个官做,怎料他竟敢如此。罢了,这等废人,也不用留了。左义!”左义连忙起身:“老臣在!”“明日上朝时,拟一份邓光俭结党营私的奏摺上给我。朕要在群臣的注目下,把他贬为庶民。”左义磕了个头说:“是,老臣遵旨。” 第二天上朝时,慕容安跪在下面,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快要散朝了,也没发生什么,慕容安暗暗祈祷这不好的预感只是他想多了。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千忆何身边的公公高声喊道,就在这时,左义出列,跪下来,严肃地说道:“陛下,臣有奏!”一丝很浅的笑浮现在千忆何的脸上,他抬起手:“爱卿请讲。”左义悄悄瞥了一眼慕容安和邓光俭:“臣要弹劾右僕射邓光俭!邓光俭涉嫌结党营私!” 此话一出,朝堂瞬间一片譁然。邓光俭脸色铁青,他望向左义,恨恨地道:“左义,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结党营私,你有何证据?”此话一出,臣子们齐齐地望向左义。左义取出昨夜给千忆何看的那个软皮本子,走上去递给千忆何:“皇上,这便是邓光俭结党营私、压榨百姓的证据!” “陛下,您还记得多年前的诸水河决堤一事吗?那时的救济粮和银子,被当时的邓光俭和邓飏父子私吞无数,若不是邓飏在那一次战役中立了军功,他们是不敢这么干的!” “那一战役”指的就是圣天仪皇帝和当时辅佐千忆何的大臣杨子虚的一战,在那场战争中,千忆何被囚禁在宫里,差点儿就被杨子虚杀了。 千忆何又看了看浑身颤抖的邓光俭,怒拍龙椅:“邓光俭!你胆大包天,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地下干这等脏事儿!”邓光俭伏在地上,声音颤抖:“陛下,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而此时的慕容安脑中嗡嗡作响,这邓光俭乃是他在朝中的得力助手,他却全然不知邓光俭做的这些事,还利用自己的关系给他暗升官,这下可就完了…如果他把自己供出来,那…不,凭着千忆何现在的本事,还动不了自己。 慕容安回过神来,静静地听着千忆何打算怎样处置邓光俭。 “右僕射邓光俭结党营私、压榨百姓、贪污银两,其罪可诛!将邓光俭贬为庶民,一家七十口人流放至边塞严寒之地,终生不得再踏入都城半步!”千忆何斩钉截铁地宣布后,见还有人想为邓光俭辩解,又补充一句:“谁为邓光俭辩解,朕就让他血溅这金銮殿!右僕射一职从此由尤拘担任,退朝!” 而这尤拘,也是李望川一派的人。 千忆何在下朝后,安排杀手在流放途中把邓光俭杀了,以绝后患。 走出金銮殿时,慕容安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左僕射凑上来,叫他:“慕容大人?”慕容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嗯。”左僕射笑道:“慕容大人可是在为邓光俭一事忧心?那邓光俭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慕容大人无须为这等小人忧心。” 慕容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人一同向远处走去。 半个时辰后,千忆何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疏,一脸喜色。身后的张公公见他这副模样,微微俯身,问道:“陛下可是把那邓光俭除去了?”千忆何停下笔,冷笑一声道:“对,若不是他自己作孽,朕还真的找不到这个机会。” “那陛下下一个打算对付谁呢?”张公公问道。千忆何想了想,笔一顿,在纸上晕开一个墨点。随后,他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阴冷无比。一个人名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慕容宁!” 第010章 研究《韩非子》 近几日来,红霜发现慕容俏有些不太对劲。她常常早早起床,匆匆地吃完早饭,然后鬼鬼祟祟地熘进书房。在里面一待一整天,然后在慕容安回来的半个时辰前熘出来,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院子里练女红。
第12页 慕容俏就这么度过了一个月,因为躲在书房里不吃午膳,加上天天不见光,很快就瘦了一圈,双唇也变得干裂没有血色。 这天早上,慕容俏又摸黑起来,悄悄穿好衣服,往书房跑去。怎料刚刚来到书房前,就被红霜等四五个贴身侍女给拦住了。慕容俏的一双上挑眉皱了皱:“你们想干什么?让开,赶紧的。”红霜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就齐齐地跪在慕容俏面前:“三小姐,您不能再进去了!” “什么?!”慕容俏强压怒气:“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红霜见慕容俏生气了,瞬间演技大爆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梨花带雨:“三小姐,您日日都进去看书,也不用午膳,也不见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憔悴的不行…奴婢们看您这么受罪,实在是不忍心…就算,就算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得为奴婢们考虑考虑…大人要是看到您瘦了,怪罪下来,奴婢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慕容俏感觉太阳穴那里的青筋在突突突突地跳——“您要是…奴婢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这句话那些僕人从小跟她说了不知几百遍,哪一次他们掉了脑袋?再说了,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她也没觉得自己怎么了,不就是瘦了点嘛… 这些天来,她一直偷偷地在看一本政治书——《韩非子》。这本书晦涩难懂,可她明白,若是自己想当丞相,就必须读政治书,必须要懂得政治。可慕容安也不准她乱看书,她就只能偷偷地看,这些天为了弄懂那里面的一些知识,她做了几十篇笔记,今天马上就能弄懂一个点了,结果红霜居然拦着! 慕容俏推算了一下时间,慕容安马上就要收拾去上朝了,要是被他看见自己在书房这里,那不就完蛋了吗?想到这里,慕容俏立刻褪下手上戴着的一对手镯,对着侍女们说道:“谁能抢到它们,它们就是谁的!”说完,她把那一对手镯放在地上,滚向远处。 一瞬间,四五个侍女都跑去追手镯了,只剩下红霜一个人在“坚守战线”。红霜傻眼了:“三小姐…”慕容俏胜利地笑了笑,一把把她推开,“砰”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红霜一脸黑线地看着不远处的侍女们为了那一对手镯打来打去,差点晕过去。 书房里,慕容俏急不可耐地翻出《韩非子》,翻开书,铺开一张宣纸。一边读一边在宣纸上写着,她发誓一定要读懂这本书,一定要向父亲证明自己。 “嗯,今天是第六章——《有度》。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唔…没有一个国家永远是强盛的,也没有永远是衰弱的国家…守法的人强,他的国家就会强…”慕容俏挠挠下巴,扶着头思考:“这句是什么意思呢…” 毛笔蹭上她的脸颊,抹上一片墨,她却浑然不觉,埋头一直学习,直到天色渐暗。 慕容俏放下笔,收拾好书本,若无其事地走出书房。没走到自己的房间,慕容安就迎了上来:“俏儿,为父今天有好事要告诉你!”慕容俏笑着问道:“父亲大人,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慕容安一脸喜色,兴沖沖地说:“今日陛下特准咱们一家在除夕夜去赴宴,到时你一定要好好表现,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对了,据说音儿也会去参加,到时你就能和音儿姐妹团聚了…” 慕容俏抽了抽嘴角,心中愤慨地道:当你在几年前当着皇上打我的时候,我在皇上心中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慕容安这时终于发现了慕容俏的不对劲:“等等,俏儿,你的脸怎么黑了一块?”慕容俏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她连忙傻笑着:“嘿嘿,今日我去给您收拾东西,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俏儿真是太不小心了…” 慕容安伸出手去,用丝帕给她擦干净脸:“俏儿啊,你长大了,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啦!”慕容俏笑了笑道:“父亲,我记住了。”这时,她的目光瞥到了慕容安的头顶,这才发现,父亲居然已经有白髮了。他真的老了。 父亲,您不用担心。无论您成为样子,哪怕是老掉牙,没了头髮,您也是我最尊敬的父亲。右相之位,除了我们慕容家,再不会有别人坐上。 慕容俏闭上眼睛,心说。她睁开眼睛,对着父亲坏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抱住了他:“父亲,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第011章 亲赴鸿门宴 时间过得飞快,羽落国都城很快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慕容俏即将和父亲进宫赴宴,很久没有见到二姐,她心里还真是想念。红霜为慕容俏仔仔细细地打扮了一番,虽然身上穿着十分华贵,但脸上的妆却是化得很淡——因为慕容俏清楚,要是自己弄得太过惹眼,树大招风,盖过了其他人的风头,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俏儿,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还得去和你大哥会合,不能晚了啊,快一点。”郑氏在门外提高了嗓门,慕容俏连忙起身:“俏儿这就来了。”她一出门,郑氏眼前一亮——少女身着云雁细锦衣,外面套了一件烟青色的短袄,下装则是一袭淡青色长裙,却并不拖地,恰好露出脚上的绣鞋;而那一头乌髮乖顺地盘在头顶,典雅中不失少女的活泼可爱。
第13页 郑氏笑得脸上开花:“俏儿,这一身真是适合你。快,上马车,咱们去见音儿。”慕容俏点点头,踏上脚凳爬上了马车。 和慕容宁会合后,一行人往都城赶。 听闻这次宴会是皇上亲自操办的,随行的只有两个嫔妃——一个是右相慕容安的次女,慕音儿,现在是婕妤;另一个则是左相李望川的长女,李夕晨,现在也是婕妤。 慕容俏一听,瞬间就把李夕晨定义为“嚣张跋扈的坏女人”,谁叫她和二姐抢位置呢?如果可以,慕容俏希望随行千忆何的只有她的二姐慕音儿。 终于到了。一行人下了车,慕容安特意嘱咐两个儿女:“等会儿见到皇上要行大礼,坐姿要端庄,别让李望川那些人看不起我慕容家的人。”“是,宁儿俏儿谨遵父亲教诲。”二人齐齐行礼,慕容俏站直后,不禁打量起大殿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皇宫,感觉又比之前的皇宫华丽了许多。慕容俏抓住慕容宁的袖子,撒娇道:“大哥,你带我进去——俏儿好紧张啊,快走嘛快走嘛…”慕容宁哭笑不得,但他最宠这个小妹妹,索性拉着她走进殿里。 这次宴席设在碧鸾殿,除了慕容安一家,还有李望川一家、右僕射尤拘一家、太师左义一家、太史周仪休一家以及一些皇子、朝臣,但这些朝臣都是单独来的,因为地位没有慕容安等人那么高,所以不允许带家属。人陆陆续续地到期了,慕容安和慕容宁都离开座位去给他人敬酒了,连郑氏也和尤拘夫人聊了起来。慕容俏尴尬极了,在踌躇之后,她想去和那些女子们聊聊,结果她们聊的都是琴棋书画,衣服香粉,慕容俏完全不懂,只好灰熘熘地坐了回去。 终于,在慕容俏抑制不住想打人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剎那间,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回到了座位上,恭迎圣驾。 千忆何自殿外走来,他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众人不敢抬头——当然,有一个人例外,自然是慕容俏。她还想看看圣上长什么样子呢!岂料头刚刚抬起来一点点,身边的慕容安掐了她一下。慕容俏疼得刚想抽气,一片水粉色的、绣满了蝴蝶的衣裙就闯入她的视线。 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谁。是她的姐姐呀,喜欢穿百蝶穿花云缎裙,又能把它穿得如此好看的,就只有她的姐姐慕音儿了。慕容俏想抬头看看慕音儿如今是什么样子,结果又是刚抬起来一点儿头,慕容安又掐了她一下——居然还掐在原处,慕容俏疼得抽了抽气,决定让抬头的时候再抬头,不然今天指不定要被掐多少下。 “诸位爱卿,今日是家宴,还请平身。”千忆何坐下来,看着慕音儿和李夕晨也坐下了,才面带微笑地道。众臣谢过千忆何,纷纷直起身来。慕容俏第一时间就去看慕音儿,这么长时间没见,姐姐好像没什么变化。她脸上也画着淡妆,整个人如同一块琉璃一般干净纯粹。而那李夕晨则是穿的一点也不比慕音儿差,连慕容俏都要摸着良心说,这李夕晨长得的确不错,但整个人穿的太过华丽了,叫人看了反而有些烦腻。 慕音儿似是察觉到慕容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扭头,对着慕容俏轻轻地笑了一笑。 宴席开始后,臣子们都象徵性地吃了一些东西,然后轮番给千忆何敬酒,千忆何强带微笑,一一回敬那些臣子。 宴席吃到一半,千忆何酒量不行,悄悄地命人拿来醒酒汤给自己喝。喝过后,他感觉好了很多,目光落在慕容安的身上,他面上的笑加深了几分。 “诸位爱卿。”千忆何说,臣子们连忙停下动作,纷纷等待千忆何的话。“你们说,怎样的皇帝才算是一个好皇帝呢?”臣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奉承道:“当然是像陛下您这样的了。”千忆何看着那人,脸上的笑容不变,看起来却让人害怕。 “我知道!”这时,从慕容家坐着的那边传来一个声音。慕音儿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慕容安、慕容宁和郑氏也都目瞪口呆。只见慕容俏站了起来,走出来跪在千忆何面前。千忆何看着慕容俏,脑中仔细地回想这个小女孩是谁。 “回陛下的话,臣慕容俏,知道怎样的皇帝是一个好皇帝!”慕容俏不卑不亢,千忆何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被慕容安当众揍过的小女孩。他笑了起来:“那慕容俏,你说说,怎样的皇帝才算是一个好皇帝?” 慕容安快急死了,他很想出去把慕容俏拉回来,看着其他臣子悄悄议论,他真是觉得面子挂不住。 “真正的好皇帝,是明辨忠贞,敢于和势力作斗争的人。若是君主只用眼睛看,只能看到臣子所修饰的外表;若是君主用耳朵听,臣子就修善言辞;若是君主用脑子想,臣子就夸夸其谈!唯有用心去观察臣子的君主,才算是真正贤明的帝王!真正贤明的帝王,不一定要聪明多智,但一定要宅心仁厚;不一定要取得多大的成就,但一定要心怀苍生!这样的帝王,才是真正贤明的帝王!” 千忆何看着慕容俏,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慕容安想着这下大事不好了,正要出去救场,却看千忆何点了点头,赞许地道:“慕容俏所言极是!来人,赏赐她一箱珠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慕音儿最先反应过来,团扇往前一挥:“慕容俏,还不快谢恩?”慕容俏一愣,连忙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
第14页 她不过是综合了一下《韩非子》里面的知识,加上了一些独特的见解,怎么就这么容易得了赏赐…她刚刚回到座位,就又被慕容安掐了一下:“俏儿,你刚刚吓死我了!”慕容俏心不在焉,刚想敷衍认错,不料慕容安却笑了:“不过你这次做的很好。父亲知道,你不是进宫的料儿…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吃你的吧。” 慕容俏回过神来,憨憨一笑,埋下头接着啃着刚刚没有吃完的桃。 殊不知,千忆何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就如同钢针一般锐利,仿佛马上就要把她给扎穿。千忆何若无其事地恢復了刚刚的坐姿,眼睛却还是盯着慕容俏,良久,终于轻笑一声:“啧,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012章 掌掴李夕晨 天色已晚,宴席结束了。臣子们纷纷起身告退,三三两两搀扶着走出碧鸾殿,乘上马车准备回家。 慕容俏和慕音儿也趁着宴席的空当聊了好久的天儿,许久未见,二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宴席结束了,慕容俏也得跟着父亲回去了。慕音儿目送着一家离去,扭身见千忆何醉了,就走过去想把他扶回宫:“皇上…”就在这时,一个人走过来,把她撞开了。 慕音儿站稳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李夕晨。此时殿内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几个千忆何身边的太监和一两个还在独自喝酒的臣子。李夕晨朝着慕音儿翻了个白眼:“让开,本婕妤要扶皇上回宫。”慕音儿扫了李夕晨一眼,不动声色地让开道路。 李夕晨将千忆何从龙椅上扶起来,柔声道:“皇上,臣妾扶您回宫,可好?”千忆何醉醺醺地应了一声,李夕晨得意扬扬地看了慕音儿一眼:“皇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还是赶紧回宫吧!”慕音儿袖下的手攥紧了,她目送着李夕晨把千忆何扶出碧鸾殿,她也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李夕晨把千忆何扶进了他的寝殿,让他躺在龙床上,然后伸手帮他解下外袍… 慕音儿扭回头,眼泪顺着脸流下来。她蹲下来,蜷在墙角哭得浑身颤抖:“为什么…我才是皇上真正爱的那个人…”想到李夕晨在勾搭皇上,她心里就不舒服极了。慕音儿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着。 “呦呦呦,看看这是谁啊?”一个充满了戏嚯和讽刺的声音在慕音儿头上响起来。慕音儿一惊,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站起来看着面前的李夕晨。她此时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不屑:“慕婕妤,你要是喜欢皇上,不妨直说,我把皇上让给你!”李夕晨凑近慕音儿的脸,那双眸子此刻眼白大过眼珠,看起来丑陋无比:“只可惜我没办法这么干啊!皇上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并不是你哭一哭就能改变的!” 慕音儿此刻早已把眼泪收了回去,她垂下眼睫,道:“姐姐好好歇息,天色不早了。妹妹要回宫歇息了,先行告退。”说完,她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李夕晨就一脚踩住了慕音儿的裙角,顿时“呲啦”一声,裙角被扯了下来。慕音儿勐地回过身,咬紧了牙,对上李夕晨的那双充满挑衅的眸子。“哎呀,你看,我真是不小心呀。”李夕晨笑眯眯地看着慕音儿,语气却没有一丝歉意:“慕婕妤,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不是要回去歇着吗?你快走吧。”慕音儿深唿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忍,岂料刚回过身,李夕晨对侍女说的话就再次传进她的耳朵。 “哎,你说,那个慕音儿怎么那么不要脸?仗着自己是右相之女,把我这个左相之女都不放在眼里了!亏得陛下还把她视为知音,结果一下又换上这副嘴脸…唉,要我说啊,珍儿,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的父亲暗卫出身,不知是怎么和先帝扯上关系的…没准儿迷惑了先帝也不一定,毕竟骨子里粗鄙之人,哪怕变得再华贵,也是不能和我们这些真正雍容华贵的人比的…” 慕音儿脑子里“嗡”的一声,骂她可以,骂她的父亲不行! 只见慕音儿扭过身来,大步走到李夕晨面前,用力挤出一个微笑:“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李夕晨一愣,转而凑近她:“我说你的父亲是暗卫出身,是卑贱到骨子里的人…”她话没说完,慕音儿扬起手来,给了她一记又重又狠的耳光。 这一下打得李夕晨眼冒金星,鼻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侍女吓呆了,李夕晨怒不可遏:“你这贱人,竟敢打我?”说完,她扬起手来,打算也给慕音儿一记耳光。慕音儿的微笑却并没有消失,她紧紧抓住李夕晨的手。 李夕晨震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挣脱不开慕音儿看似瘦削的手!“放开!”李夕晨恨恨地喊道。慕音儿依旧笑着,她凑近李夕晨的脸:“想当初我父亲跟随先帝南征北战时,你父亲应该还只是个穷书生吧…” 李夕晨刚要发作,千忆何身边的太监们就围了上来,把慕音儿和李夕晨拉开了。“慕婕妤,李婕妤,还请二位回宫歇息吧。”张公公微微俯身,平和的语气让人不好意思拒绝。慕音儿扬眉吐气,扔了后宫礼仪,甩开大步就走了。而李夕晨则吃了个哑巴亏,气得掉了眼泪。 两人都离开后,张公公走进寝殿,发现千忆何居然坐起来了。他此时坐在床上,酒早就醒了,一头黑髮披散了下来,目光有些决然,很显然是把刚刚慕音儿和李夕晨的话全部收进了耳朵里。忽然,他从床上下来,看向张公公:“张公公。”
第15页 张公公赶紧走过来道:“老奴在!”千忆何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神秘又阴森:“你帮我盯好了李夕晨,要是她再敢出言羞辱慕音儿,她那条舌头也不用留了!”张公公浑身一颤,忙跪下,战战兢兢地道:“是,老奴遵旨!” 千忆何看了张公公足足一分钟,才满意地扭回头。随后,他屏退所有人,翻身上床休息。 第013章 明升暗降 傍晚,天色昏暗,并不粗壮的小树被夜风颳得不停摇曳,在大地上投上晦暗不明的影子。 慕容俏坐在饭桌旁,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着甲鱼汤。面前的郑氏在不停给慕容安夹菜,慕容安却只是喝了点儿汤就没了食慾,只是呆呆地坐着,根本没有要接着吃的意思。 慕容俏从碗里抬起头,悄悄地注视着慕容安,她盯了慕容安足足五分钟,慕容安却愣是没有发现。 往日父亲从不这样啊!慕容俏放下碗,看着慕容安道:“父亲,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饭?”慕容安看了慕容俏一眼,嘆了口气道:“没胃口。”慕容俏观察了慕容安一会儿,心里忽然勐地一沉:“是不是朝堂上出事了?” 在慕容俏的印象里,只有圣天仪皇后殡天的那些日子,才能让父亲如此萎靡不振。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父亲却如此消沉,不是朝堂上出事了,又能是什么? “俏儿,别胡说!”郑氏一听,觉得不悦,刚想训斥慕容俏几句,就听得慕容安幽幽应了一声:“是,的确是朝堂上出了问题。”慕容俏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父亲,说来听听是什么事让您如此烦心,俏儿也许能帮您分忧。” 慕容安又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把事情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这些天,慕容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每天咳嗽不止,也不知是染了什么病。今日在朝堂上,与慕容家有利益来往的太史周仪休又被人扒出了干过的脏事儿,造人弹劾。千忆何准了,在朝堂上批准周仪休告老还乡。快要散朝时,慕容安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千忆何就觉得他年事已高,疾病缠身,应该好好在家修养才是。于是,千忆何特准慕容安不用来上朝了,命他在家重新编着羽落国史册,等编着好了,再进宫拿给他看。 “吧嗒”一声,慕容俏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郑氏却不懂得慕容安的忧心之处在哪里,反倒面露喜色:“哎呀,这不是好事吗?皇上特准你编着史册,这是莫大的荣誉呀!”慕容俏苦笑着对郑氏说:“娘,你难道没听出来,千忆何的意思是,父亲编着不完史册,就不要再来上朝了!也许在旁人眼里,这的确是荣耀,是升官,但是…”慕容俏的脸色有些阴沉:“这不过是明升暗降罢了,若是史册编着的时间过长,父亲在朝堂上的威望就会一点点消失,和其他大人的联盟也会逐渐随着时间分崩离析。” 郑氏听得目瞪口呆:“没这么严重吧?”她又看嚮慕容安,期盼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慕容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呷了一口茶,面色沉重地起身离席了。 郑氏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对着慕容俏泪眼汪汪:“俏儿,这可怎么办呀?你父亲好歹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何时遇到过这种事情…”慕容俏只是酸楚地笑了笑:“母亲,父亲并不是当官的人,他更适合做驻守边疆的将军。你放心吧,俏儿会帮父亲想办法的,俏儿不能改变现状,还有大哥和二姐。” 想当年慕容安驻守边疆,数十年都没有人敢踏入羽落国边疆半步。岂料圣天仪皇后殡天后,慕容安为了辅佐千忆何,当即赶了回来,和林辉一起辅佐千忆何,巩固龙基。但慕容安终归还是小瞧了官场里的黑暗,这么些年来,纵然他再清廉,也绝非一尘不染… 慕容俏起身,来到慕容安的房间里,见慕容安一个人坐在棋盘前嘆气,于是坐在他对面,执起一颗白子:“父亲,大局已定,皇命难违。与其唉声嘆气,还不如努力改变现状,早早把《史记》着完,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慕容安又嘆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黑子放回去,忽然抬起了头,道:“不,也许…还有一个让我能更快回去的方法…”他看着慕容俏:“俏儿,你愿不愿意…和父亲的盟友的子嗣联姻?这样,他还能在皇上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没准儿我能尽快回去!” 慕容俏闻言,眼睛微微地瞪大:“父亲,若是您真的想这么干,俏儿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邓光俭和周仪休都是您的人,他们都贪了那么多,皇上怀疑到您的头上也不足为奇。若是您只想着如何联姻,如何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只能让皇上更加生疑。您不如老老实实地编着完《史记》,在皇上面前表忠心,更加证明自己的能力。” 慕容俏轻轻扬手,白子落在棋盘上。胜负已定。 第014章 自己造命 时光如梭,慕容俏不知不觉已经读完了《韩非子》。当她从《资治通鑑》里抬起头的时候,这才发现窗外的柳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荷花已经开放,夏天又来了。一年时间已经从指尖流过,她已经十八岁了。 这段时间里,慕容安也放弃了让她去联姻的想法,每日老老实实地重现编着史册,很快就完成了一部分。但慕容俏有预感,慕容安让她联姻的想法不可能那么快就消失,没准儿哪天就要“死灰復燃”。所以,她抓紧了时间读政书,并有意无意地在慕容安面前表现自己。
第16页 可是有一天,她的担忧变成了现实。那一晚,慕容安把她叫去了自己的房间,对她说:“俏儿,父亲现在已经开始重现编着史册了,皇上已经不可能再对我生疑了。可是李望川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壮大,这样下去,那些支持父亲的人难免要归顺李望川的…所以,我必须再在朝中找一个可信的人,把你嫁给他,这样在朝中就多了一个可靠的帮手…” 慕容安说着说着,慕容俏的眼睛里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泪雾。随即,一滴硕大的泪珠自她的眼眶里坠下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慕容安呆住了,慕容俏很少哭,就算当年当着那么多人挨揍都没有哭,可现在她却哭了。可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慕容安连忙起身安抚慕容俏:“俏儿,你别担心。父亲给你找的这个人,绝对对你好,他的父亲和为父是忘年交,就是这些年在朝中有些销声匿迹了…”慕容俏抽泣着,伸出手倔强地擦干了眼泪:“是谁?”慕容安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林贺忠。” 林贺忠这个名字在慕容俏脑中炸开了,这个人,她听过。林贺忠的父亲林辉是前任左丞相,虎父无犬子,林贺忠除了拥有冷静的头脑,还有对皇上绝对的忠心。但林辉去世后,林贺忠的作用渐渐被千忆何遗忘,他现在是慕容安的参军,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大臣。 你对你自己的参军还不放心吗? 这句话慕容俏差一点就说出口了,但她忍了,只是酸楚地笑着,眼泪却决堤。慕容俏挣开慕容安,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去。在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扶住门框,低声说:“父亲,我知道了…什么时候成亲?”慕容安大喜,急急地道:“一个月后,你赶快准备准备吧!”慕容俏知道,这一次再怎么撒泼耍赖,也是无法改变的。的确,着完史册,若是千忆何不想让父亲回朝堂,他也没办法;若是父亲回了朝堂,那些狡猾的老狐狸们闻出了不对劲,那不用千忆何动手,慕容安也会因没有盟友,终有一日会被人提前赶出朝堂。 慕容俏决不能那么自私,起码要让父亲在朝堂上还有可信的人。 她无力地对着父亲笑笑,心里早已凉透——果真,身为女子,她就是拥有不公的命运。也许,她一辈子也无法当丞相了… 慕容俏没有回头,她缓缓地站直,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房间,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灵魂一样。她知道,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在牵扯着她,她挣扎,她反抗,最终却还是成为了一个只会流泪的木偶,任人摆布… 晚上,慕容俏躺在床上,流着泪入了梦。泪水流进嘴里,无比的苦涩,让她在睡梦中也锁紧了眉头。 梦中,慕容俏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到处都是刺眼的金光的地方。她只穿了一身单衣,冷得瑟瑟发抖。慕容俏站起身来,想走动驱寒,结果刚想站起来,脚踝处就传来撕裂的疼痛,她再次跌坐在地,茫然而无助地环顾着四周。 就在这时,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人。她逆着光,慕容俏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但能明显看出她是个女子。女子来到慕容俏面前,脸依旧是看不清楚的,但此刻她头上戴着的东西已经清楚了——那是冕旒,帝王的冕旒。 慕容俏大骇,能戴着冕旒的女子,在羽落国史上只有圣天仪皇后一人!她连忙想跪下给她行礼,圣天仪却俯下身,一把拉住了她。慕容俏一怔,忍不住抬头,圣天仪的脸却还是模煳的。她低下头,凑近慕容俏,轻轻地道:“强者逆转命运,弱者归顺命运。”慕容俏整个人如遭雷击,差点儿就要整个人瘫软下去,圣天仪却轻蔑地笑了一声,又是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 “安命、怨命还是造命,你自己选吧…” 窗外轰隆一声炸雷,慕容俏惊醒了。她起身,看到窗外狂风唿啸,雨点如麻,毫不犹豫地扑向大地。慕容俏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品味着圣天仪刚才的话。 “安命、怨命还是造命,你自己选吧…” 慕容俏若有所思地坐在窗前,似乎明白了什么。圣天仪之所以能成为羽落国独一无二的女皇帝,不就是因为她不肯屈服命运,自己创造了这一切吗? 慕容俏的手伸到脖颈处,紧紧地握住了上面挂着的项鍊。她的眼睛看着外面如丝一般细密的雨,眸中剎那间闪过一抹坚定的光。 我要自己造命,今日的屈服,是为了来日的繁荣与欢乐。 第015章 音儿有喜了 屋角的金鸭香炉里腾出一缕缕轻烟,随着半开的窗子外而流进来的微风,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慕音儿躺在床上,灵秀的双目紧紧地合着,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千忆何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慕音儿的右手,不肯放开。而老太医此刻已经把一块丝帕铺在了她的左手腕上,摸了摸脉象,又仔细查看了慕音儿的脸色,对着千忆何倒身一拜:“恭喜皇上,婕妤有喜了。” 千忆何闻言,勐地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慕音儿也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医,又低头地看看自己的腹部。太医点了点头,道:“臣确认过了,婕妤的确有喜了。” 千忆何眼神复杂地看嚮慕音儿,慕音儿想坐起来,却被他一下拦住了:“别,你先歇着吧。”说完,他又回身命太医下去,太医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第17页 千忆何再次坐下,紧紧握住慕音儿的手,眼睛里焕发出光芒来:“音儿…太好了…这是你和我的孩子啊…我要下令大赦天下…对了,你此后就别回清菱宫了,在我的寝宫里住吧…孩子生下来后,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陪我吧…”慕音儿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使她整个人仿佛都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谢皇上…但孩子出世后,音儿还是要回去的…皇上要雨露均沾,可别冷落了各宫妹妹。”千忆何只是笑着,并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千忆何由于还有政务在身,就要离开了。慕音儿正想恭送陛下回宫,千忆何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拉着她的手说:“对了音儿,还有三十天,你的胞妹慕容俏就要出嫁了。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你想去吗?”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慕音儿一下就呆住了。她木木地看着千忆何,好久才说出一句:“谁是她的夫君?”“是你父亲的参军林贺忠。”千忆何回答说,又问:“你想去吗?到时你可以乘坐皇辇去。”慕音儿强颜欢笑道:“嗯,多谢皇上,音儿想去。”千忆何又嘱咐她好好待着养胎,才转身离去了。 慕音儿没有看到的是,千忆何走出门时,眼里闪过的那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如果慕音儿生的是儿子,那他必须除了这个孩子…因为他知道,有个儿子,自己和慕容家的牵绊就更深了,若是想剷除慕容家,这个孩子势必会成为最大的阻碍!还有,他去亲自参加慕容俏的成亲之礼,就是要下一道圣旨,赐婚慕容俏和林贺忠。慕容俏绝非省油的灯,如果对她不加遏制,她绝对有成为朝臣的可能,但千忆何早已把慕容俏的性子摸透了。这次他一下旨,慕容俏是无法反抗的,以她的性子,成亲不到两年就会疯… 而此时的慕音儿已经爬下了床,来到书桌旁,抄起毛笔就往纸上写。 她要写一封信寄给父亲,让他改变主意!以俏儿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乖乖成亲!如果在成亲那天她做了什么偏激的举动…慕音儿不敢再想下去,趁着现在生米还未做成熟饭,赶紧让慕容安改主意,让慕容俏嫁给她真正的心上人! 很快,在慕音儿的焦急之下,一封狂草家书就写出来了。她打开窗户,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唤来进宫时带来的信鸽。她把家书绑在信鸽的腿上,放飞了信鸽。 慕音儿坐在窗前,看着信鸽远去,急的快要落泪了——不仅是对妹妹的担心,还有对肚子里孩子的忧心,如果有人想害孩子,如果皇上嫌自己生产完色衰,不爱自己了怎么办… 慕音儿乱想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求神明能够听到我的祈祷,保我的妹妹和孩子平安!”两行清泪自慕音儿的眼睛里流下,再也没了刚刚进宫时的天真。 只可惜,这封家书刚刚被信鸽带到慕容府里,就被慕容安给拦下了。他解下家书,看了一遍,火冒三丈,撕烂了家书又扔进了火盆。 慕容俏好不容易有了妥协的念头,怎么能让慕音儿给破坏了?要是让慕容俏一直这样胡闹下去,早晚吃大亏!这些天慕容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过也好,能让她意识到,女子的命运就是嫁人,也别乱想那些有得没的! 慕容安没有丝毫其他的念想,只是回到屋里写了封家书,又叫信鸽把家书传回宫里,家书的基本意思就是让慕音儿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慕容俏即将成亲。那天晚上,慕容俏坐在里屋,听着外面的爆竹声以及祝福的声音、碰杯的声音、依附慕容安的小人奉承的声音,心中苦涩无比。 红霜为慕容俏梳好头髮,轻声安慰道:“三小姐,不要难过了。嫁到林府后,不一定过得比这儿差,不要难过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啊。”慕容俏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她不知道嫁到林府后过得怎么样,但她知道,给她梳妆的人,却再也不会是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红霜。 吉时已到,红霜等人为慕容俏盖上红盖头,扶着她走了出去。慕容俏每走一步,都感觉脚步有千斤重,那一身红色的喜服与无形的枷锁一般,束缚了她的人生,束缚了她的一切。她今日的妥协,是为了给父亲谋取利益,她何等聪明,早已洞悉千忆何要对父亲不利,只好卑躬屈膝,为父亲拉拢盟友。 慕容俏停了下来,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慢慢地俯下身,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拜了天地。心中早已冰冷一片,周身的笑声与她无关,此刻,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天地刚刚拜完,门外就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众人齐齐跪拜,迎接天子。只有慕容俏还呆呆地站着,忽然,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锐的光,但这光转瞬即逝。 在千忆何和慕音儿进门的一瞬间,慕容俏掀开红盖头,在一片惊唿声中朝慕音儿和千忆何扑了过去。 第016章 耍个小聪明 慕音儿还没反应过来,慕容俏已经跪倒在她的脚边,嚎啕大哭:“姐姐,救救我…我不想嫁人…”见慕音儿愣愣地看着她,又扭过头,给千忆何一连磕了三个头:“皇上救我…救我…”千忆何低下头,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慕容俏,不禁皱了皱眉。
第18页 她这么快就变成疯子了?也好,免了自己下一道圣旨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千忆何皱了眉,都打了个冷战。林贺忠的表情很难为情,可能是因为夫人还没嫁进门,就哭着喊着不想嫁,还在皇上面前说不想嫁,这下丢脸丢大发了;而慕容安的面色特别难看,似乎是抑制不住怒火了。跪在一边的慕容宁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走到千忆何面前跪下:“拜见皇上,舍妹今晚失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千忆何微微点头,而慕音儿还在不停给慕容宁使眼色,慕容宁却装没看见——的确,现在已经拜了堂了,难道还能反悔?要是真的反悔了,慕容家将一辈子在林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慕容宁伸手去拉慕容俏,怎料刚把她拉离了千忆何身边,慕容俏就像疯了一样地扭回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慕容宁疼得抽了口气,有人想上来帮忙,慕音儿终归是忍不住了,大叫一声:“住手!” “音儿…”千忆何有些惊讶地望嚮慕音儿,慕音儿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皇上不用担心,音儿自有分寸。”她说完,来到慕容俏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慕容俏的背道:“放开大哥,俏儿。” 见慕容俏还不肯松口,慕音儿又柔声道:“姐姐这里有俏儿爱吃的凤梨酥,俏儿要不要吃啊?”慕容俏犹豫了一下,这才放开慕容宁的胳膊。慕容宁的胳膊已经被咬出了血,他无奈地捂着胳膊,回到慕容安身边,看着捧着一块凤梨酥吃的正香的慕容俏,嘆了口气对父亲说:“父亲,您真的不该这么逼她。俏儿现在…可能患上失心疯了…” 跪在一边的郑氏愕然,但看千忆何还站在那里,不敢大声说,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慕容宁:“宁儿,你别胡说!俏儿那么聪明,两岁就能背诵七言绝句…她是我最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疯…”说着说着,郑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慕容安看着这混乱不堪的场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一摊血。 慕容宁用丝帕给慕容安把血拭干净了,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我也希望俏儿没事…可是看她的样子…”他没有再说下去。 好不容易等慕容俏安静了下来,慕音儿对红霜等侍女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走上来,半哄半劝地带着慕容俏走进了婚房。千忆何看着林贺忠,林贺忠脸上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却找不到一丝不悦的表情。 众人坐下来互相敬酒,千忆何敬了众人一杯后,见慕音儿没有要再待下去的意思,就带着慕音儿告辞了。 慕音儿坐在马车里,哀哀地哭泣着,千忆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音儿,别难过了,慕容俏会过得很好的。朕回宫后,封你为充容,可好?”慕音儿依旧在哭泣,没有回答,好久才说了一句:“我就怕俏儿出现今日的情况,结果…”她勐力地摇着头,重重地抽泣着。千忆何没法儿劝动她,只好把孩子搬了出来:“音儿你再哭,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伤害的,别哭了。”慕音儿闻言,乖乖地停止了哭泣,千忆何握住她的手,好似握住了一块冰凉的琉璃玉。 而此刻的慕容俏坐在房间里,嘴上还沾着凤梨酥的渣子,红霜等人劝了她一番,她也只是流着口水傻笑。红霜等人离开后,慕容俏瞬间收起那副傻兮兮的痴模样,冷冷地看着那扇紧紧地闭着的房门。 她慕容俏对父亲的失望是真的,心里的痛苦也是真的,但是扑在慕音儿和千忆何脚下哭叫着救她,却是假的。她再怎么不想成亲,也不至于任性到在自己的成亲当晚砸了场子,惹得别人话柄,更让夫君厌恶。但在千忆何面前演上这么一出,他就会认为原来慕容安的小女儿已经疯了,而那个大儿子并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从而对父亲放松警惕,不再找慕容家的事了。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她必须用这个办法打消千忆何的疑虑。一年前的那场宴席上,她出尽了风头,而今想起来,却是嵴背发凉——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千忆何若是真的有心想打压慕容家,除了大哥,下一个就是自己。 希望今晚自己的举动,能救自己,也能救父亲… 慕容俏刚刚躺在床上没多久,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她连忙装出痴傻的样子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一颗心就高高地悬了起来。 是林贺忠。 第017章 花园议事 此时再装睡是不可能的了,慕容俏勐地坐起来,装出痴傻的模样看着林贺忠咯咯地笑。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眸子倏地一暗——她知道父亲和哥哥走了,这偌大的林府,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林贺忠走过来,看了慕容俏一会儿,慕容俏快要沉不住气了,毕竟装傻笑很累。林贺忠终于回过神来,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脸:“唉…这么俊的姑娘怎么就傻了呢…”他又露出安慰的笑:“行了,睡吧。”慕容俏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林贺忠。他正坐在门口,眼睛看着外面的夜色。慕容俏松了口气,怀着沉重的心思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林贺忠正看着远去的慕容安的马车,嘆了口气:“唉…慕容大人啊慕容大人,你就是我的老丈人了…你的宝贝千金因我而疯,这让我怎么再好意思做你的参军?”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了,林贺忠连忙站起来。
第19页 只见一身灰衣的林老夫人杵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林贺忠连忙扶着她:“母亲,你怎么来了?”林老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来看看那个臭丫头!”说完,她走到床边,看着慕容俏:“慕容安那个老东西也真是,嫁一个傻东西给咱们林家,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她看到林贺忠走过来,就使劲儿戳他脑门:“她要是生不出来大胖孙子,你知道娘会干什么吧?”林贺忠点头哈腰:“知道知道…” “知道就行!赶紧的!两年之内,我就得看到成果!”林老夫人说完后,颤巍巍地离开了。 林贺忠爬上床,躺在慕容俏身边,忍不住撩起来她的一缕头髮轻轻闻了闻。 去年她在那场宴席上的发言让林贺忠惊奇,他当时很崇拜这个女子,想着何时能再见,就好好和她探讨《韩非子》,岂料再次见到时,她已经疯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慕容俏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在慕容府。但随着记忆的復甦,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林府。几个侍女走过来,为她梳妆打扮。慕容俏挑了一件烟青色的长裙穿着,还在头上别了几朵珠花。一个自称紫韵的侍女走了上来,提出要带慕容俏去认识一下林府的结构。慕容俏同意了,她依旧装着傻,走出房门时,甚至还故意摔了一跤。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花园。慕容俏傻笑着对紫韵道:“紫韵…我想摘摘花,你快走吧,我已经知道林府的结构啦。”紫韵知道和一个疯子说什么也是无用的,她本来就喜欢偷懒,便行了个礼后偷偷熘了。 慕容俏见紫韵走了,眼睛的痴傻立刻消失了。她摘下一朵牡丹花,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轻轻地嘆道:“这么漂亮的牡丹花,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只可惜,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傻子’。”说道这里,她恨得牙齿咬破了嘴唇,血一滴滴落下来,在牡丹花上漾开,显得妖冶无比。 “我一定不会这样度过一生,慕容家固然要守护,但我的理想又怎么可能放弃?”慕容俏笑了笑,看着手中的牡丹花,忽然五指收紧,那朵开得正艷的牡丹花就这么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她慕容俏不是那种只会戴花,只会宫斗,只会娇滴滴地哭泣的女子。她纵然赶不上圣天仪,但她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保护慕容家,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慕容俏!你——”慕容俏勐地扭回头,只见林贺忠正在五步开外震惊地看着她:“你没有疯?”慕容俏见露陷了,也不掩盖了,冲着他无所谓地笑笑:“嗯,算是吧。不过希望你别说出去,你说出去了,于我于你都不是好事。”林贺忠连忙大步走了上来,说:“那…那就太好了…” 慕容俏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我不想嫁给你,倒是真的。”林贺忠就跟被雷噼了似的勐地震了一下,慕容俏本来就是故意的,看他这个反应,倒是十分满意:“行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进了你林家的门了还能反悔不成?倒是你母亲,似乎对我有意见?”昨晚林老夫人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刚刚进门的夫人就敢和丈夫说婆婆的不是,林贺忠暗自咂舌这慕容俏真不是一般女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骄横。他只得无奈地道:“我母亲性子就是这样,要是伤了你的心,我先给你赔个不是。”说完,他就想作揖道歉,慕容俏一把拦住了他,目光聚集在他身后的侍从提着的食盒上,问道:“那食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林贺忠接过来食盒,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是凤梨酥,我让膳房特意给你做了点儿吃的送来。”慕容俏往食盒里看了看,里面除了几块凤梨酥,还有几块海棠酥和一些面果儿。她笑了笑道:“行了,坐下吃吧。”说完,她坐了下来,又让林贺忠也坐了下来。 林贺忠第一次和女性挨得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一颗面果儿吃了好长时间,还被噎到了好几次,惹得慕容俏都快不高兴了:“你再不好好吃,我就把你赶出去了。”林贺忠只好安静地吃着,还偷偷抬眼看慕容俏。 她真的很漂亮,她的瞳仁儿闪闪发亮,她的长髮是那么柔顺,她的眉宇之间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和,只有英气。看的久了,慕容俏被看得不自在了,狠狠拍了拍桌子:“你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儿吗?!” 和林贺忠只待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两人已经熟络起来了。慕容俏也知道林贺忠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故而在他面前放肆起来。 林贺忠憋着笑道:“没有、没有。”说完,他又低头去吃那颗面果儿了。慕容俏看着林贺忠,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她又吃了几块点心后,用丝帕擦了擦嘴,轻轻地敲了敲石桌:“喂,林贺忠。” 林贺忠抬起头来,笑着问:“什么事?”慕容俏的脸上没有刚刚那种轻松愉快的表情了,她严肃地道:“朝堂上的事,你应该知道一些吧?”林贺忠茫然地看着她:“什么事?”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慕容俏盯着他,灼灼的目光使得林贺忠有些紧张:“皇上已经刻意针对慕容家了,你看不出来吗?父亲被予以编着史册的责任,就是为了让他远离朝堂,利用动盪的人心削弱他和其他大臣的联盟。”慕容俏喝了口茶水,继续说:“要不是父亲怕自己会孤立无援,也不会让你娶我,这样,我们两家人就是一家人了,可以共同应对皇上的连环计。”
第20页 林贺忠也不是傻的人,经慕容俏这么一点,也明白了八九分:“那我们要怎样才能彻底让皇上信任我们?”慕容俏勾了勾手指道:“现在人多眼杂,等晚上你来我房里,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林贺忠敏锐地感觉到,有场劫数就要来了。除了这个,他还惊奇地发觉,慕容俏已经把他当作了可以信任的人。 第018章 朝堂上事变 天色刚一擦黑,林贺忠就进了慕容俏的房间,打算共同商议如何才能让皇上信任一家人。慕容俏还未用晚膳,见林贺忠进来,那个脸拉得呀:“你进来得是不是早了点儿?”林贺忠看了看桌上的那碗龙鬚面,自知理亏,故意说道:“好吧,我先出去。” “回来!”慕容俏果真中计:“你来都来了,我再把你赶出去不合适。紫韵!”她一招手,紫韵立刻走了上来,慕容俏命她再叫膳房做一碗面过来,越快越好。 紫韵领命而去,慕容俏关上门,对林贺忠说:“行了,现在咱们来谈正事儿。我姐姐你认识吗?”林贺忠点了点头:“慕音儿慕充容,才华横溢,早有耳闻。”慕容俏笑着,单手撑着下巴道:“现在,她的肚子里可是有个好大的筹码…”话未说完,林贺忠就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龙子?” 慕容俏点头,林贺忠这下激动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要等慕充容把孩子生下来,就万事大吉了啊!”慕容俏气得想伸手戳他:“你是木头吗?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生下来?虽说现在皇上已经让她居于寝宫,可皇上若是有意针对慕容家,又怎么可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了,能长到几岁还难说呢!” 林贺忠刚刚腾起的希望又被一盆子冷水浇灭了,这时,龙鬚面端了上来,他摆弄着碗里的面条,忽然抬起头来:“我们可以在宫里安插眼线,以保护慕充容的安全。”慕容俏惊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姐姐是右相之女,没人敢动,但多一道保障总是好的!这样吧,你散出消息,就说我在成亲当夜患上了失心疯,那些原本在慕容府侍奉我的丫鬟们无处可去,询问可否进宫谋条生路。皇上应该是不会过问这些小事儿的,这些事情都是姐姐在负责,到时我再给她写封信,让她招她们入宫!” 林贺忠笑道:“慕容俏,你果真如传说中一般聪明伶俐,好了,我会安排的。”慕容俏笑了笑,看到碗里的面已经凉了,索性一推:“算了,不吃了。”不料林贺忠把自己的那碗递到她面前道:“我这碗还热着呢,你吃吧。”慕容俏看了林贺忠一眼,把那碗面拿了过来,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松动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林贺忠跪在下面,满脑子都是安插眼线保住龙种的事儿,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大半。就在林贺忠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太师左义在奏扫除边境蛮夷人的事。 左义举荐的是屠延将军,这个屠延是李望川一派的人,也算是很有本事。就在这时,林贺忠前面的士大夫卫勛走了出来,这卫勛可是慕容安的人,不料他居然说:“皇上,左义大人言之有理,屠延大人可成为讨伐蛮夷的将军!”林贺忠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居然又有五六个人出列,纷纷声援左立,表示屠延有成为讨伐蛮夷军的能力。 更令林贺忠吃惊的是,这些人原本都是慕容安的人,如今却在声援李望川一派的人!他不禁回过头,看着他们,那些人却不敢直视林贺忠的目光。 直到散朝,林贺忠紧紧抓住长袍的手也没松开——慕容安已经一年多没上朝了,右相之位一直空着,那些朝臣们都是个顶个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端倪? 眼下最大的问题除了保住龙种,就是如何让慕容安重返朝堂。千忆何这一招真的很厉害,不论慕容安能不能回到朝堂上,都会失掉很多帮手,更别提那些虚假的联盟了。自己和他凑得这么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倒霉吗? 林贺忠咬了咬唇,心中冒出了背叛慕容安的想法。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决不能这么做,父亲去世得早,他在朝中唯一能够依仗的唯有慕容安,就算他真的背叛了他,成为李望川那里的人,只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第019章 玲珑的棋局 林府的门前来了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的人一身黑衣,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他翻身下马,守门侍卫定睛一看,连忙行礼:“拜见太守大人。”来人正是慕容宁,他点了点头:“通告你们家老爷,就说鄙人慕容宁求见。” 一名侍卫领命走后,慕容宁与另一名侍卫聊了起来:“你们家夫人怎么样了?痴病好些了吗?”侍卫笑得有些尴尬:“这个…小人并不太了解…小人等会儿给您问问…”慕容宁闻言,也不再理他,把马牵到马厩里栓好,靠在墙边等着。 不多时,那个侍卫就回来了,对他说:“太守大人,现在老爷去上朝了,府里只有夫人一个人。太守大人要是不嫌弃,就请先进来喝杯茶等老爷回来吧。”侍卫说完,慕容宁也不客气,大步走进了林府里,张望了一圈才问道:“夫人现在在何处?” “回太守大人,夫人在惊梦轩…”侍卫的话还未说完,慕容宁就急急地打断他道:“快带我去!我要去见她!”侍卫面露难色,却也不敢说不,当即就带着慕容宁去了惊梦轩。
第21页 慕容宁焦急地上了楼,坐在楼上看书的慕容俏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坐直了,又把那本书塞进了坐垫下。慕容宁走上来,慕容俏有些诧异,但也没表现在面上,只是站起来看着他。“俏儿?你的病好些了吗?”慕容宁走了过来,又闻到屋中有药香:“你刚刚吃过药吗?” 哦?哥哥认为自己的病好了?也好,那就装失忆好了,装傻太难了。 慕容俏看着慕容宁,故作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俏儿?你是谁?”慕容宁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讪讪地收回了手,不死心地对慕容俏道:“俏儿,我是大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慕容俏皱着眉说:“大哥?我只记得我有个丈夫叫林贺忠,从未记得自己有大哥。”慕容宁正不知所措,紫韵及时地走了上来,作了个揖道:“太守大人,近日夫人服了药,痴傻之症已好了很多。可是那药似乎有副作用,让夫人丧失了部分记忆,不过太守大人只管放心,老爷已经在想办法了。” 这套漂亮话儿,就是林贺忠教给紫韵的,紫韵也算是为数不多知道慕容俏没有傻的人。 慕容宁听了紫韵的话,不肯相信,他抓住慕容俏瘦削的肩膀:“俏儿!我是大哥!我是你大哥慕容宁啊!”慕容俏被他这个举动弄得不悦,勐地甩开他:“什么慕容宁?我说了,我只有丈夫,没有大哥!”她说完,吩咐紫韵把慕容宁打出去。 慕容俏看着慕容宁受伤的眼神,虽然心疼,可也有一丝扬眉吐气的痛快——你当时和父亲合力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时,就应该想到今天!大哥,不是俏儿故意要伤害你,除了掩护慕容家,我还要让你们后悔!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慕容俏不是傀儡! 慕容宁心灰意冷地走出惊梦轩,紫韵跟了出来,对着他行礼道:“太守大人,夫人的痴病已经有好转了。您大可放心,我们林府虽没有您们慕容府那样华丽,但该有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的。太守大人还请在正厅里小坐片刻,待我们家老爷回来,必定好好招待您。”慕容宁嘆了口气:“好吧。” 他坐在正厅里,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林贺忠刚回来,侍卫就告诉他,太守大人来了。林贺忠眼前一黑——他本来就被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加上处理了一天政务,整个人快要累垮了。慕容宁却在此刻到访,林贺忠只得命人端来一杯烫酒,喝光后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去见慕容宁。 两人见面后,互相报了抱拳,又互相吹捧谦虚了几句,才切入正题。慕容宁忧心地敲着黄梨木桌子:“今日朝堂上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其实也怪不得那些臣子,父亲毕竟已经一年多没去上朝了,难免要惹人猜疑。” 林贺忠道:“如今再上奏疏跟皇上说让慕容大人回来,那就是自己往坑里跳。如今,唯有让慕充容生下皇子再做打算。”慕容宁面色沉重地点头,而此刻,两人身后的一扇门悄悄地关上了。 关门的人是慕容宁身边的一个侍卫,他手上站着一只信鸽。那人把一张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信鸽。信鸽扑楞着翅膀,逐渐融入了如墨般漆黑的夜色。 一个时辰后,信鸽停在了一个人的手上。那人就是千忆何身边的张公公,他解下纸条,放飞信鸽后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御书房,跪在千忆何面前:“皇上,小徐子来信了!”千忆何正在批奏摺,他皱了皱眉,把那纸条拿了过来。 读了一遍后,千忆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公公一看情况不好,连忙找藉口走了。千忆何把纸条扔进了火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慕容大人,我看在你当时辅佐我上位把握政权的份上,本想让你的势力变弱,告老还乡就罢了。真是可笑啊,朕还想着只要你乐意,便让你子子孙孙衣食无忧,只可惜…只可惜你却在背后算计我…” 千忆何站起来,打开御书房的一道暗门。这里是一个祠堂,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只供奉着三个人——千忆何的父亲昭威帝,千忆何的母亲圣天仪,以及前任左丞相林辉,林贺忠的父亲。 他走到林辉的牌位前,拜了拜,看着那牌位,轻轻地说:“林辉大人,对不起…您当年尽心尽力地辅佐我,我今日却要布一个局,算计您的儿子…”他摇了摇头,又忽然笑了:“您原谅何儿吧,慕容安不可信,若是任由他发展,千氏一族的羽落国岂不是要落入慕容家手里了?当年血的教训,何儿至今刻骨铭心,所以,为了羽落国,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他又拜了拜昭威帝和圣天仪,转身决绝地离开了祠堂。 祠堂里的烛火轻轻地闪烁了一下,随着那扇门的关闭,曾经那个温和善良的千忆何也被永远地囚禁在了千忆何的心里。 第020章 苦肉计 慕容安已经着了一年多的史册,这一年来,他的性子也慢慢地被磨平了。皇帝要是真的有意针对他,那他再怎么拉拢盟友,绞尽脑汁,也不会让皇帝改变想法。 他想到这里,心里就憋闷极了。慕容安放下笔,走出屋子,想在院里走一圈。就在这时,他看到慕容府的大门处来了一个身着紫袍,手捧一段金黄色锦缎的人,那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个个都是神情严肃。
第22页 慕容安愣神的片刻,那群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领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千忆何身边的那个张公公。他抖落开手中的金黄锦缎——也就是圣旨,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丞相慕容安,编着史册,呕心沥血一年之久,不遑暇食,特准慕容安于明日申时携带史册进宫面圣!”他收起圣旨,递到慕容安眼前。 慕容安大喜,接过圣旨,倒身一拜:“臣慕容安遵旨!”张公公看着慕容安,嘴角上突然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他随后带着一帮人施施然离开,路上,一个弟子探头问他:“师父,这慕容安本是皇上的眼中钉,为何此次皇上会…” “蠢货。”张公公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你懂什么?这是皇上安排的计策!你今天给我在殿外跪一夜。还有,不要在背后乱嚼皇上的舌根,当心你的项上人头!”弟子一惊,连忙唯唯诺诺地认错,张公公哼了一声,甩着拂尘快步回了宫。 而此时,慕容宁告别了林贺忠,带着贴身侍卫墨瞳离开了林府。临走之前,两人又嘱咐了在宫中安插眼线一事,才肯分别。林贺忠疲惫地回到正厅,躲在一边偷听了好长时间的慕容俏连忙走出来,看着林贺忠苍白的脸色,连忙走过去给他按着肩:“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扶你去休息吧!”林贺忠摇了摇头,道:“今日的政务还未处理完…一日日堆积下去,被皇上发现,会撤了我的官儿的。”慕容俏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桌上堆积着如小山的本子,咬咬牙道:“要不,我来帮你看?”林贺忠揉着眉心笑道:“你?” 说完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以慕容俏的性子,肯定要卡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不行。他连忙改口:“你当然可以啦!你看吧,不过记住处事圆滑些,尽量什么人都别得罪。”“我知道。”慕容俏颇有些不耐烦,但其实她是太激动了。她是第一次插手政事啊!希望自己并不只是纸上谈兵… 慕容俏翻开那些本子和书,浏览了一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些事情并不是很难。 她拿起狼毫来,蘸上墨,慢慢地写了上去——林贺忠看了她一会儿,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便倒在一边唿唿地睡了过去。 天色已经很黑很黑了,屋中的烛火跳动着,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慕容俏写累了,放下笔想歇一会儿,可是左手却轻轻地碰到了林贺忠的手。她微微一怔,扭过身来,把右手也伸了过去,慢慢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虽说她不爱林贺忠,她也不确定林贺忠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慕容俏明白,他们现在,已经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了。 第二天申时一到,慕容安就兴沖沖地往皇宫里跑,来到御书房前时,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里面的说话声就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皇上,李望川大人和左义大人联合上奏,恳求您让慕容安告老还乡。右相之位已经空了这么久,慕容大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着完史册…” “别说了,张公公。慕容大人当年辅佐我多年,这个人情我必定要报。” “可是皇上!您不能为了一个慕容安,就和李望川那派人闹翻脸啊!别说李望川,几乎所有臣子对您的做法都不满意,您不能为了他,而众叛亲离啊!” “你住口!” 一个声音是张公公的,另一个则是当朝皇上千忆何的。慕容安的笑僵在了脸上,手中捧着的史册抖落在地,那些他耗费了一个个日夜编着好的史料,就这么滚落在地,沾染了一地尘土… 皇上为了他一个人,居然就能和李望川翻脸,他真的很感动,真的。但让皇上为了他跟其他臣子闹翻,在朝堂上没有可信之人,就是他的错了。慕容安决不能让皇上为了自己,就失去了一切臣子的信任,也许这时改变,还为时未晚…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张公公愕然地看着慕容安:“慕容大人?”他又看见了那一地的书卷,错愕道:“这是…”慕容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张公公,不重要了。”他说完,走进了御书房,他能感觉到千忆何惊异的目光,他却装作没有看见。 慕容安慢慢跪在了千忆何面前,倒身一拜:“老臣见过皇上。”千忆何的手紧紧地抓住膝上的龙袍:“慕容大人,方才朕与张公公所言,你可都听见了?”慕容安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算是吧。”千忆何咬牙道:“慕容大人,你不用担心,朕才不会管那些人说什么,这右相之位绝不会…”“皇上,请恕老臣无礼,”慕容安打断了千忆何的话:“皇上,您为了我和臣子翻脸,在朝堂上没有可依靠之人,真的不值得。”千忆何恨恨地道:“可是没有你,就没有朕的今天!” “那已经不重要了。”慕容安嘆了口气,话说得有些绝情:“若是没有先帝,老臣自然也不会有今天。说到底,还是你们千氏一族帮老臣帮的多。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为了老臣而左右为难。”他说完,干净利落地把官帽从头上摘了下来。 千忆何瞪圆了眼睛,吼道:“你给我戴回去!”慕容安把官帽放在地上,对着千忆何磕了三个头:“臣慕容安,请求皇上让臣告老还乡!”千忆何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慕容安见他不肯妥协,就一直磕,磕了没多久,他就开始咳,咳出来好大的一滩血。
