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 第1章 第一章 陈燕西与金何坤做了情人。只走肾,不走心。前后不过半个月。燕西燕西,一燕百劳,西东无问,合该是个温柔的名字。但他与这二字压根沾不上边。金何坤第一次见到陈燕西时,这货正在骂人——很不地道,骂的还是一姑娘。“海里的东西能乱捡吗,啊。你脑子怕不是被海龟坐过!上升速度堪比抢食堂,咱仨男人都拉不住你!大姐,想得减压病吗!”“什么,你跟我说停不下来?是中性浮力没学过,还是阿基米德得罪你了?你是这意思吗,啊!”“成了成了,这位女士。您以后出去,甭跟人提我陈燕西的名字,在潜水圈丢不起这人。”时值正午十二点,西里伯斯海面上风平浪静,日光狠毒。汹涌热气夹着鱼腥味儿,世界静谧得出奇。陈燕西的吼声骤然响彻方圆百里,似一阵猛浪抛空,落下却没人接。他语气里的质疑层层递进,声音也节节拔高。最后以“不是你逗我,就是我白痴”的语意收尾。陈燕西单方面的咆哮结束时,金何坤恰巧转过头。他在另一艘船上,将墨镜顺着鼻梁稍稍往下拉一点,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金何坤刚锁定目标,然后“扑通”声响,陈燕西裸着半截,站在船头纵身跃进大海。距离不远不近,看不清脸。灿烂阳光将他笼罩,肌肉匀称妥帖、身姿优美修长,像一块灼烧的铁冒着滋滋火星,烙在了金何坤的视网膜上。干净、利落、如巨鲸跃海那般笃定,仿佛带着何种信仰。这是陈燕西留给金何坤的第一印象,自由不羁。金何坤是来仙本那度假的,顺带学习ow+aow课程。近年来朋友圈里时兴潜水,没个padi潜水证,都不好意横着走。要是再有aida证加持,那说话音量都不一样。金何坤不跟风,一来觉得特反智,真正热爱潜水之人压根不这样儿。二来作为飞行员,上天就够了,何必下海。但恰巧最近“假期”很长,国内一档子糟心事,活生生把他搞成乌眼鸡。金何坤干脆一张机票,提着行李空降马来西亚。辗转半天,飞至仙本那岛。今天本是浮潜,金何坤提不起劲,没下水。这船上一共十人,除他以外均为fundive。潜导带走学员,只剩船长与他干瞪眼。金何坤捧着盒饭,赶上了陈燕西的“激情演讲”。“又吼哭一个。”船长的中文还算流利,往嘴里扒拉米饭。大马本地人从小可学多种语言,中文基本算是旅游服务业标配。“那是陈燕西,我们叫他陈。狗脾气,我们这出了名的坏。很多潜店不敢收他,要不是陈和我们boss关系好......”“嗳年轻人嘛,火气大点儿也正常。”金何坤接上话,墨镜上映着船长的脸。船餐盒饭很难吃,通常咖喱鸡肉只见咖喱。金何坤兴致缺缺地嚼着土豆,快你妈素成大白兔了。“但他这态度比顾客还拽,也不怕人投诉?”船长点头:“是啊,确实不怕。”“潜店投诉信箱里全在骂他。可陈的水平高,来头大。boss偶尔扣他工资,不会开除。”金何坤挑眉,挺意外的。他靠近船长,从包里摸根烟递上,“水平高、来头大,却在这里做潜教?”“陈不是固定员工,每年偶尔来,”船长叼着烟,一口喷在金何坤脸上,“他性子独,脾气暴躁。不喜欢讲废话,也不爱玩。”“工作倒是很认真,至少学员从不出事。”金何坤抹一把脸,船长那烟味混着口臭,差点给他熏成行尸。他讪笑着后退一步,“您这骂得也太委婉了。”船长觉着他不信,于是拿出手机。“给你看看陈的朋友圈,都是些大家伙。很多东西在这看不到,要去其他海域。”金何坤凑头一瞧,原来“大家伙”指各类海生动物。陈燕西的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头像很打眼——是一只腾空的巨鲸。再往下,金何坤看得啼笑皆非。除三天前上传的大白鲨,剩下尽他妈在吐槽。一天十条,妥妥话唠。什么“一千度近视下海不戴隐形,是准备去盲人摸龟吗”,“讲了百万次,遇到鲨鱼不要跑,不要跑!正面刚!”,“我们这是山区吗,为什么都问有没有信号。再说一次,我天天发朋友圈。”仔细一看,多数发于凌晨。金何坤呲牙一笑,这人起码有点公德心。半夜宣泄小情绪,咋一想还挺可爱。没看出脾气哪里暴。船长刷到底,略失望。他收回手机,撑着方向盘,“今天不凑巧,如果你早几天看到陈的朋友圈,会欣赏更多震撼照片。”“陈真的很酷很奇妙,简直没法儿形容他......”“哎!船长,停一停。”金何坤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差点让船长给吹没了。就看一朋友圈,吹得跟国博展览似的。他揉揉眉心,太阳投射到背上,晒得一片火辣辣。“船长,话说太过就没意思。”船长一顿,这回是真明白了,金何坤压根不信。他审视对方几秒,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味深长。船长夹了烟,转头望向大海。 第3章 金何坤停在街口,一看这架势,没个把小时绝对散不去。他懒得凑热闹,正准备调头离开,换一处地方溜达。遽然,在百米开外的街巷那头,忽有一人站于众车之上。鹤立鸡群,格外惹眼。逆着霞光,金何坤抿唇,这次彻底将墨镜取下。他看得很清楚,是陈燕西。陈燕西双手揣兜里,长腿一迈,从拥挤的车与车之上走过去。那态度相当无所谓,好似叛逆期格外长。当地人见怪不怪,吵着怎么疏通车位,也没人阻止他。看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金何坤转动手中佛珠,盯着陈燕西移不开眼。对方将袖口卷到手肘,跨步时裤脚顺势往上提,露出踝骨以上更多部分。陈燕西戴着耳机,叼着烟,微微低头。身后通红霞色染了天,衬得他俊雅异常。又痞又帅。他一步步走过去,无畏且洒脱,极富少年感。金何坤蓦地想起一句歌词,这时光是一个少年犯,你有多迷茫他才懒得去管。他又想起陈燕西的朋友圈,封面照片是鲁迅,上书:教潜水原本是可以赚钱的,后来做的人多了,也就不赚钱了。慢慢变成了为人民服务。金何坤咂摸片刻,哑然失笑。这男人真挺酷,有趣又世俗。——作者的话:【这个故事的基调是:温柔、浪漫、偶有诗意,又带着绝对疯狂。】注:1padi(professionssociationofdiverinstructor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水肺潜水,padi同样教授自由潜,只是更偏向休闲和保守。aida(internationssociationfordevelopmentofapnea世界专业自由潜发展协会),出了名的教练考核严苛,多出竞技自由潜运动员。还有其他一些潜水组织,如ssi、cmas、naui等。2ow课程:openwaterdiver(开放水域初级潜水员)aow课程:advancedopenwaterdiver(开放水域进阶潜水员,aow的水深限度是30米,并且可以做夜潜)3跨车一事,取材于仙本真实事件,一本地男生。旅游者切勿模仿。第二章 陈燕西是在一阵响铃中惊醒的。“打雷要下雨!雷欧——下雨要打伞!雷欧——”曲调极有节奏感,歌词泛着滚滚傻气。要说这铃声是谁弄的,还真不是他自个儿。“唐浓,有事说,没事滚。”陈燕西拿过枕边一手表似的物件,刚就是这玩意发出尖叫。他睁眼瞥了下时间,凌晨五点,晨光熹微。但他昨天睡得晚。“佛罗里达和仙本那的时差是多少,来,你给哥哥算一下。是不是嫌我命太长,盼房价暴跌、盼股市暴涨,都比不上盼我早日猝死。”“别倔,别横,别嘴硬。”扩音器传来一冰冷的声音,唐浓吐出七个字,不再说话。陈燕西啧一声,火气顺势下去了。他烦躁地揉揉头发,坐起身来。窗外大海波涛汹涌,隐有旭日初升之兆。“说吧,什么事。”“先聊聊你的状况。”唐浓那边有些嘈杂,偶尔冒出几道电流声,信号不好。“最近如何,监测仪传来的信息,只能展示心率根据深度变化产生的反映,上次交给你的潜水电脑为什么不用。”陈燕西赤脚踩在地板上,混沌大脑稍微清醒一点。他接一杯温水,往窗边走去,“我不爱用那玩意,戴手腕上是累赘。饮食情况就那样,这边也没什么好吃的。”“失眠就听鲸啸,放心,睡得着。唐浓,你平时废话没这么多。”“到底什么事。”唐浓一顿:“范宇幽居症发了,他的科研任务刚结束。整个人处于易怒状态,我想认识你的心理顾问。明年初在留尼汪有一次民间科学家组织的‘追鲨’活动,准备给部分鲨鱼安装追踪器。”“你俩消停点,行不行。”陈燕西推开窗,清晨的海风猛然灌入,吹起他额前发丝。夹了淡淡鱼腥味,海边已有渔民准备出航。“就算范宇的身体吃得消,精神恢复也没那么快。去年研究抹香鲸的发声与交流,结果怎么着,嗯?唐浓,我不是每次都在场,不是每次都能救你们。” 第5章 “潜规”是陈阎王自个儿写的,亲编成书一百零八条,条条很没道理。“潜水前不允许喝酒......即、即使是前晚八小时之内。过度饮酒会引起脱水、减压病、或放大氮醉效果等......还有......还有啥来着......”宋阮喝着海鲜粥,一边稀里哗啦,一边磕磕巴巴背诵。跟小学生完成任务似的,抓耳挠腮。陈燕西实在听不下去,扔一张纸巾给他。“成了成了,大爷,别背了,我怕被你气成心肌梗。”“我问你,小时候没少受语文老师荼毒吧?”宋阮嘴角沾有米粒,瞪了双眼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陈燕西呲牙咧嘴,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巧了,我也是。”“所以现在来祸害你。”宋阮:“......”他真不该对陈燕西抱太大希望。“三条腿的王八不好找,一根棍的男人还能少?”陈燕西收拾好餐具,到旅店门口穿鞋,俯身时露出一截劲道窄腰。特叫人想要上手的欲望,勾引犯罪。他穿好鞋,转身与宋阮来不及移开的视线相撞,感觉对方惊慌失措。陈燕西咧嘴一笑,整齐的牙齿露得恰到好处。他挥挥手,叮嘱宋阮记得抄潜规,再为“失足青年”留一下句爱的劝解。“说了多少次,小弟弟。别爱我,没结果。”陈燕西懒洋洋地向外走,翘起嘴角,年轻人怎么就是不听呢。潜店距离青旅不过四五分钟路程,早起的行人除了潜水爱好者,多数是当地贫民。青旅往左三百米,无缝对接贫民窟。那地儿脏乱差,鱼腥味冲天,泥淖的小路好似一年四季都未晒干。以大型超市为分界线,青旅右边靠出海口,总体来说算“发达”之地。全是旅游行业的功劳,海鲜一家接一家,最不缺的是旅店。毕竟仙本那小镇,除了潜水没别的可玩。近年来华人出游趋势攀升,有如蝗虫,过境凶猛。陈燕西站在海岸边,十人就有八个说中文。因此多数潜店都配备了中文潜教。臭名远扬的陈燕西,算其中之一。昨天接到潜店通知,说今日给他分配了一名新学员。中国来的,英语很好。但人家牛逼,就只要中文潜教。说什么他乡遇故亲,学得快一点。狗屁不通。陈燕西没什么梦想,挣大钱的借口也仅是嘴上说说。作为当代青年,不供房不养老,他实在算人生赢家。想想同批次千禧年出生的小孩,如今谁不是房奴狗、脱单又脱发,就是不脱贫。早把小时候写在试卷上的“我有一个梦想......”丢在了犄角旮旯。独独陈燕西,活成一只惊天老妖精。风流潇洒,浑身不老的少年气。每每同学聚会侃大山,别人聊着奶粉小三恶婆婆,从股票炒盘到当官。陈燕西就一句:我无业游民,只潜水。十分格格不入。再然后,同学聚会他也不去了。陈燕西走近潜店时,不少出海的潜导跟他打招呼。他单手揣兜里,转头去推门。潜店的玻璃门光洁透亮,店面不大,一眼能望到底。接待厅中央站了一人,背对他。这身形十分相熟,搞得陈燕西不由自主眯缝一下眼。对方穿着t恤衫与运动裤,肩膀宽阔,衣服罩不住雄浑的背部肌肉。手腕缠着几圈沉香木佛珠,盘得润亮惹眼。陈明那老东西喜欢玩木头,陈燕西一看就知是上等货。boss和那人相谈甚欢,陈燕西踢踏着鞋,一股懒洋洋的劲儿,他慢悠悠晃过去。男人一口纯正英式,陈燕西乍一听,有些错愕。他忍不住想起今早听的诗文朗读,颇有几分抖森的绅士儒雅。陈燕西走近,正要打招呼。boss看见他,眼睛发亮,满脸横肉笑得直颤,黑里透红。那热情把陈燕西吓了一哆嗦。老板拍拍男人肩膀:“你的教练来了!”男人转身,习惯性带着职业假笑。两人视线一相撞,猝不及防地面对面。他们同时发怔,瞬间生成一式两份的经典国骂。“我操!”陈燕西不如金何坤内敛,话到嘴边,想着就要发表。而金何坤是只老狐狸,妖魔鬼怪见得多。实不相瞒,昨晚他思念了一夜的美好肉体,如今出现在眼前,不是缘分简直说不过去。金何坤叼着烟,笑眯眯伸出手。人模狗样。“你好,昨天来不及自我介绍。”“老师,我叫金何坤。”陈燕西沉默几秒,自觉不能失了度量。他呲牙一笑,忽视自个儿七窍生烟。“你好,陈燕西。”无所不能的陈老师牛逼冲天,心想他总要玩儿死金何坤。 第7章 陈燕西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移开小腿,继续讲解,“当你在海里感觉头昏脑涨,失去方向感,陷入类似醉酒的状态,这叫氮醉。潜越深,肺部更多氮气会溶到血液里,使神经冲动麻痹。”“潜到三十米,每下降十五米,等于喝一杯烈酒。氮气过多时,可能致命。”金何坤点头,装模做样写笔记,将老师与学生的角色扮演进行到底。陈燕西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语气生硬。“我讲的时候你认真听,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总在写笔记时错过重要知识点。”金何坤一撂笔,挑眉道:“哦,看来当年学霸啊。”“也没有,”陈燕西喝口水,硬生生吞下“傻逼”两字。“我大学肄业。”金何坤:“......”这他妈还挺理直气壮啊。陈老师不准他分神,金何坤只好勉为其难地正襟危坐。他十指交叉,上身前倾,作出一副来开党会的样子。十分不要脸。陈燕西懒得管,只求以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将五个单元的重点塞进金何坤脑袋里。“同样,若上升过快,血液里的氮气就会形成气泡,若气泡压力无法释放,会形成危险的减压病。因此在上升过程中,需要定期停留,让氮气气泡排出......”“......金何坤,你往后退点。你他妈是要凑我脸上来?!”被点名的好学生笑着往后缩,金何坤实在是没忍住,怎有人生得像陈燕西这般好看。头发稍长,一双利眉。眼睛深邃,有如海渊。鼻梁挺且直,嘴唇自然上翘,因沾着水渍,格外性感。陈燕西讲课时,会下意识弯背。领口大,露出锁骨,再往下是一片胸肌隐入衣衫。金何坤后来回忆,他那天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也像是什么都学会了。记忆破成几个片段,有仙本那高远品蓝的天,有胖猫懒懒的叫唤。穿堂能直视大海,游艇疾驰而过,波澜壮阔。他的身后是小镇,人群熙攘,日光暴烈地灼烧大地。而他眼前,是全情投入的陈燕西。陈燕西讲了很多,从配重系统到潜伴制度,讲困在激流中,应如何脱身。怎样建立浮力,以可持续的速度朝与岸边平行的方向,游离激流区。而潮汐又是如何产生,怎样影响三种潜水时的环境情况。金何坤唯独对两句话记忆深刻。一是陈燕西自个儿加封的深海情话:别害怕,我会一直看着你。另一句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buddy。一对一负责,将彼此的生命、信任,无保留交给对方。说这话时,陈燕西正给金何坤示范。一对潜伴于深海中,应如何握住对方手臂,以便于交换备用二级头。陈燕西紧紧拉着他,掌心热度隔着衣服,源源不断地感染着金何坤。他心尖一动,喉头发痒,很想顺势吻过去。在金何坤的认知里,成年人不像小孩子,喜欢之事总爱藏在心间,像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一向主动大胆,认为心动就该追逐。即使惨遭拒绝,也虽败犹荣。人生在世,及时行乐。陈燕西察觉有异样,不着痕迹地松开金何坤。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在“这是个成年人”与“该不该拿他当人看”的矛盾中犹豫片刻,将自己哄宋阮的招数搬了出来。“一般来说,第一个潜教对学生的影响会很大。因为初到开放水域,你多少有些紧张。而教练,就是你的后盾、安全感。”“大多时候会有突发情况,但教练总是在第一时间,牢牢抓住你的手。”整整一下午课程,金何坤这远离校园多年的社会老畜生,实在没忍住,趴下了。他听清这话时,咂摸一圈。下巴垫在手臂上,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等待陈燕西给后话。陈老师清清嗓子,咳一声。他尽量不认真严肃,轻飘飘道:“别爱我,没结果。”......说完他就操了,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帅!果然,金何坤愣了半响,确定自己没听错。他压着嘴角笑意,也是很不给陈教面子。“人间不值得!老师,人间不值得!”陈燕西合上书本,理论课已结束。他咧嘴一笑,憋一整天的暴躁情绪终于忍不住了。“老子去你妈的!”陈燕西正要甩手走人,本着任务完成,该出门犒劳一下惨叫的胃部。而他俩忽视整个下午的宋阮连忙起身,准备跟上去。金何坤笑得前俯后仰,也没多想,就觉着陈燕西炸毛的样子特可爱。一点也不唬人。眼看陈老师要离开,金何坤却突然出手,想拉住陈燕西臂弯。不料后者顺势躲过,手腕一翻,别住了他的小臂。金何坤一怔,下意识以右手腕折住左手腕,以期挡住陈燕西的攻势。陈教反而抽回手臂、以掌为拳,顺势击打上去。两人迅速打了几趟咏春拳法的双粘过手,金何坤没想欺负人,笑着点到为止。“哟,练过啊。”金何坤装大尾巴狼。陈燕西睨他一眼:“有病。”“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陈老师,”金何坤弯着眼睛,这次很准确地握住了陈燕西的手腕。劲很大,似不愿让他逃跑。“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潜水。”...... 第9章 他忙说:“我有钱,我请客。”陈燕西呲牙:“......”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年头有钱的大爷真多。陈燕西从不报社反人类,此刻竟有点莫名仇富。“别了,”他伸出尔康手阻止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天你请客,明天我还真不好意思骂你。省省,啊。请客留到谢师宴。”金何坤当他开玩笑,彼时也没在意。他一向拿“我会正经骂你”、“我不和你开玩笑”这类似话当糖水喝,就跟小时候爸妈说“压岁钱我帮你存着”、“写完这道题你就出去玩”是一个道理。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谁也做不到,统统都会撂爪就忘。但陈燕西是个奇葩。今日开船四十分钟后,到达军舰岛,一艘孤零零的游艇荡在海面上。船员们纷纷下水时,陈燕西已喷火龙似的指着金何坤,差点怼对方脸上去。“我跟你说的什么,啊!气瓶没开你就敢下水,怕不是去寻短见!”“二级头检查了吗,备用二级头该放哪。难不成你下水捞?兄弟,你他妈以为这是猴子捞月啊!”“我给你讲的东西全一泡尿吱出去了?你以为潜水是来闹着玩儿吗!”金何坤被吼懵了,确确实实没料到——陈燕西真的会骂人。他心想,巧了,还真是来玩的。他没把潜水当回事,实则有没有这个证书,学成什么样,对他来说无所谓。金何坤只是来打发时间,逃避那些糟心事儿的。陈燕西口不留情,面部每一根神经都尽职地发挥着刻薄。金何坤再怎么心大,也有些不爽。大家都是成年人,按理说年纪不相上下,很可能自个儿还比对方大。任谁在大庭广众被人指着鼻子耳提面命,这感觉也相当不好。自尊十分挂不住。同船十三人,有几位女士下水慢,正穿着脚蹼,很不合时宜地赶上了陈阎王发火。然后再火上浇油似的,噗嗤笑了。金何坤脸色发沉,忽觉很没意思。简而言之,他认为陈燕西不上道。说不来人话,办不来人事。难道这货真只有皮囊看得过去?金何坤糟心地皱眉,他以为陈燕西不一样。学员跟着潜教陆续下水,船上剩三人。时间近九点,日头逐渐火辣。人心也变得浮躁。陈燕西将打好的装备扔进水里,收敛了平日怠惰疏懒的劲儿,正言厉色。他冷声道:“还不下水?要我请你?”金何坤:“......”这你妈,讽刺宋阮的话都给他用上了。船长小声提醒他:“快去,到水里穿装备容易些。这里属于平静水域,放松,别紧张。”金何坤板着一张死人脸,系好配重,顺着船梯走下去。今天在平静水域学基础动作,如各种手势代表含义,如何面镜排水,在水中取下并戴回面镜。当气瓶氧气不足时,如何借用buddy的备用二级头;两人应采取何种姿势,才不会出现意外等。总体来说不难,初学者只需克服心里障碍即可。陈燕西已穿上bcd和脚蹼,正平静地飘在水面上。他像睡着般,很放松,如一团没有根系的海草。他阖上双眼,不骂人时,又有几分清冷。奈何金何坤没心情欣赏,好不容易穿上装备,这玩意起码有三十斤。经水一泡,沉重地堪比这烂俗的生命。坤爷面无表情,心想为什么不做个人,非要来这找刺激。他认命地穿着脚蹼,一时重心没控制好,整个人往后倒去。金何坤思绪劈叉,日,流年不利!想骂人的同时赶紧吸口气,预备栽进海水里。“小心点!”臆想中汹涌的海水未至,倒先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陈燕西在后面稳稳托住金何坤的气瓶,单手环着对方腰际。陈燕西戴手套,五指紧扣的触感十分真切。金何坤察觉有湿热气息喷在耳边,吹过脖颈。如一条小蛇,挠得他浑身颤了一下。若非时机不对,他简直认为陈燕西是在勾引。“我托着你,穿脚蹼吧。”陈燕西站在后方,明明比金何坤矮了不少,却莫名叫人安心,不由自主想去依靠。金何坤偏过头,不着痕迹地躲一下。耳根发痒,有些心猿意马。陈燕西抿了抿唇,忽然说:“潜水,不是一件你可以用来‘轻视’的事。海洋是这颗行星最后一片净土,而潜水是去拜访她的方式。那扇门为所有人打开,只要你想去。”他顿了一秒,接口道:“只要你是真的想去,但前提是,你得慎重对待自己的生命。”“敬畏自然,旅程往往很危险。” 第11章 你想如何过完一生。金何坤与陈燕西对视几秒,眼神一瞬不瞬。他摸到自个儿腰侧,相同位置、纹有相同的话。一模一样,一词不差。“完犊子,”他想,“陈燕西这男人,迷得我有点上瘾了。”——坤爷:今天,我想找个小朋友,听我给她念一段大悲咒。(你他妈可闭嘴吧注: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梅尔罗斯》原著《thepatrickmelrosenovels》共五部。现在拍成了迷你剧,由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卷福)主演。片子有点致郁。但比原小说好一些。小说我只看了两部,因实在虐心就搁置了。第五章 金何坤的大悲咒到底没念出来,陈燕西叫他赶紧吃饭。休息半小时,再进行开放水域教学。理想扼杀在摇篮,一时堵得金何坤没处讲。他在船上时走时坐,骚话憋了一肚子。陈燕西咬着鸡肉,恨不得把金何坤踹水里去。就在社会老孽畜之间即将引发挠脸大战时,同船的学员心血来潮,要搞什么引体向上比赛。在船男子共九名,女士们拿着手机说要拍短视频,个个吃完饭,打一梭子鸡血。而另外两位马来教练,一脸懵逼地望着这些华人学员。国人看热闹、折腾热闹的本事,此刻尽数浓缩在这一叶方舟间。男士们面面相觑,势如赶鸭上架。大叔级别直接退缩,说自个儿上了年纪,不再是年芳二八的小伙子。于是正儿八经的小伙子们——陈燕西之流,无奈被推上风口浪尖。临时组成挑战赛,年龄分层倒还鲜明。金陈二人年长,剩下两个看起来与宋阮差不多。算小男生。陈燕西装逼,说什么不与小孩同台竞争。金何坤正盯着三天如一日的盒饭发愁,他接收到挑衅目光,不说话,单做一手势。“您请。”江湖人在江湖飘,装逼王都喜欢后发制人,赢了还得说承认。好显示出自己不争风头的佛系心理。显然金何坤就是这种货色。陈燕西:“......”不要脸。但他没觉着自己会输,谁还不是一代风骚了咋的。陈燕西双手抓住船顶栏杆,手臂、腰腹一齐用力,轻轻松松完成一个漂亮的动作。在仨女士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陈燕西以一分钟三十个告结。他甩甩手,同样以“请”的姿势邀金何坤出山。这一来二去,装出点武侠小说风范。坤爷手边放着盒饭,嘴里还叼着勺子。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陈燕西,“这就完啦?”语意里满是疑惑——略带嘲笑与蔑视的疑惑。陈燕西:“瞧把您能的,赶紧。”金何坤站起身,甚至都没放下饭勺。他早前将湿衣剥掉一半,身上水渍未干。阳光大大咧咧伸过来,照在他半边躯体上......八块腹肌十分惹眼。陈燕西瞅一眼,撇开。没忍住,又瞅一眼。他低头扫了扫腹部,虽然也不差......这你妈,必须承认差距。金何坤轻松做完三十八个,本来还能再继续。运动过程中,他满脸坏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燕西。最后一松手,说:“算了,要给老师面子。”“留下阴影可不好。”陈燕西:“......”阴影倒是没留下,但他眼神自从黏上金何坤的腹肌,就再没离开过。金何坤朝他走去,根本不给陈燕西搓火的机会。他借着从背包里摸烟的姿势,俯在陈教耳边说:“老师,想舔吗。摸不摸,拍照也可以哦。”“过了这个村儿,还是这个店哦。”你他妈就是在搓火!陈燕西的火气蹭蹭冒,差点跳起来挠金何坤的狗逼脸。后者拿了烟,刚叼嘴里。陈老师一皱眉,脑子里闪过什么,霎时职业病就翻了。陈燕西劈手夺过坤爷的烟,言辞义正道:“老子教你的东西又忘了?是不是要跟宋阮一样抄潜规,你的金鱼脑才能好一点?”“潜水的时候能抽烟吗,啊!”金何坤的骚话悬在嘴边,没来得及发表,一个倒退,全部呛回肚子里。第二次被兜头痛骂,坤爷仍然没能适应,就跟水土不服似的。他僵在原地半秒,眼睁睁看着大重九飞入陈燕西的狗嘴里。 第13章 思绪仅飘半响,忽地又听见“噗通”两声巨响。流浪民族的孩子——估计是受了陈燕西的感染——也一脱衣服,跳进大海。身姿宛若游鱼,带着对这片蔚蓝的信任。他们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在水波中穿行。阳光照耀,船长兴致上头,高唱一曲当地民谣。金何坤看得有些入迷,他以舌头轻轻划过牙尖,见陈燕西以仰泳姿势,漂在水面上。这样自由自在,捉摸不定的男人。流浪猫一般,又狂又浪,既野且温柔的男人。他迟疑,如何会给人安全感。直到今天最后一次下潜。金何坤做完控制室紧急游泳上升后,陈燕西询问他的剩余氧气。气体充足,打算带他再下潜几米。四处游动一圈,练习脚蹼踢水。由于耳压平衡没做好,金何坤的右侧耳膜胀痛得厉害。陈燕西在前方游动,手拿叮棒,本打算给他指几只海兔。岂料陈燕西刚回头,瞳孔猛然紧缩——那傻逼没控制好中性浮力,企图上浮做耳压平衡,却在极速上升!刹那间,包括金何坤自个儿都懵了。他手忙脚乱地寻找低压充气管,却因下水前没放于正确位置而遍寻不着。妈的。金何坤大骇,只祈祷如今头顶别疾驰而过船艇。否则当场血染百里!千钧一发时,遽然,手腕上突增一股猛力。金何坤上升的趋势一顿,然后停住。他低头,陈燕西抬手握住他的腕部,正贴着大腿,迅速上升。金何坤咬着二级头,呼吸急促,排出的气泡股股上升,搅乱海水。他心有余悸地摸索到低压充气管,赶紧排出bcd内部分空气。两人又开始同时下沉。海水之中,无法言语。他们仅透过面镜,死死盯着彼此。陈燕西没松开他,眼神既惊慌又显抽离。金何坤确实吓着了,无意识地半抱住陈燕西。他心脏狂跳。砰砰,砰砰。终不可掩饰的是,金何坤在那一瞬,迸发出强大的依赖感、安定感——那都是陈燕西给的。而陈燕西没顾上生气,只心慌得不行。差一点,差一点没拉住金何坤。往事如走马灯,帧帧翻滚。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心想:我魔怔了吗。——作者的话:解释一下为何“潜水前、或潜水期间不要抽烟”这个问题。通俗地说:一辆观光车,除司机可以坐四个人。现在有几个大男人,与一个小女孩一起等。车来了,这些男的没什么“女士优先”的素养,呼啦啦一通抢,速度是比女孩快。没办法,男人们上车。坐好,司机开车了。就好比观光游,在体内游一圈。因为一氧化碳男人们坐霸王车,就是不下去。乘车时间很长很长。这段时间内,氧气女孩傻掉,二氧化碳女孩也无奈。体内供氧不足,代谢的二氧化碳带不走,自然就产生了“头痛、精神错乱、肌肉无力、昏厥”这种人体组织缺氧的现象。所以,烟民们又想潜水又想抽烟的,看看自己有几条命够你浪。珍惜生命!(别学陈燕西!那傻逼天资过人第六章 金何坤上船后,一言不发。他以余光瞄着陈燕西,做好挨骂准备。但陈燕西仅沉默地脱下装备,脱下湿衣,接着用毛巾擦擦头发,夹着烟去船头了。这不正常。金何坤决定主动破冰,有些谄媚的嫌疑。他整理好bcd与脚蹼,踟躇着走向船头,靠近陈老师。“就在那儿,别过来。”陈燕西没回头,好似已预感到对方要干什么,“找骂也不是现在,我懒得骂你。”金何坤秉承“我就是来找骂”的自虐心态,不要命地走上船头。他一边心有余悸,一边理解了当初那个说自己停不下来的姑娘。技术不行,赖自己。“老师,有话您直说。”金何坤蹲在陈燕西身边,耳朵一竖,身后宛如摇晃着巨大狗尾。“别把自己憋着了,为我多不值啊。” 第15章 “我觉得你小时候也喜欢大海,不然怎么会做潜水员。”陈燕西喝口饮料,眼睛半睁着,好像有些困:“一开始是喜欢,后来有一段时间就不喜欢了......”话说一半,自觉会暴露什么。他又蜷成一团,不说了。金何坤不深挖,他侧着头,于露台昏暗的灯光下,瞥见一润亮的色泽——陈燕西的脖颈上,戴着一块玉观音。“那这是你现在的兴趣?”他抬手指了指。陈燕西低头,摸着那块玉,“哦,这我妈买的,据说开过光。保什么下水平安,成功上岸。搞得就像我失足下海拍基v似的。”“我觉着她是被寺庙秃驴给忽悠了。”不走心的佛教徒?金何坤:“......”你他妈才是秃驴。“别说我了,其实不用故意找话题。我是你教练,不会真不理你。”陈燕西瞥他一眼,决定挑明了说。他今天一直不在状态,纯属自己的过失。金何坤作为初学者,过于严苛并不好。不仅打压对方积极性,也不助于互相信任。“之前没问过你,你是干什么的。”金何坤:“飞行员。”陈燕西挑眉,明显意料之外:“牛逼啊,我就说你浑身透着一股体制内的庸俗气儿呢。”“.....你不嘴炮,是不是就觉得人生不圆满了。”金何坤见陈某人老神在在地喝着奶昔,额角青筋直跳,特想叫他吐出来。“哎,不对啊,”陈燕西沉思几秒,“你他妈别忽悠我,飞行员有你这么闲吗。不是说每月的飞行时长达到100小时么,光鲜亮丽能装逼,还有空姐泡。”“没事你瞎往这穷乡僻壤跑什么。”金何坤冷笑:“你怕不是对我们这行有什么误解。”陈燕西眨眼:“没误解啊,你一年的工资够我吃好多年。兄弟,做人不好?还是想不开?”“有自杀倾向吗,银行卡密码我帮你记着如何呀。”金何坤:“说人话!”老子怕了你了。陈燕西不再逗他,爽朗大笑几声,眼睛弯成一道月,“成,说正经的。年假么,时间这么长。在这边待多久。”“不是年假,”金何坤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苍穹,“本来想辞职......”“出了些事。”他的口气风轻云淡,好似不注意就会消散于空气里。陈燕西费力地思虑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金何坤阖上眼,出了些事——差点是大事。那段日子里,他时常睡不好。精神状态极差,导致后来无法飞行。半夜于梦中惊醒,后背总是冷汗涔涔。他努力忘却、努力冷静,仍不敢回忆梦中那些杂乱、灰暗的脸。迫降急切,救护车灯光迷乱,雨夜空气湿冷,有谁在哭喊。那梦是真的,所以格外瘆人。好似走过一个长镜头,所有片段如坠深渊,惊得他魂飞魄散。金何坤想辞职,说起来很怂,但他确实不愿再飞行了。傅云星却跟他说:要不你去潜水,去见识见识“下面”的世界。或许有人,在那里等你。“操.你妈,”金何坤说,“阎王等我吗。”傅云星自从变得神叨叨,不仅学了佛法,还迷信玄学星座。十分的不专一,很不靠谱。一手牵月老,一手牵丘比特。总拿红线捆在招桃花的转运符上。并且大言不惭:当代年轻人,就信这个。彼时,金何坤嗤之以鼻。此时,他转头瞧了瞧陈燕西,却忽觉傅云星没诓人。转发锦鲤......可能还挺有效?陈燕西察觉到金何坤“或许有故事”,也没再追问。谁没有那么一两个难以启齿的往事呢。他们静静坐着,直到路灯尽数熄灭,月亮西陲。陈燕西要烟,金何坤却只摸出一根。怪寒碜。于是,两人就一根烟,一人一口。他们轮流抽着,竟也特别融洽。最后,陈燕西站起来。他似卸下浑身盔甲,在晦明的灯光里变得柔和。橘猫早走了,陈燕西拍了拍大腿上的猫毛。他居然伸过手,拍狗似的,拍了拍金何坤的头。“早点回去睡,明天出海,还得早起。”说完,陈燕西伸着懒腰,返回大厅上楼去。金何坤坐在那儿,嘴里的大重九只剩一口。而烟头还留有陈燕西嘴唇的余温,热热的、湿湿的。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情动难耐。是否,陈燕西的嘴唇吻起来,就这感觉。 第17章 他真觉着,陈燕西帅到家了。金何坤手上的指北针,又名罗盘。好比陆上的指南针,这玩意告诉你是否偏离航线、若偏离航线,应如何找到回路。金何坤学得挺快,几天里,只要陈燕西教授完毕,他便能明白七八分。剩下二三自个儿实践一琢磨,也就懂了。最后一潜相对轻松,使用指北针保持不偏离航线,并能踢蹼三十回合后,准确回到起点,就算合格。两人上船时,陈燕西难得鼓励:“学得不错,恭喜初级课程毕业。”金何坤问:“明天继续aow的课程?”“休息两天,”陈燕西擦着头发,“我有事会耽误,你和宋阮等一等。如果回国的机票比较近,我去给boss商量,将你们转给其他教练。”“不急不急,”坤爷摆手,我还没勾搭你,哪能急着回国。他殷勤道:“那陈老师,你是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忙。”陈燕西睨他一眼,口气懒洋洋的,就是很气人。“关你屁事。”金何坤:“......”老子真他妈瞎了狗眼。好在陈燕西终于肯做人,当晚为庆祝金何坤顺利毕业,吃过饭,带他去了酒吧。只喝酒,调情的不要。于是,宋阮作为不属于“大龄男青年”行列的在校生,正要撒欢儿跟着撵路。金何坤按住他脑袋,可没忘这小子初遇时那浪劲儿。“这是成年场,小孩跟着凑什么热闹!”宋阮呲牙:“我二十了!”“哦,大学毕业了吗。没毕业就还是小孩,而我们,是社会人。”新社会人?陈燕西,勒令宋阮驻守青旅。“好好学习aow的理论课程。”实则a课直接下水,等宋阮开始学习时,才发现陈燕西是个撒谎精!简直为师不尊!没了“小孩”搅局,俩社会孽畜就放得开了。酒吧还是那一家,靠海,露天,很有情调。陈燕西经常来,从服务员到调酒师、驻唱歌手,没人不认识他。金何坤本想请客,陈燕西端着酒杯隔空举一下,示意aa。坤爷耸肩,不料这钱还用不出去。陈燕西顺便给主唱点杯酒,接着曲调一转,换成中文歌。金何坤面向黑漆漆的海面,任视线往前延伸,虚空一片。除了晚归的渔船,什么也看不见。近处,霓虹彩灯投射在水波上,影影绰绰,映了一众纸醉金迷。主唱沙哑的歌声传来,又飘忽很远。陈燕西说是《summer》,陈升的,他很喜欢。几乎是必点,搞得酒吧里常客都会哼几句。“因为做了那样一个梦,醒来不好对人说。”金何坤转过脸,在一片暧昧灯光中,盯着陈燕西模糊的侧脸。利眉斜飞,鼻梁高挺,下巴线条精致流畅,嘴唇看起来很软。陈燕西半眯眼,跟着唱:“躺在发了霉的烂被窝,努力要将美梦延续。”金何坤大着胆子,往他身边靠去。罡劲海风吹得有些凉意,坤爷脱了外套,搭在陈燕西身上。“会不会下雨。”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聊。陈燕西没理他,金何坤又说:“老师,您平时能否别肝火太旺?”陈燕西闷下一口酒:“我这人吧,特没六儿。你要想教育我,我能反把你教育了。”金何坤:“......”当晚,教育者与反教育者,由于没找到合适的话题,接二连三闷头喝酒——成功喝大了。有人酒量不好,有人喝酒话痨。不凑巧,陈燕西齐活儿。两人跌跌撞撞从酒吧出来时,金何坤手忙脚乱地揽着陈燕西,时刻防备这货栽海里去。陈话痨没绷住高冷人设,扒拉着金何坤要跟他讲潜水知识。坤爷听着头大,将人往前推一把:“你他妈可闭嘴吧!”陈燕西顺势走两步,眼看着靠近海岸线。金何坤只好拉住他,两人双手紧握,各自的掌心烫得惊人。陈燕西站定,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此时已近十点,小镇上基本关门歇业。路上黑灯瞎火,悄生出隐秘的欲望与刺激。金何坤口干舌燥,喝完酒,浑身血液往头顶冲。陈燕西蜷起指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金何坤。好似直接挠在对方心上。男人只是大男孩,小时候喜欢的东西,换个花样,如今也会喜欢。就好比第一眼动了心的人,此后便会愈来愈勾人难耐,骚动在怀。海水冲击着海岸线,哗啦啦响。巨大圆月生在半空,竟如日光,照亮半片海洋。夜色渐深,酒吧还唱着缠绵情歌,将纯洁的爱与肮脏的欲拉得很远。 第19章 分别是:1bcd(浮力调节装置):型似马甲,将装备固定在一起,并在潜水全程中调节浮力。2调节器3气瓶4配重系统。其中,“二级头”隶属于调节器。调节器分为五个零件:一级头(枢纽)、二级头(用以呼吸的装置)、备用气源(备用二级头,一般与buddy共用)、低压充气管、潜水压力表。第八章 昨夜疾风骤雨,凌晨三点一刻,金何坤迷糊中醒来一次。窗户忘了关,凉风吹起窗帘,鼓到饱满。映着闪电,室内骤明骤暗。金何坤头昏脑涨,意识有些迟钝。他摸到床头水杯,灌一口冷水,浑身发软。薄被子盖严实了,竟没几分热度。金何坤觉着他是昏过去的,残存的一点记忆,是窗口附近地板上躺了一滩雨水。雷电闪现时,亮得反光。等及再清醒时,床边坐了一人。那背影熟稔,吊儿郎当的。金何坤转过头,一条毛巾滑落。被子加了两层,捂出一身汗。他想张口说话,刚发出一个音节,嗓子痛得要命。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在云端。陈燕西听到动静,回首摘了耳机。他伸手一探金何坤的额头,皱眉:“烫得可以韩国烤肉了,真你妈牛逼啊。”他絮絮叨叨地接来一杯温水,扶起坤爷:“好歹飞行员,体质这么差。淋雨居然也能发烧,身躯娇贵就在国内待着,干嘛出来野。”陈话痨一句能顶十句,机关枪似的差点突突死金何坤。而病人吊着最后一口气儿,眼皮都懒得抬。“能起来么,我带你去治病。”陈燕西见他要死不活,暂时关闭嘴炮功能。他用毛巾给金何坤擦汗,拎出一件t恤。“熬下去会出事儿,天老爷?”金何坤蓄力已久,终拾掇起一股逞强的能耐。结果三分钟才憋出一句:“......我能走。”“废话,有俩腿你不能走,难不成我还得背你过去。”陈燕西抱臂站在床边,随口刻薄着。忽一顿,两人脸色同时难看起来。不凑巧,记忆顺着时间线往前扒拉几小时,一场暴雨、一个动心的提议、连带一枚混着酒味与香水的吻,砸入他们脑海里。气氛有些尴尬,再怎么甩锅“喝酒误事”,也不能洗脱金何坤耍流氓的事实。他瞧一眼陈老师,发觉对方除了脸色难看,并没多说什么。于是闭了嘴,借机卖乖,做个低眉顺眼的病人。金何坤换衣时,未避讳陈燕西。俩男人,又不是大姑娘。他发烧,却满脑子想着‘“既然一垒已上,要不要得寸进尺”的骚主意。相当懂得投机取巧。陈燕西见他半天脱不出一只袖子,当即老毛病翻了。“稍微快点,”陈燕西不耐烦道,“赶时间。”金何坤:“老师......我没力气......”“哎我操!陈燕西你他妈......”病人正撒娇装傻地全情表演,陈燕西呔一声,猫脾气上头。他干脆跪在金何坤床沿,伸手撸起他衣服下摆,顺着往上一提,直接将人扒个精光。这你妈才是真流氓。金何坤惊魂未定,前后不过两三秒,成一只光秃秃的傻狗。陈燕西也没多想,脱完才觉这动作有些鲁莽。他一时尴尬,拿着t恤不知是扔是放。而金何坤如雕塑般的躯体,给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完全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因发烧,金何坤的肤色有些泛红。汗液黏在皮肤上,光亮一层。胸膛起伏,再往下是勾人腹肌,人鱼线和着肚脐下些许性感的毛发,隐匿在黑色内裤里。这男模身材。陈燕西不由自主地吞口唾沫,操了。“老师,这么主动吗。”金何坤差点气笑了,他倚病卖浑,也干脆一伸手,揽住陈燕西的腰。坤爷将头埋在陈老师的小腹上,撩人地轻蹭着。差点给陈燕西蹭起火来。“妈的,”陈老师额角青筋直跳,似被踩了猫尾,惊乍乍地一蹦而起,“穿衣服!”金何坤大笑,声音嘶哑,低沉好听。他看看右手,指尖触感还在。将才抱住陈燕西时,有意按了按对方的腰窝。还挺深。陈燕西一阵发颤,整个脊背瞬间绷直。那反应,纯情得不行。金何坤咂摸片刻,该不会是雏儿吧。陈燕西联系的医生,实际是一家私房菜馆的阿妈。老旧的招牌上写着中文“成协隆”,大清早,铁栅门却关着。若非金何坤没烧糊涂,差点以为自己魂穿香港。装潢复古,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港片里常见那种街边小店。吊式风扇悠悠转着,仅三张圆桌。正对供着财神,四周挂满照片。左面是几个木质大柜,密集而有序地陈列收藏品。陈燕西叫了声:“阿妈。”“哎,来啦。”闻声不见人,片刻后,从里间走出一名中年妇女。面带佛相,笑容慈善。戴着副眼镜,穿花衫衣裤,光脚。阿妈迎上来,“你说朋友发烧,就他啦?” 第21章 “我操!”金何坤笑声还没停,惊恐又卷上来。情绪过于起伏,差点儿当场背过去。“手!陈燕西,他妈的开车要用手!”大片大片的风,携有热带地区独特气味。阳光充足,夹道绿植盎然。幢幢五彩别墅极速后退,爵士乐倾倒在空气里,浪漫又热情悠长。金何坤半眯眼,陈燕西带着墨镜。他们眼前是无尽头的公路,似能延伸进海里。弯道多,有的地区树荫茂密。开着老爷车,抱着音响,一头扎进原始丛林里。冒险有,疯狂有。一切忧虑愁绪尽数飘散在潮湿的水汽里。陈燕西吹着口哨,钻出丛林,“许多人以为,仙本那就小镇可以玩。这岛大得很,一会儿我们去俯瞰。”金何坤的手肘靠着窗沿,手指撑着下巴。他“客随主便”,不求问清目的地。陈燕西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好比一杯鸡尾酒,愈喝愈有味。他承认一开始见色起意,但这当口,是真想了解这人的生活。妄想挖掘出更深的东西。金何坤是都市里的一碗水,稳稳当当,别人怎么过日子,他也是。工作时沉默寡言,下班后回家挺尸。城市里的人生千篇一律,大家的烦恼各不相同,又好似都差不多。停不下的电话,赶不完的报告。应酬一趟接一趟,年轻时平坦的小腹也喝出三高。于是世人又哆哆嗦嗦地学会养生,自欺欺人地往啤酒里加枸杞。敷面膜去夜店蹦迪,吃完烧烤跑步回家。很没什么意思。这样的日子,一眼能看到头。今天如此,明天也如此。金何坤在工作前两年,挺会玩。年轻人扎堆,无非是“有偿社交”。他眼里也曾有过一些彰显风情、招摇过世的风流。仗着模样英俊,顶纨绔,顶会玩。而陈燕西不同。他是属于大海的。眼里有风,血里亦有风。又乖觉又江湖,长得显小,也看不出真实年龄。闹起来挺幼稚,沉静下来又如深海。陈燕西坐在船头的背影,似怀揣一腔孤勇。他就在那儿,只要你上前就能拥抱。而他跃进大海的身姿,像一只鲸鱼。他能仅凭一口气,沉入深海,便再也不回来。金何坤最初接触陈燕西时,觉得他皮囊好。适合走肾,只差一个机会。而如今他站在走心的门槛前,踟躇不安。人皆如此,偶然撞见的宝藏,总会有那么点“近乡情怯”。陈燕西开车,带金何坤去贫民窟、博物馆,去那些非法地带。他单手握住方向盘,拎一罐汽水儿。“晚上最好别来贫民窟,很多年轻人贩卖毒/品,五马币一包。铁皮屋治安黑区,晚上有人以打火机点火,干的就是这事儿。”“而海岸线,时有海盗登陆。没开玩笑,菲律宾的、索马里的。前些年闹过一起大事件,有中国游客遭绑架。女生被海盗掳走,索要千万赎金。后来国际社会介入此事,人是救回来了。估计也吓得够呛。”“怎么,不敢相信?”陈燕西嗤笑,“朋友,和平限制了你的想象力。违法走私太多了,知道为什么负责的旅店,通常要求十一点前返回么。”金何坤适时接梗:“大佬您明示。”陈燕西撇嘴:“晚上海岸线皆有军队驻扎,就怕海盗登陆。兄弟,离我们住的地方可不远。”现实总比小说精彩,金何坤一挑眉,笑着说:“世界真危险。”陈燕西望着前方,墨镜架在鼻梁上,朝脸上投下两块阴影。瞧不见眼睛,神色变得不可测起来。他没立即回话,只沉默一阵子。霞光千条,衬在陈燕西身后。两三束斜阳,显得他洒脱又孤寂。车一直往前开,金何坤坐着,恰有末路狂欢之感。他不时偷瞄对方,描绘那勾了金边的轮廓。像天地广大,无物入眼。良久,陈燕西说:“潜水也很危险。”可最重要的东西,往往在陆地上无法看见。潜水是一条逆行的路,好似一个断层,偶尔将他与现实世界剥离开来。金何坤回到旅店时,已近六点。陈燕西送他到楼下,方向盘一转,一踩油门又走了。说是要去潜店,等会儿回来。金何坤从楼上拿两件外套,他斟酌片刻,用微信提醒陈燕西。—月食七点开始,可能八点多才会进入正题。你也不用太赶。陈燕西秒回。—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看月亮了。坤爷自觉有点打脸。—现在答应也来得及。露台等你。金何坤低烧未退,摆好两个汽车轮胎。自己穿上外套,又给陈燕西留一件。他手捧保温杯,懒散地盯着街上人潮。路灯串起一线光,投射很远。直到现在,金何坤也没放弃“吃肉”的想法,反而那略微下流、肮脏的念头,更加丰盛。虽被陈燕西弄得五迷三道,金何坤到底是个成年人。拎得清“激情冲动”与“日久生情”的区别,也明白何种感情可为,何种感情不可为。比如旅程中的艳遇,那都是荷尔蒙作祟,当不得真。金何坤等到七点半,陈燕西准时回来了。陈老师手里提着两杯饮料,踏进露台时,正语意嘲讽地打电话。“巴厘岛四五月的水温还行,差不多二十四到二十六度。什么,你问我不穿湿衣行吗?朋友,你咋不裸/体了?”陈燕西还是那个陈燕西,插科打诨信手拈来,嘴炮怼人的功力仿佛成精。他说完,低头瞧见金何坤,将饮料递给他,大大咧咧坐在轮胎上。圆月已升空,明亮得好似一轮太阳。云层稀薄,据说国内大部分地区天气不行,状况惨淡。 第23章 陈燕西不置可否,原因说出来挺搞笑。当年因那人一句话,真就如此等下去。一年又一年,没见回音。于是压在心里,成了所谓朱砂痣。实际再长大点,白月光的面孔都已模糊。午夜梦回,压根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所谓少年的我钟意你,都是用来搞笑的。估摸少时的不如意,使他从此对爱情敬而远之。一来,没遇上几个心动的人。遇上了,也因事业问题聚少离多,匆匆作罢。二来,陈燕西觉着谈恋爱很麻烦。不想应对时,搬出遭瘟的白月光,还挺好使。“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月亮逐渐复原,铁银啃噬猩红。陈燕西瞧一眼时间,差不多该睡了。他正要起身,金何坤又扣住他手腕,“既然白月光成了鞋底泥,那我们试试。”“老师,您不想走心也可以。”陈老师一弯眼睛:“操了,第一次见人把炮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金何坤继续装:“实在不行,情人也可以。”“去你妈的。”陈燕西绝不说自己有点动心,他伸手推一把金何坤额头。转身时,又被门边蹲着的橘猫吓一跳。“日了,你怎么在这儿。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嗯?你可别学我们,世上母猫千千万,坚持住。”“哎不对,好像老板娘已经把你阉割了。”刀从天降,无意间被提醒伤心事的橘猫大怒,冒死在陈阎王的手背上挠一爪子。又踩着猫步,一头撞进金何坤怀里。“哎,”坤爷皱眉,“该减肥了。”橘猫震惊,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休息两天,ow证书到手。新课程没什么进展,倒搞出一档子乌七八糟的事儿。陈燕西自觉青春期来得有些迟,那些年没跳过的心,居然真动了。好在他也分得清,喜欢与爱情,是两回事。暧昧么,成年人之间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而已。因俩大人无视已久,宋阮这不安分的小孩,转头物色了新目标。这次明显吸取教训,找了同样猎奇心理爆棚的同龄人。于是,在金陈二人意味难明的眼神里,宋阮屁颠屁颠地带着新男友上了贼船。不,潜船。“不知如今的大公司,是否还反对办公室恋情。”陈燕西叉着腰,站在船头喝水。“但我反对在潜船上互啃。”金何坤坐旁边听歌,再等五分钟准备下水。“就俩小孩儿,旅行回去就得分。荷尔蒙式恋爱,不当真。”“老师,您要是羡慕。不如就跟我试试,带你回味青春嘿。”陈燕西瞥他一眼,长腿从对方眼前跨过,“穿装备,下水。”那腿笔直,肌肉匀称。小腿修长,踝骨如刀刻。金何坤看得眼睛一花,差点上手摸一把。眼馋。想得又急又难耐。aow的课程仅为两天,共五潜。课程内容有顶尖中性浮力、水下导航、失物寻回、潜水计划制定、放流、深潜、夜潜、生物识别、摄影等。实则a课就是两天性价比较高的fundive,如顶尖中性浮力这种课程,显得多少有些鸡肋。中性浮力想练好,除非天资过人,需要一瓶一瓶地攒出来。陈燕西帮他俩选择的课程为顶尖中性浮力、水下导航、放流、深潜与摄影。金何坤问及夜潜时,陈燕西停顿几秒,解释道。“仙本那夜潜只有马布岛在做,海盗事件后,仙本那潜店是不教夜潜的。晚上六点后禁止船只出海。如果你想夜潜,去unclechang,就在马布岛。虽不是padi公布的五星潜店,但近年来挺火。周五还有派对,华人挺多。”金何坤挑眉:“那我岂不是得换潜导?”陈燕西笑着拍拍他的脸:“我只是你的教练,兄弟。难不成得终生包办?当我知心热线啊,聊人生聊八卦聊国际新闻,完了你还要我以身相许。哪儿有那么多好事。”“好事多磨嘛,”金何坤拉住他的手,“说真的,考虑一下我。”陈燕西穿好装备,坐在船沿上。“我们估计不太合适。”金何坤:“没事儿,我属人民币。”陈老师戴面镜的手一顿,毅然决然将他的“人民币”踹进水里。宋阮看热闹,哦哟着起哄。陈燕西盯着他,冷声道:“还不下水,要我抱你吗。”“咚”一声,惹不起老畜生的新青年,自动缩进大海里。今日三潜,依次为顶尖中性浮力、深潜、水下导航。明天再进行放流与摄影。宋阮早被陈燕西骂得乖巧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金何坤又是老狐狸,眼皮一抬,满肚子的骚主意都用来讨好陈老师。学习顶尖中性浮力时,除抓脚蹼漂浮、穿越障碍等基本动作。陈燕西让他俩卸下配重,再把配重间隔地立在沙地上。 第25章 岂料a课圆满收官时,坤爷给他炫了把大酷。“这作品,能去参加摄影展。”宋阮趴在电脑前,手控鼠标,连续翻动好几张照片。“坤哥,摄影师?”今早坤爷出门时,背着挺大的运动包。下水前,金何坤从包里拿出个大件——单反且装有na-5dmkiii潜水罩。他在陈老师惊异的眼神中淡定下水,没忘回头撩一句,要不要我抱你。