第23页 千忆何的手也在背后掐出了血,他暗暗惊骇自己的反应:明明是作戏,为何自己的心会痛… “朕答应你!”千忆何终是忍不住了,走下来把慕容安扶了起来:“朕答应你!你停下来!别磕了!”慕容安看着千忆何,终于笑了:“谢皇上。”他站起来,一步一颤地离开了御书房。张公公候在那里,看着慕容安一步步走远,连忙跑进来:“皇上,你的计奏效了!” 原来,这就是千忆何和张公公的苦肉计。探子守在门外,见慕容安来了,就进去通告他们。两人再把早已编排好的话说出来,以慕容安的心性,绝对不可能厚着脸皮再在朝中待下去。 千忆何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快乐的神色,只是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摊血。张公公以为千忆何看着不舒服,就让宫人把血弄干净,刚想说话,就发现千忆何的手心里流出了血:“皇上,您流血了。老奴去给您拿金创药…”“不用了,一会儿就会好了…”千忆何看着掌心里的血迹,轻轻地嘆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因为对慕容安的依赖吧。千忆何的父亲昭威帝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殡天了,母亲圣天仪又渴望朝政,夺了权后把他软禁在宫里,自己成了皇上。那些年,只有慕容安会来看他,还会带着一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小男孩——就是慕容宁,千忆何一直是把慕容安当作父亲的,只可惜如今他的势力太过强大,不除是不行了。在国家面前,任何私情都是容不下的。 只是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为了自己的政权稳固,不停地杀掉无辜的人?他曾看见圣天仪身染疾病后,跪在祠堂里祷告:“希望我的何儿不要像我这样,身不由己地走往不属于自己的路,失去所有重视的人!”只可惜,千忆何想,她的愿望,大抵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千忆何咬了咬牙,从张公公的手里拿过一本慕容安着好的一部分史册,丢进了火盆。火舌舔舐着纸张,那书本逐渐化为了灰烬,随着风在火盆里打起旋儿来。 第021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慕容安告老还乡的事在当夜传进了林府。半夜三更,探子连滚带爬地撞开慕容俏和林贺忠的房间门,把正在安睡中的老爷和夫人吵醒了:“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慕容俏正睡着,被他这么一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林贺忠也被吵醒,不悦地揉着眼睛道:“什么事让你这样着急?”探子浑身颤抖:“今日慕容大人请求皇上让他告老还乡,皇上已经准了!”慕容俏和林贺忠双双一愣,两个人顿时没了睡意,异口同声地喊道:“慕容大人为什么要告老还乡?”探子回答说是皇上为了慕容大人,与朝堂上的一些臣子闹翻了。慕容大人为了不让皇上为难,才… 还未听完,慕容俏就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皇上为了父亲和臣子们翻脸?哼,只怕是苦肉计吧!”她说完,又问道:“林贺忠现在要如何自处?”探子回答:“刚刚宫里的人传来了圣旨。皇上已经下旨将大人封为新的右僕射,以后的生活是不用愁的,小的为您取圣旨来。”说完,探子就告退了。 慕容俏再也没了倦意,身着一身单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林贺忠则坐在床上发愁:“慕容大人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了,我成了右僕射,虽然这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好的,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慕容俏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罢了,世事无常,明日你去上朝,我去见一面父亲。” 林贺忠有些忧心:“注意安全,别让那些小人们看见你去了慕容府,给你在背后捅刀子就麻烦了!”慕容俏点了点头说:“我自有分寸,放心吧。” 两人安静下来,熄了灯,却都没有睡着。就那么坐在床头,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林贺忠去上朝了,慕容俏就趁着天色还未全亮起来,跑到府外雇了辆马车,装作经商阔太太去了慕容府。这一路上,坐着普通的马车倒也掩人耳目,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到了后,慕容俏命紫韵赏了车夫一锭银子,对守门侍卫亮出真实身份,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慕容安的书房。 慕容安本就起得早,听见开门的声音,正疑惑是谁来了,侍卫怎么没有通报时,慕容俏已经开口了:“父亲,俏儿回来了。”慕容安整个人一滞,颤巍巍地转过身去,见真的是小女儿,讶然道:“俏儿?你…”他急急地奔过去拉住她的手:“啊,没有小姑娘的稚气了…你的痴病也好了吗?”慕容俏笑着答:“早就好了,父亲。您近来可好?”两人一来二去说了一会儿话,慕容俏才把话题绕到告老还乡上。慕容安一听,也不打算隐瞒,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末了还加上一句:“皇上待我如此好,俏儿,我对你和林贺忠打的那点儿小算盘也不是不知道,收手吧,我们应该感谢皇上才是。” 慕容俏却听得火气直往外窜,一张巴掌脸阴沉得可怕。不过她趁着慕容安未察觉时,敛去了那份怒气,换上一幅笑颜:“父亲教训的是,可俏儿担心皇上针对咱们慕容家的势头并为停止。为自己留点儿后路,未雨绸缪总不是错的。”慕容安有些生气:“那都是误会!皇上是无疑针对我的,当年他可是认了我当干爹的!”这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大逆不道,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第24页 慕容俏心里暗暗苦笑:父亲,你怎么比我还天真?人是会变的啊。 慕容俏看着慕容安,忽然冒出来一句:“父亲,你知道我当时成亲时为什么会患上痴病吗?”没等慕容安回答,她就笑了笑道:“那是我装出来的。”慕容安瞪圆了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的一生大事!你还在皇上面前装疯卖傻?真是…”慕容俏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出声打断了慕容安的话:“因为我想按着自己的意愿来活!” “我不讨厌嫁给林贺忠,也不讨厌给他生孩子!我恨的是你们把我当成玩偶一般任意摆布!今日能嫁给这个,明日能嫁给那个,只是为了谋取给父辈的利益!”慕容俏紧紧攥着拳道,本来想着能克制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俏儿一直在想,身为女子,是不是只有任人摆布的命运!如果我为这个而疯,或是为这个而死,你们会不会对我有丝毫怜惜!我在那时大闹,就是想报復你们,看你们受伤的样子,让你们也体会到无助的滋味儿!”慕容安已经愣住,他看着慕容俏:“俏儿…” 当然,慕容俏把主要原因——迷惑千忆何隐去了,但她说的却是实话。慕容俏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流下来:“父亲,俏儿任性,您不用在意俏儿的事了。若是您对俏儿失望,您与俏儿断绝父女关系,俏儿也绝无怨言。但俏儿绝不会让您失望。”说完,她扭过身,慢慢走出了房门。 踏出房门的一剎那,慕容俏觉得恍然如梦。当她说出那一番话时,她就明白,这慕容府的门,再不会为她而开。她要反抗命运,就註定要失去一些东西,註定要与过去的自己决裂。但慕容俏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她要改变自己的傀儡命运,要让自己的人生,按着自己的意愿来。她要让所有人明白,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没有生命的木偶。 九个多月后,宫中传来了喜讯。慕音儿诞下一名女婴,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将女婴取名为千堃,封为熹元公主。 第022章 未雨绸缪 慕容俏听说这个好消息后,立刻打算进宫去看望慕音儿和熹元公主。“熹”就是光明的意思,可见千忆何多么喜欢这个小女孩儿!虽然此时去可能会被千忆何看穿她装疯,但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父亲已经告老还乡,即使他看出来,也找不到她的什么茬儿。 慕容俏写信给慕音儿,很快得到了回復,可以进宫去看看。她一刻也不搁置,立刻乘上马车去了皇宫。临行前,慕容俏还往包袱里装了一个玛瑙手镯和一个金质长命锁,准备送给慕音儿和熹元公主。 正是暮春三月,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慕容俏看着漫天飞舞的风筝,不禁心情大好。 两人约好在碧鸾殿相见,小太监领着她到了碧鸾殿后,就去了慕音儿的宫苑。慕容俏好奇地四处张望,这碧鸾殿比当时自己进宫赴宴时感觉又华丽了不少,不愧是帝王家。 这些时间,慕容俏心疼林贺忠,一直为他处理政务,林贺忠也乐得清闲。慕容俏觉得现在自己变得世故了许多,也真是好玩儿,二十岁不到,孩子也没有,居然懂得了好多为人处世之道。 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慕音儿走了进来,温柔地唤她:“俏儿。”慕容俏回过头,打量着慕音儿。她刚刚生产完,面色有些苍白,却并不消瘦,身着水红色的宫服,看起来宛如一朵迎着微风绽开的芍药花。慕容俏终于漾开一笑:“姐姐。”慕音儿走了上来,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俏儿,你的痴病好些了吗?”慕容俏掩口笑道:“姐姐,俏儿如今还能认出姐姐,你说俏儿的痴病好没好啊?”慕音儿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熹元可还乖巧?”慕容俏问道。慕音儿笑了笑道:“昨夜闹着想和我玩儿,绿莜哄了大半夜,我也没休息好。没想到小女娃儿还能如此闹腾。”“绿莜”这个名字飘进了慕容俏的耳朵,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不是林贺忠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侍女吗? 慕容俏没什么兴趣和慕音儿聊熹元公主,虽然是想着说正事儿,可一提起这个孩子,她就不免有些嫉妒——谁叫慕容俏还没孩子呢。 “姐姐。”慕容俏一边取出自己带来的玛瑙镯和长命锁,一边把话题往慕容家上引:“父亲告老还乡,你可知道?”慕音儿点头,慕容俏又道:“前左僕射邓光俭遭贬,你也知道吧?不知为什么,俏儿总是觉得很忧心——虽然如今父亲告老还乡了,可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让俏儿有些害怕。”她故意停下看慕音儿的反应,慕音儿的眉间果然升腾起一股淡淡的忧愁:“俏儿,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怕…”慕容俏左右环视,确定没有隔墙有耳,才说:“怕父亲的势力让皇上忌惮,皇上想削弱我们慕容家的势力。俏儿现在很担心大哥。”慕音儿听得脸色有些难看:“俏儿,皇上不是那种人,你多心了吧。” “我也希望我是错的,但身处朝堂这个风谲云诡的地方,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姐姐,你说对不对?”慕容俏盯着慕音儿,一双眸子咄咄逼人,仿佛要窜出火苗。慕音儿只能点头说是,慕容俏这才重新展露笑颜:“姐姐,你如今正得皇上喜爱,探探皇上的口风应该不难吧?若是你能打探到皇上在朝堂上的进一步动作,林贺忠就会根据你的消息,做出对我们最有利的举动。”不等慕音儿说话,慕容俏又补了一句:“如今大哥身为太守,不能时时刻刻都听着这里的消息,我们能信任的人,唯有林贺忠。”
第25页 慕音儿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其实是难过的,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妹妹现在居然有了心机与城府,真是没想到。千忆何是她的夫君,这么背后算计他,真的好吗?可是为了慕容家的利益… 慕音儿终于抬起头来,勉强地从唇齿中吐出几个字:“好,没问题。” 慕容俏离开皇宫后,却并没有急着回林府。她与林贺忠商量好要扳倒一个人——左僕射尤拘,而他贪污银两,人人皆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如今,慕容俏就要从他的贴身侍卫安广打开突破口。 那安广是有妇之夫,却有一个情妇,两人还许下海枯石烂情缘在的誓言。只要慕容俏抓住了这个情妇,就抓住了安广的把柄,告诉了尤拘,他就会立刻离开尤府。而且,他有个重病缠身的老父亲,只能靠着那份微薄的俸禄给他治病。若是没了尤府给他的俸禄…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片竹林里,郁郁葱葱的林子中,有一座小小的茅屋。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慕容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带着几个侍卫走了上去。 这女人就是安广的情妇,她洗着洗着,忽然觉得头上有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女人疑惑地抬头,却看到几个汉子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女人以为遇到了“採花贼”,见势不妙就往屋里跑,这里离她居住的茅屋最近的人家也有二三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看到她。 侍卫们哪还会让她跑?冲过去就把她抓住了,女人拼命挣扎:“放手!救命啊!”慕容俏走过来,秀眉微皱:“别吵,再吵就卸你下巴。”女人以为慕容俏是安广的正室,哼了一声道:“你是那个女人吗?安广和我真心相爱,还是你自愿退出比较好!”慕容俏暗暗发笑:这愚蠢的女人。 她伸手拿下了插在女人黑髮里的步摇,笑了笑:“这是安广送你的定情信物吧?”女人狠狠地盯着她,慕容俏却不想再与这等市井泼妇纠缠不休。她一挥手,一个侍卫立刻用手刀噼晕了女人,把她架走了。 慕容俏把那支步摇小心地收了起来,又命人拟了一份女人写给安广的书信,约他今晚在西门口相见。 第023章 威逼利诱 晚上,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灵巧地穿梭在夜色里。他的脚步很急,脸上有着兴奋之色。 安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傻笑:香兰已经七天没见过他了,难道是…安广想到这里,心中更添焦急和兴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西门口。 等他到了后,看到那里站着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女子,裙子托在地上,而在她身后,是几个举着火把的侍卫。安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要探个究竟,就赶紧走了上去。 凑近一看,原来是林夫人慕容俏。他暗自腹诽:这大晚上的林夫人在这里干什么?搅了他和香兰的局…但看到慕容俏已经扭过头来看着他,安广硬着头皮向她行礼,又随口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慕容俏笑了笑:“我今儿个得了件宝贝,约了个鑑赏古玩的商人来看看。他现在还没来,对了安大人,听闻你家尤拘大人对古玩颇有研究,你要不替我掌掌眼?”安广一愣,下意识推辞:“不,小人什么也不懂,林夫人高估小人了。” “没什么,只是看看而已,你怕什么?”慕容俏掩唇轻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慢慢地打开。 安广起初以为是个玉质鼻烟壶或是青铜片,可当布包完全打开时,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是一支步摇,上面坠下来的珠滴红白相间,款式与造型也和他送给情妇香兰的一样!安广愣愣地看着慕容俏,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慕容俏敛去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怎么样,安大人,这步摇能值多少两银子啊?” 安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林夫人,香兰要是冒犯了您,小人在此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香兰!”慕容俏把玩着那支步摇:“安大人,你说,要是我把你有情妇的事告知尤拘大人,他会怎么做?” “是把你逐出尤府,要知道,尤大人最讨厌有不干不净的感情的人。让我再猜猜,要是没了尤府给你的钱,你老父亲的病是不是就要…”慕容俏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安广头上冷汗涔涔,整个人脸色发白:“林夫人,您有什么要求,小人会满足您。只求您不要把我和香兰的事儿告诉尤大人,我父亲的病不能拖…” 果真是孝子。 “好,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去尤拘书房里,把帐本一一偷出来给我看。我要尤拘倒台,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卫,不可能没有接触到帐本的机会。”慕容俏缓慢地道,安广不禁颤抖了起来:“可…尤大人倒台了,小人也自然没了钱…不可能有钱为老父治病…”慕容俏皱皱眉,道:“你不用担心这事。事成之后,我会让你进林府做侍卫。” 两人谈妥之后,慕容俏幽幽地补了一句:“若是你有二心,大不了就是林家和尤家撕破脸皮的事儿,但你就不一样了,我有办法找到你那情妇的住处,也能找到你老父亲的家。”安广整个人一个激灵,乖乖地低下头去。 慕容俏回了林府后,觉得肚子饿坏了,为了这档子破事儿,中饭和晚饭都没吃。她见林贺忠还没回来,就走进了后厨,扒拉出来几块凤梨酥准备吃。谁料刚咬了一口,慕容俏就皱起了眉——今天的凤梨酥怎么这么难吃?她难以下咽,索性灌了些茶水,一肚子的气。
第26页 这时,林贺忠回来了。他看到慕容俏一张圆圆的脸气鼓鼓的,显得十分可爱,不禁憋着笑道:“你怎么了?”慕容俏皱着眉头说:“今儿个的凤梨酥味道特别奇怪,我也没别的可吃,所以就在这儿喝茶水呗!”林贺忠哧哧地笑了起来:“没了凤梨酥,你就不会吃点儿别的吗?等着,我叫嬷嬷去给你做碗荷叶羹来。”慕容俏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林贺忠走到食盒旁边,拿了块凤梨酥尝了尝,有些诧异:“这凤梨酥没坏呀!还是和往日的一样好吃。”慕容俏撇撇嘴:“明明就是坏了,那味道真奇怪,我以后再也不吃了。” 林贺忠没有办法,心想她果真还是小孩子心性。无论她想扳倒慕容安的哪个政敌,也是出于自保,绝无害人之心。他坚信慕容俏会一直这么直率下去。 那时的慕容俏和林贺忠都没有想到,并不是凤梨酥出了问题,而是慕容俏出了“问题”。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有两个小生命在孕育。 第024章 尤拘倒台 没过几天,安广就在夜里到了林府。他一身黑衣,好似融入了夜色一般。林贺忠带着几个侍卫站在林府的后门处,斜眼看着安广:“帐本可是带来了?”安广双手捧上一个包袱,低声道:“是。小人能接触到的帐本全部在这里,一共八本,还请大人过目。” 林贺忠身边的侍卫立刻接过了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几本帐目就静静地躺在里面。林贺忠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看似是报告公务的,仔细看后却发现其中隐藏着贪污受贿的记录。林贺忠点了点头道:“嗯,这印章没错,确是尤拘大人处理公务时的印章。安广,看来俏儿没有看错人。”安广跪在地上:“小人不敢。” 林贺忠命人把帐本收了起来,又和侍卫耳语了几句,然后才对安广说:“行了,你今日做的事,我很满意。你的那个情妇就在府中的柴房里,明日我上朝,会将此事报告皇上,你到时需要过去做个证。”“小人明白。”安广磕了个头,匆匆地跟着侍卫去了柴房。 林贺忠回到房中。慕容俏坐在床上,正用一把梳子梳着如瀑黑髮:“怎样?那安广可把帐本给你带来了?”林贺忠把帐本放在桌上,点点头说:“他能接触到的,都在这里了。”慕容俏却还是有些担心:“你明日上朝,贸然揭发尤拘,纵然他倒了台,也会被皇上察觉到我们的想法。如果…”慕容俏话还没说完,林贺忠就大步走过来,把手挡在她的唇前:“俏儿,你以为我不明白这个理儿吗?伴君如伴虎,搞不好哪一天就会…不如把生死置之度外,尽全力在朝堂上为自己谋取一席安身之地。” 慕容俏呆坐着不说话,好久才想出来反驳他的话:“可是…朝堂上必定是黑暗之地吗?林贺忠,如果我成为了臣子中的一员,我会把朝堂上的黑暗全部清除、斩碎!我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向世俗屈服,但我知道,至少现在我不会!” 林贺忠站在桌前,正在整理袍服,准备上朝。他听到慕容俏的这席话,整个身子一震,许久却只是说出一句:“俏儿,你睡吧。我要去上朝了,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慕容俏攥紧了拳头,玉葱般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咬牙切齿道:“我慕容俏不会让那天到来。” 林贺忠走了,他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轮子吱吱呀呀的声音,那帐本被他攥在手里,已被汗水浸湿。 终于到了上朝的时候,林贺忠跪在下面,等着时机到来。终于,他出列,倒身一拜:“臣林贺忠,要弹劾一人!”千忆何面不改色,微微笑着:“爱卿,你要弹劾谁?” “臣要弹劾左僕射尤拘!尤拘身为左僕射,不思进取,反而吃喝嫖赌,贪污银两!”林贺忠手捧帐本,奉了上去。此时,安广也在两位侍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不顾尤拘锐利如刀的眼神,跪下道:“草民乃尤拘贴身侍卫,尤拘常常肆意篡改帐本,那些拨去的救济银两,全部进了他的腰包!” 千忆何看向林贺忠的眼神一半是惊异,一半却是钦佩,绝无不悦之色。他开口:“尤拘,林爱卿所言,可是真的?”他看了看帐本,含笑看着尤拘。尤拘勐地磕了几个头:“皇上!老臣…老臣…”他的指甲抠进地里,咬着唇道:“林大人所言,全是真的。” 千忆何摇了摇头,看来,臣子们果真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他当即下令,将尤拘流放。 林贺忠跪在地上,他慢慢地扬起了头。此刻,李望川正狠狠地看着他。林贺忠盯着李望川的眼睛,毫无畏惧。 散朝后,千忆何和李望川密会在御花园里。“李大人,尤拘私吞银两,你可知道?”千忆何轻轻嗅了嗅一枝牡丹花,问道。李望川跪下,有些犹豫地道:“回皇上,老臣…的确知道。但是,老臣是为了扳倒慕容安,给皇上分忧。”“李大人的心朕领了,不过,你也知道朕最恨对家国不利的人。不论朕是否想扳倒谁。若有下次…”千忆何依旧看着那枝牡丹花:“李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性子。” 李望川连忙伏首:“老臣明白,只是那林贺忠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千忆何道:“朕已经想出了对付他的法子,只是需要时间。这次的办法一石二鸟,不仅能除去林贺忠,还能除去慕容宁这个眼中钉。”
第27页 李望川点头,千忆何却在暗暗地嘆息:林贺忠确是个忠臣,只可惜他不肯归顺自己,一心为慕容家,那么,就对不起了。还有慕容宁,虽然当年两人是那么要好,但他必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千忆何闭上眼睛,当年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年他十二岁,慕容宁只有七岁。他常常偷跑进宫找他玩,那时的千忆何只是个傀儡帝。他给他带来了两个小木头雕的人。 “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我头上戴的是什么啊?” “冕旒,就是你母亲戴着的那个,是皇帝身份的象徵,你终有一日也会戴上。” “真的吗?” 而此刻,千忆何只希望,那冕旒不要戴在他头上。一旦戴上了,就是无形的枷锁,它会促使他把一个个信任他、他信任的人亲手送入深渊炼狱。 第025章 吐露心声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慕容俏坐在后院的湖边,微风吹拂起她头饰上的流苏,宛如一只只灵巧的精灵。 尤拘倒台的事,很快被紫韵打探到报给了她。但她没觉得爽快,细细想来,还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林贺忠贸然告发尤拘,尤拘倒台了,李望川自然不会给林贺忠好脸色。而如今的朝堂已是李家的天下,谁敢再去和林贺忠结盟,忤逆李家? 这样一来,林家在朝堂上,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慕容俏捧着已经凉了的龙井茶,茫然地看着一圈圈波纹在湖面上打旋儿。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紫韵的声音:“夫人,太守大人和慕容大人、慕容夫人到访。”慕容俏微微吃惊:“哦?他们怎么来了?赶紧请他们进屋里去。”说完,她就想起身回屋里,不料慕容宁已经带着二老来到了后院。 慕容俏把茶碗递给紫韵,笑盈盈地走过去:“大哥、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后院了?今儿个的太阳毒得很吶,快来树荫里坐着。”慕容宁勉强地笑了笑:“嗯,好。”郑氏和慕容安却是一言不发,身后的侍卫手里还拿着一个包,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四人坐下了,紫韵很有眼力见儿的接过了包袱,放在石桌上,悄悄走了。 四个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好似空气凝固住了。慕容俏努力摆出一副笑容,率先开口:“父亲,您今儿个怎么有时间来看女儿?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女儿去迎接你们。”“啊,俏儿,那个…娘和爹给你带来了东西,你看是什么?”郑氏连忙搭话,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包袱。 里面装了一个食盒和两支漂亮的花钿,花钿上镶了绿松石,一看就绝非凡品。慕容俏却更好奇那食盒里的东西:“母亲,那食盒里是什么?女儿能看看吗?”郑氏点了点头,又打开食盒。 慕容俏的眼圈刷的红了,那里面是凤梨酥,个个都是金黄色的,而只有母亲亲手做出来的凤梨酥才是这般好看的模样。但她不想在他们面前掉泪,只能笑着道:“谢母亲,果然还是母亲最懂我。来,喝茶喝茶…” 慕容安端着茶水,忽然冒出来一句:“俏儿,你在林府还过得好吗?”慕容俏轻轻吹着茶水:“嗯,女儿过得很好,林贺忠也对我很好。”说完,她不再说话,慕容安暗自咬了咬牙,又说道:“俏儿,你可是还在生父亲的气?” 此话一出,郑氏被惊着了,正想开口,却被慕容宁用眼神给阻止了。慕容俏闻言,微微怔住:“女儿…”她的秀眉轻轻皱起:“女儿没有生父亲的气,女儿只是想按自己的想法去活,仅此而已。”郑氏急了:“俏儿!你父亲也是怕你受到伤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话没说完,慕容宁就拿起一块凤梨酥塞进她嘴里:“母亲,吃块点心。” 慕容安有些伤心,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俏儿,父亲是为了你好,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你想当丞相,却不知道朝堂上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你。”慕容俏轻轻地笑了:“女儿既然敢立下这个目标,就不畏惧朝堂上的危险。只要还有机会,我慕容俏绝不成为待宰羔羊,任人宰割。”慕容安愣住了,慕容宁也愣住了。 “大哥,你支不支持妹妹的‘白日梦’啊?”慕容俏忽然把话锋转到慕容宁这里,慕容宁思忖了一下,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有主见自然是好的,但还是要小心。俏儿,你的路还很长呢。” 这席话说得慕容俏心里很舒服,她施施然起身:“先进屋吧,我们好好叙叙旧。”结果话音刚落,她一阵头晕,在郑氏的惊唿声中扑通一声栽进湖里。 冰冷的湖水刺骨,令她瞬间清醒了一些。明亮的世界就那么在她眼前远去,她张开嘴:“大哥,救我——”她一张嘴,水立刻狠狠灌入她的嘴里,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勐然袭来,慕容俏瞪大了眼睛。 不要啊…她不要死…她的人生还没开始…眼前一阵发黑,慕容俏没了力气,只能由着自己往湖底沉去。黑暗渐渐吞没了她的意识,就在这时,有人跳进了水里,向她游来。慕容俏努力睁大眼睛,却是徒劳,终于,她坠入了昏迷的深渊。 第026章 府内眼线
第28页 “宁儿!愣着干嘛?等着你爹跳下去是吗?”郑氏急的捂住心口:“快下去把你妹妹救上来!”慕容宁一时也乱了阵脚,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后退几步就打算往湖里跳。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远处跑来,瞬间跃入了湖里。 “墨瞳?!”慕容宁停下,看着湖上那一圈圈的波纹。墨瞳是他的贴身侍卫,本来是在院外候着的,听到声音就赶来救人了。一时间,慕容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咬牙看着湖面。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郑氏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慕容安的手。墨瞳正抱着一个人,从水里奋力地往上游。这一次,慕容宁没有再犹豫,他立刻几大步冲过去从墨瞳怀里接过慕容俏,把她放到岸上,又一使劲儿把累得脱力的墨瞳拉了上来。 “俏儿!你怎么样了?”慕容安和郑氏连忙扑上去,一个拍她脸,一个掐她人中。慕容俏咳嗽了几声,咳出来一些水,却没有醒来。慕容安没办法,只好一路小跑地去找郎中。郑氏则慢慢地起身,看着墨瞳和慕容宁,缓慢地道:“宁儿,他可是你的贴身侍卫墨瞳?”慕容宁点了点头。郑氏笑了笑,看了墨瞳一眼:“是个好孩子…宁儿,这次他护主有功,回府之后一定要好好赏赐。”墨瞳低声谢过郑氏,而没过一会儿,慕容安带着郎中匆匆赶来。 慕容宁急着去看慕容俏,命墨瞳去借一身衣服换上,然后就脚底生风地跟着父母去看慕容俏了。墨瞳则甩了甩髮梢上的水,往侍卫们的住处走去。 刚刚走到暗处,就忽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墨瞳大人,你为何要救那慕容俏?”墨瞳愣了愣,看向来人。那人一身太监的装束,墨瞳认得他,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的一个得力弟子,叫小禄子。见墨瞳不语,小禄子又说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替皇上做事的人!慕容俏这女子非同一般,皇上巴不得把她除去,你却把她给救回来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救了她,慕容宁才会对我更加信任。”墨瞳咬牙切齿,刚刚温润如玉般的神色一扫而光:“毕竟慕容宁才是我们要除去的人,慕容俏一介女流之辈,掀不起什么风浪。”小禄子狠狠地瞪了墨瞳一眼:“好吧,墨瞳大人。但小的希望您牢牢记住,皇上才是您唯一的依仗!”说完,他扬长而去。墨瞳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他是千忆何在慕容府里安插的眼线。墨瞳出身很低,是在五岁的时候被卖为奴,在大街上叫卖时被慕容宁买下来的。墨瞳那时很感谢慕容宁,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子。他很喜欢那个女子,女子却不知道,还在阴差阳错之下嫁给了慕容宁,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墨瞳满腔不满,可也没有办法。后来他被千忆何的人吹了耳边风,背叛了慕容宁。 夕阳西下,栽种在院子里的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树影投在青石板路上,平添了几分恬静。慕容安站在院子里,看着慕容俏房间那扇紧紧关着的门轻轻嘆气。 林贺忠乘坐着马车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老丈人,当即愣在了那里。慕容安倒是先开口了:“贺忠,你回来了。”“嗯。”林贺忠愣愣地点点头:“岳父,您怎么坐在院里?快进屋喝杯茶水暖暖。”说完,他就想迎着慕容安进屋,岂料慕容安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道:“算了吧,贺忠。今日俏儿失足跌到了湖里,我现在也没喝茶的心情了。” 什么?!林贺忠心中一凛,俏儿竟掉进了湖里?他差点儿就要跪下来以死谢罪:“岳父,贺忠没能照顾好您的千金,还请岳父…”“不怪你。”慕容安无力地笑了笑:“她现在已经被救上来了,正在屋里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林贺忠匆匆客套了几句,就冲进了房间,慕容安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慕容宁和郑氏正守在床边,慕容宁的夫人彭氏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慕容宁见林贺忠回来了,连忙起身迎接。林贺忠勉强笑笑,搪塞了几句,坐在慕容俏床前。此时慕容俏已经沐浴过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淡雅的清香,一身白色的长衣使得她更加显得娇小。郎中此时正为她把脉,继而扭过头说:“回大人,夫人已经无事了,多加休息便可。”他这时却轻轻皱了皱眉,他扭回身,细细地感受着慕容俏的脉象。 然后,郎中站起来,跪倒在几人面前:“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家颇有些不解:“贺喜?有什么可贺喜的?”郎中瞄了慕容俏一眼,压低声音说:“夫人有喜了,草民看她的脉象,应该不止一个…”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响,五个人全部愣在了原地。 第027章 斗心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慕音儿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红枣燕窝粥。侍女绿莜进来通报:“姐姐,李婕妤来了。”慕音儿放下勺子,秀眉轻轻地皱起。 李夕晨自从那次被她赏了一耳光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她的事儿。难道这次来看她,是为了趋炎附势?还是想要害熹元?慕音儿思索了一下,淡然道:“让她进来。”绿莜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李夕晨就走了进来。 她摆出温柔的表情:“妹妹,几日不见,姐姐甚是想念你。”慕音儿站起来,笑道:“音儿也很想姐姐,姐姐可用过晚膳了?”李夕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用过了,妹妹还没用过么?那我就不打扰了。”其实她什么都没吃。“别。妹妹整日待在宫里,寂寞的很,姐姐来的正好,陪妹妹说会儿话吧。”说完,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命绿莜把千忆何赏赐的各色点心摆上了桌,还拿来了一罐屠苏酒。
第29页 李夕晨看着这一桌的珍馐美味,心中特别不舒服——千忆何不是很宠爱她,就算看在李家面子上给她一点儿赏赐,也只是一对耳环和两支步摇。这些珍馐美味,她有的都没有见过,慕音儿这个小贱人,是怎么哄骗的皇上赏赐给她这么多东西的? 她酸熘熘地道:“熹元呢?妹妹,怎么不见熹元了?”慕音儿一边嚼着米饭,一边笑盈盈地回答:“熹元在皇上的寝宫呢,这些天有好多奴才为了熹元跑前跑后,妹妹倒是乐得清闲。”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夕晨,李夕晨的笑容渐渐地僵硬:“熹元能生在妹妹肚里,也真是好福气。只是不知,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 慕音儿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两人已经在自己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层厚厚的面具,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伪装。慕音儿忽然记起,自己曾听过进过宫的洗衣婆婆说,这后宫的女人哪,都是一只只毒蝎。她们有着十分坚硬的外壳,举起蝎尾也不是为了刺伤他人,而是为了自卫。但是,若是你一直收敛着毒针,终有一日那里面的毒素会殆尽,到那时,你只有被别人毒死的份儿。 想到这里,慕音儿暗自咬了咬牙,准备亮出毒针。她倒了一杯屠苏酒给李夕晨,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微微地笑着说:“姐姐,今日是龙头节,宫中有撒灰的活动,咱姐俩儿以酒助兴,喝完这一杯酒就出去撒灰。”李夕晨定定地看着那杯中的酒,酿了一年的屠苏酒发出浓烈的气息,她不善饮酒,慕音儿却做出此举…一定是故意的! “怎么了,姐姐?”慕音儿轻轻地摇着团扇:“你不喜欢屠苏酒吗?这样吧,妹妹先饮,随后姐姐再饮如何?”说完,她不等李夕晨出声,放下团扇,把那屠苏酒一饮而尽。李夕晨看着慕音儿把酒喝下,哪敢再推辞?慕音儿是充容,比她品阶要高,她必须听她的。 想到这里,李夕晨捧起酒杯,勉强地对慕音儿笑了笑,一点点地把酒喝了下去。慕音儿看着酒杯见了底,又看看李夕晨逐渐变得潮红的脸蛋儿,笑着把一块糕点放入嘴里:“姐姐,咱们出去撒灰吧。”此刻李夕晨已经感到头晕晕的了,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软。慕音儿虽然也不是那么好受——毕竟大家闺秀,喝过几次酒?但是比李夕晨要好得多,以前那些官员的寿宴上,她常常敬酒,久而久之就能喝下一些酒了。 慕音儿拉着李夕晨走出屋去,远远一看,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绿莜执着灰缸,慕音儿用手指捻了点儿灰,呈圆圈状洒在地上,又取来一些谷粒,放在其中。李夕晨硬撑着撒灰,心中一阵阵后悔——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吧?找谁不好,找慕音儿?这下好了,被她整的团团转,看来只有先低声下气一阵,然后再好好教训她。 两人一路走一路撒,很快走到了井边。慕音儿把灰洒在井边,拍着手掌轻声喊道:“引龙回!”当她低下头准备再撒些灰时,忽然看到井边生长了很多暗绿色的苔藓。一个坏主意很快在她的脑海中产生,慕音儿招手让李夕晨过来。 李夕晨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慕音儿连忙扶住她:“李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胜酒力?妹妹没想到会这样,真是对不住姐姐!”李夕晨哪还有埋怨她的力气?她只是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酒量不行。”“咱们回宫吧,姐姐,今晚好好休息。”说完,慕音儿就扶着李夕晨往前走。 只听“哧熘”一声,李夕晨脚底被苔藓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慕音儿憋着笑,装作焦急的样子俯下身去:“姐姐,你还好吧?这天色太昏暗了,可得注意点儿脚底下的路!”她将李夕晨扶起来时,只见李夕晨浑身都是刚刚洒的灰,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愣是成了个泥猴儿。 李夕晨一肚子的气,晚膳也没用,连发火儿撒泼的劲儿也没了。“没事儿,我得先回去了。”她匆匆地告别,落荒而逃。慕音儿站在原地,忍不住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绿莜也笑着道:“姐姐真是聪明!这李夕晨如此嚣张,却对姐姐你这么尊敬,看来是怕姐姐呢!”慕音儿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只是看不惯她那个劲儿。” 很快,夜深了。千忆何终于回来了。今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眼线墨瞳传来消息,慕容俏并没有疯,此次尤拘倒台一事,便是慕容俏指使林贺忠所为。千忆何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呢,林贺忠那么一个忠厚温良的臣子,怎么会冒着危险告发尤拘?原来,是受一个女人的指使… 千忆何感觉,他真正的对手可能不是慕容安,也不是慕容宁,而是那个冰雪聪明的慕容俏。 他回到寝宫,慕音儿躺在床上,听到门响,立刻坐了起来:“皇上。”千忆何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他走到熹元公主的小床边,伸出手指逗弄着她:“熹元今晚没闹,真是稀奇。”慕音儿走下床,温柔地看着千忆何,又看看熹元公主:“皇上,熹元可以和我们一块儿睡吗?”千忆何一愣:“一起躺在床上么?那怎么成?万一一个不小心,压坏了怎么办?”慕音儿吐吐舌头,沉默不语。 千忆何看她的样子,嘆了口气:“唉,朕真是怕了你了。行了,把熹元抱床上去吧。”“皇上真好!”慕音儿双眼一亮,把熹元公主包裹了一下,蹦蹦跳跳地往床那边跑去。
第30页 两人躺下,熹元公主就躺在他们的中间,三人的唿吸逐渐重叠在一起。慕音儿不知道千忆何有没有睡着,她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拉住了千忆何的手。 月华如练,流泻在她的面前,将她的胸口染成一片皎洁的银白。 第028章 命运的重担 夜已深了,林贺忠把慕容宁等人打发走。大家脸上忧愁的神色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欣喜若狂。郑氏和慕容安一高兴,还买了长命锁给未出生的外孙儿,又赏了墨瞳五两黄金。 林贺忠回到屋里,慕容俏已经醒来,正在紫韵的侍候下喝松菇炖鸡汤,砸吧着嘴,别提多享受了。林贺忠坐在床边,道:“你想吃点儿什么?如今你可得好好补补身子。”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掐了掐慕容俏的胳膊,又用手指沾了点儿麦芽糖,在慕容俏的肚皮上画了两个小小的笑脸儿。慕容俏思忖了一阵,把汤碗一放,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想吃的东西…炸年糕、鸳鸯酥、虾肉包子…不行不行,太多了,花的银子也太多了,你还是留着钱给咱母亲买些龙井茶吧。” 慕容俏爱财如命,买这么多吃的她也吃不少,不如花在老太太身上,也算是尽一份孝心了。 好巧不巧的,一向深居浅出的林老夫人听说慕容俏怀孕后,正拄着拐杖过来看她。这一席话一个字儿不落的传入了她的耳朵,林老夫人忽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别看平常这个嚣张媳妇儿不怎么和她打照面,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她这个老木头的!林老夫人想到这里,布满皱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慈祥的笑容,那冰霜般的脸色在剎那间消失不见。 她和林辉早早结婚,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林贺忠,林贺忠虽然对她很孝顺,但身为朝廷大官,每日天不亮出去,天色黑透了才回来。林老夫人天天自己在房里待着,也只能斗鹦鹉玩儿,时间一长,变得性子有些孤僻古怪。而那个小儿子更别提了,仗着自己是“官二代”,便在外为所欲为,吃喝嫖赌,倒是把自己的老母和哥哥忘在了脑后。若是说真的记起来了,那也是过来伸手要银子的。 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慕容俏和林贺忠扭过了头去。林老夫人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我来看看你们,好儿媳,你感觉怎么样了?”她说着,林贺忠过去把她扶到床边坐下。慕容俏则趁着这个空儿,把肚皮上的麦芽糖抹了,悄悄放进嘴里吃了。 林老夫人坐在床边,看着慕容俏的肚子,有些诧异:“这几个月了?”林贺忠道:“四个月了。”“四个月这么大?”林老夫人依旧疑惑不解,直到林贺忠向她解释,慕容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止一个时,她才明白了。 “好儿媳,”林老夫人伸出手去拉慕容俏的手:“母亲会对你好的,你一定要给我林家延续香火,知道吗?”慕容俏强撑着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满:林老夫人的思想似乎有些冥顽,她难道觉得嫁进门女人就是为了延续香火的吗?其实不然。 林老夫人此时已经吩咐下人出去买慕容俏想吃的东西了,之后,她又絮絮叨叨地跟慕容俏说林家家规家法,慕容俏心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只是时不时地“哦”、“嗯”一声。林贺忠还得上朝,跑去旁边的房间补觉了,剩下慕容俏一个人在这儿挨着林老夫人的教诲。 林老夫人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看慕容俏快要睡过去了,又好气又好笑,推了她一把:“我说你个小丫头,先别睡呀。”慕容俏一个激灵,这才清醒了一点,有气无力地道:“母亲,媳妇儿真的很困,您让媳妇儿休息吧。媳妇儿不休息,对您的孙儿也不好。”林老夫人愣了愣,说:“那行,我就再说一句。媳妇儿,你现在已经是林家的人了,就要懂得为我们林家做事。现在朝堂上的事儿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掺和的,女人最大的责任就是相夫教子,而不是做男人做的事,那样不仅不安全,还容易…咳,你这孩子聪明,母亲不说你也是懂的。总而言之,女人就要做女人的事儿,知道吗?”慕容俏点了点头说是,林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慕容俏倏地躺倒在了床上。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巳时。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十七岁时那般轻松的心境了。朝堂针对她的父亲,针对她的丈夫,一步走错,便是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她不能再坐视这一切,却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第029章 慕音儿变节 慕容俏肚里的孩子一日日地长大,林老夫人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她会隔三差五的给她买她想吃的东西,每隔七天还会给她炖满满一锅参汤,让她全部喝下去补身子。慕容俏很快就丰满了些,但在晚上,她还是会帮助林贺忠处理政务。林贺忠拗不过她,只得帮着她一起处理,他很快就发现,慕容俏对女子们通常都不感兴趣的政治,居然有极大的兴趣。他在慕容俏二十岁生辰那天,送给了她很多政治书,慕容俏自然是感激不尽了。 慕容俏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里,慕音儿和千忆何都很高兴。千忆何高兴,是因为慕容俏终于怀孕了,这下她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至少现在她不能为所欲为了。他还特准慕音儿出宫去看望慕容俏,但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透过慕音儿带回来的信息,看看慕容俏下一步想做什么。
第31页 慕音儿到达林府时,慕容俏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慕音儿在紫韵的带领下,来到了惊梦轩。紫韵说,慕容俏喜爱在惊梦轩读政书。而慕音儿走进惊梦轩时,看到的却不是慕容俏埋头苦读的样子,而是她倚靠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一盘子金桔,正在有滋有味地吃着。 慕容俏看到慕音儿进来了,眉开眼笑:“姐姐!你可算来啦!这些天俏儿可想死你啦!”慕音儿一身淡紫色的十二破流线长裙,整个人看起来飘飘欲仙,见慕容俏要起来迎接,忙把她按住:“别,你可别随意走动,小心伤了胎气。”慕容俏只得乖乖坐下,一边摸着肚子,一边笑着对慕音儿说:“姐姐,你看咱们真是奇怪,这个有了孩子,那个也很快有了。很快,咱俩的孩子就能一块儿玩儿了!” 慕音儿笑盈盈地道:“熹元这丫头性子古怪的很,能不能合得来还不知道呢!对了,林大人去了哪里?”慕容俏吐了吐舌头说:“上朝去了,他一天到晚也不带陪我的。”慕音儿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这么闹腾,哪个男人制得住你啊?这马上就该足月了,你给孩子做好小衣服小鞋子了吗?”慕容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太太近日教我做了件小衣裳,我还做了双老虎鞋子,姐姐你看看。”说完,她打开一个盒子,慕音儿看了一眼,愣住了:那鞋子倒做得还不错,就是针脚有些凌乱,但上面的小老虎绣的…哎,不说也罢。 没等慕音儿说话,慕容俏就自己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姐姐,我真是笨得不行,你看。”她委屈巴巴地伸出双手,只见上面有十几个针眼儿:“做了几个月,整天扎得我嗷嗷叫,结果还是…”“行啦,姐姐来教你。”慕音儿拉过她的手。慕容俏点点头,取出了针线盒。 “这样拿针,小心,别扎到手…歪了歪了,对,在这里下针…”慕音儿扶着慕容俏的手,指指点点,在二人的共同努力下,一只张着小嘴的小老虎就出现在布帛上,虽然还是有些粗糙,但于慕容俏而言,已是极限了。 慕容俏放下针,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儿上的细汗:“真是好难!姐姐,你可不可以在这儿多住几天,也好帮帮妹妹?好不好?”“这个…”慕音儿揉了揉眉心,有些为难地道:“皇上让我在五天内回宫,不算路程,我只能在这儿呆四天…” 一提到“皇上”这两个字,慕容俏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好似黑云压城:“姐姐,”她压低了声音:“皇上最近有什么新举动吗?他是不是想针对林家?林贺忠削去了李望川的左膀右臂尤拘,想必不必李望川说,皇上就恨他恨得牙痒痒了。” 慕音儿一听,也有些不乐意:“俏儿,朝堂上的事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皇上绝没有你说得那么狠。林大人虽然扳倒了尤拘,李望川恨他,我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但李望川又不是只有尤拘大人一个手下,李家党羽多了去了,皇上也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怀疑,就随便杀人。” 杀人?皇上会亲手杀人吗?不会的,千忆何是多么聪明的人,他想让谁死,谁就会一声不响地消失在这个世上,甚至不用他下令。 姐姐,你真是天真。你难道以为皇上爱你吗? 慕容俏愣愣地看着慕音儿,好久才对她勉强地笑了笑:“嗯,是妹妹多心了。姐姐要在宫里多保重,小心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她把“居心叵测”四个字咬的极重,表示在宫里,连皇上也是不能轻信的。但慕音儿也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只“嗯”了一声就离开了。慕容俏看着慕音儿的背影,隐隐感觉到二姐已经不太可信了,她似乎已经完全迷失在了千忆何的计策中。 罢了,不必唤醒她。想必她很快就能知道,千忆何不会爱她,如果她不姓慕容,他或许看也不会看她一眼。慕容俏打了个哈欠,又一次警告自己:在环环相扣的计策中,儿女情长什么的,都不允许存在,人们只是互利互赢的关系,都是为了在棋局中保全自己和家人。 三个月后,慕容俏诞下一对男双胞胎。林贺忠大喜过望,二人给长子取名林泽,次子取名林渊。 慕容俏躺在床上,用手指逗弄着在襁褓中咬着手指,咯咯笑的两个孩子,自己也不禁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小孩子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他们的笑可以扫除她内心的一切冰晶与阴霾,但慕容俏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再长大一些,就会变成“夺命阎罗”。他们的破坏力大到了让她无心读政书,管朝堂上的事的地步。 第030章 郁柔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泽和林渊已经两个月大了。慕容俏一开始的欣喜之情逐渐平復下来,她把孩子们交给乳娘去带,自己则依旧日日埋首于政书,一部一部地研究,直到读懂了为止。而在晚上,她更是处理政务,甚至不让林贺忠插手,她对政治的热爱,似乎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慕容俏承认,她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但是这看政书的机会不可错过。这晚,月亮格外地圆,林贺忠兴沖沖地跑进惊梦轩,对慕容俏笑着道:“今夜的月亮特别好看,你想出去看看吗?抱着泽儿和渊儿一起去看看吧!”慕容俏看了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书本,摇了摇头道:“等我处理完政务再说,你先带泽儿和渊儿出去吧。”
第32页 “别这样,政务什么时候不能看?回来我帮你看。”林贺忠有些扫兴,伸手去轻轻拉着她的衣摆:“今夜的月亮可不常有,错过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慕容俏看了看那些书本:“唉,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一等。” 林贺忠见状,也不再去拉她,索性坐在她身边,有些闷闷不乐地道:“俏儿,你有些变了。”慕容俏头也不抬,用笔尖儿蘸满了墨,往书上写着:“哪里变了?我倒是觉得我一点儿也没变。” “我觉得你心里现在只有这些东西,”林贺忠看着书桌上的书本,嘆了口气道:“现在你身子还没好全,就惦记着这些事儿…俏儿,别那么强硬好不好?你喜欢政治我懂,但你也不能为了政治丧失了一个女人的本性…” “我不想做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人,我想做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放心,我决不会不管泽儿和渊儿的,我喜欢政治也不会为了它而忽视儿子呀。”慕容俏努了努嘴,伸了个懒腰:“当然,也不会忽视你的。”林贺忠半信半疑,只能用力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好吧,记住了,工作是次要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慕容俏笑了笑说:“没有工作哪来的银子养家人呀?把心放回肚子里,政治没有你们重要,更何况,我是在替你干活儿呀,你真是傻了。”说完,她伸出手,措不及防地在林贺忠脸上也掐了一把,林贺忠先是一怔,然后笑着装怒:“你过来!再让我掐一下!”慕容俏吐着舌头,逃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咯咯地对他笑着。 可是这样的快活日子没过多久,在林泽林渊满一岁的时候,林泽追着一只蝴蝶玩儿,失足跌入了水里。跟在身后的紫韵吓坏了,连忙把林泽捞上来,又送去看郎中抓药。 虽然林泽此次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全身湿了而已,但林贺忠还是有些恼怒——慕容俏作为母亲,这次她的责任不可推卸!他抱着林渊来到林泽的床前,让兄弟俩躺在一起入眠,拔腿就要去找慕容俏说理。 “爹爹,爹爹…”林渊还没睡着,伸着藕节般的小胳膊叫他。林贺忠强压火气,蹲下身子安抚着林渊:“渊儿乖,等一下父亲让膳房给你做好吃的蜜饯。你先睡会儿好不好?”林渊咬着手指:“爹爹…”林贺忠拿下他的手:“别咬手,等着吃蜜饯,别吵醒了你哥哥。” 说完,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两个孩子的下颚。随后大踏步地离开了屋里,门被他用力地关上,声音惊得院中的飞鸟纷纷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才散去。 林贺忠来到惊梦轩,慕容俏正在里面站着。似乎是担心儿子,今天她没有看政治书。见林贺忠进来,她刚想张口问问林泽怎么样了,却看到林贺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禁心惊道:“泽儿怎么样了?”“他没事儿。”林贺忠冷冷地道:“俏儿,这天气已是初秋,泽儿此次跌入水里,搞不好会受寒。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我说点儿什么?”慕容俏惊讶地看着林贺忠:“是那些婢子看管不力,才使得泽儿跌落水中,你为什么怪我?” 林贺忠烦躁地撕扯着衣领,似乎是怒气使得他太热了:“你若不是天天看政书不管儿子,泽儿也许就不会落水了。毕竟母亲可是比奴才们看孩子细緻,俏儿,你该管管儿子们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儿子。” 林贺忠从没这么生气过,大婚那天慕容俏的装疯卖傻都没能让他怒起来。可现在不同,掌上明珠出了问题,他必须得找慕容俏好好谈谈。这两个怀胎十月的孩子,难道还不如那几本书重要? 慕容俏看林贺忠满脸怒气,也拉长了脸:“行,你怪我是吧?要不是你天天出去上朝,每天车马劳顿,晚上还得干那么多活儿,我看你累,就帮你做点儿,结果最后落一个不管孩子的罪名?” 慕容俏感觉此刻自己就如同一个爆竹,下一秒马上就要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她告诫自己要冷静,又说道:“那俩孩子天天夜里闹着吃奶,我一个安稳觉没睡过,我承认我是疏忽了他们的感受,但你就是个好父亲吗?”林贺忠气得七窍生烟,扔下一句硬梆梆的“随你怎么想”就离开了。 但这还不算完。 第二日林贺忠称病没去上朝,慕容俏正在房间里照顾林泽,她打湿了布块,为林泽擦拭身子,擦着擦着,就觉得鼻子有些酸。 唉,多可爱的小娃娃,自己的确是忽视了他们,忽视了丈夫,等林贺忠回来,跟他道个歉吧。 林渊吵着要抱抱,慕容俏抱起他,走出院子,忽然,两个人走进了院子里。慕容俏定睛一看,瞬间愣住了,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浑身气得微微发抖。 林贺忠身边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她发上戴着珠玉流苏,从耳边垂下。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更衬得她苍白的脸越发清秀,相比之下,身着一身霞影纱的慕容俏显得没有她那么素雅美丽。 林贺忠看着女子道:“俏儿,这是郁…”林贺忠下面的话慕容俏没听清,她只觉得一阵恍惚,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打断林贺忠的话:“说吧,你想干什么?”“我想让柔娘做我的姨娘。”林贺忠看着女子,女子也含笑看着他,随后,二人将目光投嚮慕容俏。
第33页 “随你的便。”慕容俏说道,之前的歉意荡然无存,转而被愤怒吞噬。“妹妹该如何称唿?”她咬牙切齿地看向女子。女子施了一礼:“夫君称我为柔娘,大夫人若是愿意,可称妹妹为郁柔娘。柔娘今年刚刚过了弱冠之年,许多规矩还不是很懂,还望大夫人海涵。”慕容俏面上答应了,心里却冷笑道:郁柔娘,好一个狐媚妖艷的名字。 她看向林贺忠和郁柔娘,目光如针一般锐利,仿佛要将二人万箭穿心。 林贺忠,你和我作对是不是?好,既然你认为我慕容俏没有那么温柔,如冰一般冷硬,那我就冷硬给你看。我会和你们死磕到底。 第031章 你也配穿青色? “媳妇儿郁柔娘,见过母亲,见过大夫人。”郁柔娘倒身一拜,朝着坐在轿椅上的林老夫人和慕容俏行了个大礼。慕容俏捧着茶碗,冷眼看着郁柔娘;而林老夫人也没什么好气,只是瞥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昨夜林贺忠娶了郁柔娘,成亲排场虽没有慕容俏进门时那么奢侈,却也是金银珠宝无一不缺的。林老夫人气结,慕容俏和林贺忠的孩子才一岁,他居然就要娶姨娘?但她担心多加干涉会使得林贺忠伤心,索性把气全部撒在郁柔娘身上。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啊?”林老夫人微微抬眸,缓缓地问道。郁柔娘怯生生地抬起了头:“媳妇儿的家兄是做柴火生意的,怎料几年前木柴场失火,家兄赔了个底儿掉,又欠了债。媳妇儿无奈之下出来卖身,遇到了林大人…林大人对媳妇儿很好,也肯为家兄还债…”她说着,忽然停住了,她看到慕容俏的眼神是那样冰冷,仿佛含了一块千年寒冰。 慕容俏放下茶碗:“你是把我丈夫当冤大头吗?娶你的彩礼可以给,但你的家兄欠下的债能还清吗?”她秀眉倒立:“若是你那哥哥不知悔改,仗着自己是当朝右僕射的大舅哥随便赌博欠债,是不是也要我们林家还?!” 郁柔娘心惊,她看向林老夫人,见她也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颤抖着声音道:“不…大夫人…母亲…不是这样的,家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媳妇儿会尽力还赌债,决不让林大人为难…”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纤长的睫毛上掉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慕容俏哼了一声:“希望你说的和你做的一样。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慕容俏欺负你呢。你去给我好好地习礼,若是哪日进宫去面圣带上你,你的礼数不到位,皇上可不像我这样好脾气。”郁柔娘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慕容俏站了起来,林老夫人忽然出声道:“俏儿,你别担心,这个野丫头我不会让她在我林家待太久。”慕容俏努力笑了笑:“谢母亲,俏儿知道了。”说完,她又跟林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当天下午,林贺忠给了郁柔娘一条烟青色的长裙。郁柔娘在房里细细地端详着那条长裙,心中欢喜:这条裙子摸起来就如同流水一般柔滑,一看就价值不菲。上午遭受冷眼的委屈瞬间一扫而光。 郁柔娘没有慕容俏的锋芒,她其实就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只希望能帮哥哥还清赌债。 郁柔娘换上那条长裙,在屋中走了几步,脸上绽开了笑颜。就在这时,门被人打开了。接着就是紫韵的声音:“郁姨娘,大夫人到访。”郁柔娘暗自心惊,连忙迎接慕容俏。 慕容俏此时一身黛青色的锻纱,一手牵着林泽,一手牵着林渊。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妹妹,姐姐来看看你。”郁柔娘佯装热情,道:“大夫人,快请进来。”她又笑得眉眼弯弯,望向林泽和林渊:“这就是泽儿和渊儿吧?真是乖巧可爱。” 慕容俏暗自道:我生的孩子,乖不乖巧可不可爱关你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郁柔娘下身穿着的那条烟青色长裙,瞳孔勐地一缩。青色明明就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必定是林贺忠送给郁柔娘给自己看的。郁柔娘刚刚被自己教训,就穿上这裙子挑衅自己? “妹妹,这裙子颇为漂亮。”慕容俏伸手摸了摸那烟青长裙,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可否让姐姐看看是什么质地?”慕容俏生在相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更何况这裙子?郁柔娘只觉得有盆冷水兜头浇下,心知慕容俏又要挤兑她了。 但论家世,她远远比不上慕容俏,只得勉强地笑着:“当然,姐姐若是喜欢,我让那些婢子们再採买一条送给姐姐。”慕容俏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你也配穿青色? 她忽然伸手,把林泽和林渊抱到了郁柔娘裙边。 这对兄弟没有见过这种轻纱似的裙子,自然好奇。林泽和林渊先后伸手去抓郁柔娘的裙子,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加上这种轻纱长裙又轻又薄,只听得“呲啦”一声,长裙瞬间被撕开一道及膝的口子。 第032章 别鹤孤鸾 郁柔娘见长裙被两兄弟撕开一道这么长的口子,铁定是不能穿了,眼圈瞬间不争气地红了。她攥紧拳头,却敢怒不敢言,只是狠狠地看着慕容俏道:“慕容姐姐,你别太过分了。” 相府之女又如何?难道就能随便欺侮他人?郁柔娘宁可冒犯前右丞慕容安,也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第34页 慕容俏笑了笑,似乎是一点也不在意郁柔娘的愤懑,自顾自地抱起两个儿子,放在膝上:“妹妹,你和孩子计较什么?他们可还小着呢,等你也生了孩子,想必也会和我一样这么想的。”说完,她又看了看郁柔娘,心里冷哼一声:一个偏房还敢跟我这个正室叫板? 慕容俏摘下头上的两支步摇,那步摇一个装饰了翡翠,一个镶满了石榴石,看起来价格不菲。郁柔娘看见了那两支步摇,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这两支步摇可以都可以还她哥哥一大半的债了!她勉强敛起怒容,挤出一个媚笑:“是,妹妹误会姐姐了。姐姐真是大人有大量,妹妹感激不尽。”说完,她小心地将步摇收了起来,慕容俏冷眼看着这一切。 见郁柔娘把步摇放好后,她就站了起来,准备告辞。只是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说出了一句“趋炎附势的小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郁柔娘可以听见。郁柔娘整个人一僵,泪水终于吧嗒一声漫出眼眶,落在了地上。 入夜,稀疏的星子散落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林贺忠走进郁柔娘的房里,郁柔娘做了几碟凉菜,正候着林贺忠来。见林贺忠满脸笑意地踏入房门,面露喜色,连忙把酒倒入酒盏:“大人,您来了。柔娘可是等了好久呢!” 林贺忠笑盈盈地坐下,颳了刮郁柔娘的鼻子:“我这不是来了吗?”郁柔娘也笑着坐下来,林贺忠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郁柔娘有些不知所措:“大人,怎么了吗?”“我今日给你的那条烟青长裙,为何不穿?”林贺忠看了看她那一身的鹅黄色纱裙,面色不佳。 郁柔娘咬咬唇,强装笑颜:“这些菜是柔娘亲自下厨,担心膳房里的火焰和烟味儿沾染了长裙,故而未穿,还请大人理解柔娘。”林贺忠看着郁柔娘,忽然笑了,他抓住郁柔娘的手,和她一起看向桌子上的菜:“做凉菜,应是不用生火的吧?” 郁柔娘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笑着看着林贺忠,却也不敢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贺忠嘆了口气道:“是不是俏儿?”“不!”郁柔娘失声叫道:“不是大夫人!”说完捂住嘴,才发现自己不打自招,索性扑通一声跪在林贺忠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求林大人别去找大夫人!这样只会让大夫人更加厌恶柔娘,柔娘会更加不好过!” “她不敢。”林贺忠咬牙切齿:“她这嚣张的气焰和态度,也是该改改了。”说完,他扯开郁柔娘的手:“放心,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说完,大步流星地往慕容俏的房间走去。郁柔娘怅然望向那一桌菜,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大夫人,对不住了。” 慕容俏本来正哄两个孩子睡觉,见林贺忠走进来,整个人一惊,勐地站了起来。林贺忠此刻面色阴沉,但他还是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问道:“今日可是你去把我赐给郁柔娘的裙子给动了?”“是!”慕容俏回答得干干脆脆,甚至没有一丝迟疑,林贺忠只觉太阳穴那里在突突突地跳:“郁柔娘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百般针对?” 慕容俏抱起林泽,吻着他的雏发:“因为她跟我抢走了我的夫君,我唯一的夫君!”林贺忠冷笑了声:“我看你是碍于慕容家的面子吧,慕容大人看我无人可倚,才利用你我的婚姻把我牢牢地和慕容家捆绑起来!你心里只有政治!明明就不爱我,为何还要针对郁柔娘?”顿了顿:“从今往后,那惊梦轩的政书你可以随时去读,但我的房门和郁柔娘的房门,你不许再踏入半步!否则,我休了你!” 慕容俏闻言,放下林泽,看着林贺忠,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林贺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林贺忠正欲回答,忽然一个茶杯飞过来,正中他的左眉骨,流下的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视线。林贺忠捂住伤口,恨恨地看着慕容俏:“好,很好,慕容俏!” 慕容俏淡淡地道:“这次是我打偏了,要是你下次还这么不把我当人看,我不仅要打中你的左眼,也要打瞎那郁柔娘的左眼!”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都变红了,好像一个狰狞的罗剎:“你要休便休,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我不差你这一个。” 林贺忠愤然离开,慕容俏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慢慢走到桌前,面上依然是挂着笑的。忽然,她勐地把桌上的茶具全部扫到了地上,林泽和林渊双双惊醒,茫然地看着她:“娘…娘…”慕容俏把那些茶具摔得粉碎,好似这样就能发泄她的一腔怒气。 她打开门,一身单衣地大步走向惊梦轩,此时已是初秋,天气有些凉了。紫韵连忙拿起一件披肩追过去:“夫人!夫人!穿上衣服!夫人!” “夫人!那郁柔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大人他是鬼迷了心窍,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郁柔娘跟夫人和慕容大人翻脸!” “夫人!夫人你别这样…紫韵害怕!您还有紫韵在身边!别这样!夫人!” “夫人…” 紫韵的声音已带了哭腔,慕容俏却仿若未闻。真是的,明明扬言要在朝堂上干出一番天地,护得家人周全,却就是这样争强好胜,自信自负的她,连婚姻家事都不会处理!还未让众人看到自己的真实实力,自家后院就先被放了一把火…
第35页 慕容俏大踏步走进惊梦轩,点上蜡烛,看着那一排排的政书,取下一本来,细细地抚摩着书页。紫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边呆呆站着。忽见慕容俏狠狠地扯碎了那本政书,一边撕扯还一边疯狂地大笑着:“撕了你…撕了你…撕了你…没了你,郁柔娘就会乖乖地滚出林家!撕了你!撕了你!烧了你…对!烧光你!”说完,她抓住红烛,就要往书架上烧。 紫韵扑上来拦住了慕容俏,哭着喊道:“不!夫人你醒醒!您的梦想是当丞相,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林大人虽然是您最重要的人,但您不能为了这个就放弃!您若是低了头,一辈子只能做那种您不想做的傀儡!” 慕容俏倏地停下动作,耸了耸肩道:“紫韵,你觉得是众叛亲离好,还是坚持自己的理想好?我现在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所有人都在反对我,都觉得我是错的…如果我坚持下去,会不会连泽儿和渊儿也会对我失望…”她扭过头,对紫韵悽然一笑。 紫韵一怔,手里拿着的披肩掉在了地上:“我不知道。”她茫然地看着慕容俏的双眼:“我不知道。” 第033章 庆元公主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慕音儿手执团扇,轻轻地点着书本:“熹元,给母亲读一读刚才母亲读的这一段。” 熹元公主一身合身的石榴裙,长发上戴了一支木簪子来固定,但还是有几丝头髮散在肩头。她看着那本书,迟疑地张开粉嘟嘟的小嘴:“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唉,于我归处…”慕音儿好气又好笑,打断了她的话,扇柄敲了敲那个“矣”字:“这个字念矣,刚刚是不是走神了?把手伸出来。” 熹元公主委屈巴巴,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慕音儿用扇柄在她手心里敲了几下:“好了,再听母亲给你念一遍,今日若是读不出来背不过,晚膳就不许用了。” 熹元公主抽回手,眼角微微泛红。她只有两岁,母亲就对她如此严格,每日要求她背一篇文章,背不出来不仅要打手心还不让吃饭,真是太严厉了,是亲生的吗? 熹元公主正在神游,慕音儿一句话就把她从幻想里扯了回来:“好了,熹元,来,再读一遍吧。”母亲已经读完了,她却没听,熹元公主的小手在身后攥在一起,紧张地看着书本:“蜉蝣…”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来人“救了她”。 “李充容驾到——庆元公主驾到——”慕音儿闻声,立刻站了起来,转瞬之间换上一副笑颜。 李充容就是李夕晨,她在去年龙头节被捉弄不久后,慕音儿才知道她肚里也有个孩子了。很快,李夕晨生下了一个公主,名叫千承阳,千忆何封千承阳为庆元公主,李夕晨也变为了充容。 但李夕晨心里总是酸熘熘的,“庆”和“熹”二字寓意相差甚远,她深知千忆何封自己的孩子为庆元公主只不过是敷衍,看在李家的面子上而已。千忆何真正看重的是熹元公主,所以,她不肯别人称唿自己的孩子为庆元公主,这个称唿像是一个衬托,一个衬托着熹元公主这个封号有多么气派的封号。 李夕晨的侍女橙真扶着蹒跚学步的千承阳走了进来,李夕晨则走进来,笑着跟慕音儿打了个招唿:“妹妹,今日可有空闲?可否陪姐姐去御花园赏花?这金秋时节,金菊正开得灿烂呢!”慕音儿点了点头,也笑着回话:“当然,姐姐先在妹妹这里小坐片刻,妹妹马上为熹元打扮。” 李夕晨看向熹元公主,摸了摸她的头:“熹元都长这么大啦!可要让着小妹妹呀!”熹元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千承阳,问道:“娘娘,熹元可以抱抱妹妹吗?” 李夕晨的笑一僵,千承阳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是熹元公主和慕音儿联合使坏害她怎么办?虽然她现在和慕音儿平起平坐,但皇上可是心属慕音儿和熹元公主的… 这样的她,是无法和慕音儿抗衡的。 李夕晨暗自咬了咬牙,命橙真把千承阳领到熹元公主面前。熹元公主拉起千承阳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摇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小妹妹好可爱啊!”慕音儿斜眼看了女儿一眼,眉宇之间泛起忧愁之色。 也许是摇的高兴了,千承阳闭上了眼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不仅让熹元公主惊喜,也让李夕晨和慕音儿双双一怔。二人本是这深宫里的敌人,她们的女儿却如此亲密无间,实属怪事。罢了,小孩子而已,哪懂得那么多呢? 慕音儿一边假笑着,一边为熹元公主梳妆打扮。熹元公主还抱着千承阳不肯撒手,因为在她看来,这个小妹妹真是太可爱了!小手小脚都那么柔软,那么肉乎乎的,抱着她像是抱着一汪水,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碎了。 很快,慕音儿和李夕晨一左一右地走出宫苑,身后的绿莜和橙真牵着两位小公主,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远处的御花园里一簇簇金菊盛开,花海如潮,熹元公主心中欣喜,拉着绿莜和千承阳就跑了过去,吓得绿莜连忙扶住千承阳,怕她摔倒。
第36页 到了御花园后,熹元公主玩心大起,带着千承阳在花园里扑蝴蝶,好不快乐。 此时虽是初秋,但皇宫里还算暖和,因此即使身穿一袭薄纱也不会冷,蝴蝶自然也就能在花中飞舞,倒是给两个小女孩平添了不少乐趣。 慕音儿和李夕晨看着女儿在园中嬉闹,嘴角双双勾起一丝笑容,但笑容很快便消失在她们的脸上。李夕晨阴着脸,看嚮慕音儿道:“你的女儿倒不像你那么工于心计。”慕音儿也挑了挑嘴角,回了一句:“你的女儿也不像你那么嚣张跋扈。” 战火一触即发。 李夕晨大步靠近她,威胁道:“慕音儿,你别以为皇上现在看看你就是想一直宠你了,一直恬不知耻地待在皇上的寝宫里,你就不怕哪天有人划花了你的脸?”慕音儿倒是很淡定,脸上浮现起一个微笑来:“就算有人划花了我的脸也无所谓,能在这宫里有敌人足以说明地位了,我哪像你呢?身为左相之女一直默默无闻,只能和我争争风吃吃醋解闷儿。” “慕音儿你别以为你了不起了!”李夕晨扬起手,想给慕音儿一个耳光。就在这时,熹元公主一声清脆的唿唤把她们的战争生生中止:“绿莜姐姐,帮熹元摘两朵喇叭花儿好吗?”她此刻正伸着白玉般的小手,尽力去够几丛生长在花丛里的矮牵牛,却怎么也抓不着。 绿莜应了一声,摘下两朵矮牵牛递给熹元公主。熹元公主却并不自己戴,而是把两朵花儿挂在了千承阳的耳朵上,拍着手,天真地叫道:“承阳你看!姐姐给你做了对耳环,好看吗?”千承阳疑惑地摸了摸耳朵上的花朵,这才绽开笑颜,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来:“好看…谢谢…”熹元公主笑眯眯地拍了拍千承阳的头顶。 李夕晨反应过来,走过去抱起千承阳,对着熹元公主勉强地笑了笑:“公主真是心灵手巧,今日天不早了,承阳要回去沐浴了,明日再玩儿吧!”说完,她不等熹元公主应声,就立刻离开了。 慕音儿也走过来,看着李夕晨在转角处把千承阳的“耳环”全部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千承阳不明所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熹元公主也是还没回过神,明白过来后只觉得扫兴,一言不发地走回慕音儿身边。 慕音儿看女儿这副样子也觉得不太好受,她抱起熹元公主,柔声安慰道:“熹元,走,母亲给你做芸豆糕吃,好不好?”熹元公主点点头,小手抓住慕音儿的衣服,乖乖地和她回了宫。 第034章 自力更生 刚刚四更天,门外就传来马车轮走动的轻微声音,其间夹杂着一个细微的女子声音:“林大人,早些回来…柔娘今晚给您熬红枣粥…”然后,是一个男子应答之声:“好,柔娘,好好在你房中待着,要是跑了出去,我可保护不了你…” 慕容俏四肢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被子胡乱地扔在一边儿,两个儿子平日睡在另一张床上,此刻却忐忑不安地看着母亲,亮晶晶的眸子充满了血丝。紫韵则抱着膝坐在房间角落里,一言不发。 昨夜她费了好大劲才把慕容俏从惊梦轩里拉回来,慕容俏却只管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吓得紫韵以为她要寻短见,又哭又喊地劝,把林泽和林渊也惊醒了。四人就这么一夜未睡。 马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听不见了。慕容俏轻嘆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地问道:“紫韵,府里有刀吗?去给我找一把,我要去把郁柔娘的脸砍烂了。”紫韵闻言,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道:“大夫人不可…您若是这样干了,会被扭送进官府的…到时李望川一党会因为这件事,给慕容家和林家穿小鞋儿…” 慕容俏听了,也不再讲话,只能一边使劲儿揉着眉心:“紫韵你说,我若是不把那郁柔娘赶出林府,这林府还有我慕容俏的容身之地吗?朝堂上的事儿我本来想透过林贺忠看看,可他已然变心,我若是硬碰硬,只会让林家和慕容家的关系更僵。”她说着,语气有些哀伤:“为了慕容家我就这么忍吗?朝堂已是李家的天下,如今能和他们抗衡的唯有林贺忠,可我们两个的感情已经快分崩离析了,他会不会直接投靠李家?” 紫韵不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只能安慰慕容俏,而慕容俏明白自己和她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只能是自己找不痛快。 心烦意乱中,慕容俏随手抄起一本羽落国史册,想看一会儿缓解一下心情,可翻了几页,她就愣住了,双眸发出蕴满了希望的眸光:“紫韵,我知道谁能帮我了!”她摊开书,上面记录着先帝圣天仪的几位心腹:慕容安、林辉、邓飏和王钶。 王钶是大将军,在圣天仪发动政变时,也助了一臂之力,比起邓飏来,王钶要刚正不阿得多;虽然王钶已经去世,但他的儿子王端是当朝御史,且一直不肯归顺于李氏党派。或许,她可以拉拢王端,既然林贺忠不可靠,那她就寻求他人的帮助,起码不能让慕容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林贺忠身上。 既然身边人都不可全部依靠,那么她只有靠自己,靠自己力挽狂澜,靠自己让执迷不悟、活在幻梦里的父亲醒来;她要让圣天仪时期朝堂是慕容家天下的景象再次出现,她不要自己的命运被掌控在他人手里。