陈燕西知他有钱,估计来玩票。有钱玩表,二代玩车。单反穷三代,想来金何坤的家底不会差到哪去。但多数人潜水使用gopro,想不通金何坤抱着佳能5dmark3下水是什么意思。至少对于现阶段的水域、深度来讲,完全大材小用。可他现在明白了。金何坤坐在桌前拆除防水罩,阳光漫射在他手上,指节均称,青筋隆结,挺适合玩键盘乐。他吹了吹机罩上的水渍,漫不经心答:“摄影是兴趣。”“您真谦虚,”陈燕西嗤笑道,“这水平唬谁呢,啊。职业飞行员,兴趣是摄影。兄弟,还有什么能耐,说出来开开眼。”金何坤也笑:“床技顶好算不算。陈老师,免费教学哦。”陈燕西拿烟朝他一点:“狗玩意。”“行吧,说实话。摄影真是兴趣,从小开始学。那年头玩胶卷,自从柯达倒闭后,家里换了数码给我。喜欢看国家地理么,有几期刊载了我的作品。”金何坤将装备收拾好,谈及摄影的兴奋感,全然比不上讲飞行。他甚至有点兴致缺缺,总透着一股“尽快结束此话题”的意味。宋阮老是在不用看人眼色时,装得很上道。真正该闭嘴时,眼力见就跟白瞎了似的。“坤哥,你不是职业摄影师也太可惜了。飞行员多累,摄影简单多了,就......”“小宋,你说的那不叫摄影。顶多算拍照,”陈燕西脸黑,挺想一巴掌捂住宋阮哇哇乱嚷的嘴,“现在是什么人都敢自称新锐摄影师,也不看看拍的什么玩意。”金何坤没接话,不置可否。实则摄影于他而言,充其量是一种记录生活的手段。区别在于,他比别人玩得更好一点。可没在雪地里匍匐几小时,差点冻僵下身的人不会明白;没在深夜大杯灌下咖啡,只等一张星轨的人不会明白;没在深山老林间,经历命悬一线的人不会明白......摄影不是单纯的按下快门,或许有时候是,但它代表着一种态度与追求。对生活,对人生。金何坤患有典型的都市人综合征,简言之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旦将兴趣变为事业,讲不起热爱时,只能谈钱。信仰变得乏善可陈。庸俗极了。成为飞行员,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所以,他不会再让摄影重蹈覆辙。陈燕西浏览着拷贝完毕的照片,眼神从电脑显示器上方瞄向金何坤。坤爷今天话很少,拿相机时神情专注。而专注的男人最帅,陈燕西忍不住偷偷打量。顺着光,下午四点的仙本那,日头依旧暴烈。金何坤抬手清理机罩细节时,窗帘切割成条状的光线,印在他眼睛上。瞳色变得很淡,琥珀般。轮廓愈发深邃,嘴唇却柔和恰似镀一层蜜。陈燕西的心“咯噔”一跳,不自觉舔舔唇。说实在的,对于金何坤的提议......他并非完全抵触,甚至有那么点蠢蠢欲动。年纪大了,搞不来什么你追我躲,你跑我撵的无聊戏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变得“简单”。结婚主义者慌慌张张为爱情明码标价,靓女帅男待价而沽,等着冤大头一脚踩进坟墓里。不婚主义者潇洒人间,辗转于一场又一场新鲜刺激的爱恋。陈燕西清夜扪心几回,自动归类不婚主义。他对金何坤所说的做情人,结个露水情缘,有些色授魂与。只是还差那么点。差点干柴烈火的激情,差点不管不顾的冲动。金何坤敢侵略,陈燕西就敢臣服。臣服欲望,臣服性爱。快感支配高潮,一旦将关系盖上“不用负责”的戳子,谁会考虑后果。“我还会剪辑视频,包括微电影拍摄。”金何坤上楼放好装备,回大厅时,宋阮已出去玩了。陈燕西靠着榻榻米式沙发垫,半躺在地上。好大一坨橘猫霸占陈老师的小腹,金何坤看得十分吃味。他走过去,捞起橘猫往旁边一扔,霸抢有利地位。猫主子惊恐不已,怒不可遏地“喵”一阵,又在金何坤阴笑的表情里,自怨自艾地摇着尾巴去找老板娘告状。“你就不能成熟点,”陈燕西挪位置,给金何坤让出空。“这猫很记仇,小心下回挠你。”“你以为我不敢咬回去?”“是,毕竟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您的智商也就配跟猫较劲。”“陈燕西,”金何坤摸烟的手一顿,直接气笑了,“你这人是不是特别欠教育,前几十年都没人跟你干架么。”“你现在要干也来得及,”陈燕西耸肩,接着他话锋一转“说正经的,你对拍摄视频多在行。我那边有一朋友......” 第27章 金何坤提口气,手指在陈老师的肩膀上捏一把。摸到突出的锁骨,手感极佳。他有些口干舌燥,便靠在陈燕西耳边说:“老师,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所谓的绅士。实际上我也不知自己能憋多久,你就不怕我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再对你做一点过分的事。”陈燕西转过头,与金何坤对上眼。他的目光肆无忌惮,隐约带着火星与期待,不要命地撩拨对方。金何坤见他不搭话,正追悔莫及要改口。陈燕西却唇弓一弯,笑得招摇过市。只听他说:“悉听尊便。”金何坤瞬间觉着,浑身血液叫嚣狂飙,直冲上头。第十一章 昨夜做了个旖旎的梦。金何坤醒来时,抱着枕头有些回味缠绵地长叹一声。床上湿漉漉的,黏得很不舒服。他便起身,半眯着眼,睡意浓浓地冲个澡。从浴室出来时,他清醒许多,咬着烟头泡杯咖啡,站在窗边观日出。而心思全然不在风景里,金何坤抿着唇,回味昨夜黄粱之梦。梦境太虚幻,有些飘渺。由此陈燕西的脸庞亦影影绰绰,连带那婉转低吟与高亢叫喊,也变得不太真切。可金何坤断定,那就是陈燕西。腰线得劲儿,腿长臀翘。视线坠落在彼此腿间,那里藏了把焚人理智的艳火。金何坤记得自己拉住他脚踝,陈燕西便顺势抬起双腿,特主动。平时吊儿郎当又懒洋洋的劲,全没了。唯剩浪漫性感,妖精似的。这梦做得太逼真,闹得金何坤一门心思想要全垒打。可陈燕西按兵不动,一张嘴炮闯江湖,至今没有任何指示。吻技倒还过得去。手机响得恰到好处,金何坤没及时深究艳梦细节,接通了傅云星的语音通话。“......喂?”金何坤哑得厉害,傅云星吓一跳。“这位施主,您的天人之音令我困惑不已。这是昨晚挨了炮,还是挨了炮?”金何坤啧一声,“出家人尽说诳语,也不怕佛祖半夜找你聊人生。”“说的什么话,我这还没上班呢。”傅云星老神在在,声音清冽,倒不像浑不吝的人,“再说佛祖信众千千万,真要聊人生,看下辈子能不能轮到我头上。”“我劝你做人注意点,要有职业操守。”金何坤没打算清早起来聆听佛音,“什么事儿,怎么就想起我来了。”傅云星说:“昨夜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摇了个签,批了个卦。坤爷,您大难临头!”金何坤:“......”老子才刚结桃花!“傅云星,人间不值得,也别硬找乐。你要想真辞职不干了,赶明儿回国我去砸你招牌。从此傅瞎子半仙匿迹江湖,看着往日情分,给你留个好名声。至少以后还能听到你的传说。”“别介,我坤爷。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最近遇好事儿了。”傅云星在那头买煎饼,语意委婉地希望老板给他多加点肉。最好再刷两层油,辣椒当然必不可少。一口咬下去,饼香扑鼻,别提多带劲儿。金何坤抿着清咖:“......吃这么油腻,等会儿好意思去上班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傅云星不在意道,“没了梦想,咱们退而求其次,做个人也行。”“坤爷,请回答,这次旅途有收获没。”“有,”金何坤不遮不掩,将自个儿与陈燕西的艳遇二三事给讲了,“我想行动,最多不超过两天。”“我想要他。很想。”“哎,您在我面前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别这么混账成不。”傅云星差点被煎饼呛成狗,又转头问老板要杯豆浆。他鲸吸牛饮般,几口喝掉大半。接着用袖子擦擦嘴,继续道。“既然当初是我撺掇你出去的,就有义务包办到底。坤爷,走肾可以。玩心,您还是回来先拜拜菩萨吧。”金何坤:“想骗香钱你直说。”傅云星:“阿弥陀佛。”“装什么装!”“这位施主,心态佛一点。”傅云星扔掉塑料袋,从包里拿出袈裟。他往身上一裹,“不说了,到公司门口了。朝七晚五,亏得这工资不低。”说罢,傅云星抖抖衣袍,浑身佛性地一脚跨入“公司大门”——大慈寺。他本生得清爽如莲,眉与眼尾皆细长。途中遇上俩扫地小和尚,傅云星再勾唇一笑,手里转着佛珠,十足的圣僧模样。金何坤一言难尽地盯着电话,贵佛门的气数......怕是也就这样了。傅云星一打岔,金何坤的美梦难以为继。结业后不再下潜,确实有些无聊。宋阮今天回国,陈燕西找人送他。那小孩挺真诚,临走前拉着陈老师一口一个教练,很舍不得。也难怪,陈燕西最多有些嘴炮、抠门、严苛且拽。但架不住他颜值高技术好,教学认真......以及,令人特有安全感。金何坤本打算报几天fundive,陈燕西老实跟他讲:没什么意思,别去。最多打卡诗巴丹,好歹有个世界著名潜点的噱头。实际能看到什么,还得祈祷天气。近段时间,仙本那阴晴不定。半夜狂风骤雨,清早太阳又出来了。但水温较冷,水下亦昏昏沉沉。坐船艇上一来回,海风能把脸给吹成花卷。稍不注意添加衣物,就得感冒。 第29章 金何坤叹口气,直接拉开衣服索链。他将陈燕西包裹进去,抱了一怀的寒凉与颤抖。“没事了,我在。”金何坤说。他捏着陈燕西后颈,像提着一只流浪猫,不断温柔安抚着。片刻后,陈燕西以颤抖的手,轻轻拽住金何坤。第十二章 雨还在下。但已逐渐驱停。海面上的能见度清晰许多,金何坤站在潜店门口吹海风。陈燕西正与boss谈话,顺带请假两天。从玻璃门向内窥探,陈燕西的表情看不真切。他仅是咬着烟头,狠狠吸几口,浓雾遮了半边脸。老板双手抱臂,嘴唇一张一合,跟机关枪似的。金何坤听不清聊天内容,表现得从容淡定,实则内心如猫抓。他摸一把t恤,胸口那片还是湿的。方才陈燕西主动抱了他,金何坤的心脏差点蹦出框。雨势减缓,看样子即将放晴。天边云层裂开,泻出大片金光,漏在灰扑扑的海面上。潜店内不断有人进出,玻璃门带起阵风,不巧将门后的话音顺出来。老板语意中满含关切,担心陈燕西的精神状态。只言片语,金何坤听到几句“你要不就休息”、“工资照发,身体重要......”、“......状态不好,很容易出事。你得为......考虑......”陈燕西靠着沙发,不搭话。只偶尔点头,示意他在听。听得心不在焉,相当敷衍。“boss,能不能潜,还潜不潜,我心里有数。”“你要有数,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多少年了,当初你来我这做潜教,犟得跟头驴似的。别人投诉你,我说什么了。”陈燕西哎一声,“您要觉得我耽搁了生意,下回我换菲律宾去。”“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那种人早开了你!”老板乌鸡眼一对,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觉得陈燕西连驴都不如。“有我这么帅的驴么,”陈燕西咬着烟头,他自觉聊不下去,便站直了,“boss,我的情况你知道,你收我做兼职,我记这个恩。但你也说多少年了,我早就忘了。”陈燕西心口不一地往外走,抬眼看见金何坤,又迟疑地停住脚步。他回头道:“老板,为大龄青年的性福着想,这两天你可别打扰我。”出海口停一艘unclechang的船,陈燕西在这片混迹多年,与那家老板亦相熟。前几天给老板商量后,已为金何坤包下一艘船。当然这钱得由坤爷出,陈燕西又不是冤大头。船长上岸搬行李,金何坤撑着伞,示意陈燕西快点。陈老师便裹了薄外套,缓口气,又踢踏着懒洋洋的步伐,朝他走去。早些年,这样的情况偶有发生。阴天潜水,遇上强风大浪,潜船漂泊在汪洋大海间,陈燕西便难受得不行。他一直在当初的阴影中,不打算走出来。或许想过,但太难了。陈燕西明白,这些年孤独一人,拼命潜水,大海却愈来愈抗拒他。以往心壑难平时,陈燕西就去当地寺庙静修几日。冥想打坐,苦练瑜伽。他常坐瑜伽垫上,练习自由潜的静态闭气,以习惯体内不断累积的二氧化氮。陈燕西作为优秀的自由潜员,忍耐程度相当高。但剖开表皮来讲,陈燕西是奢望在静态闭气练习中,获得一种快感。当内咖肽大量分泌时,能媲美烈酒所带来的麻木,深入骨髓又夹着难受。他有时陷入昏迷,醒来后倒在地上,或额角生疼。这是与静态闭气训练相伴而生的状况,陈燕西通过这种方式,偶尔逃避现实,逃避不愿进行思考的时刻。少年时期,热爱是毫无保留的,是一个少年的所有热血。不是那种远远看去,像玻璃花似的热情,也不带任何迷茫模糊。这种热情过于鲜明,连灯下黑亦无处遁形。那时,陈燕西大可以任性而为,提着行李躲藏回国。而成年人遇事再逃避,多少有些孬种。再说他身边坐着金何坤,已答应要带这人去夜潜,去见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金何坤审时度势地没说话,留给陈燕西私人空间。他低头摆弄手机,信号时断时续。陈老师今天确实挺吓人,惨白一张脸,嘴唇无血色。坤爷趁陈燕西请假时,拦截同船潜员,想打听点内情。某位男子说:“陈教貌似心情不太好,潜水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怎么说,有点恍惚。看着我们也格外的紧,平均五分钟问一次剩余气体。”“搞得就像我才开始学o证......啊,也不是说这样不好。负责任嘛,总归值得信赖。”“但就是......我们总觉他心里有事儿。您是他朋友么,平时多开导两句?”“也许人家只是最近感情不顺,”女潜员打断男子,朝金何坤笑了笑,“就是海水冷得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换衣服。”金何坤愁眉不展,点头说声谢谢。他忽地有些踌躇,夜潜......是否应该取消。“穷操心有的没的,我已经请假了,你他妈别溜我玩儿。”陈燕西将行李放好,抬了下巴,盯着金何坤。因预订太赶时间,唯剩一间大床房。陈老师正惆怅该怎么睡,却正中金何坤下怀。他们一人站一侧,坤爷顺势仰躺下去。他拍拍身边床位,噙着坏笑。“怎么,昨天才说悉听尊便。今天就怂了?”陈燕西干脆不扭捏,脱了鞋子睡过去。外套扔在床尾,t恤半湿不干。两人身体热烘烘的,似巨大暖炉相撞,打翻一地火星。“谁敢怂,谁没种。谁敢下床,谁就狗。”“陈燕西,你这辈子就会嘴炮。”金何坤笑着捶床,陈老师面子挂不住,抬腿就要踹。不料他被抓住脚踝,顺势带入对方领地。陈燕西心底一咯噔,金何坤的胸膛滚烫,隔着一层薄薄衣衫,有如夏季烈日。 第31章 穹庐高远,翠绿椰子林摇曳生资,水上村落首尾勾连,栈桥蜿蜒。太阳辣得够劲,海面恰如玻璃,一眼到底。白沙滩围绕海岛,游客不算多,酒店仅四家。满眼碧海蓝天,亦是满眼的寂静隔绝。清晨八点,金何坤久违地赖床了。日光已将房间照通透,置于窗边的水缸熠熠生辉。四下安静,能听清手表秒针的滴答声。金何坤揉着眼,往身旁摸一把,空的,留有余温。敢情就他昨夜辗转难眠,硬得不行,导致凌晨三点还与理智作斗争。陈燕西坐沙发上看文件,估摸怕热,未穿衣服。裤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露出一截纯灰内裤边。那身材顶好,肌肉线条流畅,明显常年坚持锻炼。金何坤脑仁快炸了,再多看一秒,流鼻血得成喷泉。“醒了别在床上挺尸,不饿吗,金刚吗。”陈燕西放下文件,手臂搭着沙发背。他拉长侧腰线,勾人而不自知。这动作呛得金何坤霎时清醒,悻悻一笑:“吃你可以吗。”我欲壑难平。陈燕西摸根烟,再将烟盒扔给床上那位,“上床也得看氛围,别以为炮友是脱了裤子就开干。”“难道不是么。”金何坤稳稳接住,叼着发觉没火。他便从床上下来,只穿内裤。那地儿鼓着小山丘,随步伐轻轻晃动。好似一只巨大野兽,静静蛰伏。“那你还不如去搞行尸。”陈燕西翻白眼,手指轻轻蜷起。他盯着坤爷的“藏獒”,咽口唾沫,“把裤子穿上,显摆什么呢。”“显摆给你看啊。喜欢么,恩?”金何坤弯唇笑着,下流话里缀着浓情蜜意。他在陈燕西面前站定,铁了心要耍流氓。同时又忍不住自怨自艾,想当初多少人主动给他贴。坤爷好歹肩扛四道杠,身穿制服,严丝合缝的衬衣里扣着禁欲,眼中又有骚动与风流。谁能不爱。这会儿站在陈老师面前,貌似只捞得个耳尖发红。陈燕西心脏狂跳,却眼神冷清、一本正经说教:“年轻不知‘精’贵,老来望......唔......”金何坤不想听他埋汰,干脆一低头,吻上去。他以手指夹烟,撑着沙发,将陈燕西圈入怀中。陈老师颈部敏感,怕痒。而金何坤以虎口锁住他喉结处,电流一阵阵,拼命地刺激着陈燕西,窒息般喘着气。“我那东西不贵,没你金贵......”金何坤的呢喃滑出唇缝,语气温柔。陈燕西不答话,费力招架着对方唇舌。一口气提在喉头,整个身体紧绷着。金何坤便去吸他舌尖,一寸寸扫荡口腔,直至陈燕西发软发烫。坤爷明显想再进一步,单膝跪着,倾身向前,似已听到砰砰心跳。他不停舔咬,舌头一下下钻进陈燕西的耳朵里。时快时慢,时而猛烈,时而轻缓。湿滑难耐,陈燕西抖得不行。“我操,你别......”金何坤被他的纯情反应激得不行,吻得愈发凶狠。大手已到身侧紧紧揽住,欲扒掉陈燕西的运动裤。两人在沙发上纠缠翻滚,金何坤简直要疯了,陈燕西真他妈带感。他热血沸腾,欲上全垒,今儿个怎么也得把这事办了。“嗷!你他妈......?”金何坤瞪大双眼,猛抬头。他单手撑着沙发,另只手已条件反射地捂住下面。陈燕西喉结滚动,红潮逐渐从颊边蔓延到耳际。他呼吸发颤,手拿潜水灯,横在两人身前,“摸了半天,终、终于摸到了......你能别压着我的包吗。”金何坤:“......陈燕西,能看到我头顶冒烟不。”“你他妈就不是人!我操!”“嗳文明点儿,和谐社会靠大家,你好歹也有头有脸。飞机上能这么说吗,怕不是分分钟被举报。”“你先下去,你压着我了。”陈燕西调整呼吸,笑着推开金何坤。他浑身散发着“我就是使坏”的信息,恨得金何坤牙痒痒。“陈燕西,你别落我手里,”金何坤扯了扯内裤,起身要去洗澡。他意难平,又回头朝老师发狠道,“老子迟早弄死你。”陈燕西挥挥潜水灯,笑眯眯说:“一夜七次郎?内部价?”“可以打折么,兄弟。”这货还在撩。金何坤恼羞成怒地走进浴室。十分钟后,他再顶着满脑门官司,水气氤氲的,力求心平气和坐在陈老师身边。房间里窗户相对,穿堂风吹得极舒服。太阳照透窗帘,白到发光。海岛静谧,无人说话时,能听清远处喧嚣。海鸟嘶鸣,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陈燕西略带安抚性质地拍了拍身侧空位,让金何坤坐下。欲望来势汹汹,陈燕西不可否认地动情了。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今晚夜潜,需赶在傍晚前给金何坤上堂课。夜潜不比白天,所用装备有差异。陈燕西讲解常备灯源,分为主灯、副灯、及指示灯。主灯续航时间长,往往足以支撑一次下潜。而副灯又称bc灯,以备在主灯失效时,提供光源,确保安全。指示灯则绑于气瓶上,提示潜员的位置。“如果我俩的灯源同时失效,就立刻停止潜水活动,回航。”陈燕西试着灯光,确定电池没问题。他讲课时,常不自觉地微皱眉,表情趋近严肃,很认真。“同时,使用指北针的机率会提高。下水前告知你入水方位,并记录。我会事先找好光亮目标物,方便出水时迅速找点上岸。”通篇下来,金何坤咂摸出一根“有我在”的定心针。他单手搭于陈燕西身后,不过分亲近地将人拥在怀里。两人大腿相贴,潜水装备放了一圈儿。 第33章 坤爷根正苗红多年,着实被这骚操作震得目瞪口呆。“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大半夜出海会不会被抓。海警呢,把我们当海盗怎么办。要是遇上真海盗,你是准备弃明从暗?”“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陈燕西慢慢走进海里,细沙磨蹭着脚心,有些痒,“渔民都该睡了,你以为全是都市夜猫,这个点儿还啤酒烧烤蹦野迪。”“当我们是海盗?朋友,您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就凭你我这装备,是下去偷海龟呢,还是摸海星。”“要真遇上海盗......”陈燕西顿住,木舟已漂浮在海面上。他翻身进去,试了试木浆,挺好使。他以眼神示意金何坤,抬着下巴,舌头舔过牙根。“要真遇上海盗,你就去当压寨公子呗。这些匪|徒个个富得流油,勉为其难做下面,锦衣玉食半辈子嘿!”金何坤已懒得批驳这番不求上进的歪理,长腿一迈跨进小船。“是社会主义不好还是金钱诱惑太大,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对不住,”陈燕西以牙齿咬开酒瓶,他单手摇桨,缓缓往海中驶去,“在我这儿,没有主义,只有社会。”金何坤:“......”他为什么要半夜跟这龟儿子出海。一旦远离光污染,空中星辰便清晰闪耀。银河横跨头顶,海水拍打船身,激起哗哗响动。直至岛屿的零星灯火远去,影影绰绰缀在万顷波涛间。陈燕西收起船桨,拎着酒瓶静静喝着。他俩一人霸占一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金何坤本谨慎行事,一怕翻船二怕巨浪。而此时,陈燕西躺在那里,一副天大地大无所畏惧的模样。金何坤心一横,默念着生死有命,也豁出去了。他前二十九年的人生路,从未疯狂冒险。一步步以社会规定的“正路”,按部就班走下去。最出格的举动是在半年前,最坏的脾气留在甚高频。自从结识陈燕西,金何坤根深蒂固的某些理念,尽数遭到冲击与摧毁。好似人生不疯狂一次,就白活了。大海苍穹间,沉默久了,酒瓶快见底时,金何坤有一瞬迷惑。他抬头看着漫天星辉,揉着眼,心想这船怎会漂浮于天。再细看时,又是那洒满天际的碎星子,落在船边。海依旧是海,而天依旧是天。金何坤忽地一笑,他大抵是醉了,醉得有些厉害。于是那些难以言说的懦弱,有了借口倾吐。“陈燕西,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半年前我遭遇过一场飞行事故,其实我觉得......我不应该再飞了。”事件是个大事件,但发生之前,有一小插曲——金何坤正在甚高频与管制员抬杠。互相问候八代祖宗,还得保持声线迷人地听从指挥。管制员要求他为军机让道,金何坤那天心情不爽利,往上高层颠簸,往下亦有航机等待,机场部分延误。实则命令没问题,但在金何坤看来,那货就是要溜他玩。时间是一回事,节油奖也无所谓,金何坤纯粹有些咽不下气。工作上脾气暴躁惯了,见谁都想教做人。他一圈圈于平层兜风,不但使坏快速耗油,且时不时“骚扰”管制工作,要求直飞某点进近。嘴里panpan叫着没完,管制员差点扛着大炮去把这丫射下来。金何坤年轻,意气用事。现在也没什么最低安全油量概念,毕竟最低油量的宣布并不是紧急情况,不需给予优选权。只表明该航班不能接受任何延迟,向空管部门发出可能出现紧急情况的预警。而近几年对瞒报信息查得严格,他这一出,完全可能吊销执照或直接停飞,也真是拿前途开玩笑。但后来挡风玻璃如何破碎的,金何坤不明白。他大致记得那时遇上强劲气流,颠簸不断。忽地舱内失压,温度骤降。副驾驶惨叫一声,竟有些撕心裂肺。机载自动化设备失灵,纯靠金何坤的飞行经验去手动操纵。再加燃油紧张,时间更为紧迫。他冻得浑身僵硬,双手早失去知觉。万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紧急迫降成功。金何坤这一“壮举”被赞为英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飞机出事那一瞬,心里满是恐惧与退让。别讲什么职业道德,也别讲什么英雄主义。他只是个人,在脆弱的生命与“崇高”的责任面前,吓得六神无主。“我真的热爱飞行吗,”金何坤躺在担架上,心想,“我真的热爱那一片蓝天吗。”雨夜里,救护车与警车的红蓝灯闪烁不停。水珠细细麻麻地往下砸,跑道上湿漉漉的,反射无数强弱光。人声嘈嘈切切,狼籍一片。“壮举”并不能与“欺骗”相提并论,将功抵过这一说,还得看舆论怎么演。飞行事故发生,公司和局方就会介入调查。金何坤的过失面临全民航通报批评,但是否会停飞,还有待商榷。金何坤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也能沾上“英雄主义”的光辉。其实内心挺不屑的。“这个故事,总体来说很俗套。不俗套的地方,又全部跑题。‘英雄’部分就很俗套,但人们需要这个形象。而你说害怕,我认为挺正常,谁不怕死。”陈燕西坐起身,盘好双腿。他撑着下巴,五官于黑夜中有些模糊。而眉骨眼窝具深邃,好似所有风雨吹不进。“和管制员抬杠也好,和自己较劲也罢,你总该继续工作。现在是哪出,停飞还是辞职。”“尴尬期,”金何坤反撑着双臂,亦坐起来。他仰头盯着夜空,“虽不至于被业界踹出去,公司本意也是想留我。一开始还想飞,后来走进驾驶舱,总喘不过气儿。”“心理迈不过那道坎,总不可能叫所有人陪我玩‘康复训练’。递了辞呈,准备走人。”“想走就能走?”“当然不是,飞行员辞职比登天难。估计还得打官司,先耗着。”金何坤皱眉,国内那一档子乌七八糟的事磨耗了半年多,也没丁点头绪。英雄的噱头早已消停退热,处罚和追责是必不可免的。“所有的过错我都认,但是我怕了,很怕走进驾驶舱。”“不应该啊,”陈燕西打断他,“就凭每个学生当年上课开小差,还总能抄到同桌的作业和试卷,也不应该缺乏追求事业的勇气和毅力啊。”金何坤提口气,差点背过去:“......我小时候不抄作业和考卷。”陈燕西二五眼:“为啥。” 第35章 “你这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陈燕西说,他沉默片刻,坐起来穿湿衣。气氛尴尬,好歹炮友一场,这语气多少有些拔吊无情。陈燕西站着,人还有些软。介于对方是金何坤,他难得解释:“我很小的时候,在夜晚的沙滩上看过流星陨落。一瞬间的事儿,它拖着淡蓝尾巴,须臾间消失。”那时陈燕西不懂,嘴边叼着汽水瓶,眼神一瞬不瞬。长大后,漫长的反射弧才咂摸出一点孤独。那颗陨石独自坠落地球,独自璀璨过一刹,却没几人知道。陈燕西深信不疑,或许多年后会如陨石般,独自坠落在某片深海里。至今春秋二十八载,陈燕西仍躺在沙滩上,但他很少再见到流星,活成了平凡人的样子。最平凡。“我不明白这世间的感情会不会像那颗流星,转瞬即逝。”陈燕西说,“所以我不讲感情,倒不是因为任何人。”就像他从不对流星许愿,从不敢抓住,哪怕它孤独得令人惊叹。金何坤差点被这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浪漫说法给唬住了,这他妈,男人就是男人,一张嘴能将“我不想感情纠纷”说得天花乱坠。坤爷懒得再绅士,干脆大喇喇将心中龌龊说出来:“那这样,咱们处个炮友。只走肾,不走心。回国那天就拜拜,如何。”陈燕西从包里拿出毛巾,边擦头发边往酒店走。金何坤吼一声:“你他妈给个准话!”陈燕西回身,弯着眼睛笑:“废话那多么,打炮都赶不上激情。”“能不能先回酒店。”“坤爷,我还想继续。”——飞行事故切勿带入现实,作者瞎编的。第十五章 陈燕西醒来时,窗帘半掩着。大床上仅剩他一人,预料中的晨间缠绵并未发生。他浑身酸疼不已,懵了半天,才想起昨晚发疯,实践了艳遇该有的程序。陈燕西侧过脸,枕头上留有金何坤的气息。夜里真真是骚动撩人,金何坤这老流氓,一直趴在他耳边,不停舔咬着,声声叫着老师。陈燕西又爽又气,便也发着嗲,哑声叫他快点操|我,不要停。金何坤捏住他后颈,果真下了狠力。两人在床上沉沦较劲,出息得跟什么似的。此时金何坤在阳台上练拳,浴袍开得很深,胸口斑驳红印一大片,有的还淤青了。陈燕西反省两秒,并不愧疚。他抱了枕头,认真盯着金何坤打咏春。看样子是练过许久,初遇时两人过手几招,陈燕西纯粹瞎搞,坤爷谦让他,没动真格。这会儿一瞧,那招式暗含杀机。咏春拳“动如风,站如钉,重如铁,轻如叶,守之如处女,犯之若猛虎”。拳之有形,打之无形,招招利落,势势相连。金何坤喜欢出寸拳,亦有“杀手拳”之说。最初其实是看上了八斩刀,咏春里一种独有刀法。无论是野史或电影中,此短刀暗杀术常被演绎。中二时期做过一段时间武侠梦,觉得一刀杀穿火拼小巷,着实热血。江湖儿女该有的侠气仗义,隐伏在骨。长大后才发觉这是法治社会,刀光剑影跑不过长|枪炸|药。金何坤拾掇起中二晚期的荒诞,踩着青春最后一点尾巴,步入社会大流。他不算个长性的人,唯二两件事,一是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还记在心间。二是这咏春拳,被他打成了养生拳,持续到如今。快餐社会,什么都要求高效。拼kpi熬夜和工作时长,应酬相亲加随分子钱。烦心事一件接一件,头发快没了,脂肪倒没少。由此可见,要想活得久,还是得养生。金何坤打完几趟,才发现陈燕西已经醒了。趴在床上玩手机,后背上满是吻痕。他便擦了擦汗,浴袍解开散热,走过去。“不想起来,还是不能动了。难受么。”陈燕西睨他一眼:“数数地上的套子,一晚上被搞那么多次,你能起来你试试!”金何坤无奈举起手:“我他妈冤枉。”昨夜回来,在浴室做一次,沙发做一次,床上做一次,后面几次全滚地板上去了。金何坤念着两人初试云雨,怎么也不能做太过。他自诩比较节制,向来不愿放纵。但昨晚有点特殊。陈燕西始终勾着他,两人心思隔得远,身体倒挺契合。无论是拥抱接吻,总在适合的高度,适合的角度。无论骑乘或后入,陈燕西的反应简直叫人欲罢不能。声音发嗲,索取的动作又缠人。平日里骂人凶神恶煞,霸道不讲理。昨晚却十分柔软,奶得可人。金何坤一没忍住,操大发了。陈燕西昏昏沉沉,溺毙爱海。唯一清醒片刻,是他无意间在枕头下摸到金何坤的佛珠。一时显得十分禁忌,欲望越发丰盛。他趁坤爷不注意,一圈圈将佛珠缠到自己手腕上,沉木微凉。金何坤发现后,俯在他耳边念色即是空,顺道压着嗓子,声线低醇道:“老师,我破戒了。”陈燕西舒服得哼哼,腹诽着:佛门不幸,佛门不幸。两人自马布岛回到小镇上,很自然地住进一个房间。这之后跟俩火柴似的,一点就燃,十分不注意分寸。无论是在房间里,在配套露台上,还是浴室中,沙发里。金何坤怎么也要不够,像二十啷当岁的愣头青,才褪掉“处男”标签,不可遏止地沉迷欲望。陈燕西亦是,平日在性事上清高得很,没碰到合适的绝不将就。金何坤的入侵,简直势不可挡,弄得陈老师一路丢盔弃甲,只会在床上呻吟。离回国只剩五天,金何坤盯着回程机票的时间,莫名有些不想走了。这念头才将冒出,坤爷赶紧扼杀,说好大家只艳遇,真要拿感情去“骚扰”别人,很不上道。陈燕西回到工作岗位,金何坤实在无聊,跟着报了两天fundive。间隔安排,就不觉劳累,最后一天收拾行李滚蛋。金何坤第一天去诗巴丹,与陈燕西不在同艘船。两人于出海口分别,金何坤靠着护栏,抱着陈燕西不让他走。船上学员眼巴巴等着,陈老师皱眉,不好发作。沉声命令道:“放开。”金何坤笑眯眯说:“老师,吻我。” 第37章 “深层带,又、又称午夜带......那里没有阳光,生活着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海洋生物。嗯......是地球上......”金何坤被这时高时低的嘤咛声叫得快疯了,他退开一点,冷声道:“你他妈别说了。”再俯首时,吻势凶猛,唇齿纠缠,带着丝丝血腥味。陈燕西得逞,弯着眼睛坏笑。他迎上去,扣住金何坤的后颈,舔了舔对方舌尖。“如果你见过京城大雪弥漫时,应该能想象深层带的景色。八九百米以下,生活着庞大的动物群落。海洋中有无数小白点漂浮,似尘埃,似雪片。它们不会再分解,而是打着旋,沉入海底。愈深入,这些洋洋洒洒的碎屑更似鹅毛大雪,还有点儿像流星雨。”“恩,最像1833年,出现在美国东部的狮子座流星雨,堪称暴雨那一次。好比大雪纷飞,弥漫人间。有如银河系般,无边无际,令人敬畏。”陈燕西回到旅店,总算将深层带讲得七七八八。金何坤反手关上门,直接把他抵在门板上,打算就地正法。两人手忙脚乱地脱衣服,裤子鞋子扔了一地。磕磕绊绊从门口到床边,最终没能上床。金何坤将陈燕西压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沿,双腿大开。浑身汗涔涔的,一方室内满满的低喘与调笑。就在坤爷蓄势待发时,糟心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傅云星。还敢请求视频。金何坤额角青筋直跳,发誓回国立马登门大慈寺,宰了这头秃驴。替天行道。他维持着按住陈燕西胸口的姿势,耐心有限地接通视频。岂料手指太滑,不小心按到后置摄像头。傅云星刚扬起笑脸,被这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肉|欲给吓懵了。“......我靠,这位施主?直播的?”“出家人不打诳语!”金何坤立刻将手机扔上床,顺手扯了被单,猛地裹住陈燕西,严丝合缝。陈老师一怔,霎时狂笑。他捂在被子里,笑得浑身发颤。金何坤一张锅底脸,拿过手机,切换为语音通话。傅云星吹口哨:“哟坤爷,这谁呢,介绍介绍?”“关你屁事,”金何坤以肩膀与耳朵夹住手机,拽下蒙住陈燕西的被子,怕这没心没肺的玩意闷死。陈燕西大口大口呼吸,湿润的唇弓上翘,特诱人。他扬声道:“你好啊。”傅云星没来得及说话,金何坤已知他要讲什么混账言论。坤爷单手捂住陈燕西的嘴,居高临下地,盯着老师。似霸占领地的野兽。“这是我的,”金何坤堪堪咬住情人俩字,他说,“你不能看。”第十六章 “这是我的,你不能看。”金何坤说完,潦草地穿裤起身。他将头发往后一撸,伸手拉起陈燕西时,眼里尽是欲求不满。傅云星头一遭见他占有欲这么强,一时有点不习惯。他正脱了袈裟叠放好,塞进背包里。出大慈寺,慢悠悠走到停车场。“不是吧,坤爷,真玩心。”金何坤靠窗点烟,房间内灯光有些昏暗。陈燕西半裸着躺在床上,沉默得千滋百味。刚才金何坤话音落地,陈老师心脏跳动太厉害,砰砰地。而两人不讲话时,靠得太紧,空气太静。陈燕西生怕被对方听见,于是拖过被单,顺势爬上床。“傅云星,上班那么忙,你还没叨逼够么。”金何坤狠狠抽几口烟,下通牒。“有话讲,没事滚。”傅云星默念几句心经,因为有缘才相聚,我若气死谁如意。他靠着自家跑车,长腿交叠,顶好看。大学毕业时,朋友常讲,好好一条靓盘顺的帅哥,干嘛要去当秃驴。实在眼馋那点薪水,不如去做鸭。傅云星只摇头:“傍大款不可靠,未来佛祖恐成最大赢家。”他说完第二天,大慈寺落发。苦读寒窗十几载,喜提袈裟。金何坤见他不说话,刚准备挂断。那头遽然传来一句:“坤爷,您家要搬回c市,您知道伐?”金何坤满脸问号,抽烟的嘴没挨着烟头:“放屁,这么大的事儿我妈能不跟我说?”“那估计没来得及通知你,山高皇帝远,浪在国外艳遇嗯?”傅云星坐进跑车,国内已近初冬,停车场寒意逼人。他开了热气暖手,嘴里嚼着口香糖,“今天你老妈出现时,我正给别人解签么。吓得差点说窜台词,大凶都滚到舌尖了。真刺激。”金何坤:“我妈没事往你公司跑什么。”“坤爷,大慈寺!来,跟着我念一次,大慈寺!震旦第一丛林,宝刹古寺,佛学渊博,藏经丰厚。您说香客来这儿是干嘛的,难不成问道飞升啊?”傅云星这嘴皮子估计也开过光,在寺庙工作久了,对同城道家有那么点“同行相轻”的意思。据说那边工资也不低,还特能拽。“张阿姨呢,是想给她不争气的儿子求个签。听闻我在这上班,慕名而来。”金何坤:“......” 第39章 “不属于,实际上这运动还挺新。而且了解的人也不多,参赛者大多是圈内大拿,且多以外国选手为主。不过这几年,中国自由潜员的身影也开始活跃其间。”陈燕西撑着头,昏黄暖等洒在他脸上,似镀一层金釉的瓷器。淡红嘴唇动几下,思量片刻,打算给金何坤简单讲讲。“自由潜水渊源古老,但上世纪末才成为一种有组织的运动。因此多地记录不同,成绩记载混乱。”“竞技自由潜分两大类,各自细分不同项目。其一为泳池中比赛,静态闭气与动态闭气。其二为海上比赛,例如恒重有脚蹼(单蹼下潜)、恒重无脚蹼、攀绳下潜、可变配重下潜、无限制潜水。其中无极限潜水风险最大,常造成减压病。”金何坤听得一头雾水,陈燕西歇口气,觉着几句话也讲不明白,干脆自动收尾。“1996年,?自由城召开第一届世界团体锦标赛。2005年,aida组织第一场个人恒重潜水世界锦标赛,也在自由城。此后,世界锦标赛每年都举办,个人赛、团体赛,轮换举办。主要城市为巴哈马、希腊、埃及、冲绳、自由城。”“你知道这些也差不多了,竞技自由潜的学问不少,门外汉听个热闹就成。”说完,陈燕西继续分析沈一柟的成绩,他比对几场,预感不详。金何坤见他不再开口,有些兴致缺缺。只得另起话题:“那你分析沈......沈什么来着。你看他成绩干嘛。”陈燕西头也不抬:“关你屁事。”金何坤:“......”果然,这就是走肾不走心的下场。床上甜言蜜语,奶得可人。下床就捞不着一句好话。“成了,什么表情啊,收收。”陈燕西瞥他一眼。坤爷左脸委屈,右脸不甘,合起来控诉他拔吊无情。陈老师:“竞技自由潜不算危险,又很危险。这话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沈一柟纵深增加太快,唐浓要我盯着他,免得出岔子。”金何坤:“就一比赛,能出什么问题。”“减压病,黑视症,桑巴,死亡。自由潜员在追求深度时,什么都可能发生。”陈燕西声音发凉,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关闭立灯打算睡觉,上床时背对金何坤。半响,昏暗中传来轻飘飘一句,“很多人不知道,一次次下潜上升,那些经历不亚于从地狱返回。”人类本应该理解、接受自身的渺小和极限。这天半夜,金何坤实在睡不着。他辗转反侧片刻,终忍不住点开浏览器,输入陈燕西的名字。以防万一,特地后缀潜水俩字。手机屏幕灯光幽暗,投进金何坤眼睛里。他反复查看内容,反复确认照片。半小时后,关闭浏览器。金何坤平躺着,双眼注视天花板。身侧陈燕西已熟睡,呼吸起伏清晰。良久,他倒抽一口凉气。网页上书:陈燕西,2010年中国自由潜水运动冠军。多次打破恒重下潜项目中国记录,同时为新纪录保持者。第十七章 “那都是些陈年往事,没有提起的意义。”陈燕西在港口抽烟,抽得有些猛。烟雾厮杀进去时,呛了一嗓子,现在头都是晕的。热阳高悬,深蓝水波跌宕。小镇近海实则并不干净,垃圾漂浮物举目可见。陈燕西进气瓶房拿出网筛,趴在栏杆边打捞塑料物。“我帮你?”金何坤蹲下。陈燕西手臂发力时,青筋隆起,还挺吃力。“我也不是有意查你,就想着万一,万一会有什么......”“也没什么,信息都挂在网上,随便任人看。今天你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陈燕西叼着烟,冷不丁被烟雾熏了眼,他刚捡起的塑料瓶又落下。陈老师揉揉眼睛,眼眶发红。他啧一声,觉着今天运气太背,不适合抽烟。于是伸手在塑料袋里戳灭。金何坤看着还剩三分之二的大重九:“......你不抽就给我,浪费烟草可耻。明白?你不说你没钱么,穷人都是这操行?”“那你......捡起来再试试?”陈燕西一言难尽地盯着金何坤,决定保持没钱的尊严,明天开始抽五马币一包的本地烟。“嗳换个话题,四天后你回国,好好享受剩余时间。”金何坤提起这茬就心堵,他避不可避地发觉自己很留恋。不是对仙本那,也不是对旅程,而是对陈燕西。他讲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说喜欢太过浅薄,说身体契合太过浪荡。好似陈燕西一声嗤笑,能击碎他如履薄冰的妄念。“那你什么时候回国。”陈燕西以为自己听力出问题,再三确认后:“我?回国?”金何坤皱眉:“你打算一直飘在国外么。”“不知道,看天意。”陈燕西挨着将港口近岸的塑料垃圾打捞干净,他提着袋子站起身,“回国是不可能的,国内翻年就春节。兄弟,体验过相亲的感觉吗,被亲戚追着问对象的酸爽呢。年收入多少了解一下,准备在哪买房定居。”陈老师扬起假笑,眼中却在翻白。金何坤吐一口烟雾,兔死狐悲道:“同一个世界,同一批亲戚。”陈燕西拍拍他肩膀,示意要坚强。整个面部表情为坤爷呐喊助威,回国别死在春节饭桌上。时值北半球冬季,热带雨林气候管控下的大马,常年如夏。东北风微弱西下,仙本那雨季并未清凉几分。太阳曝晒,世界一片明晃晃。陈燕西走在前方,与迎面出来的潜教搭话。他站在光影中,金何坤离得远,半眯眼,瞧那一抹英俊挺拔的身姿。色彩在阳光中铺陈,小街开过几辆老式轿车,灰粉色的车漆斑驳。陈燕西单手踹兜里,与潜教挥别后,又转身向金何坤招手。他踮了下脚,嘴唇上弯,笑得肆意好看。“坤大爷,跟上!”金何坤咬在嘴角的烟燃到尽头,他抬脚跟上时,有一瞬觉得自己身处电影里。调色复古,浸染着海岸的浪漫悠闲。甚至可能是一场梦,因太过旖旎,阳光照在墨镜上,便有些不真实。 第41章 陈燕西一直没回来。天阴沉,金何坤撑着窗台向外看。烟灰落在手背上,隔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赶紧甩手,再看已烫红。今早出海前,湿风阵阵,远处阴云压海,天幕似要倾斜。海面浪大,渔船剧烈起伏。陈燕西照样起床练瑜伽,洗澡,穿衣准备去工作。金何坤靠在床头,指指窗外:“可能会下雨,还潜?”“雨季就这样,晚上下雨,白天出太阳。等近中午,情况会好转。”陈燕西整理好必需品,出门前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我不是说天气,”金何坤皱眉,“我是指,你。”“没问题吧。”陈燕西刚到门口,弯腰穿鞋时身形一顿。他扶着门框,干脆直接踩进帆布鞋里,后跟压在下面。“不会比之前更糟,没什么大问题。”金何坤看着他关门离开。下午五点半,陈燕西仍没回来。临近禁止出海时间,即使一天四潜,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午时出一阵太阳,因云层太厚,日光微弱。这会儿,三三两两的光束也隐匿掉。阴云催城,苍穹铅灰。时针指向六点,金何坤实在无法坐以待毙。他回身拿好防晒外套与手机,刚到门口又返回,从桌上一把抓起房卡,直奔出海口。潜店不远,走路五分钟,跑步只需两分钟。金何坤上次这般尽全力奔跑,估计得追溯到正式就业前的体能测试。而他还没靠近港口,已听见熟悉的咆哮震彻一方。金何坤狂飙的肾上腺素非但没降下来,他一个急停,瞧见陈燕西身影时,反而狂跳的心脏也跟着来凑合。差点没给他走成顺拐。陈燕西湿衣没脱,正揪住一名潜导衣领,看这架势估计会互殴。老板在旁边焦头烂额,一众潜员拿着手机,或交头接耳,或面面相觑。金何坤深吸一口,走近,复被陈燕西的音浪掀一跟头。“我跟你们说过什么!拿了证的潜水员说不定更容易出事故!看紧点看紧点,那人下海前的言辞就不对!万一给他颁证的潜教自身就是坨屎!万一潜员自我膨胀!万一海下突发事故,他又不听指挥!这时该怎么做!我跟你们讲过!”陈燕西面色苍白,眼眶却红透了。嘴唇乌青无血色,眉头又过于浓烈。乍一看,似厉鬼上身,真阎王。那名潜导嘴里叨逼着马来语,金何坤听不懂,估计陈燕西也不大听得懂,但他不在意对方讲了些什么。陈燕西顺手捏住潜导脸颊,虎口卡在他张开的嘴里。“那么大一个人,消失在视野里!你他妈不会数数吗!我操!”“潜水计划做了没?潜水装备真的仔细检查了?确定询问过潜员当天身体状况?潜点你有没有烂熟于心!我他妈,你在这里潜了多少年,知不知道龙虾墙会有强流!能见度不高还下潜,疯狂玩儿命呢!”陈燕西的嗓子已有些沙哑,吼完最后一个音节,直接给破了。金何坤沉着脸,上前去解开陈燕西的湿衣。大致情况已从同船潜员那里了解,有一名做fd的潜员在海下失踪,年龄近四十。如今凶吉未卜,是死是活,人或尸体下落不明。但基本没救了。“先把湿衣脱了,”金何坤力气大,按着他肩窝,不由分说去拉索链,“会感冒的。”陈燕西却反身挥开,“这会儿别管我,旁边呆着。”金何坤眼神一沉,语气夹着愠怒,“这事是你急就有用么。你今天就算把这儿炸了,那人也回不来!”那人也回不来。陈燕西什么都没听进去,唯独这六个字,令他瞳孔一缩。他捏拳,嘴唇发抖,转头盯着潜导,冷笑一声。“是,回不来了。”“你他妈听见没有!人死了!就回不来了!当生命是儿戏吗!潜员犯蠢,潜导也跟着傻逼!不要冒险,时刻记得询问剩余气量,有什么问题立刻手势沟通!对自己负责,对潜员负责!”“那他妈是一条人命!你还潜你妈的水!你也配!”金何坤猛拉陈燕西手腕,这阵仗太过了。“冷静点,陈燕西你冷静点!”“你要我怎么冷静!”陈燕西吼着问,“那是人命,是一个家庭!金何坤你懂个屁!”他挣扎几下,没挣脱开。沉声道:“金何坤,放开。别等会儿我连你一起骂。”“有本事你就骂!”金何坤脾气不咋样,这会儿呲一点火星,便迅速点燃引线。他死死扣住陈燕西,又往前进一步。两人气息冲撞,怒红了眼。“你能耐,你牛逼,谁都知道你陈燕西不得了!但事情已发生了,现在你就算骂死他,潜员也回不来!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只会像十几岁的愣头青一样暴跳如雷,没人如你意就蹬脚大闹。要点脸行吗,你是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是!就因为我们是奔三的人,就因为我们做着这份工作!做错了就要挨骂,挨骂必须站直!责任是谁的,就该谁来扛!”“但这事压根跟你没关系!他是潜导,又不是你!你瞎他妈冲动什么!”“我要是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那人就是跟我下潜了!”陈燕西的咆哮里又夹点哭腔,声音不稳。似他再辩驳几句,悬在堤边的鳄鱼泪能下来。他放开潜导,从地上拾起背包。忽地沉默,从金何坤身边大步离开。骤然安静,没人敢做声。老板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不知是给谁。金何坤一怔,半分钟后,转身追上去。当时,那名年近不惑的大叔潜员,原本想跟陈燕西下水。但他已有两名学员,虽然带三人亦在陈燕西的能力范围内。可为了安全起见,陈教犹豫几分钟,摇头。马来潜导也不太同意,毕竟是分配给他的人。大叔自信爆棚,说什么潜水十几年,经验丰富,不需要潜导时刻盯着他。不知潜导是否听信其词,下潜二十分钟后,大叔消失了。“他们升水后,我正在船上休息。时间不对,那么短的时间,肯定出问题了。”陈燕西一直沉默到旅店,金何坤关上门,见他双手哆嗦着拿烟点烟。金何坤走过去,自个儿点燃一根,塞他嘴里。 第43章 他看着陈燕西的背影,因能见度不高,没多久便瞧不见了。周老教过他什么时候该上升,安全停留得多久,如何运用指北针回到起点,如何自救。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周老心想,但他足够聪明,会成功的。周老不再游动了,他已吸不出一口气体,窒息感袭来。方才在激流中碰撞,或是oring圈漏气,或是呼吸管出了问题,或是潜太深停太久,或是焦虑太费力。抑或是,周老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他停下,顺着激流,翻了个身。头顶蓝光微弱,好似苍穹。太无垠,太广阔。然后他取下二级头,缓缓闭上双眼。碧海蓝天,或是周老人生中最后一个片段。谁知道呢,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陈燕西命大,被路过的渔船救助。那时他已在海上漂流三小时,bcd内的气体几乎殆尽。渔民挺震惊,这么小一孩子,独自出现在汪洋大海上,真算是菩萨显灵。而陈燕西说不出话,他胡乱指着大海深处,眼泪汩汩往下。那里,他想说,周老在那里。爷爷在那里。毫无征兆,雨下来了。渔民没管他指往何处,只当陈燕西已吓傻。他们张罗着回航,不多久,暴风雨会席卷这片海域。陈燕西见没人理他,兀自脱下bcd与湿衣,奔往甲板。“哎!小孩儿!别跳,危险!”大人上前抱住他,两臂如铁箍,紧紧地抱住他。陈燕西分不清雨水或泪水,他只能扑腾着,张着嘴,指望大海深处——他在那里!他在那里!风雨更大,浪已汹涌。陆岸渐渐靠近,大海却愈来愈远。陈燕西神思出窍,他脸色苍白,裹着渔民拿来的外套,坐在港口。父母赶来时,陈燕西断断续续道,“他、他还在......在海里......”周老没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与搜救队打捞未果。没见着尸体。他留下了。多年来,陈燕西始终记得周老跟他说:人死后,要被另一种有机体吃掉、分解,才有可能变成微白细小的颗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经过千百年,无数个你你我我,旋转下降,最终相遇于超深渊带。那时,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曾是构架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架构世界的硅。很多人说周老挺幸运,如今这社会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离家出走,好几星期才被儿女察觉。这世界太快啦,他们这些老东西已跟不上了。那些无聊的把戏,在年轻时还能给儿女讲一讲。后来他们听得太多,不耐烦了。极想融入“新社会”,到头来弄得不伦不类。搞不好晚节不保。令人发笑。没人想听“老东西们”的诉求,这社会不耐烦、不停顿、不滞后。他们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唠叨“那时候你还小”,节省又抠门地攒着角票,想着万一哪天你们能用到。可他们不知,出门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钱哪还有用武之地。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终成了“闲得没事”。陈燕西一直没说,他挺想叫周老爷爷。脆生生一句爷爷。因为他不曾拥有,所以做梦都想要。后来陈明出钱,为周老买一块墓地,几区几排几号,让陈燕西选。骨灰盒里放着面镜,碑上刻着“周老”。“爸妈以为我不会再潜水了,”陈燕西说,“早几年,他们甚至认为我会恐水,但我没有。”“大学报道第一周,我办理退学手续。然后去系统、全面地学习潜水,我当时做了决断,要以潜水为职业。我知道内心有块阴影,但没选择走出,而是走进去。”金何坤听得大气不敢出,陈燕西的口吻近乎冷酷、客观,好似作为旁观者讲诉一次潜水事故。片刻,金何坤叹口气:“老师,下手轻点。我疼。”陈燕西回神,察觉给金何坤的手背留下指印。他只得起身去接水,困于室内,呼吸极不顺畅。金何坤问他是否要出去吃饭,陈燕西表示没什么胃口。两人静静呆着,没谁开灯。直到室内光线晦暗,唯剩烟头那点猩红,一闪一灭。外面变天了。风吹起陈燕西额前头发,露出浓烈眉眼。他嘴角叼烟,始终盯着波涛大海。他知道,那人没救了。会死的。“你知道鲸升么。”陈燕西站在阴影中,身形变得模糊。声音飘忽,音量不大,因此有些听不清。金何坤不得不前倾身子,“我只知道鲸落。”陈燕西低笑一声,倒没有嘲弄意味,“鲸升这词儿不太靠谱,我没找到确凿的科学说法。所以我给你讲,你听听就好。”“庞大的鲸鱼会在海底深处产崽,而幼崽靠体内少许空气,由此上浮。这是相当缓慢且危险的过程,因氧气耗尽而死;或因压力变化过于剧烈,体内血液沸腾,最后细胞炸裂而死。”