第37页 慕容俏想到这里,浑身就又有了劲儿。她缓慢地坐起来:“紫韵,给我束个灵蛇髻,我要去找当朝御史王端。”紫韵点了点头,为她梳妆打扮起来:“夫人,您可要紫韵随您一起去?” “嗯。”慕容俏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两个儿子说道:“泽儿、渊儿,你们乖乖听话,母亲要出去一趟。”林泽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林渊则撅起了嘴,咿咿呀呀了一阵。 慕容俏打扮好了,便乘着马车去了御史府,路途并不算远,但也不近,走了一上午才走到。 很巧,王端今日刚好身子不舒服,没有去上朝。见侍卫来通告右僕射夫人来访,不禁讶然,以为林贺忠来了,便叫侍卫请他们进来。见慕容俏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心中难以置信,但还是起身抱了抱拳:“右僕射夫人大驾寒舍,王某有失远迎,还望夫人原谅。” 慕容俏笑笑,也行了个礼:“是在下不请自来,也望王大人海涵。”二人又客套了几句,侍女为慕容俏倒上了茶后,慕容俏才端起茶碗,切入正题:“王大人,近来朝堂上的事情,你可都听说了?朝廷成为了李氏一族的天下,他们的那些走狗仗着有个主人,作威作福,真是好不热闹。” 王端笑了笑,不动声色:“李氏一族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比起我那为女帝效忠的父辈,自然是可信多了。”慕容俏斜眼,问道:“王大人就打算这么一直坐视不理吗?”“我不是不想管,”王端摊手,无奈地道:“是管不了,我的势力怎么能和他们对峙?林夫人,想必令尊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吧?” 这句话倒是说得一针见血。慕容俏也不恼,只是放下茶碗:“我那丈夫不争气,不是一心对我慕容家,所以,我今日来寻求御史大人的帮助。御史大人,你我父辈乃莫逆之交,希望你能对我提出的条件考虑考虑。”王端示意她说下去。 慕容俏说:“朝廷上曾是我们的天下,那些臣子都是我们一手栽培起来的,只可惜看错了人。你我父辈皆退出朝堂后,他们便一边倒向李望川。人不在,但威名犹在,你我二人联手扳倒李望川的人,威慑那些人,告诉他们,支持我们,才是唯一的出路。” 担心王端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又补了一句:“若是成功,我只是一个妇人,顶多给林贺忠些美名,而王大人则能一路青云直上,官路再无障碍可言;若是失败,王大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您乃前朝大官之子,父辈为而今的和谐景象做出了贡献,自然不能和李望川他们相比。若是皇上真的维护李望川一党而惩罚您,只能落个忠奸不分的话柄。” 王端思忖了片刻,盯着慕容俏的双眸:“我可以信任你吗?”慕容俏点头道:“王大人放心,你我二人都是想给自己和后代谋一条出路,绝无二心。”王端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上朝,我自会做出举动,打压李望川的气焰。” “王大人这么快就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慕容俏一脸期待,王端却摇了摇头:“哪能那么快呢?只不过有些人可以拉拢为我们的人罢了,明日我便去处理这件事。夫人不必烦忧,一切有我。” 第035章 计策 慕容俏很快就明白了王端的用意,的确,在朝堂上,他们还是有不少盟友的。 曾经为慕容安等人效忠的那些臣子们,有一半是迫于局势才归顺了李望川,而归顺后,李望川除了提拔太师左义,没有给那些人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换言之,李望川只不过是把他们当作可有可无的走狗。这些人里有着真正傲骨的人自然不肯屈服,但苦于没有靠山才和李望川成为了一类人。 其实,他们都是名门出身,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当李望川的走狗?这时只要王端做出举动,这些人归顺了王端,虽然不足以和李望川抗衡,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二人达成共识后不到半个月,王端就给慕容俏寄来了一封书信。上面写了一些朝臣的名字,王端在信的最后写道,这些人已经归顺于二人,但如果在三个月内无法做出足够有利于他们的举动,这些人也许会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慕容俏这下犯了难,有利于他们的举动?升官?可是十几号人,全部升官可能吗?扳倒李望川的某个手下?权力小的,扳倒了不足以说明实力;权力大的想扳倒,也没有证据,有了证据皇上也可能不信,反倒是他们自己惹火烧身。 慕容俏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两个儿子还不听话,到底是小孩子,成天只想着玩儿。砸碎了几个瓷器,慕容俏也就忍了,还去院子里抓蜈蚣塞在被子里玩儿,慕容俏掀开被子时,只见几条蜈蚣在床上乱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把蜈蚣扔出去后,林泽和林渊还捣蛋,慕容俏没法子,只得抱起他们。可他们还不老实,一伸手,慕容俏几缕散落在肩上的头髮就这么被揪断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慕容俏火冒三丈,带着怨气把两个儿子揍了一顿,听着他们的哭声,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紫韵进来了:“夫人,”她看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有些迟疑:“奴婢把他们抱去玩儿可好?”慕容俏挥挥手:“去,赶紧去,别让他们玩蜈蚣,弄个鞦韆打发打发。”紫韵立刻抱起两个孩子离开了,还不忘把门关得紧紧的,凭经验,她知道大夫人又烦了。
第38页 慕容俏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这一次,她要做一场豪赌。 左义,当朝太师,也是千忆何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他虽然是归顺于李望川的人,但权力也足够雄厚,只比李望川不得势一点点,加上无心争斗,于是这些年一直为李望川默默办事儿。若说漏洞,什么贪污受贿,也有,但都很小,说了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但…谋反呢? 谋反这顶大帽子要是扣在了他们头上,就算是李望川也无法做些什么。但左义是不可能谋反的,所以,慕容俏要亲自把这个罪名加到他头上。 左义有个儿子叫左行建,爱好赌博,左义宠爱孩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如果说这个瘾君子想谋反,虽有些荒谬,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慕容俏又一次来到御史府,看到王端后,单刀直入:“王端,这次我们得扳倒左义。扣他个谋反的帽子,让他再没有翻身的可能。”王端闻言,强忍着才没有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吐出来,他咽下茶水:“林夫人,陷害他谋反哪有那么简单?”慕容俏道:“的确不简单,但刀箭甲冑,我们还是买的起的。王端,我有个主意,你看看可不可行,财力不够的话,就去找那帮咱们拉拢的人。” 她勾勾手指,王端立刻凑过来,听了之后,身体轻轻抖了抖:“这…这不可行…”“放心。”慕容俏捧着茶碗:“到时绝不会有差池,你的功大于过,皇上绝不会计较这个。王大人,赌一把吧,若是不肯赌,在李望川的掌控下,你我还有几条路可走呢?” 一个月后,都城里的豪赌公子哥们,道听途说来了一条消息——在都城东南方,开了一家大赌场,这大赌场的股东有两位,都是名气响噹噹的人物。一个是左行建,当朝太师次子;另一个则是当朝御史王端。 慕容俏和林贺忠自然也听得了这则消息,林贺忠看着慕容俏,诧异地道:“是不是你挑唆王端干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慕容俏这些日子和王端来往密切,林贺忠不得不注意些。慕容俏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是我让王端这么干的,不过放心,这事儿你绝对扯不进来,一边儿坐着看戏吧。” 林贺忠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不过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得把性命放在第一位。”慕容俏点了点头,冷淡地起身离开。林贺忠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轻轻地嘆了口气。 第036章 赌场开业 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秋天,羽落国里的好赌公子哥们听得了太师次子左行建和御史王端正在建一座赌场的消息,高兴得不能自已。赌博本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如今朝廷大官都开始赌了,那他们也就能光明正大地玩儿! 在这个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赌场即将开业。 在开业的前一天,王端在左行建的邀请下,前去赌场里察看。走进后门,王端忽然觉得,没有几百两黄金,人们是进不来这个赌场的。 鎏金牡丹灯一盏盏挂在房樑上,上好的香料燃在炉中,沁人心脾;一排排桌子上摆满了酒水吃食,还有几个舞姬正抱着琵琶坐在镜子前梳着长发,为明日的剪彩活动做着准备;她们身上所穿的轻纱质地昂贵,十根指头也戴满了玉石戒指,或许明日在这里唱上一曲,一家人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赌场分为上下两层,上层的人能够站在走廊上,将下面的场景一览无余;但是坐在下面赌博的人只有付上一千两黄金才能上去看一看上层的“风景”。 左行建和王端站在二楼,看着下面的赌场。王端不禁感慨道:“左大人是从哪儿请来了这么多能工巧匠?把这赌场说成是皇家御赐也不为过!”左行建飘飘然地道:“王大人过奖了。”他性子直,问出了一个让王端心头一紧的问题:“王大人,你可是一个正人君子,干嘛要和我来这儿赌博?” 王端反应快,答道:“左大人,您的父亲左太师在朝堂上,颇有威望。王某孑然一身许久,觉得单打独斗没有出路,就想投靠太师。”他说道这里,佯装哀伤:“太师刚正不阿,王某若是直接去送礼奉承,必会遭到太师的鄙夷。所以,王某才出资和左大人共同打造了这座赌场,只愿左大人在太师面前为王某多美言几句。” 左行建笑了笑:“王大人如此说,倒是我不好意思了。明日剪彩时,家父可能会来,到时还请王大人再来吧。”王端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冷笑:蠢货一个,说什么都信,左义怎么会有这样愚钝的儿子? 第二日,剪彩活动异常盛大,但公卿贵族赌博本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放了几挂炮,洒了几千两银子就结束了。等到赌场大门一开,那些瘾君子们立刻鱼贯而入,差点儿把维持秩序的人挤倒。王端站在二楼上,举着酒杯祝福各位,然后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人们早已按捺不住,一边听着歌姬唱着《阳关三叠》,一边端着酒杯走上牌桌赌起来。摸马吊牌的声音不绝于耳,王端看着左行建也挤进去玩了起来,这才冷冷哼了一声。 “赌场开门了,这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你的计划若是不成功,我们都要完蛋。”王端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慕容俏如同一个鬼魅般隐藏在阴影里,唇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王大人放心,我已经在赌场里安插了眼线,刀箭甲冑会全部运到这里。而你只要在这里出现一个月左右,就够了。”
第39页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让王端和左行建合资开一家大赌场,让全都城的瘾君子们都知道这件事。王端秘密购进一批刀箭甲冑运入赌场,到了时候便带着官兵进来搜查,到时铁证如山,左行建谋反的罪名便会坐实。 左行建早年因为犯浑,把一个走私刀剑的妇人——姜元漪的儿子打成了残疾,姜元漪恨了左义一家半辈子,可无奈只是个走私刀剑的,也见不得光,索性打落门牙咽下肚。这倒是给了慕容俏机会,她命人去劝说姜元漪,要她卖一大批刀箭甲冑给他们,陷害左行建一家,让他们倒台。这不仅能出她的恶气,更能给慕容俏的计划推波助澜。慕容俏还承诺,只要成功,就给姜元漪几张银票,足以医治她儿子的残疾。 姜元漪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将刀箭甲冑等东西卖给了慕容俏。 现在只要找个机会,就能把刀箭甲冑等物件儿运入赌场。王端还在赌场后方开了一个只有他和慕容俏知道的暗门,准备将刀剑藏在里面,到时就凭这些来诬陷左行建。 天色渐晚,慕容俏抿了口酒,看向窗外:“天色不早了,王大人,我得先告辞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些陷害别人的事儿,她都能做得问心无愧,真是改变了太多了。可林府却似乎容不下她,郁柔娘虽然不针对她,但慕容俏就是讨厌郁柔娘,她不知何时才能把她赶出去。为什么这样关乎性命的大事儿,她能够那么冷静地处理好,区区家事却不行? 慕容俏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从后门的暗道里离开,很快回到了林府。 第037章 墨瞳的破绽 刚进林府大门,慕容俏就看见了一个让她闹心的人。 郁柔娘正拿着一把扫帚扫院中的落叶,因为慕容俏和林老夫人的“压榨”,她没有贴身侍女伺候,连院中的落叶也要自己打扫。今日可能是闲得无聊,就出来扫落叶,不成想遇到了慕容俏。 郁柔娘立刻行礼:“见过大夫人。”慕容俏瞥了她一眼:“起来吧。”这时,在一边玩儿的林泽听到了慕容俏的声音,立刻走过去,伸出小手:“母亲…抱…”慕容俏正打算抱起他,忽然发现他手里居然抓着几条蜈蚣,吓得又放下他,斥道:“怎么又玩蜈蚣?小心蜇你!扔了扔了!”林泽撅起了小嘴,不情不愿地把蜈蚣扔了。 郁柔娘被晾在一边,也没说什么,收起扫帚就离开了。慕容俏懒得理她,就在这时,林渊从后院里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看到郁柔娘,兴奋地张开手给她看自己刚刚抓来的蜈蚣,吓得郁柔娘连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慕容俏见状,连忙走过去拉过林渊,轻声斥责:“你这孩子干什么?还不快把蜈蚣给娘扔了?”林渊仿若未闻,还看着那几条在手心里乱爬的蜈蚣,慕容俏有些生气地道:“娘的话你都不听了?听话,把蜈蚣扔了。”林渊这才把蜈蚣扔掉,和慕容俏一起回了屋。 慕容俏发现了这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的不同之处——林泽的左眼下有一颗泪痣,林渊则没有;他们的性格也有些不同,林泽总是会乖乖听慕容俏的话,却总是屡教不改;林渊则常常不乐意听慕容俏的话,但同样的错几乎说了几次就不会再犯。 慕容俏把两个孩子唤回房里,命厨娘端来了几盘子蜜饯和一屉小笼包,笑着对两兄弟说:“泽儿,渊儿,快来吃点儿东西。”林泽闻言,连忙扑过去,抓起一个小笼包就吃,烫的直吸气,慕容俏连忙道:“哎呀,慢点儿吃,不要烫坏了!”再看看林渊,真是有“傲骨”,尽管香味儿一直往鼻子里钻,却还是和慕容俏赌气,揣着手坐在一旁不说话。慕容俏好气又好笑,拿起一个蜜饯过去柔声哄道:“小渊儿,生气啦?以后别玩蜈蚣了,娘就不凶你了,好不好?”见林渊还是气鼓鼓的,她又说道:“这样吧,你喜欢小虫儿,明天娘让紫韵姐姐给你买些蚕宝宝,蚕宝宝会吐丝,比蜈蚣好玩儿。” 林渊这才笑了起来,抓过蜜饯塞进嘴里,慕容俏回头看了看林泽,笑道:“也给泽儿买。” 这幅母子相依的温馨场景维持了不到两分钟,就被走进来的紫韵给破坏了:“夫人,太守大人到访。”慕容俏站起身来,默默腹诽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教育孩子时候来!她走出屋后见到慕容宁,却瞬间换上一副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她领着慕容宁一路走向惊梦轩,墨瞳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好像勐虎隐藏在乱石之间静待着猎物的到来。 慕容宁走进惊梦轩,看了看满架子的政书,微微笑着道:“俏儿还是这么爱看书。”慕容俏挑了挑嘴角,终是没笑出来——是啊,这么一个地方,前几日还差点儿被她一把火烧干净了呢。 慕容宁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撇去上面的茶沫儿,这才开口说道:“俏儿,我前几日听说林大人娶了偏房,是真的吗?”慕容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点头:“是啊。娶了又如何?”慕容宁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淡定,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俏儿,你不觉得不舒服吗?”以他对小妹妹的了解,丈夫娶了偏房几乎就是要上房揭瓦以死相逼了。 慕容俏端着茶杯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她嘴唇有些发白:“大哥,你别听外面的流言,我好得很,一点儿也没不舒服。”慕容宁看了看她的手颤得连茶水都快泼出来了,连忙扶了一把:“俏儿,何必这样?你不舒服大可回慕容府住一段时间。”
第40页 慕容俏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可能了。我已经嫁人了,不可能再是那个光会耍性子的小女孩了。而且,我要是回去了,泽儿和渊儿怎么办?”慕容宁不置可否,只是颇有些责备意味地看着慕容俏。 慕容俏很快有些沉不住气了,长兄如父,慕容宁和慕容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何况慕容宁还比慕容安更加沉稳、更加了解她。 她不得已岔开话题:“对了,生儿和月儿怎么样了?”慕容宁的眉宇这才舒展了一点儿:“他们都挺好的,你这个做姑姑的,一次也不过去看。”慕容俏撇撇嘴道:“我今年除夕的时候就去看,最近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林贺忠靠不住,我只能自己单打独斗…”说道这里,她忽然看了一眼在慕容宁身后站着的墨瞳,止住了话:“大哥,你能把墨瞳请出去吗?” 慕容宁回头看了看墨瞳,有些无所谓地道:“没必要的吧…他可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何况人家还救过你一命呢。”慕容俏摇了摇头,看了看慕容宁,又看了看目光有些闪烁的墨瞳,最终把所有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算计左行建谋反的事,她不打算告诉慕容宁了。 慕容宁和慕容安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容易意气用事,太重情义;当年慕容安就是因为意气用事,有了私心,才被千忆何抓住了一个很重要的、天下人皆知的把柄,慕容俏担心慕容宁会重蹈覆辙。 墨瞳在慕容俏搪塞慕容宁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时,悄悄地退了出去,眸中闪出一丝毒辣。 慕容俏已经对他有了疏离感,即使是救命恩人,她也要提防着,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墨瞳不禁思索起来,直到二人聊完了打开门走出来,对上慕容俏的瞳仁儿时才如梦方醒,匆匆地行了个礼,跟着慕容宁离开了。 慕容俏一人站在原地,几片枯叶在她的脚下打着转儿,凛冽的秋风让她清醒了几分。刚刚墨瞳看向她的眼神儿里有一闪即逝的慌乱,慕容俏并不明白那慌乱源于何处,只是凭着直觉告诉自己那个墨瞳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038章 栽赃成功 慕容俏很想找个机会套套墨瞳的话,可是他毕竟是慕容宁的贴身侍卫,以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到处乱跑,她只好耐心等着慕容宁再来看她。 入夜,林贺忠忙了一天,刚刚回来,看到桌上还堆积着一大摞本子和书,那叫一个发愁——之前有慕容俏帮他处理政务还轻松些,久而久之习惯了,二人一吵架,那么多政务一下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天做了一半多,就这么累积,累积到桌子上都快放不下了。 林贺忠明白,郁柔娘好是好,可是她不能帮自己。难道去求慕容俏吗?林贺忠正犯着难,只见紫韵悄悄打开门,对他微微一笑:“大人,大夫人请您去她房里一聚,顺便把那些公务带上。”紫韵说着,扭头使了个眼色,三四个小侍卫立刻跑出来,搬起那摞书就往慕容俏的房里去了。 林贺忠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后才摊摊手:“好吧。”他跟着紫韵大步往慕容俏的房间走,一进门,就看到慕容俏正翻开那几本书看着:“没了我,你连政务都不会处理了?”语气冷冰冰的,但跟一个月前二人大吵一架时比起来,不知要缓和了多少倍。林贺忠一腔不满,但还是强压下来,低眉顺眼地回答道:“还是习惯你跟我一块儿处理政务的时候,那时候轻松多了。” 慕容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左眉,蹙眉道:“过来坐这儿。”林贺忠只好走过来,却并不知道慕容俏想干些什么。坐定后,他刚想张口问,就感觉慕容俏的手指触上了自己的左眉上方——那里是被她用茶杯打过的,虽然现在好了,却也留下了一道疤。 她的手指很凉,像是冰块一样,感觉很舒服。林贺忠把刚刚的问题咽了回去,带着点儿责怪的口气说:“你看,都是你弄的,留下疤了,这可怎么办?”慕容俏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担心:“唉…谁叫你娶偏房…都怪…”她最终却不忍说出那句“都怪你”,重重地嘆了口气:“都怪我!行了吧!” 林贺忠不禁挑了挑嘴角,慕容俏一边细细地抚摩着他的眉头,一边低声道:“林贺忠,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乎你吗?虽然一开始和你成亲我不愿意,我也没有郁柔娘那么温柔,但是我嫁到了林家,我这辈子就是林家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被人给抢走,他要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为林家谋取利益…你懂不懂?” 林贺忠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想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懂…但是我会努力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的,柔娘她…算了,你和王端最近在搞些什么?”他刻意岔开了关于郁柔娘的话题,好在慕容俏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走到镜前拢了拢头髮,道:“我们要…给左家扣上谋反的罪名,让他们彻底退出朝堂。” 林贺忠大骇:“你可知这如果被发现,那就是株连九族!这背后的风险,你知道吗?”慕容俏朗声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与王端联手,就是因为他靠得住,若是真出了事,我立刻和慕容家、林家斩断一切关系,让我一人承受刑罚。”她又笑了笑,髮髻上的流苏轻轻地晃着,映着烛火,雪白的流苏被染成了橘红色。
第41页 “林贺忠,我这可是在为你铺路啊。若是此次真的扳倒了左义,我和王端集结的那些人就能通通收到麾下,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啊,你明白吗?”林贺忠错愕地摇了摇头:“可,你又没有考虑过左太师?若是谋反的罪名坐实,他该如何?”慕容俏勐地回头,狠狠地道:“我才不管他如何!只要林家能赢!”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万箭穿心,良心在无声地谴责着她。 林贺忠愣愣地看着她,好久才说出一句“我明白了”,就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慕容俏的房间。慕容俏走到桌案前,看着上面堆积着的政务,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林贺忠的心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上了,但她不怕,因为她是一心为林家好,有什么可怕的? 王端则在赌场开业后很快退隐,消失在诸位纨绔子弟的视线里,对外就说觉得开赌场没出路,还要另谋计策。 很快,在临近除夕的时候,王端一纸奏书,揭发了左行建想要谋反。左义难以置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破口大骂:“你有何证据?若是血口喷人,那是要杀头的!”千忆何也瞪着王端,王端看着千忆何,不疾不徐地回答道:“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马上派人去臣与左行建开的赌场,里面有无数刀箭甲冑!” 左义急于为儿子辩白,也求千忆何去查,千忆何只得派人去查,文武百官就这么跪着等待着结果。千忆何看了王端一眼,问道:“王大人,你为何要与左行建合资开赌场?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罪?”王端咬咬下唇,道:“陛下,微臣一人在朝堂上没有靠得住的盟友,自是要为自己谋个后路。微臣想投靠左大人,却怕左大人看不起微臣,所以就去找左行建开赌场,想通过左行建来讨好左大人,不成想竟发现了左行建想要谋反!” 这套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就连千忆何也找不出来什么破绽,只能等着侍卫们调查。又见有些人不耐烦了,便说道:“谁若是没有兴趣,可自行离开。”但谁又肯离开呢?太师的儿子谋反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啊,若是真的,那他们要抱谁的大腿呢? 一个时辰后,一大帮侍卫涌入了金銮殿,押着左行建。侍卫头领倒身一拜:“陛下!经过查证,王大人所言属实!赌场里的确有很多刀箭甲冑,根据这几个人的证词,可以知道赌场开起来后,一直是由左行建操办的!御史大人根本没有栽赃陷害的可能!”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林贺忠知道内幕,一言不发,心中却已经打起了主意。左义闻言,脸色发白:“这、这怎么可能?”他不顾礼节,扑过去捶打左行建:“你怎么能谋反?你…你这个逆子…”说到这里,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一地,金銮殿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王端暗暗舒气,要不是他安插了眼线运刀箭甲冑,或许被擒获的人就是自己了…接着,姜元漪稳步而出,向千忆何诉说了早已编好的说辞,证明了刀箭甲冑是左行建从她那里买来的。千忆何一惊,又看了看抱着左义哭喊的左行建,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来人!把左行建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打入死牢!即刻问斩!” 林贺忠一惊,看了看火冒三丈的千忆何,又看了看哭得死去活来的左行建和昏迷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的左义,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要不要站出来说实话? 第039章 左义抱憾去世 但林贺忠也不是莽撞的人,他暗自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若是说了,皇上不信他,还给他扣个反贼帮凶的帽子怎么办?自己可是李望川那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了这个罪名足够他死几百次;若是说了,皇上信了,那王端和慕容俏栽赃陷害的事情就暴露无遗,到时林府会因慕容俏遭到什么劫难他不敢断定,但只要败露,泽儿和渊儿就会没有母亲了,他们才两岁不到,没了母亲,那真的是太可怜了。 林贺忠最终保持了沉默,等回过神来时,左行建已经被几个官兵用刀剑押着,送去了死牢,他还大喊着:“王端!你陷害我!皇上!草民有话要说!草民没有练兵,何以谋反…”话还没说完,一个官兵嫌烦,一棒子把他打晕了过去。千忆何闻言,有些发愣,不禁细细地思索起来。 的确,只有刀箭甲冑,并不足以给左行建定罪。因为他根本没有集结大军谋反,没有士兵光有武器,他一个光杆司令自己谋反吗?王端见千忆何竟迟疑了起来,眼珠一转,又说道:“皇上,您别忘了,太师可与大将军屠延是莫逆之交。屠延将军手握兵权,有十几万大军,又驻守地离都城不远,若是揭竿而起,还未等其他将军们赶回来,都城就被他们夺下来了。”千忆何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一时竟拿不定主意,王端看了看林贺忠,又看了看所有人都忙着给左义掐人中、揉太阳穴,走过去低声地道:“皇上,这个机会您不把握住吗?左太师的势力不比之前,他的势力已经直追左丞相了,相信您也是对他有顾忌的吧?” “微臣知道您只相信左丞相,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太师逐出都城,以免后顾之忧?谋反虽是左行建进行的,可也足以扳倒左义了。”千忆何怔了怔,道:“你莫不是栽赃左行建的?那个姜元漪,是不是你买通了?” 王端的瞳孔勐然收缩,他不敢抬头:“不,微臣只是偶然发现了左行建的谋反证据,才找来了姜氏作证,希望能为陛下解忧。”千忆何笑了笑,重新坐好,慢慢地下令道:“行了,张公公,你去请太医,把左义给我治好了以后,带他去天牢。”“是,老奴遵旨。”
第42页 千忆何站起来,一瞬间,金銮殿里安静下来,臣子们纷纷跪了回去。千忆何扫视了一番,慢条斯理地下令:“散朝。”随后,他一刻不停地快步离开了,走过左义身边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臣子们见天子离开,这才纷纷起身,一部分都涌向王端,求他庇护,表示忠心。而之前王端集结起来的寒门子弟们,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过去低声向王端表示他们的能力。 今日李望川称病没来上朝,如果他在这里,不知得怎么辩解,肯定还得废上好大力气才说服千忆何左行建想要谋反。王端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揉揉酸疼的膝盖,站了起来。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王端回头一看,竟是林贺忠。林贺忠看着王端,压低声音道:“这是俏儿的主意吧?” 王端点了点头,林贺忠几乎情绪失控:“左行建明明没有谋反,你们却…”王端笑了笑,拉开他的手:“林大人,人有时候得学会什么叫过度自卫,为了保护自己只能伤害别人,因为你要是不早些出手,总有人会伤害你。可怜你是林辉大人的儿子,竟不知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这朝堂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大权独揽,绝不存在什么莫逆之交。”说完,他大步地离开了。 千忆何犹豫了一个月之久,左义恳求以太师之位换得一家人的性命,愿携着夫人和子女们前往塞外严寒之地,只求千忆何能放过左家人。见千忆何还在犹豫,一咬牙和左行建断绝了父子关系,千忆何同意后,左义这才步履蹒跚地离开。 腊月初二,左义被削去官职,一家人流放至塞外严寒之地,自此左家人不得再踏入都城一步。 腊月初八,千忆何下令将左行建杖毙于都城门前,慕容俏和林贺忠站在人群里,看着左行建从一个人变成一团血肉模煳的东西。林贺忠缓缓扭过头,问慕容俏:“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慕容俏无法开口,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左行建的尸首被人拖走了,丢入诸水河中餵了鱼,那摊血迹却还在地上,显得格外耀目。 腊月二十三,左义在流放途中抱憾去世,享年五十六岁。 左义去世的事情传入慕容俏耳中时,正是除夕的前一天,她正抱着林泽哼歌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掉落下来。而李望川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这个除夕夜,註定不会平静。 第040章 裂痕 除夕夜,爆竹声不绝于耳,孩子们举着糖墩儿在大街小巷嬉闹着。慕容俏在紫韵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身后咬着手指的林泽和林渊,笑了笑道:“待会儿你们两个进去,见到外祖父要向外祖父问好,知道了吗?”二人点了点头,一身的新衣把他们衬得十分可爱,慕容俏恨不能让他们一人抱一条鱼在门口站着当年画娃娃。 他们此次过年,要来慕容宁家一聚。前来的有慕容安、郑氏,林贺忠一家,林贺忠不敢带郁柔娘,他怕那几个人看见郁柔娘急了把他轰出去,好在慕容俏也没太过计较。慕容俏扭头对慢吞吞地走着的林贺忠叫道:“赶紧的!待会儿开宴了就该进不了了!”林贺忠哦了一声,赶紧走了过来。 二人在侍卫的引领下走进了正厅,一打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慕容俏一时被热气熏得睁不开眼,当她适应了,睁开双眼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正厅本就很大,两边摆满了铺着红绸布的长桌,一边放着什么肘子、醉虾、西湖醋鱼;一边放着满满的各式糕点和水果,几个下人正忙着端菜、摆弄屋中的薰香,见到慕容俏等人也是行了个礼就接着干活儿了。 慕容俏正看得眼花缭乱,林贺忠却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低声道:“有人来了,他们是谁啊?”慕容俏连忙扭回头,只见慕容生和慕容月站在他们面前,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姑母好,姑父好,请去里面落座,父亲和母亲等会儿就会过来啦。”慕容俏微微笑着俯下身来,拿出压岁钱递给他们:“生儿和月儿真乖,这是姑母给你们的压岁钱,要乖乖听父亲和母亲的话啊!” 慕容生和慕容月攥着压岁钱,一脸兴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还一边喊着“母亲,快看姑母给我的压岁钱!”。林贺忠问道:“这就是太守大人的两个儿女么?真是可爱。”慕容俏却道:“泽儿和渊儿也很可爱,你不觉得吗?”林贺忠只得贊同,又看见彭氏从里屋走了出来,连忙客套了几句,让林泽和林渊接过压岁钱。 很快,众人都来齐了,刚刚落座,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家面面相觑:还有谁来了?慕容宁招手示意侍卫打开门,只见慕音儿站在门外,一件深红色的披肩穿在她的身上,发梢上犹有飘雪。她抱着熹元公主,在门口蹭了蹭鞋子,笑道:“这回真的是我不请自来了,大哥,音儿可来晚了?” “音儿?”慕容安不禁有些讶异,慕容宁反应快,笑了起来:“音儿今日不是应该在宫里和陛下共度春节么?怎么来了我太守府?”说这话的时候,彭氏已经命人把她迎了进来,慕音儿落座后,才回答慕容宁的问题:“皇上特许我回来和父亲母亲共度春节,宫中虽好,可哪有跟一家人在一起好?” 慕容宁听了,心中顿觉舒坦,不由自主地端过去一杯姜茶:“这话倒是说的在理儿,快暖暖身子吧。”
第43页 慕音儿接过姜茶,慢慢地喝了起来。慕容俏的目光却停留在熹元公主身上,她只有两岁半,却已经出落得十分可爱,粉嘟嘟的小嘴,脸颊白皙得近乎透明,头上戴着两支金簪子,正笑得灿烂。 她可是千忆何的女儿啊,会这么单纯吗?慕音儿已经为千忆何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千忆何还会压迫慕容家吗?王端扳倒了左义,她觉得千忆何绝对怀疑不到林贺忠头上来,可是林贺忠要依仗谁呢?再单打独斗无异于向王端挑衅,表示自己不想依仗他;不依仗王端,只能做李望川那一派的人,到时候千忆何又会怎么想? 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她居然把自己逼入了死局里。 慕容俏正发着愣,忽然感觉有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摆,她以为是林泽或者林渊,就随口说道:“别动,你先自己吃着。”结果,下面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声:“姨母…”慕容俏一低头,只见熹元公主正拉着她的衣摆,瞪着一双黑玉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姨母,母妃叫你去和她去院里说说话儿。”“好的。”慕容俏急急地往嘴里塞了四五块凤梨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拉起慕音儿往院外走。 “姐姐,你有什么事儿?”院外雪已经停了,慕容俏一边咀嚼着凤梨酥,一边细细地赏着落满白雪的腊梅。慕音儿站在院中,伸手从枝上摘下了一朵腊梅,平静地道:“俏儿,我想问你,左太师被扳倒的事,可是你指使王端做的?” 二人果真是同胞姐妹,慕音儿竟很快地看穿了她的心思。慕容俏先是一怔,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是又如何?”慕音儿的身子狠狠一颤,手中的梅花被她握得紧紧的:“你可知这件事情如果败露,等待你的是什么?”慕容俏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左义已死,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定我的罪?” “左义已死”这四个字狠狠撞进慕音儿的心里,这还是她那个在树上哈哈大笑捉弄下人的小妹妹吗?她将手中梅花揉烂,狠狠抛了出去:“俏儿,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心为林家,跟皇上作对,是不是?” 慕容俏盯着慕音儿,没有一丝迟疑:“是!” 为了林家,为了泽儿和渊儿,她什么都可以做,甚至可以昧着良心! “好!”慕音儿极怒反笑:“既然女子都是一心为了夫家,那么,我就一心为了千家,扫除皇上眼里的一切障碍!”若是她们分别站在两个对立面的人那方,不论多么亲密,终有一日,她们的关系会出现裂痕。 慕容俏甩了甩袖子,道:“姐姐,我可是迫不得已。你若是一心为了皇上,可以六亲不认,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完,她立刻打开门走进了屋。慕音儿站在院里,雪又开始下了,一片片飘落在她的肩上,她看着那纷飞的雪花,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比那雪花还要冰冷的弧度。 第041章 除夕宴席 慕容俏走进屋里坐下,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林贺忠看到慕音儿回来后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便随口问慕容俏:“你刚刚和慕充容说什么了?除夕夜别弄得不愉快。”慕容俏微怔,才把筷子上夹着的鱼肉送进嘴里:“我没和她闹得不愉快,你想多了。” 林贺忠正欲说话,林渊忽然扬起手:“爹爹…”他似乎是想让林贺忠尝尝他手里的糕点,结果一个不小心,糕点蹭过林贺忠的上衣,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一片油渍。林贺忠黑着脸擦拭着,轻声对慕容俏说:“其实,慕充容也很不容易的,你得学着理解她呀。”慕容俏闷闷的,问道:“她有什么不容易?正得龙恩圣宠,还有个宝贝公主,不像我,一切都得单打独斗。” 林贺忠知道慕容俏的潜台词是在怪他不和她并肩作战,笑了笑才说:“放心,等这个除夕夜过去,我就和你、和王端一起,但我也有我的底线。若是你们不知轻重缓急,只为了私慾害更多的人,那我可…”“你可闭嘴吧!”慕容俏拿了块点心塞进他嘴里:“我以后再也不害人了,行了吧?但是若到了不得已之时,害不害人岂是你我能决定的?” 林贺忠把那块点心嚼了嚼吞下去,才望嚮慕音儿,幽幽地道:“你以为她过得有多轻松?慕容大人把她送入后宫,不就是为了和皇上联姻,让自己官路无阻吗?慕容大人现在已经退出了朝堂,她不过是慕容家的一枚弃子,皇上是谁?后宫三千佳丽,他不可能宠她一辈子。熹元公主再怎么受疼爱,也是一位公主,将来要嫁给别人,哪有那些龙子们受宠?” 慕容俏顺着林贺忠的目光望去,只见慕音儿端坐在桌后,正餵熹元公主吃东西,熹元公主吃得满足,眯着眼睛笑着。是啊,熹元公主是慕音儿的一切,但她只是一名公主。慕音儿若是没有龙子,她能够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吗? 慕容俏揉揉眉心,有些沮丧:“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林贺忠见她情绪低落,又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等宴席散了你再去找她说说话就是。”“嗯,好。”慕容俏应了一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的确,慕音儿不一定爱千忆何,但她若是一心为了千家而和她敌对,也情有可原,因为她唯一的女儿熹元公主,也姓千。
第44页 两个时辰后,慕容宁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因为是家宴,他们也不收敛着,一次喝了个痛快。林贺忠举着酒杯让林泽和林渊来一口,被慕容俏一巴掌拍走了;慕容宁直接躺在了座位上,彭氏有些尴尬,连忙给他灌醒酒汤;慕容安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喝得面色潮红,胡言乱语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彭氏招来了下人,把慕容宁抬进了房间歇着,慕音儿朝彭氏告别。慕容俏本想去叫住慕音儿,奈何林贺忠一直拿着酒对着两个孩子,她怕一个不留神两个孩子喝了酒,只能看着慕音儿带着熹元公主走出房间。 彭氏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对慕容俏道:“可要我命人把右僕射大人带入客房?”慕容俏见状,连忙点头如捣蒜:“谢谢大嫂,我正弄不了他呢。”彭氏命人将林贺忠扶进客房,慕容俏跟在后面,谢过彭氏后,就关上了房门。 林泽和林渊也睡着了。她把他们放在另一张床上,拉好帐子,坐到林贺忠的床边。她伸出手,帮他擦着沾染了油渍的上衣,随后给他餵了些醒酒汤,看着他陷入沉睡,才柔声道:“林贺忠,谢谢你。” “谢谢你肯支持我,谢谢你终于和我回到一个战线。我从今往后不介意你我之间有没有郁柔娘,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啊。对我好,这点就足够了。陷害左行建谋反,这样的事儿,我以后不会再做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慕容俏说着,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林贺忠的唇,等她站起来时,眼底的柔情似水还未维持三秒钟,院外就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慕容俏的瞳孔勐然缩紧,她抓起刚刚从林贺忠腰上解下来的佩刀,紧紧攥在手中。 有人在偷听她的话,包括刚刚的那句“陷害左行建谋反,这样的事儿,我以后不会再做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陷害谋反可是大罪,若是被那人说出去,林家人就全都要完蛋! 她吹熄了蜡烛,房间里瞬间黑了下来。而下一秒,她已如一阵疾风般掠出了房间。 第042章 除去慕音儿 慕容俏砰地一声打开了房门,警觉地环视着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棵落满了雪的槐树兀自站在那里。慕容俏不敢放松,她把手中的刀握得更近了,一步步走出院门,快步来到慕容宁的院门前,勐地推开了门! 正站在院中的彭氏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花灯落在了地上。她身后还站着慕容生、慕容月以及两个贴身丫鬟。“俏儿,你想做什么?”彭氏长大了嘴巴,慕容俏看了看手中的刀,道:“刚刚大嫂可出去了?”彭氏一边摇头,一边俯身把花灯拾了起来:“出什么事了?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两个孩子放花灯。” “刚刚有人偷听我们说话,所以我…”慕容俏有些尴尬,咬了咬唇,鼓足气儿又问了一句:“墨瞳在何处?”“早就睡下了,他喝得已经神志不清了。俏儿,你今晚怎么了?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彭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常常会有野狗来吃剩饭,也许是它们弄出来的动静。” 彭氏没必要骗自己,慕容俏这才把刀收了起来,又和她道了个歉,说自己最近的确是疑神疑鬼的。彭氏笑道:“就算是真的有人,你也得叫侍卫来呀!一个女人家,一个人跑出来不安全的。”慕容俏吐了吐舌头:“大嫂放心,前几年大哥教过我怎么使长枪,怎么练武,自保我还是可以的。” 慕容俏会武,这件事鲜为人知。因为十五岁时她缠着慕容宁教她武功,慕容宁架不住,只得教给了他,又怕慕容安揍他,就让慕容俏不得告诉别人。结果,慕容俏今日嘴一滑,就说了出来。 彭氏听了,只得笑着附和:“看来,俏儿还是有天分呢!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堆事情要办呢。”慕容俏应了一声,走出远门后,揉了揉眉心——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干了件儿坏事,老天爷就这么捉弄自己,自己真是罪有应得啊。 而此刻,李府的正厅里还是灯火通明。李望川坐在桌前,在他对面坐着的是礼部尚书谷璜,二人的面上丝毫没有过除夕的喜悦之色,反而满面愁容。谷璜率先开口:“李大人,这王端真是胆大包天,竟把左大人给…唉,左大人也真是可惜,明明是个忠臣,却生了个反贼儿子。”李望川捻着鬍鬚,闭目养神:“谷大人,左义走就走了,朝堂现在是我李家的天下,以后也是我李家的天下。那个王端何足畏惧?只是,若是不加以遏制,恐怕会威胁到我们。” 谷璜连连点头:“是啊,对于这样的人,还不如除去得了。”“他是当朝御史,王钶又去世了几年了,若是背后没个靠山,他敢这么做吗?据说那些寒门子弟一大半都投靠了他,还有左大人那些手下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谷璜一点就透:“李大人是说,我们要用王端找出他背后的那个人?”李望川点了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一丝严肃:“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与我李望川抗衡。”“对了,李大人,最近慕容安已没什么动静了,我们要不要放过他?”谷璜又张口问道。 李望川睁开了眼睛:“慕容安可是个狠角儿,若是不除去他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谷璜急急地道:“可他的次女已经成了充容,还为皇上生下了熹元公主,我们说服不了皇上把她们逐出宫去啊!”
第45页 李望川的眸中闪过一丝毒辣:“既然无法说服,我们就进宫去请皇上给她们扣个罪名,杀了她们。”谷璜欲言又止,李望川瞥了他一眼:“放心吧谷大人,皇上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不会为了什么虚幻的情放过熹元公主和慕音儿的。”谷璜这才点头,李望川便站起身来:“走吧,今夜你我二人联合上奏,皇上必会除掉慕音儿的,她虽构不成威胁,但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时辰后,张公公急急地奔向千忆何的寝殿。在他的印象中,千忆何从来不把除夕当除夕,除夕这夜他可以轻松一点儿,所以布置完了皇宫里的一切后,千忆何就早早上床歇着,在除夕夜这天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多睡一会儿。 可惜清梦就要被扰了,张公公走进寝殿,嚷道:“皇上!皇上!李丞相来了!”千忆何还未醒,张公公就又提高了嗓门儿:“皇上!李丞相和谷大人来了!”千忆何这才慢慢直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撩起金黄色的帐子,道:“除夕夜李丞相也不歇着吗…他有什么事儿找朕?”“李丞相和谷大人说…”张公公面露难色:“他们要您除去慕充容和熹元公主…” 剎那间,千忆何的瞌睡全部消失了,他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眸:“你再说一遍?他们要朕除去慕音儿?” 第043章 管教熊孩子 李望川和谷璜坐在偏殿中,烛火燃得很旺,屋里却静的可怕,与外面漫天烟花的景象截然不同。千忆何一身金黄色的长袍,坐在偏殿的一端,双眼死死地盯着二人,表情有些可怕。 “说吧,”他张口说,“你们究竟为何要朕除去慕音儿?”李望川走出来,跪在他面前行礼,随即道:“皇上,王端最近已在朝堂上得了势,而林贺忠是慕容家唯一的依靠。林贺忠只要投靠了王端,慕容家可就能死灰復燃了…皇上,林贺忠和慕容宁不能留了,只有让他们死,慕容家才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重回朝堂。”他顿了顿,又道:“皇上,您不能为了一个慕音儿就对他们手软啊…” 李望川没有点破,但千忆何却明白了。为了一个后宫的女人,就不肯做出举动,甚至任居心叵测的朝臣发展,绝非一个贤明的君主的做法。千忆何思索了一番,才又对上李望川的目光。 李望川有些决然,连谷璜也走出来跪下,正色道:“求皇上除去慕音儿!”千忆何看着他们,又闭上眼睛回忆着他和慕音儿的过往。 慕音儿笑得眉眼弯弯,对着他道:“这《高山流水》,讲的应该不仅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友情之坚,还有知音难觅之理。人若是遇到了知音,理应好好珍惜,莫等痛失知音,才后悔不已。” 千忆何睁开了双眼,微微地笑了一笑:“李丞相和谷大人请回吧,慕音儿既是后宫女子,我和她之间的事儿便是家事,不劳二位大人费心。”李望川和谷璜面面相觑,不禁目瞪口呆——千忆何这是让他们别掺和这件事了,慕音儿这个人,他是不会除去的! 这…到底是为何? 千忆何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说道:“今日朕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张公公,为二位大人安排轿子,送回府去。”说完,他立刻起身离开。李望川这才回过神,正想出声阻止,请千忆何三思,张公公却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李丞相,谷大人,还请和咱家来吧。” 千忆何走在回寝殿的路上,心中已坚定了一个信念:不管慕音儿她姓什么,是谁家的人,他都不会在乎。谁也不能伤害她,谁也不能说服自己除去她。 这个信念他永远也不会更改。 次日,大年初二,慕容俏贪睡,磨磨蹭蹭到了成时,却不知这一睡就睡出了事儿。林泽和林渊调皮,趁着她睡觉跑出去玩儿,见慕容生和慕容月在吃柿饼,就上手去抢。把柿饼抢过来了还不够,又抓了蜈蚣塞入二人的衣服里,看着他们哭着满院跑特别开心。 慕容俏见到慕容生和慕容月时,他们的眼睛都哭肿了,嗓子也哑了。慕容宁和彭氏正哄着,林贺忠则站在那里和颜悦色地给林泽和林渊讲大道理。他们却满不在乎,瞪着林贺忠,似乎是认定了林贺忠不敢打他们一样。 慕容俏看林贺忠那个温和的样儿,气得前胸一起一伏,她从院子里抓了两条蜈蚣,大步地走了进来。慕容宁见她手里居然也抓了蜈蚣,错愕道:“俏儿…”林贺忠明白过来时,为时已晚,慕容俏已经把两条蜈蚣分别塞进了林泽和林渊的衣服里:“好玩儿吗?说好不好玩儿?” 林泽和林渊觉得不舒服,放声大哭,彭氏见状,柔声道:“俏儿,孩子小不懂事,别这么干…”慕容俏却摇了摇头:“现在不教育,早晚成两个混世魔王。”说完,她抓住他们藕节般的胳膊,不让他们去抓衣服里的蜈蚣,对着两个孩子道:“舒不舒服?好不好玩?回答母亲。”两个孩子哭着摇头,泪水甩了慕容俏一脸。林贺忠想出声阻止,却被慕容俏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只得站在一旁看着。 “现在,去和哥哥姐姐道歉。”慕容俏说着,林泽和林渊忙不迭地点头,跑到慕容生和慕容月面前道了歉,认了错。慕容俏这才作罢,把蜈蚣从他们的衣服里拿了出来扔掉,又说道:“欺负别人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第46页 林泽和林渊擦了擦眼泪,委屈地点了点头。慕容俏这才露出笑容:“这很好,以后要好好承认错误才能得到别人的原谅,去玩吧!”林泽和林渊闻言,立刻跑出了房间。林贺忠这才低声道:“你未免有点儿狠吧…万一蜇到了怎么办…他们细皮嫩肉,伤到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慕容俏反驳道:“生儿和月儿也会被蜇伤,孩子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不行的…我慕容俏的孩子绝对不能长成一棵歪脖树。” 林贺忠语塞,只好妥协,他相信从今以后林泽和林渊再也不敢抓蜈蚣玩儿了。 慕容俏无意间一抬眸,正好看见站在慕容宁身后的墨瞳。她眼珠一转——这何不是一个探墨瞳口风的好机会?于是,慕容俏笑着道:“大哥,我看东院那边的梅花开得甚是好看,我想带着林贺忠去赏赏花,可否让墨瞳大人给我们带个路?”慕容宁闻言,点了点头:“行,墨瞳,你带他们去吧。” 林贺忠微微一愣,正想问慕容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被慕容俏掐了掐手心,示意安静地跟着就好。而墨瞳则是摸不着头脑,很显然,他也不知道慕容俏想干什么,但和慕容俏走得太近,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可众目睽睽,他也无法拒绝,强笑着同意了,带着慕容俏和林贺忠走出了房门,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044章 苦情戏 院中腊梅落满了白雪,轻轻地在风中摇曳着,抖落下几片雪花,露出下面嫣红的花瓣来。青衣女子立于花树下,拉住身旁一身墨蓝色长衣的男子,兴奋地嗅着一朵枝末的梅花,实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墨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慕容俏,心下疑惑。而林贺忠则不停地戳着慕容俏,提醒她到底想干什么,他太懂她了,单独把墨瞳叫出来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看梅花? 慕容俏赏花赏够了,才冷不丁地问道:“墨瞳大人,这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如此漂亮,可是有什么秘诀?能否告知我?”墨瞳本来正在走神儿,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来,愣了愣才道:“啊,多谢右僕射夫人夸奖…这园子里的梅花是我家夫人带领诸位能工巧匠栽培的,自然是要比普通的梅花开得好看些。” “哦…”慕容俏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墨瞳大人,你很怕我吗?” 此话一出,墨瞳整个人都呆住了,连林贺忠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过来后,才疑惑地望嚮慕容俏。“小人…”墨瞳张了张嘴:“小人不怕夫人啊,夫人何出此言?”慕容俏装作有些不满的样子:“上回我在林府见了你一面,你看着我好像很惊慌的样子,这次回答我的话也是战战兢兢的…你若是怕我,我便少和你接触,亦或是…墨瞳大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她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心想就算墨瞳没干什么坏事,以后也必定不敢再和她碰面了,因为嚣张跋扈本就是她慕容俏的本性;要是墨瞳干了坏事嘛,这次就可以把他的话套出来了。 墨瞳心中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微蹙眉:“夫人怎么可以这样想小人?小人是太守大人的贴身侍卫,不可能和夫人结下什么仇怨…太守大人将小人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给了小人好的生活…小人一生一世都对慕容家感激涕零!”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义愤填膺的口气让慕容俏和林贺忠双双怔住,墨瞳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小人对太守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鑑,夫人却如此怀疑小人,小人虽是奴,但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夫人怎可如此污衊小人?!”说完,他低下头,努力不让眼底的心虚流露出来:“若是小人刚刚有一句虚言,就让小人被信任的人一刀捅死,三生三世不得轮迴!” 这毒誓一出,墨瞳却有些后悔——因为他本来就背叛了慕容宁,他死死咬住牙根,墨瞳整个人都微微发起抖来。但在慕容俏和林贺忠眼里,他是因为太气愤才发起抖来的,慕容俏没想到墨瞳的反应会这么大,但聪明如她,却还是没料到墨瞳其实都是演出来的。 “抱歉…墨瞳大人…”慕容俏有些懊恼,心想自己怎么能这么质疑这样一个忠僕?她微微垂下睫毛:“是我太多心了,不该如此质疑你…你大人大量,请原谅我的冒昧…抱歉…”墨瞳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慕容俏竟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鬼话,但还是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算了,我本就容易遭人质疑,应是没有为太守大人做些实事吧…夫人怀疑得倒也对,小人的确是没为太守大人出力…”说完,他扭过身:“右僕射大人,右僕射夫人,小人先行告退了。”扭回身的那一瞬间,他眸中愧疚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林贺忠见墨瞳走远了,才嘆了口气说:“俏儿,你不应该这么怀疑人家的。” “嗯,我知道我错了。” “人家还救过你一命。” “嗯。” 慕容俏低着头不想说话,似乎是太过内疚了。林贺忠见她沮丧得很,也有些不好受:“行了,说到底也不全是你的错…别瞎想了,咱们走吧。”慕容俏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墨瞳的背影,这才和林贺忠离开了东院。
第47页 三日后,墨瞳通过小太监小禄子将慕容俏试探他的消息带进了千忆何的耳朵里,墨瞳是个很聪明的人,尘世的磨练让他一眼就能够看透别人的伪装,这也是他能够骗过冰雪聪明的慕容俏的缘由。千忆何听了这个消息后,放下手中的狼毫:“小禄子。”“在。”“你可知祭天大典在何时举办?”“回皇上的话,三年后的初夏,祭天大典就会举办。” 祭天大典本是羽落国君主立后之后才会举办的活动,但千忆何的母亲圣天仪改变了规矩,每二十年举办一次祭天大典。千忆何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三年后,你就让墨瞳动手,一举除去慕容宁和林贺忠那两个眼中钉。” 小禄子闻言,抬起头来:“小人明白!”千忆何微微一笑,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明白就好,你先下去吧。” 小禄子离开后,千忆何翻开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了各位朝臣的名字,他将那支狼毫蘸满了硃砂,在林贺忠和慕容宁的名字上分别画了个圈儿,赤红色的硃砂如血一般在纸张上蔓延开来,渐渐吞噬了那两个名字… 第045章 林贺忠之死 光阴匆匆,三年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能改变一些人。林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郁柔娘,慕容俏却很少找郁柔娘的茬儿了,近日二人双双怀孕,关系竟是前所未有的好,她们会聚在一起讨论怎么绣虎头鞋、怎么编歌谣;而林贺忠还是右僕射,慕容宁依旧是太守,慕音儿成为了淑仪,每个月从宫里带消息,李夕晨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熹元公主和林泽林渊日渐长大,林泽和林渊却是这条街上的霸王,虽然还是很调皮,但比起往日不知好了多少。 祭天大典就在林家的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展开了,千忆何乘着轿子去了祭天的地点,听闻慕音儿和李夕晨都会随行。林贺忠在三日前就在准备祭天大典了,他准备了一身象牙色的长衫,镶了天蓝色的边儿,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慕容俏和郁柔娘坐在一起,正做着绣活儿,就见林贺忠从门外兴沖沖地走了进来,张开双手给她们看自己的新衣:“俏儿,柔娘,你们看,我这件新衣好看吗?”慕容俏抬起头,呲地一声笑了出来:“臭什么美!不过倒是真的挺好看的…”郁柔娘也笑着附和道:“是锦荫堂制的吧?这活计也只有锦荫堂能做出来了…” 林贺忠笑着点了点头,林泽和林渊跑过来,踮着脚拉他:“父亲…带我们去玩儿吧…我们想吃糖葫芦…”林贺忠摇了摇头,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这几天可不行啊…这样吧,等父亲参加完祭天大典后,带你们去逛庙会好不好?”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打在林贺忠的脸上,他的笑容竟是比那阳光还要温暖。 慕容俏问道:“我们是不是不能去?”林贺忠看看两人的肚子:“你们还是别去了,我给你带一串红玛瑙手串,给柔娘带一串绿松石项鍊…过不久,我可又要添两个孩子啦!”郁柔娘害羞地垂下头,慕容俏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多么好啊,多么和睦啊…慕容俏心中这么想着,笑着拉住了郁柔娘的手。郁柔娘微微一怔,随即握紧了手。二人的微笑是那样温暖,如同暮春的阳光一样明媚,能融化一切白雪与寒冷。 三日后,林贺忠坐上马车,慕容俏和郁柔娘走出门送他。林贺忠撩开车帘,对着她们笑着摆手:“我会早点儿回来带孩子们去逛庙会的!”“嗯!”慕容俏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林贺忠点点头,笑了笑放下了车帘。 慕容俏和郁柔娘看着马车远去,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当日下午,慕容俏正在家里待着陪着郁柔娘绣花,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哭声,接着,有两个满面泪痕小侍卫竟直直扑入了她们的房间!慕容俏一惊,拉着郁柔娘站起来,皱眉道:“怎么了!”一个小侍卫是慕音儿身边的侍卫,他怎么会在这里?而另一个…是林贺忠的贴身侍卫莫如尘! 莫如尘整个人发着抖:“夫人…郁姨娘…”他整个人掩着面痛哭起来,字不成句,慕容俏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郁柔娘也急的直跺脚:“说呀你倒是!”莫如尘哭得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慕音儿身边的那个小侍卫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干涩极了:“右僕射大人他…出事了…” 慕容俏整个人一愣,急急地道:“什么事?他伤到哪儿了?”郁柔娘却感到有些不妙,要是林贺忠只是伤了,莫如尘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他…”小侍卫整个人颤抖起来,眼泪也簇簇落下:“右僕射大人去往祭天大典的路上,马车侧翻,滚落山崖…皇上命随行御医连忙去搭救,可右僕射大人身上被乱石划伤加上巨大的冲击力,已经…已经无力回天了…” 慕容俏整个人脑袋里轰地一声,她扶住快要倒下去的郁柔娘,摆摆手,笑道:“不,怎么可能?林贺忠怎么可能会死?他肯定只是受了些伤,你们不要以讹传讹啊!”“是真的…”这时,莫如尘抬起了头,哭得快要昏死过去:“太守大人等人亲眼看到马车滚落山崖,皇上已经派慕淑仪带着右僕射大人的棺木赶回来…”慕容俏整个人都恍惚了,但她还是硬撑着:“不,我不信。柔娘,你先回房歇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那棺木带回来。”
第48页 她把郁柔娘打发走,整个人站在林府门前一个中午,直到下午申时,自远方才传来一阵哭声。慕容俏将将扶住墙边,这才没有倒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远方——难道…是真的吗?不,不可能!林贺忠还要带着林泽和林渊去逛庙会,他怎么可能死? 那队人走近了,却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领头的人正是一身宫服的慕音儿!她哭得鬓髮凌乱,冲过去抱住慕容俏:“俏儿!”“姐姐…”慕容俏呢喃了一声:“你在演戏,对不对?”慕音儿用力摇头,把她拉到棺材边,慕容俏颤抖着,探出头去看那棺材里的人… 是林贺忠…他还穿着早上的那身象牙白的长袍,长发却已散落下来,额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被尖石划破的伤痕。最醒目的是他额角的一片血迹,已经流满了他的半边脸颊,他的脸色惨白,双唇也没了血色… 慕容俏倏地伸出手去拉他:“林贺忠!你醒醒!你别装睡!你说了要带儿子去逛庙会!你说了!你怎么能食言…”慕音儿站在一边看着,眼底是掩不住的悲伤,她知道,人在面对过大的噩耗时,连哭都会忘记。 慕容俏摇着林贺忠,终于停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躺在棺材里,身体尚留有一丝余温的丈夫,忽然吐出一大口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切都是噩梦,醒来后,林贺忠还会笑着抚摸儿子们的头,笑着陪着她批改政务…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第046章 刑狱 直到慕容俏被下人们抬进屋医治,慕音儿才看到瘫软在一边的郁柔娘。她此刻也是泪流满面,无力地坐在墙根底下,脸上写满了不信与绝望。 她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便结束了,林贺忠一死,慕容俏还会把她当姐妹看吗?她是偏房,没了丈夫要如何在这林府里生活下去?为什么林贺忠会死?郁柔娘胡思乱想着,不禁伸手去抚肚子:“孩子…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我…让我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扶着她站了起来。郁柔娘抬眸一看,是慕音儿。 慕音儿本不太喜欢郁柔娘,因为她是在妹妹家庭里插足的第三者,但今日见她流泪,慕音儿的心也不禁软了下来。“郁姨娘,快起来…你怀有身孕,不能坐在地上受了凉…”慕音儿轻声道,郁柔娘这才如梦方醒,死死抓住慕音儿的手:“淑仪娘娘…林贺忠他真的…去了?真的是…意外吗?” 她本是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出了这句话,却见慕音儿合上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右僕射大人不是死于意外…”郁柔娘如同触电一样颤了颤,跪在慕音儿脚边哭道:“求淑仪娘娘告知柔娘真相!”慕音儿嘆了口气道:“有宫人在侧翻的马车后轱辘处,发现了我家大哥慕容宁的玉扳指…”郁柔娘愕然:“太、太守大人?” 慕音儿咬咬唇,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前,她正乘着皇辇陪同千忆何去祭天大典,却听得宫人来报,说右僕射的车马摔下了山崖。慕音儿听闻这个消息,几乎站不稳,但林贺忠是她的亲戚,她主动请求去看看。结果,到了那里一看,林贺忠和车夫已经死了,有个侍卫在车轮下拾到了一枚玉扳指,车轮也被人动过了手脚…很快有人认出来那就是彭氏送给慕容宁的定情信物,世间仅此一件… 说道这里,慕音儿泪凝于睫,她嘆了口气:“郁姨娘,你暂且不要把此事告诉俏儿…丈夫死于非命,却是亲哥哥干的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了。父亲听闻这个消息已经昏了过去,这件事暂时还没有结论,但是皇上已经派人去调查了…”郁柔娘点了点头,朝慕音儿行了一礼:“多谢淑仪娘娘…您可否让我再看一眼林大人?他…要安置在哪里?”慕音儿说:“现在要验尸…所以…”她衣袖掩面,呜咽道:“暂时不能在林府里停着…” 天此刻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郁柔娘来到棺材旁,看着人们在林贺忠身上盖上一块白布,遮住了他的身体…她掩面痛哭,被僕人们劝说着架回了屋里。 而此时的慕容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人押入了刑狱,还没来得及张口问,迎面就走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人,他坐下来便道:“我乃当朝廷尉刘越,太守大人,来和本官交代一下你是如何杀害右僕射的?”慕容宁闻言,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强压火气:“刘大人,我没有杀人。”“哦?”刘越微微挑眉:“我听了林贺忠的几名侍卫和你的贴身侍卫墨瞳的证词,说你在出发之前曾去右僕射的车马停放处,敢问你是去干什么的?” 慕容宁微怔:“我当时找不到玉扳指了,听墨瞳说也许是滚落到了林大人的车下,因为我们的车驾离得很近。”刘越笑了笑,又道:“你的那枚玉扳指在林大人遇难现场被找到了,这可是铁证啊,太守大人。”他命身后侍卫将玉扳指呈了上来:“本官更相信你是去给林大人的马车做手脚,不慎遗落了这枚玉扳指,或是你在之后马车的侧翻后杀了林大人,遗落了这个。”慕容宁有口难辩,正想辩解,却见刘越眼色一凛,从椅子上站起来,勐地倒身一拜:“臣刘越参见陛下!”
第49页 慕容宁扭过头去,看见千忆何站在门外,缓步走了进来。他扬扬下巴:“刘大人,你先离开吧。”“是。”刘越应了一声就跑了,慕容宁则急急地道:“求皇上明察!这次是有小人在陷害臣!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说到这里,他却看到千忆何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是——墨瞳?!慕容宁整个人懵了。 墨瞳道:“慕容大人,小人已劝你不要杀右僕射,到头来却…”千忆何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墨瞳,你说什么?”墨瞳抖了抖,忙跪下道:“皇上,慕容大人说林大人娶了偏房,怕是会冷落了他的胞妹慕容俏…就准备去杀林大人,小人劝他不要杀人,却还是…”他说到这里,敛去了眼中的那份得意,跪在千忆何面前道:“求皇上放过慕容大人!他只是一时煳涂!” 慕容宁双目圆瞪:“墨瞳?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和林大人无怨无仇,怎么可能为了帮妹妹争宠就胡乱杀人?”墨瞳低头不语,心中却恨恨地道:慕容宁,彭氏本是我的,你却要夺去她,我墨瞳要毁了你把她抢过来! 当年墨瞳爱上了彭氏,却不敢说,因为他只是一个侍卫,出身卑贱。只能默默喜欢着彭氏,后来慕容宁却娶了彭氏,墨瞳就偏执地认为是慕容宁抢走了彭氏,误入歧途,帮千忆何做事,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帮自己脱离苦海的主子… 慕容宁还在说墨瞳是在胡说,千忆何点点头,把别人都打发走,命张公公端上一碗粥:“慕容大人,你我二人一同长大,我对你的脾性是再清楚不过的,你不可能杀人…现在把这碗粥吃了吧,明日我会再派人去彻查,但今夜不能释放你。” “谢皇上。”慕容宁端起粥碗,千忆何垂下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这粥里他命张公公下了药,只要慕容宁吃了,他就会任他们摆布,画押认罪更是不在话下…这药本是他当年继位辅佐大臣杨子虚为了控制他逼他吃的,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粥碗掉落在地,千忆何看了一眼昏厥过去的慕容宁,勾起嘴角笑了笑:“张公公。”张公公连忙走上来:“老奴在。”“三日后把慕容安、慕容俏都叫到刑狱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慕容宁承认他杀了林贺忠。现在,回祭天大典吧。” “是,老奴这就差人去办。”身后的刑狱厚重的铁门重重地关上,千忆何扭头看了那生锈的铁门一眼,又毫无眷恋地离开。远处的墨黑色夜空中,两颗流星划过天空,陨落在不远处的重重山峦中… 第047章 画押 慕容俏在三天后才转醒,紫韵连忙餵了些她温水,慕容俏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紫韵,我是不是在做梦?林贺忠在哪里?我想见见他…”紫韵怔住了,手开始颤抖起来,慕容俏看到她头上戴着的白纱,也微微愣住了。她没有哭,只是平静地道:“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已经没力气再哭了,慕容俏伸手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又看看在一边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摆弄着蚕儿的林泽和林渊,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再哭也是没用的,怎么流泪,也不可能换回来林贺忠啊。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慕容俏还是知道了慕容宁就是“杀害”林贺忠的真兇,接到圣旨通知她去刑狱后,她四肢发软,嗫嚅着道:“怎么…不是意外吗…”郁柔娘站在一旁,伸出手想安慰她:“大夫人…”“没事,柔娘,我去刑狱看看。”慕容俏定了定神,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她上了马车,往刑狱赶。正是暮春,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李花开到尽头,纷纷扬扬落了满山,那青山就穿上了粉一块、白一块的衣裳…慕容俏单手托腮,看着这美景,想到的却是花瓣腐烂成泥,消殆在黄土中,也无人知道,无人可怜… 她就这么一路发着呆到了刑狱,一下车,那巍然耸立的刑狱的气势,不禁让慕容俏打了个寒颤。刑狱已经十几年没有修善过,毕竟是关死刑犯的地方,在这里住的人过不了几日就要去赴死,还有谁在意这住处的外貌?故而,刑狱的大铁门早已生锈,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手上持着的兵器上还有点点暗红,不知是铁锈还是人血。 侍卫看了慕容俏一眼,道:“是右僕射夫人吗?”慕容俏缓慢地点了点头,侍卫行了个礼才说:“还请随小人来吧。”他和同伴奋力地把大铁门打开,一股潮湿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慕容俏掩住鼻子,跟随着侍卫走了进去。 一路上,脚下的石板路上不时会出现点点血迹,两边都关着死刑犯,他们浑身脏兮兮的,看到有人进来,纷纷站起来看着。还有人拾了小棍子“铛铛”敲着铁笼门,声音迴荡在走廊里,让慕容俏听得心惊肉跳——昔日风光的太守大人,就关在这种地方? 侍卫领着她走进了刑狱的尽头,那里是审讯室,专供犯人画押认罪。慕容俏慢慢走进去,发现慕容安和郑氏竟眼泪汪汪地坐在一边。“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慕容俏张口问道,觉得声音沙哑无比,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哭腔。 郑氏见她来了,忙扑上去抓住她的手:“俏儿,他们说你大哥是杀林贺忠的兇手…我不信,我不信…你原谅你大哥好不好?”慕容俏咬咬唇,郑氏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幻了,一会儿说慕容宁不是兇手,一会儿又让她原谅他。她把目光投嚮慕容安:“父亲,大哥在何处?”