“唯有少数能浮出海面的幼崽,会在见过海面的大风、阳光或暴雨、寒冷后,再次下潜。成功‘鲸升’的幼崽经历一系列艰难考验,他们将在漆黑的深海里,度过生命中大部分时光。”陈燕西戳灭烟头,背对金何坤。他将烟蒂掷向窗外,没有转过身。“现在,鲸升了。我该上岸了。”金何坤努力想看清陈燕西,奈何天色已晚,而他周身烟雾挥之不去。金何坤只觉心底一咯噔,心想,麻烦了。这夜,两人通宵未眠。第二天下午,传来一消息。喜忧参半,人已找到,但确实死了。陈燕西坐在船头,冷静地盯着那具泡涨的尸体。死者面部发肿,bcd里最后一点气体耗尽。 第45章 “嗨你妈个屁,我跟他......”金何坤提起这茬就心塞,犹豫片刻,干脆挂掉电话。“我跟他就没戏。”时至回国,金何坤才猛然想起陈燕西将与他同城。简直是天赐良机。当下对父母突然搬家的冲动之举,也没了异议。喜滋滋在c市、京城两头跑动小半月,相关事宜收整得差不多,金何坤给陈燕西发一条微信。—老师,咱们见个面?陈燕西第二天才回复,内容相当狗血,气得金何坤差点原地翻跟头。—不是,您谁?“哎,你还有意思吗。拔吊无情也不是这个玩儿法吧,啊。陈燕西,你是多不待见我金何坤,我他妈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咱俩上床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态度,谁他妈在我耳边叫着快点再快点不要停。买个充气|娃娃你也得做做日常护理吧,啊”金何坤拨了语音通话,劈头盖脸一整抱怨。吼得陈燕西愣没反应过来,接着又一句。“你他妈当我是根按|摩棒?!”陈燕西:“......”这货真会比喻。“兄弟,有话好好说。”陈老师很快进入角色,两人相当有理有据地打了场线上辩论赛。陈燕西竟瞎扯,说什么自己没钱没房没车,住地下室喝地沟油。实在是消费不起c市的娱乐场所,从他家进二环,至少得用俩小时,坐地铁兜风吗。金何坤表示,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照单全包,免费接送。只要陈燕西把自己带上就行。陈老师一个劲儿推脱,不不不,那多不好意思。我在外国教潜水打工,就是为了争口气,不吃软饭。否则哪还轮得到你,早傍富婆包养我。几个争执不下,金何坤再蠢也该摸到点眉目,不论这玩意到底穷不穷,听起来是没什么钱。但很明显不想与自己再过多接触,更别说将网络姻缘一线牵的状况落到实处。如果是一拍即合还能聊,强行尬邀真的很没意思。金何坤其实挺要脸,最后说算了,有缘再见。陈燕西扔下手机从床上爬起时,有些头重脚轻。他并不是特别排斥金何坤,但俩“过去式炮友”相见有什么意思呢。无非是酒到微醺处,借着由头再上一回,滚了床单然后呢。仍然没意思。再者,他生病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弄得陈燕西浑浑噩噩,吃几天药也不见好转。真要面见炮友“打个尖儿”,还是等病好再说。虽然这亦是种情趣,但要真弄晕过去,对双方都是阴影。陈燕西回国小半月,挺消沉。午夜梦回,铅灰穹窿,深渊大海,时而狂风骤雨,时而日头暴烈。他会梦见那个潜员的尸体,梦见多年未见的周老。后半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他谁也不见,唐浓好几次找他去实验室谈论文的事。陈燕西只拒绝:等等,再等等。唐浓本打算联系心理顾问师,范宇阻止道:他要真想再工作、再潜水,会主动去的。这个当口别逼他,免得矫枉过正。翻年他们将启程斯里兰卡,说好拍摄“护鲸”行动视频,不能掉链子。陈燕西懒得出门,胡子拉碴,头发长了也未打理,这形象颓得令葬爱家族汗颜。这套房是陈明夫妇的,夫妻俩还在北欧仨月游,没空搭理霉儿子。陈燕西自家不在一环,他嫌吵。买了套城南二环的复式两层,虽然也没安静到哪儿去。半月前叫阿姨打扫完,本是要回去住,好巧撞上从他家堵人未果的狐朋狗友。听闻陈燕西终肯归国,圈儿内就炸了。陈燕西嫌烦,无聊的派对聚众狂欢,美名其曰给他接风,还不就是找借口鬼混撒欢。顶没意思。迫于无奈,陈老师提箱子回父母家,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陈明夫妇的房子在市中心,站全阔窗前能直接瞧见大慈寺。爸妈不在家,满地都是资料与书籍。黑胶唱片堆一地,勃拉姆斯正悬在沙发边缘。华灯初上,c市的夜生活才将将开始。寒风裹着旋儿,撩起一城暧昧。顺带夹了火锅味,衬着掩盖于玻璃楼与声色场所下的饮食男女。车灯如流,汇集似城市河海。陈燕西捯饬俩小时,挑衣选鞋刮胡子,用发蜡将稍长的头发往后随意抓几把,风流潇洒。他在客厅穿衣,望着窗外出神。是有多久没从高楼俯瞰城市,多久未曾走进“人间烟火”。大海远去,无垠世界远去。城市、人潮、楼宇、车流,可能这才是真实。他有些微落寞,却说不上问题在哪。今晚陈燕西得赴约,据传是唐浓和范宇结婚两周年纪念日,请了圈内不少人。陈燕西不去也不合适,但他明明记得这俩人是在夏天结的婚。“哄我出门用这招数,你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潜成智障了?”其实真不赖唐范二人,他俩没人记得结婚纪念日具体是哪天。再据传,登记当天同时迟到不说,拍登记照还在接电话,十分不走心。搞得父母们一度以为他俩协议结婚,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此每到纪念日就更随心,差不离是哪天心情好,哪天就是纪念日。比如今天,他们觉得陈燕西再不出门,恐成幽闭症。找个借口叫大家出来嗨皮,相当于昭告一下,陈燕西确实回来了。“今晚我不多喝,上次分析座头鲸声呐波形图还没进展。明年要去追鲨,忙得过来么。什么时候你俩也开始眼睛大肚皮小,不安计划做事了。”陈燕西关门下楼,刚好遇上电梯。他看看手表,打算去就近商店买几瓶香槟带去。纪念日来得很敷衍,送礼送得更敷衍。“我们计划是没问题,主要在你,”范宇那头已嗨上了,不知是谁荒腔走板地唱着《春光乍泄》,还不忘远程cue一下陈燕西。“燕哥!您他妈快点儿!几十号人等你嗨!” 第47章 燕哥闭闭眼,骂人是没机会了。他已看见好几个王八羔子扔下酒杯,朝他狼奔虎扑过来。狐朋狗友齐聚首,打招呼得分“友好”与“非友好”。“友好”之辈属于关系不远不近,询问下近况,关心几句身体。毕竟陈燕西当年非常规退赛时,激起过一阵小波澜。再熟点,能扒拉着陈燕西肩膀,调侃他以前的相好怎没来。陈燕西照单全收,窝在沙发上享受众星拱月。他只得既来之则安之,这年头谁没点表面交情。他叼着根烟,吸了口:“嗳,这你妈是普洱茶的?抽根烟都要养生了?!”接着话锋一转,“早分了,带来干什么。给你们表演车祸现场么,存心看笑话是吧。”众人哄闹:“谁敢看您笑话,嗳就前几天,那几个小情儿还在群里呼唤你。问燕哥啥子时候回国,赶着千里送菊噢。”阵阵暧昧调笑入耳,陈燕西面色不改。他懒得多说,开玩笑仅是为了娱乐,嘴贫几句就行。话说得太直白太过头也不好,c市这圈丁点大,没准儿后半夜得传人耳朵里。做人留一线,他又不是真棒槌。于是友好交流结束,陈燕西端上酒杯,转头跟“非友好”人群裹一起。能喝上酒的,这交情更上一层。如范宇之列,是可以推杯换盏的。唐浓坐在范宇身边,陈燕西跑来敬酒时,两人拉他坐下。先是东拉西扯一堆闲事,说c市房价又涨了,哪些股票不错可以买,北城又要开什么行为艺术展,市剧院下个月有交响乐团演出。陈燕西后仰着头,包间内灯光昏暗,偶尔逡巡几束彩灯,笼在他扑闪的睫毛上。“交响乐?哪个乐团。主指挥和首席是谁。”“这几年正当红的主指挥有几人,就薛云旗。首席据说是他得意弟子顾惜,也可能这次不是。”范宇夹着烟,正给陈燕西倒酒。他们三人性格迥异,能玩到至今不散伙的重要原因,估计是兴趣爱好相投。乐圈里的八卦车载斗量,顾惜当年登场时圈粉无数。陈燕西私下打听过,纯作为乐迷,没其它意思,就是想打听这人什么来头。结果一探背景,京城老贵族。嚯,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范宇今晚喝得有点多,难得多嘴:“估计c市容易招人,这地儿风水宝地。几年前不也有老贵族常来space么,好像姓秦还是啥玩意,在这整的风流韵事不少。”“我们跟他们就不是一种人,这些风言风语听听就算了,”陈燕西有些倦,不想聊八卦,准备说点别的,“有个事儿跟你们吱一句,之前预订的摄影师,应该是没机会跟我们去斯里兰卡拍鲸。”唐浓对什么都一副寡淡无味的样子,唯独对工作上心。他皱眉道:“不是都互相认识了,怎么出岔子的。”“要说岔子......其实一开始就不该介绍。公私分明对吧,我.......”陈燕西耷拉眼皮,慢慢喝酒,将自己把金何坤带上床,到炮友和平拜拜,再到前炮友欲回国续前缘,而他装穷装逼回绝对方的狗血故事说了出来。话音落地,空气有一瞬凝固。陈燕西对上唐范二人见鬼的表情,“......不是,事实就这样啊。你们啥意思。”“没,你开心就好。”唐浓耸肩。范宇补刀:“兄弟,你既然真不想再做情人,直接回绝就行。他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吧,您这曲线婉拒,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展开讲一讲。”金何坤又不是没人要的烂货,也不是不懂眼色的傻逼。陈燕西只要肯拒绝,金何坤真不会再贴上来。既不把话说死,又不给人希望。陈燕西想什么呢。燕哥自己都懵了。他思绪稍一停顿,立刻想通其中问题所在。他张了张嘴,无话可辨。他为什么没把话说绝对,究竟是为“做人留一线”,还是......不忍心?包厢门几开几合,外边音浪撩进来些许,接着几声高调招呼。陈燕西转头,发觉又来一拨人。唐浓捏了捏眉心,瞥一眼范宇。宇哥耸肩,示意:你叫我阵仗搞大点,否则请不动陈燕西么。这会儿包间已坐不下,好在范宇未雨绸缪,外边卡座订了几桌。这厢振臂一呼,妖魔鬼怪们全端着酒杯往外涌。臂弯折着外套,手里勾着包链,男男女女攀肩搭背,醉意上头地冲向卡座,再胡乱将物件一扔,吆喝着灌进舞池。陈燕西啧啧几声:“都市青年三大精神依靠,打牌喝酒蹦野迪。”范宇刚新叫一轮酒,正要就坐。忽有人从后肩拍他,声音清冽,还挺舒服。“嘿,朋友。方不方便拼个座。我们人不多,临时起意没订上位子。交个朋友如何。”范宇转身,见来人头戴棒球帽,穿红黑棒球服配高领毛衣。外套垮到臂弯,整个人高挑慵懒,眼尾缀着几分玩世不恭。“初次见面,我叫傅云星。这些都是我朋友。”金何坤在卡座中扫见陈燕西时,那货正夹了烟,靠着身边一男人说话,模样有些熟。实际他没刻意寻找,仅仅是因为陈燕西太出挑。再加那身衣服,就他妈是在楼下遇见时穿的!这事儿凑巧了。原本坤爷真回家,傅云星说明天双休,今晚不喝不是人。硬是开车到金何坤楼下,撸人去space。而彼时金何坤满脑子陈燕西,他愈想愈不对味儿。陈王八那套大衣配手表,分明是今年宝格丽新款。送外卖还得穿名牌,这年头对从业人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是吧。只有一种可能,金何坤气得头顶冒青烟,陈逼王又在装。坤爷并不需要交智商税,这前后矛盾的小bug简直是在闹着玩儿。陈燕西与唐浓谈年后去斯里兰卡的事,在亭可马里研究,并不需要操心许可证,也不用跟监察员打游击战,确实是理想之地。期间还谈及罗丹岛,关于私人潜艇。陈燕西想去深海千米看一看,唐浓持保留意见。毕竟这种“三无”私人潜艇,死在深海连渣都捞不回来。很冒险。燕哥正要反驳几句,忽觉有人靠近。他不经意抬头,先是一身熟悉的衣服进入视野,再往上......“我操!”陈燕西吓得往后一缩,差点泼了半杯酒。这你妈,怎么哪儿都有金何坤! 第49章 一本正经地强词夺理。酒桌上闹嚷一片,打牌拼酒玩游戏。傅云星很会融入群体,堪称舌灿生花那一卦。估摸是平时接待香客成习惯,眼下迅速发展数位信男善女。酒先放一边,这秃驴还给别人看上面相了!金何坤简直不忍直视,不晓得他家佛祖知不知道,云星大师跨专业算命。陈燕西旁听几句,笑着摇头。他觉得傅云星挺能侃,从生命线都讲到塔罗牌了。指不定一会儿还木星逆行,小心天灾。算命那位女士倒是很投入:“对对对,你说的太准了!kpi没上去就赖水逆!”金陈二人:“......”妖言惑众。陈燕西无聊,转头找唐浓继续聊工作。等斯里兰卡的视频拍摄结束,就得去留尼汪追鲨。唐浓比较担心陈燕西身体问题,毕竟这比做潜教累,没多少机会重来。他们需要召集相关人员,同时得准备一系列设施。范宇有几位工程师朋友能够参加,可以开发软件,自主研究组装设备,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上次全息通讯装置弄好没,”陈燕西喝得有点上头,这会儿只端着酒杯,一概不接待妖魔鬼怪。“法国那个工程师,不是说能开发一种干扰鲨鱼磁场感应的设备。进行到哪一步了。”唐浓靠着范宇,说是他俩结婚纪念日,实际这场面跟他们已没啥关系。谁都知道怎么玩,怎么尽兴怎么嗨。于是空出多余时间,三人可以仔细琢磨下半年安排。陈燕西以眼神询问,范宇微皱眉,直言无讳,“初步算完成,但没尝试实验。这次去留尼汪应该能试一试,是否可以派上用场,我不知道。”“致命问题在于,那个法国工程师不会自由潜。他只能在岸上等我们的反馈。”研究海洋生物却不下水,就好比研究豹子而不深入丛林一样可笑。没见识过,没接触过,与闭门造车无疑。没那么多出门合辙的好事。金何坤与陈燕西并未坐一起,说是两拨人玩,其实各自朋友圈还挺泾渭分明。金何坤支着半边耳朵,将三人对话听得七七八八。“来酒吧还谈工作,挺敬业。”陈燕西遥敬一杯酒:“谢您嘞。”唐浓盯着金何坤,半晌回头给范宇说了句什么。陈燕西没听见,他的视线还落在金何坤嘴唇上。估摸是酒太烧人,温度太高。陈燕西咽口唾沫,觉着浑身发热。及至散场,众人自动分成几类,就近开房、找代驾司机、家属接人或打车回去。陈燕西喝得不少,因与金何坤顺路还是同一楼,两人干脆搭伴回家。这马甲压根经不起推敲,陈燕西也不扭捏,就大大方方承认,还报上自己楼层门牌号。金何坤:“你爸妈就住我爸妈下面啊。”“......”陈燕西气笑了,“这他妈得是什么缘分。”金何坤主动送他回去,一直以来都算绅士情人。陈燕西觉得他挺好,但目前仅仅停留在挺好,可以结交的层面。往深处他不敢想,生怕石头缝里挤出一朵热烈的花。直至到达家门口,金何坤吐槽没完没了:“住不起四环内的房子嚯,没钱消费去娱乐嚯,靠大款包养苟且度日嚯......”陈燕西:“你他妈闭嘴!”金何坤一顿,用舌尖舔了舔牙根。他没着急放陈燕西进去,而是撑着门框,问:“陈燕西,你今天给唐浓说我不去斯里兰卡拍鲸了,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陈燕西见他不走,便后背靠门,撑出个懒洋洋的站立姿势,“再说咱俩的关系不尬吗,朋友。何况你也不会自由潜。”金何坤没退缩,张口就接:“不尬,大不了咱们换个关系。”“处对象吗,心肝儿。”“正经关系的,男朋友了解一下。”陈燕西不说话,眼神怪异地盯着金何坤。活似见鬼。两人视线胶着几番,四周霎时沉静下来。心跳声清晰可闻,咚、咚。金何坤懒得再斟酌,直言道:“陈燕西,我对你动心了,怎么办。”那一瞬,陈燕西有点耳鸣。他似被砸中,连带着反映都有些迟钝。金何坤将“动心”二字说得笃定且从容,翻译下就是不管不顾的“我喜欢你”。那陈燕西呢。他喝了些酒,没弄懂这喜欢到底算什么。是喜欢肉|欲的那种喜欢,还是仅仅朋友间的喜欢。是见色起意的喜欢,还是莽撞无虑的喜欢。陈燕西也喜欢很多东西,喜欢所有峰回路转,喜欢高低起伏,喜欢断层与崎岖,喜欢山间颜色断裂,喜欢悬崖上的石块闪着细碎之光,白花花晃眼。喜欢在漆黑的海底辞别所有阳光。喜欢与世俗价值观背道而驰。但他还没对谁说过,喜欢。以前是相处过一些正经或不正经的对象,没怎么乱来,但也称不上很喜欢。分别后细究下去,无非是乍见之欢,所以没能够处久不厌。金何坤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陈燕西心尖一动,似万年冰川裂一道口。有愈来愈宽大的趋势,叫他手忙脚乱也捂不住。陈燕西不敢问。实际多年来,他也从没问过谁。半晌,陈燕西转身开门。他眼睛盯着钥匙孔,戳了几下没进去,不由得有些慌乱,于是咬咬牙。锁洞清晰“咔”地一声,门开了。陈燕西进去时,装作一派轻松:“怎么办,凉拌吧。多加点辣椒应该好吃,我省人民哪有不爱吃辣的。”话音落地,门已阖上。金何坤碰一鼻子灰,才恍然察觉自己今天莽撞了。 第51章 十二月底,c市罕见飘雪。鹅毛大小,但并未堆积,落地即化。寒风与温室一窗之隔,陈燕西和陈明正收拾回国礼,程珠怡坐在沙发上,端着皇太后的架子,指挥爷俩,叫他们手脚麻利点。陈燕西直到这会儿,仍没清醒。早晨从被窝爬出来时,接到“失散已久”的父母来电,陈明夫妇终于舍得回家。“北欧真的冷死了,我说提前回来。你爸硬要在奥斯陆老城区多呆些日子,中世纪城市是很有趣。算了,在你爸眼里,铁锅下的黑泥都是艺术。”程珠怡圣口一闭,凌厉的杏眼又落在陈燕西身上。挑眉往上一扬,皇太后接着刻薄上了。“怎么着,不潜啦。相亲前天给我空遁,躲灾躲到国外去,捞着什么宝贝没。能干大发了你。知道李阿姨的儿子多优秀不,一表人才,根正苗红,配你我都觉着是小李倒贴。你还有脸跑!”陈燕西清醒了,“妈,李阿姨儿子属锅贴的?贴来贴去,还没糊呢。”程珠怡微眯眼,母子俩多年来斗嘴大赛,常常胜负难分。陈燕西说话相当注意分寸,只打要害,剑走偏锋。不人身攻击,不无理取闹。而陈明作为和事佬,见苗头不对,再适时插一句:“嗳,我的钱包哪儿去了。”程珠怡立刻转移战火,单手叉腰指着陈明:“自己的东西不收好,没人样!”再指着陈燕西:“小子,今天老娘放过你!”等程珠怡踩着雷厉风行的步伐踏进一圈行李箱,为陈明寻找钱包时,陈燕西基本可以一缩脖子,做个人畜无害的吃瓜群众了。片刻后,程珠怡在衣服堆里窸窸窣窣找了会儿,忽然抬头,“对了,老陈小陈!今晚张姐她家请吃饭,就以前咱们大院邻居。还记得不,后来搬家那个。”陈明正给这次淘回来的黑胶唱片分类,悄悄塞几张给陈燕西。他囫囵答道:“是有点印象吧,多年没见了。之前你帮忙看房子那家人?”“可不是,”程珠怡说,“那家小孩儿以前跟阿燕玩得挺不错。”陈燕西倒实诚:“我不记得了。”确实是不记得。毕竟老城大院已拆得七零八落,现代步伐鲸吞虎据,高楼拔地直上云宵,落后的泥淖小巷自然没有立锥之地。他记忆中本不多的大院生活,遥远得比英雄梦更不真实。陈家是第一户搬走的,不因拆迁。陈氏老长辈去世后,陈明因才华横溢,混得不错,算是上世纪新一批现代艺术家。倒腾收藏品与出售画作,从此发迹。程珠怡的原职是印刷厂会计,闲时接点私活,一家不愁吃穿。陈明捧回第一桶金,程珠怡脑子赚得快,乘着九十年代的炒股热,发迹那点小钱便利滚利,滚雪球似的,愈来愈大,愈来愈多。搞得陈燕西一直不明白,自家为什么要搬出大院。人往高处走,有钱啦,好日子就在前头,谁还会留在大杂院呢。这是程珠怡的原话。而陈燕西始终记得,小时倾盆大雨后,有彩虹满轮。九三年一场大雪遮天蔽日,世界银白。大院初夏的夜晚,榕树高大茂密,不知谁家葡萄藤缠了一架子。满天星斗,人们围坐一起乘凉聊天。男人穿着背心褂子,女人偏爱连衣裙。有人手捧西瓜,有人摇着蒲扇。老者喜欢逗顽童,而年纪稍长的“小大人”做完作业在院里撒欢。九几年的日子,好得有如一场梦。“再后来大家都搬走了,张姐他们家是第二个,说是北上去做生意。现在回来嘛,应当是准备后半生养老。”程珠怡收整好行李,锋利的眉眼柔和许多。她弯唇一笑,岁月留下的皱纹画在眼尾。不显老,别有风韵。“但大院都没啦。老邻居么,以后互相照应帮衬,也挺好。”大院小巷挨个儿消失,文明道路四通八达。遗留下的老房子“突兀自怜”,谁不想离开,谁不想远走高飞。陈燕西前几年还试图去寻回儿时记忆,但作为c市本地人,依着地图居然也迷路。有几十年未离开的“原住民”给他指了块路牌,“嗳,就那儿。只剩一块牌子啦,早没了。”陈燕西站在路口,几分迷惘。其实不经意间,一个时代就那么过去了。程珠怡单方面结束往事回忆,端着茶杯往书房去。临走还不忘恐吓陈燕西,“今晚翠园吃饭,你这次再敢迟到缺席早退,老娘就当没你这个龟儿子。”吃瓜群众?陈燕西没能逃脱厄运,只得转头问陈明:“咱妈要更年期啦?火气这么大,爸爸您受累。”“但骂归骂吧,我是龟儿子,你们怕不是一对王八?”陈明:“.......”哪儿来的不孝子!陈燕西没捞着好,金何坤的日子也差不离的难过。张玉从前天开始叮嘱,要请老友吃饭。金宏预订翠园,时间就在今晚。金家是做生意发迹,做派也有点商圈的意思。坤爷无奈被张玉带去打理造型,连金宏也换了套新衣。足见母亲对老友的重视程度。捯饬完毕,金何坤下午约了杂志社的编辑会面,示意张玉分开过去。“我认路,老妈。您放心,保准不迟到!”坤爷最近有一组照片被征稿,其中几张是陈燕西。他思量着如何与陈老师再搭上话,近一月不联系,这时机怎就那么寸。提起小时候,金何坤居然在张玉的提醒下,从遥远记忆中扒拉出一点桃花劫。他好像对母亲老友的女儿许诺过什么,只求今晚再见时,大家不要乱讲话。小时不懂事,不知随便发誓遭雷劈。晚餐时间六点半,陈燕西时至六点才往翠园赶。下午他在俱乐部忙工作,临走前唐浓发来一文件,叫他审核去斯里兰卡拍鲸的团队名单。摄影组赫然挂着金何坤的名字,陈燕西一没留神,打电话与唐浓掰扯上了。“我说了不叫他,这事儿本来就有危险。他一潜水白痴,带去能顶什么用?”陈燕西风急火燎往翠园跑,进去找服务员报包间名。“我们缺后期吗,缺剪辑吗,什么都不缺找他干什么。金何坤不能下水,就代表无法拍摄。最近脑子没毛病吧,唐浓。”但饶是陈燕西气急败坏,唐博士在那头岿然不动。 第53章 时至晚餐散场,父母们典型c市人。金氏夫妇既然回来,就得找回点属于这里的夜生活。四人一拍即合,准备找个地儿喝酒第二场。陈燕西与金何坤跟俩狗尾巴似的,掉在后面。他们手揣兜里,距离不远不近。城市霓虹闪烁,路灯连成光线,一直延伸好远。燕哥嘴里叼根烟,今天穿着正装,抹掉几分慵懒,变得有些精英气。他忽然叫一声,“金何坤。”“嗯。”“小时候的事......你别当真。我也没怎么当回事儿,没真的等你。”陈燕西决定斩乱麻。“没等我也没事,大不了重新说一次。”金何坤停下脚步,拉住陈燕西手腕。他眼里暗波涌动,第一次正经说话无笑意。“小时候跟你讲,等长大我来娶你。”“那现在能不能换种说辞,陈燕西,做我男朋友好不好。”要是一个月前,金何坤那句“我对你心动了,怎么办”,是暗示。今天就算陈燕西理解障碍,也该明白金何坤的意思。他向来对别人的“心情”挺认真,既然金何坤不管不顾,诚恳说出口。陈燕西理应认认真真,去回应对方的“心情”。“你都不了解我,”陈燕西轻声说,“你喜欢我什么。”金何坤:“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没你不行。”“过于激情的‘爱’并不值得赞扬。”陈燕西盯着他,又像是不曾盯着他。冬夜寒,冷风吹得陈燕西鼻尖发红,一双冻琉璃似的眼睛里微有湿光。金何坤觉得自己栽了,会认为此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他遽然往前,一把抱住陈燕西腰际。另只手就捏着燕哥下巴,不要他偏头。两人近在咫尺,金何坤喉结微微一动,他盯着陈燕西嘴唇,时间久得像是要吻下去。父母走在前方,稍一回头便能瞧见这方情迷。陈燕西挣扎几下,慌乱小声说:“放开,爸妈会看到的。”“那就叫他们看见好了。”金何坤低头,再靠近些。嘴唇似乎贴上了,又似没碰到。他轻轻吐纳呼吸,大吉岭的味道混合冬夜清冽气息,竟有几分叫人沉迷。陈燕西不动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金何坤默数几秒,再慢悠悠开口道:“这些话很早就想说,在仙本没回国前,我那时很喜欢你,自我感觉也表现得挺明显。”“不过你拒绝我,理由倒是挺正当,你说你心里有人了。”“我自知来得迟一步,所以也没死缠烂打,未免太不入流。”“但现在不行了,陈燕西。”金何坤放开他,兀自往前走几步,又回头。“既然一开始就是我,那最后也只能是我。”陈燕西没搭话,像是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有生之年没真正追逐过什么东西。要说有,也是几年前沉迷竞技自由潜时,一心一意追求绳索尽头,代表深度的那块标牌。深海里,小铅盘令导绳保持垂直,挂着需要潜水员带回的标记牌。一片混沌中,有几束微光,照亮铅盘。这几束微弱之光,勾勒了一个让人趋之若鹜的王座,就像是权柄的光环。而今天金何坤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竟与权柄的光环类似——叫人想追上去,与他前行。金何坤见陈燕西依然不说话,叹口气,亮出杀手锏:“陈老师,有件事儿先斩后奏不高明,但我选择跟你坦白。”“我已经学会自由潜入门了,半个月前。”陈燕西心尖一动。他明明白白见冰川沟壑间,有一人举着烈烈火把,千里跋涉而来。于是松口了。他说:“那我们试试。”“金何坤,我们试试。”第二十三章 陈燕西说与金何坤试试,倒不是说直接一步登天好上了。两人居然俗不可耐地走上“先了解,再恋爱”的基本步骤,走得还有模有样。金何坤一装绅士,傅云星都不敢认这朋友。前些天翠园聚餐后,陈家与金家父母一合计,干脆把金何坤扔给陈燕西。两男人,还相识。陈燕西自家两百平的复式二层只住一个人,太浪费资源。金何坤人模狗样表示他会按时交房租,陈燕西睨一眼这大尾巴狼,演得还挺情真意切。然后城南二环小豪宅的大门敞开,俩爱人未遂、炮友以上的老社畜,正式开启同居生活。“那你自己租的房子呢,放那儿养灰啊。能养出个灰姑娘么,田螺姑娘了解一下。”傅云星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放了座椅,四仰八叉地躺在车里撩闲。金何坤瞅一眼阴云密布的天儿,给陈燕西发消息。—还在唐浓那儿?要不要我来接你。 第55章 金何坤不答话,也不笑。他示意陈燕西下车,略低头在对方脖颈间轻嗅几下,没酒味。坤爷面色柔和许多,接着指了指g65的引擎盖,“坐上去。”一群人面面相觑,陈燕西知他耍小脾气,当下没扭捏,踩着凸出的车灯上去落座。金何坤站在陈燕西跟前,一手揽住对方窄腰,瞬时往前抱怀里。“宝贝儿,想搭你顺风车的男人是谁呢。”陈燕西看着他眨眨眼,再移转视线,顺着金何坤的鬓发往后看。他不遮不掩,说:“沈一柟。”金何坤:“就你那个绯闻对手?哟呵,还挺俊嘛。这么熟的,我以为你们早不联系了。”陈燕西:“说人话。”金何坤立即剥掉自我安慰的高冷脸,委屈上了:“他能比我帅么,长那么丑,凭什么坐你车,我都没坐过。”“......那是他的车,我刚借来跑一圈。”陈燕西的表情一言难尽。金何坤问:“你喜欢?”陈燕西:“还成吧。”本只是一句无心敷衍,谁知后来没多久,金何坤买辆哈雷送货上门。陈老师盯着对方傻狗似的邀功脸,表情更加一言难尽。当晚被傻狗按在沙发上,做了一次又一次。咬着他锁骨,一个劲儿问老师,学生做得好不好。是否该表扬。沈一柟与金何坤握手时,两人视线胶着几阵。坤爷将他上下打量,觉得沈一楠比陈燕西更像潜水员。古铜肤色,眉眼深邃,阳刚帅气。要做对手也还行。陈燕西看不下去,只得挤在两人中间:“沈一楠,我朋友。潜水发烧爱好者,取向女,单身未婚有房有车。”沈一柟:“......”有必要介绍得这么详细?长篇大段没听进去,独独“取向女”这仨字儿,令金何坤心情一振。坤爷常年职业假笑,刚还准备暗地捅人两刀,这会儿换上亲切脸:“你好,我叫金何坤。陈燕西的准男友,目前正在实习阶段,转正可能性挺大。”“认识你很高兴。”片刻,沈一柟才憋出一句:“你、你好......”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陈燕西瞧一眼笑得像个魔道中的傅圣僧,再瞥一眼在车里坐得四平八稳的唐博士。他揉揉额角,这聪明人与聪明人混一块儿,怎么从来都不做好事呢。雨下得大,飙车群众的激情并未因这小插曲熄灭。反倒有人轰着油门,车载音乐加到最大。金属摇滚叮铃哐啷,乐队沙着嗓子嘶吼,搅得一众大龄青年热血沸腾。金何坤没辙,拎了陈燕西上车,打算跟他们跑几圈。郊区越野路段崎岖,靠山,雨夜,危险系数蹭蹭上升。陈燕西自诩不是爱作死的傻逼,要不是今晚沈一柟回来,车局他还不参加。沈一柟在自由潜比赛中,下潜深度增加过快,恐已超过训练正常值。据说沈一柟挑战极限深潜,多次出现昏厥。最惨烈一次,肺部挤压后吐出的唾沫,血液含量已超过百分之六十。陈燕西寻着机会找沈一柟谈话,“你下潜太快,需要缓一缓。”“小柟,身体重要。潜水为的不是那个数字,明白?”彼时沈一柟面色平静,只靠着机车,轻飘飘问:“难道......师哥怕被我刷新记录?”陈燕西一怔,匪夷所思地盯着他。而沈一柟立刻笑起来,他挥挥手,“开玩笑的,放心师哥。我训练很努力,毕竟你离开啦,还得有人代表中国队去参加明年的自由潜世锦赛。是不是。”当晚聊天不欢而散,连带着飙车也没意思。好死不死,他们还遇上一群未成年豪车队。山间单道,狭路相逢。陈燕西平日不管闲事儿,今天纯属心里疙瘩。金何坤还没来得及阻拦,陈燕西已长腿一迈,下车去敲别人车窗。“下来,交警查驾驶证。”那小孩儿一梗脖子:“证你妈嗨,交警还来玩飙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巧了,”陈燕西说,“那我三岁。”“既然没证,就是未成年。来来来,宝贝儿们,下车下车。”“哥哥跟你们讲,安全驾驶很重要,生命安全排第一。那什么,唐浓,叫车条子来。联系父母,孩子浪成花儿了,怎么教育的。”当晚,一众未成年翻车现场,陈燕西“苦口婆心”言传身教,叨得一群高中生只想哭。机车与超跑将豪车队围在中心,根本不给逃跑的后路。警察来得挺快,警笛呜啦啦响。周遭又吵又闹,这雨还没停止的趋势。唐浓挨着陈燕西,刚听他跟一小朋友哥哥长哥哥短,说完还不忘打广告:以后潜水记得来找我报名哈。估摸是沈一柟激起的心堵好了大半。唐浓手机铃响,挺不是时候。他接听,“喂,妈。中美有时差,您下次打电话别挑半夜成吧。”“我?我跟唐哥和阿燕他们在一起。玩车。” 第57章 金何坤问:“叫我就是来看资料?”陈燕西弯着眼:“不然你想干什么。”“老师明知顾问,”金何坤揽着他肩膀,爬在陈燕西耳边说,“困了,想跟你睡觉。”陈燕西没推他,盯着资料的眼睛有些发红,血丝缠住大半片眼白,“我也困,但想跟你说完再休息。免得以后有误会,你别把沈一柟的事情放心上。”“他是我师弟,但咱俩,不是一路人。”或者说,其实一开始是。沈一柟什么都挺好,为人耿直,待友坦诚,独独性子争强好胜。他们喜欢大海的心是一样,喜欢潜水的心是一样,独独身边的喝彩声不同。他发觉无论怎么训练,稍取得一点成绩,陈燕西很快能将其刷新。当简单的潜水混入竞技元素,万事沾上输赢二字,人心就会意难平。潜水中探索的部分消失,他们开始争夺名次、自我膨胀时,潜水就成了一项单纯的比赛项目。不再迷人,不再快乐。它能带来欢呼与荣誉,同样可以带来遮眼敝心的欲望。“沈一柟在悄悄赶超我,我知道,”陈燕西仰头,靠着沙发。金何坤单手搭在他脑后,顺势将人半抱进怀里。“他要冒险,要不顾一切,你就让他去,何必操心。”“我只是觉得,他还未弥足深陷,还拉得回来。”陈燕西说,“当年我不去参加比赛,是因为自己克服不了心理问题。但外面传得太过,说沈一柟踩我上位。”“傻逼吧,潜水完全看实力,又他妈不是职场。”金何坤皱眉,“所以他当真了?”陈燕西摇头,叹气道:“他在我面前说无所谓,会证明自己。但我总觉得......他过不去。”“他过不去,那你呢。”金何坤将陈燕西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你真的心甘情愿不去参加比赛么。”那你呢。陈燕西被问得一咯噔。金何坤懂他,时至今日陈燕西才晓得,其实人与人之间或许存在“互相体谅”这回事。至少金何坤懂他。你当真不愿争取。当真不愿再下水。当真要远离那片蔚蓝深海。做一辈子畏首畏尾的孬种,活在阴影里自我陶醉,自我惩罚。金何坤问,那你呢。陈燕西不知道。所以他没说。暴雨击打玻璃窗,露天泳池荡着碧波。哗哗地,竟有几分像大海。室内一片寂静,陈燕西叼着烟,他想去取打火机,金何坤却按下对方的手。一低头,两人鼻尖对鼻尖,烟对烟,点上了。金何坤呼出一口白雾,弥漫在两人间,将陈燕西的轮廓褪色为一幅缺红少绿的白描画。“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强迫你。”陈燕西眼光闪烁,移开烟。他死死盯着金何坤,似想从对方眼里、心里、魂魄里,剥夺更多浓情蜜意的爱。他忽地笑出声来,将香烟放在烟灰缸沿。他的拇指按在坤爷眉骨上,问:“心肝儿,还困不困。”金何坤一怔。陈燕西就在他视线里,顺着烟雾半蹲半跪在沙发下。他解开金何坤皮带,五指一顿。陈老师不知金何坤是否对这姿势感兴趣,但眼下是想为对方做点什么。“爷。”陈燕西念得软软糯糯,声音尾巴上缀着几个弯。带着钉爪,狠狠扣在金何坤心尖上。“第一次可能不算很好,您多担待。”金何坤呼吸一窒,那俊俏脸庞笼在灯光里,细长的睫毛低垂,有些小心翼翼地颤抖。陈燕西犹豫片刻,像是思考改如何进行。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剥开最后一层遮蔽,微凉的嘴唇在他腹部一触即放,然后顺着吻下去。室外狂风暴雨,声声不止。室内却掀起更大波澜,如龙卷风过境。金何坤没阻止,他牢牢将陈燕西微微泛白的脸,锁在视网膜上。他记得,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燕西时,这人是如何的笃定与自由。金何坤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拥有陈燕西。大海与天空是对立面,游鱼与飞鸟是对立面。旷野与城市是对立面,自由与体制内是对立面。他们是站在对立面,试图相爱的两人。金何坤叹气,栽了。他明白,陈燕西是来索命的。他一把将陈燕西拉起,发了狠,俯身吻上那张湿润嘴唇。两人一路踉跄进里间,抬脚踢上门,再扯开衣襟。金何坤的尖牙从背后开始碾压,他们像回到那夜深海之上,苍穹之下。木舟摇晃,于是他们也跟着摇晃。冬季湿冷,却浑身汗液淋漓。陈燕西吃痛,时而在海拨上,时而在人间。他靠着门,单腿支地,嘴里也不叫疼。他轻飘飘地,却又很有深意地盯着金何坤。“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挺中意你。”陈燕西分了神,细碎地呜咽一句。“专心。”金何坤说。今天他一下下都发狠,让陈燕西连气都喘不上来。迷离中夜色如墨,雨水晕着光线,看不真切。夜未央,而陈燕西只觉尖锐的疼痛又转为疯狂的快意。 第59章 而一直当空气的陈明,适时扔个深水炸|弹,问得还挺专业:“儿子......听这话的意思,那你是还有几个专业男友咯?”“遍地撒网,忙得过来么。”翻译下:年轻人,别让肾透支。陈燕西:“......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说什么了,咋能脑补成这样啊?!”相比陈家鸡飞狗跳,金家就跟喜嫁姑娘似的。张玉从唐母那里得知“内情”,转头上大慈寺还愿去了。点名要找傅云星,大师就是大师,解签算卦真准。傅云星笑得人畜无害,张玉临走前,他还没忘再坑一笔,塞串草莓晶手链给她,“这东西您拿好,稳定他俩感情的!”“阿姨,好用常来啊!”有空多烧几炷香,我能涨kpi啊!要不是金陈二人性别相冲,傅神棍指不定来一句:月老年初给牵线,观音年末就送子,一条龙服务嘿。金何坤拿着手里明显忽悠小女生的水晶手链,感到十分窒息,“妈,您这一把年纪了,能不能相信科学。”“前年戴的沉木佛珠,我还缠手腕上呢。这玩意,您自己戴着玩吧,啊。说不定还真招点老桃花,就是跟我爸得解释清楚了。”“怎么说话,”张玉睨他一眼,“你找个踏实对象多不容易,这还踩脚狗屎运。陈家那孩子挺好,知根知底,我看着就喜欢。”“之前不跟妈说,人唐姐远在美国都能掌握一手消息,圈里传遍了,才传到我们耳朵里。”金何坤抱臂靠着书桌,确实没想到唐浓是个神助攻。他以为自己得到陈燕西朋友的认同,很久后范宇才给他讲实话:唐浓是怕阿燕沉迷恋爱,不去工作潜水。还不如把他俩凑一块儿,省事。唐博士,真正的计划通。张玉仍在耳边叨叨,金何坤叹口气,将母亲推出书房,“妈,我还要再看看书。您要真想倾诉,就找金宏。我爸二十四小时不关机,随您唠。”“至于我和陈燕西的事,你们也别瞎操心了。怎么相处,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张玉拧不过他,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头说:“那、那咱们两家得再吃个饭吧!这都大过年了,正式见一面,妈妈去安排啊!”“你到时候好好收拾,要不跟妈妈去美容院做个脸?都快三十的人,平日也不护肤,那脸糙的......”“行了,妈!您儿子三十一枝花,帅得惨绝人寰!不用做脸!”金何坤关上门,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他无奈笑笑,自己和陈燕西还没转正呢,双方父母倒急得跳脚。他坐回书桌前,沉默片刻。摸根烟,拨通陈燕西手机。隔几秒,接通。“喂,老师。在忙?”陈燕西那头有些吵嚷,里面混杂着唐浓、范宇的声音,隐约听到有沈一柟。陈老师捂了捂听筒,断断续续说:“我这边有点事,怎么,是晚上不回家做饭,还是想出去吃。”金何坤:“都不是,我妈刚拷问咱俩什么关系。唐母散播‘虚假消息’的能力也太强了,这话能传到我妈耳里。”“说起来,唐浓是大院的?”“是,他和范宇比我们大,只见过几面可能你也没什么印象。唐家跟我爸关系好,这些年一直在联系。”陈燕西答,“这事给你造成困扰了?要不找个时间给父母解释一下。”“解释,怎么解释。说我俩不是那什么关系?”陈燕西:“......那你打电话干什么。”“也没什么。”金何坤笑。“就是想你了,想听你声音,给你打个电话。”陈燕西愣住,许久没出声。“想你”二字传来,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挠在陈燕西耳边。激起一阵电流,发痒。他耳尖泛红,心跳不可自控地乱跳起来。金何坤以为自己太唐突,不曾给谁说甜言蜜语,头一遭显得业务不熟,还挺尬的。他正寻思换话题,陈燕西忽然道,“那就跟爸妈说我们在交往。”“上床次数都快十根手指掰不过来了,遮掩也没什么意思。我挂了,这边忙。有什么事回家再说。”陈燕西匆匆收线,金何坤还蒙在云里雾里。他眨眨眼,搞不清欢欣还是怦然心动。陈燕西说,我们在交往。这什么意思。而他抬头扫视电脑屏幕时,上边播放一半的视频正暂停。画面停留在一架失事飞机上,金何坤的笑意逐渐收敛。他摸了摸下巴,点击鼠标,准备继续往下看。金何坤手里摆弄着飞机模型,刚折的纸飞机落于地板。他望着窗外阴沉天色,从这里,每天能见一架架飞行出发返航。他曾经就在其中一架或某几架飞机的驾驶舱里,肩扛上百人的安全与责任,义无反顾拥抱蔚蓝天空。那里有向往之地,有儿时梦想,有他的理想与抱负。金何坤指间的烟蒂快燃烧殆尽,差点烫手。他将其戳灭,后仰头,埋进一片烟雾里。金何坤一直不确定,陈燕西有生活轨迹,有明确目标。而自己呢,整天浑浑噩噩,既不飞行,也没拍出点新东西。他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何在,但陈燕西似乎知道。他们是如此不同,车辙同行一阵,也迟早南北相离。他们究竟能在一起多久。金何坤觉得自己无法免俗,他就是那类人——总在探讨生命意义、生活意义,却没有将自己活得丰盛。 第61章 陈燕西正要说话,不巧被身边一名男子抢白。他转头看去,该男子胸牌上端正写着大名:周林。周林其貌不扬,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为这张脸增添不少光彩。他约莫二十三岁左右,浑身卷着刚出象牙塔的学生气。陈燕西摸着下巴:“知道不合法还来?”周林浑不吝地一挥手:“我就喜欢这种行动,挑战权威能拿钱,又是变相‘救人’。不来白不来。”陈燕西颔首,不说话。好一根蠢光闪闪的大棒槌。他有点要笑不笑的意味,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年轻身上都有这种勇气。其实以前他也有,后来见得太多,觉着太蠢,便不提了。打捞产业比重不大,也算不上什么好职业。许多学生毕业后会选择大型船级社和大设计院,就职打捞局,得算是人傻脑子有巨坑。毕竟这活儿又重又累,海底沉船若不是遇上大风浪或装船事故,一般都为劣质船舶。翻船时,船毁人亡。船东的货物打水漂,给不起打捞费。于是装聋作哑,反正时间一长,世人都会忘记。唯有遇难者亲属,会终此一生向大海求个答案。周林这类孩子,没见过多少生离死别,可能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死亡。更别提抽时间思考六合玄学,参透点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东西。不知深浅,不知敬畏。王东升朝周林摇头,示意他安静勿冲动。五名潜员中,属他年龄最小,经验尚不足。这次来执行任务,目的是长见识。真要他帮忙的地方并不多。整个行动,王东升布控,居二线。陈燕西作为这个小型潜水团的队长,需关注在水下作业时的安全。因为对潜点不算熟悉,陈燕西带了三人下水“踩点”,将水下情况记录并带回。他们需要清楚船舱构造,才能规划一条快速简单的寻找线路,或是逃生线路。四周漆黑,水体冰凉。近日气温回升,春意渐浓,水下仍然冷得人手脚麻木。沉船中极易迷失方向,陈燕西慢慢游动,呼出的气体钻出二级头,在黑暗中“哧哧”响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平稳有力。已有不少泥沙覆盖舱内,这种情况下实施打捞,难上加难。陈燕西用潜水电话告知工程师自己摸到的物体,以便工程师迅速确定他的位置。按常规讲,本应采用浮筒打捞法,借浮力将沉船浮出水面。施工方便又安全。可这次行动是在打法律擦边球,动静不能弄太大,所以选择让潜水员一次又一次往返沉船与水面。陈燕西摸索一阵子,返回时带了几件遇难者遗物。他脱掉湿衣,对船长一抬下巴,“等明天家属来了,问他们里面有没有亲人的东西。”“我发现下边遗物挺多,如果需要,我能再带回一些。今天暂时进行到这儿,有点晚了。长风潜水俱乐部那边,有等我。”踩点任务结束,除开在公司吃住的员工,临时招聘的潜水员各自回家。陈燕西没直接回酒店,叫司机送他到长风。时值九点过一刻,俱乐部人走楼空,幸好老板给他留把钥匙。说起这家俱乐部,与陈燕西他们之前有点渊源。算是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陈燕西在更衣室放下背包,室内不太冷,穿着泳裤去往深池。老远见池子里飘了俩人,一名教练,另一人是金何坤。他站在入口,瞧着坤爷一次次艰难下潜,没多久又浮上来。教练频频摇头,但耐心十足。陈老师观摩片刻,呲牙咧嘴地笑了。心想确实比他脾气好。“钟哥,你先走。今天辛苦你,剩下我来。”陈燕西跳进深池,朝他俩游去。金何坤见来者是他心上人,眼睛登时一亮。身后摇着巨大狗尾巴,差点没把这池子戳一窟窿。钟教练巴不得赶紧闪人,“小陈来了好,你教得好,我不行。”“他领悟能力也不错,就是法轮佐没学好。不过慢慢来,得练。那我先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钟教练刚离开,金何坤立马恢复“黏人功能”。他跟无骨鱼似的,倾身缠住陈燕西。“今天工作顺利么,我说你们技术作业也太惨了吧。好好的白天不工作,非得挑晚上。”“你要想我明天进局子唱铁窗泪,一大早我就找船长打捞去。”陈燕西挣开他,有些乏有些倦。他浑身微凉,波阳湖确实冻人。金何坤心疼:“你说你既不为钱,又不为名的,干嘛非得给自己揽这活儿。”“精力多得没地儿撒?要不我再陪你床上过几招?”“滚你妈的,”陈燕西用水洗把脸,再将头发往后撸,“教练说你法兰佐平衡不行,是理解出问题,还是脑子发育不完全。啊,金何坤,这么简单都学不会。”“咱俩是同一猿人祖先么,你怕不是天蓬后人吧。”金何坤:“.....”一言不合就怼人,这场景咋那么熟。陈燕西拉过他,用手提着他后颈,“我再给你讲一次法兰佐重点,首先是关闭会厌。接着将软腭保持在中间位置,鼻咽口咽连通,弹动舌头,不断推动气体从口咽进入鼻咽。”金何坤不想继续挨骂,老老实实照做练习。但进展很慢,最多五六米就得返回。他不敢强迫自己下潜,陈燕西也不允许。在潜水中,量力而行是挑战极限的先决条件。“自由潜水不仅仅是屏住呼吸,你得克服恐惧,转变认知。通往深海的大门仅靠蛮力去靠近,是不够的。要平和、平静地接受它。”“你需要同海水、海里的生物和平共生。另一个忠告是,永远永远,不要独自一人下潜。”陈燕西见金何坤不争气,干脆提人回酒店。两人累一天,需好好休息。金何坤在浴室洗澡,陈燕西忽然敲门。坤爷笑着叫他请进,陈老师却靠着墙根站住了。“坤儿,其实没必要学自由潜......你的能耐在飞行上,何必浪费时间。”浴室里水声停止,门开一条鏠,金何坤拉着陈燕西衣领往里拽。没有预想中的气恼,坤爷只是剥了他衣服,问:“为什么这么说。” 第63章 但陈燕西食言了。毕竟危机隐伏在黑暗中。他保证不涉险,却无法给金何坤保证危险不找上他。遮天蔽日的沉船往下,是一处宽度大约二十米,深度无法预测的洞穴。水中浑浊不堪,他照着手电,隐约瞧见洞穴往里几米处,有一截手臂,陈燕西估摸这就是他们遍寻不着的第三具尸体。此前,有两名遇难者已成功上岸。尸体泡得发胀,大概能辨出是谁。第三名遇难者的家属不愿放弃,船长好劝歹劝,没辙。愈近深夜,温度骤降,这黑漆漆的水上水下,睁眼也不定能瞧见什么。搜索难度增大,团队商讨后,均不赞成继续下潜。可家属在船上坐着,既不哭闹也没叫骂。那老人仅仅是望着漫无边尽的黑夜,朝身边准备脱下潜水衣的陈燕西说:“怎么会找不到呢......”“怎么会......他就在那儿啊......”遇难者是老人的儿子,儿媳妇已数次晕厥,船长没带她上船。陈燕西脱衣服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对方。人老了,眼也浑浊。花白头发于风中颤颤巍巍,老人甚至指错了地儿。可他抬手,就那么直愣愣地指着。嘴里反复念叨,“他就在那儿,他就在那儿。”陈燕西忽地一笑,“是,他就在那里。”“我会带他回来,您放心。”船长没拦住,陈燕西不是公司内部成员,也不要一分钱。他横起来,真没几人管得着。天太冷,周林呆怔地看着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心想陈燕西不怕死。远处有光,城市离这很远。于是传来的微光到不了眼前,只能照亮半边天际,昭示着人间就在前方。陈燕西知道有人在等他,或许这会儿金何坤正掐着表,心神不宁地看电视。今天出门前,闹了点不愉快。回去时,要不要买点夜宵哄哄他。洞穴潜难度大,陈燕西瞥见的那支手臂确实属于遇难者。但也仅仅只有手臂。他刨开淤泥,呼吸变得困难。雪水刚融,汇集到湖泊里,冷得他有些失神。陈燕西咬牙,这可能是失温症的前兆。他摸索到那支手臂,打算返回水面。只能如此了。他想。陈燕西记得两年前某次救援中,曾有潜水员在上船后嚎啕大哭。因体力下降而不得不离开,船长的声音在潜水电话中显得略微无情。“放弃吧,回来。”那人说:“我摸到了,我摸到那具尸体了。”“我本可以带回来。”陈燕西那时想不通,有生之年,那么多“本可以”。本可以好好学习,认真工作。本可以不与某人争吵,不失去谁。本可以孝敬长辈,多陪伴亲人。但都在人走茶凉,曲终人散时,才哀叹一句“我本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原本。洞穴坍塌时,一阵强劲水流涌过。乱石簌簌往下落,陈燕西头脑勺一疼,他却下意识护住遇难者的手臂。石屑几乎快埋住他,水体更加浑浊。陈燕西停在原处不敢动,怕呼吸管和电话线出问题。等他缓慢地移出洞穴,趴在湖底大口喘气。他不断呼吸,心跳砰砰地。潜水电话里船长不停呼喊,唯听见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像濒死之人。洞穴坍塌引起沉船倾斜,陈燕西不得不重新寻找返回路线。他越来越冰冷,体温下降,失神也更严重。他咬着牙,减压上升。每次停留,脑海总会浮现金何坤的脸。那人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地朝他怒吼:“我跟你说了注意安全!别人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吗!”“你他妈就是头蠢驴!”陈燕西有点想笑,如果回去后金何坤真敢骂他,他就笑着回答说:“承您吉言,差点被冻死。”片刻,陈燕西捏着遇难者半截手臂,收敛笑意。算了,还是别告诉金何坤。不想这货瞎担心。陈燕西上船后,呼吸管里全是碎小冰渣。团队不断用热水给他冲洗身体,供气阀门才逐渐缓过来。他直起身子,提着嘴角想笑,但估计有点难看。于是转头去找老人,轻声说,“洞穴坍塌了,尸体找不回来。只有一截手臂,很抱歉。”老人泪水纵横,坐着直点头。其实找到只手臂已很不错,至少带回点念想。如今事已至此,强求无用。而陈燕西静静地躺在甲板上,注视零碎散落的星星。他当年很想带回来的人,却永世下落不明了。“别以为买点烧烤啤酒,我就能放过你。”金何坤见陈燕西进屋,手里提着外卖盒,烤肉香气四溢。他口不对心地靠过去,接过食物和装备,再将围巾盖在陈老师头上。“赶紧进来,外边冷。”陈燕西一身寒气,进屋直接倒床上。空调很足,不多久后背生汗。金何坤怕他感冒,便帮他脱衣服。拉扯时没注意力度,陈燕西哀叫一声。金何坤停下动作,察觉不对。他直接撸了衣服往上,陈老师肩胛骨处一片淤青,乌里透着黑。 第65章 金何坤就差穿过手机去挠他,寺庙秃驴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题在于安全,他如今是走极端。什么危险的工作都敢接,别等敏没脱完,命先没了。”“没命那是天注定,”傅云星不在意地抢白道,“我这人出门坐飞机,从不买保险。你跟我提安全?没意思啊。”“我心中有佛,不入地狱嘛。”金何坤冷笑:“瞧把你能的。”傅云星拧不过他,看一眼时间,这得进公司打卡。“这样,我建议你暂时陪着他。他想潜水你别拦着,成年人心里多少有点逼数。以防万一呢,你记得给他买保险。有良心,就把受益人写他父母。心黑呢,就填你名字。这事儿,稳赚不赔,比下注世界杯还稳。”“傅、云、星。”金何坤被他贫得上蹿下跳,差不离想把手机扔水池里。“哎哎,我说人话,说人话!”傅云星干笑两声,开始正儿八经做个人。“心理创伤不那么容易好,光是可能强制性重复这一条,就够呛。旁人真帮不上忙,要不然你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不过我听唐浓说,陈燕西有自己的心理顾问,你就别瞎操心了。”“你什么时候跟唐浓聊这些?”“嗳别打岔,大家都是朋友,东拉西扯闲聊天就你不会。坤爷,听我的。你要真想管陈燕西,先把自己的破事儿解决干净。自我人格怀疑?你咋不觉得自己不是人呢。”傅云星掐着时间,准备谈话收尾。