第50页 慕容安显得苍老了很多,几丝白髮在他的发间格外醒目:“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被带来了,刘越已经准备给他定罪了,但没准儿,还有一丝希望…”慕容俏看着慕容安无能为力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 慕容宁明明是右丞相的儿子,明明是都城太守,怎么可能是一个阶下囚…他被囚的原因,还是因为杀了自己的丈夫?太荒唐了,这真的太荒唐了…慕容俏咬住牙齿,道:“父亲,母亲,我们得相信大哥。大哥与林贺忠无怨无仇,不可能杀他。”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半个时辰后,慕容宁被人押出来坐下时,慕容俏就没那么肯定了。郑氏哭着问慕容宁:“宁儿,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林贺忠?”慕容宁瞪大眼睛看着郑氏,好半天才缓慢地说出来一句话:“是我杀的。”郑氏如遭晴天霹雳,慕容俏也呆坐在那里,一口气喘不上来,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慕容宁目光呆滞,可三个人都没注意到,只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他娶偏房,对俏儿不忠,我就杀了。杀了就杀了吧,这种人有什么好留的。”说完,他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抬起手,机械地在供状上画了押,随即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慕容安只觉浑身血液冲到了脑顶,他摇摇头,眼前一片模煳。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见慕容俏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髮钗,双眼血红。“俏儿不可!”慕容安大惊,却还是晚了一步,慕容俏已经把那支锋利的髮钗直直刺入慕容宁的右肩,怒吼道:“慕容宁,那是我的丈夫!你杀了他,我成了寡妇,我的儿子们也没了父亲,我肚里的孩子还未出生,也没了父亲!我要你偿命!” 说完,她勐地拔出髮钗,对准了慕容宁的心口就要再刺,郑氏和慕容安拼命拉住她,几名侍卫也过来帮忙,把她拉了下去。却没人注意到,慕容宁的右肩被刺出一个洞来,他却还呆呆地坐着,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 墨瞳见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张公公跟在他身边,二人把慕容宁扶起来押回了牢房。张公公舒了一口气:“这下这罪名可是坐实了,慕容家将再无翻身之日。墨瞳大人,还是多亏了你把玉扳指放到林贺忠车轮下啊…” 这都是千忆何布的局。在启程前,他让墨瞳偷走了慕容宁的玉扳指藏在身上,骗他去林贺忠的车驾下去寻找。在后来又用计使林贺忠的马车侧翻坠落山崖,杀死了林贺忠,墨瞳在随后闻信去帮忙搭救时丢下玉扳指,以此陷害慕容宁。 第048章 鵰心雁爪 夜已深了,刑狱里响着一片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梦乡,却独有一个人例外。 慕容宁坐在铁门内,因为被慕容俏用髮钗扎破了右肩,又没人医治,疼痛使他睡不过去。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出刑狱? 慕容宁作为慕容安的长子,也不算笨,他很快就猜到了可能是千忆何要对自己不利,他只是不愿信而已。自己不过一个太守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林贺忠是不是千忆何杀的?他为什么要杀林贺忠?慕容宁想得心烦意乱,忽然听得有人压低声音道:“皇上,快进来。”“嗯。”有人应了一声,慕容宁惊得几乎快要站起来,但不知为何,骨头缝里酸的不行。别说站起来了,就是说两句话都有些困难。就仿佛是,身体被人拆开了又胡乱重新组装起来了一般。 笼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慕容宁抬起头,一颗心勐地沉了下去。进来的人是千忆何,他身后还跟着张公公和小禄子,不同于以往的是,千忆何居然穿着一身黑衣,显得有些捉摸不透。“慕容宁。”千忆何道,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好似含了一块寒冰。慕容宁咬咬牙,道:“参见皇上。” 千忆何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嘴上却道:“你已经画了押,承认了杀了林贺忠,就算是朕,也不能再放你出刑狱了。明日成时,你将会被斩首示众。”慕容宁闻言,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露出来一点点将死之人的恐惧神色,只是和千忆何对视,才慢慢地道:“千忆何,你手下的人给我下了药,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地画押吧?” 千忆何不说话,慕容宁就当他是默认了,笑了笑才接着说:“你让俏儿亲眼看着我承认杀了她的丈夫,彻底斩断了我和慕容家的联繫,到底是为什么?”千忆何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戾气:“慕容宁,我倒不是想要杀你,我是想杀林贺忠。但总得有个替罪羊来帮我的人顶罪…” 慕容宁摇了摇头:“墨瞳想必也是你的人吧?这个棋局你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布了,就是为了算计慕容家…”他心中唏嘘不已,人心果然善变啊,枉他如此信任他。千忆何见慕容宁在沉思,又笑了笑:“不过我倒是不会让你斩首示众的,张公公。”张公公应了一声,从衣袖中取出一段麻绳,笑得阴森,走近了慕容宁:“太守大人,让咱家送您上路吧。” 慕容宁现在吃了药,根本动弹不得,他看着张公公把麻绳勾到自己的下颚底下,心知今日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定定地看着千忆何,眸中燃起一股烈火:“千忆何,若有来世,我慕容宁定要夺你千氏江山,自己称帝!将你千氏一族踩在脚下,永生永世不得翻身!”这几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千忆何的眸子微微瞪大,最终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第51页 临死前的诅咒,不过是弱者最后的挣扎罢了。 千忆何回过神,看慕容宁已被张公公勒死,才对张公公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身后的小禄子,无声地道:张公公,这件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张公公诡秘一笑,麻利地用麻绳把慕容宁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样子,随后拍拍小禄子的肩:“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些酒。”小禄子嗜酒成性,闻言死命点头,和张公公快步离开了刑狱。 墨瞳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他看着吊在樑上的慕容宁:“慕容宁已经死了?”千忆何点了点头,墨瞳这才恨恨地道:“这样一来,彭氏只能是我的了!我恨了慕容宁这么多年,今日总算…”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心口一凉。墨瞳一怔,慢慢低下头,只见一把镶着宝石的尖刀已扎穿了他的心口,举着刀的人正是千忆何。 “皇上…”墨瞳难以置信地呢喃了一声,连反抗都来不及做,千忆何就抽出了佩刀。墨瞳倒在地上,如墨般的双眸盯着千忆何,终是缓缓地合上了…千忆何俯下身来,双眼望向一边的火堆,亲自把墨瞳的尸首推入了火堆中,看着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成为一截焦炭后,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不过一个奴而已…那个彭氏,我也不会放过的,去阴间等着她吧。” 第二日,慕容宁在刑狱之中自尽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据说慕容宁的夫人彭氏因悲伤过度,不慎打翻了蜡烛,和一对儿女葬身火海。昔日华丽的太守府也被那场大火烧成了废墟,与此同时,还有人发现了在郊外的池塘里有一具太监的尸体,疑似是喝醉了酒失足跌落池塘淹死的。 百姓们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内幕,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过了,也就全忘干净了。 第049章 心灰意冷 一切仿佛都过去了,人到底还是得告别过去。 慕容宁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入慕容俏的耳中时,正是林贺忠举行丧事的半个时辰前。她听得了这个消息后,只是垂了垂眼睫,放下手中的木梳:“慕容宁和彭氏葬在何处?”紫韵回答道:“慕容宁杀了朝廷右僕射,慕容大人不肯去认他的尸首,应该是被胡乱埋在一处乱葬岗了吧。” 慕容俏听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道:“知道了,下去吧。”她说着,又用木梳轻轻地梳着林泽的头髮,麻利地把他的头髮扎了起来,轻声说:“泽儿,我带你去见父亲。”林渊正坐在一边,闻言抬头,天真的双眼看着慕容俏:“母亲,父亲是要给我们买糖墩儿吗?” 慕容俏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半天才张了张口,眼泪簇簇地掉了下来:“不是…不是…”她以手掩面,极力压制着喉咙中发出来的沉闷呜咽。此时,郁柔娘走了进来,见慕容俏痛哭,连忙过去:“泽儿,渊儿,你们是不是又惹母亲生气了?”林泽撅起嘴巴,道:“才不是!小渊只是问母亲可不可以让父亲买糖墩儿,母亲就哭,母亲好小气啊!” 郁柔娘闻言,心都快碎了,她把两个孩子哄了一会儿,让他们出去等父亲。自己则俯身想安慰慕容俏几句,结果一低头,愣住了。 慕容俏头上戴着白纱,但在白纱的掩映下,几丝白髮隐在她的乌髮中。她才二十四岁,居然这么早就白了头…郁柔娘摇了摇头,安慰了慕容俏几句,又听得外面大奏哀乐,才轻轻道:“姐姐,棺木回来了…你不想去看看林大人吗?和我来吧…”慕容俏站起来,握住郁柔娘的手,被她搀着走了出去。 郁柔娘发现,她的手很冰,很冷。冷得如同死人的手一般。 二人出了屋,只见一个乌木棺材放在正厅的中间,一边摆着林贺忠的画像。每个僕人都哭得天昏地暗,满地的纸钱,林老夫人更是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为何命这么苦…”慕容俏见到林老夫人,心中有些愧疚——是自己家的人因为自己杀了林贺忠,她却毫不怪她。 慕容俏走到棺材前,坐在棺材旁,慢慢地靠上了那冰冷的棺材:“贺忠,”她这么说着,泪水流下来两行:“我从来没这么叫过你。” “我嫁给你,是因为父母的安排。我大闹婚宴,你却毫不怪我;我爱政治,你便买来政书换我的笑;你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理解我为何那样爱政治的人吧…” “后来,我们有了儿子。我沉迷着那些书,不管儿子,你对我很不满,赌气一般娶了偏房…我和你大吵一架,还用茶杯砸中了你的左眉…你会不会怪我?贺忠,你别怪我,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理解我慕容俏的人,我要好好珍惜你啊。” “我还记得你把那碗龙鬚面让给我的场景,我还想再尝尝那碗面,因为真的有不一般的味道…” “你说了你会带我们去逛庙会,可是,为什么要食言呢?朝廷大官,许诺给妻子的话都实现不了,何以治国?你真的太讨厌了…说好的,给我买玛瑙手鍊…给柔娘绿松石项鍊…现在,我们肚里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抛下我们?” “贺忠,回来吧…你若是能回来,我宁可放弃我的政治梦想,好好地和你相夫教子,恩爱一生…”
第52页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屋里安静极了,没人敢打扰她。他们看着慕容俏兀自趴在棺材上,泪水把那棺材打湿了,她自己却毫无察觉。 这时,屋外传来林泽的声音:“母亲!母亲!父亲回来啦!”接着是一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我…”那个声音很像林贺忠的声音,却绝对不是他。慕容俏泪眼朦胧地望向门外,只见林泽和林渊拽着一个人跑了进来:“母亲!你看!父亲回来了!” 慕容俏见了那个人,心却狠狠地沉了下去。 来人正是林贺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林贺贤! 第050章 林贺贤 自慕容俏和林贺忠成亲以来,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林贺贤。林贺贤和林贺忠的相貌不说九分也有八分相像,但因为林贺贤天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眼袋很重,还有黑眼圈,完全没有林贺忠身上的那股正气。 他走进门来,怔怔地看着哥哥的遗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林老夫人看到林贺贤,气得挥起拐杖就去打他:“你这个不成器的干嘛要回来?是来气我的吗?”林贺贤任母亲打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林贺忠的遗像:“哥…哥怎么会…死…” 这时,慕容俏已经走了上去,默不作声地把林泽和林渊从林贺贤身边拉开,轻声告诉他们:“这不是父亲,这是叔父。快叫叔父。”林泽抬起头去看林贺贤,忍不住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你真的不是父亲吗?” 林贺贤低下头去,总算看见了小小的侄儿,他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林泽失望地放开他的衣角,默不作声地走回了慕容俏身边。林贺贤这才看到慕容俏,努力挤出一个笑:“嫂子。”慕容俏抬起眼眸看着他,道:“来送你哥最后一程吧。” 林贺贤虽然不成器,但不是纯粹的混球儿。一母同胞的哥哥死了,他也是很难过的。他俯下身为林贺忠烧了几张纸,又在随后出殡时洒了一路的纸钱,任林老夫人哭着打他骂他发泄,他也一声不吭。 等出殡结束后,天色已经擦黑,慕容俏坐在马车里回林府。林泽和林渊趴在她的膝上,一言不发,忽然,林渊伸手去摸慕容俏的肚子,喃喃地道:“母亲,我们没有父亲了,对不对?”慕容俏摸了摸他的头髮:“对…” “这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也没有父亲了,对不对?”“对…”林渊咬了咬唇,抬头看她:“母亲,父亲到哪里去了?”慕容俏仰起脸,闭上双眼,一脸痛苦地道:“父亲在天上。泽儿和渊儿乖乖听话,父亲就会觉得…很高兴。还有,不要再叫叔父父亲了…” 林泽和林渊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慕容俏看着他们。他们这么小,连父亲死了也不会哭,要是自己的心境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 回到林府后,慕容俏和郁柔娘站在林府大门前,正准备进去,就听得侍从来报——林老夫人因悲伤过度,在马车里去了。慕容俏听得这个消息后,瞪大了双眼,郁柔娘则后退了好几步,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两个人说不出一句话来,林贺贤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扭回身来道:“嫂子,母亲的丧事…就由我来办吧…嫂子还有身孕,不能悲伤过度。”慕容俏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郁柔娘走进了林府。 慕容俏刚想进屋,就听见郁柔娘忽然出声道:“姐姐,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我羡慕你有锦衣玉食,生的华贵,不像我,哥哥是赌徒,我还要给他还债…姐姐,你会记得我吗?” 慕容俏闻言紧蹙着眉——什么意思?她是想走吗?林贺忠刚刚死,她就想走? 慕容俏扭过头,本是想发火儿,却没了力气,只是疲倦地道:“你若是想要改嫁,我没什么异议。毕竟你还年轻着呢,尽早找个好人吧。”她看了看郁柔娘的肚子,又道:“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说完,她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郁柔娘站在院中,她昨日接到了哥哥的消息,他又欠了一大笔钱,让她找个机会杀了慕容俏成为林府的女主人,这样郁家人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郁柔娘不愿。她不想杀慕容俏,不想昧着良心去做事。但哥哥的不思进取是对她的一记当头棒喝,绝望、失望加上丧夫之痛,她竟出现了小产的迹象。 郁柔娘站在暮春的夜里,院中的桃花已经零落,纷飞如雨,她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丝笑容来,随即,她扭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慕容俏的院子。 慕容俏直到第二日,才知道了郁柔娘的那席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有想到郁柔娘不是想改嫁,对郁柔娘冷冰冰的那句话,是她们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须臾间,二人就阴阳两隔了。 因为,郁柔娘在当夜投湖自尽了。 第051章 步入朝堂? 慕容俏简直不敢相信郁柔娘死了,但小厮一再重复,她才相信了这个消息,恍恍惚惚地道:“为、为什么?她的那个孩子…”小厮沉痛地摇了摇头道:“也没了。” 郁柔娘昨夜换上了林贺忠送给她的那条黛青色长裙,一步一步,毫不迟疑地走进了后院的池塘,任水没过她的头顶,灌入她的口鼻…慕容俏不敢相信为什么郁柔娘想这么做,她不想活了可以,但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也跟着她去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53页 郁柔娘,是不是想带着孩子一起去见林贺忠?她是想和林贺忠在天上还是一家三口吧? 慕容俏疲倦地靠在椅子上,道:“送郁柔娘的棺木回她的家乡入土安葬,把她的东西都烧了,和她一同下葬。”说完,她见小厮还想说什么,索性闭上眼睛,哑着嗓子道:“别说别的了,听我的。”小厮哪敢再说,连忙下去照她说的办了。 慕容俏睁开双眼,看着屋顶上的大梁。六年前她风风光光嫁入林府,当时林贺忠,林老夫人都还在,后来她和林贺忠有了孩子,却因为自己沉迷于政治,林贺忠和自己的感情逐渐碎裂;林贺忠娶回了郁柔娘,她气得拿茶杯砸伤了他,好在后来,两人又和好了。但是好日子太短了,林贺忠被杀了,林老夫人悲伤过度,去世了;郁柔娘也追随着林贺忠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林府里,还有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儿子。 她现在取代了林老夫人的位置,成了林府的主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慕容俏一整天都坐在椅子上不动地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上午,才有两只小手轻轻地拍着她,把她弄醒了。慕容俏揉了揉发疼的双眼,看向正在拍自己的两个小人儿:“泽儿,渊儿,你们想干什么?” 林泽从身后取出来一个包子,笑嘻嘻地说:“紫韵姐姐说母亲要吃些东西,我和小渊就从厨房里拿来了母亲爱吃的虾肉包子!母亲,来,你尝尝!”说完,他把手里抓着的包子凑到慕容俏嘴边,慕容俏张开嘴吃了。 包子已经冷了,但她还是咽了下去。慕容俏微微直起身子,正好对上林渊一双深黑的眼睛。林渊也把手里的包子递给她,但是他没笑:“母亲,郁姨娘是不是去找父亲了?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我们听不听话?” 慕容俏死死盯着林渊,林渊明明是弟弟,却表现得比林泽更加稳重,颇有些林贺忠的风范。慕容俏笑了笑,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问:“渊儿是怎么知道的?”林渊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了母亲书房里的书,知道人都是会死的。” 慕容俏摸了摸林渊的头:“嗯,渊儿真聪明。”林渊撅着嘴,好像是不满她这么敷衍自己似的。慕容俏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低声道:“渊儿要听话,知道吗?母亲现在只有你们了…”林渊俯下身,在慕容俏的肚子上轻轻地吻了吻:“嗯,等渊儿长大了,渊儿会好好地保护妈妈和哥哥!还有这个小宝宝!” 慕容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情又喜又悲。喜的是儿子能有担当,悲的是自己居然要靠儿子来保护,身边一个可靠的男人都没有。正当她这么伤感的时候,紫韵悄悄地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封书信:“大夫人,这是王端大人给您的。” 慕容俏回过神来,接过信,命紫韵把林泽和林渊带出去。这封信攥在手里,就仿佛攥着团火。慕容俏一时不敢打开它,林贺忠死了,慕容宁也犯下滔天罪行,慕容家彻彻底底地垮了。这时为了避嫌,王端这个老油条,会不会选择背叛自己?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慕容俏就再无翻身之日了,她现在只是一名拥有一座华丽府邸的寡妇罢了。 慕容俏哆哆嗦嗦地把信扯出来打开,深唿吸了一口气,才敢去看纸上写了点儿什么。 林夫人: 右僕射及太守大人一事,王某已听闻,深表痛心,还望林夫人节哀。如今慕容家大厦将倾,林夫人若是想保住林家,王某可为林夫人出谋划策。女帝曾树立法规,女子可考状元,林夫人不妨一试。抑或是王某上奏皇上,让皇上给您一次步入朝堂的机会。林夫人意下如何? 慕容俏定定地看着那纸,千算万算没算到王端居然会这么干,王端果真是个忠义之人。他若是上奏千忆何,那就是和李望川撕破脸皮,千忆何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所以,这是慕容俏最后的一次机会,这次如果不成功,王端为了自保,也会和她断了来往。 慕容俏把书信丢进火里,慢慢地站了起来,微微合上双眼:“谢谢你,王端…我慕容俏会全力以赴的…”她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几天前是红肿的,充满了泪水。但此刻,她的眼神十分坚定,透出一股决然的勇气。 第052章 蔻丹之约 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天气,不过一个时辰,天空中就变得乌云密布。空气潮湿,紧跟在乌云后面的,是连绵不绝的雨点,打得御花园中的芍药花微微弯下了腰肢。 熹元公主坐在窗边,看着镂花窗子上的雨点儿道:“承阳你看,下雨了。好在你来我这里来得及时,要不然可得挨浇!”千承阳坐在她身边,晃着双腿,笑呵呵地应道:“是啊是啊,上次我淋了雨染上风寒,可让母亲着了好一阵急。” 这几年来,熹元公主和千承阳打破她们母亲之间恩恩怨怨的屏障,成为了至交。二人只相差一岁,也合得来一些。不论慕音儿和李夕晨怎么明枪暗箭地斗,都影响不到她们的友谊分毫。久而久之,慕音儿和李夕晨也任她们去了,毕竟作为公主,自由地玩儿的日子能有几年? 熹元公主摆弄着刚刚涂了蔻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和千承阳说:“父皇今晚又要来看母亲,母亲逼着我背了一大卷书,要等父皇来了背给他听。承阳,有时候我超级羡慕你,李娘娘从来不逼你背书,不像我母亲,把我逼得快烦死了。”
第54页 千承阳拉过来熹元公主的手,看着她手上的蔻丹,嗔怪地道:“我还羡慕你呢!你看,父皇肯赏给淑仪娘娘那么多宝贝,你还可以涂蔻丹,我和我母亲都没有!”熹元公主撇了撇嘴,自知是戳到了千承阳痛处,取出一盒蔻丹,拉过千承阳的手:“你个小气的丫头!吶,这盒给你,别告诉我母亲,不然她又要打我手心!” 千承阳看着那盒蔻丹,绽开了笑颜:“还是熹元你好!只不过要是用完了,我可没脸再来朝你要…”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指甲是椭圆形的,露出微微的浅粉色,嘆道:“我好想一直有好看的指甲!” 熹元公主笑嘻嘻地掩住嘴:“傻丫头,那还不容易?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去摘些花瓣儿,捣烂了也能做蔻丹!” 千承阳的双眸逐渐明亮了起来:“就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时,绿莜扶着慕音儿走了进来。慕音儿看了一眼正在和熹元公主说笑的千承阳,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气。 她和李夕晨,这些年来一直没能化开恩怨,为了迎君一顾使尽了浑身解数。她慕音儿,已经进宫七年之久,看惯了深宫里的恐怖手段,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慕容棠雪了。林贺忠和慕容宁的死,她固然伤心,但她深知太过悲伤,反而会让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 几日前,她还为了树立威信打死了一名才人。只因她不能让别人认为她好欺负,而李夕晨听说这件事后,想上报千忆何,却到底没有胆子——尽管李家家大业大,又是千忆何器重的朝臣,但终究比不上千忆何和慕音儿的感情。 慕音儿微微回过神来,敛去脸上的冷漠神情,换上一副笑容道:“熹元,承阳,饿了吧?绿莜,快去给拿点儿吃的。”千承阳看着慕音儿,根本不知道慕音儿心里有多么讨厌她,只是傻笑着道谢:“谢谢淑仪娘娘。”在她眼里,慕音儿只不过是好友温柔的母亲罢了。 很快,绿莜就给两个小女孩儿端上了两碗醪糟樱桃。千承阳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之后,见天已黑了下来,就站起来对着慕音儿道谢:“多谢淑仪娘娘款待,天色不早了,承阳还要回去给母亲请安,就先告退了。”慕音儿点了点头,千承阳回过身朝熹元公主挥了挥手,就撑开油纸伞走入了雨幕中。 绿莜关上宫门,慕音儿看向熹元公主,笑容已经全部消失了:“熹元,你给了承阳那孩子一盒蔻丹,对不对?”熹元公主轻咬下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承认:“我没…”慕音儿的双眉微微上挑:“真的么?母亲可是在外面亲眼看到的!” 见谎言被戳破,熹元公主羞得满脸通红,眸中也逐渐蓄满了泪水。慕音儿嘆了口气,她最见不得女儿哭了,只得命绿莜去拿帕子给熹元公主擦了擦泪水,才柔声道:“母亲不是气你给了承阳蔻丹,是气你说谎。你身为一国公主,怎能口出戏言?” 熹元公主咬着嘴唇,脚在地上画着圈儿:“母亲说得是,熹元以后再也不说谎了。”慕音儿这才笑了一下,把她拉过来搂进怀里:“这才是母亲的好熹元。父皇今晚会来,母亲让你背的文章背了吗?等会儿要背给父皇听的。”熹元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背了,母亲,熹元先给您背一遍吧。”“好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熹元公主张口就背了起来,心却飞到了千承阳那里。她们约定了,要一起摘花瓣儿做蔻丹的,到时候要选什么花儿呢?月季?牡丹?还是长在墙边儿的南庭芥? 正在神游的熹元公主却不知道,准备害她的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她… 第001章 林楚嫣 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慕容俏应了王端的要求,但她要王端等等,她要先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去以身试险。王端只得同意了,慕容俏这段时间里就一直俯首于政书,在笔墨纸砚中度过了这半年。 慕音儿在三个月前又怀了孕,但慕容俏并不在乎她生的是男是女。是男是女,都影响不到她一丝一毫。自从她和慕音儿划清林家与千家的界限后,二人几乎再没什么交集。慕容安和郑氏因为长子犯下了煳涂事,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去好好生活。 很快,慕容俏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儿躺在襁褓里安睡着,她伸手去轻掐她的小脸儿。林泽和林渊踮着脚站在床前,林渊很兴奋:“小妹妹长得好可爱!”林泽却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母亲,我和小渊刚生下来时也这么丑吗?”慕容俏抬手就给他一记暴栗。 她给小女儿起名叫做林楚嫣,在生产完的第五天,慕容俏抱着楚嫣去了林家宗祠,对着林贺忠的灵位道:“贺忠你看,我们又有一个小女儿了。她叫楚嫣…” 她絮絮叨叨地对着灵位说了好久,才停了停,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坚决:“我要去找王端了。林家没了你,快撑不下去了;慕容家已经彻底垮了,我保不住慕容家,至少也得保住林家。别了,贺忠。”她抱着林楚嫣,一步步走出了宗祠,忽然,她停了下来。 慕容俏又折回宗祠,褪下右腕上的白玉手镯,也摘下来双耳上的流苏耳环。她把这两样首饰放在林贺忠的灵牌前,才扭身离开了。
第55页 一月后,王端接到了慕容俏的书信。信中她说,她决定了,要步入朝堂。王端合上了双眼——这一天到底还是要来,他即将捅破和李望川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仅是为了慕容俏,更是为了赌一把,看看自己还能否往上爬… 第二日的朝堂,王端上奏千忆何,以现在的都城太守软弱无能为藉口,准备举荐慕容俏。 那现任都城太守黑白不吃,是靠着银子爬上位的。根本不肯归顺李望川,偏偏又是个怕得罪人的软柿子,所以一直没为百姓们做实事。 李望川不动声色,千忆何问道:“那依御史大人之言,都城太守可有人选?”王端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祈祷了几句,才开口道:“微臣有。此人正是前任右僕射林贺忠结髮之妻,原太守慕容宁的胞妹,慕容俏。” 此话一出,朝堂上唏嘘不已,就连王端这边的几个官儿和寒门子弟也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王端打的什么主意——这段时间,他们跟着王端,倒是把和王端联盟,拉拢他们的慕容俏忘了个一干二净。李望川扭头看向王端,心中生出几丝歹毒来:这王端居然要立一个寡妇来当官儿?而且,还是和自己对峙的人的妻子! 千忆何心中也有几分讶异,但他却并不表现出来,往龙椅上一靠:“慕容俏?御史大人还请细细道来原因。”王端稳了稳气息,不去看李望川能把他烧个洞的眼神,道:“回皇上,慕容俏自幼饱读政书,肚子里有文章,而不是像那现任都城太守一般,靠钱财买来官职。” “她能够嫁与林贺忠,更加证明了她是一名有着文韬武略的女子。慕容氏曾和微臣说起想要考状元,维持林家能够支撑下去,但她担忧因慕容宁的缘故皇上不准,所以微臣特来为她在皇上面前说个情。” “慕容氏也曾为前右僕射处理政务,右僕射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慕容氏功不可没。所以,还请皇上免了对她的殿试等繁琐工序,安排人来给慕容氏一个考验,确定她是否能胜任这个官职。” 王端说到这里,有机灵的寒门子弟也纷纷声援道:“皇上,慕容氏想被封官儿,无非是想支撑着林府和她的那几个幼子。这等慈母,怎能不给她一个机会?”李望川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朗声道:“皇上,羽落国法规有定,不论是什么人,想要当官,必定要通过层层测试才行。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御史大人难道想要违背吗?更何况慕容氏乃闺阁女子,应当主内。” 王端看了看千忆何的脸色,直接把生死置之身外,和李望川对视道:“先帝圣天仪立下法规,女子可考进士,李大人此言可是在藐视先帝?何况慕容氏乃前右丞慕容安之女,难道就无法网开一面么?难不成李大人想让儿子们做官,也要寒窗苦读十年?” 这话讽刺意味甚浓,说得李望川竟哑口无言。因为他的儿子李彦和李琛,就是靠着他的关系进入朝堂当官的,根本没有去考进士。千忆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论李望川的人还是王端的人,都不敢贸然说出这个事实,今日王端却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自是让李望川下不来台。 千忆何见状,蹙了蹙眉。王端连自己的母亲都扯上了,还给了李望川个下马威,再这么耗下去,不知又得捅出来什么篓子。他当即拍板,同意给慕容俏一个机会,又命了考官孟大人准备给慕容俏进行考试。 随即,他匆匆地散了朝。李望川面色十分难看,听到散朝声如获大赦,快步离开了金銮殿以避开那些闲言碎语和不怀好意的议论。 王端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面上浮出一丝笑来,他深知他和李望川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但是,却为慕容俏争来了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知道慕容俏是个潜力无限的女子,所以,也许他能够依附着慕容俏一路扶摇直上。即使不成功,他对她也仁至义尽了。 第002章 林贺忠回魂 都城的百姓们近日得了个新的谈资——前右僕射林贺忠死后,他的妻子被御史王端举荐,准备去考试进入朝堂。这件事在都城里沸沸扬扬传了一个多月,直到考官孟若愚上奏皇上,慕容俏已经通过考试,可成为太守时,这件事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千忆何知道慕容俏通过考试时,几乎是无法相信的。他本以为慕容俏只会死读书,无法做出一番成就,但如今的形式却发生了变化。但千忆何不会因为一些私情任可塑之才从眼皮底下熘走,只得准了让慕容俏做太守的事。 他当时心中想着,如果慕容俏做不出什么威胁到他和李望川的事,他可以让她在太守的岗位上留一段时间,让她也为羽落国出出力。但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慕容俏官路的起点。 正是他给了她这个机会。 慕容俏成为都城太守时,慕容安和郑氏来到林府门前。郑氏一脸喜色,对着慕容俏笑吟吟地道:“我的俏儿果真不是碌碌无为之人!好俏儿,这一次,我们慕容家又有机会重回朝堂了!”慕容俏笑了笑,并不说话,心里却觉得凉凉的——三个儿女,对于慕容安和郑氏而言只是官路上的棋子吗?慕容宁犯下了罪,慕容安便迅速和他撇清关系;熹元公主出生后,他们因为嫌弃慕音儿生了女儿,直到几年前才去见亲外孙;自己也为了家族的荣誉忍辱负重嫁入林家,他们看望自己的次数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第56页 如今,慕容俏通过了考试,成为了太守,他们这才来巴结她。林贺忠死时,二人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她几句。 也许从慕容俏满了十八岁,嫁入林家的那一刻起,那对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父母就不见了。她生在朝臣家里,註定是要变为任人摆布的、没有喜怒哀乐的棋子。 慕容俏敛去了眸中泪光,强摆出一副笑容:“是、是啊。不过不必父亲母亲费心,俏儿一人能够独当一面。”慕容安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张口道:“俏儿,你可是要注意着。官场太过黑暗,若是直肠子地一路往下走,那性命不久后就会被人夺去。真正想害你的人,是藏在暗处的。”慕容俏微微点头,道:“俏儿明白,谨遵父亲教诲。” 慕容安和郑氏和她交代了两个时辰后,就驾车离开了。因为慕容俏要为林贺忠守寡三年,期间不能离开林府大宅,所以千忆何就没有让她住进太守府。在慕容俏看来,也许什么东西也没有变。只不过是林贺忠再也回不来了,林府要从僕射府变为太守府罢了。 她站在铜镜前,脱去身上的黛青色长衫,在紫韵的帮助下换上青蓝相间的官服,又散下长发,用木簪紧紧固定,戴上了那日思夜想的一顶官帽。镜中的人看起来雌雄莫辨,官服穿在她的身上,略略有些长,却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从头顶滑下来的一缕髮丝垂在脸庞边,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 刚一进朝堂就被封了四品官,没人说慕容俏的闲话是假的。但千忆何已经答应了王端,君无戏言,任他们说去,慕容俏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夫人…”紫韵刚刚唤了一声,就捂住嘴巴,暗自懊恼:怎么还叫她夫人?现在应是叫慕容俏太守大人了。见慕容俏已经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她,紫韵吞了吞口水,才道:“大人,刚刚大少爷和二少爷用过了晚膳,已经去后院玩儿了。三小姐在奶娘那儿,可要奴婢把她抱过来?” 慕容俏眨了眨眼,心知自己成了太守,註定无法照顾林楚嫣。与其日日想着让自己心烦,还不如让她和奶娘培养感情。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不,算了。好好照顾楚嫣,告诉泽儿和渊儿吃完了饭不要马上玩儿…”紫韵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慕容俏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到奶娘房里去把林楚嫣抱了出来。到底是怀胎十月的孩子,慕容俏根本捨不得抛下她不管。她抱着林楚嫣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对睡着的林楚嫣低声说:“楚嫣,母亲不是不想照顾你,是不能…好楚嫣,睡吧…”她再次将林楚嫣交到奶娘手中,一狠心离开了。 她明明知道为官,註定是不能和家人一直在一起的,但真的体会到了,她还是觉得心如刀绞——心爱的孩子就在眼前,却碍于种种不能一直照顾着她陪着她,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林贺忠之前也是这样吧?一天到晚见不到孩子,必定是十分烦心懊恼的,自己那时却又不讲理,还砸伤了他… 慕容俏正想着,忽然听到林泽和林渊在后院兴奋地叫:“父亲!父亲!”慕容俏秀眉一皱——这两个孩子又发什么疯?林贺贤好像没有来吧?她走到后院,正想呵斥几句,林泽和林渊就扑过来拉住她的手:“母亲你看!父亲他回来了!” 说完,小手指向后院中。那里却空空如也,根本没人。慕容俏斥道:“哪里有人?泽儿,渊儿,你们又调皮了是不是?”林泽死命摇头,急急地道:“不是啊!母亲,你看不到父亲吗?他就站在那儿,穿着象牙白的衣服…”“他还在沖你笑!”林渊也道,慕容俏听他们说得有板有眼,看向那一片空地,顿觉有些恐惧,但很快恐惧感就消失了。 小孩子的眼睛纯,说不定真的看到了什么呢?更何况林贺忠是自己的丈夫,她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她对着那里说道:“贺忠,放心吧,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林泽又看了一会儿,才对慕容俏道:“父亲走了,他跟我们说,要我们好好照顾母亲和妹妹。” 慕容俏没说话,闭上双眼,暗自道:贺忠,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我安然无恙。我不想楚嫣这么小就受别离之苦…拜託了,贺忠… 晚风漾过她崭新的衣衫,好似是林贺忠在答覆她一般。 第003章 宫闱斗 此时已是秋末初冬了,几片金黄色的落叶无力地浮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几尾锦鲤懒洋洋地在水中游着,秋天已经过去了,它们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这水池名叫玉荷池,说是水池,实则是御花园里的一个湖。湖上横跨一座汉白玉桥,桥上雕着各式各样的荷花,惟妙惟肖,玉荷池就是因此而得名的。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探向岸边花匠刚刚摆好的一盆金菊,轻轻掐住那细嫩的花茎,便要往下摘。 这时,另一只小手狠狠地拍了她一下,疼得那只小手往回缩了缩。千承阳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撅着嘴看着熹元公主:“熹元,你干嘛要打我啊?” 熹元公主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千承阳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你没听过这句话吗?想要蔻丹我等会儿带你去摘芍药花瓣儿,可也不能掐茎断了花儿的命。更何况,你也不是美人儿。”千承阳闻言,气唿唿地反驳:“你才不是美人儿!我千承阳是大美人儿!”
第57页 说完,她就朝熹元公主扑过去,熹元公主躲开来,朝她吐舌头:“笨蛋笨蛋,抓不着!”千承阳气结,再次跑了过去,两个人你追我赶好不快乐。 慕音儿和李夕晨走在后面,慕音儿因为怀孕走得不快,李夕晨倒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走在她的身旁:“妹妹真是好兴致,有喜了还不在宫苑里好好养着,要是出了什么事,姐姐我可担待不起。”慕音儿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慵懒地道:“多谢姐姐关心,只是皇上委託妹妹来看看这些花匠布置得怎么样了。上一次有些花匠偷奸耍滑,玉荷池没有布置好,可搅坏了大家赏菊的好胃口。” 李夕晨咬了咬唇,心知慕音儿是在向她炫耀——她慕音儿能够被皇上委託来监督这些花匠,可李夕晨却不能。千忆何看她最多的时候,无非就是千承阳出生的那一年了。李望川见李夕晨为她谋不着好,这几年甚少与她书信来往,李夕晨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深宫里,只有那几个侍女和女儿陪着,心已快化成了灰烬。 李夕晨正神游着,就听得哗啦一声。紧接着便是慕音儿的惊唿:“承阳!”她勐地回过神来,只见慕音儿正捂住心口看向前方。熹元公主站在玉荷池的栏杆边,惦着小脚大喊:“承阳!承阳!快来人啊!承阳落水啦!” 李夕晨定定地看向玉荷池里,只见她的宝贝女儿千承阳就在水里挣扎着,不停地哭喊:“母亲…母亲…呜哇…”她想喊,但一喊水就朝她的嘴里勐灌进去,呛得千承阳只能流着泪。几个花匠争先恐后地扑进了水里,李夕晨这才觉得害怕:“承阳!” 她发着抖扑了过去,只见几个花匠已抱着千承阳上了岸,费力地把她从白玉栏杆之间的空隙里託了上来。千承阳因为受了惊又受了凉,此刻已经昏厥过去,发梢上不住地滴着水,泪水与池水混合在一起,双唇也没了一丝血色。 李夕晨颤抖着去摸千承阳的脸:“承阳!快去叫太医和皇上!我的承阳…”她声音发着颤,听得身后熹元公主的哭声和慕音儿的安慰声,电光火石间,心中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千承阳被太医们抱入宫苑中后,千忆何也赶到了。他这几日因为慕容俏成为太守的事正烦心,结果后宫也不得安宁,当真是让他焦头烂额了。千忆何首先问了问千承阳的情况,又看向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熹元公主,正欲走过去安慰她,李夕晨就忽然膝行过来,声嘶力竭地哭着喊道:“求皇上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千忆何微怔,道:“什么意思?你先起来,和朕说明白。”慕音儿搂住熹元公主,心中隐隐地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李夕晨看了看慕音儿,咬牙切齿道:“熹元公主刚刚将承阳推入玉荷池中,若不是那几个花匠反应快,我的承阳…我的承阳就…”说着,她看向橙真,橙真是李夕晨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主子,也随声附和。 几个花匠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有几个看到的人因为畏惧李夕晨背后的家族,也纷纷当起了证人,陈述起熹元公主是怎样将千承阳推入水中的。慕音儿心中一凛,她对上千忆何阴沉的目光,心便狠狠往下一沉——她看得清清楚楚,千承阳是自己滑入水中的,可眼下没人肯说实话为她作证,这可怎么办? 第004章 慈母心 剎那间,空气中瀰漫着的菊香味逐渐凝结成宣告死亡一般的气息。花匠们跪着不敢出声,慕音儿双眼定定地看着千忆何和李夕晨,目光从这个人身上移到那个人身上。熹元公主拉着慕音儿的衣角,一时竟被吓得忘记了哭。 慕音儿终于开口,却是转向熹元公主:“熹元,你告诉母亲,你刚刚有没有推承阳?”熹元公主怔怔地抬起头,抽抽搭搭地道:“不…我和承阳…是好朋友…我没有推她…”慕音儿闻言,只是轻轻点头,看向千忆何,对着他行了个礼才说:“皇上,熹元公主自幼知书识礼,就算臣妾和李充容曾有过不快,也不至于将孩子卷进来。” 千忆何微微蹙眉,好像是不太信。慕音儿抬眸,看向他身后跪着的李夕晨,又道:“还望皇上明鑑。熹元若是真的想要置承阳于死地,大可不必唿喊叫人来救她,皇上,您相信熹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吗?”李夕晨闻言,正欲张口反驳,就见慕音儿咚地一声将额头狠狠磕到了地上,千忆何一惊,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去拉住她。 慕音儿仰起脸,吃力地道:“皇上,熹元…没有害人…您若不信,音儿就在这玉荷池边磕到死,给姐姐道歉吧…”“不,朕信你。你快去太医院抓药,你还有身孕,万万不能受凉了。”慕音儿喜极而泣:“谢皇上!”她被绿莜扶着站起来,扭过身的一瞬间,面上的喜色却瞬间消失了,变得阴冷无比。 她的目光掠过那几个给李夕晨作伪证的花匠,压低声音对绿莜吩咐道:“明日把他们给本宫各打五十大板,投入掖庭狱,终生不得出!敢和李夕晨那个贱人联手与本宫作对,真是活腻了!”绿莜打了个冷战,连忙应声。 千忆何见慕音儿走远了,才扭回身来注视着李夕晨,想开口却又不知道称唿她为什么。李夕晨入宫七年之久,他对她的定义不过是“三公主千承阳的母亲”。李夕晨小心翼翼地看向千忆何,见他脸色没那么难看,才把心一横,再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皇上…”
第58页 “臣妾的父亲嫌弃臣妾生出的是女孩儿,不曾给臣妾来信看望…臣妾在宫中又没有格外交好的姐妹,所以这几年,陪着臣妾的只有承阳…承阳是臣妾的一切啊!皇上!”李夕晨哭得梨花带雨,千忆何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心中却忽然跳出来一句话:对啊,李夕晨可是左丞李望川的长女啊。 自己这几年忽视了她,李望川也懒得理她,李夕晨就这么成为了李家的一枚弃子。但弃子也罢,好歹也是李家的人,还是千承阳的生母,于情于理千忆何不能就这么忽视了她。 “朕知道这几年朕亏待了你。”千忆何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明日朕封你为昭仪,也算是给承阳个交代。”李夕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等她回过神来叩头谢恩时,千忆何已经带着张公公扬长而去了。 敷衍,这就是千忆何对她的态度。但李夕晨并不在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陷害熹元公主,即使不成功,也能让千忆何看出她在深宫里的孤独和怨怼,从而记起她李夕晨是李望川的女儿。但这个计划是把双刃剑,自己已是弃子,搞不好就算千忆何要把她打入冷宫,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也不会说什么…他不会因为一个失宠的女儿去赌上自己的仕途。 李夕晨下定了决心,不论自己对于李家还有没有利用价值,她都要保护着承阳,保护着自己,互相牵制,互相依偎着度过年岁。只要她李夕晨尚有一口气,她就要拼上一切去保护着千承阳,哪怕是让自己万劫不復。 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翌日,慕音儿听得了李夕晨成为昭仪的消息,气得浑身哆嗦,掀翻了桌子,杯子碟子哗啦啦碎了一地。一众侍女惊惶地跪了下来,看着表情狂怒的主子,吓得六神无主,浑身不可抑止地哆嗦起来。 “本宫要你们何用?!我的熹元被人无端冤枉,李夕晨她却成了昭仪,凌驾在本宫的头上!”她气得咬牙切齿,绿莜颤着声音道:“娘娘息怒…过些日子,您腹中的孩子…便要出生了…到时候,那个李夕晨…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皇上也只会宠爱娘娘您…娘娘莫要气大伤身…伤了腹中龙种…” 这番话还算中听,慕音儿略略消了气,又接过来凉茶喝了,这才脸色好看了一点。 绿莜说得对,为了这一点点临时的宠爱就被气成这样,的确是太不值了。她如果想要固宠,就必须得做更加长远的打算。 第005章 借刀杀人 慕容俏搁下手中的狼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紫韵立即端上来一碟凤梨酥,她懒懒地看了一眼,才拿起一块送入嘴里慢慢地嚼着。 这几日,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的含义。纵然她寒窗苦读这么长时间,也通过了那考试,现实的考验却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几天她处理的事小到一只老母鸡的争夺,大到丢失了二三十个孩子的案件,形形*,让慕容俏瞠目结舌。 起初她还是能应付的,但处理多了难免有差错,会让百姓们不满意,忙得快吐血了也处理不完,第二日还有新的人找上门来…没有办法,慕容俏只有牺牲掉休息和陪孩子的时间,不停地处理着好像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 但她不怕,万事开头难,也许等她适应了,也就好了吧。 慕容俏想到这里,才重新拿起狼毫,决定接着处理政务。忽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左僕射谷璜来访。慕容俏微微蹙眉,谷璜作为左僕射,怎么会有闲情来找自己这个小太守?如果没记错,谷璜应该是李望川那一边的人… 她立刻出门迎接,不动声色地和谷璜寒暄着,其实她是想试试谷璜想干什么。谷璜虽是大官,却向来心直口快,坐下来几杯茶下了肚,就说起自己的来意。 “谷某此次是代左丞大人来见太守大人的。”谷璜此话一出,慕容俏顿觉唿吸一滞——李望川?他想干什么?打压自己吗?慕容俏抬眸,强作笑颜:“恕慕容某愚笨,还请谷大人说个明白。”谷璜撇去茶水中的沫子,心想难道这太守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大人想让太守大人归顺李家,这样您的路也能好走些。”谷璜说到这里,自随身小厮那里拿过来一个沉香木盒子,慕容俏一看到那沉香木,就微微一怔。沉香木本是难得的东西,谷璜却能将沉香木做成这装东西的盒子,想必盒中的东西要比沉香木还要珍贵! 慕容俏看了那盒子一眼便移开视线:“那么李大人想让慕容某做什么呢?李大人是聪明人,怎么可能让慕容某白白依附着诸位大人?”谷璜敛去了笑意,道:“慕容大人要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谷某才能告诉您。”但他心中却冷笑一声:就算你说了出去,李大人也不怕,他留了后招儿。 慕容俏思忖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林府大厦将倾,比起官职,她更希望那盒中的东西能值钱,能养活府中上上下下百十口人。谷璜这才告诉她,他要她陷害王端。王端一向和慕容俏走得近,如果慕容俏用计陷害他,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慕容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谷璜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她随即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翡翠白菜,少说也得值几百两金子。紫韵在一边儿看得着急:“大人,您真的要依附左丞相吗?他的心狠手辣无人不知,您不能就这样放弃对您重情重义的王大人…”
第59页 “我知道。”慕容俏慢慢将盒子放到了桌上,诡秘一笑:“连你这个闺中女儿都能看出来的事,我慕容俏会看不出来?李望川无非是想让我做他的棋子,借我之手扳倒王端,再毫不犹豫地放弃我罢了…不过,我哪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得逞呢?” 她的目光看向盒中的翡翠白菜:“这翡翠白菜我要了,但倒是可以借那个沉香木盒子扳倒谷璜…我要让李望川也放弃他。”她拿过那个沉香木盒子,取出翡翠白菜,命紫韵收起来,藏在奶娘房中的匣子里,自己则即刻拟了一本谷璜行贿的摺子,上奏给了千忆何。 第006章 巧用良谋 当天晚上,慕容俏、李望川和谷璜乘着软轿连夜进宫,只因千忆何召见他们三人。谷璜还不知慕容俏已经上奏了他行贿,还以为是千忆何要让慕容俏也成为李望川的党羽的人。谁知到了后发现侧殿里居然守着侍卫,一问才发觉居然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的! 这下谷璜的鼻子都气歪了,自己怎么成了犯法行贿的人?是李望川让自己给慕容俏送翡翠白菜的,怎么查到了自己的头上? 待到几个人步入侧殿后,千忆何才细细打量起慕容俏来。他没见过长大后的慕容俏,哪怕是那次考试时也没见过,此次一看,发觉她和慕音儿长得有三四分相像,眉宇间却有一股慕音儿所没有的英气。 “慕容太守,你说谷大人行贿于你,有何证据啊?”千忆何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人。慕容俏闻言抬头回答道:“皇上,微臣有证据!”她身后的贴身侍卫立刻奉上一个布包,慕容俏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布包,只见里面只有一个沉香木盒子,盒子里面并未装东西。 李望川哑然失笑:“慕容大人,这一个盒子并不能说明什么吧?”谷璜也冷冷地道:“慕容大人莫不是在陷害谷某?”慕容俏微微垂下眼睫,将盒子呈到千忆何面前:“皇上,您仔细看看这盒子是什么做的?” 千忆何定睛一看,那盒子是沉香木所制成的,镂花十分精巧。千忆何心中有些惊诧:沉香木? 还没等他思索完,慕容俏又道:“我羽落国法律严明,只有朝廷重臣才能得到沉香木的赏赐或使用沉香木,以微臣的身份,不可能得到沉香木。今日白天谷大人来见微臣,为微臣带来了一个沉香木盒子,说是想拉拢微臣成为他的党羽!”慕容俏说着,看向李望川。 李望川的面色也有些奇怪,慕容俏说的是“他的党羽”,也就是谷璜的党羽,难道谷璜不应说拉拢慕容俏做他李望川的党羽吗?难道…谷璜对自己有二心不成?那翡翠白菜和沉香木盒子都是他李望川下了血本弄来的,却让谷璜借花献了佛? 千忆何倒来了兴趣:“只是沉香木盒子,没有别的东西?”慕容俏说下去:“对,里面并无别的东西。谷璜大人说是李大人让他给微臣送来的东西,微臣还好奇为什么只有盒,没有装物,谁知那盒子竟是沉香木做的…微臣不敢怠慢,就上报了上来。” 千忆何又看向谷璜:“谷爱卿,这你怎么解释呢?”谷璜摇了摇头,急急地道:“皇上明鑑!那盒子…”他本是想说里面有翡翠白菜的,可这样一来无异于承认了代人行贿,又改口道:“那盒子是李大人交给微臣的!”李望川忽然被点到了名字,连忙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 李望川深知行贿不是小罪,决不能在自己仕途一片光明时折了跟头。慕容俏说盒中没有东西,那么那颗翡翠白菜哪里去了?难不成是被谷璜一人私吞了?剩下个盒子陷害他,又能拉拢慕容俏?此刻说出翡翠白菜和陷害王端的事,自己可是要倒霉的…想到这里,李望川不得不弃车保帅了:“回皇上,微臣根本不知道谷大人在说些什么!微臣根本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 千忆何一怔,谷璜也愣住了,或许是为了放手一搏,他说出了那颗翡翠白菜。可李望川和慕容俏双双否认,说只有盒子,没有翡翠白菜。千忆何心想,慕容家和李家一向不和,今日却统一了说法…想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儿,此次的事真的是谷璜从中作梗,想要拉拢别人的同时又想扳倒李望川… 想到这里,千忆何的困劲儿也上来了,他忙了一天,此刻就想快点儿结案了回去歇着。他当即拍板,谷璜行贿,罪不可恕,明日处死,一家人发往边境充军。谷璜闻言,面如土色,一时竟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一句,李望川和慕容俏已经统一了说法,他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慕容俏见谷璜被押走了,千忆何也离开了。才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极轻的笑容。 她将翡翠白菜自己收下,却用沉香木盒子来陷害谷璜,倒打一耙。李望川为了保全自己,自然是会说出罪都在谷璜身上,也不会透露了半点儿那翡翠白菜的事… 李望川却心痛不已,赔了夫人又折兵,花了重金的翡翠白菜和沉香木盒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一个亲手培养起来的心腹也背叛了他,即将被处死了。慕容俏深知以自己现在的势力,根本不能和李望川抗衡,于是她来到李望川身边,向他行了个礼便匆匆地离开了。 扳倒谷璜,有了一笔不义之财都是慕容俏所没想到的,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不敢确定自己能否赌赢。
第60页 想到这里,慕容俏抬起了头,看向那墨色的苍穹。天空中的繁星的光落入她的眸中,使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显明亮。 第007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哇!”一声孩童的啼哭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慕容俏刚刚回来,就听见林楚嫣的哭声,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奶娘房里。 此刻的奶娘正将林楚嫣抱在怀中哄着,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哭得眼泪鼻涕满脸,本就不怎么好看的皱巴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奶娘见慕容俏来了,有些尴尬:“大人…小姐她可能是没吃饱…奴婢吩咐厨娘去…” “不用了,”慕容俏皱着眉,摸了摸林楚嫣身下,发现已经湿了一片:“带几个小丫环去给她洗洗,换身衣服。你这奶娘怎么当的?不要再有下次了。”奶娘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又叫起几个小丫环去了浴室。 慕容俏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了侍女才知道已经二更天了,一般四更天时她就要开始处理政务,要睡的话也睡不了多久了。她望着房中轻轻跳动的烛火,就这么在书案上趴到了天明。 天刚刚亮了没一会儿,紫韵就揉着睡眼来到慕容俏房里:“大人,苏家来人了。说是有事找您。”慕容俏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问道:“什么事?是和刘家地契的问题吗?我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不是…”紫韵为难地摇了摇头:“昨日…大少爷和二少爷把苏家的独子,人称二狗子的那个孩子给打掉了好几颗牙,奴婢本想告诉您,可昨日事儿太多,就给忘了。” 慕容俏怔了半天,这两个混世魔王消停了一阵儿,怎么又惹事儿了?她亲自出面去给苏家夫妇道了歉,又叫人去叫林泽和林渊,准备让他们当面道歉。但是林泽和林渊打死也不肯道歉,慕容俏就这么和他们耗到了日上三竿。 眼见着外面来找自己的人越来越多,慕容俏急了,她给二狗子垫了钱,这才把气唿唿的苏家夫妇打发走。随后,她又让林泽和林渊回去闭门思过,明日她要听他们的反省。 慕容俏处理了一会儿老百姓的事儿,无意间一抬眸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王端! 他怎么来了?慕容俏略略思索了一下,立刻想起了昨夜千忆何说要在今日处死谷璜的事。 看来谷璜已经死了,他行贿的事,已经顷刻间传遍了都城,这也就是王端为什么会来找自己的原因吧。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百姓们宣布今日有事,不能接着处理大家的事了,还请他们明日再来。 百姓们怨声载道地离开,慕容俏连忙走出屋去,把王端迎了进来:“你怎么来了?今日你没有去上朝吗?”王端紧蹙着眉道:“没有,不过,我今日去了刑场,亲眼看着谷璜被行刑。”慕容俏关紧了门,看王端面色阴沉,道:“这可是件好事。左义尤拘,今日是谷璜,李望川身边的人,都渐渐被我们扳倒了,御史大人难道不高兴吗?” 王端坐下来,气唿唿地道:“他们被扳倒了,对我们没有丝毫好处!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御史,你也只是一个太守罢了!再不被升官,哪怕是李望川倒台了,也会有见缝插针的人坐收渔翁之利!”慕容俏听他一说,面色也不好看起来:“所以御史大人是来慕容某这里发牢骚的吗?” 王端闻言,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冲动了,只得赔笑道:“王某刚刚口不择言,无意冲撞了太守大人,还请太守大人见谅。”他明白,慕容俏能让他升官儿的招儿多了去了,他相信她不过是不想拿出来给自己使罢了。 慕容俏消了消气,这才换上笑脸:“御史大人不是想升官儿么?那么,你做出的事情要足够大,大到让李望川那帮人找不出来不让你升官儿的理由。最近珩州遭了瘟疫,圣上已派了卫勛大人去治理,如果大人主动请缨,去监督着卫勛大人,顺便给珩州的老百姓做点儿事儿…” 慕容俏拨弄着一缕散下来的长髮:“那样的话,你没准儿就能升官儿了…毕竟给老百姓带头治瘟疫,这样的清官儿可是不多得的,随后你再找个机会把卫勛弹劾了,不是一举两得吗?”王端愣了愣:“可那珩州瘟疫很厉害,如果我…”王端没说出接下来的话,慕容俏却轻笑了一声:“御史大人就这么贪生怕死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若是真的想往上爬,去珩州是最好的机会了。” 王端回府后,想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上奏千忆何,想随着卫勛一起去珩州治理瘟疫。 千忆何准了,王端当日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随着一群被派出的太医和卫勛去了珩州。 第008章 初次上朝 珩州是羽落国人口密集的大城镇之一,百姓足有三十万人生活在这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搅乱了他们的生活,使得他们家破人亡,用尽了钱财却还是没能留住性命。 王端走下马车,只见地上躺着几个百姓,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太医们连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翻看着他们的身体。卫勛闻着空气中的腐朽气息,双眉紧蹙,思索了一会儿后便拂袖而去。 王端也懒得去追他,从侍从手里接过朝廷派下来的银票儿,差人去附近城镇买些药材回来。太医们正支起大锅熬煮药材,依这个用药量来看,他们随身携带的药材只能煮上十几锅就会用完。
第61页 在这片土地上,面对生死,没有人将时间浪费在谈话上。他们分工明确,有的採买药材,有的挖坑埋人,有的汗流浃背地熬药…王端被这气氛感染,他也走了上去,帮着太医们检查百姓们的身体。 有太医把他往后扯:“御史大人,这些事儿我们来做就是,万一您有了什么事儿,我们这些人可担待不起啊!”王端笑着推开他的手:“不,我没事。就算我真的回不了都城,我相信皇上也不会降罪于你们。” 他喃喃着地道:“为百姓们而死,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在此刻,他已经将那不纯的,想要升官的目的抛之脑后,他现在所做的事,只是为了这些百姓。 王端一连在这里帮了两个多月,他没什么事儿,倒是卫勛,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来了不久就被传染上了瘟疫。因为发现的晚,太医们发现他有了瘟疫后,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卫勛就在半个时辰后咽了气儿。 卫勛一死,王端就成了众人的领头羊。千忆何觉得王端不惜放下身段帮助太医救治百姓的行为可嘉,见左僕射之位还空着,就将王端提拔成为了左僕射。 消息很快传入了慕容俏和一众寒门子弟的耳朵里,当时慕容俏正召集了各位他们手下的臣子议事,听得了这个消息,众人都喜出望外,纷纷给慕容俏道喜,说她的计真是太妙了。慕容俏拿起一杯酒来,笑笑道:“今日真是大喜日子,来,慕容某敬各位一杯。”众人也端起酒杯,附和着她。 半个时辰后,慕容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看着头顶上写着“太守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嘆息道:“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王端已经成了左僕射,这第一步也总算是迈出来了。” 紫韵站在她身后,闻言接话道:“怎么?大人不高兴吗?”“也不是…”慕容俏摇了摇头:“李望川即将和王端斗上一斗了,他已经成为李望川的障碍了…只可惜我现在只是个小太守,把他送入了虎口却没能力帮着他出来…” 她知道,李望川不傻,他能看出来谷璜的倒台或多或少和自己有点儿关系,王端和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这个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赶快在朝堂上树立起自己和王端的威望,让李望川不敢动他们。 王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只能让自己去做这件事了。刚刚她选了几个可信的寒门子弟,让他们明日和自己联合上书,求千忆何修善祭天台。这祭天台是千忆何祖父,也就是昭辰帝时期修善过一次,时隔多年,已经有些破落,但千忆何一心想着将白银用在正道儿上,所以也就没有管。他每十年去祭天,不过是看在祖祖辈辈的份儿上罢了。 所以慕容俏去提议千忆何修善祭天台,就是做好了脑袋搬家的准备。可是如果成功了,威望也就树立了起来——她慕容俏,是千忆何上位以来,第一个敢和他提起祭天台之事的人,到时候,千忆何也算记住了她。李望川若是敢杀她,杀王端,必定会引起千忆何的注意! 虽然慕容俏明白,即使是李望川杀了自己,千忆何也会包庇他。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想要树立威信,明哲保身,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使。 次日,慕容俏特地赶往金銮殿。本来以她太守和寡妇的身份,她是不能进入金銮殿的,可是今日事急,晚一日,王端便多了一分被迫害的危险。 早朝刚刚开始,臣子们正列着队走入金銮殿,见到她纷纷一愣。有认识她的臣子问道:“这不是慕容太守吗?您来做什么?”慕容俏赔着笑道:“回大人,慕容某有要事要上奏陛下,所以今日才特地赶来。”李望川回头轻蔑地看了慕容俏一眼,和身旁的礼部尚书不冷不热地道:“一个小小太守,能有什么要事?” 这话引得众臣子们发笑,慕容俏的拳头渐渐在袖中攥紧了——这要是搁在几年前,她早就上去和李望川打起来了,可现在的慕容俏并非昔日的慕容俏,她最终还是无声地忍了下去。 因为慕容俏的身份不能进入金銮殿,她只能站在殿外候着,几个手下的臣子走过,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可能让慕容俏进入金銮殿。慕容俏倒也不在乎,静静地站在金銮殿外等着。 很快,皇辇来了。众臣倒身跪拜,慕容俏也不例外,她端正地跪在那里,埋着头高唿“参见皇上”。千忆何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他走下皇辇,进入金銮殿,开始一天的朝会。 已经是初冬了,慕容俏却因为紧张,汗水浸湿了髮丝。这是她第一次上早朝,第一次和文武百官面圣,以及第一次准备着迎接死亡。 一句话说错,便是万劫不復…如果自己死了,泽儿和渊儿怎么办?那么小的楚嫣怎么办?她跪在地上,指甲抠入地砖缝里。她不时微微抬眸看向那龙椅上坐着的人,紧张和仿徨几乎让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这时,千忆何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什么要奏的吗?”慕容俏整个人一颤,立刻抬起头来:“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第009章 初次过招儿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容俏身上。有认识她的人一脸诧异,不认识她的人却和旁边的人咬耳朵:“这是哪个无名小辈?”千忆何看嚮慕容俏,微微挑了挑眉,李望川及时地开口,语气却充满了讽刺意味:“慕容太守怎么会来上朝?羽落国有法规,女子在丈夫去世的三年内,是不得离开夫家的。”
第62页 慕容俏垂垂跪拜,轻轻地磕了个头道:“微臣有要事要上奏皇上,所以未来得及禀报便来冒犯…实属微臣之罪,还望皇上宽恕。”千忆何道:“慕容大人先请进金銮殿来吧,既是要上奏朕要事,也不能让你一直在殿外跪着。” 慕容俏谢过千忆何,走进金銮殿,跪在千忆何面前,斟酌了半天,才说:“微臣今日来,是想请皇上修善祭天台。”此话一出,犹如一声惊雷滚过众人心头。没人敢说话,就算是李望川也埋着头跪在那里,慕容俏顿觉心头一紧——她踩到了千忆何的雷区,在文武百官面前提到了他最不愿管的事! 慕容俏当即辩解道:“还请皇上听微臣说个明白!”过了好半天,她才听到千忆何不带喜怒的声音:“说。”慕容俏紧紧咬住唇,声音微微发颤:“祭天台乃…乃昭辰帝年间修善,至今已数十年…陛下于情于理,也不该眼看着祭天台破落而放任不管…” 她的话犹如一根根细小的钢针,刺着每个人的心,每个人都生怕千忆何忽然发怒,直接把慕容俏拉出去杀了。李望川微微抬眸,见千忆何脸色不大好,心中微微哀嘆:这太守怕是逃不过这一劫喽!不过她也算有胆识,居然敢和皇上提祭天台的事,只可惜是有胆无谋。若是她肯归顺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吧… 千忆何此时心里也十分不满——他一向不信宗教,不信佛。但祭天台却是供奉各位祖先的地方,羽落国的百姓相信诸位君王殡天后化为了天神,保佑着羽落国不受战火侵扰。但千忆何却是一向不信的,人已经死了,如何保佑子孙后代呢? 这也就是他上位后不修祭天台的原因,他认为白银要用到刀刃上,做这些没用的事儿对羽落国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千忆何想到这里,说:“慕容大人来找朕,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祭天台的事,朕会想想的,还请慕容大人快些回去,不要违反了妇道。”慕容俏微微眯起双眼,千忆何已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但这样…到底是不甘心,单单触了圣上的逆鳞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有胆无谋的匹夫,根本树立不起威望。 想到这里,她又磕了个头道:“谢皇上,微臣今日宁肯违反妇道也要来面圣,的确是不妥了。但羽落国的根基也是诸位君王携手稳固的,还望皇上三思。” 此话一出,千忆何的双眉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慕容俏也不再多说了,点到为止:“皇上,微臣告退了。再待下去,的确是对不起微臣那死去的丈夫了。”千忆何让她起来,把她送出了金銮殿,朝会也结束了。 诸位寒门子弟走出金銮殿,纷纷嘆着气:“那慕容太守…真是直言进谏,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哥儿几个也别想在朝堂上混了。” “也是,忠言逆耳,可逆耳的,不一定都是忠言哪!” 一个月后,千忆何从国库里分出五百两银子,简单修善了一下祭天台。慕容俏得知这个消息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说服了千忆何,也树立起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以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了。 而且…慕音儿的肚里可还有个孩子呢,这个孩子,即将出生了… 第010章 龙子出生 正月初四,一众老太医被迎进了慕音儿所在的重鹤宫,身后的宫女端着剪刀热水,一脸焦急的神色。慕容俏、慕容安和郑氏也进了宫,脸上表情半喜半忧。 慕容俏本是不想再打算违反妇道的,只是今日慕音儿即将生产,千忆何又不在,所以她才偷偷跑来——其实目的不止是看看姐姐,更是想要拉拢她,当然,如果这一胎是有可能成为太子的龙子的话。 李夕晨坐在宫内昏昏欲睡,千忆何不在,他就委託她来帮衬着。李夕晨本来就少有和千忆何说话的机会,得到这个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去办了——哪怕是帮着对手,起码她也得到了千忆何的一丝垂青不是吗? 终于,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李夕晨。她微微抬起头来,见太医们正忙活着,慕音儿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熹元公主正拉着她哭:“母妃…你怎么了啊…你是不是病了…”慕音儿没法儿回答,挥挥手,示意绿莜把熹元公主带出去。 李夕晨接着看嚮慕音儿身边站着的人,那是个女人,却穿着一身官服。她打了个哈欠,心想着可能是那慕音儿胸有大志的妹妹。李夕晨一向好奇女官儿是什么样的,就悄悄盯着慕容俏端详了起来。 慕容俏此刻却并没有注意到李夕晨,只是握着慕音儿苍白的手道:“姐姐,你真的不想帮俏儿吗?虽然俏儿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太守,但来日方长…” “父亲已告老还乡了,你的娘家势力不雄厚,早晚会死在这深宫里…在宫里不仅仅要有宠爱,还要有手腕儿啊,我亲爱的姐姐。你若是和我联手,我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储君的。”她伸手指了指慕音儿隆起来的肚子,压低声音笑道:“前提是,这孩子得是个男孩。” 慕音儿本就难受,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艰难地开口道:“俏儿,你真的只把…只把姐姐当作…当作宫里的棋子吗?你只…在乎我的孩子是不是储君吗?如若…这孩子成不了储君…你会不会和父亲一样…心安理得地放弃我…”
第63页 慕容俏闻言一怔,正欲开口,太医却走了过来,拱手一礼:“太守大人,还请您出去候着吧。淑仪娘娘即将临盆了。”慕容俏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得悻悻走出屋去。 太医们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屋内除了慕音儿偶尔发出的一声闷哼,已经静了下来。这安静的环境倒让李夕晨得以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着刚刚慕容俏和慕音儿的对话。 原来…被当作棋子的后宫女子不止她一个人啊…女子进了后宫,就註定是娘家的棋子了。运气好的,成为皇后,可以将娘家那些居心叵测的亲戚踩在脚下;而运气不好的,就算是老死深宫,在家人们眼里也只是一颗弃子,连尸都懒得收。 李夕晨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笑容来。若有来世,她宁可生在穷人家,也不要进宫,也不要面对那些被权力迷了心智的亲人。 半个时辰后,一声婴孩的啼哭终于响彻了整个屋子。太医抱着孩子向李望川禀报:“昭仪娘娘!淑仪娘娘生了!是个龙子!是个龙子啊!”李夕晨心里瞬间嫉妒得不行,却还是勉强挤出笑来:“好,好。快来人去给淑仪娘娘做点儿吃的,刚刚生产完了,身子里可不能没东西。” 慕音儿此刻早已昏厥过去,连那孩子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慕容俏和父母本正候在殿外,听得了这个消息,都是个个喜上眉梢,李夕晨透过窗子看着,心底又浮出对自己和慕音儿命运的些许悲哀来。 千忆何即将回宫,慕容俏、郑氏和慕容安也不敢多待,匆匆地驾车走了。李夕晨打了个哈欠,见太医还抱着那龙子,也笑了笑:“你们今日也是辛苦了。”太医连忙还礼:“昭仪娘娘过奖了。” 很快,千忆何便回来了。太医们纷纷走上去,向他禀报这个好消息,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预想中的满面喜色,而是面无表情地道:“好,朕知道了。都退下去吧。” 李夕晨微微吃惊,却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行了个礼后便逃一般回了自己的宫殿。 千忆何抱起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眼神复杂,口中喃喃地道:“龙子…为什么你是男孩儿…慕容家和我是不许有男孩儿的…一个也不行啊…” 第011章 龙子之争 慕音儿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绿莜的报喜声:“娘娘!娘娘!双喜临门哪!您生了个龙子,皇上把您晋升为昭仪了!”有那么一瞬间,慕音儿的脑中是放空的,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好半天,慕音儿才回过了神来,问道:“那…我的孩子呢?他叫什么?” 绿莜笑盈盈地回答:“龙子已被封为了陈王,现在在熹元公主的房间里躺着。皇上为陈王取名,叫做千承捷。”慕音儿这才无力地笑了笑:“承捷…承捷…嗯,好名字,行了,你先下去吧。” 她生了儿子…真是件喜忧参半的事,有了儿子,她就註定要为儿子做打算,心甘情愿地被慕容俏和林家牵扯着,为他们牟取利益。 这难道是她能避免的吗?如果可以,慕音儿宁可和慕容家一刀两断——慕容俏一心想着她那三个幼子,一心要重振林家,自己在她眼里不过一枚棋子。也罢,为了千承捷,她可以忍受这一切,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登上皇位。 慕音儿翻了个身,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熹元公主本正逗弄着在襁褓里的弟弟,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熹元!熹元!”熹元公主连忙回过身,走入庭院中,见千承阳正对她招手:“熹元!你先出来下!父皇要进去看陈王!”熹元公主被慕音儿几乎教育出毛病来了,一听到“父皇”二字,就愣住了:“父皇在哪里?我得给他请安背诗啊。” 千承阳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道:“熹元,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父皇说让我带你去玩儿,他要单独看看陈王!”熹元公主怔了怔才无可奈何地道:“好吧…” 不大一会儿,千忆何和张公公就来到了熹元公主的房内。张公公屏退了一众侍女,自己也跟着下去了,将门紧紧地关上了,留千忆何和千承捷两个人在里面。 千承捷刚刚出生没多久,脸上的小褶子还是一条条的密布着。千忆何坐在床边,脑中迴荡着刚刚李望川和另外几位臣子在侧殿里对他的谏言:“皇上!慕昭仪是那个慕容俏的亲姐姐啊!您若是任她发展,她早晚会和慕容俏一条心来算计您!” “皇上!您向来不重女色,怎能在这慕昭仪身上折了跟头?这让天下百姓如何看您?” “皇上三思啊!我羽落国正在崛起的重要当口儿,怎能被那慕容一族见缝插针?” 这些话落在耳中,几乎让千忆何头晕目眩,终于,他打断了众臣的话:“诸位爱卿,后宫之事…便是朕的家事…还请诸位让朕好好地想想如何对慕昭仪和她的那双儿女…今日,便散了吧。” 臣子们不满的嘀咕声,现在似乎还迴荡在他的脑中,撞来撞去,几乎让千忆何思考不了。 他看向床上躺着的千承捷,千承捷此刻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了,正用一双不谙世事的眸子盯着千忆何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人就是他的生身父亲,羽落国的当朝天子。
第64页 此刻,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绿莜打开门,见到千忆何先是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皇上!刚刚奴婢愚昧,不知皇上在此,还请皇上恕罪!”千忆何扭过身去,淡淡地道:“无妨,起来吧。”“是…谢皇上…”绿莜慢慢站了起来,千忆何又开口问道:“慕昭仪如何了?” 绿莜回答:“昭仪娘娘已经睡下了,娘娘身子骨弱,刚刚有太医来为娘娘号脉,说娘娘产后大出血,以后怕是不能再…”绿莜没敢再说下去,她怕千忆何一生气把她拉出去斩了。 慕音儿是千忆何最宠爱的妃子,她不能怀孕生子,到头来千忆何不怪慕音儿,只会怪到她们这一帮侍女身上。绿莜咬了咬唇,又道:“皇上…” “行了,朕知道了。暂时别把这件事告诉她。”千忆何长嘆一声:“带承捷去看看她吧,朕也该走了。”绿莜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千忆何。 她回身抱起千承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绿莜是慕容俏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她的主子虽是慕音儿,却还是一心听着慕容俏的话。陈王千承捷,便是慕容俏官路无阻的一条捷径。所以,绿莜要好好地保护着千承捷,让他长大,成为储君,这样一来,林家和慕音儿的路,岂不是会好走很多了吗? 她回到慕音儿的屋里,悄悄写了封信,放飞了信鸽。信鸽朝着林府的方向飞去,终于看不见了,绿莜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慕音儿註定只能是林家的棋子,如果她聪明,能一心为着林家也好;但如果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林家可不能保证她在后宫争斗中毫髮无损! 她不知道的是,她背后躺在床上的慕音儿忽然睁开了双眼,斜斜地看了绿莜一眼,眼底尽是讽刺的意味。随即,慕音儿再次闭上了双眸,好似从来没有醒来过一样。 第012章 王端归来 腊月初六,天气放晴了。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慕容俏坐在窗边,正将一块冬米糖送入口中。 今日是王端从珩州归来的日子。卫勛染上瘟疫死了,王端又被晋升成了左僕射,珩州的瘟疫也治理好了,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申时,王端到访了慕容俏的太守府。这几个月不见,他黑了很多,脸色也没有之前的好看,但总归是精神饱满,看起来比出发前更要干练。慕容俏笑盈盈地让紫韵递过去一杯茶:“王大人这次可真是打了个漂亮仗,慕容某先恭喜您了。”王端接过茶慢慢地喝着,喝完了才客气道:“若不是太守大人让我去珩州,王某又怎能成为左僕射呢?还是託了太守大人的福啊。” 慕容俏也笑了笑,王端则又说了下去:“听闻慕昭仪昨日生了个皇子,今日便被封了陈王。明日,我也去给她送点儿东西吧。”慕容俏听到慕音儿的名字,不禁微怔,下意识否决:“不…左僕射大人,你不能去。”这下换王端怔住了:“为什么?”慕容俏心中只觉苦涩,慕音儿那天那席话几乎是惊雷一般地把她震醒了。 “俏儿,你真的只把…只把姐姐当作…当作宫里的棋子吗?你只…在乎我的孩子是不是储君吗?如若…这孩子成不了储君…你会不会和父亲一样…心安理得地放弃我…” 那天回去后,慕容俏想了很久慕音儿是什么意思。终于,她了解了慕音儿的心情。 如果自己是她,可能就再也无法忍受长久的宫闱生活了…丈夫是皇帝,拥有后宫三千佳丽,她要时时刻刻提心弔胆着,担心失宠,担心丈夫移情别恋;她要提防着身边的每个人,苦不能说,乐也不能说,唯有自己忍着;父亲和妹妹只把她当作棋子,只把她当作官路无阻的工具,这又如何让她不伤心呢? 她到底对自己的亲生姐姐做了什么啊! 慕容俏正神游着,只觉心如刀绞一般,看着王端,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问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左僕射大人,你又没有亲人曾经入过后宫?”王端愣了一小会儿,才不明就里地点头说:“嗯,王某姑母曾是先帝后宫中的妃子,可惜并不得宠,到死也只是个空有名分的妃子。” 慕容俏单手托腮,轻轻地问道:“后来呢?” 王端见她想听,也就说了下去:“姑母进宫数十年,却未能给先帝生下一儿半女…女帝当时为后,却碍于姑母背后的娘家势力,也就是我父亲的势力,没有动她。先帝殡天后,女帝起义,我父亲就是当年女帝手下的一员大将…姑母在后宫中提心弔胆,没等战争结束就去世了。” 慕容俏笑了笑道,又问:“你觉得,你姑母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你父亲关照过她吗?”王端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王某不知道…但在王某印象里,父亲从来没和姑母见过几次面,也很少和王某提起她…太守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本来是打算和慕容俏谈谈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结果慕容俏却只和他谈后宫的妃子? 慕容俏苦笑了一阵,才道:“慕容某觉得…我可能伤了我姐姐的心…”她的理智却在此刻回到了她的心中,大声告诉着她不能对任何人都掏心掏肺,何况是和她的关系仅仅建立在利益上的王端?想到这里,慕容俏才恢復了常态,道:“左僕射大人,今日是我心烦意乱了,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久…还望左僕射大人见谅…”