“我的态度其实和陈燕西差不多,没有谁拯救谁。大家都是成年人,各管各,有什么情绪自己收拾好。别一天瞎矫情,就算是个正常人了。”金何坤皱眉,“你知道他这么想?”傅云星翻白眼,“我分析的不行吗。”“哦,”金何坤呲牙,决定戳他痛处,“当年犯罪心理没白学啊。”傅云星:“......”这狗日不是个好东西。“是啊,承您吉言,记得可牢了。”金何坤正要继续怼,老远瞧着陈燕西走过来。于是二话不说掐断电话,人模狗样地摆一个自认很帅的造型。陈燕西:“......傻逼?”“这怕不是个傻逼吧。”望着手机长吁短叹的傅大师,发出同样感慨。他正要起身,手机传来短信。屏幕倏地一亮,傅云星点开看一眼,接着眉头皱起,以食指和中指不断将其放大。这是命案现场照,女性尸体,下半身赤|裸。周围已拉起警戒线,警车呜啦啦牵一圈。照片很清晰,但绝不是在现场近距离拍摄。画面中人来人往,林蓉儿露出个模糊侧脸。傅云星盯着看很久,几根血丝缠绕眼白。片刻,再来一条短信:听闻傅大师办案全靠算,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这你妈......“哎,小伙子让让。你坐这干啥子。”遽然,头顶穿来一大爷的吆喝。傅云星愣神的功夫,巨大扫帚差点戳脸上来。他连滚带爬,从屁股下抽出袈裟往身上一裹。立马换个包装,换种气质。“......这位施主,恕贫僧无礼。我在此上班,就不打扰您了哈。”扫地大爷:“......”佛门不幸。相比傅云星,金何坤没好到哪去。陈燕西给他特训几天的效果,无非是闭气时间增长。从最开始的一分钟,两分钟,到现在悄然而恍惚地闭气三分钟。金何坤发觉,当他经历过痛苦、肌肉抽搐、头昏眩晕之后,会觉得异常兴奋。好比在夜店吸了笑|气*。人体的血氧饱和度在百分之九十八到百分之百,正常人低于百分之五十,就会出现昏迷。但按陈燕西所说,真正的精英潜水员不仅可以保证在血氧饱和度低于百分之四十的情况下,还能有意识。而且可以保持极低的心率,据说最低达到心跳每分钟七八次。这是个很恐怖的数据。金何坤没想一口吃成大胖子,毕竟陈燕西都不能做到。他只是照着陈老师讲解的理论,然后沉进水池,去实践。陈燕西念着呼吸法则,声线清冽缓慢。金何坤吸口气,沉入水下。每隔十几秒,陈燕西会拍拍他肩膀,金何坤会作出相对的回应,表示清醒。他闭着眼,听觉便灵敏起来。深池中水流的声音,排水管换水的声音,隐约有陈燕西轻咳的声音,而对方单手放在他腰上,触感清晰。于是,金何坤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那一处。酥麻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一股股冲进大脑神经。他想反手抓住陈燕西的腕部,再冒出水面接个吻。而金何坤没有。他眼前出现一片深蓝天空,云霞织锦铺在远处。播音器响起空姐甜美而职业化的声音,他坐在驾驶舱内,副手正和他闲聊,说这个月要不要整个节油奖。面前有一扇大门,门缓缓推开,后边是广阔无垠的蓝天。金何坤心跳平稳,飞机即将起飞。副驾驶叫他检查设备,他正要回复,却发现找不着推杆。驾驶舱内变得昏暗,太阳西陲,即将进入夜晚。金何坤有些发慌,他不停寻找,不停想吞咽唾沫。而有人拍着他肩膀,像是喊他名字。 第67章 好似往往如此,嘴里愈强调,真正呈现出来的情谊愈是不堪一击。所以他从未开口,水深不响,情深不语。金何坤要不到答案,只得在其他事上发狠。陈燕西额头已有薄汗,他知道自己狼狈不堪,吃了痛想躲,却被金何坤用领带绑住腕部。陈燕西挣脱不开,哑声抗拒。他让金何坤出去。坤爷问老师,你舍得么。再一次次抵进,非要他哼出声。立式灯将影子打在墙上,又放大。好似一场皮影戏,光源忽明忽暗,线条却更清晰。衬得翘起那双腿笔直修长,摇摇晃晃,激起阵阵不可言说的艳气。金何坤得了便宜,直到后半夜,依然爬在陈燕西上方不挪动。他仔仔细细盯着那卷长长的心电图,这和平时在医院里看的不一样。这是另一种喜欢,更隐晦的情话。他们已过了非要一个答案不可的年纪,就留这点不戳穿的暧昧。金何坤看着陈燕西湿漉漉的睫毛,眼睛发红,分明是一副餍足模样。他揉了揉老师头发,“饿了没,要不起来吃点东西。”“搁那儿吧,”陈燕西有气无力道,“你他妈天天发|情,老子迟早死你手上。”“那怎么会,我舍不得。”金何坤低笑几声,精神抖擞起床,准备再次热饭。不料陈燕西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响动,坤爷看一眼,是唐浓的视频电话。“接了,给你。”刚接通,陈燕西这张“事后脸”就不管不顾地闯进唐博士视野里。“......你俩能不能节制点。”“关你屁事。”陈老师显然忘记是谁刚才在抗议,“我们什么关系?兄弟单位吗?”“先拆了吧,谁他妈跟你一伙的。”唐浓没管他瞎发脾气,“金何坤的自由潜进阶如何了。”“还成吧,”陈燕西瓮声瓮气道,“这个点来视频......唐博士,你在干什么。”唐浓瞥一眼镜头外的监控画面,他口吻淡淡地说:“看范宇打飞机。”陈燕西:“......”这届兄弟不行,还是换了吧。——注:“*”1创伤理论,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陶家俊,“西方文论关键词:创伤”,《外国文学》。很多“创伤文学”书籍挺有意思,是一种来自于作家切身体验,所带来巨大的心理刺激和精神创伤后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2笑气:危害不亚于毒|品,广大读者请远离这玩意。3推定全损:参见《海商法》第246条第二十九章 唐浓远在宝瓶宫,距离陈燕西几千公里外的佛罗里达群岛。他们将再次与体制内的科学家进行有关珊瑚研究。范宇作为潜航员,在近三十米的水下实验室里呆了一个星期,还有四天才能上岸。唐浓作为运营总监助手,因身体原因没能和范宇及其他潜航员下水研究。他身处基拉戈礁岛上的二层小楼里,房间风格复古,不过宿舍条件完备。身后不时有肤色各异的管理员走过,陈燕西实在不愿丢脸丢到国外去,只得起身穿衣服,叫金何坤正经些。但唐博士无论在哪儿,着装永远正式得体。白衬衣黑西裤,两臂带着袖箍,袖口往上仔细挽起。他坐在任务控制中心,盯着桌上三台显示器。范宇经过狭小房间时,从不同侧面将其拍摄。唐浓面前摆着一本日记,范宇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册。这不算监视,又算变相“监视”。为每个潜航员的安全健康着想,他们任何行为均会记载下来。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宝瓶宫二十四小时持续观测。每隔几秒,电脑都会检查空气压力、温度、湿度和二氧化碳与氧气水平。阀门则是每小时检查一次。“就不能给你老公点人权?”陈燕西没去过宝瓶宫,但那里的变态监控倒是远近闻名。“在这里只有研究,其它概念不存在。”唐浓捏了捏眉心,屏幕中范宇站在隔间里,其他潜航员未出现。他像是知道唐浓盯着这处,于是抬起头,眼神火燎燎地注视摄像头。因水下实验室湿度大,潜航员们基本半裸状态。范宇半扯下裤子,左手伸进去,摸到那处兽丛。唐浓尝过那玩意的粗大与凶猛,也见识过范宇的尺寸和持久度。隔着屏幕,隔着海上水下几十米,唐浓却似能听见范宇的喘息声。粗重、热辣又撩人。范宇拉长脖颈,头后仰着。眼睛半眯,认真凝视摄像头,像盯着唐浓。他下意识舔舔唇,做了个口型:宝贝,想操|你。唐博士风平浪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单手捏着咖啡杯,不慌不忙地喝一口。而桌下,两条修长的腿已交叠,紧紧绞在一起。陈燕西半天等不到一句答复,手里端着饭碗,看屏幕能把眼睛给整瞎。“老唐,你他妈吭个气儿成吗。每次打电话先算算时差,你俩没机会上床,我这儿还没办完事。互相理解,行不行。”唐浓终舍得吝啬一眼神给陈燕西,他心不在焉道,“就是跟你说拍鲸行动的人选,刚联系两名声学科学家,到时候一起去。”“鲸鱼发声分析仪、检测装置、发射器、软件开发都已逐渐完备。金何坤的训练你多上点心,今年这支视频,从去年开始筹备,好好干。”“得了吧,别用这套动员我。什么是我的任务我知道,你忙你的。”陈燕西让金何坤给他添饭,转头又问,“不过你这次居然和体制内一起玩,宝瓶宫魅力挺大嘛。”唐浓侧过身,抽空看电脑写数据,潜航员再一次检查氧气水平。这时范宇仍然在狭小的隔间里,唐浓这边没人,管理员们在起居室聊天。唐博士一心几用,范宇的表情明显快进入高|潮,手速愈发加快。唐浓再喝口水,喉结滚动。金属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副禁欲斯文模样,耳尖却可疑地发红发烫。 第69章 “如果最后我选择工作,回去复飞,我自己会离开。”陈燕西:“时限多长。”“就今年。”金何坤认真道,“这期间你会不会给我转正,看缘分。实在不行,以后见面还是兄弟。”陈燕西笑了笑,“社会兄弟情?”“.......”金何坤其实有点笑不出来。算了,看造化。这晚睡得同床异梦,两人都不太好受。陈燕西的梦里一直在折腾,有沉船货车,有狂风暴雨。转眼坐到火车上,列车却直直开进海里。陈燕西砸窗逃生,海水扑面而来。他感到窒息,苟延馋喘扑腾时,一直叫着金何坤。回神时又在一张死宽的床上,金何坤压着他,一下下往里捣。陈燕西舒服地蜷缩脚趾,两张嘴都追随着那人。金何坤倒是做了个缠绵悱恻的梦,他穿着机长制服下飞机,陈燕西开车来接他回家。夕阳衬在陈老师身后,多像当年初见场景。两人讨论晚餐吃什么,金何坤给他讲又与哪位管制员抬杠。陈燕西劝他心态佛一点,谁的工作都不容易。这梦过于美好,以至于金何坤清醒时更加难受。他知道陈燕西分外有魅力,这世上总有人如此,莫名其妙出现在你生活里,强势且努力地留下印迹。轻而易举瓦解你所有伪装、脆弱、冷酷与傲气。接着转身离去,叫你委屈。可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清晨阳光直入客厅,金何坤坐在沙发上,手里捻着佛珠,一颗一颗。他念几遍心经,陈燕西收拾好行李。倒春寒刚走,陈老师薄大衣里套着毛衣,愣是穿得青春气肆意。暮春已至。金何坤看着他,阳光在陈燕西肩上盘桓。暖洋洋地裹着那人,发光。他想,那就再补一个自说自话的赌约好了。若有一天分开再相聚。陈燕西还是陈燕西,金何坤还是金何坤。这辈子就哪都不去了。毕竟所有会远行的人,骨子里都浪漫得要命。“走人,赶紧的。”陈燕西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呼喊。“工作不等人啊,爷!”金何坤起身,将佛珠一圈圈重新缠在手腕上。“来了。”他声音很沉,是最好听的低音炮。弄得每次在床上叫宝贝儿,陈燕西就忍不住发|情。金何坤单手攀住陈燕西的肩膀。俩男人肩并肩,拖着行李箱,谈笑风生地下楼去。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第三十章 金何坤在下潜时遇到一些问题,诸如不信任、恐惧、耳压平衡无法做通。陈燕西提前半月办理签证,工作结束后,带着金何坤直飞日本冲绳。此前坤爷在国内淡水洞穴里下潜几次,因水潭为淡水,密度低于海水,下潜速度快,上升消耗的能量也更多。人体在自然状态下很适合自由潜,穿上湿衣却会打破这个平衡。在淡水中,金何坤需要额外增加配重,才能下潜。目前,金何坤最深到达五米。不协调的肢体动作,缩短了“下方时间”。越过最初几米,下潜变得比上升容易,保持体力与氧气,才能安全返航。金何坤经历了桑巴,这使得他对再次下潜略有心里阴影。陈燕西劝他要不就放弃,坤爷拧巴,不撞南墙不回头,坚持继续。自由潜水是一项心理运动,必须得保证下潜心情愉悦、轻松。身体太紧张容易下不去,且可能出现其他问题。“你要相信,坤儿。相信大海,相信你自己,同时也要相信我。”陈燕西下飞机,联系庆良间潜店接人。四月冲绳还有些凉,空气倒是特干净。金何坤站在路边,一手拖行李箱,另只手悄悄摸到陈老师腕部。见对方没阻止,干脆堂而皇之地十指相扣。陈燕西这才转头看他,“干嘛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从今以后你们就是buddy,你们生死与共。”金何坤重复当初陈燕西的说辞,顺便摇晃着两人交握的手。“生家性命早交付在你手上,还问我听见没。老师,你伤我心。”“得了,你伤我心也不是第一次。教你的东西转头就忘,还他妈不如一只哈士奇。咱们半斤八两,您省省啊。”陈燕西给潜店回复邮件,一心几用地敷衍金何坤,再从酒店邮件里下载地图。“青洞这边能见度很高,可能对你克服心里恐惧有帮助。毕竟在海里下潜与水潭下潜是天壤地别,争取有突破。”金士奇摇着狗尾巴,“等会儿,我们就为这个来冲绳?”陈燕西盯着他,深吸气,“金何坤,欠教育吗。”这男人实在不行,干脆和兄弟一起换了吧。 第71章 体内的空气被压缩,不断与喉咙、肺组织碰撞。金何坤臆想中的痛苦未到达,反而开始变得温暖。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末梢血管收缩开始起作用。像回归母亲子宫。或许这形容有点玄之又玄,但真如此。海洋开始拥抱他,这冰冷又热情洋溢的水体,将他接纳。金何坤的耳膜开始发疼,他再试法兰佐,没成功。只得上浮几米,捏住鼻子,用瓦尔萨尔瓦法平衡耳压。耳朵里发出稍显尖锐的吱吱声,接着“啵”一下,通了。耳朵有点发热,金何坤不管不顾,抓住绳子,再次下潜。他看到了,看到绳子末端的圆盘,看到那个有如王座般散发光芒的地方。金何坤想,或许这是第一次,他终于和陈燕西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他像一片雪花下沉,轻飘飘的。只要他想,就能超过圆盘,超过绳索,不断坠入深渊。这时,四周空旷无比,什么都瞧不见。唯有蔚蓝,四季不变。亘古永远。金何坤内心的期待逐渐占据上风,似有谁在他耳边轻语:下去吧,下去吧。你还能去到更深的地方。他此前见过海底十几米的光景,但没想过,原来再往下海底也能如此亮,惊鸿一瞥,永生难忘。深蓝色,就像他曾见过的无垠蓝天。两者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忽地,陈燕西拉住金何坤。陈老师很明白,明白这种诱惑。所以他更清楚,金何坤不是来这里寻求刺激,也不是要进军竞技自由潜。陈燕西阻止他,叫他返回。金何坤向下深深望着,他抓住绳索末端,没有立即翻身上岸。坤爷想起陈燕西某次无意讲到,在深层带往下,没有白昼,夜晚四季无变迁。那里引人入胜,却特别黑暗、荒凉。弥漫着沉重的、不可言说的悲伤。这社会上人人都长有一张嘴,面对不公强权、与非正义时,人人缄默其口。王小波写沉默的大多数,金何坤读完觉着悲哀,心口空荡荡。而陈燕西告诉他,这星球上真正沉默的大多数,在深海千百米。彼时金何坤为了追求老师,表面赞同,内心嗤之以鼻。现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金何坤翻转身体,一阵眩晕。世界再次上下颠倒。他望着头顶天光,似悬在半空中。拉扯绳索时,头几次颇为费劲。坤爷踢几下脚蹼,回到中性浮力区间,上升变得容易。他双手拉动绳子,不断踢蹼。海水托着他,仿佛全力将他举出水面。愈来愈靠近顶端,金何坤始终望向天空,水面波光粼粼,阳光清晰。一如几十年前,他拿着飞机模型,坚定地抬头仰望。他肺部空气不断膨胀,似有一股气顶撞喉头,想要冲出去。金何坤放松会厌,丝丝气泡从嘴里冒出。再过几秒钟,他破开水面,呼出所有气体,接着大口吸入新鲜空气。阳光刺眼,海波摇曳。浮台上的其他潜员大声询问金何坤状况,他伸手比出ok手势,吼一句“i’mfine!”.紧跟着,陈燕西亦浮出水面。金何坤回首看着他,没有恐惧,没有桑巴,没有粉色迷雾,没有头疼不适。他们只是对望着,金何坤也没有上前说几句流氓话,没有索吻。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所见所感里,失重、湛蓝、飞速下沉、大海温暖的怀抱。金何坤知道陈燕西全看在眼里,老师什么都清楚。陈燕西不声不响,参与了这个过程。但他也什么都不说,没有表扬,没有询问深度。他晓得金何坤很兴奋,或许今晚会在床上发泄出来。或许会来回整个八九次,叫他腰酸背痛,合不拢腿。但金何坤不说话,陈燕西也不说话。肉|体的契合,仅仅只能满足人最基本的需求。在此之前,两人也曾在某一刻有过心意相通。可从未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般接近。他们灵与肉互通,金何坤真正敢说:陈燕西,我懂你。两人沉默,什么都不提,深深吸一口气,重新下潜。他们翻转身体,向更深处走去。——注:“*”1桑巴:(潜水术语)低氧适应症。低氧的时候肌肉不受大脑控制地颤抖,其实就是lmc运动控制失灵的另外种叫法,bo的前兆。2粉色迷雾:潜水员昏迷前产生的一种幻觉。第三十一章 六月初旬,夏季降临。斯里兰卡西海岸,热得金何坤怀疑人生。时值傍晚,乌金西陲。万里无云的天幕缀着几颗星星,这一路甚嚣尘上,越野车颠簸无比。陈燕西拿帽子扇风,他与金何坤身穿工字背心加裤衩,恨不得下车裸奔。“表情这么难受,你晕车啊。”金何坤噎了口气,话到嘴边没放出来,像真怕吐了,又赶紧吞回去。他摆摆手,意味难明地摇头。声音碎成丝儿,从牙缝里挤出来。“......没,就这车,真他妈晃荡。”陈燕西握着拳头放在唇前,思量怎么笑,才能不显嘲讽。“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拍鲸行动一开始,上船你能吐得轰轰烈烈。” 第73章 送走唐浓,金陈二人相顾无言片刻,接着一低头,认命地整理住处。单人床太小,金何坤自作主张将两人床铺拼合。陈燕西已被万恶的蚊子叮几个包,只好满脑门官司搭蚊帐。收拾完毕,他们满身大汗地坐在床沿抽烟。陈燕西实在受不了,拿上毛巾去洗澡。金何坤累得不想说话,瞧着陈老师掀帘出去。这边条件简陋,虽不愁淡水问题,但淋浴铁定没有。金何坤以前从未遭过这罪,叼着烟思索半晌,真想不出陈燕西能去哪里洗。他拿上老师放在床头的换洗背心,撩了帘子出门。不远处的露天办公地已开始收工,范宇将电脑与错综复杂的电线搬进集装箱内。唐浓靠着车门等他,这时已人烟散尽。简易帐篷内亮起灯,似一簇簇萤火虫,缀在荒郊中。唐浓对范宇招手,两人靠着车门吻了一阵。金何坤离得远,犹能感受激情肆意。范宇压着唐浓不老实,扯出唐博士扎得一丝不苟的衬衣,准备往里摸索。唐浓偏头阻止他,拖着范宇回帐篷。金何坤差点看一场活春|宫,摸着下巴坏笑。这唐浓也不是不怕热嘛,至少在那回事上,估计还挺火辣的。坤爷吸口气,防止乱想“伤身”。隐隐听见水声哗啦,就转头往帐篷后边去。他们住的这边较偏僻,帐篷再往后,是灌木丛林。离海岸近,浪涛声格外清晰。天上群星密布,但没见着银河,是位置不对。再走几步,水声更近。金何坤看清眼前情景时,浑身血液直往下面去。陈燕西脚边放着水桶,上身赤|裸。只穿一条内裤,包裹挺翘臀部。光线微弱,照在陈燕西身上,肌肉更显沟壑。水花快速流下,泛起一层蜜色。金何坤口干舌燥,差点忘记呼吸。陈燕西微抬下巴,身躯诱人,后颈叫他想一口咬上去。肩胛骨瘦削,腰部稍微往里收,臀翘就显得双腿笔直要命。饶是两人再怎么“坦诚”相见多次,这视觉冲击力仍劲道地叫人疯狂。水流不断,陈燕西头发湿哒哒的。这你妈,太勾人了。金何坤怕控制不住野战的心,屁滚尿流跑回帐篷里。他连续抽几根烟冷静,还是按耐不住内心渴望。回想做情人以来,什么样的陈老师他都见过。奶声奶气的,强硬霸道的,风情勾人的,清冷淡漠的,每一面都可以令金何坤发疯。奶燕西会在床上叫他心肝儿,强硬起来两人也会打架。淡漠时身心俱远,不给谁袒露柔软。可金何坤还是不管不顾,色心蒙眼,一脚踩进去。“偷窥”陈燕西洗澡,就跟无意吃到一块甜饼,甭提多高兴。没多久,陈老师擦着水珠回帐篷。金何坤人模狗样地坐在书桌前看书,吊扇吹得呜呜响,倒是没那么热了。“要不去洗澡,今天早点休息。防止明天呕吐,我建议你早上少吃点。”陈燕西躺床上,准备听会儿交响乐。前些日子唐浓说,这趟回国不出意外,应该能赶上薛云旗的巡演。金何坤摇着狗尾巴跟过去,侧坐在自己床上。“老师,斯里兰卡那么多观鲸地点,偏偏选这是为何。”陈燕西调低音量,双手枕在脑后,“金学霸,当年地理怎么学的?”“受季风风向变化和鲸鱼巡游路线变化影响,每个地方适宜观鲸的时间不一样。每年十一月到次年四月,西海岸的卡皮提亚、南海岸的美蕊莎有鲸鱼出没。从六月到九月,东海岸的亭可马里附近海域,则成最佳观鲸点。”“地理它也不教这个啊,难不成你是理科。”金何坤察觉此人嘲讽毫无常识,敢情高中两人学的不是一卦。“毕业好多年,知识早还给学校做谢师礼了。不过地理告诉我,每年六九月,全年最热。顶着烈日出海追鲸,能把人晒脱皮。你不要脸了?”“巧了,我是不易晒黑体质。”陈燕西抽出左手,拍掉金何坤放在他小腹的狗爪子。干什么,这人说着说着咋还开始乱摸了!金何坤吃痛,继续笑,“那能看见什么大货?”“很多,海豚基本成群,出一次海能见好几群。但鲸鱼不好说,”陈燕西没注意金何坤的爪子在他侧腰蠢蠢欲动。“唐浓想去找蓝鲸,那玩意是巨无霸,在深海。每次蓝鲸来,季风起。所以我说你可能会晕船。”其实真想纯粹观鲸的话,去澳洲南海岸、加勒比海看抹香鲸;去夏威夷和阿拉斯加看座头鲸;去挪威和冰岛看虎鲸;去北冰洋看角鲸。斯里兰卡南岸,除蓝鲸之外,座头鲸、虎鲸、鲸鲨都寻常可见。他们现处西海岸,抹香鲸出现的机率更高一点。金何坤觉着这世上除了他,也没谁会这样追逐陈燕西。简直是在拿命陪他耍,放弃还是呕吐,这是个问题。好在坤爷眼下有更紧迫的问题,他慢慢掀开陈燕西宽松的衣服,手已钻进去。“那要是没遇上鲸鱼,怎么办。”“没遇上很正常,有一年他俩追鲸,整整半个月毫无所获。这是项考验耐心的活儿,得经得起寂寞。”陈燕西摘了半边耳机,一低头,瞧着有只手在他衣服里为非作歹。金何坤眼里藏了浓浓欲|火,不遮不掩。陈燕西:“你这人就经不起寂寞!”“寂寞那是心理上,生理上他俩谁亏待谁了?一顿操还能落下啊。”金何坤见小动作被识破,干脆撕破衣冠禽兽之皮。“老师老师——”“我们做吧。”这一声声,求欢似的。金何坤难得露出软声软语一面,在性上他从来都强硬且侵略性十足。陈燕西要不是想着明天出海,差点就要松口。“下去,谁他妈准你上来了。”金何坤理直气壮:“所谓三分打拼,七分看命,剩下一百四十分,就看明天身体素质。”“死也要死在牡丹花下,风流快活,陈燕西你给个痛快!” 第75章 但无所谓,人与人之间总这样。看似坚不可破的情谊,或许一月有余不联系,就散了。看似萍水相逢,无心插柳的缘分,指不定啥时候长出一颗铁树来。有意思的是,当初刘易岂与陈燕西闹掰后,他们谁也没参加竞技自由潜。陈老师隐约记得,老刘认为是时候转变身份。既然潜水可以带来欢呼与荣耀,凭什么不去争取。刘易岂没竞技,回头加入洞穴潜的组织。bbc纪录片《secretsofthemayaunderworld》(玛雅地下之谜)里,有句话叫陈燕西至今难忘。——thebiggestrewardisseeingsomethingthathasneverbeenseenbefore.洞穴潜水能满足潜水员强烈的探索欲望,道上有传:每一次下潜,可能到达人类从来没有到达的地方。于人类对历史研究、地质变迁研究等均有益处,谁都想探寻千万年前留下的地质密码。而另一个致命的吸引力是——他们无比渴望到达洞穴隧道的终点。就像竞技自由潜水员,同样希冀着下潜得深一点,再深一点。陈燕西和刘易岂的过往复杂,虽没什么感情纠葛,但真是朋友,比沈一柟更真挚点。刘易岂曾几次救陈老师于bo*,算得上过命。这些都轮不到金何坤吃醋,他自认晚来一步,再加两人职业不同,没必要乱吃横醋给自己添堵。可唐浓接下来一句,令金何坤极为不爽。“我建议你仔细看看最后一页、最后一段,阿燕。刘易岂的免责声明上写着,如果死亡需救援,他希望是你去。”他们这行里,“免责声明”有另一个名字叫“遗书”。可能说得有点夸张,但差不离是这意思。自愿下潜,自愿探索,生或死与别人无关。陈燕西没怎么意外,盯着那几句话回味好久。金何坤再怎么不懂他们的规矩,合该知道“送死”怎么写。“那个刘易岂什么意思,找死还他妈拖个垫背,啊。自个儿都能死在里边,危险系数亮红灯,什么叫做希望‘陈燕西组织救援’?”“这叫兄弟?这是仇家!”“嗳你别嚷嚷,这大热天的晒得我头昏,”陈燕西按下金何坤肩膀,他深深瞥一眼大海,“再说,你把鲸鱼吼跑怎么办。”金何坤冷笑,“你以为这是鱼塘钓草鱼呢。”陈燕西没理他阴阳怪气,只问唐浓,“刘易岂什么时候动身。”“明天吧,这份资料是他们同行潜水员传给我的。说怎么也跟你有关,还是叫你看看。”唐浓下意识推眼镜,才发觉今天为了下海,戴的隐形眼镜。他略有尴尬地顺势摸了摸鼻梁,继续问。“你怎么看。”“我不怎么看,”陈燕西耸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要去探险也好,去研究地质密码也好,随他去呗。”“如果真出事了,我就按这免责声明去打捞尸体。”范宇:“你明知这份协议不讲义气,要是你也出事怎么办。”毕竟没人清楚这个未知洞穴里有何种险境,命运之神更不愿向任何人暴露他的安排。这份极可能在出事后公开的声明,无疑是将陈燕西架在火上烤。去救援,九死一生。不去救援,孬种不念情分。当事人倒还看得开,陈燕西捂着金何坤随时准备咬人的嘴,笑了笑,“无所谓,谁叫我欠他几次过命的人情。”唐浓的眼神落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他有话想说,最终选择缄默其口。唐浓很想问陈燕西,刘易岂无牵无挂,为潜水殉道也就殉了。