第65页 送走王端后,她自己走到屋里,用沾了清水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清醒了一点。 她太对不起慕音儿了,这八年来,她只把慕音儿当作棋子还不自知,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是为她好…也罢,她们的身份,也许已经註定了她们的命运。现在弥补慕音儿的方法,就是帮助千承捷成为储君,才能让慕音儿和她回到从前…不,就算千承捷成了储君,她们也永远回不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慕容俏没有注意到的是,天边的一颗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星星闪烁了几下,像是做着微弱的挣扎,最终却还是熄灭在夜幕中,归于沉寂… 第013章 龙子之死 “皇上,那陈王的事您可考虑好了?李大人今日派微臣来见您,就是和您说这件事的…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被蒙蔽了双眼,那慕容一族好不容易被打压下去,难道他们又要靠着陈王死灰復燃吗?” 右僕射孙袤正滔滔不绝地诚心劝说着千忆何,二人此刻在偏殿里议事,话题依旧是关于陈王千承捷的。 昨日早朝,李望川为了让千忆何下定决心,竟鼓动了所有的党羽联合上书,求千忆何做点儿什么,不要沉沦后宫。这话虽是暗着说的,千忆何却还是能感觉到,他们所说的,意有所指,指的便是千承捷和慕音儿。 李望川还是不放心,在今日又派了一向巧舌如簧的孙袤来御书房劝说千忆何回心转意。他们几乎步步紧逼千忆何,好似他不答应的话,他们就一直说下去,说到他肯同意为止。 想到这里,千忆何只觉火冒三丈,狠狠一拍书桌,那奏疏便哗啦啦散落一地,拇指上也蹭上了朱红色的印泥。孙袤愣住了,连忙俯下身去,哆嗦着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千忆何紧紧地蹙着眉头:“息怒?你要朕如何息怒?后宫本是朕的家事,何时需要朝臣来插手了?你们若有这等闲情逸緻,朕立刻削了你们的官职,让你们去东部草原牧羊好了!” 孙袤咬着牙道:“皇上…微臣…还是希望您能够再想想…眼下蛮夷人又将渡河来到我国边境挑起战火,手握兵权的人却都是李大人的那几个手下…您若是再不做点儿什么,恐怕会让李大人寒心。到那时,微臣觉得想要说服那几名将军就很困难了…” “只靠官兵,恐怕是抵御不了多久的…皇上,请您自己掂量着吧。李大人说了,陈王…最好让他永不触碰到政权一分。” 羽落国的士兵,常常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而在羽落国刚刚建立时,就颁布了一条历法——皇帝的子嗣若是不足五岁便间接干涉到了社稷或是朝堂上的事,那么面对那个孩子的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他和他的母亲被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不得触碰到政权;第二条,那个孩子死。当然,如果那个孩子的父亲殡天,而他又是太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千忆何当然明白这条历法,如今这些臣子却拿这条法律来束缚他。千承捷无疑已经间接干涉到了朝堂上的事,只不过李望川还未挑明而已,但若是等他挑明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如果让千忆何在千承捷可以走的两条路中选,他选择后者。 千忆何来到重鹤宫,见重鹤宫里空无一人,侍女们又去打水沐浴了,便走进了千承捷的房间里。千承捷本正睡着,听到脚步声便惊醒过来,瞪着千忆何看着。千忆何抱起他,轻轻地嘆了一口气,看向窗外,又看向千承捷,喃喃地道:“来生…求你别再生在帝王家…” 他举高了包裹着的千承捷的小被子,忽地松手,千承捷就这么被狠狠摔到了地上!千承捷放声大哭,千忆何勐地俯下身去,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再次举高,再次放手… 终于,千忆何停了下来。他再没有听到千承捷的哭声了。张公公站在殿外,道:“皇上,走吧。陈王殿下…他…”“不,别再提了。”千忆何勐地摇了摇头:“快走吧,朕…朕…”他死死抓住心口,面如死灰:“朕杀了朕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上…您也是被逼的啊…”张公公嘆息一声,搀住他喃喃地道:“皇上,快回去吧…陈王殿下若是知道您的处境,老奴想…他是不会怪您的…” 龙椅是枷锁,那金黄的冕旒便是牢笼。帝王的一切,在江山社稷的面前,都卑微得如同轻烟一般不值一提,天下百姓却还是会责怪他们做得不够,做得不好…他们何曾想过,帝王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妻有儿的人呢? 千忆何并没有注意到,那包裹着千承捷的大红色小被子上,蹭上了一点朱红色的东西——那是他帝王独有的,用来批阅奏章的印玺的印泥。 第014章 德妃 三更天将至,路边的野花上带着浓重的露水,无数等待着黎明到来的昆虫,却冻死在倒春寒的夜中。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碎了大路上生长着的野草,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马车中坐着的,正是慕容俏。她本正在家歇息,谁知接到了消息——慕音儿的儿子陈王,竟摔死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诧异,而是悲悯——她已经欠的慕音儿足够多了,慕音儿也被辜负了那么久,为何上天还要那么对她,夺去她唯一的儿子?慕容俏此时的悲哀,不是林家缺了一个棋子,而是自然地从心底而生。
第66页 她和慕音儿血脉相连,已经可以想像到慕音儿此刻有多么悲痛。 慕容俏特地赶来看望慕音儿,也和守门的侍卫交涉过了,侍卫检查了一遍,见她身上没带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让她进了皇宫。慕容俏一路来到重鹤宫,见里面人影摇曳,连忙和守夜宫女说明了来意,快步进入了重鹤宫。 让她没想到的是,千忆何居然在里面,正揉着眉心,苦恼地看着里屋病榻上的慕音儿。 慕容俏连忙跪下参见皇上,千忆何斜目,见是慕容俏,便道:“原来是慕容太守啊…朕还以为是什么人呢…你身为朝臣,本不该来后宫的…不过也罢,下不为例。快来看看音儿吧…”说完,他便离开了里屋,慕容俏连忙恭送圣驾。 她并没有看到,千忆何的眼神有多么复杂。 慕容俏来到慕音儿床前,慕音儿此刻醒着,双眼无神空洞地看着她。她的一头黑髮全部散开,耳上也没有戴耳坠,整个人显得苍白清瘦,好像下一秒便要被风吹起来。 “姐姐…”慕容俏伸手去拉慕音儿的手,死死地咬着牙,大颗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砸在慕音儿手上,“是俏儿对不住你…俏儿绝不会再放弃你…俏儿不会再把你当作棋子…你永远是俏儿的好姐姐,此生此世,都不会变…”慕音儿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俏儿啊…我听太医说…我再也怀不了孩子了…这样,你也不会放弃我吗?” 慕容俏死命摇头:“不!不会!姐姐,你相信我,即使全天下都没人站在你这边,俏儿也会相信你!俏儿欠姐姐太多,还请姐姐给俏儿一个补过的机会!” 这席话落在慕音儿耳中,她扭过头,掩住脸:“俏儿…太好了…只要能得到你这一句话,我慕音儿…便死而无憾…”“姐姐…”慕容俏动容,她却根本不知道,慕音儿扭向一侧的脸根本没有半分悲痛可言,她的脸在暗淡的烛火映照下显得逐渐扭曲。 俏儿,你应该明白,哪怕你现在说什么,我的儿子也不会回来了。我虽然不知道我的儿子是如何死的,但我会追查到底。这一次,倒也是让我明白了人心到底有多么可怕,除了你,再没别人来看我了,连父亲母亲也没有来看我…我又怎么知道,你来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诚心诚意地安慰我? 俏儿啊,你应该明白,你是当今都城太守,我只是一个妃子…单有女儿,怎么可能有长远的路?你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一心只为我们这两个对你毫无用处的人?也许,你还是想接着利用我吧…也罢,反正陈王也是我固宠的工具。不过你也该知道,后宫和朝堂,同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把人硬生生变成恶魔的地方… 既然我已成了回不了头的恶魔,相信你变成恶魔的日子也不远了… 慕音儿扭回头来,握紧了慕容俏的手,又笑了笑:“俏儿,多谢你今夜来看我…把熹元叫进来好吗?我想安抚安抚她,她毕竟还小,失去了弟弟…一定也很难受吧。”慕容俏应了一声,去屋外让绿莜把熹元公主带了进来,自己则坐在外面候着。 过了没一会儿,熹元公主伏在慕音儿身边睡着了,千忆何则悄悄走了进来,坐在床前:“音儿。”慕音儿慢慢支起身子,有气无力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千忆何忙把她搀住:“还行什么无用的礼!你身子弱,可别再出了什么岔子!” 慕音儿悲哀地笑了笑,后宫中,母凭子贵,她没了儿子,千忆何就算再宠爱她,也会有移情别恋的那一天。到时候,她只能和女儿一起老死深宫。 千忆何像是看穿了慕音儿的想法,连忙道:“音儿,你先别想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朕…我来安排。从今以后,你就是德妃,后宫四妃之一,没有人敢伤你一分一毫!”慕音儿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皇上…臣妾…” “不用再想那么多了,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重鹤宫里住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千忆何急急地道,他亲手使得慕音儿变成这个样子,必定是要弥补她的。他对慕音儿——慕德妃的感情,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变。 鸡鸣破晓,慕容俏也悄悄地乘着马车回了太守府。德妃的重鹤宫也重归平静,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小太监端过来的药,慢慢地喝了下去,声音虽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传本宫的话,昨日当值的宫女太监,全数拖下去打一百大板。若是谁能挨下来,便拔除其舌,刺瞎双目,打入掖庭狱。” 小太监愣了愣,浑身颤抖起来:“奴才…遵命…”德妃慵懒地笑了笑,伸手抚上小太监的脸,指甲划过他的脸颊:“行了,快去办吧。那些侍女太监一个也别放过,还有,不要漏了口风,全部给本宫闭紧了嘴。”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德妃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那些侍女里,也包括绿莜,只有把慕容俏安插在后宫的眼线除个干净,她才能真正有自己一人的奴才。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奴才,哪怕是为她而死,也不会多说一句的奴才! 第015章 寡母教儿 慕容俏懒懒地倚在轿椅上,西斜的太阳的暖光落在她的衣衫上,显得异常明亮。慕容俏忽地坐直,慢慢撇去茶碗上的茶沫儿,又慵懒地对着对面坐着的人笑了笑:“怎样,钟先生可愿做我那两个犬子的老师?”她对面坐着的人文绉绉的,脸白的似一张纸,额上布满了晶莹的细汗。
第67页 那人名叫钟巍,是都城里数一数二的一名私塾先生,这些年身子却不大好,生了两个儿女也是病恹恹的。他急于给儿女剷除病根,就在这时,被慕容俏请了来,进了那林府华丽的宅子,钟巍却打起了退堂鼓。 给都城太守的孩子做私塾先生,一个不小心,也许就会被这太守的仇人所记恨。见慕容俏还是盯着他,连忙声如蚊吶地回答:“草民…恐怕无法胜任二位公子的老师一职…二位公子,天资聪慧…”奉承的话还未说完,一张写好的关书就推到了他手边。 慕容俏收回手,安慰他道:“钟先生,别那么肯定嘛…若是一天给您五两银子…一天五两银子,一月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钟先生,您确定您不把握住吗?” 钟巍愣住了,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慕容大人,刚刚是钟某不识抬举…还望大人见谅…”慕容俏再次笑了笑,这才放下心来:“哪里哪里,日后还得请钟先生多多关照才是。” 送走钟巍后,慕容俏命几个小丫头去买了笔墨纸砚,又带着紫韵来到了惊梦轩。 惊梦轩这一年被她改造成了一间书室,比起前两年来,变化还是算大的。慕容俏不放心让林泽和林渊去钟巍家里学习,索性把惊梦轩改造成了日后这两兄弟学习的地方。两张铁力木制成的书案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房间正中,左右后方都是一书架又一书架的书,摆的满满当当,看上去倒是整齐。屋角燃了安神香,很快便能使坐在这里的人沉下心来。 慕容俏深吸了一口气,安神香很快涌入她的鼻腔,她顿觉心中平静多了,对紫韵道:“紫韵,你看这里是不是个念书的好地方?泽儿和渊儿也该念书了,熹元那样聪明,他们却还天天想着玩儿…也是该收敛收敛了。”紫韵环顾了四周,称赞道:“的确是个念书的好地方…不过,大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看了看慕容俏的脸色。 慕容俏正高兴,便准了:“说吧。”紫韵吞了吞口水,才轻声道:“大人为了重整这惊梦轩,下了血本,又要给那钟巍银子,可谓是无底洞啊…大人,您何必呢?您肚里有文章,还不如自己教大少爷二少爷…” 慕容俏轻轻嘆了口气,点着紫韵的额头道:“妇人之见!我现在是太守,那点儿俸禄的确是坚持不了几年,而且等楚嫣长大了些,我还得为她另付银子…不过也不可惜,我每日要处理政务,要是再抽出时间给泽儿渊儿,那就别想着再升官了!我再怎么厉害,却到底比不上那些正规的先生…” 紫韵听到这里,连忙说:“不,在紫韵心里,大人比那些正规的先生还厉害百倍!不过大人说得在理,紫韵到底还是愚笨,没有大人想得长远。”慕容俏笑了:“丫头,少再拍马屁了!得了,快些回去打水洗洗吧,你干了一天活儿,难道不累吗?” 一个时辰后,慕容俏来到林泽和林渊房里。这两人今日又不知道洗完后去哪里疯了,一身换好的衣服上溅了泥点儿,他们却浑然不觉,正用几颗葡萄打对方。见慕容俏进来,动作瞬间便停了:“母亲…” 慕容俏把那几颗惨不忍睹的葡萄拿过来扔掉,给他们翻出来几件新衣服换上,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道:“那葡萄是用来干什么呀?是用来吃的,你们不吃,可以给别人,哪怕是给院里的小野狗也行,不能浪费,知道吗?” 林泽却很会抓字眼,点了点头,承认错误后就跳了起来:“母亲?院里有小野狗?我从来没见过哎!明天您让我去看看可以吗?”慕容俏嘆气道:“明日你们就要开始念书了,等念完书,别说找小野狗,给你们买狗儿都行!不过,你们得好好念书才行。”见二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只有让这两个孩子努力些,她才不会担心在自己死后,他们活不下去…就算朝堂上自己和王端有些势力,等他们长大后,又会横生什么变数,慕容俏是预想不到的。只有在现在把他们抓紧,才能让林泽和林渊以后成长为贤才。 第016章 念书 第二日,慕容俏为林泽和林渊换了一身新衣服,命紫韵带他们去惊梦轩学习。林泽摆弄着颈上的银质长命锁,心不在焉地问道:“母亲,您是想让我和小渊进去看书吗?里面的书好多喔…”“不仅是看书。”慕容俏揉了揉他的头髮:“你还会学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钟巍也站在一旁笑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天资聪颖,相信不出几日便能习得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林渊也正看着自己颈上的长命锁,那长命锁和林泽的是一对,闻言好奇地看向钟巍,问紫韵:“紫韵姐姐,这个先生是谁啊?”紫韵浅浅地笑着:“二少爷,这是您和大少爷今后的老师,钟巍钟先生。二少爷请先和钟先生问个好吧。”林渊看了看钟巍,这才道:“老师好。”钟巍连忙奉承还礼。 慕容俏见陆陆续续有办事的百姓来找自己了,便对紫韵说:“紫韵,我得先去正厅处理百姓的事儿了。你陪着泽儿和渊儿去惊梦轩,午时让他们用膳,学足了四个时辰才能出来玩儿。听明白了吗?”紫韵点了点头:“大人放心。”
第68页 她带着林泽和林渊进入惊梦轩,自己就坐在书架旁找了几本想看的书看了起来。林泽和林渊是第一天学习,一开始还有些新奇,读文章的时候还比着谁读的声高,但一个时辰后,他们的新鲜劲儿就过去了。林泽在宣纸上用蘸满了墨的毛笔画画儿,林渊虽然也坐立不安,却还是硬生生忍着,憋得有些难受。 钟巍的脸色渐渐僵硬了,他轻声喊紫韵:“这…紫韵姑娘,我这该如何是好?”紫韵连忙合上书站起来,来到林泽身边,拍着他的肩:“大少爷,再忍忍。再学一个时辰,就可以用午膳了,今日大人晚上要检查您和二少爷的文章是否背过,如果背不过,大少爷您…”林泽撇了撇嘴,虽然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却到底是不再闹了。 紫韵舒了口气,又来到林渊身边,轻声安慰道:“二少爷,您不是最爱看书的吗?大人今日让您来念书,二少爷不愿意吗?”林渊不满地道:“我才没有!你不要瞎说!”紫韵赔着笑:“是奴婢妄自猜测了,还望二少爷见谅。但书中的知识可是无穷无尽的,您要是想学完,按这个态度可不行。”林渊听了,好似被点燃的炮仗,跺着脚说:“你怎么知道我学不完?!我学完给你看!” 紫韵见激将法奏效,捂着嘴偷偷笑了笑,钟巍也长舒一口气,重新捧起书本教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时辰又过去了。钟巍也累了,紫韵请他去隔壁休息,膳房会给他送饭食。她自己则命人端进来林泽和林渊的午膳,将盛着午膳的托盘放在林泽和林渊的书案上。 午膳很简单,一碟绿豆糕,一碟红豆糕,一碗荷叶羹,再无其他。林泽看着那饭食,蹙着眉对紫韵抱怨:“这也太少了吧!我们根本吃不饱啊!”林渊也埋头看着那午膳,一言不发,但紫韵能感觉到他也是一肚子怨气,只不过不肯说罢了。 紫韵笑了笑,把红豆糕往林泽面前推了推:“大少爷,这午膳是大人亲自为你们准备的。大人说吃得太饱,午后容易犯困,不利于念书学习,所以只能吃这些。”林泽面色一僵,对于慕容俏的命令,他根本找不出理由来反抗。 无奈之下,林泽抓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林渊也慢慢拿起红豆糕吃了起来。林泽吃到一半,却忽地把红豆糕扔了:“太甜了!太粘牙了!真难吃!我最讨厌吃红豆糕了!”林渊却慢条斯理地嚼着:“小泽,我觉得红豆糕挺好吃的…” “我是你哥!不许叫我小泽!”林泽几乎气炸,把红豆糕往紫韵面前一扔:“紫韵姐姐,我不吃红豆糕了!你拿去吃吧!”“大少爷不后悔?大人虽说给您们吃得少,可也是能吃个半饱的,您要是不吃,下午会饿的。”紫韵道,林泽摇头:“不!我才不后悔呢!”他拿过绿豆糕开始吃,再也不理紫韵。 紫韵只得把那碟子红豆酥拿出去给洗衣婆子们分了,午膳过后,她收拾了东西,又坐在惊梦轩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下午的课刚刚上了一个时辰,林渊正拿着毛笔练着“永”字,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声,而且还时断时续,声音虽小,他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林渊抬起头,看向林泽,见林泽脸上泛红:“小渊,我…我饿了…”林渊强憋着笑,低声对林泽道:“你饿了,我也没有办法。”说完,他就低下头接着练字了,剩下林泽一个人在那里羞得无地自容。 终于,一天的课上完了,钟巍嚮慕容俏告辞,离开了林府。慕容俏带林泽和林渊到晚饭桌上,那饭菜的香味一直往林泽鼻子里钻,他抓起筷子就想马上开吃。“慢着。”慕容俏忽然拦住了他:“等一会儿再吃。我看了钟先生给你们的课本,现在提问你们几个问题,看看你们今日有没有认真学习。” 林泽在心中把慕容俏吐槽了一万遍,面上却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母亲,您问吧。”慕容俏翻开书,道:“羽落国的女帝圣天仪曾发动宫廷政变,她在哪一年发动的宫廷政变?泽儿,你先说。”林泽支支吾吾的:“额…公元382年?”慕容俏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林渊:“小渊你说是什么时候?” “是公元360年!”林渊答道,慕容俏这才笑了:“小渊,很好。来,吃些东西吧。”她夹起一筷子菜送到林渊碗里,林泽心中嫉妒得很,虽然慕容俏没有怪他,但林泽还是暗自在心里发誓:明日,他一定要超过林渊! 第017章 慕容俏的决定 第二日,林泽急急忙忙地用完早膳,就对慕容俏道:“母亲,泽儿先去惊梦轩念书了!不能让钟先生一直等着!”慕容俏一愣:“你好歹也等等你弟弟啊,他还没吃完呢。吃这么快,你就不怕胃口出毛病吗?” 林泽看了一眼还在喝粥的林渊,憋出来一句话:“一寸光阴一寸金,千金难买寸光阴!泽儿要…泽儿要珍惜时间,发奋念书!”林渊闻言,在慕容俏的视线死角里对林泽翻了个白眼,才放下粥碗,对慕容俏道:“渊儿也吃完了,母亲,我们去学习了。”说完,他立刻起身,往外面走去。 林泽生怕被林渊超过,也连忙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小渊,我今天绝对能超过你!你等着吧!”林渊回敬了他一句,二人吵着闹着便离开了。慕容俏浅浅地笑着,这两个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呢?如果林贺忠看到,不知会笑成什么样子…
第69页 慕容俏忽然愣住了,心中顿觉空落落的。 正当她失魂落魄之时,紫韵及时地走了进来,对她行了个礼道:“大人,王端大人来了,他说是有要紧事找您。”慕容俏连忙强行露出微笑,不让紫韵看到沮丧的模样:“好,紫韵,快帮我更衣,我马上去。” 很快,慕容俏便打扮好了。她的髮髻隐藏在官帽下,看上去雌雄莫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男是女。慕容俏来到正厅坐下,命紫韵给王端倒茶,又问道:“左僕射大人大驾寒舍,有何事啊?近日那些寒门子士可还安分?”王端喝了口茶水才道:“也还算安分,不过近日左丞相带人参了我一本,好在…好在证据不足而被皇上驳回。” 慕容俏的瞳孔勐然缩了缩,重重地把茶杯放下:“哼,李望川那个老狐狸…给我们一条活路,就有那么难?朝堂已是他李家的天下,我们不过想为各自的家族谋条生路,他却不肯…”她的双眸里似要喷出火焰,王端倒是不太生气:“慕容太守镇定些吧,如果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我想扳不倒李望川是不可能的了。” 慕容俏仰起脸来,声音平缓地道:“也对,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被李望川除掉。不如先下手为强,让你我成为掌管整个朝堂的人,让你我成为这个棋局最后的胜者!”王端吓了一跳,他本来的目的是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才和慕容俏结盟的,可要是想取李望川而代之,这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 自己的父亲虽是将军,但已去世多年,加上千忆何一直器重李家,自己能不被加害已实属不易,还想成为整个朝堂的主人?除非千忆何突然改变了心思,但就算改变了,自己也不过是臣子罢了,再掌控朝堂,手握大权,也终究只是臣子。 慕容俏见王端愣愣的,又幽幽地道:“前几日,的确是我对不起德妃娘娘,可…可就算我再对不起她,也不能止步不前,我们必须再在后宫中找个依靠。德妃娘娘她就算没有儿子,她也永远是我姐姐。” 王端思忖了片刻,终于想通了——官路仕途本就是一场豪赌,输了,便再没有翻盘的可能;赢了,便是锦衣玉食,手握大权,子孙后代生生世世无忧无虑。 王端想到这里,抬起头,对慕容俏说:“慕容太守,王某知道我们要在后宫中找谁做依靠了。”慕容俏挑了挑眉,王端停顿了片刻,卖了个关子才说了下去:“此人就是嫡长子千承恩。”慕容俏惊得站了起来,瞪圆了双目看着王端:“你…你说真的?嫡长子?” 嫡长子千承恩,是刘贵妃所出的儿子。刘贵妃是千忆何的第一个妃子,是当年女帝许配给千忆何的。刘贵妃本是一名医女,治好了当时还是豫王的千忆何的病症,才走了运被许配给了千忆何。她生下了一对儿女,但因无权无势,身为御医的父亲又去世得早,所以刘贵妃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分的妃子。她的那对儿女也不受重视,甚至没人记起嫡长子是她生的。久而久之,刘贵妃也绝望了,因为那两个孩子于她而言,什么用也没有。 想要扶持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成为太子,甚至下一任天子,简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慕容俏笑了笑,这倒也是件好事。刘贵妃无权无势,千承恩和她若是想走得更长远,一定会接住二人抛过来的橄榄枝,对他们言听计从。而如果千承恩真的成了天子,刘贵妃也休想以太后的身份摄政,到时能从中获利的,只有慕容俏和王端等人。 第018章 选秀 夜色悄然笼罩大地,重鹤宫宫门前的八方宫灯被侍女点亮了,瞬间,门前的长廊便亮堂起来,显得十分温暖。 这一夜,千忆何即将来重鹤宫过夜,德妃正在新选的侍女黄葵的伺候下梳妆打扮。 黄葵是她从掖庭狱中挑出来的一个即将被打板子的少女,进掖庭狱的原因是因为当官的叔父犯了事,所以才在掖庭狱中度过了青春年华。德妃帮她出来,黄葵自然是感激涕零的,就这样,德妃轻而易举地收穫了一个忠僕。 德妃此刻的长髮盘在头顶,梳成了元宝髻,发上还点缀着几朵泰蓝色的珠花,看起来端庄典雅;而她身上穿的是千忆何赏赐下来的服装,那也是泰蓝色的一件宫服,衣摆上绣着大朵大朵深红近紫,正在盛开着的芍药花,还滚了银边,在灯下一闪一闪的。 德妃擦上了朱赤色的唇脂,在铜镜前细细地端详了自己一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黄葵,膳食准备得如何了?”黄葵低声下气地道:“回娘娘,膳食还热乎着呢,可要让奴婢把它们端上来?”德妃瞥了她一眼,说:“去吧。” 很快,千忆何便来了。看到德妃的浓妆,他先是微微怔了一下,才坐了下来。 侍女太监们退出去后,千忆何才对德妃道:“爱妃,你今日倒真是让朕耳目一新。朕记得你不爱化浓妆,为何今日破了例?”德妃掩住口,笑道:“皇上真是说笑了,臣妾那几日不明事理儿,不知化了浓妆是什么模样,今日心血来潮试了一试,谁知看起来还是很顺眼的。怎么,皇上不喜欢?” 千忆何连连摇头:“爱妃错怪朕了。在这后廷里,不化浓妆的嫔妃就爱妃一个,爱妃今日化了浓妆,倒是让朕不太适应了。”德妃闻言,执了酒壶,往千忆何的杯中倒满了酒,才说:“皇上,不管臣妾化什么妆,只要臣妾这个人不变,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70页 用完晚膳后,千忆何对德妃说:“明日又有一帮秀女即将入宫了,爱妃,你和淑妃一起去帮衬着点儿可好?后廷中可用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二人了。”淑妃就是李夕晨,她在前几日被封了淑妃,性子变得更加嚣张。但嚣张归嚣张,她也明白自己和千承阳在千忆何心中的份量,因而韬光养晦,想要让德妃倒台。 不过淑妃的想法,她又怎么会猜不到呢?也好,明日就趁着这个机会,给淑妃个下马威,让她安分点吧。想到这里,德妃笑了笑,对着千忆何点头:“臣妾遵旨,愿为陛下分忧。” 第二日,一众秀女面见德妃和淑妃的地点被定在了碧鸾殿。德妃和淑妃坐在层层叠叠的珠帘之后,看着那一群群身着五颜六色衣裳的秀女们齐刷刷地跪下,口中高唿:“参见淑妃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德妃满不在乎地摇着团扇,淑妃则是细细地打量着下面的秀女,开口道:“今日你们入了这后宫,便是皇上的人。若是谁敢有半分恻隐之心,莫怪这后廷残酷,你们可明白了?” “是,奴婢谨遵淑妃娘娘教诲。”秀女们说道,声线好似是事先经过排练了一般的整齐。德妃慵懒地摇了摇团扇,终于也地开口道:“淑妃姐姐刚刚说的话在理儿,对了,本宫听说你们当中有个叫做唐茹的孩子,是兵部尚书唐允怀的独女,可否出来让本宫看看是什么模样儿?” 话音刚落,靠边的一个秀女便出声了:“回德妃娘娘,奴婢便是唐茹。”她磕了个头,一脸掩盖不住的得意神色,还以为自己被德妃看中,要攀上枝头当凤凰。 德妃掩口笑了笑:“果真是唐允怀大人的独女。”说完,她起身,撩开珠帘来到唐茹身边,看到她头上戴着的簪子时,笑容却顷刻间消失了,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佩戴绿松石!你可知,这绿松石本是淑妃娘娘最喜的玉石?” 唐茹呆住了,淑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瞠目结舌,她的确喜欢绿松石,所以,后宫中的女子为了不得罪她,没有敢戴绿松石的。谁知这帮秀女刚刚入宫,不知道这规矩,戴了绿松石,倒是被德妃握住了把柄。 “淑妃姐姐说,这等以下犯上的秀女,要如何处置?”德妃把那支绿松石簪子从抖如糠筛的唐茹发间取了下来,又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回给淑妃。 淑妃气得手微微发抖,说放过唐茹,会让这帮秀女认为她李淑妃软弱好欺负,喜欢的玉石被戴了也不敢说什么;说不放过,德妃没准儿会去千忆何面前说她怎么怎么狠毒,连不谙宫中规矩的秀女都不肯放过… 不过也没关系,她反正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德妃也不可能。唐允怀本就是李望川的人,就算自己杀了唐茹,他又敢说什么?大不了让李望川把他革职嘛!德妃,她休想给自己难堪! 想到这里,淑妃说:“这婢子以下犯上,着实可恶。罢了,今日本宫累了,来人啊,把她给我打入掖庭狱,终生不得出!”话音未落,已有几个侍卫沖了进来,把唐茹架走了,唐茹的哭喊声迴荡在殿中,使一众秀女噤若寒蝉。德妃看够了好戏,这才慢条斯理地回到了位子上。 这些天真的秀女们,终于体会到了后宫的可怕之处。 第019章 曼陀罗的疑点 三年后。 慕容俏坐在桌前批阅着政务,微风撩起她的几丝碎发。又是暮春的阳光落在她的面前,四年前的这几日,是林贺忠在人世间的最后几天。 他已经走了四年了啊… 这三年来,慕容俏和王端纵然想要拉拢千承恩,可作为朝臣,也没有靠近宫嫔的机会。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求德妃,可德妃并不理会他们,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在宫廷里孤军奋战。无奈之下,慕容俏和王端只得搁置下拉拢千承恩和刘贵妃的事,这三年来一直在扩张势力,慕容俏也逐渐被升官成为了礼部侍郎。他们的联盟,终于坚固到了李望川一时半会儿无法撼动的地步。 林贺忠忌日将近,她买了很多黄纸和祭品,准备带着林泽、林渊和楚嫣去看望他。林楚嫣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也知道哭了。她知道自己是个遗腹子,每每慕容俏无意间向她说起林贺忠时,她也会流下泪来。 忌日那天,天空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慕容俏带着三个孩子和几个侍女来到林家祖坟,掸了掸林贺忠墓碑上的灰尘,又蹲下把黄纸扔进火盆。 慕容俏看着黄纸化为灰烬飞上天空,喃喃地道:“林贺忠,我这几年没来看你,你可别怪我…我知道你一直没走,只是我看不见你罢了。泽儿、渊儿、楚嫣,快过来给你父亲磕头。”她把三个孩子拉了过来,林泽和林渊沉默着,跪下来邦邦磕了三个头,林楚嫣则抽噎着慢慢跪了下去。 这气氛压抑无比,慕容俏看着快要被烧完的黄纸,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张。 这时,紫韵悄悄对慕容俏说:“大人…有人来了…”慕容俏擦了擦眼角的泪,扭头去看,居然是慕容安和郑氏。两个人相互搀着,看到慕容俏,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俏儿…”他们看上去老得很快,佝偻着背,满头银丝,看上去和普通的垂暮老人没什么两样。 慕容俏顿觉心中一痛,再怎么不好,他们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他们现在不过是两个老人,仅此而已。
第71页 慕容俏立刻冲上去扶住二人,声音干涩:“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郑氏拄着拐杖,闻言笑了笑才说:“我们来看看贺忠那孩子…俏儿,你这几年一定过得很苦,都是我们不好。”慕容俏强行扯了扯嘴角,只觉眼泪马上便要夺眶而出,她吸着气想要憋回去:“不,俏儿很好,孩子们也很听话,真的…” 慕容安伸出苍老的手,把她已经悄然落下的泪水擦掉:“俏儿,你是个好孩子…你…能陪我们去看看你大哥吗?”慕容俏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父亲,您在我丈夫墓前说慕容宁,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也知道不合适…”慕容安捻了捻长长的白鬍子:“可你好不容易才有时间,我们也是快死的人了,就想在这一次去看看他,错过了这次,怕是此生都没机会了吧。” 慕容俏如鲠在喉,她扭头看了看还在嘤嘤哭泣着的林楚嫣和面色沉重的林泽林渊,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和你们去…”她就知道,慕容安和郑氏永远也忘不了慕容宁,他们唯一的儿子慕容宁。 慕容俏乘着马车,在慕容安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在杂草丛生的乱葬岗里,她看到了一块破旧的石碑,上面刻着“慕容宁”三个字,下面就是慕容宁安眠的地方,他就长眠在这个凌乱的地方。 慕容俏默不作声地下了车,紫韵跟在她后面,将黄纸递给她。慕容俏默默地烧着纸,终于长嘆一声:“慕容宁,你若不是杀了林贺忠,你我兄妹缘分还未尽;如果当时你没有那么做,现在我们两家人都会是和和美美的…你何苦呢!”紫韵站在她身边,忽然蹙了蹙眉,忍不住出声道:“大人,你又没有闻到这里有股蒙汗药味儿?” 慕容俏一怔,使劲嗅了嗅,果真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这是蒙汗药吗?慕容俏诧异地看向紫韵:“什么蒙汗药?不过一股子香味儿,许是长在这乱葬岗里的花儿发出来的吧。”紫韵笃定地摇了摇头:“奴婢绝不会搞错。奴婢的姐姐在宫中是医女,所以奴婢也对药材方面略知一二。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这味道便是曼陀罗花的气味。” 说完,紫韵又命人去乱葬岗里找了一圈,结果是这里只有杂草,没有花朵。更奇怪的是,离开了葬着慕容宁的那块地,就闻不到那曼陀罗花的味道了。 这倒是怪事! 慕容俏有些疑惑,曼陀罗花本是宫中太医院才有的药材,平民百姓是不可能拥有的。就连李望川也不曾有,那为什么慕容宁的墓前会有曼陀罗的香味?慕容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让紫韵明日将她那做医女的姐姐请来,她要把这件事搞个清楚。 第020章 开棺验尸 第二日,依旧是阴雨连绵。慕容俏仅仅带着紫韵和那个医女来到乱葬岗,她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她想让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她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郑氏和慕容安。 医女取出身上的药箱,来到慕容宁的坟头周边走了一圈,微微蹙眉,撩起衣袍蹲了下来。只见她用手抓起一把黄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扭头对慕容俏说:“大人,这土里的确有股蒙汗药的味道,而且…这土里似乎还有少量的砒霜。但也可能是大量砒霜,随着时间风化成这么少量也说不定。” 砒霜? 慕容俏惊诧地看了看紫韵,又看向医女:“你确定是砒霜?”医女肯定地点头。慕容俏深思起来:砒霜服用微量,可以起到养颜的作用,但是慕容宁会吃砒霜吗?吃了砒霜,又怎么会整整四年也还没有消失?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医女又接着道:“大人,这黄土中似乎还有些微量的东西,只是太过少了,原谅民女无能,无法验出来。” “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慕容俏紧紧地皱起了眉,医女点了点头:“是的,大人。这些东西似乎都不是在民间能轻易见到的东西,民女相信,当时因现实所迫,您们应该没有给他陪葬品。”慕容俏不语,算是承认了。 医女又接着道:“这些东西来歷不明,大人若是想查清楚,只有一个办法。”慕容俏微微感到有些紧张,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什么办法?但说无妨。” 医女的眼神明明灭灭好几次,才缓缓开口:“开棺验尸。” 慕容俏当即愣在了原地,紫韵也大吃一惊:“姐姐!这玩笑可开不得!”医女摇了摇头:“我没开玩笑…过去太长时间了,单凭外面的土根本验不出来有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这些东西都是从大人您哥哥的墓穴里出来的。” 夕阳西下,慕容俏坐着马车返回林府,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医女:“你…真的确定除了开棺验尸没有别的方法查明那些东西是什么吗?”医女点了点头,才说:“是的,大人。您自己决定吧,开棺验尸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再拖下去,也许那点儿东西也会全部消失的。” 慕容俏回到林府,在桌上摊开一张宣纸,将疑点一一列在了上面。 第一点:制成蒙汗药的曼陀罗花是宫中的太医院才会有的东西,难道慕容宁在死前服用了曼陀罗花而不是蒙汗药吗?但是他怎么会接触到曼陀罗花?为什么要服用曼陀罗花?一个被关进刑狱的人,为了免遭最终的刑罚之苦,巴不得赶快在狱中病死,就算是慕容宁得了什么疾病,恐怕病死也比斩首示众好吧?
第72页 第二点:慕容宁死前一直待在刑狱,太医再怎么悬壶济世,再怎么善良,也是不允许进入刑狱的。除非犯人病得快要死了,才准进去为犯人医治。但是如果慕容宁想要直接病死,为什么不掩藏自己的病症呢?慕容宁真的在临死前得了病吗? 第三点:慕容宁为什么要服用砒霜?少量砒霜并不致死,只是起到养颜的作用,可是慕容宁即将被斩首,还会有养颜的闲情逸緻吗?砒霜一定是在他死前的一天前或是死的那一天服用的,否则早就被消化了。 第四点:乱葬岗里葬着的一般都是买不起墓地的平民百姓,能接触到曼陀罗和砒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可以肯定,那些曼陀罗的气味和砒霜的来源都是慕容宁的墓中。 写到这里,慕容俏搁下了笔,敲着书案思索了起来,疑点这么多,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想要搞清楚真相,就必须开棺验尸,那…那不是要让慕容宁死后也不得安宁吗!可是她必须得搞清楚为什么慕容宁的墓前会有蒙汗药的味道,土中会有砒霜…想到这里,慕容俏做出了决定。 她要开棺验尸。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郑氏和慕容安知道,也不能让李望川知道。如果他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不管是她还是王端,恐怕都会被安上数十条罪名,彻底被逐出朝堂。 第三天,慕容俏带着几个可信的家丁,紫韵和医女来到了乱葬岗,找到了慕容宁的坟墓。家丁们挥起铁锹,慢慢挖开黄土。慕容俏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宁的墓地,双手合十,喃喃地道:“大哥…你别怪我…我一定得搞清楚,为什么你的墓里会有砒霜和蒙汗药…”这是慕容宁死后,慕容俏第一次叫他大哥。 当的一声,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家丁们连忙把周边的土铲开堆到一边,一个木板做成的棺材出现在眼前。一个胆大的家丁朝着慕容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下到棺材旁边。因为棺材的盖子也没有钉死,所以他一使劲儿,很快便把那棺材盖掀了开来。 那一瞬间,慕容俏愣住了。慕容宁此刻已经化为了一具白骨,静静地躺在棺材中,随着棺材盖的打开,一股气味也瀰漫在空中。那气味却并不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医女双眉紧蹙,她迅速下到土坑中,探头嚮慕容宁的棺中看去。 第021章 真兇居然是他 “大人!”医女失声惊叫:“令兄墓中残存着的不止砒霜、蒙汗药,还有龙诞香等数十种药材的残留物!”慕容俏顿觉眼皮一跳:“龙诞香?” 龙诞香是珍贵的东西,只有羽落国的帝王才配使用!除帝王以外,任何人都不得使用龙诞香,不得走私龙诞香!那么,为什么慕容宁的体内会残存着龙诞香? 医女验了半天,面色逐渐沉重起来,她看了看也是身体微微发颤的慕容俏,终于走上去和她耳语道:“大人…这些残存的东西,有的只配帝王使用…而且,从残留的东西来看,这是一种皇家秘药,但是因为风化,残存的药材有的已经不全了,但民女肯定这就是那种药,不会错…”慕容俏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所以,这种药只有天子才能接触到。” 医女微微点头,泪水模煳了慕容俏的视线,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一个身着龙袍的人影意识模煳中,出现在她面前。 千忆何! 他是天子,所以才能接触到那些名贵的药材,甚至用它们来制作秘药!那一日,慕容宁被她用簪子扎穿了肩膀,却还是一动不动,恐怕就是那秘药的作用! 她为什么会那么蠢呢?如果她当时再看看慕容宁,再问他一句,也许就能看出来端倪,也许就能救他!林贺忠是被千忆何害死的,她却冤枉了慕容宁,还那样对他!到最后…慕容宁也自尽了…不,有可能不是自尽,而是千忆何为了防止他把真相说出去,把他也给杀了! 慕容俏精神恍惚地嚮慕容宁的墓走去,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说话,不会为她擦泪,不会生气,也不会为自己而悲哀…慕容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爆发出一声怒吼:“大哥!我慕容俏对不起你啊!我发誓,俏儿会为你报仇!” “今日,俏儿碍于身份,无法上书给千忆何与他抗衡,但只要我慕容俏活着,大哥就不会等不来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她十指狠狠抠入地里,先前的悲伤与愧疚逐渐被升腾起的怒火吞噬,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落,渗入黄土:“我会找个风水宝地,将大哥好好安葬,绝不让你再睡在这乱葬岗!” 此后的几天,慕容俏搁置下了许多事,终于在羽落国的南部寻到了一座山。那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甚至还有瀑布飞泉,虽是暮春时节,却还是遍地盛开着各色的野花,慕容俏就把慕容宁的坟茔迁到了这里。 在迁坟的前一天,郑氏哭着对慕容俏道:“俏儿,你还是不肯原谅宁儿吗?他千错万错,也还是你的大哥!你为什么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慕容俏甩开郑氏的手:“母亲,我这是要为大哥寻一处宝地葬着,不能让他一直在那个乱葬岗里待着!”郑氏愣住了:“你真的只这么想吗?不是想给贺忠那孩子出气?”慕容俏摇头,轻声道:“您不是说了吗?千错万错,他还是我的大哥…”
第73页 慕容宁是被冤死的这件事,她还暂时不能说出去,因为一旦说出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虽然她手里握着证据,但慕容俏相信千忆何不会留她,也不会留王端。光是一个李望川的手下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何况当朝圣上呢?就算千忆何承认了,那些狗腿子也会狡辩说谁没有错的时候?赔你几两银子不就行了! 但慕容俏迁坟之事做得再隐秘,却还是被王端知道了。慕容俏明白,作为盟友,王端不可能不在她身边安几个眼线,以防慕容俏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王端对慕容俏迁坟一事很是诧异,他再来拜访慕容俏时,无意间提到这件事:“慕容大人为何要给令兄迁坟到那座山上?他…”王端对林贺忠之死也略知一二,但他根本不会想到林贺忠其实是千忆何杀的。 慕容俏笑了笑,捧着茶盏说:“因为,我已经释然了吧。慕容宁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大哥。”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几乎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明明知道大哥是清白的,却不能说,自己曾经也是像王端这样,根本什么都不懂,却把慕容宁归结为罪人。 送走王端后,慕容俏瞬间瘫倒在地。林贺忠和慕容宁的死,让她彻彻底底认清了千忆何的真正面目,但是她绝对不会妄图弒君。现在正是节骨眼儿上,她必须按兵不动,想办法拉拢千承恩,让他和千忆何反目成仇,最后,让千忆何也尝尝自己孤身一人,无人可依的绝望与痛苦。 她要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第022章 刘贵妃 慕容俏没料到,这么快她就撞到了和千承恩见面的大好时机。 千忆何近日忙于削弱李望川手下的几个大将军的势力,正在绞尽脑汁地争夺兵权,以防李望川带领着他们谋反。慕容俏听闻这个消息后,知道此时他们是窝里反了,现在正是自己渔翁得利的好机会。 她当即给千承恩写了信,托一个新进宫的可信的秀女秘密地交到了刘贵妃手中。 刘贵妃本是在皇宫中住了很多年也没有人注意到的,今日却收到了一封密信,说她不奇怪,那是假的。她本以为是那些争风吃醋的妃子们送来的,不屑地打开,瞄了一眼就准备烧掉。 可信的内容却让她大为震惊,信是礼部侍郎慕容俏送来的,她说她有办法让千承恩成为太子。若是刘贵妃想要和他们联盟,就今日子时派侍女去西宫门处等待。 刘贵妃读完了信,眼神复杂地看向千承恩。千承恩今年才十一岁,正趴在桌上看书,见母亲看他,便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刘贵妃在宫中不受宠了很长时间,她本是对自己和儿子女儿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慕容俏却在此刻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那慕容俏明明是德妃的妹妹,为什么不帮德妃要帮自己? 刘贵妃深谙后宫和朝堂的生存法则,片刻间便想出了德妃膝下无子,慕容俏若是帮她,便没有储君可立,所以才会来帮自己。但是慕容俏真的可信吗?一个礼部侍郎,又能有什么本事帮助自己的儿子?她是李望川的敌人,明明在朝堂上保全性命已是万幸,还要在立储一事上横插一脚? 刘贵妃想得脑袋都疼了,索姓不想了:“也罢…也罢…本宫若是再不做点儿什么,怕是一辈子都会如此下去…为了我的承恩和金元…赌一把又何妨?”千承恩闻言,来到刘贵妃身边,摇着她的衣袖:“母妃,你怎么了?”刘贵妃轻轻拉起他的小手:“恩儿,你想不想当皇上?”千承恩迷茫地看着刘贵妃:“母妃想让恩儿当皇上,恩儿就乐意当,只要母妃高兴,恩儿什么都愿意做。” 刘贵妃捂住脸,轻声地笑了起来。 慕容俏,你真的能帮我和恩儿在后宫中翻身吗? 当夜,刘贵妃没有派侍女去西宫门,而是只身一人,亲自来到了西宫门。她没想到的是,不止慕容俏候在西宫门那里,身后还站着左僕射王端。刘贵妃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这些臣子所经歷的事,比她所经歷的要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他们的恩恩怨怨中。 她后悔了,现在的生活虽平淡,但也能让恩儿平安无事,若是真的和他们成为了一丘之貉,那生死岂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后宫嫔妃所能掌握的? “贵妃娘娘,您居然会亲自前来,真是让慕容某受宠若惊啊。”慕容俏很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笑吟吟地看向正准备开熘的刘贵妃:“贵妃娘娘,您不用那么紧张。今儿个白天,微臣的信您不是已经收到了吗?” 如果你没有想让千承恩做储君的野心,又怎会真的赴了我的约? 刘贵妃咬了咬牙,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不过,她还是和慕容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慕容大人,您这话本宫就听不明白了,明明是您让本宫差人来西宫门找您的。说吧,您有什么事?”慕容俏知道刘贵妃这是在明知故问,也就笑了笑,道:“那微臣就不多啰嗦了,开门见山吧。微臣和微臣身后的势力,可以帮助您的孩子千承恩成为储君。”刘贵妃几乎要笑出声来:“慕容大人,储君哪是那么好当的?恩儿他在宫中成长了十一年,皇上的心思却还放在那两个根本没有前程的公主上,恩儿他成为太子的机率,微乎其微。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被封为王爵。”
第74页 “微乎其微,也不是没有。”慕容俏挑了挑眉,“贵妃娘娘,您应该不知道,千承恩他是皇上的嫡长子。虽不受宠,但他的起点比其他皇子的起点要高,自古以来,嫡长子被立为储君的机率比其他皇子要高得多。更何况,您不也是希望千承恩殿下他能成为储君吗?不然您也不会来找我们。” 刘贵妃脸上有些不自然:“慕容大人,您说您要怎么帮本宫?”她很知趣地转移了话题,这次,轮到王端说话了。他上前一步,朝刘贵妃作了个揖:“贵妃娘娘,微臣乃当朝左僕射王端,微臣和慕容大人身后的势力虽没有李家雄厚,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李家人还没有可以帮衬的皇子,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贵妃娘娘,您应该明白,我们是互利互赢的。千承恩殿下成为了储君,于我们,于您,都是莫大的好处。但若是没有人在朝堂为殿下铺路,即便殿下是嫡长子,无人帮他,他也不可能成为储君,更不会被皇上注意到。” 刘贵妃抚摸着颈上的琉璃石项鍊,冰冷的触感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这二人的确没有李望川老到,但他们也有势力,而且肯帮衬千承恩,越先一步进入千忆何视线,就越对千承恩有利,这次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还有人肯帮助无权无势的他们吗? 刘贵妃点了点头,道:“慕容大人和王大人言之有理…但此事必须不能被更多人知道,您们也应该明白,后宫和朝堂是不允许有来往的。”慕容俏掩口笑道:“贵妃娘娘,您不必担心。我和王大人都是可信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您和我今晚会面。只不过,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希望您没有什么恻隐之心。” 刘贵妃冷哼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朝他们点了点头,便回了宫苑。 慕容俏本以为今晚的会面,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宫女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片阴影中,冷汗浸湿了她的宫服。良久,等慕容俏走了,她才颤着手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信鸽。 这个宫女是伺候淑妃的,她是李望川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洁白的信鸽没入夜幕中,很快便抵达了李府。李望川刚刚批改完政务,正准备睡觉,忽见一只信鸽摇摇摆摆地落在了窗台上,连忙走过去把信鸽抱了进来,解下纸条,细细地看着:今日子时,刘贵妃于西宫门密会礼部侍郎慕容俏与左僕射王端。 李望川看完了那张纸条,诡秘地笑了笑:“宫中嫔妃和朝臣来往?这对于慕容俏的王端那帮乌合之众,这难道不是打击他们的一个好机会?”他将纸条扔入了火盆,火舌很快便将纸条舔舐了个干净。 明日,他便立刻上奏千忆何,说王端和刘贵妃私通…这对于李望川来说,是个千载难逢,能重新获取千忆何信任,又能打击政敌的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第023章 李望川回击 次日,慕容俏随着大臣的队伍缓步走入金銮殿,这是她得知慕容宁冤死之后,第一次上朝面圣。 臣子们悉数下跪,等待着皇帝走进来开始朝会。慕容俏茫然四顾,看着他们跪下。明明自己也重复过这个动作很长时间,但是慕容宁是被千忆何害死的,她却还要给仇人下跪!慕容俏紧紧地攥着拳,直到礼部尚书柳世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极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你今日身子不舒服吗?”柳世临低声问她:“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慕容俏勉强地沖他笑笑,摇了摇头:“多谢柳大人,下官没事。”说话间,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已经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慕容俏随着众人的动作,慢慢地低下头去,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却十分不甘。她发誓,她终有一日要为慕容宁和林贺忠报仇。 朝会进行了一半,慕容俏的心思还在復仇上,根本没有听那些臣子们在说什么,突然,李望川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老臣有事要奏!老臣要弹劾左僕射王端!”话音刚落,王端的脸色剎那间变得铁青,慕容俏也勐地一惊,下意识看向王端:他做了什么? 千忆何道:“准奏。”李望川咬咬牙,带着怨毒的眼神看向王端:“王端身为左僕射,不仅不为国家社稷着想,还和后宫嫔妃私通!昨夜子时,他与刘贵妃于西宫门处见了面!王端与后宫嫔妃私通,理应当诛啊皇上!” 千忆何蹙了蹙眉,脸色黑得好似黑云压城。王端心下一惊,登时手足无措,竟连为自己辩护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可是,李望川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刘贵妃会面?难道…难道是…王端惊愕地看嚮慕容俏,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慕容俏的随机应变能力比王端要强得多,二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她向王端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端立刻明白了慕容俏的意思,她是要为自己辩护!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万一辩护失败,她昨夜拉拢刘贵妃的事也会大白于天下,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王端却只能在心里喊着这些话,根本无力阻止慕容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俏直起身子,朝千忆何叩了个头才道:“皇上,可否容微臣为王大人辩护几句?”一瞬间,金銮殿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千忆何的视线慢慢移到了慕容俏身上,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终于开口:“准。”
第75页 慕容俏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弦却还是紧紧地绷着,她看向李望川,眼角含笑地发问:“敢问左丞相,您是如何看到王大人与刘贵妃私通的?可有证据?”李望川皱了皱眉,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不好对付。证据他自然是没有的,他所知的情况都是从那个眼线侍女口中听来的。 李望川道:“老臣的小女手下有个侍女,当夜去西宫门处的池塘洗衣,却无意间撞见了王端与刘贵妃私通。怎么,礼部侍郎大人难不成当时也在场?”慕容俏听得这句话,顿时觉得冷汗涔涔,但她还是巧妙地和李望川周旋:“左丞相大人,这么说,您就是当时不在场了。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您拿不出证据来,哪怕是把那个侍女请到这里来,您和她也没有办法证明王大人和贵妃娘娘私通。” 她的眸子倏地暗了下来,笑意也消失了,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微臣记得,诬告罪可是条不小的罪名,左丞相大人拿不出证据来就说王大人和贵妃娘娘私通,未免过于草率了吧?” 李望川一时只觉口干舌苦,的确,他真的是找不出来王端和刘贵妃私通的证据。就算是把刘贵妃叫来这里对峙,那也是千忆何的家事了,他当然不肯把后宫嫔妃叫到朝堂上。就算千忆何肯,慕容俏也有办法反驳他。 真是大意失荆州,千忆何本就正在削弱他手下的人的兵权,这次又落得个诬告罪的罪名。慕容俏想必是抓准了这一点,才敢站出来和他对峙,为王端辩护。 千忆何看着慕容俏和李望川在那里对峙着,只觉脑袋都疼了,什么私通?什么诬告?也罢,就借着这次机会把李望川和王端这两帮人都打压一下吧。想到这里,千忆何便说:“行了,都停下来吧。”瞬间,所有臣子都安静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等着千忆何发号施令。 “今日之事,就这么过去了。还望诸位莫要再议论了,左僕射王端罚白银五百两,充入国库,以儆效尤,下不为例。”虽说是罚王端,但千忆何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李望川身上。慕容俏微微侧目,心知是千忆何要抓住此事对李望川进行打压了,不过,这和她,和王端都没有关系了。 早朝终于结束了,慕容俏依旧愣愣地跪在那里,直到王端走过来把她拉了起来:“慕容大人,快起来…今日若是没有你,王某还不知要落得个什么下场…今日之事多谢慕容大人仗义出手相助。”慕容俏摇了摇头道:“不,不必谢我…我只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一身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手脚也都冰凉了。 她明白,李望川是要下定决心打压他们了。第一次没有成功,就必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今日发生的事无疑是他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以后想和刘贵妃见面,更是难上加难了。 第024章 最无情是帝王家 德妃踏着一地阳光走入重鹤宫,阳光沐浴下的重鹤宫屹立在那里,宛如一个威严的老者。 德妃没有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的心要被一层层扯开来,让她忍受生不如死的绝望与痛苦。她到死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从柜子深处取出了那条曾经包裹过千承捷的小被子。 她慢慢地把那条小被子凑近鼻尖,轻轻地嗅着,渴望能嗅到一丝已经死去好几年的儿子的气息。可惜她除了闻到一股皂角的味道,什么也闻不到了,想必是那日之后,她的侍女把被子拿去洗了吧。 德妃把那条小被子翻来覆去地看着,动作很轻柔,就像是那条被子里真的裹着安睡的千承捷一般。翻到被子的后面,她忽然看到那大红色的被子上绣着的黄色的条纹中央有一点点红色,德妃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后来仔细地瞧瞧,那一点红色依旧在。 德妃皱着眉把被子举到了自己眼前,想着是哪个侍女的蔻丹蹭了上去,也没有洗掉。可仔细地瞅瞅,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那红色是朱红色,看它的颜色,似是已经被洗过好几回了。但除了颜色淡了一点,根本没有变化。 普通的蔻丹怎么会洗不掉呢?德妃疑惑地看着那条被子,又放到鼻尖旁嗅了一下,却还是没闻出来有什么不对。她手里抓着那条被子,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朱红色的印记。忽然心头滚过一阵惊雷——这种朱红,不就是千忆何用来批阅加急军令的国玺所要沾的印泥的颜色吗? 不可能啊,千忆何在千承捷死的那一天,不是一直在御书房吗?是后来不小心蹭上的?不,也不对,千承捷死后,他为数不多的遗物都被德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就算是千忆何也没有办法找到。她把遗物收到了哪里,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那这就是千承捷死的那一天蹭上的了?德妃百思不得其解,当日边境传来蛮夷人意图渡河的消息,千忆何当时都在处理这件事!等等…这朱红色的印泥,都是处理加急军令来报的,平日里根本不会用到,所以,如果这朱红色的东西真的是千忆何所用的印泥,就必定是千承捷死的那一天所蹭上的。 千忆何怎么会来千承捷房里?当时情况紧急,他处理政务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来千承捷房里?千承捷的死会和他有关系吗?如果没关系,他又为什么要在情况十分紧急的那一日抽身离开,来到重鹤宫?恐怕不单单是想看儿子那么简单。
第76页 德妃几乎站不稳,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深宫生活几乎让她长出了一根根毒刺和一双可以看穿一切阴谋的双眼,她脑中疯狂地回忆着千承捷死的那一天的种种,最终瘫倒在地。 对了,她之前听张公公无意间提起过,这种批阅加急军令的印泥其中有特殊材料,只要沾上槐桑粉就会变黑。这也是如果圣旨下达到边境之前,千忆何临时改变了主意,作废这条圣旨的办法。传令兵只要在玉玺所盖的印记上洒上槐桑粉,就能省下不少人力财力说明圣旨作废。但为了防止敌方从中捣鬼,槐桑粉一直在羽落国内,没有对外售卖。 德妃身为四妃之一,很快便差黄葵从太医院要来了一包槐桑粉。她颤巍巍地打开纸包,并把小被子在膝上铺平,她明白,那印泥只有千忆何能接触到。如果真的变黑了,那就说明千承捷之死和千忆何绝对脱不了干系… 德妃颤着手,把槐桑粉倾倒到小被子上。槐桑粉四处挥洒,落了她一身一地,可那小被子上沾上朱红色的地方却逐渐变黑了…德妃顿觉脑中轰的一声,勐地抓起小被子看着,那一片黑色在大红色的锦缎上分外醒目,是不会看错的了… 德妃顿觉一把无形的刀刺入了她的身子,狠狠地搅动着,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千承捷被摔死的惨状浮现在她面前,他才刚刚出生几天啊?那么小的一个人儿,还没学会叫她一声“母妃”就…就…她死死抓住那曾包裹过儿子的被子,大放悲声。 皇上…皇上…你为什么要杀承捷?他是…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你好狠啊…虎毒还不食子…你却…你却…你说我是你的知音,为何…为何却要杀承捷… 德妃支离破碎的哭声引来了熹元公主,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扑过来用帕子帮她擦泪:“母妃…母妃…你怎么了?”德妃抬起头来,看着熹元公主水嫩嫩的脸蛋,摇了摇头:“母妃…母妃没事…”她迅速地站了起来,把那条已经变黑了一块的小被子塞入柜子,扭头对黄葵轻声吩咐道:“黄葵,帮本宫给礼部侍郎慕容俏传信儿,让她于三日后入宫与我见面。”黄葵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德妃抱起熹元公主,喃喃地道:“熹元…熹元…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啊…母妃终会有一日离开你的,知道吗?”熹元公主懵懵懂懂地抬眸看她,点了点头。 俏儿,我让你来找我,希望你能帮我做点儿什么…我虽是弃子,可你也说过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不过放心,你很快便不会面临困境了,我也很快…便能解脱了吧… 第025章 殊途同归? 慕容俏接到进宫见德妃的消息后,一刻也不敢耽误,紧赶慢赶,总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皇宫。 侍卫检查了一遍慕容俏身上带着的东西,就沖她微微点点头,一路把她带到了重鹤宫。慕容俏递给他一锭银子,侍卫眉开眼笑地道:“您和德妃娘娘有半个时辰说话儿的时间,到了时间,小的会来叫您。”“我知道了。” 侍卫走后,慕容俏慢慢走进了重鹤宫。重鹤宫装潢华丽,屏风上绣着大片大片粉红色的芍药花,半开半合,仿佛真正的春日芍药花一般。这时,屋内的水晶帘被人撩开了,接着便是一个侍女恭恭敬敬的声音:“德妃娘娘,慕容大人到了。” 慕容俏撩袍伏在地上:“微臣慕容俏,参见德妃娘娘。”说完,她便慢慢地垂下头去。德妃此时已走到慕容俏面前,她在得知千承捷是被千忆何摔死之后,哭了整整三个晚上,肿胀的双眼就算化上了再浓的妆也难以掩盖。 德妃淡淡地道:“起来吧。”慕容俏这才站了起来,由德妃带进了里屋内坐下。 德妃屏退了所有的侍女,才对慕容俏说:“俏儿,我今日召你入宫,是想和你说件事。”慕容俏点了点头:“德妃娘娘请说,微臣自当鼎力相助。”德妃微微皱眉:“什么德妃娘娘和微臣?这儿就咱们两个人,还是以姐妹相称吧。” 慕容俏只得点头答应,德妃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将她发现千承捷是怎么死的的过程说了一遍,边说还边取出那条已经变黑了一块的小被子指给慕容俏看。慕容俏目瞪口呆地听着德妃阐述这一切的经过,听完了还把那条小被子抓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越变越难看。 要不要告诉德妃慕容宁和林贺忠都是被千忆何杀死的?可是千忆何现在杀了他的儿子,德妃和他差不多已经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时再说,恐怕只能是火上浇油。 慕容俏不动声色地喝着茶:“那姐姐打算怎么办呢?”德妃死死地咬着牙,从齿缝里吹出来一个字:“杀。”慕容俏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姐姐,你说什么?”“我说杀。”德妃双眼顷刻间便蓄满了泪水:“承捷是我唯一的儿子,却被千忆何给杀了…我必须为他报仇,哪怕拼上命。” 慕容俏的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终于说道:“姐姐…你不是说,你很爱皇上吗?”如果德妃真的想杀千忆何,那就算成功,她也会死啊!成功与否,她都是会失去这条命的! 德妃苦笑道:“那是曾经。那时我还是个深宫中天真的妃子。其实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皇上为什么要杀承捷。你和王端是他在朝堂上要打压的人,自然不能让他和你们之间有过多的牵扯,更别说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天子的龙子。”
第77页 “姐姐!”慕容俏急急地抓住了德妃的手:“你先忍一忍…可好?你若是真的弒君,成或不成,你都会…你知道弒君是什么罪名?”德妃瞥了慕容俏一眼,她的魂魄在这一刻仿佛才回归到她的身体:“俏儿,我要是真的弒君失败了,恐怕你和父亲他们都会被满门抄斩吧?” 慕容俏点着头:“所以,姐姐,你且等一等,再忍一忍。我…”她不敢说出慕容宁和林贺忠真正的死因,她只能让德妃忍,忍到自己和王端的势力足够强大,可以扳倒李望川的时候。到那时,德妃想怎么报復千忆何都可以,只是现在,不行! 德妃看着慕容俏,眼底逐渐浮起一股难以捉摸、稍纵即逝的情绪,她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俏儿,你应该明白,在我入宫的那一天起,我们就註定不会殊途同归了。在我被陛下赐名为慕音儿时,世间就再没有慕容棠雪这个人了。我知道,你不让我弒君,无非是想保全林府。不过我倒也能理解,毕竟泽儿和渊儿,还有楚嫣那么小,你不愿把他们给牵扯进来。”德妃垂下了眼睫,慕容俏摇头,嘆息道:“姐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想让你忍一忍…别把命搭上。” 为了你,为了我,为了父亲母亲,还为了熹元。 后面的那句话,慕容俏没有说出来。德妃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那些阴沉却慢慢地隐去了,转而是一个明媚到有些虚幻的笑容:“好。”慕容俏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还想说什么,侍卫却进来了:“慕容大人,时间到了,还请您和小的来吧。”慕容俏站起身:“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在三日后亲自进宫来给你。”送她些玩意儿,是她对德妃唯一可做的安慰。 “就帮我带些海棠花吧。”德妃微微地笑着:“我要雪白的海棠花,就像我的名字那样。”那一刻,慕容俏觉得她的笑靥真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那样美丽,几乎可以勾魂摄魄… 慕容俏忘了,德妃不能再忍了,儿子的死,儿子的仇,她会朝千忆何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全数讨回来。 她还忘了,海棠花是有毒的。越美的东西,越是有毒啊。 第026章 德妃弒君 我曾经很天真,以为入宫后,能得龙恩圣宠;我曾经很天真,以为同住一个屋檐下20年的父母和妹妹会一辈子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11年后,我成为了狠毒城府的深宫妇人,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直到现在才明白,皇上对我的爱是假的,他杀了我唯一的儿子;妹妹对我的情是假的,她只是把我当作棋子,可以让她的政治野心得到实现… 我最终有的,不过是一个德妃的名号,还有一个亲生的公主。 復仇?可能吗?可以吗? 我看着手中的银簪子,那簪子是母亲在我入宫的前一天给我,让我拉拢娘娘照应我的。时间过得好快啊,都11年了…簪子的一头已经被我打磨得无比锋利,只要不失了准头,必定一下刺穿千忆何的心脏。 我把那支簪子缓缓地别到了盘着的头髮里,今日,我换了一身最利落的宫服,化了最浓的妆。我请千忆何今晚来我的重鹤宫用晚膳,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他,为我的承捷復仇。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擦黑了,宫灯已经点亮了,看起来那么温暖温馨。黄葵站在一旁,轻声对我说:“德妃娘娘,皇上就要来了…”“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去帮我把菜端上来吧,然后你就下去。”黄葵点了点头,下去帮我端菜了,房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既然我今天决定弒君,就已经不畏惧死亡了。至于我那些薄情寡义的亲人如何,随他们去吧,我能走到今日,大半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我也许曾经爱过皇上,但现在我已经对他恨之入骨,我恨所有强迫我走不属于我的路的人,也恨所有利用我的人。 今日,就让我用我的恨,化作烈火,把你们全部烧光吧。 很快,千忆何就来了我这里。他对我笑得很温柔,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笑得这么好看,但我知道是假的,他的笑是假的。酒过半巡,我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将房门锁上,坐回饭桌上。 “皇上。”我微微半闭着双眼:“您还记得承捷吗?他死得…多么惨哪。”千忆何明显地怔了怔,这才接话道:“是啊,承捷那件事,朕很抱歉,没有找到兇手。”“不,”我摇了摇头,强撑着脸上的笑颜,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头髮中,缓缓握住了银簪子的一头:“臣妾已经找到兇手了。” 我感到千忆何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问道:“是谁?”这个时候还在问是谁,真是可笑荒谬。 烛火映着我们二人的脸,我一晃神,烛火中仿佛出现了年少的自己,坐在古筝前正色地道:“《高山流水》讲的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二人因琴结缘,是为知音。钟子期死后,俞伯牙痛失知音,感慨世间再无一人是知音,摔掉了琴,并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肯弹琴。”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然后接着道:“这《高山流水》,讲的应该不仅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友情之坚,还有知音难觅之理。人若是遇到了知音,理应好好珍惜,莫等痛失知音,才后悔不已。”
第78页 知音?知音!好,皇上,那么我们就一同到地府里去,再做知音! 我勐地把簪子拔了出来,朝他扑过去:“皇上!事到如今您还不肯承认?千承捷,他就是你杀的!”那一刻,我看到千忆何的脸色倏地变了,变得黯然,也就是说,我的推断是对的,他真的是杀了我儿子的人。 千忆何会武,头一偏躲开了我刺向他的簪子,只在脸颊旁留下一道血印,他愕然道:“德妃,你听我说…”我不要再听他讲了,在确认是他杀了千承捷之后,我就已经抱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 我咬咬牙,举起簪子再次朝他冲去,千忆何见躲不开,情急之下拔出腰间佩刀,挡住了我的簪子,“叮”的一声,让人胆寒的金属碰撞声余音裊裊。“德妃!我是…我是有苦衷的!你先停下!”我此刻和他离得很近很近,我死死地盯住他的眸子:“千忆何,你有什么苦衷?你是一国之君,却连儿子都不肯放过?纳命来!” 我换上利落的宫装,就是为了不在打斗时被裙子绊倒,而一身龙袍的千忆何,像是完全落了下风,只能用佩刀挡住我的簪子,不曾对我挥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做作?我找到了一个空当儿,举簪刺向千忆何的心脏。 而他竟不躲不闪,甚至也不拿佩刀去挡,合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对不起…音儿…今日,我就一命换一命吧。”簪子离他的心口越来越近,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的那一剎那,我听到外面传来了熹元的哭声:“母妃…母妃…父皇…父皇…” 我的心在这一刻勐地沉了下去——如果我真的杀了千忆何,熹元要怎么办?她会被当作罪人之后杀掉!不被杀也要被打入掖庭狱,被那些下贱的太监宫女唿来喝去… 我的熹元…我的熹元…她才九岁,我绝不能让她承担我所犯下的错! 我一抽手,簪子刚刚没入千忆何的胸口,带出一点儿飞溅的鲜血,还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丢下簪子,夺过千忆何手中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腹部。千忆何睁开了双眼,当他看到腹部插着佩刀的我时,面色变得惊惧:“音…音儿!” 温热的血已经流了出来,浸湿了我的衣裙下摆,把衣裙染得鲜红。我慢慢松开紧紧握着佩刀的手,向后倒了下去。意识逐渐变得模煳起来,我只能听到千忆何在一声声悲切地唿唤着我:“音儿!音儿…”声音如杜鹃啼血,我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才终于说出一句字不成句的话来:“放过熹元…皇上…求您放过她…” 第027章 德妃之死 三更天,慕容俏驾着马车来到皇宫里,给了侍卫几两银子,便顺顺利利地进了后廷。 刘贵妃前几日因为那子虚乌有的私通之事,被千忆何罚了一百两银子,又禁足了半年。她今夜是来给德妃送她想要的海棠花的,毕竟这海棠花刚刚从枝上剪下来,放得时间长了,就再没有活着时候的美丽与香味。 慕容俏特地请了病假不去上朝,就是为了给德妃送她想要的海棠花,只是为了给她送她喜欢的海棠花。她缓步走向重鹤宫,却见里面灯火通明,数十个太医和医女进进出出,一次次从殿中端出血红色的水,又有人拿着纱布卷和金创药大步地跑进去。 慕容俏隐隐地觉得不安,她走到重鹤宫门前,问一边站着的掌灯宫女:“这是怎么了?”宫女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身官服,却是个女子,便不耐烦地道:“你是朝臣吧?怎么能来后宫?快走吧,让皇上看见了不好。” 慕容俏却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一味地问她:“到底怎么了,德妃娘娘在哪里?”被问得烦了,那宫女终于压低声音说了:“德妃她妄图弒君,结果最后自己往自己肚子上插了一刀,真是个疯子。”慕容俏愣住了,下一刻,黄葵已经沖了过来,一巴掌把那掌灯宫女打翻在地。 “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信不信我撕烂了你!德妃娘娘才没有疯,她也没有…”黄葵忽然停住了,因为身后还有正在忙活的太医,她不便说出真相。 她下去后,没一会儿,便听到了皇上的唿声:“太医!传太医!”她出门一看,见德妃倒在皇上怀里,腹部上一个血洞,血还在汹涌地往外冒,染红了千忆何捂着她伤口的手,染红了她的衣裳。紧接着便是太医来了,千忆何嘱咐黄葵,对外就说是德妃突发恶疾。黄葵虽疑惑德妃怎么会受重伤,但看到千忆何蘸满了血的佩刀,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德妃今日的反常之举,都说明了她想要弒君。但黄葵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德妃要弒君,也不知道这宫女是从哪儿听来的。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打死!”几个小太监立刻沖了上来,把大声求饶的掌灯宫女拖了下去。慕容俏怔怔地站在那里,黄葵这才注意到她,向她屈膝一礼:“奴婢黄葵,见过慕容大人。”慕容俏像是没听见一样:“黄葵,你告诉我,我姐姐她在哪儿?她真的弒君了吗?” 黄葵面色哀绝,转身看向屋中,轻声地道:“她…对,德妃娘娘的确…奴婢猜想,她也许是为了公主,最后才…慕容大人,您是她的妹妹,求您保公主周全。”慕容俏这才如梦方醒,大步跑进了重鹤宫,熹元公主正跪在床前痛哭,千忆何也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第79页 床上,德妃安静地躺在那里,似是已经昏迷过去。雪白的被子已经被她的血染红了,那血好似怎么流也流不完一般。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为她包扎,却因为创面太大,均以失败告终。千忆何无意间抬眸,看到了傻傻地站在房门前的慕容俏,虽然疑惑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却最终只是长嘆一声,不作言语。 慕容俏勐地沖了过去:“姐姐!姐姐!”宫女们立刻抬手拦住了她:“您不能过去,太医们正在给德妃娘娘医治,绝不能靠近扰了他们的心神儿。”慕容俏颤抖着,手中的海棠花落在地上,她看向千忆何——是他…是他逼得德妃走到今天,不,自己也有错…也许自己昨日的冷漠,让她忍,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慕容俏默不作声地来到熹元公主旁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熹元公主发着抖靠在了慕容俏怀里。过了一会儿,千承阳也闻讯赶来了:“熹元,你别怕!我来陪你了!德妃娘娘她一定会没事的!”熹元公主伸出手,从慕容俏的怀里挣出来,给了千承阳一个轻轻的拥抱:“嗯,我也相信母妃没事…”她虽这么说,可慕容俏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小小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半个时辰后,一众太医慢慢地站了起来,慕容俏瞬间如梦方醒,看向床上的德妃。她此刻脸色白如纸,嘴唇也白到嵌在脸上看不出来的程度。慕容俏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膝行到德妃床边,紧紧抓住她还没有失去温度的手:“姐姐…快醒醒…你看,熹元她哭了…快醒醒…” 这时,领头的年轻太医出了声:“皇上…微臣无能…德妃娘娘她…已经去了…”这句话一出,熹元公主立刻迸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喊:“你胡说!我母妃才没死!父皇,父皇,你告诉我,母妃她没有死!”千承阳连忙把她拉住,帮她擦去面上的泪珠,自己却也不禁呜咽起来。 慕容俏愣愣地看着德妃尚有余温的尸体,好半天才拾起地上的海棠花,慢慢放到了德妃身上。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举动,但她希望德妃在黄泉路上能知道,俏儿还是惦着她的,她没有把她当作棋子,她为她带来了她想要的海棠花… 十一年前,德妃曾亲手为慕容俏仔仔细细地涂上伤药,为她梳拢长发;十一年后,慕容俏却只能看着她毫无生气的尸体,默默地落着泪。她伸手轻轻抚着德妃的头髮,她的头上还戴着碧玉钗和金步摇,却再怎么美丽,也再衬不出德妃的笑靥来… 千忆何此刻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悲伤,没有绝望,他的眼神空洞极了,忽然就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地喘起气来。那气越喘越粗,最后竟剧烈地咳嗽起来,连气也上不来了。太医们慌了,张公公连忙伸手扶住千忆何,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千忆何这是遗传的哮证发作了:“快!快叫人去太医院取医治哮证的药!快点儿,别愣着!” 太医们这才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朝太医院跑去。 慕容俏扭回了头来,看着千忆何——他居然有哮证?也对,他的父母都是因哮证殡天的,他没有遗传倒也是怪事了。不过为了德妃而哮证发作,他倒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薄情寡义。 她又看到正在千承阳怀里痛哭的熹元公主,便轻声道:“熹元…来,过来姨母这边。”熹元公主茫然地看着慕容俏,千承阳只好拉着她走了过去。慕容俏把熹元公主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熹元不怕,不怕…母妃变成蝴蝶走了,她现在说不了话,也听不见你说话。熹元只要平安长大,母妃就会很高兴的。别哭了,熹元乖。” 熹元公主抽抽搭搭地看着德妃的尸体:“可是母妃流了很多血…他们都说母妃病死了,不会变成蝴蝶的…姨母,熹元好想让母妃回来,只要她回来,熹元一定乖乖背书学习…姨母,黄葵姐姐说您很厉害,是个女官儿。那姨母,您可以让母妃醒过来吗?您如果真的让她醒了,熹元会很感谢您的…” 慕容俏听着熹元公主稚嫩的央求,在眼里憋了很久的泪水忽然就决了堤。她埋下头,紧紧地抱住熹元公主:“对不起,熹元…姨母不能让母妃醒来,谁也不能让她醒来了…”熹元公主愣住了,转而死死咬住嘴唇,终是没能忍住,放声大哭… 此刻,太阳正从天边升起,黑夜,终于结束了。 第028章 转机 德妃的白事儿十分简单,来弔唁的人只有淑妃、慕容俏、郑氏和慕容安。因为德妃只是个无用的弃子,没有更多的朝臣肯来弔唁她浪费时间。郑氏和慕容安互相搀扶着,在德妃棺前哭得几乎昏死过去。淑妃则是看在千承阳的份上,来弔唁德妃的。熹元公主靠在千承阳怀里,两个小姑娘哭成一团,好不凄凉。 慕容俏跪在棺前,呆若木鸡,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淑妃的声音:“臣妾参见皇上。”千忆何来了?慕容俏顷刻间便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德妃弒君,只有他一人知道,亲眼所见。如果他为慕容家扣上一个弒君谋反的帽子,那慕容家和林家岂不是全完了? 慕容俏僵硬地扭回头去,和慕容安以及郑氏向千忆何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忆何轻声道:“免礼。”他的哮证终于得到了抑制,但还是对外称病,今日辍朝了。慕容俏微微抬眸,这才发现千忆何的眼睛有些微肿,是哭的吗?他会为一个想杀自己的嫔妃而流泪吗?
第80页 既然他真的为了德妃而流泪,那他会放过熹元公主吗?会放过林家和慕容家吗?熹元公主倒是可能被放过,可林家和慕容家就不一定了。千忆何自布下局杀害慕容宁和林贺忠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打压慕容家和林家,这次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慕容俏想到这里,只觉惊惶,连忙装作十分悲痛的样子道:“皇上…微臣斗胆问您一句,您想把德妃娘娘葬在何处?”这句话是她临时想出来转移话题的,如果千忆何真的很爱德妃,那此刻他的悲伤也许会大于对林家的憎恶。逃不过一世,那就逃过这一时也好。 “朕会寻一个风水宝地把她安葬。”千忆何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慕容俏心下一惊——他不肯让德妃入皇陵?德妃是四妃之一,于情于理都该入皇陵,千忆何却让她长眠在一座山上…这样看来,千忆何是准备打压林家和慕容家了,他没有爱过德妃,泪也不是为她而流的… 不过慕容俏此刻已经不怕了,不论千忆何打算如何对待林家,她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守住林家,守住慕容家。 德妃和慕容宁全都离世了,能保护这两家人的人,只有她慕容俏一人了。 但慕容俏再怎么冰雪聪明,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千忆何心中的想法不是想打压林家和慕容家,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方面上。为德妃寻个风水宝地,不让她入皇陵是因为他想让她得到死后的自由。千忆何明白,德妃一生都是被人控制着的,她入宫是被慕容安控制的,宫中的生活是被自己和宫规控制的,也许直到死前,她的刺杀举动才是德妃一生中唯一一件没有被人控制着做的事。 他再也不想看到德妃的泪了,既然德妃那么恨自己,那就不要永远和自己睡在皇陵里了吧。千忆何明白,自己死后也是要入皇陵的,如果让德妃死后还和仇人睡在一起,她是不会瞑目的。 音儿,我知道你和你妹妹一样,一样渴望自由。只不过你不便说出口来罢了,很抱歉在你死后,我才能替你实现这个愿望。我欠你的,太多了。此次的事,我不会嚮慕容家和林家追究一分一毫,因为是我错在先,杀了承捷,彻彻底底地把你送入了深渊… 既然活着的时候,我无法给你自由,那就唯有在你死后给你自由。 一日后,千忆何为德妃找到了都城郊外的一座山。山上云雾缭绕,树木葱茏,正坐落在皇城的正西方,他派人将德妃葬在了山顶,并在那座山种下了海棠花。千忆何还为德妃陪葬了数十件珍珠宝器,但为了不引起盗墓贼的注意,也就没有立上墓碑。 慕容俏第二日去上朝,得知了千忆何为德妃陪葬珍珠宝器的事,心中半信半疑——千忆何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借着这件事麻痹自己?自己现在是唯一能支撑住林家和慕容家的人了,她绝对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如果自己死了,林府也就垮了。她将再也没有为林贺忠和慕容宁復仇的机会。 但疑虑归疑虑,慕容俏见千忆何没什么动作,也就不打算再多想了,心中想着多提防着点儿就是,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自己早晚会被自己吓疯。 刘贵妃被禁足了半年,慕容俏打定了主意要让千承恩和刘贵妃恨上千忆何,便买通了后宫的膳食和衣物总管,剋扣了刘贵妃每日的吃穿用度。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宫中的眼线为她带来了信儿——刘贵妃和千承恩每日沾不到半点儿荤腥,很快便面黄肌瘦。刘贵妃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千承恩不缺了营养,竟跑去御膳房里偷吃的,不成想被淑妃宫里的侍女抓到了。无权无势的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又被善妒的淑妃剋扣了更多的俸禄。 这下,身为四妃之首的刘贵妃每日只能和儿子喝米粥度日,就连最下贱的洗衣宫女也看不起她。刘贵妃和千承恩的日子,越过越苦了。 第029章 远征 刘贵妃的苦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慕容俏终于将眼线宫女蓝珠召出了宫,带她回了林府。 蓝珠在林府正厅坐下,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微微定了定神。慕容俏取出两个精巧的盒子。放在了桌上,命身后的紫韵打开。随着盒子的开启,蓝珠看到了盒中之物——一只盒子里装满了莲蓉酥,甚至满到了边上;另一只盒子里装了十五两银子,在幽暗的盒中闪耀着光芒。 “这是本官要给贵妃娘娘和殿下的。蓝珠,那盒子里的银子你可以拿走点儿,算是这次跑腿儿的报酬,但是不能少于八两给他们母子。还有这莲蓉酥,拜託你快些送到贵妃娘娘手中,不然可是要坏掉了。”慕容俏说着,伸出手把那两个盒子推到了蓝珠手边,笑得更深了几分:“麻烦蓝珠你了。” 蓝珠本就不想和这为官的人多打交道,匆匆答应了便收起盒子往宫中赶。能挣到银子与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做个中间人,也没什么不好。 当夜,刘贵妃正把清汤寡水的晚膳摆到桌上。淑妃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打压了她,连刘贵妃身边伺候的人都买通了,所以根本没人理睬刘贵妃,那些侍女们都跑去偷闲了。刘贵妃也不敢和千忆何说,毕竟她无法和娘家势力雄厚的淑妃抗衡。 忽然有人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朝她屋里走来。千承恩本正低头喝米汤,听到声音惊惧地扑到了刘贵妃怀里:“母妃…”这几日他都被吓怕了,淑妃前几日还命太监们给千承恩扣了个小偷的罪名,拖出去打了十大板,打得千承恩疼得睡觉都不能翻身,刘贵妃只能心疼地掉眼泪——她不懂,不过一次和官员见面,就被剋扣了吃穿用度还被禁足,儿子又被无端毒打…
第81页 淑妃,千忆何,他们给自己的痛苦,她都会加倍地讨回来! 此刻,那个人已经走了进来,却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手中还拿着两个盒子。刘贵妃慌忙把千承恩抱在怀里:“恩儿,恩儿不怕…你是谁?是不是淑妃宫里的人?”刘贵妃警觉地把这个侍女从头看到脚,淑妃的青蘅宫人太多,她一时没办法认出来。 “奴婢蓝珠,见过贵妃娘娘。”蓝珠笑嘻嘻地跟刘贵妃行了个礼,刘贵妃感到千承恩在微微地发抖:“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虽然也有些不安,但还是壮着胆子问出了声。蓝珠闻言,笑得更灿烂了:“贵妃娘娘放心,奴婢是礼部侍郎慕容大人的眼线。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会有别人听到的。慕容大人给您送来了吃的和一些盘缠,特地让奴婢送进来。” 刘贵妃狐疑地站了起来,伸手接过其中一个盒子打开,瞬间莲蓉酥的香味瀰漫了室内。刘贵妃眼睛都直了,这莲蓉酥对于挨了几天饿的她而言,当真是比金子都要宝贵。但再怎么想吃,她还是立刻拿出一块送到千承捷嘴边:“来,恩儿,饿了吧?快来吃块糕点…”千承恩接过去就死命地吃了起来,蓝珠微微一笑,又独自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的银子让刘贵妃的眼都直了。 “贵妃娘娘,这是慕容大人给您的。大人自知那一夜对不住您和殿下,这才送来了东西让您和殿下度日…”刘贵妃抚摸着千承恩的头髮,闻言轻声道:“刘氏谢过慕容大人,请这位大人带个话儿,就说慕容大人对刘氏的恩赐,刘氏没齿难忘。现在无以为报,但以后必定为慕容大人脑肝涂地,万死不辞。” “贵妃娘娘说这些恐怕早了些,现在只要您好好配合慕容大人,里应外合,就是对大人最好的报答了。”蓝珠说完,施施然离去。刘贵妃走过去关上门,走回桌边,也拿起一块莲蓉酥吃了起来。只要慕容俏能对他们母子好,她便会好好配合她… 刘贵妃到底太过天真,医者心底的那层善良,不论在深宫里经过了多少年勾心斗角,也都难以抹去。 窗外树影婆娑,刘贵妃没有想到,这只是慕容俏棋局的第一步。她是她的棋子,千忆何是她的棋子,千承恩是她的棋子…慕容俏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千忆何復仇,讨回丈夫和兄长的血债。 当慕容俏发现林泽和林渊的狼毫写秃了第十二支时,才恍然发现又是两年过去了。德妃已死了两年了,她心中对千忆何的恨也压抑了这么长时间了,那恨意竟在慢慢地淡化。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她是恨千忆何的,唯有这恨意方能让她找到活着的意义。 她这两年被封为了都尉,王端的官职却一直没有提升的意思。二人的势力已经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虽被李望川打压多次,但到底是扛了下来。千忆何似乎也忘记了德妃弒君一事,他现在在朝堂上不肯帮助任何人,可能也是觉得李望川若再不加以遏制,便会成为隐患吧。 边境蛮夷人即将来犯,菱风国和羽落国要联手打压他们。慕容俏在朝堂上主动请缨,想担任军师一职。李望川对此嗤之以鼻:“一介女流之辈,岂能担任军师?皇上,此事不可儿戏!”千忆何对此也没什么话,没有给予慕容俏肯定,也没有否定。 慕容俏散朝后,竟私下里求见了千忆何:“皇上,微臣知道您对李家的顾忌,微臣可助您一臂之力。”千忆何蹙了蹙眉,身边的陆公公见千忆何不悦,便要请她走。慕容俏连忙道:“皇上,您能听微臣说吗?微臣知道您的烦忧,只要此次微臣担任军师一职,李家的党羽便没有再上战场的可能。他们也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让您给他们升官儿。” “只要微臣带领羽落国大军击败那些蛮夷人,可让菱风国之人刮目相看。也能树立起您的威望,更能使李家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皇上。”千忆何暗自震惊这女人竟能猜透自己的心思,表面上却很镇定:“若是你战败,使朕损失了官兵,那该如何?”慕容俏微微垂眸:“微臣提头来见皇上!微臣,绝不会让羽落国战败。” 这相当于在千忆何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千忆何思忖了一下,就算真的战败了,慕容俏也会因为军令状而死,李家人也会得到适当的打压。当然,她没有战败也是好事。对付一个女子,他还是有把握的。 第二日,在朝堂上下一片譁然中,慕容俏成为了远征蛮夷人的军师。即日起便跟随远征将军郭槐梁前往蛮夷战场。临走前,慕容俏安排好了一切,牵制刘贵妃和千承恩的事由王端来做。王端许诺她——待她凯旋归来,便是前程一片光明! 第030章 阮朝 林渊伸手揭开茶碗上的盖子,顿时杯中白烟裊裊升腾,茶香四溢。他把茶碗推到了林楚嫣手边:“喝吧,慢点喝,别烫到嘴巴。”“谢谢二哥。”林楚嫣伸手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便放下了:“二哥,母亲要去打仗吗?” 此时快五更天了,慕容俏却正收拾着出徵用的东西,林府上下吵吵嚷嚷,林楚嫣被吵得睡不着,便跑到了林泽和林渊的房间。林渊给她煎了碗茶,林泽却还在唿唿大睡——他嗜睡,也不知道这么吵是怎么睡着的?
第82页 林渊点了点头:“嗯,是要去打仗。”这几年的学习让他也懂得了不少,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为母亲暗自祈福——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 慕容俏出发后,和郭槐梁会和,来到皇城面见千忆何——羽落国有个规矩,即将出征时,天子要为兵士们敬酒以作祈福。据说只要喝下了皇上亲赐的“出征酒”,便有防护在身,不论经歷了多少场战役也不会伤到性命。 慕容俏和郭槐梁带领着几个兵士代表,喝下了千忆何亲赐的酒。千忆何又嘱咐了几句,慕容俏和郭槐梁就要上马离开了。 战场位于羽落国和菱风国交界处的一处大沙漠,那里是蛮夷人的驻扎地,被打击了几次却频频死灰復燃。千忆何此次派郭槐梁出征,就是因为他身经百战,千忆何相信他能够一举歼灭蛮夷人的这股势力。马刚刚抬起了足要走,慕容俏忽然听见一阵唿喊:“俏儿!俏儿!”她连忙勒住马,逼迫它停了下来。 千忆何蹙着眉望向声音的来源,旋即整个人怔住了。来人是慕容安,他本已经是古稀之年,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沖了过来,往自己面前一跪:“皇上!草民求皇上收回成命!”千忆何看了看慕容俏,见她也是一脸诧异,又问慕容安:“慕容大人,您先起来吧。”他俯下身去拉慕容安,但慕容安不肯起来,央求道:“皇上,求您收回成命吧!草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若是…若是她也…” 千忆何剎那间便明白了慕容安的顾虑——慕容宁和德妃都死了,如今慕容俏又要上战场,面临生死的考验,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想,他的确是要阻止慕容俏上战场的——他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若是也没了,那慕容安也活不下去了。 慕容安见千忆何愣神儿,又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皇上,草民求您了!俏儿她不懂事,又是女子,怎能上战场呢?皇上三思啊!”士兵们和身边伺候的太监们闻言,纷纷嬉笑了起来,慕容俏翻身下马,呵斥道:“别笑了!”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慕容俏大步来到慕容安面前,用力地把他拉了起来:“父亲,您快起来吧!俏儿已不是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了!俏儿能够走到今天,您难道还没看到女儿的能力和立场?”慕容安看着她,忽然就老泪纵横:“可若是你也出了什么事,父亲和母亲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慕容俏看着他的泪,也冷不丁地模煳了眼:“父亲,俏儿会没事儿的…”她死命地不让眼泪往下掉。 千忆何看着这对父女依依惜别,心中忽然觉得发冷——慕容俏再怎么对慕容安不满,却到底剪不断那缕和慕容家的情丝。再这样耗下去,搞不好慕容俏真的会被拦下来,到时候谁还能助他打压李家?等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便借着李家的倒台把慕容俏和王端那股势力搞垮,可现在… 陆公公一挥拂尘,用公鸭嗓说道:“慕容大人,菱风国的天子可还在那战场上候着,您还要耗多久?难不成要给菱风国那帮人留下羽落国人优柔寡断的话柄?”此次战争,菱风国天子阮朝御驾亲征,可见他对这次战争的重视。 慕容俏怔了怔,慢慢松开了拉着慕容安衣袖的手:“父亲,俏儿该走了…父亲一定要注意身体。”说完,她就扭过身,向自己的马走去。“不!”慕容安唿喊道:“俏儿,你不能去!不能!不能!”慕容俏听着父亲的唿唤,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泪珠终于滚落,但她终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回过头去。 侍卫们团团围住了慕容安,不让他靠近慕容俏。郭槐梁扬起马鞭:“启程了,慕容大人,日后还请多多关照。”话音刚落,马鞭就落了下来,马儿长嘶一声,便走了起来。慕容俏也随着他的动作,驾着马启程了。 慕容安依旧在拼了命地唿喊着慕容俏,他的小女儿…但马越走越远,最终连马蹄哒哒的声音都终至不闻了,侍卫们放开了他,慕容安瘫倒在地——他不懂为什么慕容俏一意孤行,非要出征?若是她真的死在了战场上,那他和郑氏要如何?她那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该如何? 马行走了足足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战场。战场是无垠的沙漠,狂风唿啸着捲起沙尘,一行人在夜里到达,还未领会到沙漠白日里的威力。郭槐梁下马,带领慕容俏来到一座装饰着金边的帐篷前:“这就是菱风国天子阮朝的军帐,今夜我们就得和他见面了。明日,战争就要开始了。” 郭槐梁向守帐士兵出示了令牌和兵符,就带着慕容俏走了进去。帐内燃着烛火,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无他物,一个男人坐在桌前,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在烛火照映下越发明亮。郭槐梁来到他身前,抱了抱拳:“微臣是此次羽落国派来的将军,郭槐梁。”慕容俏也连忙行了个礼道:“微臣是此次羽落国派来的军师,慕容俏。” 那人站了起来,对着二人也施了抱拳礼:“阮朝。”慕容俏这才看清那男人的面貌——他眉宇之间透着英气,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没等她看个清楚,阮朝又接着道:“明日就要开战了,我菱风国手下士兵若是得罪了各位,还望二位海涵。”慕容俏和郭槐梁对视了一眼,朝着阮朝点了点头。
第83页 战争,就这么在三人的周旋中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第031章 感悟 第二日,正是个大晴天。狂风唿唿地卷着沙尘,慕容俏伸手去捂住眼睛,以防沙粒落入眸中。她旁边的人是郭槐梁,此刻,郭槐梁正伸手去安抚身下躁动的马。 今日,他们要前往战场了。战场位于一个名叫“勐虎口”的关卡附近,兵士们即刻便要动身赶过去。 马在沙漠里行进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勐虎口。此刻黄沙漫天,慕容俏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伫立着一座建筑,建筑旁还插着一支旗子,上面依稀写着“勐虎口”三个字。 阮朝带着郭槐梁和慕容俏进了那座建筑,上了二楼,才在一个沙盘前坐了下来。慕容俏垂眸,见沙盘上插着数支小旗,便知这是地图了。 蓝旗代表蛮夷人的地盘,而红旗代表羽落国和菱风国的地盘。慕容俏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才开口制定羽落国军队的作战计划:“勐虎口是蛮夷人进军边境的必经之路,今日务必要守住勐虎口,不然想要一举歼灭他们就难了。” 她又伸手,指了指地图最末端插着的一支蓝旗:“这就是蛮夷人的老巢。皇上,您能否从队伍中抽出三万人,我军也从队伍中抽出三万人,一同深入他们的后方?”阮朝蹙着眉道:“这样一来,只有六万人去打击他们的老巢,若是不能一举成功,那…”“皇上放心,”慕容俏用力按着那地图,笃定地道:“这是我们羽落国和菱风国首次联手,他们再怎么张狂,也不会小看这次战争。既然出征迎战的人多了,那驻守阵地的人必然会少得多,那时候捣毁他们的老巢,不就容易得多了吗?若是真的成功了,两路人前后夹击,胜算也大。” 阮朝和郭槐梁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运筹帷幄的女子,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丝的赞许。 勐虎口一战,蛮夷人的将领名叫漆雕木——确是个很怪异的名字,但他骁勇善战,曾击退了无数羽落国精良的兵士。蛮夷人即将到达勐虎口,郭槐梁和阮承连忙换上铠甲,提起兵器便带着士兵们迎战去了。 慕容俏站在二楼上远眺,两方交战的地方在距她所在的建筑十米多远,虽有黄沙漫天,但还是能看个大概。她等了约莫十多分钟,忽听喊杀声震天,精神一震,连忙往远处看去。只见两支队伍挥舞着兵器厮杀在了一起,在黄沙中只留下一道道残影,不时地有人被斩落下马,滚落在地就再也不动弹了。 慕容俏静静地看着,只觉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哀——她在朝堂上和那些人斗来斗去,却从未想到过还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不为名不为利,可以为了国家,而一言不发地献出生命。他们从未想过与人争斗,但他们的功勋,要大过那些臣子们得多。 自己和他们一比,当真是不值得一提了。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沙尘暴渐渐地止了,慕容俏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无数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甚至染红了他们身下的黄沙,他们有的人似乎还在动弹,还活着,却被马蹄踏过,滚了一滚就再没了声息。 慕容俏只觉眼泪蓄满了眼眶,在朝堂上,她也是面临着生死的考验的。可是,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战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死在刀剑之下…慕容俏发誓,如果她真的成为了右相,如果她真的能够手握大权,她必定要终结战争,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这恐怕是她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之外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的信仰。 自古皇权争斗,战火连天,都是有人要牺牲的。有人註定要成为别人前行路上的鲜血枯骨,但与其和人争斗,夺得权力后忽觉内心早已空了,倒不如为国杀敌,为国而死。这样的人,至少可以比那些从权势斗争中的人活得快乐,活得坦荡无悔。 慕容俏忽然就觉得内心好似空缺了什么似的——她已经足足和李望川的人斗了十三年,却在今日的战争中才懂得这个道理。但她也无计可施——她无法回头了,就算真的能够上阵杀敌为国争光,她也体会不到那些死亦荣光的士兵们的心态——因为她已经成为了曾经最让自己唾弃的那种人。 第032章 制箭有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想这些东西,其实对慕容俏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从她立下目标要成为右相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像是被谱写好了一般——註定了和人争,和人斗,走上一条本不属于自己的路。 为了復仇,也为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对于慕容俏而言,就像是面前正在开展着的这场战争一样,死去的人不能復生,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厮杀,受伤,倒地。同样的,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个天真俏皮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能回头。 她必须一条路走到底,才可能为林贺忠和慕容宁復仇,才能实现她的理想。 慕容俏想到这里,手指紧紧攥住身侧的衣袍——她对自己为了目标而伤害过的人感到抱歉,但她不后悔。但她也明白,她真正愧对的人,是自己。 但她别无他法,现在唯有在这场斗争中变成恶魔,得到胜利,方能重生。 夕阳西下,黄沙都被染成了一片血色。这场战斗维持了很长时间,双方实力不相上下,都损失惨重。漆雕木不擅长打持久战,便慢慢后撤,带着几千残兵向沙漠腹地奔去。郭槐梁本想提刀命人去追,却被阮朝拦了下来:“郭将军,那边是他们的地方了,再贸然去追,恐怕会中了埋伏。”郭槐梁只得作罢,慕容俏此刻也从城楼上下来,急急地来到了交战处。
第84页 遍地的尸体让她发愣,她绕开那些尸体,小心地不碰到他们。郭槐梁注意到了她,便唤了一声:“慕容军师!”慕容俏命身后的军医上前为兵士们查看伤势,自己则来到了郭槐梁面前,环视着一地的尸体和残破的兵器:“这一仗,打得真久啊…” “可不是。”郭槐梁也看着遍地尸体,这些人都是追随了他很久的士兵,今日却…郭槐梁只觉心痛,已砍豁口的大刀噹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慕容俏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箭矢,那箭矢的尖上还留有一点血迹,却依旧锋利无比。 “陛下,您的军队的羽箭还有多少支?”慕容俏看向阮朝,阮朝此刻正在军医的帮助下擦拭着左臂上的伤口,闻言道:“约莫六七万支,若是按你所言,派三万人去捣毁蛮夷人老巢,那羽箭可是供不应求了。希望运输兵送羽箭的道路不要被蛮夷人截断了才好…”慕容俏又在沙地上细细地找了一圈,见有些射出的羽箭还能用,不禁开口说:“陛下,这些箭矢还能用,不妨拔出来再重整一番,这样可以省掉无数的人力财力。” 阮朝看着慕容俏,朝身后的军官挥了挥手,那军官连忙带人去寻找还能使用的羽箭了。慕容俏又思索起来——蛮夷人所用的兵器多是斧和棍,如果能将制斧的铁熔炼成箭头,安插在那些损坏了箭头的羽箭上,岂不是能省下很多钢铁和时间? 她将自己的想法和阮朝说了,阮朝脸色一沉:“可军队中并没有铁匠。”“您可以让一些铁匠前来,”慕容俏不疾不徐地道:“这样可为您省下人力和财力,又能简易地获得新的羽箭,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阮朝觉得慕容俏言之有理,便差人去菱风国境内找铁匠了。他看嚮慕容俏的眼神满是钦佩,慕容俏当时并不知道,阮朝此刻的情感,和当年林贺忠在宴席上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感如出一辙。 这个女人,没有办法让阮朝不佩服。 五日后,铁匠们到达了前线。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融化铁斧上的铁,并铸成一支支崭新的箭头;而那些蛮夷人遗留下来的木棍和斧柄也发挥了它们所有的作用——都被削成了箭杆,用漆、胶和丝制成了一支支新箭。 很快,蛮夷人又将来犯了。菱风国的士兵装备了新的弓箭,一时间士气大振,全军上下都知晓了羽落国女军师的智谋。慕容俏向阮朝和一众铁匠们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要留下一些钢铁铸刀,给羽落国的士兵们使用,阮朝欣然同意,这点要求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蛮夷人此次出了五万人来夺勐虎口,阮朝和郭槐梁指挥作战,游刃有余,漆雕木艰难地带着队伍厮杀着,很快便落了下风。这一仗仅仅只用了两个时辰,便灭了蛮夷人大部分的兵士,漆雕木故技重施,又带着残兵们逃走,却被追击的两国士兵们逮了个正着。 漆雕木很快便被带入军帐,交代战报。可这漆雕木竟死不松口,阮朝正准备给他用刑时,他却往后一仰,咬舌自尽了。慕容俏走进军帐,笑盈盈地对阮朝道:“陛下,这漆雕木倒真是个硬骨头。这一仗,我们又纳入了不少制箭的材料,无需烦忧了。今夜那六万人的部队即将绕到蛮夷人的后方进行打击,我们也要接着行进了,勐虎口我们已经守住了。” 阮朝道:“那若是蛮夷人又来争夺怎么办?”“陛下放心,我们明日便出发去下一个关口。此次蛮夷人军队遭了重创,大将漆雕木又死了,他们必定会休整一番。而漆雕木…就把他的首级割下来吊在勐虎口这里,让那些蛮夷人知道,勐虎口已是我们的阵地。” 阮朝看着面前这个冷静自若的女子,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松动了。 军队又行进了两年,已经逐渐进入了沙漠深处,慕容俏能收到羽落国之内朝堂上的消息越来越有限,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千承恩被封为了齐王。恐怕是王端弄的,王端这个人,倒也是有两把刷子。但她并不担心王端会在自己出征的这几年背叛自己,因为如果自己立下了军功,他也有可能跟着自己升官。毕竟如果她真的能够一举击溃蛮夷人的军队,千忆何不给她升官都不可能了。 但是…慕容俏看向一边马上坐着的一脸严肃的郭槐梁,此时正刮着沙尘暴,每个人都在脸上蒙着块厚厚的面巾,但郭槐梁的眼神却坚定极了——下一场战役就是今夜,他有把握能守住这一个关口。 虽然郭槐梁是王端党派的人,但是如果战争结束,那战果难免大部分是属于他的,因为他才是领兵将军,自己不过一个军师。或许,千忆何会借着这个机会给郭槐梁升官,并把他发展成自己的心腹,而慕容俏,也许帮助千忆何打压完李家之后,她便会成为无用的弃子。 慕容俏明白,自古以来的臣子,不论怎么忠贞不二,也到底是帝王家棋盘上的棋子罢了。有用的棋,用过了以后也不过是一步废棋。她知道千忆何的那点心思,所以,她要获得军队的兵权,并把这次出征的战功全数独吞。 而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郭槐梁死。 郭槐梁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想让他死在战场上没那么容易,那就只能自己动手杀了他。 入夜后的战役打得异常惨烈,连阮朝都受了严重的伤,昏迷了过去,被军医大唿小叫地抬进了关口设置的驿站医治了。天色已经非常黑了,郭槐梁也受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伤,沙尘暴则又开始颳了。慕容俏俯身拾起一个蛮夷人尸体旁边的木棒和面巾,朝郭槐梁走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郭将军,快来,快来这边…”她装作很急的样子,大踏步地朝驻扎地远处跑去,郭槐梁以为有未消灭的蛮夷人在埋伏,也没来得及叫人,便跟随着慕容俏急急地跑了过去。
第85页 走了一段路后,慕容俏见四下无人,就指着一处沙丘道:“郭将军,那后面好像有什么人!”郭槐梁不疑有她,大步地走了过去仔细查看。慕容俏紧紧攥着手中的木棍,也许是风沙太大,郭槐梁并没有看到她手上的木棍。 慕容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扒拉下脸上蒙着的面巾,攥紧了木棍,放轻了脚步来到郭槐梁身后。忽然,她举高双手中拿着的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向郭槐梁的后脑砸去。 第033章 杀郭槐梁 郭槐梁一个趔趄,但还没有倒地。他伸手去摸后脑,慕容俏看到黏稠的血从他的五指缝中渗出,一时间气喘得更粗了,手中的木棒也握得愈发紧了。郭槐梁扭过身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俏:“慕容军师,你这是…要干什么?”慕容俏看着他,忽然冷笑出声:“郭将军,枉你驰骋沙场多年,难道不懂得无用的棋子就要被捨弃的道理?受了重伤的士兵,无论怎么哀求,人们也会迫于紧急的战况,放弃救治他…哪怕还有一丝希望。” 无用的棋子?!郭槐梁紧紧捂着后脑,只觉头一阵发晕,身上的伤口也开始作痛了。但他也明白,今日慕容俏是铁了心要杀他,不攻击慕容俏,死的人就会是自己。郭槐梁勐地朝慕容俏冲去,谁知慕容俏侧身一闪,竟躲开了他的攻击。郭槐梁的大刀明明提在他自己手中,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拎不起来去砍她。 郭槐梁一连嚮慕容俏攻击了五六次,却都被她避开了,郭槐梁见她的招式,心中暗叫不好,虚弱地出声:“你…居然会武?”慕容俏闻言,勾起唇角笑了:“郭将军,你到今日才知道吗?如果我不会武,又怎会下定决心来杀你呢?”她再次举起手中的木棒,砸向郭槐梁的后脑:“郭将军,我确是对不起你,但是,皇上赏赐的军功只能独属于我一人!”木棒泰山压顶般地落了下去,这一下,郭槐梁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明显是再也没了力气,刚刚的打斗已经使得他那一战的旧伤又开始渗血,失血过多加上后脑足以让他昏厥的创面,他再也爬不起来了。慕容俏暗自心惊,她本来以为这一棍能把郭槐梁打昏过去,然后她就把他留在这里等死的,可他居然还清醒着——看来,身经百战的军人的毅力着实不一般。 慕容俏俯身,抽出那块蛮夷人的面巾丢在郭槐梁身边,又把那根染血的木棒丢到一旁,对郭槐梁道:“郭将军,您还是赶快晕过去吧…感受被风沙夺去生命的活罪可比死亡痛苦得多啊。”郭槐梁勉强抬头,看到的却只是慕容俏在风沙中离去的背影。 第二日,因为阮朝的伤势,军队一直耽搁到成时才准备出发。慕容俏正给自己的马餵水,忽然就听到阮朝身边的军师张琰的声音:“慕容军师,你可见到郭将军了?这马上就要走了,怎么还见不着人啊!”慕容俏缓缓扭回头去,沖他摇了摇头:“郭将军还没来吗?我本以为他是在驿站里歇着的。”“没有!”张琰急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听人说,昨夜郭将军都没回房间休息!” 慕容俏故作诧异:“不会是…叫蛮夷人给袭击了吧?”张琰闻言也愣住了,此刻,阮朝过来了,张琰连忙把他扶住。阮朝也是一脸焦急:“郭将军到底去了哪里?张琰,快派人在附近找找!”“我也去!”慕容俏放开拉着缰绳的手,大声地说,阮朝见状,点了点头:“也好。” “如果郭将军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和皇上交代…”慕容俏故作痛苦懊恼的样子,捂住头部:“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阮朝闻言,忽然就像被雷击了一下,傻傻地看着慕容俏。 通过这两年的接触,阮朝也或多或少的对慕容俏有了一个了解——她有三个孩子,丈夫却横死,一直在朝堂上处处受制,这次出征的机会还是向千忆何立下军令状,答应帮他打击政敌才换来的。可是阮朝却很了解千忆何,如果慕容俏真的要和千忆何做斗争,那她能赢吗? 十三年前,先帝阮承暴虐无道,忠奸不分,千忆何打着议和的名号来到菱风国。他毒杀了阮承,并把阮承的死定为想杀他不成,反倒是自己喝下了毒酒。但唯有阮朝是明白这件事其中的波折的人,或是明白了之后唯一点透这件事的人。当时千忆何给他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帝王就是要杀伐果断,如果阮承一个人的死能换来菱风国太平盛世,那用多么残忍的手段又有什么所谓? 阮朝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底会冒出帮助慕容俏的念头? 正在阮朝回忆往昔的时候,郭槐梁的尸体被找到了——他躺在不远处的一处沙丘旁,头部遭到了重击,身下点点嫣红的飞溅血迹。旁边还有一根染血的木棒,以及一块几乎被风沙掩盖的面巾。张琰大步跑过去拾起面巾,辨认了一番就对阮朝道:“皇上,这面巾是蛮夷人的!这木棒也是蛮夷人的!”阮朝终于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蹙着眉接了过来,细细地看了看才说:“可惜了…恐怕郭将军昨夜是遭到了蛮夷人的袭击,被…唉,张琰,派几个人把他埋了吧。”张琰领命而去,羽落国的士兵们听得了这个消息,却纷纷咬起耳朵来——主帅死了,他们无人领导,这可怎么办呢?
第86页 众人议论了一番,终于像慕容俏预想中的那样把目光都投在了身为军师的自己身上。慕容俏此刻已经把郭槐梁身上的兵符拿到了手里,但羽落国的士兵们不单单看兵符,还要看圣旨。如果没有圣旨下达的话,他们是不会一心一意地追随着一个弱女子的。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为郭将军的逝去而悲痛,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派人回都城禀报皇上,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慕容俏手握兵符,声音铿锵有力:“依你们看,如何?”将士们还没来得及讨论,刚刚埋完人回来的张琰就出声了:“慕容军师,这么做恐怕不妥!从这里到羽落国,最快也要一个月之久,你觉得蛮夷人还能等多久?在这里等上一个月,之后再往下走就更难了!” 菱风国的士兵们也纷纷声援,慕容俏看了看阮朝,不禁垂下眼睫:“陛下,您说怎么办呢?属下若是真的私自领兵前进,天子怕是不会同意的…”阮朝不由得怔了怔,本想深思熟虑一番再说话,可是嘴却比脑子回答得要快:“慕容军师,你会武吗?如果你不会武,是无法领兵打仗的。”慕容俏闻言,笑了笑才道:“陛下,属下会武,属下当然会武。我使的兵器是长枪,军中肯定有。” 阮朝一挥手,几个士兵立刻从军帐里取出了一柄长枪,战争中,带点儿备用的武器总是好的。 慕容俏接了过来,把长枪在手中掂量了掂量,笑道:“这长枪倒是称属下的手。”她又听见有些士兵还在对她持怀疑态度,面色一沉,向张琰行了个礼:“张副将,您可否和我打一场?算是切磋切磋。”张琰这人生性好战,闻言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你身为女子,我不如礼让你三分?”慕容俏摇了摇头说:“张将军可使出全力,只要别伤到了你我就好。” 张琰当即也取出了兵器,阮朝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二人斗在了一起。全军上下一片惊唿,张琰身经百战,慕容俏却能躲开他的攻势。这要是在战场上,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能躲过张琰的攻击,更何况这慕容俏还是个女人! 战罢,张琰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笑着对慕容俏施了个抱拳礼:“慕容军师真乃女中豪杰!刚刚是张某有眼不识泰山了,陛下,您意下如何?是等着还是…”阮朝刚刚细细研究了一遍慕容俏的身法和攻势,不假思索地道:“等。张琰,你派人赶紧去羽落国都城传令,请示天子。”张琰立刻去办了,刚刚的这一场打斗,让他对慕容俏这个女人佩服不已,所以现在也绝无二话了。 第034章 夜谈 月朗星稀,这一夜的沙漠罕见地没有了铺天盖地的沙尘暴,月光流泻在黄沙上,将它染成了柔和的银白色。 士兵们打了一天仗,此刻大多数已经进入了梦乡。慕容俏坐在火堆旁,身上深蓝色的军师长衣被微风颳了起来,轻轻地在风中飞舞着。阮朝从军帐中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慕容俏身边,也坐了下来。 慕容俏根本没注意到他,她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已经入了迷。阮朝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心想她应该是在想着她那三个孩子吧?一个母亲出征了整整两年,两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生身孩儿,能隐忍到这种程度也是很不容易了。 慕容俏微微动了动,扭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阮朝:“陛下,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朕早就过来了,你没注意到罢了。”阮朝对慕容俏勾了勾唇笑道:“慕容军师,你今夜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去休息?”“属下睡不着。”慕容俏淡淡地道:“陛下不也是睡不着么?” 阮朝笑而不语,慕容俏随手拾了一根枯枝,在沙地上勾画起来:“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让我成为领兵将军…陛下,您为了我们这些事儿等一个月,属下先向您赔个不是。”“免了吧。”阮朝有些不自然地道:“朕在菱风国皇宫里,听那些繁文缛节都听烦了。慕容军师,朕之前听郭将军说,您是个很坚强的女子。” 慕容俏摇了摇头道:“属下不坚强,属下不过一介女流,能做事的机会微乎其微,能成为军师,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了。”阮朝靠得离火堆近了一些:“慕容军师,你是朕见过的最有胆识的女子了…不知军师介不介意,可否和朕说一说你的过去?” 慕容俏埋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好。” “属下是曾为右丞的慕容安的女儿,侍女眼里的骄横、不讲道理的三小姐。父亲为了磨练属下的性子,把属下嫁给了林贺忠。但是在成亲前,属下没有见过林贺忠一面,只知道当时他是属下父亲的参军。”慕容俏挥动手中的枯枝,沙地上,几个小人儿立刻便画了出来,依稀是个成亲的盛大场景。 “属下大闹了婚宴,属下渴望自由,不想当傀儡。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属下嫁入了林府。好在林贺忠对属下很好,他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理解属下的人。可是属下太沉迷于那些政书了,生下孩子后也照顾不了他们,林贺忠一开始和属下针尖对麦芒,还娶了偏房…后来,我们又重归于好了,可惜…可惜…” “那次的祭天大典,林贺忠他…他的马车坠崖,他也没了…我当时还怀着一个孩子,听得了这个消息就昏了过去…可是他…他…罢了,不说也罢。哪怕我当年有多么痛恨被人支配,多么痛恨被迫嫁入林府,可是那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我和林贺忠之间有没有什么所谓的爱,但是亲情,总是有的,他是我唯一的丈夫…”慕容俏用力地在沙地上用枯枝划出一道又一道,终于化成了一幅马车坠崖,几个人抱在一起哭泣的图画。她悲伤到都忘了在帝王面前自称“属下”。
第87页 阮朝看到慕容俏的眼圈都红了,可她就是死命地睁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阮朝不会想到,慕容俏不肯说的,便是林贺忠死亡的真相。阮朝喃喃地道:“其实…如果你愿意,林贺忠就不会是你唯一的丈夫…”慕容俏却根本没听清这句话:“陛下,您刚刚说什么?”“没什么。”阮朝摇了摇头:“慕容军师,生活总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这样坚强的女子,能挺下去的。”慕容俏无力地对他笑了笑:“多谢您的肯定了,陛下。属下能挺下去的,其实…属下挺不过去也得挺过去,要不然…林府就会重蹈慕容府的覆辙…” 火堆中的木材烧得太旺,发出唿唿的声响,阮朝并没有听见她后面的话,只是道:“慕容军师,这一夜,你倒是让我学到了很多…夜已经深了,再燃着火难免会引起注意,回去休息吧。”“是。”慕容俏和阮朝一起将火堆熄灭,随后她便兀自回了军帐。 阮朝安静地看着慕容俏的军帐里的灯也灭了,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望向羽落国的方向:“千忆何,你能同意慕容俏的请求吗?这么个奇女子,你难道不钦佩她吗?也罢,不论你同不同意,兵符已经在她手上握着了。” 又起了狂风,捲起无数沙尘,刚刚静谧美好的场景顷刻间便消失殆尽,阮朝连忙扭回身捂住口鼻,匆匆地进了自己的军帐。 第035章 为将 一个月后。 朝会刚刚开始不久,一个人就急匆匆地跑进了金銮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往千忆何面前一跪:“皇上,边境传来急报,郭槐梁郭将军战死了!”朝堂上下一片譁然,李望川也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这一下,千忆何恐怕就要派自己的人去了吧?除了郭槐梁是王端的人以外,另外的大将军可都是在自己麾下的! 千忆何也惊得差点站了起来,他看向一脸得意的李望川,定了定神才问道:“现在兵符在何人手中?”来报的人说:“听那些人来信儿,是在军师慕容俏手中。而且那军师似乎会武,和菱风国的副将张琰打了个平手。”李望川闻言,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众人也不再说话,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千忆何看了看李望川,知道自己已是进退两难——若是同意让慕容俏领兵,她便可以独吞军功;若是不让,必定要派李望川的人去,现在,他可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李望川牢牢控制住…总而言之,不论他选什么,自己都捞不着半分好处。 也罢,那慕容俏能做什么呢?不过一个女流之辈,真的当了将军,没准儿几场仗下来就死在战场上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一点,那几场仗的时间,足够他把李家的势力牵制住了。何况,那个女子居然还会武,这倒是真让千忆何有些始料未及。 “行了,既然慕容军师会武,那就让她领兵走一段,若是她有领兵的能力,那便由她担任将军。自古以来擅长玩弄权术的女子很多,但会武为将的女子倒是少之又少。左丞相,您意下如何?”千忆何忽然把话语权交给了李望川,李望川一怔——他这是要自己亲口承认,远征将军是慕容俏,而不是他手下的人! 李望川勉强地笑了笑:“老臣哪敢随便决断国家之事?还请皇上自做定夺吧!”千忆何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很小——李望川,不论你想做什么,我为君,你为臣,这个现实是不能更改的。 接到千忆何的圣旨后,传令兵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往战场上赶,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压缩成了半个月,路上累死了十几匹马,总算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圣旨送到了慕容俏和阮朝面前。 慕容俏接到圣旨时,手都是抖的,差点儿没接住把圣旨掉在沙地上:“微臣…领旨!”双手恭恭敬敬地伸了过去,把那珍贵的圣旨接在了手里。阮朝静静地看着,命人取来长枪,缓缓递到了慕容俏面前:“慕容军师,现在朕要称你一声将军了。我们即刻启程,去往蛮夷人的老巢。”“是!”慕容俏坚定地答道:“属下必将全力以赴!” 此刻的慕容俏,好似和昨夜那个为丈夫而哭泣的慕容俏是两个人一般。阮朝微微地笑了——这个女人刚柔并济,有着女人的慈悲和男人的勇气与毅力。这么多天干渴炎热的折磨,也不能让她退缩半分。 慕容俏很快便换下了那身深蓝色的长袍,穿上了铠甲,戴上了头盔。手中提着的长枪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她上了马,一手握住缰绳:“全军将士,听我号令!”羽落国的士兵们齐刷刷地抬起了头来,注视着这个威风凛凛的女将,没有人再敢不服从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已是他们的首领。 漫天的黄沙也不能掩盖住慕容俏眼底的光彩,阮朝利落地上了马,命令道:“启程!” 马蹄哒哒,在沙漠中行进了起来,已接近正午,太阳毒辣,慕容俏在旁人的帮助下伸手把头盔解了下来,狠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阮朝默默地看着,张琰见他在看慕容俏,便悄声道:“陛下,您可是看上了这女子?”阮朝吓了一跳:“不,朕没有。张副将何以见得?”张琰见主子这副表情,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能让陛下动心的女人还真不多,这慕容将军倒是个例外。”
第88页 阮朝对张琰翻了个白眼:“你是来跟朕打仗的还是来和朕选妃的?张副将,你是不是觉得朕的选妃的门槛儿太高了?”“微臣不敢。”张琰低下头去,阮朝以为他有所悔悟,却没料到他是在憋笑。 夕阳西下时,一队蛮夷人攻了过来,菱风国的兵士们立刻拉满了弓对准他们,阮朝也拉开了弓。慕容俏看着身后蓄势待发的羽落国军队,高举长枪:“攻!”一瞬间,箭如雨发,羽落国士兵们也驾马来到了蛮夷人的军队中,和他们近身打斗起来。 慕容俏的长枪挥舞得生风,看准时机向前一挑,一个未戴头盔的蛮夷人便被挑死,鲜血四处飞溅。慕容俏又一低头躲开另一个蛮夷人的砍斧,乘机用长枪去勾那蛮夷人身下的马的腿。马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慕容俏勒紧缰绳,她身下的马长嘶一声,高高地抬起两条前腿,随后她松开缰绳,马蹄便重重落下,落在了那个坠马的蛮夷人身上。 战争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总算结束了,这一仗,蛮夷人输得落花流水,狼狈地逃走了。慕容俏看着手中枪尖已成为赤红色的长枪,慢慢地展开笑颜——她要让千忆何知道,她能帮他一举歼灭蛮夷人,她此刻,已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而不是林府中那个可怜的寡妇! 第036章 金子成 羽落国的军队在慕容俏的带领下势如破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接不到任何国内家人的消息,是好是坏都不知道,每日陪伴着他们的,只有漫天的黄沙和似乎永无休止的战争。慕容俏怀疑自己派去的六万人的军队是不是已经渴死在苍茫大漠中了,在这里,她没了时间的概念,有的只是每天举着长枪迎战,战后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望着太阳落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慕容俏自己都未曾注意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时,已经过去了三年。 林泽和林渊的12岁至15岁之间的这段岁月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他人在二人面前对他们母亲这个女将军的赞美之词。林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儿,林渊却注意到了那些人里不时地出现陌生的面孔——他知道,母亲和王端王大人的联盟已经越来越强了,在朝堂上有了诸多支持者,当然,是不是真心追随就另当别论了。 林楚嫣的十岁生辰即将到来,林府上下为她筹备庆生宴,林泽在林楚嫣生辰的前一天,偷偷跑出府,来到了一家糕点铺子——他要给妹妹买她喜欢的点心,他希望能够给她一个惊喜。 这时,刚刚做好的糕点已经端了上来,香气四溢。林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闆见状,及时地迎了上来:“这位少爷,要买点儿什么?”“给我来一盒芙蓉糕,一盒牡丹饼,一盒如意糕。”林泽看着那刚出炉的糕点,心想着楚嫣一定非常喜欢。 老闆麻利地打好了包:“一共是十五两银子。”林泽伸手去拿钱袋,下一秒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钱袋没有了!是自己忘拿了还是被人偷走了? 林泽把衣兜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钱袋。糕点铺老闆的脸逐渐垮了下来:“这位少爷,快付钱哪。”“我马上找到!你别催…”林泽急的脸都红了,却还是找不着钱袋——让林渊送?那不被他笑死?他知道了,楚嫣也就知道了,那这糕点还能算是惊喜吗? 身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人怎么这样啊?”“没钱来买什么?”林泽闻言,恨不得一个拳头抡到那几个人脸上,可是他必须赶快找着钱袋,要不然明天再买不就被发现了吗?林泽咬着牙,厚着脸皮找了半天,甚至把袖子里也摸了一遍,却连钱袋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我替他付吧。”一只手将一只钱袋递到了糕点铺老闆面前,老闆和林泽都怔住了,看向那个人——那是个比林泽略矮一点点的男人,一身墨色和深蓝相间的长袍,几缕碎发散在耳边,随着微风微微地摇动着。他眉清目秀,长得像个书生一般文弱,却又透出来一点儿柔中带刚的感觉。 老闆伸手取出银子,收了起来,把钱袋还给男人,又把装好的糕点送到林泽手里。林泽这才把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连声道谢:“多谢这位仁兄出手相助,那个…鄙人林泽不胜感激…”男人此刻买了一点桂花糖,放入身后女子的手中道:“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林泽和男人一同走出糕点铺子,林泽向男人抱了抱拳:“敢问这位仁兄的大名?”男人先是一怔,才回答说:“鄙人金子成,年十八。”他又伸手指了指身后捧着桂花糖的女子:“这位是我妹妹,青瓷。”青瓷微微颌首:“见过林公子。” 林泽也向她施了抱拳礼,又扭向金子成:“今日多谢金大哥相助,不知金大哥可否告知您的住处?明日林某必将登门拜访,将今日欠下您的钱还给您。”金子成摆摆手:“金某家住北巷尽头的那座宅邸里…不过钱财就不必还了,金某并不在乎这一点钱。”林泽固执地摇头:“不,明日林某必将登门拜访,将钱财如数还给您。” 金子成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却不说了。他“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摺扇,笑道:“也好。天色不早了,金某先行告辞了。”说罢,他便扭身离开了,青瓷也慌忙跟了上去。林泽拿着包好的糕点向林府走去,夕阳中,金子成回眸,看向那个逆光远去的人,又扬起了唇角。
第89页 宫中。 千承恩和王端正面对面坐着,二人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千承恩端起茶杯,却又放了下来:“王大人,母妃她又在杀人了…”这几年来,刘贵妃因为得到了王端和慕容俏的支持,背后有了势力撑腰,因而变得狂妄。为了树立威信,她也学着那些嫔妃们从掖庭中带出了一些罪奴,当着许多人的面杀掉,然后洋洋自得的环视着每一个人。千忆何碍于那些人是戴罪之身,也就无法去管,顶多教训刘贵妃几句,反而更让她变本加厉。 王端此次和千承恩会面也是秘密的,若是让刘贵妃知道了,不知又会出什么岔子,何况,朝臣与皇子密谋本就是不合乎礼法的。王端已经感到,千承恩已经对刘贵妃感到陌生和恐惧了,因为他惧怕听到那些垂死之人的哀求和哭声。 果真,权力是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 王端垂下眼眸,千承恩又发声了:“王大人,是不是只要我成为太子,母妃就不会这么做了?”“也许吧。”王端道,“殿下,您现在是不是很恨贵妃娘娘?”千承恩沉默着,才声音低沉地回答:“恨谈不上,但我希望母妃别再杀人了,如果我成为太子能挽救那些人的生命,那我是肯定要去努力争取的。” “殿下心怀苍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王大人,现在谈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现在太子之位依旧空着,千忆何的两个儿子——千承恩和千明绍之间的角逐愈发激烈,千承恩也或多或少地在敌人布下的局中体会到了宫中的险恶,如今也变得不那么单纯憨厚了。千明绍是千忆何的第三个儿子,由祝贤妃所出,祝贤妃的父亲是李望川手下的人,所以现在刘贵妃和祝贤妃背后的势力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她们的儿子也是不分伯仲。 千明绍是李家所扶持的皇子,可以说他是李家最后的筹码。王端知道,想要击溃李家,莫过于让千承恩登上太子之位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被打倒,永生永世也爬不起来。 王端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殿下,您要明白,东宫之主这个位子并不好坐。要想成为太子之位真正的主人,您或许要成为自己所憎恶的那种人,或许会后悔,但是成为太子,是您、您姐姐和贵妃娘娘翻身的最后机会。” “想成为最终的赢家,唯有赌上一切。赌上曾经的自己和良知,殿下,您太过善良,微臣的话您可能一时无法认同。但您终会明白的,东宫之战会牵动成百上千的人的性命,所以微臣希望您拼尽全力,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您重视的人都被除去啊。” “在这场搏斗中,没有什么兄弟情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第037章 挚友 林楚嫣的庆生宴举办的奢华至极,林泽将前一晚保温在食盒里的糕点命人端上来给她,那几块小小的糕点在满桌美食中看着虽不起眼,林楚嫣却兴高采烈地拈起一块塞入了口中:“谢谢你,大哥!楚嫣很喜欢这个礼物!”“你喜欢就好啦,母亲这几年在边境打仗,顾不上你,你可不要记恨她不给你生辰礼物。”林泽端着茶碗道。 林楚嫣吐了吐舌头:“楚嫣才没有记恨母亲呢!楚嫣只是不知道母亲何日才能回来。二哥,母亲临走前不是交代了你好多事吗?她有没有说何时回来?二哥?”林渊正无意识地剥莲子,往嘴里塞,看起来似乎是尝不到苦味似的。听到林楚嫣叫他,他才放下了莲子:“什么事?”“我问你母亲何时回来。”林楚嫣撅起小嘴:“二哥,你怎么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 慕容俏临走前,把林府的一切事务交给了林渊。她让紫韵在自己离开的第三年,将林府交给林渊打理。林渊性子沉稳冷静,没有林泽那样急躁不靠谱,十三岁时就掌管一个府邸对他而言有些困难,但他还是适应了。 他前几日得知了外祖父慕容安突发顽疾,开始咳血,咳了好几天也不见好,林渊写了信给慕容俏送去,但也知道她收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母亲已经在大漠中行进了足足五年了,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知道每一场战役的结果。 也就是怕外祖父等不到母亲回来,他才会这么食不知味。 “没事,没事,这几天有点累。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楚嫣别担心,母亲一定会没事的。”林渊回答,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髮:“明日和二哥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林楚嫣点了点头,林泽蹙眉道:“外祖父的病还没好吗?”林渊摇了摇头:“这咳血是外祖父的老毛病,想根除没那么容易。” 庆生宴的气氛慢慢冷了下来,林泽几乎受不了这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起身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小渊,我出去一趟。”他不等林渊回答,就大步走了出去,来到自己房里,收拾了十五两银子放入布包,匆匆地出了府。 他得去给金子成还钱了,昨日答应了人家的。跨过石桥,走过两条长长的巷子,才找到了金子成口中的那座宅邸。 林泽本以为这里会装潢的分外气派,谁知门上连牌匾都未挂,门前守着两个懒懒散散的侍卫,一个侍卫问他找谁。“我找金子成金公子。”林泽说,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诧异的神情消纵即逝:“请进吧。”
第90页 林泽跟着侍卫走入府中,院正中摆着一口大缸,四周栽种了几棵树和一些花朵,卧房就在花木之后掩藏着,更添了几分清幽之意。树下坐着一个人,正是金子成,他身后站着青瓷。金子成正摆弄着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无意间抬头,看到林泽,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林某来还金公子昨日借给林某的十五两银子。”林泽道,金子成朝着青瓷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是。”青瓷应了一声,林泽纳闷儿地看着二人,青瓷怎么好像很怕金子成似的?他来到桌前,解开布包,将那银子递给金子成。金子成笑着站了起来:“林公子真是个守信之人。” “哪里哪里。”林泽答道,他四周环视着这个地方,不禁开口问道:“金公子,为什么你的宅邸没有挂牌匾?内设还如此幽雅?”林泽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了,金子成道:“你若是想知道,那便随我在宅邸里逛一圈好了。”说罢,他就抬脚走了出去,林泽连忙跟了上去。 林泽随着金子成绕过卧房,来到屋后。屋后依旧栽种着许多花卉,只在中间留出一条石子铺就的小道来。林泽穿过那条小道时,花香混在一起,他使劲儿嗅了嗅,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他的目光在花丛中仔细地寻觅着,终于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东西。 那是几丛小小的蓝紫色花朵,长在道路旁边。林泽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叫住了金子成:“那个…金大哥,你能否给我几束雨久花?今日…是舍妹生辰,她最喜欢这种花,我想摘回去送给她。”金子成回过头来,道:“你想要就摘吧,摘多少都行。” 林泽谢过金子成,俯下身来采了几束花。金子成注视着他,冷不丁地开口说:“能做林公子的妹妹,何其幸运,有这么个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的哥哥。可惜我就没有哥哥,只有个弟弟。”神经大条的林泽并未注意到金子成语气的转变,只是道:“金大哥,其实我也有个弟弟的。我们经常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我总觉得母亲更喜欢他一点,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任他骑在我脖子上?”说到这里,林泽甚至哧哧地笑了起来。 金子成面色略微有些阴沉:“我母亲也喜欢我弟弟多一些,虽然我觉得我比我弟弟强,但我母亲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和我弟弟,起点就是不一样的…只因…只因我是…”“金大哥,你怎么了?”林泽已经摘完了花,诧异地看着他:“你讨厌你弟弟吗?”“不是…”金子成摇头,又道:“林公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母亲是远征蛮夷的女将军慕容俏对不对?”林泽答道:“是啊!” “听闻慕容将军育有三子,不知你可否给我讲讲你们三兄妹之间的趣事?我还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呢,因为小时候和弟弟妹妹们相处得不太和睦。”金子成有些难堪地说,林泽根本没多想,只是想着这金子成的兄弟姐妹们很多吗?为什么都没人和他一起住呢?不过既然他想听,那就和他说说也无妨。 林泽一屁股坐在小道上,金子成也就坐在他身边,听他讲林府宅院里的恩怨情仇,那些奇闻怪事…听着听着,他的眼中忽然就焕发出了神采。 那些故事真是太有趣了,金子成听得入迷了,林泽也讲得一时剎不住车,等他发觉口渴时,已是夕阳西斜了。这半日下来,他和金子成已经成了朋友,林泽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看着手中快凋谢的雨久花,说:“金大哥,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我再和你说那个小侍女的事,我得回去了。”金子成点了点头,目送着林泽走出宅邸,才掸了掸身上蹭上的尘土,回了屋。 林泽带着雨久花回府,还没来得及把雨久花给林楚嫣,就被迎面跑出来的林渊撞了个满怀。林渊此刻急的满头大汗,平日镇定的脸上也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惊惶之色。“小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能让林渊急成这样的,会是什么事?林泽拉住他,焦急地问道。 “快!快备马车!刚刚有慕容府家僕给我递信儿,说外祖父发病了!咳了好多血,你赶紧和我上马车,一刻也等不了了!”林渊反手拽住林泽的衣袖,把他扯上了马车。林泽顿觉唿吸一滞,手上的雨久花掉落在地。 外祖父,母亲还未回来,你可不能有事! 林泽死死地咬住唇,一股血腥味很快便瀰漫在他的口中。马车急速行驶,像是要把人颠散了似的,可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林泽只能祈祷外祖父没事,祈祷他可以撑到母亲凯旋归来的那一天。 夕阳的最后一丝霞光最终被黑暗吞噬了,阴影逐渐笼罩了大地,赫然一片肃杀绝望的景象。 第038章 慕容安病逝 林府和慕容府隔着一段距离,两兄弟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慕容府。刚刚下车,二人就双双怔住。 慕容府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六匹高大健壮的马正在车前打着响鼻——这是皇帝的马车! 林渊只觉冷汗涔涔——慕容俏曾告诉过他,皇帝是要打压慕容家和林家的。眼下这个情况,倒真是棘手,他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林家送入虎口。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入慕容府,又压低声音对林泽道:“言多必失,你进去了以后少说话,听我的!”
第91页 林泽见林渊这个严肃的样子,也不禁紧张起来:“好。” 走入里屋,二人终于看见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慕容安,还有站在床边的千忆何、熹元公主以及一众太医。二人跪下,口中齐唿:“草民林泽林渊,参见皇上!”千忆何扭回了身来,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起来吧。” 林泽连忙站了起来,扑到慕容安床前。此刻,慕容安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喷上了不少血,他正费力地唿吸着,见到林泽,艰难地道:“林泽…”“外祖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林泽紧紧攥住慕容安苍老的手。 “你母亲…何时回来?”慕容安问道,林泽只觉心中大痛:“外祖父…”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啊! 千忆何出声了:“慕容将军现在正在打仗,很快便会归来的…您要撑住啊,这样才能等到她回来。”慕容安闭上眼睛:“草民觉得…觉得自己已撑不了多久了,皇上…求您让俏儿回来吧…草民临死之前就想见她一面…”千忆何沉默了,就算是现在让慕容俏回来,再怎么快也得有两个月之久,慕容安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郑氏坐在一旁,掩面痛哭。熹元公主安慰着她,太医们不作言语,只是一直为慕容安诊断,落针,拭去唇边的血迹…林泽一直抓着慕容安的手,直到他觉得天已经渐渐地明了,才抬起头来,这一抬,正好看到千忆何的脸。 林泽微怔——为什么他觉得千忆何和金子成长得有些像呢? 林渊走了过来,狠狠拧了他一把,在林泽耳边道:“敢直视皇上,你的命要不要了?”林泽一个冷战,连忙垂下头去,看向病榻上的慕容安。他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唿吸也越来越轻,终是止了。 “皇上,慕容安去了。”太医朝着千忆何磕了个头:“皇上,老臣无能…”千忆何静静地听着太医的话,眼里忽然就闪现了泪光。郑氏闻言,也愣住了,随后她发疯了一般地扑上去,一把推开林泽,捶打着丈夫:“慕容安!慕容安!你给我醒醒!快醒过来啊!” 屋内一时间只有郑氏的哭喊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千忆何勐地摇了摇头:“也罢,也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陆公公,你留在这里,帮着准备一下慕容安的后事吧。”“是。”陆公公道,“皇上尽管放心。” 林渊回过神来时,千忆何已经带着熹元公主走出了房间。熹元公主流着泪,朝他挥了挥手:“小渊,保重。”林渊连忙奔了过去,问道:“姐姐,你这几年在宫里过得可好?”熹元公主的母亲德妃已经死了,没人在宫中保护她,她的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没想到,熹元公主擦了擦眼泪,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对林渊说:“我很好。承阳一直很关照我,这几年我过得也算逍遥自在。”这话倒是真的,德妃死后,淑妃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加害熹元公主,却被千承阳拦了下来。千承阳和熹元公主是很好的朋友,每当有人对熹元公主图谋不轨时,千承阳便会仗义相助,这么几年下来,她们之间的友情就更加坚固了。 林渊闻言,沉默了半晌才说:“如此便好了,姐姐在宫中生活不易,一定要多多提防着那些小人。”“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渊。”熹元公主轻声说,随后抬脚上了马车离开。 慕容安死后没几天,郑氏也因为悲伤过度去世了。林泽和林渊在慕容府里住了几天,将一切事务打理好了之后才回了林府。回去的路上,林泽对林渊说起那日直视千忆何容貌的事,讲到金子成这个人时,林渊不禁蹙了蹙眉:“金子成?什么人?” 林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金子成相识相知的过程说了一遍,林渊思忖了一阵,才道:“大哥,你明日还要去找金大哥?”林泽点了点头:“反正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干,倒不如和他去谈天说地。”林渊嘆气道:“好吧,随你便吧。不过大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是老往那边跑,万一被人给…”“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泽打断了他的话——无非就是被慕容俏的政敌暗杀,这种话,他听过好几遍了。 “既然你不放心,那我把金大哥请到咱们林府来做一回客不就行了?”林泽扯着林渊的袖子:“你天天忙着处理林府的大小事务,都不觉着累?也借着这个机会歇一歇好了。”林渊只得道:“好吧…”林泽闻言,收回了手,笑道:“这就对了,我也不明白,咱们明明是双胞兄弟,为什么你会这么沉闷无趣。”林渊无话可说,只得把怨气咽回了肚里。 其实,林渊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金子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林泽?他会不会是千明绍那边的人,想要从林泽这里打开突破口,然后解决慕容俏和王端大人?这几个问题盘旋在林渊脑中,倒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金子成,然后探个究竟。 第039章 恶因恶果 今天,是最后一战了。 慕容俏整理着身上的铠甲,昨日的战役刚刚开始不久,她就得到了蛮夷人老巢被那派去的六万人攻破的消息。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干渴加上最后的战斗,六万兵士只剩下了两万残兵,无法再在后方与大部队进行夹击。
第92页 蛮夷人已经全部出动来打这最后一仗了,这场战斗,羽落国和菱风国只能赢,不能输。不能再让他们逃回去,那样那两万残兵就会被全数屠杀;他们夺回了老巢,就能再做休整,慕容俏决不能让他们再回去半步。她亲自制订了羽落国和菱风国的作战计划,准备一举歼灭蛮夷人。 所有蛮夷人列着队,站在离军队十多米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阮朝骑在马上,看嚮慕容俏:“慕容将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胜利的。”慕容俏点了点头:“陛下,这一仗,您要按我说的做。”阮朝点了点头,慢慢退后,隐入了队伍中。 “羽落国全军将士,听我号令!”慕容俏抬起手:“攻!”剎那间,羽落国的骑兵便勐地沖了出去,蛮夷人打头阵的是步兵,完全占了劣势,但他们还是用斧子去砍马蹄,等马上人摔下来时,便一拥而上砍死。慕容俏眼神凌厉地扫视着他们,一枪挑死面前的敌人后,立刻扭头对阮朝道:“上!” 阮朝立刻会意:“摆鹤翼阵!”“摆鹤翼阵!”慕容俏也喊道,虽然现在马嘶鸣,人喊杀,但因为先前已经下了命令,羽落国的鹤翼阵很快便摆了出来。羽落国军队形成了一翼,菱风国军队形成了另一翼,包围圈形成了。 慕容俏抓住机会退至队伍中央,举起长枪:“攻!”两翼瞬间同时动了起来,勐烈地攻击着敌军两侧。蛮夷人首领怔住了,但还是硬撑着,大声发号施令:“突破包围圈!冲出去!”但已经晚了,两侧鹤翼都有重兵围护,想要冲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慕容俏和阮朝带着军队一点点逼近,很快便攻到了蛮夷人面前。两侧副将也形成了防守方,进行了前后夹击的状态。蛮夷人这一仗已是破釜沉舟,这时见已经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更是杀红了眼,砍倒了几个人后,却又很快有人补上来。 因为鹤翼阵的最有利战斗局面就是远程对远程,近身对近身,所以菱风国人本来使用的羽箭没有派上用场,就被换成了和羽落国将士们一样的大刀或矛,厮杀了一阵后,战局依然是胶着的。 蛮夷人首领总算冲破了慕容俏身边的士兵,直接攻到了慕容俏面前。他深谙慕容俏的进攻方式,便改变自己的攻势,举起砍斧去砍慕容俏身下的马。慕容俏勒马躲开,她四周的士兵立刻聚拢上来,将蛮夷人首领困住。 慕容俏举起了长枪,第一枪刺入了蛮夷人首领的马的前额。马长嘶一声,倒了下去。蛮夷人首领也随之倒了下去,慕容俏再次举起长枪,第二枪将蛮夷人首领的头盔挑开了,第三枪几乎是和第二枪无缝衔接的,第三枪刺入了蛮夷人首领的面门。他闷哼一声,一下就倒了下去。 其实,鹤翼阵也不是无法可解的,龟甲阵倒是可以和鹤翼阵抗衡上一阵,但蛮夷人又怎么会知道中原的阵法?随着鹤翼的开开合合,蛮夷人终于被击败了。 慕容俏毫不放松,对传令兵道:“立刻去蛮夷人老巢,让那两万残兵也知道我们胜利了这个消息!明日,我们立刻返程!”“是!”传令兵立刻带人去往蛮夷人老巢。慕容俏和阮朝则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还有没有蛮夷人未被抓获,并将没有战死的蛮夷人命人关起来。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慕容俏卸下身上的铠甲,终于露出来一个笑容:“这场仗打了五年,我都已经五年没有见到我的父母和孩子们了。战争终于结束了。” 阮朝站在一边:“慕容将军,你…我有话想对你说。”慕容俏诧异地看着他,却还是走了过去:“什么事?”阮朝看着四周没有其他人,就垂下眼眸道:“几年前,郭槐梁郭将军的死,是你所为,对不对?”慕容俏整个人一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笑道:“陛下何出此言?郭将军不是被蛮夷人杀死的吗?” “我知道郭将军的脾性,要是蛮夷人偷袭他,就凭他对蛮夷人的恨,就算拼上命也要和那蛮夷人打在一起。可是郭将军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由此可知…”阮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杀他的人不是蛮夷人。何况,那时郭将军已经受了伤,不会无缘无故走到那里去,更不会任蛮夷人攻击。”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引到了那里。我问过了驿站的人,当夜只有你离开了一阵。而且,你和张琰战斗时,我观察了你的招式,都是闪避对方攻击而不是格挡,抓住了机会才会攻击。这,也就是为何郭将军和你身上都没有打斗伤的证据。” 慕容俏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指节都发白了。阮朝看着她,轻声地嘆着气:“你何苦呢?你知道吗,如今的场景和多年前的那一幕多么相似?千忆何毒杀了先帝阮承,却说是阮承自己喝下的毒酒;你杀了郭槐梁,却说是蛮夷人杀的…” “因为我需要军功,我需要千忆何的赏赐!”慕容俏顿时便崩溃了,红着双眼道:“你永远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千忆何针对我林家,我只有努力往上爬,才能保住林家,为我丈夫復仇!你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吗?他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千忆何害死的!我只有得到了所有的军功,我才能获得千忆何的信任,然后把他击溃!” 声音有些大了,有些士兵好奇地往这边看。阮朝让他们离开,又对慕容俏说:“復仇?或许我能理解你,但是慕容俏,你又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余生都是为了復仇而活,为了他人而活,那又有什么意义?”
第93页 “你别说了!”慕容俏的声音都发颤了。 “你用千忆何杀人的方式去向他復仇,你已经…” “别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你已经和他一样了!” “我没有!我和他不一样!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杀,为了稳固皇位可以杀信任自己的人!可以杀无辜的人!他是恶因,我是恶果,我根本不想变成今日这副样子!可我必须为林贺忠復仇,因为他死得很冤,很不值得!” 阮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善和恶本就是对立着的。想要成为最终的胜者,或多或少心中都得存在着恶,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他人逼出来的。他人也是被他人逼出来的…没人想活成自己所讨厌的样子,但是他们迫于现实,不得不活成那副样子。最终胜利了,还能保持着初心不变的人,很少。 慕容俏恨恨地看着阮朝道:“阮朝,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大恶人?没关系,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什么好人,但我要让那些比我更恶的人得到因果报应,我的报应,我虽然不知道谁会带给我,但是我知道,作了恶的人,都会得到报应的。” “我不会因为太过纯粹的善良而失去了对恶人该有的恶。” 阮朝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一般,直到慕容俏离开后,才轻声嘆道:“当年我拆穿千忆何,无非就是想将阮承的死探个究竟;可你不同…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恶人…我…我仰慕你。” 想让一个皇帝仰慕,这倒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可慕容俏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但很可惜,她很快便不是了。阮朝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仰起脸看向天空:“想成功,就真的必须成为恶人吗?慕容俏和千忆何都没能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我非得半边身子入了土才能找到答案不成?” 次日,羽落国和菱风国军队启程回国,慕容俏和阮朝,就此别过。 第040章 皇家之人 羽落国军队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是在晚上才传入林泽和林渊耳中的。当时,金子成刚刚走进林府,听了这个消息愣住了,随后喃喃地道:“这么快?也好,也好…”随后,他伸手将衣领抚平,盖住脖颈,来到候在屋前的林泽面前。 林泽满面喜色,冲过去就对金子成道:“金大哥,你来了!你知道吗,我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太好了!”“是啊。”金子成对他笑了笑:“这下,你们可以母子团聚了。”林泽点了点头:“是啊,可惜…外祖父没能等到她。” “别说这些了。”金子成轻轻拍了拍林泽的肩膀,林泽这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对金子成道:“走,去正厅吧。”二人来到正厅,只见正厅中间摆放着一张方桌,四周摆了四把椅子,桌上摆了七八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屋角燃着安神香,桌边站着二人——就是林渊和林楚嫣。 林渊走到金子成面前,笑着对他抱了抱拳:“鄙人林渊,见过金大哥。”金子成也向他还了礼,林楚嫣好奇地打量着金子成,忽然就大声问道:“二哥,大哥是不是喜欢这个哥哥才把他带回家的?”林渊闻言,连忙回身捂住她的嘴,尴尬地笑着道:“舍妹少不更事,还望金大哥见谅。”金子成扯了扯嘴角,却到底是笑不出来,最终还是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 四人很快坐了下来,林泽和金子成很快便放松下来,接着说起了林府宅院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林渊默默地扒拉着饭,听着林楚嫣在一边对他叽叽喳喳地说话,顿觉在这饭桌上要是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恐怕是待不了多久的。 林渊只能听着林泽跟金子成添油加醋地讲故事,二人说着说着,便谈到了皇家的事。只听林泽道:“听熹元姐姐说,此次战争结束后,我们羽落国要嫁过去一位公主和菱风国联姻,以示两国友好。唉,那公主倒也是真可怜…”“也是。”林渊终于抓住了插嘴的机会,“希望她不要重蹈祈乐昭公主祸国妖姬的覆辙才好。”“我猜这次,应该会让庆元公主嫁过去。”林泽夹了一筷子菜塞入嘴里,接着道:“毕竟皇上现在是要打压李家的,让庆元公主嫁过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林渊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悄悄把目光移到金子成脸上,只见他脸色有些发白,捏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真的是李家派来的密探吗?为何听到和亲之事的讨论会这个反应?林渊为了防止林泽说出去更多可能对李家不利的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说了。皇上想嫁哪个公主过去,还是由他自己决定吧,吃饭吃饭。” 这个话题这才被硬生生终止了,金子成饮了几杯酒,许是因为太热,他扯开了掩着脖颈的衣领。林渊就在此刻无意间抬眸,看到金子成的脖颈后,当即怔住了。金子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又将衣领系好,任汗水流了满面也再不解开。 这一餐吃完后,林泽去送金子成,而林渊则把林楚嫣送回了卧房中。林楚嫣用小手拉着林渊的袖子:“二哥,你要走吗?”林渊点头,说:“楚嫣乖,你先睡吧。二哥有事要和大哥说。”“好吧。”林楚嫣闷闷地道,林渊连忙离开卧房,大步来到林府门口,找到了林泽。
第94页 林泽一脸郁闷:“唉,这么快就走了。小渊,你说楚嫣说的会不会说的是真的?我不会真的有断袖之癖吧?”“放心,绝对没有。”林渊皱着眉对他道:“这点你可以放心。刚才在饭桌上,你没看到那金子成解开了挡着脖子的衣领那个动作吗?” “这有什么的?”林泽诧异地看着林渊:“热了把衣领解开明明是人之常情…”“你听我讲完!”林渊急急地说:“我看到了,他脖子上根本没有喉结!”林泽也愣住了,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所以…金子成是…女人?”林渊道:“说不准,毕竟也有的男人喉结并不突出,不过很少罢了。不过,‘成’与‘承’同音,金子成他若是只是个百姓,再怎么有钱也不能和皇帝的子嗣名内有了同音字,犯了忌讳。再加上咱们说到那和亲之事时,他那不寻常的反应…大哥,你听我一句劝,他没准儿是个皇家之人,你还是少惹为好。” 林泽沉默了一阵,才道:“那我明日去和他见上一面,问个清楚吧。”“大哥!如果金子成真的是千明绍那边的人,你要如何?这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你要是被他害死…”“那也让我死个明白。” 林泽的倔劲儿上来了,就像一头牛一般,谁也拽不住,林渊见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只得作罢。他和林泽约定——明日成时,林泽去找金子成,若是申时还未回来,就是十有八九被害死了,那时立刻抓住把柄上奏千忆何,借这个机会让千明绍倒台,帮助慕容俏了却心病。 林渊虽不想让林泽拿命去冒险,但也劝不动,只能同意了林泽的计划。 第041章 金元公主 次日,林泽来到了金子成的宅邸。金子成将他迎了进来,二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院的花间小道上说着家里的趣事。林泽讲完一件趣事后,忽然就看向金子成,道:“金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金子成转着手里刚刚摘下的一朵小花:“问吧。” “你是不是…”林泽犹豫了半天,金子成是他除了林渊之外唯一的朋友,他怕问出了那句话,得到了金子成的真实身份后会失去他,所以几番挣扎下来,最终却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皇家的人?”金子成整个人怔住了,他盯着林泽的眼睛,终于回答了:“林泽,如果我真的是皇家的人,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林泽思忖了一下,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我希望你是我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动机不纯地靠近我,想要打击林家。这些天来的相处,我已把你当作真正的朋友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金子成垂了垂眼眸,才说:“林泽,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皇家之人,金子成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林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祈祷着眼前的人不要是林家的敌人,他希望他们是真正的朋友。终于,“金子成”站了起来,他伸手将头上的发冠拔掉,一头黑髮立刻披散下来,随着风舞动。 “金子成”又两下拽开了挡着脖子的衣领,这一次,林泽看清楚了。那里真的如林渊所说,没有喉结。所以…林泽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这个人,的确是女的。 青瓷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见“金子成”披散着头髮,也不再遮遮掩掩,对一旁的林泽解释道:“我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的贴身侍女。你眼前的这个人,是…”“金子成”接着青瓷的话道:“本宫就是当朝皇帝千忆何的长公主,金元公主。你母亲慕容将军所扶持的千承恩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金元公主。” 林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竟忘了下跪给公主行礼。而当他想起来,正准备跪时,金元公主伸手拉住了他:“林泽,怎么样,我的身份你还满意吗?我们不是敌人,从利益的角度上来说,我们是盟友。”“不是从利益。”林泽抬起头正视着金元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刚刚说过了,我已经把你当作了真正的朋友。与父辈的利益争斗无关,你和我之间的友谊只和我们二人有关。” 金元公主微怔,她看着林泽好半天才道:“进屋说吧,我瞒了你这么长时间,也是该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了。” 林泽和她进入屋中坐下,手捧一盏杏仁茶,静静地听着金元公主说起她的身世。 刘贵妃为千忆何生下了一对儿女,但她不受宠,儿女也不受宠。在孤寂的岁月里,金元公主听到刘贵妃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金元,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两个男孩儿,母妃的机会也会多些啊!”金元公主小时候听了这些话,只能默默地流泪,刘贵妃重男轻女,只爱千承恩,常常顾及不到她的感受。金元公主生命中的十七年时光都是在宫中度过的,刘贵妃苛刻地让她习礼念书,练琴学画…她每每望向窗外时,经常会看到熹元公主和千承阳玩耍的场面,却唯有羡慕地看上一会儿,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将目光移回到手上的书本上。 终于,刘贵妃得到了慕容俏和王端的帮助,逐渐变得野心极大,自认千承恩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对金元公主的管教也逐渐放松了下来。金元公主趁着这个机会,带着贴身侍女青瓷出了宫,十八年了,她终于体会到了凡人的生活和真正的自由。但是她也明白千忆何要同时打压李家和林家,李望川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去和亲,熹元公主背后也有慕容俏这个姨母撑腰,自己和刘贵妃不过和慕容俏是盟友关系,又怎能和她的亲外甥女相提并论呢?
第95页 她金元公主,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金元公主说到这里,自嘲地嘆了一口气:“父皇就我们三个女儿,我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很快便要嫁去菱风国,成为两国促进发展的工具了。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得不到自由。”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林泽,你应该不知道吧,那日我听了你说要送给你妹妹花之后,才知道那种蓝紫色的小花叫做雨久花。在出宫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么精彩的。可惜,我又要被送到另一个囚笼里去了。” 林泽看着金元公主,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公主,皇上还没有定下和亲的人选,对不对?”“定不定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是他最不受重视也最没有势力的女儿,不是我去,还有谁呢?”金元公主垂着眼睫,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 林泽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好,那我给你自由。待我母亲归来,我立刻上书皇上,求他把你许配给我。”金元公主惊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林泽?!你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决不能再做出任何举动,父皇可是好不容易才信任了你们林家!你岂能为了我毁掉这一片大好前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林泽不禁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金元公主散落在耳边的几缕髮丝:“金元,如果皇上同意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回林府?” 金元公主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林泽,你是我出宫之后第一个信任的人,也就是你让我知道了过凡人的日子也是很快乐的。如果真的能和你…能和你成亲,那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好。”林泽道:“我这几年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明白了母亲对政治的偏执来自何处…现在,只要等着母亲归来,我们就能和她共同面对眼前的问题了。” 入夜的皇宫中,熹元公主正在和千承阳放飞孔明灯。熹元公主执着蘸满了墨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小小的字——去和亲。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愿望,千承阳放飞了自己的孔明灯,走过来问她:“熹元,你的愿望是什么呀?” 熹元公主笑着把写了字的孔明灯藏在背后:“傻丫头,愿望不能说,否则就不灵啦!我也要放飞了,你让开一点。”千承阳应了一声,退到一边,看着熹元公主的孔明灯飞入了漆黑的夜空中。熹元公主也望着那越飞越高的孔明灯,轻轻地咬了咬唇——她在宫里靠着千承阳的庇护生活了很长时间,是时候结束这种日子了。她去和亲,便可以离开羽落国,离开父皇和姨母的纷争,离开这个母亲自裁的伤心之地… 熹元公主是长大后才从黄葵那里知道母亲是因弒君而死的,而弟弟是被父皇杀死的。姨母对父皇的恨,她可想而知。但是她要如何自处呢?或许唯有逃走,才是唯一的办法,能让她重新来过,不再背负那些仇恨了吧。 “老天爷,如果您能看到我的愿望,就请让我去菱风国吧…我千堃愿远嫁菱风,为两国邦交奉献此生…我的确是个软弱的人,无法面对那些仇恨,但请您原谅我…让我去菱风国吧…”孔明灯在夜幕中闪烁着,像是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第042章 凯旋归来 慕容俏在半年后才终于到达了羽落国的都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一下回到故乡的喜悦,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慕容俏听闻了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好一阵,前来通报的人道:“慕容将军,皇上和官员们正在金銮殿里等着您哪。您先去金銮殿面圣,再去看望您的父母吧。”“好。”慕容俏低低地应了一声,把身边的长枪交给侍卫,随着那人走进了金銮殿。 “微臣慕容俏,参见皇上。”她俯身下跪,微微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官员们的目光集中在这个女子身上,她身上银色的铠甲还未卸下,肤色也被大漠中的阳光晒得有些黑了,不似五年前那般机灵狡黠,反而平添了一丝镇定与毅力。 千忆何和颜悦色地道:“爱卿平身。你这一战一举歼灭了蛮夷人,立下了赫赫战功,慕容将军,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慕容俏闻言微怔,她慢慢抬起头来:“能为皇上分忧,为国出力,是微臣的荣幸。微臣并不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战火不再重燃,便是对微臣而言最大的赏赐了。”王端难以置信地望嚮慕容俏——不要赏赐?这到底是为什么?升官的机会就摆在慕容俏面前,她却不珍惜,难不成是打仗打坏了脑子? 千忆何一时也不知该赏赐慕容俏什么好,最终只得赏了她一些金子,又道:“慕容将军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朕开口便是。”“微臣明白,谢皇上。”慕容俏又磕了个头谢恩,今日的朝会结束后,她才随着文武百官离开了金銮殿。 千忆何注视着慕容俏的背影,陆公公立刻走了上来,和他耳语道:“皇上,这慕容将军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您不是说,等她帮您打压了李家后,就除去的吗?”“朕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千忆何饶有兴味地看着慕容俏远去的身影:“可是她似乎还有些利用价值,可以帮助朕树立朝中的威信。陆公公,有用的棋子,朕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捨弃?”
第96页 殿外,王端拦住了慕容俏:“慕容将军,您今日为何不要赏赐?您可知您的军功足以升官到礼部尚书甚至更高,那时我们的朝中势力会更加稳固。这样大好的机会,您为何要让它白白熘走?”慕容俏淡淡地笑着,把王端拉到暗处才说:“我若是贸然讨要军功,恐怕是要引起皇上的不悦的。我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我是他的棋盘上一颗听话的棋子,可以协助他打压李家。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那么快成为弃子。” “到时候,我获取了皇上的信任,又有谁敢动咱们手下的人呢?只有获得了皇上的支持,咱们扳倒李望川,才能有底气些。王大人,您仔细想想,若是我们真的贸然除去了李望川,能不被皇上怀疑吗?只要打着为皇上考虑的旗号扳倒李望川,才是万全之策。” “这个人情是他欠我的,以后我向他讨要什么东西时,也能来得容易些。王大人,我得回去弔唁父母了,告辞。”慕容俏朝王端抱了抱拳,王端也还了礼,才道:“慕容将军果真心思缜密,王某自愧不如。”“您过奖了。” 慕容俏离开皇宫后,找到了慕容安和郑氏长眠的地方。她跪在坟前许久,喃喃地道:“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在最后一刻也没能陪在您们身边。俏儿是您们最后的孩子,最终却还是…没能给您们送终…”她想流泪,可是眼睛干干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难道是流尽了?还是她并不是真的悲伤?慕容俏不知道。 她只能静静地跪在二人墓前,看着墓碑上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十指死死扣入黄土中,她既悔恨又悲伤,这是她一生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慕容俏失魂落魄地回到林府,打开门,门内立刻便有人迎了上来:“大人!大人回来了!”“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大人回来啦!”几个家丁急急忙忙地扶住慕容俏:“大人,奴婢们带您去更衣。”慕容俏应了一声,她一时半刻还无法从失去父母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慕容俏来到已经五年没有见到的房中,俯身用指尖抚摸着床上铺着的干净锦被:“我终于回来了…我本以为我会战死,没想到…”她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依旧能回到林府。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慕容俏很快卸下了铠甲,换上了一身烟青色长衣,一枚绿玉在她头上的簪子末端垂下来,反射着落日的余辉,发着温暖的光。她来到正厅里,林泽、林渊和林楚嫣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林楚嫣一看到慕容俏,立刻挣脱了林渊的手,朝她奔了过去:“母亲!母亲!楚嫣好想你!”她勐地扑入了慕容俏怀里,慕容俏把她抱紧了,笑着道:“楚嫣,母亲也很想你。母亲对不住你,没能一直陪着你。”她的眼底,终于闪现了泪花。 林泽和林渊也走了上来,慕容俏发现两个儿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了,不禁笑着道:“泽儿,渊儿,你们这五年来,变化可真大。渊儿,五年来,林府都是你在打理,真是辛苦你了。”林渊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一家人终于团聚,在晚饭桌上也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晚饭吃到一半,慕容俏忽然发现平日里很聒噪的林泽一直在默默地吃饭,还时不时地瞥她一眼,就急急忙忙地收回视线。慕容俏有些纳闷,放下筷子把林泽叫了出去,和他一同站在院中,问道:“泽儿,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可否和母亲说说?” 林泽踌躇着,并未答话。慕容俏正欲再开导他几句,林泽忽然就开口了:“母亲…泽儿…泽儿有心上人了。”“这很好啊,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害羞的。”慕容俏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屋后站着一个黑影,正想拔腿去看看是什么人,却被林泽一把拽住了:“母亲…那就是我的心上人…金元,你出来一下!” 慕容俏听了“金元”二字,当即就愣住了,她默默地祈祷着那女子姓金名元,可千万不要是… 那黑影走了出来,是个模样清秀的女子,一身粉红色的罗裙,耳边的坠子是桃粉色,随着她的步子而微微晃动着。林泽拉住她,低声道:“她是皇上的长公主金元公主…齐王殿下的亲生姐姐…”林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慕容俏的脸色,最终不再出声,而是和金元公主一起期待地望着慕容俏。 慕容俏顿觉脑中“轰”的一声。 第043章 自由的代价 长公主金元公主?千承恩的亲姐姐?自己离开的这五年里,林泽这小子到底干了点儿啥? 金元公主见慕容俏石化在那里,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她轻声道:“慕容大人,可否让金元单独和您说说?”慕容俏闻言,才回过了神,连忙道:“好啊。泽儿,你先进去和他们吃饭,不用等我吃了。”“母亲…”林泽还想说什么,却被金元公主拦住,金元公主沖他轻轻摇了摇头,林泽只得作罢,一人进了屋。 金元公主站在院中,咬着唇对慕容俏道:“慕容大人,您是真心实意帮助我母妃和弟弟的人,金元对您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慕容俏不想再听她说客套话,直接打断了话题:“金元,说重点就行了。你为什么喜欢林泽?为什么要和他成亲?” 金元公主微怔:“因为金元喜欢他的洒脱、不羁,他可以给金元自由,他是尊重金元的人。他不是因为金元是公主才喜欢金元,他是真的喜欢金元,金元也喜欢他。林泽说他会给金元渴望已久的自由,不再让金元任人摆布,成为和亲的工具…”
第97页 慕容俏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金元公主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愣愣地看着她。 “公主,微臣问您,您可是为了摆脱和亲的命运才和林泽好上的?您和他成亲,是不是只是为了得到自由,而不是真心的?”慕容俏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金元公主。金元公主注意到她的话中对自己称唿的转变,当即愣住了,慕容俏误会了!她不是为了摆脱命运才想和林泽成亲,她是真的喜欢他,当然,金元公主也承认林泽可以给她自由这是原因之一。 “慕容大人,不是这样的。”金元公主摇了摇头,对慕容俏说:“金元喜欢林泽,林泽也喜欢金元。金元一直没有自由,一直是被母妃控制着的,金元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也是对方真心喜欢金元的人。林泽还可以给我自由,我觉得,这世间能给我这些的人,仅此一人,便是林泽。”金元公主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才敢去看慕容俏的脸色,结果看到慕容俏的脸色明明灭灭,当即就吓得不敢再出声——早就听闻这慕容俏性子古怪,时而嚣张跋扈,时而狡黠、老谋深算。她现在又在盘算什么?若是慕容俏不同意这门亲事,千忆何就更不可能了,到时候…金元公主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只觉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慕容俏此刻眼前浮现的却不是一脸无助的金元公主和林府后院,而是慕容安的脸和大红的喜堂。父亲就站在那里,对她说:“你今日必须嫁。”她无法反抗,只能任人为自己画上浓妆,盖上盖头,去和那时还未见过的林贺忠拜了天地… 她是没有自由的,但是现在,她可以让金元公主获得自由。 “行了,别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慕容俏走上前去,慢慢拉起金元公主的手,道:“若是你对林泽别无二心,那我就准了你们二人的亲事。”金元公主瞪大了双眸,好半天才勐地跪了下去:“多谢慕容大人!多谢慕容大人!金元对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完,就一连给慕容俏磕了三个响头,慕容俏俯身把她拉了起来,笑道:“金元,你怎么又谢恩?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公主,而现在你和泽儿还未成亲,我只是你的臣子。” 金元公主愣了愣:“那…您是要去找我母妃,让她同意吗?慕容大人,我母妃是不会同意的…她一直不喜欢我,不把我当作她的孩子…”“她不会不同意。齐王殿下背后的王端大人的势力是由我积蓄起来的,贵妃娘娘若是真的想把我们的势力抓得牢靠,恐怕会对这桩亲事求之不得。”慕容俏伸手轻轻将金元公主散落在耳边的头髮别到她的耳后,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恨贵妃娘娘不肯给你自由么?没关系,只要嫁入林府,离开皇宫,你就再也不会是笼中之鸟了。” 再也不会是笼中之鸟了…再也不会担心自己会去和亲了…再也不会被逼着练习琴棋书画了… 金元公主静静地想着,仰起了脸来,对着慕容俏微笑:“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慕容大人,唯有等承恩成为天子,那时我才能真正摆脱束缚,是不是?而且,如果我真的想要嫁入林府,还得经过父皇的同意。”慕容俏点头:“金元,你放心吧,你父皇他会同意的。” 他欠了我人情,我以军功换取儿子成为他的驸马,算是等价交换了。金元公主和千承恩都对千忆何的感情那么淡薄,倒是不必担心我的仇报不了了。如果千承恩真的成为了天子,泽儿便是当朝皇帝的姐夫,我也不用烦忧我死了之后林家会遭受什么劫难了。 不过现在,要让金元公主嫁给林泽,还不是时机最成熟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让千承恩成为东宫之主,成为天子。 慕容俏笑了笑,对金元公主说:“金元,如果你要迫不得已回宫的话,就请帮我观察着千明绍的一举一动吧。千明绍是你弟弟唯一的对手,只有让齐王殿下成为了天子,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嫁入林府。现在我若是去求皇上把你许配给泽儿,时机还不够成熟。”“我知道了。”金元公主坚定地道:“我会按您说的去做的。” 慕容俏已经无心再吃晚饭了,她在院中一直坐到了就寝的时候才返回了屋中。东宫之战已经拉开了帷幕,她也即将进入这场斗争中去,和敌人一较高下。 第044章 秋狩 几个月后的秋狩,是皇家之人和朝臣们无比期待的。秋狩五年举办一次,五年前,千明绍和千承恩之间的竞争还没有这么激烈,但这次不同,这次是二人在千忆何面前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慕容俏正好赶上秋狩,自然是要去帮持着千承恩和刘贵妃。 金元公主在秋狩的一个月前回到了宫中,林泽因为思念她,求慕容俏也带他一起去。而王端则因为染了风寒,不能来观看秋狩,实属遗憾。 秋狩还未开始,臣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林场里,驯兽人们牵着强壮的黑熊、鹿,矫健的兔子放入林场中,林场和臣子们坐的地方隔了几道篱笆,数位臣子就坐在那里轻声交谈着。慕容俏走了过去,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林泽坐在她身边,四处张望着,寻找金元公主。 “别看了,金元公主等会儿会随着圣驾来的。”慕容俏知道林泽的那点心思,轻轻点点他的肩:“今年的秋狩并不是此行的重点,立储和与菱风国和亲之事才是重点,至于秋狩,看看也就得了。”林泽忧心地点了点头:“母亲,您别太过忧虑了,咱们身后有皇上撑腰,还怕斗不过那李望川和三皇子?”“你这话,也就是和我说说。”慕容俏双眼半闭半睁,又道:“东宫之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还是别卷进来为好。你若是惦着金元,我就去和刘贵妃说道说道,让她放她出宫来看你。”
第98页 “母亲,我…”林泽正欲辩解,忽见一队人马从林场外面走了进来,中间的马车共有三辆,慕容俏细细辨认了一番,才道:“是齐王殿下和金元公主的车驾。”林泽闻言,几乎快要坐不住,慕容俏连忙摁住他:“等公主下了车,你再去找她。你别到处乱跑,都快过了束髮之年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就不能学着点儿小渊?”林泽吃了个哑巴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母亲,你就不能少说我几句…” 金元公主下车后,一眼就看到坐在那里的林泽,她急忙提起裙角,来到林泽身边:“林泽!”“金元。”林泽上下打量着她——明眸朱唇,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头上束着百合髻,笑容可人,与那个二人初次见面时的“金子成”简直是判若两人。 慕容俏看二人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便很知趣地让出了位子:“公主,您先和他谈吧。”她又嘱咐了林泽几句,便来到了千承恩身边,向他行礼道:“微臣见过齐王殿下。”千承恩道:“慕容大人还请起,不必多礼。”慕容俏直起了身子,看向坐在位子上眼神闪烁的李望川和他的两个儿子,对千承恩压低声音说:“齐王殿下,这次秋狩,是让您成为太子的好机会,殿下可莫要让三皇子抢了风头。”千承恩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地对慕容俏道:“慕容大人,您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说完,他不等慕容俏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您也看到了,母妃自从得到了您和左僕射大人的势力后,就无时不刻地打着树立威信的旗号杀人…她所做的事,不仅害了很多人,还让我也受了牵连…父皇怕是不会立一个草菅人命的妃子的儿子做太子的,所以…还请慕容大人帮帮我。”慕容俏似笑非笑地看着千承恩:“所以殿下想做什么?” 千承恩说道:“要么约束她的行为,要么…”他伸手在脖子上抹了抹,慕容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齐王殿下,贵妃娘娘可是您的母妃,这么做未免…”“谁阻碍我成为太子,谁便是我的敌人。不论他是何人,我的敌人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死。”千承恩斩钉截铁地道:“慕容大人,我想您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慕容俏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微臣明白了。但是殿下,微臣认为,您唯有尽快成为太子方能约束住贵妃娘娘。因为若是现在贵妃娘娘突然崩逝,祝贤妃就会独揽后宫,您要知道,后宫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以祝贤妃的性子,必定会号召起后宫所有能利用的人来为她的儿子脸上增光添彩。到那时,殿下的日子恐怕就过的难了。” 千承恩还想说什么,慕容俏又道:“殿下,三皇子已到了,您还是在这场秋狩中胜过他,方为上策。”千承恩只好答应,扭身去看千明绍。他此刻正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跳下来,又伸手拉住马车上的小妾,把她也拉了下来。 他此刻一身墨蓝色滚金边的长衣,黑髮被发冠随意地束起来,眉眼如画,手中一把泥金摺扇不紧不慢地扇着,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可他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正把小妾搂入怀中调笑着。 千承恩冷眼看着,嗤之以鼻地对慕容俏道:“这千明绍也是个没心眼儿的,明知这次秋狩是和我争夺东宫之主的好机会,却还是带着小妾来,给臣子们留下风流好色的印象…若不是李淑妃生不出皇子,哪里轮得到他和贤妃的份儿?父皇的马车来了,慕容大人,我先回去了。” 慕容俏微微欠身,目送千承恩回到座位后才慢慢地走了回去,重新坐到了林泽身边,问道:“刚刚你和公主都聊了些什么?”林泽傻笑着,像是听不见她的话,无奈之下,慕容俏只得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皇上来了,赶紧行礼,别笑了!” 秋狩很快便开始了,这秋狩也不能说不精彩,毕竟人和兽的角逐还是这些臣子和后妃很少见到的。但是看多了难免觉得乏味无趣,加上人人各怀着心思,很快便对秋狩没了兴趣。 千忆何也在为李家的事烦忧,越看越觉得心烦,这时,不知是哪个臣子提议让千承恩和千明绍一同去猎兽,谁猎得的猎物多,谁就是胜者。千忆何也觉得这比看那些驯兽人打猎有趣,而且还能看出两个儿子谁更强些,便允了。 千承恩和千明绍很快接过了驯兽人牵来的两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又将箭筒装满,这才驾马进入山林之中。千忆何挥了挥手,示意一众侍卫跟着,以防出了什么岔子。慕容俏静静地捧着一盏茶,望着那森林中穿梭着的人影,面上逐渐浮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第045章 陷害 千承恩驾马在林中穿行着,千明绍已经选了另一条路去打猎,此刻迴荡在他耳边的,只有枯叶被马蹄踩碎的咯吱声,听起来倒是令人舒服。 这时,一匹狼从路边的灌木丛中沖了出来。它的颈上还繫着一根挣断了的皮绳,而且腿脚一瘸一拐的,显然是匹病狼,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驯兽人手中挣脱出来的。千承恩从身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正准备对准了那狼射,身下的马却突然嘶鸣起来,勐地把千承恩从它背上摔了下来。 千承恩没料到马会突然发狂,一下摔得七荤八素,等他眼前不冒金星时,这才发现马蹄已经朝着自己重重踏了下来!千承恩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这才将将避开了狂躁的马,拾起了弓箭。
第99页 他上下打量着发狂的马——这马平日里性情温顺,为何今日会突然发狂?还来不及多想,千承恩就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擦破了皮,流出鲜血来。血腥味诱使着那病狼朝着他勐扑了过来,千承恩连忙拉弓射箭,可惜却被马一下掀倒,箭擦着狼的身子飞了过去,倒让它更兴奋了。 一匹发狂的马和一匹飢肠辘辘的病狼,这就是自己的对手。千承恩一骨碌爬了起来,又拾起一支羽箭朝马的前蹄射去,这一下射准了,马哀嚎一声,跪倒在地,狼瞬间便扑了上去,撕咬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马。千承恩抓住机会,又是一箭放了出去,射穿了那狼的前额。 狼软软地倒了下去,侍卫们也赶到了,见千承恩一身尘土,又见马哀嚎不止和狼的尸体,都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千承恩倒是先开口了:“本宫的马似乎是被人下了什么狂药,命人把它牵回去验验。”“是,属下明白。”侍卫头领连忙命人牵来另一匹马,扶着千承恩坐了上去,回到了众人等候着的地方。 众臣子和后妃听千承恩讲述了刚刚的惊险一刻,都吓得脸色发白,千忆何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随行太医们连忙走上前去,将那匹发狂的马杀死解剖,在它的胃中发现了一味狂药,显然是被人混入了草料中吞下去的。 直到验完了,带着一大堆猎物的千明绍才回来,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千忆何的目光忽然就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一刻,千忆何竟怀疑给马下药的人就是他——千承恩只要出了事死了,太子之位便是他的,甚至李家也可能掺和进来! 慕容俏坐在众人之中,听着那些四起的议论,将脸埋入茶碗之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 马草料里的狂药,是她命人去下的。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李家,让众人以为李家意图谋害皇子,可她也没想到半路上会突然出来一匹狼,好在那是匹病狼,要不就惨了…这一招险棋,总算是用对了地方。她又把目光投到千忆何身上,他此刻因为太过生气与惊讶,哮证又发作了,正在陆公公的帮助下服药。 李望川也被四周的议论声给弄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他蹙了蹙眉,狠狠一掌击向桌子,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慕容俏笑着劝道:“李大人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那些毫无依据的谣言呢?”这句话虽是安慰,却像一颗石子在突然丢入平静的湖面一般在众臣和众妃子之间爆炸开来——对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何李望川这么在意他们的看法? 越是在意,越是说明心中有鬼。 李望川的长子李琛见状,着了急,问李望川:“父亲,这可怎么办?”李望川铁青着脸,一腔怒火本就无处发泄,一见李琛撞了上来,就低声道:“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算了,静观其变吧,咱们没有干过的事,谁也休想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 千明绍此刻了解了事情原委,连忙关切地冲到千承恩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哥,你有没有事?伤到哪儿了…”结果这一拉手,触到了千承恩掌心的伤口,他疼得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千明绍一怔:“大哥,对不起…弟弟没想到你手心里还有伤…” 这千明绍也是个缺心眼儿的,没看出来自己和李家此刻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还不知死活地去触碰千承恩的伤,叫人看了难免心生疑窦。 千忆何这时哮证刚刚得到平復,就立刻命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去彻查此事,若是查不清,就全部斩了。二人战战兢兢地接了旨,退了下去。千承恩来到千忆何面前跪下,道:“父皇…这件事本就是件无头案,如若真的…真的找不出来兇手,还请父皇宽恕刑部尚书大人和刑部侍郎大人…”千忆何说:“恩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今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不必说了,这件事还是等有了眉目后再议吧,朕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说道这里,他向李望川瞥了一眼,目光锐利如刀,寒冷如冰。 千承恩应声,直起身子回到刘贵妃和金元公主身边,金元公主连忙拉住他,吓得脸色发白:“恩儿,刚刚真是吓坏我了…好在你命大,要不然…”“皇姐放心,恩儿无事。”千承恩软言安慰:“真兇会被抓到的。” 秋狩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慕容俏看到李望川起身离开时,相伴的只有他的两个儿子,平日里的追随者都不见了踪影,跑得比兔子更快。她的嘴角抿起一个弧度,正准备乘马车离开时,却忽然被熹元公主拦了下来:“姨母,熹元有点事想和您说。” 第046章 逃避 慕容俏连忙应声:“公主有何事?”熹元公主此刻一身淡黄色的高腰裙,裙上点缀着点点山茶花,看起来恬淡而高雅。她个子高挑,已经和慕容俏一般高,看起来颇有几分德妃当年的姿色。她微启朱唇:“姨母…近日和菱风和亲一事可有进展?” 慕容俏眉头一皱,正想告诫她不应该问这些事,熹元公主就抢先一步解释道:“姨母,熹元知道后宫不得涉政,但此事关乎我们这三个公主的命运,所以熹元才敢斗胆问姨母。”慕容俏见她为自己和姐妹的命运忧心,便道:“金元公主与林泽两情相悦,所以公主不必担心她…您作为德妃娘娘的独女,也是不会去和亲的…所以,和亲的人选就剩下了庆元公主一人。”她本以为说完这席话之后,熹元公主会松一口气,可熹元公主的神色却突然变了。
第100页 她绞着手指,好半天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道:“姨母,熹元求您上奏父皇,让熹元去和亲。”“公主,这玩笑是开不得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也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慕容俏神情严肃,没料到熹元公主却道:“熹元不是在说笑,熹元是在说真的。姨母,熹元知道母妃和承捷的死没那么简单,而您一直在伺机向父皇復仇。” 慕容俏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熹元公主,这个温室里的娇花,竟知道她想向千忆何报仇?!德妃和千承捷的真正死因,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俏很快便将自己的惊讶掩盖了过去,又恢復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公主何出此言?微臣只是皇上的臣子,怎敢向皇上復仇?”“姨母,您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了。”熹元公主摇了摇头道:“父皇之所以要杀承捷,就是因为他和林家与慕容家之间不允许有牵连,连孩子也不准有。好在熹元是女孩儿,才得以活到今日。” 秋风瑟瑟,把她一身单薄的黄裙都微微吹动了,如水的波纹一般舞动在她的身侧,她才十六岁,却已经洞悉了父亲和林家的纷争。她伸手轻轻抓住落在肩上的枯叶,一点一点撕成粉末:“熹元并不知道您和父皇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熹元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熹元的存在,本就是个会让你们都犹豫的累赘。” “你们之间的恩怨,熹元无力去化解,但熹元可以逃。熹元是个懦弱的人,不想看到血肉至亲互相残杀,所以熹元想逃去菱风,再也不回到羽落国。这样,你们都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承阳是熹元的朋友,唯一的朋友。熹元不论她的母亲是谁,外祖父是谁,她都是熹元的朋友…姨母,求您上奏父皇,让熹元去菱风国吧。熹元不想让承阳承受这些磨难,更不想留在这里看着您们争斗。” 她指尖一捻,那枯叶的粉末就这样消散在风中。 “姨母,您有最坚硬的外壳,復仇便是您心中的信念。但熹元不是,熹元是姨母的外甥女,更是父皇的二女儿。您们是对熹元而言最重要的人,恩怨的解决,却全凭您们自己。请姨母让熹元逃吧,永远不要让…不要让熹元看到那一天的场景。” 在萧瑟的秋风中,慕容俏感到自己的嘴巴张张合合,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柔弱,却并不软弱,只因她只是皇宫中一个最普通,最娇柔的公主,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为了復仇而活,甚至害人。她不愿看到至亲厮杀,所以选择了逃。 这是她能用的唯一的办法。 慕容俏听到自己说了一句:“好,姨母答应你。” 答应你离开羽落国,脱离父辈之间的纷争,从此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再也不必去想这段苦痛的回忆。再也不必为了他人而活,再也不必战战兢兢地活着… 面前的少女深明大义,却还是心肠软,其实并不是她心肠软,任何一个人都不想看到自己的亲人起了争斗,自己却又无力阻止的场面。说到底,其实是她慕容俏变得冷血、无情,任何人都未曾变过,都站在原地。唯有她,慕容俏,在那条铺满了鲜血和枯骨的路上越走越远,再也不能回过头来。 第047章 逼宫计划 谣言勐于虎,秋狩刚刚结束,关于李望川和千明绍联手谋害千承恩的谣言就如同滚雪球一般在都城内散播开来,越传越烈。到最后李望川身边的追随者除了几个冥顽不化的,其余的都急不可耐地脱离了李望川的势力,王端抓住机会,派人去游说,一来二去,竟把李望川麾下的十几名大将都收到了自己的阵营中。 慕容俏试探了那些人一番,发现他们之中没有一人是李望川安插进来的细作,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日上朝,慕容俏和王端联合上奏千承恩被谋害一事,求千忆何彻查此事。李望川勃然大怒,出列倒身一拜:“皇上!老臣没有谋害齐王殿下!您莫要听这二人满口胡言!”慕容俏轻轻抿唇,李望川接着道:“老臣敢问慕容大人和左僕射大人,你们说老臣谋害齐王殿下,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便血口喷人,这可是构成诬告罪的!” “有没有证据,李大人让官兵们入了您的宅邸,一查便知。”慕容俏不卑不亢,面上反而带着一丝笑容:“李大人,可否让官兵们去查查?您既然问心无愧,就应该让人去查,还您个清白。”“也好!”李望川恨恨地道,又对千忆何说:“皇上,老臣请求您派人搜查老臣的宅邸!这样,这二人才能彻底哑口无言!” 千忆何见李望川情绪激动,只好道:“也好,若是你们还不信,就去把明绍的屋子也一併搜了。”这是李家被扳倒的好机会,只有李家彻底倒台,千忆何才能放手去对付慕容俏和王端的势力。 “皇上,微臣还有话说。”王端又出声了:“官兵中或许还有李家的亲信,难免会有恻隐之心。还望皇上多派些人去,以防那些人有什么二心,隐藏了搜出来的证据。”李望川闻言,气得脸都发紫了,可无奈于是在朝堂之上,无法发作。他只得认栽,让千忆何派更多的人去搜查自己的宅邸,证明自己的清白。 散朝后,李望川狠狠地盯着王端和慕容俏,道:“你们二人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慕容俏依旧笑而不语,对王端说:“王大人,卑职还有要事,还请大人先走吧。”要事?王端好奇地想——什么要事?他无意间抬眸,竟看到千忆何正看嚮慕容俏,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金銮殿。
第101页 慕容俏来到千忆何面前,跪下道:“皇上。”“慕容大人,你方才一直针对李大人,是何意?”千忆何面色不善地质问道,慕容俏平静地道:“皇上想要扳倒李家,微臣知道。所以微臣愿为皇上分忧,助您一臂之力。” “齐王殿下被谋害,其中能获利的就是李家和三皇子。所以还请皇上圣裁,莫要放过了这些恶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设计害人,明明就是藐视您的权威,此事若不做得狠厉些,就树立不起您的朝中威望了。”慕容俏语气不疾不徐:“您说呢,皇上?” 千忆何找不到理由来驳回慕容俏,只好允了她的主意。这个女人太过聪明,他甚至怀疑自己斗不过她。 其实,慕容俏的心中还有另一个隐秘的计划——协助千承恩逼宫。 千忆何垂垂老矣,是时候退位了。可他态度依然暧昧不明,根本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千承恩不能再等了,金元公主也不能再等了,林家也不能再等了!她让王端说出那席话,就是为了让属于自己麾下的诸多官兵前往李府,软禁李望川一家,随即命驻守在都城附近的大将军安怀领兵进入皇城,协助千承恩逼宫。只要把国玺拿到,他便是这羽落国的天子。李望川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唯一一个大将军也驻守在珩州,想要赶回来帮助李望川,更是不可能。 逼宫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只要没人漏了口风,便能成功。慕容俏垂下眼睫,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覆盖在她的眼珠上,宛如蒙了尘的明珠一般。只是,若是李家明日便被搜查,逼宫的计划就必须立刻执行,熹元她…终究还是要看到至亲厮杀的场面,这对她太过残忍,但慕容俏明白,若是不立刻实施计划,那就是对自己和王端,以及他们身后的人的残忍。 抱歉了,熹元。姨母明明答应了你,不在你面前与你父亲兵刃相向,可是…可是…姨母真的不能再等了。 慕容俏没想到,转机很快便来了。当夜,菱风国的使臣送来了一封信,信中,阮朝催促千忆何尽快嫁一位公主去菱风国,以示两国友好。千忆何这下可犯了难——和亲是件大事,必定要让官兵在场维持秩序,这样一来,又怎么搜查李家呢? 他先是召见了千承恩,询问他的意见。千承恩心知千忆何是在试探自己,便缓缓地道:“父皇,和亲是促进两国邦交的重要之举,儿臣的那点小事微不足道,怎能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千忆何道:“恩儿,若是真的将和亲之事放在第一位,李家也许就趁着这机会消除了谋害你的证据,到那时要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父皇,儿臣只是一个人,儿臣被谋害受了伤,是要彻查真相没错。但羽落国的生命千千万万,菱风国的生命千千万万,和亲能够促进两国发展,共同造福两国千万百姓,和他们比起来,儿臣又有什么重要的?就算李家真的消除了证据,那儿臣也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一夜的谈话,让千忆何彻底认定千承恩是个心怀苍生,未来能够成为一介明君的人。 第二日上朝,千忆何宣布了暂时搁置千承恩被谋害一事的消息,转而谈起和菱风国的和亲。慕容俏闻言不禁一愣——老天给了她向熹元公主将功补过的机会,这又怎么能错过呢?她轻扯王端的衣袖,示意他随后上奏,请求熹元公主去和亲。 很快,慕容俏和王端就都站了出来,带着几名可信的手下一同向千忆何表示,熹元公主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千忆何听了,整个人就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呆在了那里。熹元公主是他和德妃的女儿,如果她离开了自己,那自己还寻得到一丝德妃的踪迹么?每每看到熹元公主,他都会惦念起德妃,而如今,她的亲姨母却要把她嫁到邻国去? 她何时才能回来?也许到死都回不来,那自己这才算是和德妃划了个干净。 他不想。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先前那么急着和慕容家分清界限,斩断羁绊,可现在却不愿把熹元公主嫁出去?在千忆何呆怔的空当儿里,慕容俏手下的人又站出来许多,一同向他建议将熹元公主嫁去和亲。而李望川见不是自己的外孙女去和亲,也就置之不理,跪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千忆何只觉心里像是被挖去了一块肉一般,空洞洞的。这些人已经联合向他施压,而菱风国的使臣也在一边看着,难道要拒绝吗?不,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拒绝与反驳,都是无济于事的了。 没有人肯站在他这一边,没有人会想到熹元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第048章 熹元出嫁 慕容俏为什么要请求熹元公主去和亲?是别有图谋?不,千忆何相信,她纯粹就是想让熹元公主为自己的官路推波助澜,只要熹元公主嫁去了菱风国,她之后的路就能够好走很多。 菱风国的使臣也看着这一幕,他观察着千忆何的脸色,心中也有些紧张——这皇帝想干什么?为何嫁一个公主过去,他会是这副表情?和菱风国和亲,有这么难吗? 终于,千忆何做出了决定。他疲惫地放下手,道:“也好,也好…传朕旨意,二公主熹元公主,一月后嫁往菱风国,以示两国友好。”慕容俏心中一喜,可她很快便发现,千忆何面如死灰,呆怔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102页 他难道不是一直很想和慕容家斩断羁绊吗?为何熹元公主要离开羽落国,他会这个反应?不过自己今日倒也是逼得太紧了,难免让千忆何生疑啊…不过也罢,既然是和亲,便是国家大事,她相信只要和亲的事开始筹备,千忆何就再没有工夫去怀疑她了。 朝会结束后,千忆何没有去处理政务,而是来到了熹元公主的宫苑里,叫她的侍女把熹元公主叫出来。熹元公主很快就走了出来,倒身跪拜:“儿臣参见父皇。”“起来。”千忆何疲倦地道,随即来到院中桌旁坐下,熹元公主也连忙坐到他旁边:“父皇可是有什么心事?” “熹元啊,朕问你,你愿不愿意去菱风国和亲?”千忆何问道。 其实,不论你愿不愿意,都得去。父皇已经在那些臣子和菱风国使臣面前,同意了让你去菱风国,父皇真是太对不住你了。 熹元公主先是一愣,心中一阵狂喜,难道姨母已经说服了父皇?她想了一想,才说道:“父皇说笑了,熹元能做的事本就很少,若是能为羽落国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熹元又有什么不愿的呢?”千忆何嘆了口气,又说:“今日朝会,父皇已答应了菱风国的使臣,嫁你去菱风…唉!熹元,父皇对不起你啊!”熹元公主见他沮丧,又安慰道:“父皇何出此言呢?您是明君,儿臣是羽落国的公主,理应为国出力,又有什么对得住与对不住可言?” 熹元公主内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句话: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我的母亲和弟弟。 而她也不会想到,千忆何此刻心中想的却是:你是我和德妃唯一还在的孩子,你离开了羽落国,就再也不能在她的忌日回来看她了。她恨我入骨,我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但你是她的女儿,是她到死还惦念着的人。也许在这世上,她真正的血肉至亲,就是熹元你了吧。 这些话,他也只能藏在心里。 一个月后,正是秋末初冬之时。熹元公主披着一身火红嫁衣,一步步走向菱风国的花轿,千忆何站在一旁,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熹元公主走了,德妃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都不会再去她的坟前弔唁了…他之所以那么不舍,那么想留住熹元公主,只因她是…她是德妃的女儿。 慕容俏看着千忆何的表情不断明明灭灭,心中冷笑一声——现在体会到至亲生离死别的痛苦了?这些痛苦,都是她曾亲身体会过的。她曾伏在林贺忠棺旁流尽了眼泪,她曾为寻找慕容宁的真正死因而扼制着心中悲痛开棺验尸,她曾在几千几百次地在梦中见到丈夫和长兄临死的惨状… 他倒是真心对待熹元公主,那他可曾想过,在他杀死千承捷后,他和德妃之间就已经隔开了万水千山。再怎么弥补,再怎么掩盖,也终会被世人所知。 熹元公主出嫁的那一日,天空竟开始飘雪,雪花很小,很细,却很密集,一片片落下来,覆盖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甚至落在了熹元公主的嫁衣之上。火红色的嫁衣上点缀着几片洁白的雪花,看起来倒使她更加美丽了。 千承阳站在队伍中,望着熹元公主坐进了花轿,她的心底,忽然就升腾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助感。她伸手拉住淑妃的衣袖:“母妃,熹元她还会回来吗?”淑妃此刻唇边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她压低声音对女儿道:“也许会,也许到死也不会再回来。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很少能够落叶归根。也许死了之后,骨灰都回不到故土。” 千承阳茫然地望着熹元公主所乘的花轿,直到一切仪式结束,花轿被人抬起来时,她才如梦方醒,泪水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滚落。 熹元,去菱风国是一条不归之路,你为何又要走呢?既然踏上了那条路,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熹元,我惟愿你能够在菱风国生活得幸福、快乐,这是我唯一能为你祈祷的事了。 慕容俏看着花轿远去,微微眯起双眸——熹元公主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接下来,是时候实行逼宫计划了。把熹元公主送走,不让她看到至亲厮杀的场面,是属于慕容俏最后的一丝心软。 而现在,是时候将那些心软的情绪封闭起来了。 雪依旧在下,菱风国的最后一批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慕容俏扭头,看向站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李望川,瞳孔微微收缩,黑得仿佛是没有星辰与月亮的夜空一般,显得危险而又深不可测。 第049章 千承恩继位 熹元公主出嫁后的第三日,王端以监督刑部尚书查案为由,跟随着三百名官兵和刑部尚书进入了李家的宅邸。而谋害皇子相当于谋反,官兵们都带着武器。李望川见到官兵们来了,便迎了进来,对于他们携带武器的事,也以为是千忆何的旨意,所以不以为意。 他不会想到,官兵们携带武器,是为了除去他这个眼中钉,以及他的亲属。 官兵们装模作样地在李家的宅邸里搜查到了未时,王端方才命人将李府大门关了起来,来到李望川面前,道:“李大人。”“怎样,王大人可有找到老臣谋害齐王殿下的证据?”李望川冷冷地看着他,王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李大人啊,找不找得到证据,现在于王某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第103页 说完,他朝身后的侍卫们挥了挥手,一众侍卫便顷刻间消失在李望川的视线中,只剩下几个人还候在一旁。“王端,你想做什么?!你别以为老臣现在不得志,就没办法对付你和慕容俏这两个黄毛小儿!”李望川恼怒地看着王端,而王端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诡异的笑容:“所以啊,李大人,王某就不能再给您机会了。” 李望川一怔,这时,屋后传来一阵惨叫,随后便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一个侍卫提着一个李府家丁的首级大步走了进来,狠狠地将那人的头颅丢在了李望川面前!李望川看着那人头在自己的脚下骨碌碌地转动,大骇:“王端,你好大的胆…” 话音未落,王端已经接过了身后侍卫递过来的刀,狠狠朝着他的面门砍了下去。 鲜血飞溅而出,王端噹啷一下丢下手中的刀,面不改色地对身后的侍卫下令:“血洗李府,留下一个人,让他看着咱们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是!”侍卫们立刻领命而去,王端站在李府正厅里,看着李望川的血蔓延到了自己脚下,这才扭回身离开,紧紧地关住了门。 不到半个时辰,李府内已是一片血海。一个侍女被抓着双臂押到了王端面前,她看起来至多十七岁,满脸惊恐之色,口中不停地低吟着“杀人了”、“杀人了”。王端笑了笑,来到那侍女面前:“你知道吗,今日这些事,都是刘贵妃做的。”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贵妃娘娘不要杀我啊!”侍女吓得浑身发抖,王端笑着嘆道:“这姑娘就这么被吓疯了?”“回王大人,这丫头不谙世事,没见过杀人,被吓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一名侍卫鄙夷地看着那浑身发抖的侍女,回答道。 “行,叫郎中给配一味令她变成半疯半傻的药,再派人在她耳边一直说是刘贵妃下令将李府满门抄斩。”王端说完,不再看那侍女一眼,施施然回身:“申时随本官回皇城。想必到时候,齐王殿下已经成为天子了吧。” “是啊是啊,王大人,这李家哪里是您和慕容大人的对手呢?” 此刻安怀将军已经率兵进入了皇城,慕容俏已经将眼线安插进了千忆何身边的太监中,正和千承恩在皇宫后门候着安怀。安怀来到二人面前,倒身拜道:“微臣见过齐王殿下,见过慕容大人!微臣来迟,还望二位大人恕罪!”“无妨,这时来也不算晚。”慕容俏淡淡地道:“安将军,这皇城,就拜託您为我们守住了。对我们有二心的人,杀了便是。” “微臣明白,大人和殿下放心去吧!”安怀想了想,又派了一百名手下的兵,命他们随二人进入御书房,逼千忆何退位,说:“大人,殿下,微臣能为您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多谢您了,安将军。”千承恩朝他抱了抱拳,又对慕容俏道:“慕容大人,我们快些去御书房吧。” “好。” 千忆何本正在御书房中看奏摺,忽然听见门外吵吵嚷嚷,他不由得一怔,正想叫人来,门就被人打开了。那一刻,刺目的阳光倾斜进来,竟让他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煳。等他看清时,却发现二人身后站着一群手持兵器的士兵,看装扮并不是官兵。 千忆何心中一凛:“你们今日,是想要造反吗?”他的声音迴荡在殿中,千承恩上前一步,和他对峙道:“父皇,您已经逐渐老弱无力,治国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儿臣和慕容大人今日前来,是想请求您将国玺交给儿臣。” 他的目光瞥到了桌上放着的那方玉玺,就是它,只要拥有了它,便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千明绍呢?难不成你已经把他软禁了起来?”千忆何冷眼看着千承恩,千承恩嗤笑一声道:“那个蠢货,若不是身后有祝贤妃撑腰,都活不到现在。儿臣想要获得国玺,他又能怎的?以他的身份,儿臣手下的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和他的母妃诛杀。” 千忆何一瞬间全部明白了——为何慕容俏要主动将熹元公主嫁到菱风国去?就是为了不让她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今日的逼宫,恐怕已经筹划了好久了。现在明白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李望川一家也许也遭到了他们的毒手…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帮助千忆何了。 千忆何将慕容俏缓缓地从上看到下,这个女人帮助千承恩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绵羊成为了敢逼宫的野狼,她果真是不简单。 终于,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国玺,缓缓伸出手,递给了千承恩。 手伸出去了,就再也不可能收回来了。只要千承恩拿过国玺,他便不再是一国之君,只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分的太上皇,任他们摆布。千承恩伸出了手,将国玺拿了过去,接在手中,它的份量几乎让他无法接受——这是一份责任,从今以后,他便是这羽落国的天子了。 千忆何静静地看着,即使是慕容俏示意那些士兵把刀剑架在他的颈上,他也一动不动,依旧那样静静地看着。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慕容大人,这次逼宫…是你怂恿承恩进行的吧?”慕容俏闻言,狂笑出声来,她笑得那么疯狂,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齐王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陛下了…还请您先带着这些士兵迴避一下,微臣有话要和太上皇说。”慕容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扭头对千承恩道。千承恩点了点头,朝着那些士兵使了个眼色,很快,众人就都退了出去。
第104页 御书房中,此刻只剩下了慕容俏和千忆何两个人。 第050章 千忆何逝世 “陛下,微臣问您,林贺忠和慕容宁之死,可是您一手策划?”慕容俏双手攥成拳,指甲嵌入了肉中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千忆何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是我一手策划的。”慕容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承认了他杀害自己丈夫的罪行,却还是这么云淡风轻。 “在您的眼里,人命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吗?”慕容俏压抑着满腔怒火,质问道:“您为了打压慕容家,不惜害死林贺忠,嫁祸给慕容宁!更可怕的是,您为了和慕容家划清界限,甚至不惜摔死您和德妃的亲生儿子!” 千忆何微微垂下眼眸:“我为我曾经做过的这些事感到后悔,可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是!您说得没错!不论您怎么后悔,林贺忠也不可能死而復生!”慕容俏双眼此刻已经变得血红,她朝着千忆何慢慢走过去:“但是,我可以復仇!我可以把他们曾经受过的罪,加倍地还到你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你一直爱我的姐姐德妃,可是最后,她还是因为你而死了不是吗?!连你和她的女儿也前去和亲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再也见不到!” 慕容俏双手死死抓住千忆何的肩——她从来没有和这个君王离得这么近过:“皇上,您知道吗?每一次上朝,我都要逼着自己给你跪下——给我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跪下!如果你不是君王,如果你不是熹元的父亲,如果你不是我姐姐曾经爱过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但是我明白,到了今日,我也没有杀你的权利…” “那也好,就让你在这里受着活罪吧。就在这里,看着我和齐王殿下一点点把你的心腹全部剷除,一点点把你所爱的人全部杀死…可好?”她的十指抠入了千忆何的肌肤之中,千忆何却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慕容俏的双眼。 终于,她放开了他,扭身离去。 千忆何静静坐在书案旁边,思索着慕容俏刚刚的话——“如果你不是我姐姐曾经爱过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德妃…曾爱过他吗?千忆何茫然地张开五指,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忽然就大笑出声。 千忆何,你可真是个笑话。被世人奉为明君,你配吗?你明明在爱情和权力的斗争中,都输得一败涂地,还好意思…称自己为明君?明明,你可以和德妃好好度过这一生的,可你偏不…偏要一次次地去伤害她,到头来,只剩自己一人留在这世上。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千忆何终于直起了身子,勉强站了起来。他来到御书房的一面帘子后,将帘子拉开,一架落满了灰尘的陈旧古筝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古筝,便是十八年前德妃初次入宫,用来弹奏《高山流水》的那一架。她被晋封后,再未弹过古筝,千忆何却好好地保养着它,只想有朝一日,德妃能再次弹一曲《高山流水》。 他再也等不到了。 那古筝数年未用,落满了灰尘,千忆何坐在它面前,为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烈酒,太医说了,他不能喝酒,否则哮证会復发。但他此刻,已经不在乎了。 他也是会古筝的,且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弹。 也是最后一次。 千忆何没有戴义甲,直接便上手去弹。那古筝许多年未曾用过,音色却依旧清亮如初,他选了一首《高山流水》来弹。一下一下,一个个音符从他的指尖流出来,迴荡在屋中,久久不肯消散。 一曲未了,一根弦突然便断裂开来,将他的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来。千忆何扬起手,看着鲜血慢慢地从指尖渗出,又看了看那断了弦的古筝,自嘲地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很辣,千忆何只觉喉中似是有火团在烧,他知道,不多一会儿哮证便会发作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吧,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无法预测的事,他也无能为力了。与其活着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因自己而死,不如自己先走一步。 千忆何俯下身,靠在了那架古筝上面。 哮证的症状已经慢慢袭了上来,千忆何愈发觉得胸口沉闷,上不来一口气,眼皮也越来越重了。终于,他支持不住,双眼缓慢地合上了。可是在他的眼底,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安稳与平静。 音儿,我这就来找你了。 第051章 李淑妃自裁 千承恩逼宫后,将所有的后妃都囚在了自己的宫中,这其中也包括李淑妃。作为李望川的长女,她不可能不被千承恩注意到,所以当千承恩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时,她立刻将千承阳护在自己的身后:“齐王殿下,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千承恩笑道:“淑妃娘娘,这怎么能说是造反呢?您看,父皇都把国玺交给朕了。”语毕,他将国玺递到淑妃面前,让她细细地端详着:“哦,对了淑妃娘娘,朕刚刚派人去看了看您父亲的宅邸,发现已经没有什么活口了,恐怕是我那善解人意的母妃做的吧。” “你说什么?!”淑妃难以置信地看着千承恩:“我父亲…还有两个弟弟,都…”“他们谋害朕,理应当诛,不杀不符合国法。”千承恩边说着,边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只是朕母妃作为后妃,做得未免操之过急了些。”“千承恩你…”淑妃几乎不敢相信,正想跳起来掐住千承恩的脖子,就被几个侍卫扣住手腕压在地上。
第105页 千承恩又道:“淑妃娘娘,如今李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你便是李家最后一个人了。但是李家既然想要杀朕,就一个人也不能留,毕竟斩草除根嘛。”淑妃被那几个侍卫死死制住,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千承阳哭喊着扑上去,却被那几个侍卫狠狠摔开,她又嘶叫着冲过去,其中一个侍卫火了,一把把她推倒,几个巴掌甩在她的脸颊上。 “住手!住手!”淑妃一颗心都快碎了,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束缚,膝行到千承阳面前,把她拉起来靠在怀里:“承阳,承阳不怕,母妃在呢。”千承阳摇了摇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出来,她大声质问千承恩道:“千承恩,本宫是庆元公主,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敢这么对本宫和本宫的母妃?你谋划逼宫,就不怕遭了天谴?” 千承恩闻言,登时火冒三丈,他正想俯身去掐千承阳的喉咙,手却被人抓住了。 千承恩一怔,回过头去,只见金元公主站在他身后,朝他摇了摇头:“承恩,庆元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若是真的杀了她,也不符合情理啊。”千承恩愤愤然收回了手,道:“皇姐就是太过心善!那依皇姐看,要如何处置这二人?”金元公主淡淡地道:“承恩,那千明绍现在还和祝贤妃被囚在宫中,恩儿早早去祝贤妃宫里,除去那人,才是彻底绝了后患。至于庆元母女,就交给皇姐好了。” 千承恩应了一声,往祝贤妃的宫苑去了。 金元公主施施然转向淑妃和千承阳:“淑妃娘娘,本宫知道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宫可以告诉你们,李家已经彻底完了。您作为李家留下的最后一个人,恐怕慕容大人和承恩是不会放过您的。” 淑妃木然地听着,心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哀——她进宫足足十八年,很少见到父亲,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一颗棋子罢了,而如今,她却还是要为他们而死。这就是命,她反抗不了,到头来,她还是得为那些薄情寡义的亲人陪葬。 淑妃愣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对金元公主道:“公主,我想求您一件事。您能不能…劝慕容大人放过承阳?承阳这孩子自出生以来,就没得过宠,一直以来都把熹元公主当作知心朋友,如今熹元公主远嫁,她也就再没有朋友了…她还小,我不想让她为我父亲做的煳涂事付出生命。”金元公主闻言,沉默了一阵,去看千承阳的双眸,她眸子很黑,毫无畏惧地看着她:“皇姐,承阳不要!如果让承阳在世上独活,承阳宁可跟着母妃一起去死!” “你这孩子,说什么鬼话?”淑妃狠狠地拧了一把她,大声训斥着,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不禁掉了眼泪。 金元公主正欲说话,慕容俏就赶到了。她此刻面色冷峻,眸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微臣见过金元公主。”“慕容大人,庆元公主她…”金元公主正想着该如何为千承阳求情——刚刚看到的场景,足以让她的心肠软下来了。 “微臣已经全听见了,公主。千承阳可以放过,但李淑妃必须死,她姓李,不能再给她翻身的机会。”慕容俏面不改色地道,又对李淑妃说:“淑妃娘娘,如果您真的想让承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立刻自裁吧。微臣会让她入净莲寺,在那里好好地度过一生。” 入了净莲寺,就一生再不得出来了,她只能在那里吃斋念佛,终此一生…不过,这么活着,总比死了好。淑妃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慕容俏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女立刻呈上来一段白绫。千承阳彻底慌了神儿,死死扯住淑妃的裙角,唿喊道:“母妃…母妃…求求您别走,承阳不能没有您,母妃…求求您别丢下承阳…”淑妃缓缓合上双眼,终是狠下心来,再也不看千承阳一眼,扯断了裙角,接过那段白领。 千承阳愣住了:“母妃…母妃…不要,母妃!”“来人,把庆元公主带下去。”慕容俏看着这一切,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下令。几个侍卫很快便沖了上来,拉住千承阳的袖子和衣服,把她硬生生拖了下去,千承阳依旧哭叫着,却敌不过那些侍卫的力气,终是被拖离了青蘅宫。 在皇家的争斗中,我从来只是一叶小小的渔船,身处风暴与漩涡的中心,陆地上的人也不肯搭救于我。我唯有靠着一己之力不让我的船儿毁掉,坐着的人被捲入洪流,但是最终,风暴还是席捲了陆地。陆地上生活的我的亲人,都一个个被捲入了漩涡,再也出不来。而我,孤苦伶仃,又能怎样反抗,如何反抗呢? 我纵然可以一直支撑着,哪怕牺牲掉我的女儿,或许可以保全自己,或许可以让李家重回辉煌…但我支撑不住了。我对李家已经失望,我的女儿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希望,我可以牺牲自己去保全她,只因她是我的一切。 这是淑妃死之前,最后的想法。 天边已经露出了蟹壳青,慕容俏轻轻拉起金元公主的衣袖,道:“金元,你看,天亮了。今日,齐王殿下就能登基了,你很快也可以嫁入林府了。”“是啊。”金元公主无限感慨地望着那已经微微明亮起来的天空:“慕容大人,一切都结束了,是吗?”“对啊,我们的仇,都已经报了。”
第106页 一切仇恨于我慕容俏来说,都结束了,接下来不论等待着我的是什么考验,我必将全力以赴。 第052章 梦中重逢 千承恩登基后,下令杀死千明绍与祝贤妃,并剷除了所有李家的党羽。羽落国的新时代,终于开始了。朝堂进行了彻底的变动,慕容俏成为了左丞相,王端成为了右丞相,朝堂上的所有臣子,都是二人早年间培养出来的左膀右臂。 刘贵妃按照规矩,本是应该成为太后的,但因为王端和慕容俏从中作梗,她便被扣上了“屠李家满门”的帽子。因为后宫不得涉政,在千承恩继位后的第三天,她以贵妃的身份为千忆何陪葬,入了皇陵,与先帝合葬。 王端在成为右丞相后的第二个月,因突发恶疾逝世,这样一来,朝堂彻底交到了慕容俏的手中。 慕容俏花了整整十八年时间,完成了对慕容安的嘱託,将朝堂彻底变为了林家的天下。 半年后。 林府张灯结彩,这天,是林泽迎娶金元公主进门的日子。 林泽换上一身喜服,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花轿怎么还没来啊?”慕容俏浅浅地笑着道:“金元是公主,自然要在公主府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别太心急啊。”林楚嫣则兴奋地扯着林渊的袖子摇:“二哥,我听说嫂嫂长得很漂亮,是不是?是不是?二哥,你怎么还没有心上人呢?”林渊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正色道:“小孩子别乱说!” 左等右等,花轿总算是抬来了。金元公主盖着盖头,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被林泽背进了喜堂中。金元公主很快便和林泽拜了天地,见过了慕容俏这个婆婆。慕容俏这一整天眼角都是弯弯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慈眉善目,金元公主心中本是紧绷着一根弦儿,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众人玩闹了一会儿,金元公主就被送入了婚房,林泽则还在饭桌上一杯杯应对着那些接憧而至的喜酒,几杯下肚后,他的脸上也泛起了潮红,微微有了几分醉意。慕容俏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儿子,对林渊道:“渊儿,去帮你大哥取点儿醒酒汤来吧,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喝醉了还得了?”林渊应了一声,起身去取醒酒汤了。慕容俏倚在桌边,看着伏在桌上的林泽,不禁伸手去抚摩他的头髮。 泽儿,你终于长大了。时间过得好快,我嫁给你父亲时的场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慕容俏到很晚才回到房中休息,今晚她真是太高兴了,但也十分疲惫,还未来得及更衣,便倒在床上酣然入梦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没有别人,只有林贺忠。他依旧穿着那身象牙白的袍子,依旧是年轻的模样,朝她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右手,却不做言语。慕容俏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终于道:“你知道吗?今日泽儿娶了金元公主,从今往后,他就是当朝皇帝的姐夫了,这是何等的殊荣。” “我知道。”林贺忠轻轻应道:“俏儿,这么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慕容俏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双眼一阵酸涩,泪水顷刻间便滚落了下来:“林贺忠,你是不是一直没有走?你走吧,别挂心我们了,千忆何已经死了,谁也不能再害林家了。” 林贺忠不言语,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愈发紧了。那感觉非常真实,就好像这不是梦境似的,但是慕容俏明白,这是梦,这是她所做的梦,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林贺忠轻轻俯身,低声道:“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我就再也不记得你了…再也无法到你梦里来了…这样,你也愿意吗?” 慕容俏笑了,只是泪珠依旧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若是我们真的心有灵犀,哪怕你是真的喝下了孟婆汤,消除了前世的记忆,你还是会记得我的。我们终究会重逢的,哪怕不能,至少此刻,你还能记住我,我也还能记住你。” 接着,林贺忠便是一阵沉默,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谢谢你,俏儿。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再见。”慕容俏点了点头,她知道,只要这个梦结束了,她和林贺忠也许会再见,也许就是永诀。 林贺忠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目光中,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头顶的幔帐,她翻身坐了起来。久久注视着那在梦中曾被林贺忠握过的右手,又把视线移到窗外。 窗外,栽种着一片青翠的竹林。竹影被月光打在纱窗之上,微微地摇曳着,一切都是那样静谧,那样美好。一阵风拂过,那片竹林便沙沙地作响,慕容俏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像是怕打碎了这琉璃一般美好的意境。 没错,只要我们心有灵犀,只要我们记得对方,只要我们还对对方的生活牵肠挂肚… 不论是何时何地,你投生成何人,我都会认得你,并找到你。 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哪怕有各种艰难险阻,我都会找到你。 我们终将重逢。 少年游 “慕容宁,我倒不是想要杀你,我是想杀林贺忠。但总得有个替罪羊来帮我的人顶罪…” “太守大人,让咱家送您上路吧。” 粗糙的麻绳勒住了慕容宁的下颚,随后勐地收紧,阻断了空气。慕容宁本能地想抬手去抓那麻绳,可手根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抬都抬不起来,他觉得眼前一阵发昏,却还是硬撑着,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话:“千忆何,若有来世,我慕容宁定要夺你千氏江山,自己称帝!将你千氏一族踩在脚下,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第107页 他看到千忆何的眸子微微瞪大,却又恢復如初。绳子又狠狠地紧了几分,慕容宁眼前一阵发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就这么死了吗… 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必定…要将这债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宁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屋顶上漆雕的大梁。他整个人一怔——怎么回事?慕容宁整个人翻身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车曾被慕容俏扎穿的右肩,却发现那里没有伤,连衣服都完好无损。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确认自己还活着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千忆何放过自己了?不对啊,以他的性子,不杀自己,林贺忠的死因早晚会被散布出去…正想着,他无意间扫了一眼床头摆放着的铜镜,整个人顿时如触了电般,勐地抓过去那面铜镜,细细地端详着镜中自己的面容。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很年轻,完全不是三十岁的样子。屋外候着的小厮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少爷,您醒了!大人让您去正厅议事,快收拾收拾吧?”“少…爷?”慕容宁错愕地望着小厮,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现在是羽落国公元几几年?” 小厮想了想,才道:“公元381年哪!少爷,您怎么了?” 381年,381年…慕容宁脑中涌起五味杂陈的情绪——今年,他只有21岁。也就是说,他,重生了。 羽落国有一个传说,如果一个人,在他死之前留有今生再无法解开的执念,那么上天也许会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许这在他的上一世,无法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让那个人活得舒心无悔。 好,那就在这一世,好好儿地活。不再那样轻信于他人,这一世,他必定履行他上一世许下的诺言。 慕容宁换了身衣服,将头髮束起来,来到正厅中,见到了慕容安。慕容安满面喜色地对他道:“宁儿,皇上和太后请咱们明日去赴宴,顺便商议些事。” 慕容宁端起茶碗,道:“好。”慕容宁的反应之冷淡倒是让慕容安有些意外:“宁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父亲说的哪些话惹你不悦了?”“没有…”慕容宁强行挤出一个笑来:“那个,父亲,明日的宴席,宁儿能带文慎去吗?” 文慎就是他上一世的妻子,彭氏。这个时候,二人还未成亲,只是保持着卿卿我我的关系。慕容安有些为难:“这…宁儿,这恐怕不妥,虽然他们母子只请了我们一家,但到底不是家宴…”“父亲,宁儿说笑罢了。”慕容宁放下茶碗:“父亲还有事么?”慕容安摇了摇头:“无事了…你先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的宴席吧。” “是。” 慕容宁刚刚回到房中,就迎面撞上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背叛他的墨瞳。墨瞳见到慕容宁,登时眉开眼笑:“少爷!”慕容宁见到他这副虚伪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巴不得立刻叫人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可他知道,如果墨瞳这个眼线突然死了,难免不让千忆何生疑。他只得压抑着怒火,道:“墨瞳,你先下去吧,我得…我得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日进宫赴宴。” “少爷,我来帮你吧?”墨瞳看着他,慕容宁连忙把刚拿出来的东西抓在手里:“不,不用!你明日作为我的贴身侍卫入宫赴宴,也得好好收拾!你先回去拾掇自己的东西吧,弄好了再来找我!”墨瞳无可奈何,只好离开。 慕容宁“砰”地一声把房门关紧了,这才慢慢地收拾起东西来。 明日的宴席,或许能抓住千忆何的什么把柄,如果想要真的阻止九年后的那场悲剧,恐怕单单阻止林贺忠去参加祭天大典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千忆何真的想要害自己,不论谁死,都会将这件事往他身上扯,到时候想躲也躲不掉。 可如今自己连太守都不是,更别提復仇了,现在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月引 慕容安一家去赴宴的那天下午,慕容棠雪忽然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只能倚在床边。 慕容宁重生后,一时还适应不了叫妹妹慕容棠雪,他上一世叫她音儿都叫惯了,这突然改口倒是改不过来了。见到她烧得整个人都发昏,也是心急如焚:“棠雪,你这是怎么了?这都入秋了,你还是穿得那么薄…” “唉,这孩子叫人说她什么好?”郑氏一边吩咐人去为她请郎中,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身子骨这般娇弱,以后可怎么办吶…本来这次想让你见见皇上,结果又病了,唉…”慕容安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心中也焦急万分:“雪儿,你一个人在这里等郎中来行吗?这场宴席,可不能迟到啊。” 慕容棠雪虚弱地回答道:“可以…父亲快去吧…”“雪儿真懂事。”慕容安夸了一句,立刻扭身拉起郑氏:“行了,快走吧!宁儿,带着俏儿上马车!别让这丫头再到处乱跑…”慕容宁应声,看向一边站着的慕容俏——她此刻笑容烂漫,一身竹青色的长裙,看起来天真无邪,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上一世,她以为是他杀了她的丈夫,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有没有走出失去丈夫的阴霾,最后过得好不好。慕容宁静静地看着慕容俏,直到慕容安又喊了一嗓子才回过神来。
第108页 。…… 哮证的症状愈来愈重,千忆何终是喘不过来一口气,靠在那架陈旧的古筝旁,合上了双眼。 人生…会有重来的机会吗?他还能见到音儿吗? 也许再也不能了吧… 千忆何慢慢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让他的眼睛受到了刺激,他抬手去挡,等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袖子时,整个人突然就怔住了。他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明黄色长衣,袖子上绣着几条龙,但却绝对不是自己先前穿着的那一件,那一件比现在自己身上的这一件,显得成熟稳重得多。 他又茫然四顾,自己现在正坐在大殿中,四处装潢华丽,连香炉里燃着的香也与这一切调和,他却并不认识这里。千忆何正想下去找几个正在布置着菜餚的下人问问这是在哪儿,为什么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了,就被一个声音吓住了——“皇上,你干嘛去?”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从门外传来,下人们瞬间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跪拜:“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忆何傻了一般地坐在那里,甚至忘了去给太后请安。他就那么愣愣地盯着由侍女扶过来的一身正蓝色宫服的太后,眼泪差点就没掉出来。 邱太后,正是之前临朝当政的女帝圣天仪,也是千忆何的母亲。千忆何再怎么恨她夺取了千家的江山,二人却到底是母子,血浓于水,加上他登基后,邱太后也帮了他不少,这恨也就全数烟消云散了…可她明明已经逝世了整整十九年,怎么会… “皇上,你怎么了?”邱太后疑惑地看着他:“身子不舒服吗?”千忆何失声了一般地看着她,看得邱太后有点冒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母后,儿臣没事…”千忆何顿了顿,又问道:“母后,现在是公元几几年?” 他想起了羽落国那个世代流传的传说,难道这种神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成? “公元381年,是你登基后的八个年头了…怎么,皇上国事太过繁重,连时间都记不清楚了?”邱太后笑着道:“今晚的宴席宴请了慕容丞相一家,你可得好好表现,不能让慕容大人笑话你。”“儿臣知道了…”千忆何呆呆地回了一句。 重生,意味着他可以弥补上一世的过错,弥补慕容家…再也不会对不起他人,再也不会对不起自己了。他还可以让母亲晚些离世,现在医治她潜在的哮证,或许不算晚。 千忆何坐在桌后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门外的侍卫就走进来通告,慕容安一家来了。 “请他们进来。”邱太后和颜悦色地道:“哀家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慕容大人的三个儿女了,也不知现在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子。”侍卫领旨而去,千忆何则将思绪从“重生”中抽离,将目光投到从殿外进来的几个人身上。 应天长 慕容宁走进殿内时,不禁讶异于这座宫殿的华丽——也就是这座华丽的宫殿背后,掩藏着黑暗骯脏的权势斗争,而更可笑可悲的是,身陷斗争的人,往往还装作不自知。 慕容宁跪在慕容安身边,无心去听父亲和太后的交谈,只等着太后让他们起来。 终于,二人交谈完毕,慕容安一家总算是落座了。慕容宁索然无味地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糕点,又立起耳朵来听慕容安向千忆何禀报朝堂上的事。 “皇上,近来岳山以南的山岭山匪猖狂,经常下山打家劫舍,周围百姓可谓民不聊生。” 千忆何本正想着要如何弥补慕容宁和慕容俏,毕竟上一世,他可是把这兄妹俩害得不轻…勐地听见慕容安说话,心下一惊,连忙回过神来:“慕容大人,您方才说什么?朕没听清。”慕容安闻言,蹙了蹙眉,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慕容宁闷闷地想着——岳山山匪横行,这件事明明是要归地方官来管的,但岳山处于璧州一带,璧州太守迂腐无能,偏偏就家里还有些权势。所以他一直没有去治理山匪,反倒和山匪们达成了协议,蛇鼠一窝,牟取利益。若不是苦于没有证据,慕容安又怎么会上奏千忆何呢? 他上一世经常是有事就提,有事就奏的,但这一世,算是看开了——皇权的争斗,无论你是何人,只要妨碍了他们的路,就得被除去。不论你们曾经,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哪怕是救命之恩。 饭吃了一半,邱太后忽然道:“慕容大人,令郎今年,是否已过了弱冠之年了?”慕容安和慕容宁双双一愣,慕容安先回过神来,连忙回答:“回太后娘娘,是。”邱太后思索了片刻,便淡淡地道:“今年的科举在一月后举行,若是慕容大人愿意,可让令郎一试。” 慕容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让慕容宁去科举?他倒不是担心他考不上,可这个长子待人太过真诚,一时还意识不到人心险恶,万一真的去参加科举,难免要涉足于朝堂…他还没来得及衡量好,慕容宁就放下筷子走了出来,跪在邱太后面前,伏首说:“多谢太后娘娘好意,慕容宁承蒙太后娘娘厚爱。” 他这么说,就相当于是同意了,邱太后面上绽开一丝笑容,慕容安则愣住了,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讪讪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第109页 千忆何无意间抬眸,正好对上慕容宁的双眼,那一瞬间,他看到他的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那种狡黠和深不可测,和上一世慕容俏的眸光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慕容宁从来不曾拥有,简直就像是一个久经磨难,不信任任何人的人的眼睛安在了他的眼眶中一般,看起来那么诡异。 宴席结束后,慕容宁将慕容安送到马车旁。慕容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宁儿,今日你在宴席上,为何要贸然同意太后的建议?一个月的时间,够你筹备的吗?你真是太鲁莽了!”慕容宁轻笑一声,安慰道:“父亲,您别担心,您难道担心宁儿考不上?” “不是…哎呀,你这孩子…宁儿,这世上人心险恶,你待人那么真诚,对每个人都是掏心掏肺,父亲是怕你被人利用了…”慕容安焦急地道:“宁儿,你懂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慕容宁笑了笑,不作言语,只是低下头去:“父亲,宁儿先走了,俏儿还在那边等我。” 我怎么会不懂,上一世,我就是因为轻信了人心,才落得个被人活活勒死,还背上杀人兇手的罪名。这一世,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血肉至亲。如果可以復仇,我慕容宁可以拼上一切。 他来到马车上,慕容俏靠着他,忽然就冒出来一句话:“大哥,俏儿觉得你比之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慕容宁问道,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慕容俏撅着嘴道:“大哥之前都是待人很和善的,可是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你是不是不喜欢太后娘娘?”慕容宁笑道:“大哥哪里有?太后娘娘待人和善,大哥怎么会讨厌她呢!”“那就好啦。我还是喜欢大哥现在的样子。”慕容俏咯咯地笑了起来。 慕容宁闭了闭眼,在心中道:俏儿,不是大哥想改变自己,而是我身为官员的儿子,不可能不被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在权力斗争中,不改变自己,不掩藏自己,不害人,都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我改变不了局势,只能改变自己。 芙蓉曲 晚宴结束后,邱太后见千忆何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道:“皇上,你怎么了?”千忆何道:“劳烦母后挂念,儿臣只是在想,为何今夜的宴席,慕容大人的大千金没有来?”邱太后掩口笑道:“皇上,那大千金体弱多病,怕是又染了疾病吧。怎么,皇上想让她入宫?” 千忆何连忙摇头:“不不,儿臣只是问问。”他埋头端起面前的银耳雪梨盅,将脸埋进碗中。邱太后笑了笑,并没有揭穿儿子的那点儿小心思。 千忆何忘了,慕容府里,还有个墨瞳在等着自己的消息。 慕容宁乘马车回到慕容府后,下了车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靠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睡着的彭文慎。慕容安和郑氏见了,笑道:“宁儿,这可是你那个相好?这丫头不会是来等你,等得睡着了吧?”慕容宁低下头,说:“宁儿去赴宴…忘了告诉她了…” 慕容安和郑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拉着想看热闹的慕容俏进了府。 慕容宁来到彭文慎身边,蹲下来戳她的脸:“文慎?文慎?醒醒,你怎么在这儿睡呢?起来起来,进府里去睡。”彭文慎被弄醒了,揉着眼睛,看到慕容宁,立刻喜上眉梢:“你回来啦!你去哪儿了,我在这儿等你好半天了。” 慕容宁的声音很轻:“我去参加皇上的宴席了。”顿了顿,他又道:“文慎,你和我进府里去睡吧…在这里多冷啊。”彭文慎应了一声,拉着他的袖子站起来,秋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小声道:“我母亲本来是不让我出来的,可是我就要出来找你,哼…好了,我们快走吧。” 彭文慎的父亲早逝,她的母亲将五个孩子拉扯大,彭文慎就是其中的老四,一次逛庙会,她遗失了自己的绣帕,是慕容宁拾到了还给她的。二人的情愫,就这么暗自滋生。 慕容宁带她来到客房中,因为二人还未成亲,不能让她到自己的屋里去,以免落了他人话柄。慕容宁安顿好了彭文慎后,就想拔腿离开,却被彭文慎一把拉住。他无奈,坐在她的床边,道:“还有什么事吗?” 彭文慎在衣袖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掏出一个布包道:“你打开来看看。”慕容宁好奇地接了过去,解开布包一看,只见一枚玉扳指放在里面。慕容宁一怔——这不就是上一世彭文慎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吗?也就是因为这枚扳指,他“杀了”林贺忠的罪名才算是坐实。 彭文慎见慕容宁愣着,小声地道:“我攒了很长很长时间的钱,好不容易买来一枚扳指,你不喜欢?”“没有,怎么可能!”慕容宁笑了,将玉扳指戴在了右手拇指上:“谢谢你了,文慎。我得在一月后去参加科举,如果我真的中举了…你能跟我走吗?”彭文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算你没中举,我也会和你走的。可是你想去哪里?” 慕容宁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去璧州。” 璧州山匪横行,如果能拉拢他们,成为一支军队的话,那他也许可以借这些山匪的手,向千忆何復仇,向千家復仇。虽不想让彭文慎卷进来,他却知道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就得跟着他一同去璧州。
第110页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慕容宁看向窗外一直站着的一个模煳黑影,忽然笑了笑:“文慎,你先休息吧,我也困了,先走了。” 彭文慎应了一声,慕容宁立刻大步离开房间,来到站在窗前发愣还未离开的墨瞳面前,冷眼看着他:“墨瞳,你在偷听我们说话?”墨瞳刚回过神来,连忙矢口否认:“不,大人,小人只是偶然路过…”慕容宁淡淡地说:“好,想让我信你,你就扭过身去,别回头,走回你的住处去。” 墨瞳只得照做,二人来到墨瞳的住处,慕容宁将房门关住。墨瞳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道:“大人,现在好了吗?”“快了,你等一下,马上就好。”慕容宁一边说着,一边解下髮带,来到墨瞳身后。 墨瞳有些诧异,正想开口发问,脖子就被人用什么东西勐地勒住,他本能地去抓:“大人…你…”慕容宁依旧死死拉住髮带两头,向后拉着:“怎么,墨瞳,现在觉得难受?你背叛我,看着我被人勒死,不是很快活吗?” 被人勒死? 墨瞳勉强扭头看向身后的慕容宁,此刻的慕容宁双眼血红,披头散髮,眸中散发出浓浓的戾气:“我当年把你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你却如此待我?!好,那我就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不是…大人…小人再、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放过我这一回…”墨瞳拼命地用手拉扯着颈上的髮带,慕容宁冷笑一声,道:“现在后悔了?晚了!” 屋中的烛火将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看起来竟是分外狰狞。那个被勒住脖子的人,绝望地挣扎了半天,却还是最终没了动静,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慕容宁扶住墨瞳,将他拖到房梁下面,又扔了根绳子系在樑上,将墨瞳的脖子勒住,吊了上去,又扔了把凳子在下面。 我慕容宁发过毒誓,那些预谋害我的人,这一世,我必将连本带利地向他们讨回来。 墨瞳如此,千忆何亦是如此。 破阵子 一月后,慕容宁参加了科举考试。 排名出来后,慕容宁位列榜眼,虽不是状元,但也足以让人对他刮目相看。慕容府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里,邱太后更是喜出望外,当即来到慕容府,询问慕容宁想要什么官职。 慕容宁思忖了片刻,就说:“太后娘娘,草民无能,但草民想去璧州,除去那里横行的山匪,为璧州百姓做些事。”慕容安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以慕容宁现在的身份,就算是想当都城太守,太后和皇上也绝不会不允! 当璧州太守?那里山匪为患,去了那里,就必须做好被山匪杀死的准备!为什么慕容宁放弃了安逸的都城太守一职,反而要去危险重重的璧州?慕容安正想出声阻止,就看见邱太后带着几丝笑意道:“也好,令郎心繫天下百姓,那哀家就如你的愿。传哀家懿旨,将右丞慕容安之子慕容宁封为璧州太守,明日出发前往璧州。” 慕容安又气又急——太后曾为国君,她就是抓准了这个机会,才让慕容宁前往璧州。璧州原太守近日被削去了官职,太守之位还空着,官员人人惧怕那里横行无忌的山匪,对璧州太守一职更是避之不及,慕容宁却要自己往枪口上撞…这是何苦呢? 他这么一提,倒正好合了太后的意,这下好了,懿旨一下,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慕容安正在暗自懊恼,慕容宁却已经打算离开,他连忙上前拦住慕容宁:“宁儿,你也知道璧州山匪为患,为何还要去呢?你可知道你此举也许会让你搭上性命啊!”慕容宁闻言,道:“父亲,宁儿知道此次璧州之行也许会让宁儿丢了性命,但是有舍才会有得啊。”说完,他露出一个笑来,再不做言语。 次日,慕容宁携彭文慎前往璧州。 璧州的太守府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了,慕容宁刚刚坐在里屋歇了没一会儿,屋外的侍卫就带进来一个皮肤苍白的小个子男人:“大人,这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小人抓住他,他还嚷嚷着要见您。怎么处置?”慕容宁心中一动,道:“有劳你了,你且退下吧。”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慕容宁把小个子男人打量了一番,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让人看起来像是个乞丐,个子虽矮,却并不瘦弱,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放着猎鹰一般兇狠的光。 慕容宁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山上的寨子里派下来的人?”男人一听,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龇着的牙:“太守大人果真是好眼力,我们寨子大当家的今儿个派小的下来,就是想看看新来的太守大人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合作? 慕容宁佯装听不懂的样子,说:“合作?怎么合作?”男人道:“就是共同获利啊,太守大人你也知道,这天子可是派了官兵来围剿我们的寨子,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真是冤死了…所以还请太守大人用您的势力保护一下弟兄们,作为交换,在您有难需要弟兄们时,弟兄们定当脑肝涂地,万死不辞。”慕容宁静静地听着,忽然笑道:“也好。还请这位兄弟回寨子里禀报你们的大当家,今夜来我府中,我必将盛情款待。但是为了掩人耳目,只能派几个代表来见我。”
第111页 “这有什么难的呢!”男人哈哈大笑:“太守大人果真豪爽!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当夜,慕容宁屏退了一众伺候的人,在正厅里摆了几桌宴席。山匪头子和手下的几个人本还有几分狐疑,结果当他们看到那桌边摆着的几坛女儿红时,瞬间连命都不要了似的扑上去——打家劫舍这么长时间,很少能抢来一点酒,他们又偏偏是嗜酒如命的人,见到了酒,怎么能不疯狂? 慕容宁负手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抢酒喝,平静地对山匪头子道:“如何?慕容某今夜的宴席,大当家的可还满意?”山匪头子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点头如捣蒜。他喝完后,勐地擦了擦嘴,才道:“太守大人…今夜以后…嗝,咱们俩就是…就是异姓兄弟,嗝…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说完,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慕容宁不再言语,只是笑着,没有人看到,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面色却阴沉得可怕。 自那以后,他夜夜请山匪来府中喝酒。慕容宁明白,这些山匪虽然常常打家劫舍,却不杀人,他们缺的只是钱,又没有读过书,谁能给他们吃的和钱财,他们就可以为谁卖命。说到底,就是一帮为了钱可以不要命的匹夫。 慕容宁凭着几桌酒席将这座山上的山匪们收入自己麾下,并在第二年的夏天集结山匪们起义,攻占了璧州附近的三个州和县城。消息传入千忆何耳中时,他正在到处寻找能够医治邱太后的药,听了消息后,心下一惊——慕容宁起义?还带着山匪起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千忆何沉住气,问道:“现在官兵们可拦住他们了?”通信兵摇了摇头,一脸为难地说:“没有。他们那支队伍里,人人都是疯子,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杀,那三个州和县驻守的官兵们拦不住他们,战败后都被杀光了。”千忆何只觉身处数九寒天中一般:“那百姓怎样?” “他们倒是没有伤害百姓…只是没了粮食后,会到每一户家里抢一些用作打仗时的粮草,现在官兵已经死了三千多人。皇上,怎么办?”“他们有多少人?”千忆何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又问道。 “五千多人。” 千忆何闭上眼睛在心里算了一遍,邱太后上一世在今年秋天逝世,现在去阻止慕容宁,或许还来得及。他当即道:“传令下去,调六千官兵,朕亲自前往,平定匪患。”传令兵大惊:“皇上不可!皇上不可!您是一国之君,万一有个好歹,羽落国就彻底垮了…”“朕心意已决。”千忆何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朕真的战死,羽落国交由太后手中。” 他来到房中,从箱底拿出来一柄长剑,那长剑剑身通体泛着银光,剑尖锋利。 千忆何是会武的,只不过一个皇帝用不到剑,只用佩刀,现在,是时候让这把剑派上用场了。再好的剑,不用也是一堆废铁罢了。 虽然不知道慕容宁为何要领兵造反,但他必须亲自去阻止,不仅是给羽落国百姓一个交代,也是给慕容宁一个机会。上一世,他杀了他,这一世,也许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他吧。 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千忆何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是皇帝,羽落国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怎么能轻言死?他死了,羽落国就无人统领,哪怕是为了羽落国,他也得好好地活着。 千忆何收拾好了后,率领六千官兵连夜赶往璧州。 定风波 是夜,山匪头子急匆匆地率人去叫慕容宁,慕容宁刚刚打开房门,他就急急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天子亲自率兵往璧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慕容宁本还有几分倦意,听他这么一说,登时睡意全无:“他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璧州?” 山匪头子报了一下千忆何已经到达的县城,慕容宁心下一惊——今日寅时,千忆何便会到达璧州!他当即道:“立刻集结所有弟兄,你们先去璧州城外候着,我随后就来!”“是!”山匪头子扭身便去集结人了,慕容宁取出自己的长枪,却不小心吵醒了睡在另一个屋里的彭文慎。 她慢慢走了进来,诧异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又要去打仗吗?”这些日子里,无论慕容宁怎么掩饰,彭文慎还是发现了他想要谋反,但是她依旧至死追随。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彭文慎竟怀孕了,这也让慕容宁行事更加谨慎了——他不想让那两个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 慕容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皇上亲自率兵往璧州来了,我必须得去迎战。文慎,若是战败,你就随着大当家的手下离开璧州。”“这怎么行呢?!”彭文慎的眼泪冲出了眼眶,她立刻死死抓住慕容宁的袖子:“皇上率兵打来,你怎么能…不行,不行,你不许走!你要是真的战死…那孩子怎么办?要死,咱们也得死在一块儿,你不能丢下我们…” 慕容宁死死咬着牙,他復仇之路上最大的阻碍,恐怕就是彭文慎和那两个孩子吧。 可是,这仇又怎么能不报呢? 慕容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趁彭文慎不注意,一个手刀噼在她的后颈上。彭文慎立刻昏厥过去,慕容宁扶着她走出房间,将她交给几个闻讯赶来的女山匪:“保护好她,如果我们真的战败了,你们就立刻打扮成流民离开璧州,走得越远越好。”
第112页 女山匪们面面相觑——慕容宁他这是要破釜沉舟!她们想要开口劝阻,却被慕容宁的眼神慑住,只得带着彭文慎悄悄离开,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慕容宁驾马来到璧州城外,这一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颗星子。 也就是这一夜,即将发生一场血战。 众人等了没一会儿,一队人马就从西面走来。每个人都手持兵器,领兵的人手中一把长剑,在月光下绽放出令人胆寒的光。山匪们见到了,纷纷抑制不住,也拔出了兵器。慕容宁则吩咐他们别动,将目光投到领兵的千忆何身上,缓缓张口:“皇上怎会亲自率兵来?” “朕担心朕再不管,羽落国会被你们彻底搅个天翻地覆。”千忆何平静地道:“慕容宁,现在放下武器,回都城请罪,或许还来得及。”请罪?我既然敢于谋反,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活着见到我的父母和妹妹。 慕容宁露出一丝微笑来:“皇上,今日,多有得罪了。”笑容一敛,他抬起手,朗声道:“攻!”一瞬间,军队动了起来,千忆何也不怠慢,也下了令,两支军队闪电般地朝对方沖了过去。 慕容宁举起长枪,官兵们虽然戴着头盔,却到底挡不住那长枪的勐刺,不多时,已经有十几个官兵被慕容宁刺穿了脑门,滚落马下。千忆何却也并非等闲之辈,长剑时退时进,山匪们穿着的盔甲又是藤甲,根本抵挡不了那锋锐的剑,登时血雾横飞。 斗了将近半个时辰,慕容宁终于来到了千忆何身边,举起长枪便刺他的脑门。千忆何反应也快,当即举起长剑架住他的长枪,二人一时难免分出胜负来。这时,慕容宁身后有官兵冲来,他一惊,放下长枪,击杀了那个官兵,又驾马退了数步,以免被千忆何的剑刺中。 之后,他又找了个机会,朝千忆何逼近。千忆何正在对付身后的一个山匪,见枪尖向自己刺来,连忙侧身一闪,这下总算是避开了要害,可那枪尖却擦着他的左脸划过,瞬间撕破了皮肉,血流如注。慕容宁一愣,偷袭得手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也就是他愣住的这一剎那,千忆何立刻举剑对准了他的右肩,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慕容宁差点惨叫出声,千忆何把剑抽出来,又是一刺,这一下打落了他手中的长枪。官兵们立刻一拥而上,将慕容宁团团围住,慕容宁勉强抬起头来,只见山匪们没了首领,顿时乱成一锅粥,被官兵们逐个击破。 慕容宁顿觉心如死灰——这一仗,败了。 不过,只要文慎能走,也行了。 官兵们清理战场时,有几个人被押了上来,慕容宁定睛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其中的一个人分明就是彭文慎!她…没有逃掉!慕容宁想冲过去把她救下来,可无奈那几个官兵死死地制住了他,他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注视着彭文慎。 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可想而知了。 千忆何此刻左脸已经被血染得鲜红,他用下人递过来的丝帕勉强擦了擦,那道伤口从左眼下方直接蜿蜒到了唇角,还伤的很深。“皇上,皇上,您快请军医吧!”一个官兵战战兢兢地看着千忆何,唯恐千忆何破了相。 千忆何擦完了,丢下丝帕:“不用。先把他们押回都城听候发落,其余的稍后再议吧。不过是点儿皮肉伤罢了,不必这么大动干戈。”说完,他不再理那官兵,而是看向天边逐渐出现的晨曦,轻轻地抿起唇角。 这一战,我赢了。慕容宁,并不是我想要杀你,我不必杀你,却必须要击败你。只因我是羽落国的皇帝,我必须处处为自己的臣民考虑,任何伤害羽落国臣民的人,我都不得不与他们为敌。 相见欢 依旧是刑狱,依旧是久久不肯消散去的潮湿味,依旧是冰冷的囚笼。 不同于上一世的是,慕容宁的双腕上被铐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以防他想要逃跑。慕容宁坐在床上,心中想着彭文慎怎么样了,那些狱卒会怎么对她?谋反是大罪,搞不好要满门抄斩,那父亲、母亲、棠雪,还有俏儿…慕容宁的身子向后倒去,他躺在床上,用双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头髮——他怎么会这么蠢?又怎么会这么冲动?如果慕容家真的因他而被满门抄斩,那… 慕容宁忽然想起,棠雪已经在他待在璧州的这段时间里被千忆何招进了宫,赐名慕音儿了。 慕容宁搞不清楚为什么千忆何会提早招她入宫,但他惟愿慕音儿能够借着她现在的身份保全慕容家。 门外隐隐有哭声传来,慕容宁抬眸一看,整个人顿时愣住了——郑氏正快步跑过来,不顾狱卒的劝阻,跪在慕容宁的牢房外面,嚎啕道:“宁儿…宁儿…求求大人们上奏皇上放过他吧…这孩子就是一时煳涂,求求你们了!” 说完,她就不管不顾地给那两个狱卒磕起头来,磕到头破血流,那两个狱卒也无动于衷。慕容宁翻身下床,将手伸出囚笼之间的空隙,拉住了郑氏:“母亲!您别磕了!是…是宁儿煳涂,皇上就算要杀了宁儿,也是合情合理的…”郑氏愣愣地抬起头,狠狠地抓住他的手,狠狠地拍打着:“你这孩子,为何要谋反?为何要谋反?你这孽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第113页 狱卒们把郑氏拉了起来,命人带出刑狱。 慕容宁颓然坐在牢房的角落里——自己已经把慕容府彻底弄垮了,这可怎么办呢? 老天有眼,若是您肯放过我的家人,我慕容宁宁可下十八地狱,尝遍众生苦楚,永生永世不得轮迴。 千忆何此刻坐在金銮殿里,左脸被布包扎着,那伤口还没好,敷了药后必须包扎住。这时,张公公走过来道:“皇上,右丞相慕容安和他的参军林贺忠求见。”千忆何一愣——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慕容宁,他倒是想放过慕容宁,只怕堵不住天下人的口。 慕容安和林贺忠找上门来,不见也不合情理啊。 他只得命人将二人迎进来,硬着头皮说:“二位今日来见朕有何事?”慕容安磕了个头,有些犹豫地道:“皇上,孽子慕容宁率兵谋反,理应当诛。可是皇上,老臣…老臣…”说到这里,慕容安似乎说不下去了,千忆何道:“你说吧,朕不会怪你的。” “老臣恳请皇上放过慕容宁!千错万错,他还是老臣的儿子,而且是…是老臣唯一的儿子…”慕容安嗫嚅着道,声音越来越小,林贺忠思忖了片刻,又接着慕容安的话说道:“皇上,微臣也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慕容大人曾协助太后打下羽落国天下。还望皇上看在慕容大人往日功勋的面儿上,饶慕容宁一命。” 千忆何听着二人的话,等他们说完了后,才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再让朕想想吧…慕容宁犯下了谋反大罪,又杀了三千多官兵,若是放过了他,朕恐怕无法给羽落国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看在右丞大人和林大人的面子上,朕会好好考虑的。” 慕容安大喜过望:“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老臣必将为皇上脑肝涂地,万死不辞…”千忆何没有心情再听下去,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林贺忠扶着慕容安走出金銮殿,脸色有些沉重:“慕容大人,皇上并未答应咱们,一定会放过慕容大人。”慕容安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转而的是一脸疲倦:“林大人啊,老臣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老臣也知道谋反是大罪,可他是老臣的儿子啊,老臣必须得保住他。” 林贺忠沉默地点了点头,有时候,人做再多的努力,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不过千忆何既然肯松口,于慕容家而言就是好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慕容家也绝对不会放弃。 入夜,慕容宁久久无法入眠,他既担心彭文慎,又担心慕容家,一时只觉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这时,有人来到了他的牢房前,唿喊道:“慕容宁!”慕容宁睁开双眼,只见彭文慎跪在牢房外面,正哭着喊他:“慕容宁!”慕容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彭文慎怎么会被放出来?但他并没有多想,连忙冲过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文慎!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彭文慎摇了摇头,看向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发颤:“是皇上…亲自来到刑狱把我放出来的…” 慕容宁只觉一颗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他看向彭文慎身后,果真,张公公和千忆何就在那里站着。而和上一世巧妙重合的是,千忆何穿着一身黑衣,几乎和身后黑暗的刑狱走廊融为了一体。 沁园春 彭文慎见慕容宁在发愣,又解释道:“我在刑狱里待了没多久,皇上就叫人放我出来了…他让我来见你。”慕容宁僵硬地转动脖子,将视线移到千忆何脸上:“千忆何,你到底想干什么?”张公公听了,有些恼火:“大胆反贼,居然敢直唿皇上名讳…”千忆何扭头瞥了他一眼,张公公及时地闭了嘴。 千忆何又使了个眼色,张公公立刻从身后的狱卒手里接过一把钥匙,穿过铁笼的缝隙递给慕容宁:“这是你手上的铐子的钥匙,自己打开吧。”慕容宁拿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千忆何——他又要耍什么花招?但是他还是艰难地把钥匙插入锁孔里,钥匙一扭,那镣铐便打开了。 千忆何又挥手让张公公把彭文慎先带下去,慕容宁几乎喊了出来:“不行!不许带走她!”“别害怕啊,朕不会伤害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叫人把她从牢房里放出来。”千忆何淡淡地道:“张公公,你先把她带出去。” “是。” 彭文慎和张公公离开后,千忆何问慕容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和彭文慎吗?”慕容宁摇了摇头,千忆何顿了顿,又道:“你相信,这个世上有轮迴转世吗?”慕容宁错愕地看着他,千忆何接着道:“不论你信不信,上一世,我打压慕容家,在八年后的祭天大典,我杀死了林贺忠…” “然后,你借着你安插在慕容府里的眼线墨瞳来陷害我,说是我杀的林贺忠。”慕容宁抬起眸子,看着千忆何,道:“是不是?”这下换成千忆何目瞪口呆了:“你、你怎么知道…”慕容宁淡淡地笑着:“说下去。” “我…我让张公公在刑狱中勒死你…” “然后将我伪装成畏罪自杀。”慕容宁道:“那个传说,居然不仅仅在我身上应验,还在你身上应验了。所以…”慕容宁说完后,千忆何神色变了变:“我上一世欠你一条命,现在,我可以还给你了。刑狱后门,那里有两匹马,你和彭文慎,一人一匹,离开羽落国,再也不要回来。”
第114页 “明日,我会让一个死囚替你赶往刑场,只有你和慕容家的人知道这件事,切不可声张。”千忆何说完后,拿出钥匙打开了慕容宁牢房的锁,立刻扭身,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 慕容宁也不知道自己站在牢门前想了多久,才推开门,来到刑狱后门,终于看到了夜色中的那两匹马。 还有牵着马的、小腹微微隆起的彭文慎。 慕容宁露出一个轻不可闻的笑来,他向彭文慎走去。 随着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到彭文慎和慕容宁,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八年以后。 林贺忠跪在林家祠堂里,正为祖祖辈辈上香,口中念念有词:“愿祖先保佑,保佑俏儿和孩子母子平安。”几支香插了上去,燃出丝丝灰烟,林贺忠看着那几支香,正想开口再祈祷几句,紫韵就立刻闯了进来:“老爷,老爷!夫人她生了!是个女孩儿!”林贺忠惊得起身,转而又满面喜色地为祖先们磕了几个头:“谢祖先保佑!谢祖先保佑!” 站起身来,他又急急地道:“快点带我去看!”跟着紫韵出了祠堂,林贺忠忽然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停了脚步,抬起了头,看向那湛蓝的天空,口中喃喃地道:“奇怪…我怎么好像…见过这一幕呢?我好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是关于俏儿的梦…” 那场梦里,有俏儿,有笑着围着我转的泽儿和渊儿,还有…还有一个无法想起来名字的女儿以及一个黄沙漫天的战场… 那是梦吗?也许真的是个梦吧。 林贺忠不再多想,跟随着紫韵走进了慕容俏所在的房间。 那一天,园中落满了白雪的腊梅漫天盛开,将林府彻底染成了一片嫣红。再大的风雪,也无法阻挡春天来临的脚步——冬天终会结束,生命终会甦醒,春天终将到来。 不论生灵在寒冬中蛰伏了多久,忍受了多久严寒的折磨,只要能够撑住,就一定能等来温暖的春天。 郑氏 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刚刚走出屋子的郑淮烟,恰好看到了站在太守屋前的那三个人。那三个人的其中一个便是她所居住的地方的太守,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衣的妇人,还有一个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太守站了一会儿,便走到屋后去了,而那男子正焦急地和那青衣妇人说着什么。 雨声很小,他们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了郑淮烟的耳中。 “太后,你是说…一匹良驹?” “嗯,一匹。慕容安,你先在这里隐藏身份,我一个人去。” “不行!太后,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太后?郑淮烟听得胆战心惊,现在羽落国正是动盪时期,辅佐大臣杨子虚软禁年仅五岁的小皇帝,而小皇帝的母亲睿仪太后却不知所踪。听传言说,睿仪太后是要谋反,他们现在却来了璧州?还和太守达成了同盟?郑淮烟只觉心头滚过一阵阵惊雷,当她回过神来时,三人都已经回了屋。 杨子虚已经下达了睿仪太后的通缉令,只要告发,便可以得到百两黄金,这对于家境贫寒的郑淮烟而言,的确是一次大好机会。 郑淮烟家中姐妹五个,她排行第一,父母已逐渐年老体衰,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又不作为,一个家全凭她一人支撑,如果能得到朝廷的赏赐…那岂不是…可是所有人都明白,杨子虚并不是什么好人,能挽救羽落国的,恐怕只有睿仪太后了。 就在郑淮烟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她吓得一哆嗦,扭回身去看,竟然是方才那个和太后站在一起的男子!见郑淮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那男子倒是率先开口了:“我方才看到你了…你刚才,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吧?” “我没听见!”郑淮烟矢口否认,却见那男子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心中有些怕了——这人不会杀她灭口吧?郑淮烟内心挣扎了一下,又道:“是…我方才是听见了。求你别杀我,我虽然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却也知道杨子虚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去告发你们。” 男子听她这么说,居然笑了出来:“你懂得还挺多的,也罢,如若你真的肯为我们保守秘密,我慕容安就先谢过你了。”说完,他向郑淮烟抱了抱拳才离开。 郑淮烟愣在了原地,三天之后,睿仪太后孤身一人离开了璧州,留那名叫慕容安的男子在璧州待命。因为郑淮烟为他们保守了秘密,太守为表谢意,屡次请郑淮烟去太守府用膳。而一来二去,郑淮烟也逐渐和慕容安熟络起来。又过了一个月,郑淮烟和慕容安有了肌肤之亲,但郑淮烟知道,慕容安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璧州去找睿仪太后的。 果不其然,立春不久后,慕容安便随着睿仪太后派来的人离开了璧州。郑淮烟站在太守府前,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忽然一阵头晕,扶着门框呕吐起来。太守听到动静,连忙从屋中出来,扶住郑淮烟,诧异道:“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不会的…”郑淮烟死死扣住门框,拼命否定:“不会的…太守大人,不会的…” 但不论她怎么否认,太守还是请来了郎中为她把脉,经过诊断,郎中确认了郑淮烟已经怀孕。
第115页 郑淮烟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家,她瘫坐在床上,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小腹,一时间心乱如麻——慕容安已经走了,如果起义成功,他就是功臣,还会念着自己这个普通的农家女人吗?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她的一辈子也就全毁了…还有,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要。 不论起义能否成功,她都要把肚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哪怕赔上一辈子。她没有权利夺去这个孩子的生命。 肚里的孩子一日日地长大,终于掩藏不住了。好事的邻里上门质问,问郑淮烟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女人的贞洁比她们的命还重要,他们这么做,郑家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郑淮烟只能日日紧闭房门,听着外面的咒骂声,暗自垂泪。而太守担心起义失败牵连到郑淮烟,也没有告诉那些人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何人。 那一夜,郑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了郑淮烟的房间,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淮烟,你若是不把这孩子打掉,我就再没有你这个女儿。”郑淮烟张了张口,不敢相信地看着郑父:“父亲,我…我…”“打掉这孩子,父亲再为你说个亲事儿。”郑父打断了她的话,命二女儿端来一碗堕胎药,重重地放在郑淮烟面前,命令道:“喝。” 郑淮烟重重地喘着气,她看着父亲,忽然一把将那碗堕胎药从桌上拂了下去,碗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流了满地。郑淮烟咬着牙道:“不。”郑父急了:“你这孩子,为何就这么不知好歹?好,你不喝是吧?”他又扭头对二女儿嘱咐道:“再叫郎中弄一碗送来!” 吩咐完了,郑父又对郑淮烟道:“淮烟,父亲再给你一点时间,你若是不知悔改,那咱们父女二人,当真是要一刀两断了。”说完,他走了出去,郑淮烟定定地看着父亲佝偻着的背影,又不知不觉间落下了泪来。 郑淮烟被关在房中一连几个月,她听不到任何关于慕容安的消息,她只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 春天很快便过去了,郑淮烟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一日,郑父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不喝堕胎药,她便要活活饿死在屋内。果真,那一日之后,除了清水,再也没有吃食送进来,只有那一碗堕胎药静静地摆在桌上,郑家分明是要让她在自己的命和肚里的孩子的命之间抉择。 郑淮烟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身子早已虚弱的不行,太守想方设法地想给她送吃食,却被门外守着的郑家人拦住了。“她何时把那孩子打掉了,何时才能吃饭。就算是她活活饿死,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这是门外守着的弟弟的原话,郑淮烟躺在床上听着,一时只觉万念俱灰——她真的要和这孩子一起死吗?战争到底何时结束,她到底还要苦苦隐瞒到何时?郑淮烟在绝望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屋内,而是在太守府!郑淮烟整个人一惊,连忙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透过帐子,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身形与慕容安极其相似,不由得开口问道:“慕容安…你是慕容安吗?” 她本以为这是自己濒死之前的短暂幻觉,岂料那人却应了声:“是我!淮烟,是我!”说完,帐子便被人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安的脸。许久未见,他黑了,瘦了,却显得比之前更加精神。郑淮烟怔住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战争结束了么?你看,我肚里有个孩子,是你和我的…我等了你好长时间啊,那些人都让我打胎,可我不…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 说到这里,她又泪凝于睫,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慕容安坐了下来,轻轻把她揽入怀中,道:“战争并未结束…但我却是专程来接你的…淮烟,和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璧州,等杨氏一族被推翻后,我可以给你一切,给你我的所有。” “我不要什么东西…我只希望你别再走了…”郑淮烟轻声道,慕容安立刻道:“我不会再离开了!从今以后,你,郑淮烟,便是我慕容安的妻子,一生一世,仅此一人。” 郑淮烟静静地听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哪怕前面是肆虐的战火,我也与你共同去面对。从今以后,你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们有彼此,一生一世,仅此一人。 林贺贤 林贺贤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他喝了个烂醉,一只脚刚刚迈出酒馆,就被一个人迎面装上了,那人带着哭腔和他喊道:“二老爷!二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他出事了,老爷他…”林贺贤酒还没醒,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认错了人:“你…你是谁啊?什么二老爷大老爷的…滚滚滚,滚远点儿!” 那人却依旧死抓着他不放手:“二老爷,奴才说得都是真的!您哥哥真的出事了!真的!”说罢,他又拿出一块刻有“林”字的令牌给林贺贤看,林贺贤愣住了,酒一下子醒了大半:“我哥他怎么了?”来人道:“老爷去往祭天大典的路上,马车侧翻,滚落悬崖…老爷他…老爷他没了…”话音未落,他的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林贺贤暴怒道:“快带我回林府!要是我知道你在胡编,我得打死你不可!”
第116页 记忆中的林贺忠永远是把他护在身后的那个勇敢的兄长,怎么可能会死? 那人被他打得鼻子都出了血,可又敢怒不敢言,好声好语地让林贺贤坐上了马车,赶往林府。 到了林府,林贺贤立刻跳下马车,林府上上下下一片哭声,门前挂着白花,林贺贤整个人如遭晴天霹雳,他踉踉跄跄地往屋内走去。走了没一会儿,就冲上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儿,拽住他的衣袖叫道:“父亲!父亲回来啦!母亲!母亲你看啊!是父亲回来啦!” 林贺贤知道这是哥哥的那两个孩子,一时间整个人都恍惚了,否认了一声就被他们拽进了灵堂里。灵堂正中摆着一口乌木棺材,上方还有林贺忠的遗像,他的遗孀正站在棺材旁边,木木地看着他。而老母亲见了他,气得上去就用拐杖打他,赶他走。 林贺忠的遗孀走过去将那两个孩子拉了过来,小声道:“这不是父亲,这是叔父,快叫叔父。”其中一个小孩儿还不死心,抬起头问林贺贤:“你真的不是父亲吗?”林贺贤木然地摇了摇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失望至极,他是林府的一颗毒瘤,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 当夜,林老夫人也因为悲伤过度去世了。林贺贤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跪在林家祖祖辈辈的陵园里,喃喃地道:“父亲…母亲…哥哥…贺贤对不住你们…是贺贤不成器,对不起…对不起…”他重重地一个头磕了下去,他知道,是时候结束这种灯红酒绿的日子了。 文武双全的忠臣林贺忠死了,而他的那个不成器的混球儿弟弟,似乎也死了一般,再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世人都以为,林贺忠那个胸有大志的遗孀不肯再接济他,他死在了外面,殊不知多年来,林贺贤再没有回过林贺忠的宅邸。 他苦读了很长时间的书,觉得行了便去考进士,落榜了就接着读书,读到废寝忘食,足足两天两夜未睡,最终伏在书案上昏了过去。醒过来了接着读,因为他知道,去考状元是他唯一的出路。 林辉曾对着少年时期的林贺贤失望地道:“你这样如何成大器?就这样混吃等死不成?你就不能学学你哥?”那时的林贺贤年轻气盛,当即反唇相讥:“我为什么要学我哥?像他那样抱着书死啃吗?我就是不想学,不想念书,我就是喜欢外面逍遥自在的生活!” 林辉几次被他气到吐血,可也捨不得下手去打他,林辉去世之后,林贺贤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但令他感到可悲的是,直到父母兄长都离他而去了,他才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贺贤一连学了十二年,终于考上了状元,此刻的他,已经41岁了。昭瑾帝任命他为朝廷的兵部尚书,林贺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託了那做左丞的嫂子的福,但当他穿上那一身官服时,他才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人在不承担责任之前,永远不知道那些承担着责任的人有多么辛苦,那份责任架在他们身上有多重。 第二日,林贺贤前往林府去拜访林贺忠的遗孀,时任朝廷左丞的慕容俏。慕容俏正在屋内休息,见林贺贤走了进来,整个人都呆住了:“林贺贤…是你吗?”林贺贤点了点头,伸展双臂,向她展示着自己身上的官服:“是我。” 慕容俏让林贺贤坐下,又命人给他端上一杯茶,问道:“你这十二年来去了哪里?为何现在当上了兵部尚书?”林贺贤道:“我…我读了十二年的书,就是为了中举,考上状元。”慕容俏有些讶异:“你消失了这么多年,居然是…” “嫂子…我已经意识到我曾经做过的事有多么荒谬了,可我再怎么后悔,我的父母和哥哥都回不来了。”林贺贤握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我荒唐了那么多年啊,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只蛀虫。我明白,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所以,我花了十二年时间,活成了曾经哥哥的样子。” “嫂子,我说这些是不是很可笑?我一辈子也比不上我哥,也活不成他的样子,可我再也不要那样混日子了。”林贺贤低下头去:“嫂子,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慕容俏低声道:“来得及的…只要你有这份心,无论何时都来得及…更何况,现在你已经成为了兵部尚书,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林贺贤了。我相信贺忠在天上看见了,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他一定会看到的,你活成了他曾经的样子,但却终究不是他…不过,这又有什么呢?至少林贺贤已经改变了他自己,这对林贺贤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慕容俏去世后,她的长子林泽任右丞,次子林渊任左丞,二人的叔父林贺贤任太尉,助二人扫除朝堂上的障碍,将慕容俏想要让林家祖祖辈辈成为羽落国朝堂的主人的夙愿达成。 刘贵妃 刘贵妃第一次见到千忆何时,是在他的病榻旁。那一年,还是女帝在当政,他还是被囚在一方天地之间的豫王。那时的刘贵妃还不是贵妃,她只是一个名叫刘荣的小小医女。因为这次接下的活儿是为皇子医治,一不小心也许就会掉脑袋,所以刘荣提心弔胆地为千忆何落针煎药,生怕有了一点儿差错。 刘荣和她的父亲忙了五天,才让千忆何的病好了。女帝龙颜大悦,询问刘父愿不愿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刘荣听着女帝的话,只觉心中像是有沸水滚过一般。她不想嫁给千忆何啊!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可是父亲…怎么可能忤逆女帝?
第117页 刘荣是刘父的独女,刘父分外疼爱这个女儿,听了女帝的话后,不由得一怔。女帝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刘太医捨不得令爱?还是觉得豫王配不上令爱?”刘父怔住,连忙哆哆嗦嗦地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微臣不敢…”女帝闻言,又轻轻挑起嘴角:“好,那成亲之日就定在一月之后吧。” 刘荣很多年后才知道,女帝之所以要逼迫父亲,是因为他与女帝要打压的臣子们有些不清不楚的来往,才让自己成为了朝廷斗争之中,杀鸡儆猴的牺牲品。即使她成为了太子妃,丈夫也是手中没有实权的傀儡,更别提她自己了。 千忆何醒来后,知道了这门私自定下的亲事后,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二人成亲的那一晚,一切从简,甚至连来庆贺的人都不到十位。刘荣呆呆地接过酒杯,扭身看向面色同样木然的千忆何,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豫王殿下…臣妾…敬您一杯。”千忆何不说话,只是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喝酒了。 刘荣捧起酒杯,喝了下去,酒很辣,她从未喝过酒,一时间呛得差点没咳出声来。可她硬是忍了下来,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千忆何不太喜欢她,刘荣知道。她为了站稳脚跟,不让自己被人取代,想了很多办法。她找遍了天下名医,寻来了无数的生子药,只希望自己能够母凭子贵。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她拼了命生下来一双儿女,却只得到了千忆何不到一个月的关注后,就再没有任何后续了。 之后千忆何继位,女帝殡天,她熬成了贵妃,却也不过是虚有其名,儿子女儿都不受宠,自己更是处境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婕妤。就在迷茫之际,她得到了礼部侍郎慕容俏的支持。刘荣得到权力后,逐渐变了,她开始在宫中以杀人的方法树立威信,连平日里近身伺候她的宫女,不如意的时候,她也会杀。 而刘荣的做法,终于引起了千承恩的不满。那一日,她听得千承恩夺位成功,当即喜不自胜,正想吩咐人去备酒菜,得到的却是千承恩下达的圣旨——贵妃刘氏,于禁中杀无数,念在刘氏早年有功,今日特赐刘氏与先帝殉。 刘荣手中的酒盏怦然落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来传圣旨的太监,狠狠抓住了他:“你这狗奴才,休要骗本宫!本宫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是一国太后!你们无权…”就在这时,千承恩走了进来,他一身皇袍,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挥挥手,传圣旨的太监连忙退了下去。刘荣恨恨地看着千承恩:“恩儿,那圣旨,可是真的?”千承恩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怎么,您想抗旨不遵不成?”刘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瞪大了双眸:“恩儿,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母妃啊!”她回过神来,又上前几步,抓住千承恩的肩膀摇晃着:“你是不是疯了!” “朕没有!”千承恩甩开她的手,从身后侍卫的手中夺过一封书信,在刘荣的面前摇晃着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信纸:“母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外祖父一年之前临终之际,为您留下的书信!”他又展开,对着面色已经有些难看的刘贵妃道:“我给您读一读吧?” “荣儿,父亲知道你一直很恨当年我把你许配给皇上,但父亲在那种局势下,不得不那么做。如今你已经身为贵妃,却在宫中杀人立威,父亲希望,你还记得你曾为一名医者,你的职责曾是救人。即便你不救人,你也不能随意杀人。这样下去,你终会落得个悽惨的结局,收手吧,荣儿。” 千承恩读完后,将信纸缓缓揉烂,看着面如死灰的刘贵妃:“你可知道了外祖父的意思?你在宫中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这份罪孽太过深重了,如若朕还是徇私枉法放过你,羽落国的臣民会怎么看朕?”话音刚落,他又扬起了手,命令道:“来人!” 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玉盘上来了,玉盘正中放着一杯酒,刘贵妃知道,这是一杯断肠的毒酒。她抬起眼眸,看着千承恩,轻轻摇着头:“我在最适合挑选如意郎君的年纪,被迫嫁给了你父亲,在最好的年纪,生下了你和你姐姐…我这一辈子为千家而活,最终,还要为千家而死?!千承恩,你可曾想过,我不在宫中杀人立威,我要如何保全我自己?你又可曾想过,如果不是我冒着杀头的风险与那慕容俏来往,又怎么会有你的今日?到头来,我还是要为你而死!因为新帝上位,将自己那罪孽深重的母亲杀掉殉葬,不正是在天下百姓面前证明自己是个公私分明的明君的最好办法吗?” 千承恩静静地听她说着,待她说完,才出声道:“母妃,您果然了解朕啊…既然知道朕会杀您,那您何必再犹豫呢?朕现在,已是一国之君,想杀您,就一定杀的掉。”刘贵妃凄楚地一笑,双手颤抖着拿起了那小小的酒杯,凑到了唇边。 若有来世,不要再让我入帝王家了…若有来世,就让我一直做个默默无闻的医女吧,至少我不用被亲生儿子赐死。我只是那个叫做刘荣的小小医女,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却永享孤寂的刘贵妃… 三日后,刘贵妃的棺木被送至皇陵,与她的丈夫昭威帝千忆何合葬。 一年后,刘贵妃被千承恩追谥为圣元皇后,可她自始至终得到的,也不过是死后荣耀,她生前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孤寂与愁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