你这身后撇开家人不说,难道金何坤还没打开你的心门。这话说不好,问出来伤人。陈燕西毫不在意地关上文件夹,还给唐浓。一船人相顾无言,金何坤碍着其他人的面儿,没有直接质问陈燕西。但问了又怎样,能阻止陈燕西的决定?这一扪心自问,金何坤反倒想起另一个问题:陈燕西到底对他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太挠人了。这天渔船颠簸数小时,在鲸鱼应该频繁出没的海域上徘徊许久。没有遮阳篷,太阳兜头暴晒。汗水如瀑,陈燕西等人的嘴唇发干,热气儿顺着头顶蒸腾。中午草率地吃点干粮,下午海面风平浪静。金何坤适应能力强,已不再呕吐。没有鲸鱼。海平线遥不可及,环顾四周,汪洋大海之上绝望扑面而来。之前有另两艘渔船过来打招呼,好几名研究人员抱怨没希望。连鲸鱼的影子都没有。金何坤带着相机也无用武之地,再过几小时,他擦擦墨镜,“今天没戏了,再晚一点海上飘着不安全。”“你们想拍摄的画面也不会出现,返航吧。”难得陈燕西没反驳金何坤的提议,几人对视,瞧着唐浓估摸观点相同。范宇挥挥手,叫船长返回海岸。第一天出海碰壁,不算是很好的开始。陈燕西曾提醒坤爷,遇上鲸鱼不吃惊,没遇上也在情理之中。千分比的几率。不过照今天情况分析,可能更低。晚间吃过饭,露天办公处聚集着工程队人员,其他几名科学家正和工程师交流。金何坤这才知道,他们是两拨人。唐浓这边主要以拍摄视频为主,法国牵队的自由研究者是来研究鲸鱼“社交性”的。看样子,两拨人皆一无所获。闲下来的傍晚挺惬意,比当初在仙本那舒服一些。要是住宿条件再好点,差不离是一次蜜月旅行。陈燕西搬来桌椅,跟金何坤面朝大海,一人拎一瓶汽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海风浮动,掠起陈燕西的额前发。金何坤思量许久,还是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刘易岂出事。你就不能不去救援么。” 第77章 “那我们当年合适么,”唐浓转头,眼睫深深,常年冷漠的脸上勾出一丝笑意,“我就给金何坤说,感情不仅有进攻,还伴随着妥协退让。”“等待本身就是爱情,退一步,才好看清全局。”“也不能总叫金何坤往后退啊,明天他退出楚河汉界,这盘棋还玩什么玩。”“所以你下象棋从没赢过我,”唐浓伸手在范宇下巴上摸一把,“审时度势的后退,是为了将军。”“他们都没急,你操什么心。”陈燕西没注意到船尾的咬耳朵,全身心放在金何坤那里。从出海到现在,坤爷不说一句。两人昨晚回帐篷,居然形成各睡各的局面。这还是头一遭。陈老师反省自己是否说错话,逐词逐句认真分析后,觉得没毛病。他其实很明白金何坤的潜台词:你究竟喜欢我吗。答不上来。至少喜欢或不喜欢。都不该是轻易讲出口。正因感情难能可贵,才无法让他变得轻率。金何坤昨晚没睡好,唐浓是个谈判高手,巧妙将他和陈燕西的次要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你究竟是只想陪着他,还是想拥有他。这话乍一听,无关“你们是否互相喜欢”。好像跟感情没什么关联,细想下去,金何坤发觉这是症结所在。你究竟只是在失业、闲散、没有自我生活重心时,想找个人陪着,排解寂寞。还是真正想拥有这个人。拥有他的全情投入。“这么想来,你是说我不够喜欢他。”当时金何坤问。唐浓摊开手,笑得公式化,“这是你自己的脑补,我可没诱供。”“你看,爱是自己的东西。我们没谁可以倾其所有去爱,爱与不爱都是有原因的。况且你俩应该还没上升到爱的程度,顶多算好感喜欢。”“坤儿,你和阿燕都比我小。我就仗着他的面子,叫你坤儿。陈燕西和你其实正好相反,你看着愿意吐露真心,愿意对他脆弱,但他不行。”陈燕西可能到死都不会喊一声痛。你不要误解他。金何坤从昨晚想到今天出海,愣是没能够从这两句结语中出来。陈燕西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搭话,或许是该道个歉。毕竟那时坤爷在关心他,拦着自己送人头,没错吧。“嗳我说金何坤......”陈燕西端着盒饭靠近他,略有讨好意味地坐下。“吃点饭,唐浓说下午三点再没鲸鱼出现,就早点手工。”金何坤接过饭盒,瞧范宇在船头用船桨竖立于海水中,侧耳倾听。情人没有隔夜仇,陈燕西递了台阶,他也就坡下驴。“范宇这是干嘛呢,我看他站五六分钟了。”“听鲸鱼的声音,”陈燕西松口气,赶紧解说,“将船桨一端沉在水中,可以听见鲸鱼发出的声音。由此判断是否有鲸鱼经过,或离我们多远。”金何坤挺意外,“这能有效吗。”“估计有吧,”陈燕西说,“你看他不听得挺入迷么。”唐浓查看感知仪反馈回来的信息,欣喜地一挑眉,“今天希望很大!”看来是有大货即将路过。全船人员打起精神,唐浓等人,包括金何坤在内,都开始穿湿衣。独独陈燕西坐着没动。他慢条斯理抽烟,手里攥着打火机来回翻弄。“等鲸来,你们下水,我在船上守着。能潜的,能拍的,都在这儿。”“我就不下去了。”摄制组其他两名成员面带不解,金何坤适时打圆场,“就让他留船上,昨晚我没控制好力道。老师腰腿不便。”陈燕西:“......”昨晚做什么了,你他妈倒是说清楚。金何坤顶着陈燕西杀人眼光,继续道貌岸然,“我朋友遇上个棘手的案子,据说凶手在逃,身手了得,应该练过不下八年的咏春。受害者身上有几处刀伤,我和陈老师就真人演示,给他还原一下可能出现的场景。”“下手没轻重,把他伤了。”这反转剧情令陈燕西震惊,金何坤编谎话都不带眨眼的。可见平时忽悠领导与同事的功力,极其深厚。陈燕西一拍大腿,“是,所以今天你们加油。我认真看家。”唐浓睨他一眼,心下一片清明。陈燕西心病没过,不想下海情有可原。但傅云星昨晚找的人可不是金陈二人组,是范宇。范宇认识国内一名犯罪心理剖绘大拿,傅云星正卡在一起连环杀人案的节骨眼上,需要点“灵光一闪”。当时傅云星正在回家路上,范宇问他给谁兼职。唐浓插一句,“还能有谁,林家那位副支队长。傅大师隔三差五将手机定位到基督教堂或道观,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三人因金陈二人结缘,倒是很快走在一起。互相那点往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并非难以启齿。傅云星趁着漫长等红灯的时间里,翻看案卷,顺带问了句他老铁,“坤爷在你们那边如何,还没把陈燕西拿下啊。”“我估计得有段时间,”范宇将犯罪心理剖绘大师的联系方式发送完毕,“如果他俩最后真能成,铁定是陈燕西主动确定关系。” 第79章 陈燕西没察觉金何坤的走神,只从唐浓只言片语中,误以为坤爷差点做出惊扰鲸群的蠢事。当即脾气一上来,火翻。“我怎么跟你说的,啊。跟紧唐浓,让你拍你就拍,不让你动你就原地待命。”“追鲸?我他妈的,你出事怎么办!万一遇上危险,怎么救你,我来得及救你吗!”“这么大一人,金何坤你能不能听我话!”“你这人——”“陈燕西,”金何坤拉下毛巾,忽然打断咆哮的老师,“我没出事,你冷静点。”“再说了,既然不喜欢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嗯。”“陈燕西,你在紧张我什么。”既然不断劝退我,跟我说和你过日子,没什么好结果。你又一天天的,把我放在心尖上,究竟是为什么。金何坤不信,不信陈燕西就没动过一次心。第三十四章 到达亭可马里的第六天,陈燕西一行人终于赶上“大场面”。在距离海岸三十公里开外更远的地方,有一群鲸鱼正要路过,或可能这几天徘徊于此。但他们此前并没发现。唐浓和法国科学家马蒂带队的船只决定汇合。如此庞大的鲸群难得一见,他们可以资源共享,同时增加安全性。金何坤有过几次下潜经历,多少期待见到更震撼的场面。他将相机参数调制完毕,坐在船头吹风。这地儿一向是陈燕西的“无理”占据处,坤爷过去时,陈老师正叼着烟晒太阳。“唐浓说两拨人打算合并,或许我们采集到的数据、视频,可以给法国队提供资源。”金何坤坐在陈燕西身边,两人肩膀相依靠。陈燕西瞥他一眼,“你靠这么近干嘛。”“吸二手烟,”金何坤在他耳边深吸一口,略有遗憾地回味着,“熟背潜规,以免挨骂。”“我是真他妈被你骂怕了。”陈燕西又气又笑,一巴掌挥开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二手烟危害更大,发什么神经。”夹烟的手指刚到唇边,陈老师顿几秒,又在木板上戳灭烟头,包进纸巾里。金何坤就是来克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坤爷法眼,嘴角勾着笑意,大剌剌往后一躺。他单手握着陈燕西手腕,指腹在对方腕骨上来回摩擦。日光兜头照,晒在皮肤上有点辣。海风强劲,混着腥味。渔船破开海面,水声花花。他们不言不语,却有了点现世安稳的感觉。平平淡淡,透了些甜。之前金何坤问陈燕西,你在紧张什么。其实陈老师也是敞亮人,当晚搬了椅子带他往岩石山崖前一坐。他们面前,大海无垠。云火烧得海面反光,倒不比午时刺眼。风鼓满衣衫,海鸟归巢。一步往前,是悬崖峭壁。往下,巨浪拍击在岩石上,轰隆如雷响。先是坐着喝点汽水,闲聊几句。金何坤左眼皮跳,总觉有事发生。陈燕西最终站起身,走到崖边。“你问我紧张什么,无非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金何坤不出声,等着下文。他见夕阳将陈燕西的轮廓磨得圆融,回头笑时,眼里夹着碎光。像......有日月星辰。“我得承认,我是喜欢你。否则也不可能一次次放纵你我上床,我又不是真想找炮友。就觉得你我其实挺合拍,各方面。”陈燕西转身朝向大海,半眯眼。西陲乌金威力不足,仍叫他眼睛有些疼。而他紧紧盯着海天交接处,似有很重要的东西,就在那里。“我有两次对你动心,金何坤。”“第一次,是在仙本那夜潜上岸后,我们俩偷船出海,你给我讲故事时。你应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当时你那样,脸上有热爱。我能感受到你喜欢自己的工作,你喜欢飞行。认真的男人最帅,那时我决定不推你走,跟你处个情人试试。”“第二次,是咱俩回c市。我们都有点......怎么说,失业青年的意思。但我没从你身上看到颓靡,你不像我,其实你比我强大。当时我要推开你,至少不能一起在泥淖里沉沦。”陈燕西从包里掏出烟,自己抽一根。没吝啬,转手扔给金何坤。“说句实话,那时我希望你离我远点,远离我浑身的负能量。可你说,你要跟我去。你说,你学会了自由潜进阶。这些都本是你不必去做的,但你做了。”“那时我心脏狂跳,十几年,没对谁这么......这么有所期待过。然后我同意你的要求,带上你,我们一起走。”生活没法活成小说的感觉,谁该干什么,谁不适合干什么,冥冥中自注定。人有分工,才有这个千姿百态的社会。金何坤应该去飞行,而陈燕西就得去潜水。两人在平淡的清晨,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陈燕西以为金何坤清楚,这是一次冒险。而冒险结束后,就该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所以,有第一次,第二次。现在还没第三次,是不是。”金何坤问。陈燕西耸肩,“那你呢,见色起意后,日久生情?你喜欢我哪里。”这问题挺刁钻,一时有点像恋人间毫无安全感的提问。你喜欢我哪里,你会喜欢我多久。 第81章 陈燕西摇摇头,没停留,游至金何坤身边。他们看着三座“沉没的陆地”渐渐远离,慢慢融入深深海水中,消失在阴影里。鲸啸消失,哒哒声减弱。最后,这片海域回归寂静。鲸走了。那天直到上船,金何坤都没说出一个字。紧张感消失,但余威还在。那种啸声穿透骨髓,击打在他心魄上。难以言喻。陈燕西脱掉湿衣,站在船头,“很奇妙对不对,这种感觉,终身难忘。”金何坤答不上话,那一瞬鼻子有点酸。眼眶发红,喉咙发紧。他仍沉浸在兴奋与震撼里。陈燕西说这种感觉终身难忘,金何坤明白,这也算他无法上岸的理由之一。问题在于,金何坤自己都沉迷,根本无法反驳。“那现在素材有了,下一步要怎么做。”金何坤只得转移话题。陈燕西:“知道为什么唐浓他们要拍这些视频吗。”“有没有看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部纪录片,叫《鲸鱼不哭》。一百多年前,全球大约有一百多万头抹香鲸,而现在,只有不到三十五万头。不少国家打着科学研究的名义,仍在非法捕鲸。”“我们再不行动,再不呼吁,它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此前我教练发给我一个链接,关于西班牙海边出现的抹香鲸尸体。解剖后,肚子里有上百个塑料袋,竟还有大油桶。这些垃圾在它体内折磨它两年之久,不能进食,慢慢等待死亡。无独有偶,在泰国等地也出现类似情况。文章后呼吁政府实行禁塑令,或许希望是不大的。仅仅希望,爱护环境,也应从自身做起。第三十五章 “如果你了解前两个世纪里,人类对鲸鱼所进行的屠杀。你或许会认为人类企图获得鲸鱼的原谅,是个笑话。”“人类也是动物,既然同类,就说不得谁比谁高贵。”唐浓坐在空场地的办公处,研究中心从早上七点开始忙碌。他给金何坤说这话时,已临近九点。半个月来,没谁睡上好觉。昨天收获颇丰,因行程安排,这次护鲸行动即将收官。金陈二人难得赖床,八点半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金何坤扯了扯t恤,瞧着唐浓的衬衣西裤,感觉自己热得冒烟。范宇抱着一堆文件从马蒂那边回来,眼镜链挂在脖子上,平白添几分学术气,似刚从学校毕业的博士生。唐浓端杯咖啡递给范宇,再给他拉开座椅。范宇娴熟地接过水杯,放下文件,坐上椅子移向唐浓。两人肩并肩地对着电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登对得不行。这上千个日夜相处才能配合出的默契,金何坤站着看了会儿,确实有些羡慕。两人在一起,哪怕一抬下巴一挑眉,就知对方要干什么。范宇戴上眼镜,镜片很薄,似一层刀片。他瞥一眼坤爷,“干嘛呢站着,坐。”“阿燕,招待你的小男友嘿,你忙活什么。”“刚收到一封邮件,回国s市要举办drtshow。朋友邀请我去做演讲,关于海洋公益保护这一块。”陈燕西嘴唇上沾着一圈牛奶泡沫,衬得嘴唇水红。“还有,什么小男友。又这么大一块的小男友么,怕不是转基因大毛猴变异?”“在我爸妈面前穿马甲这事儿,还没找你俩算账。”金何坤顺手给他将牛奶添满:“什么毛猴,我他妈还大猩猩。我看这马甲你穿得挺高兴,装什么装。”“只要不让我相亲,穿比基尼都乐意。”陈燕西哼声,“对了老唐,这次预算费用超支没。超了老规矩,回国叫财务报给你。”唐浓正分析海洋感知仪录下的高清音频,随口回道:“无所谓,小钱。”“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二代真够清流啊,”金何坤双手抱臂,靠着桌沿,“好好的花天酒地不要,就蹲这儿荒海僻野的。出海潜水看资料,顺带讨论早餐吃不吃全麦面包?”“那你呢,”唐浓问,“放着百万年薪的工作不要,非要来这吐鲸鱼一脸。你图个什么。”金何坤睨着陈燕西,直言不讳,“我这是因为爱情。”陈老师懒得抬眼皮,拿起一片吐司跟逗狗似的,“全麦,吃吗。”金何坤果断俯身,叼走面包。“吃。”他坐到陈燕西身边将sd卡插|上,准备拷贝昨天与鲸共潜的照片。四人安静处理自己手里的任务,没多久马蒂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唐浓和范宇转头看去,马蒂穿背心大裤衩,正手舞足蹈地叫着他俩。“应该是有了新发现,”唐浓推开椅子,“我去看看。”金何坤不明就里,“他们在研究什么。”“据说是有关鲸鱼的声纳系统,回声定位之类的。”陈燕西偏头思索,“记得以前看过一篇论文还是报道,人类已知的生物声呐中,抹香鲸地回声定位最精确有力。”“鲸鱼的智力、文化接近人类,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群、社交关系。昨天你听到的那些哒哒声,是他们进行扫描和交流的一种方式。可高达两百多分贝,得亏是在海里,声音超过一百九十四分贝,声波就会转为压力波。”金何坤撑着下巴,“那我们用三维立体镜头拍摄的视频,水听器收集起来的数据,对他们有用么。”“有啊,昨天唐浓还一本正经地当奸商。说资源共享,还不是坑了马蒂一笔钱。”陈燕西不在意地耸肩,手中铅笔直转圈。 第83章 金陈二人一言难尽,当机立断挂电话,不要人接自力更生。阿姨昨天将房间打扫,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金何坤闻不惯,拿出大吉岭四处挥洒,跟不要钱似的。回头指使陈燕西下楼买束鲜花,插客厅和餐厅的花瓶里。陈燕西没傻,勾着金何坤的脖子叫他看时间。“发仪式疯你也给我看看几点了,谁你妈半夜十二点买鲜花。你给我展开讲讲。”“那明天买,”金何坤顺手脱去陈燕西衣服,“走,先洗个鸳鸯浴。”陈燕西半推半拒,耳朵发红,“谁要跟你洗,自己去!”两人自从同居,这类情况不少见。天天活得鸡飞狗跳,伤肝又伤肾。陈燕西要不是冲着金何坤那手好厨艺,早让这丫搬回去跟父母打挤。坤爷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攻其身,擒其胃。再甜言蜜语和着糖渣,直球打进陈燕西心坎里。前半段暂时奏效,后半段还在持续努力中。这次没在洗手台上,而是浴缸里。水声哗哗,龙头未关。四周升腾白雾,瓷砖与玻璃上蒙着层水珠。陈燕西舒爽的声音夹杂几句脏话,逼得金何坤激情上头来几句dirtytalk。陈燕西听得面红耳赤,便伸手捂住他嘴。不叫坤爷讲。而后者尝了尝对方手心的温度,抬眼坏笑,认真地做,死命地帅。金何坤声音温柔,又分明在要陈燕西的命。“你看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说得很直白。想把你捧手里护着,又想把你抱怀里顶|弄。想要你的心,又想要你的命。”“老师,叫声哥哥来听听。”“我去你妈的.......”陈燕西骂人没气势,差点呛几口水。他抓着浴缸边缘,好容易没彻底滑下去。热水四溢,到处湿漉漉的。浴室门没关紧,连套卧室内传来交响乐曲。音乐混着人声,这夜显得艳俗且漫长。两人把自个儿从水里捞出来时,已近后半夜。陈燕西穿着浴袍坐在床上,面前电脑、手机、相片散一边。金何坤靠着门框,敲门。“还不睡,要不要喝点牛奶。”“不用,”陈燕西揉着酸痛的后腰,“我再处理点工作,drtshow的演讲我接了,下周飞s市。”金何坤:“我能跟你一起么。”陈燕西反问:“我拒绝有效吗。”“有效,”金何坤说,“至少直到现在,你说不要同房睡,我这大半夜的也没进你屋。”情人做到这份儿上,还真是发乎情,止乎礼。谁能有坤爷憋屈。陈燕西当初的说辞是给彼此点空间,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鲜花都能看成牛粪。这成吗,不成。“行了,别在这贫。赶紧回去睡,明天不要喊我。累得慌。”金何坤撇嘴,出门时反手给他带上。确定脚步声远去,陈燕西才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封面赫然写着“人格主义分析”。他把电脑放一边,想着金何坤说他不飞的原因,是对自己人格怀疑。陈老师翻到上次夹书签的位置,红黑笔记分两边。“真你妈玄了......”分针一格一格擦着走,一堵墙,两颗心。一人熟睡,一人清醒。陈燕西爬起来给自己煮杯咖啡,眼睛发红,狠捏几下眉心。长久以来,有个问题盘桓于心。怎样才能让金何坤复飞。陈燕西不太爱表露心情,做不到金何坤的坦白直接。他习惯将爱与不爱埋在心里,感情的事危险又美丽。所以慎之又慎。但陈燕西真的很难忘记,今天他们下飞机时,金何坤站在舷梯下回头。他望向驾驶舱,眼神很远,可能还囊括了机场大灯,半夜半白的天际。那时金何坤的表情,憧憬又退怯。陈燕西一眼难忘。第三十六章 雨夜狂躁。后半夜阴云密集,忽地瓢泼之雨就下来了。疾风呼啸,闪电在云层中亮起,边缘似被擦出一片火花,瞬间天地亮如白昼。空气又湿又黏,街边的树木被吹得刷刷作响。城市灯火摇曳,时而衬得照壁上“精妙冠世”四个字雪亮。“既然发消息叫我过来,又不敢露面。怎么,眼见案子即将告破,急眼了。”大慈寺前,傅云星撑着一柄黑伞。他手上提着背包,慢条斯理走到檐下,放了包,收起伞。阶梯下站着一名男子,黑口罩蒙面。眼睛压在帽子下,左衣袖滑出一把匕首。他紧紧盯着傅云星,却不讲话。傅大师倒不急,他背包里揣了袈裟,料理完这事,还能赶个早班。大雨敲击在瓦片上,凉风夹着水珠,雷鸣逐渐清晰。来者不善,傅云星也不计较。他双手合十,对那人念几句阿弥陀佛。“不说话是吧,没问题。我知道你不过是这条证据链上的一个节点,好戏还在后头。急什么呢,跳出来帮谁挡灾?”男人依然不说话,脚下步子移动,朝傅云星走去。傅神棍抬眉,左撇子,年龄三十五岁左右。常年穿深色衣服,稍微高低肩。灰衬衣牛仔裤,偏好运动鞋。这倒是和范宇介绍的犯罪剖绘师给出的画像基本符合。但这人绝不是最近几起命案的幕后黑手,倒似古代死士的现代版。他身后,必定有需要保护的角色。敢拿钱买命,怕是权势双收者。 第85章 金何坤老实坐下,喝着清咖,“里面有几张你的照片,为保护你的肖像权,怎么也得你亲自现场确认、点头,我们才敢展示出来。”“肖像权?”陈燕西咽下三明治,咕噜咕噜吞着牛奶,“都他妈是千年狐狸,别跟我在这儿扯聊斋。”“你说就你朋友圈、微博、ins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社交软件,哪里没有我的照片。啊,连沙发挺尸这种丑照都有,你经过我同意了么。”“慢点儿吃,太急不易消化。”金何坤抬手朝他点点,“都是生活照,你要不爽你也可以发我的。说起来,老师你没发过我照片。”陈燕西冷笑,“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几二十出头的愣青呢,有意思么。”“那不就结了,你觉得没意思,我觉得还行。你不发我发,挺ok的。”金何坤不在意细节,又不是非得全天下昭告他俩是一对儿,才有安全感。坤爷自认道行八千丈,能对他形成威胁的男人还没出现。陈燕西点头,解决掉早餐擦擦嘴。“那你说吧,这次哪个杂志跟你约稿。主题是什么。”“暂时保密,”金何坤卖关子,“过两天你就知道了。”陈燕西抿着唇与他对视片刻,干脆起身推开椅子。他拿上衬衣回房间收拾,没有再多问。金何坤笑着看他背影,两人偶尔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问不答却不恼的相处模式。他是真喜欢。作为合格现代青年,时间管理、经济管理、情绪管理等一系列“管理”表格,显得尤为重要。金何坤浸淫已久,愣是把陈燕西往日乱七八糟的作息时间,修改到焕然一新。吃完早餐,读书看报听新闻。陈燕西刷着潜水视频,金何坤居然在听耶鲁大学金融市场公开课。美名其曰拓展知识面,其实是出门吹逼的素材。时值八点半,坤爷关掉笔记本,将一条死咸鱼般的陈燕西拖出门。从二环驱车前往一环某cbd,不堵车大概二十分钟。九点约在一家咖啡厅,金何坤时间观念很强,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迟到。搞得陈燕西真有点“非我族类”的意思。说是编辑,不如讲是负责人。到底要干什么,陈燕西没怎么上心听。只是说起有关他的照片时,陈老师瞥一眼,发觉不止几张。特写、背影、陆上、海下,貌似占了几十张。还都......挺好看的嗨。陈燕西不自恋,不过确实好看。帅得很不一样,舒舒服服少年感。他粗略扫几眼,点头答应他们随意用。见面结束,陈燕西被唐浓一个电话叫去工作室。金何坤与负责人顺道,有事要办。金何坤把车钥匙交给陈老师,“等会儿开车注意安全,别太快。”“嗯知道,”陈燕西刚走几步,又转身,“哎那要是我先结束,要不要我过来接你。”“还是......电话联系?”金何坤挥手,“今天我晚归,你早点回家。”陈燕西撇嘴点点头,吹着口哨走了。负责人笑着拍拍金何坤肩膀,“这就是你男友啊。”“很不错,感情真好。”“还没成,”金何坤思及陈燕西,不由得弯唇,“目前实习阶段,争取年底转正吧。”金何坤暗道糟糕,才刚与陈燕西分开,怎就开始想他了。负责人吃一肚子狗粮,无奈招手,“赶紧走吧,坤哥。展场那边一堆事儿,等你场控啊!”实则并非什么杂志约稿,这次,金何坤办摄影展。过两天是他生日。人生清单上有一条目标:三十岁举办个人摄影展。主题叫“人间降落”。“现在,拆这里。”金何坤站在空旷的平层展厅里,四周木屑横飞,声音嘈杂。“对,再把这个最大的相片挂上。往高,往高,再中间点!”负责人递杯水,“这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不会。”金何坤盯着那张照片,语气笃定。“我要所有进入展厅的人,一眼就能看见他。”照片上,陈燕西如游鱼坠海,身姿迷人。千万条光线穿进海里,将他笼罩。下方是无边白沙陆地,鱼群风暴逡巡而过。这片海里,斑驳陆离。无垠蔚蓝,陈燕西孤独却无所畏惧。似下潜,又似降落。——“*”注:“单人不进庙”:是说一个人投宿轻易不要去庙里头去。因为在中国古代,很多寺庙不真的是寺庙,有很多贼人冒充和尚,在山林或野外盖一个庙,害人性命,谋取钱财。明代短篇小说集“三言二拍”、《水浒传》中,有很多类似桥段。 第87章 “钥匙开门不安全,明天换个指纹密码锁。戴罪立功好不好,老师。”“那我可以做点更过分的事么,心肝儿,不如你换个方式惩罚我。”陈燕西差点咬到舌头,金何坤这匹老狐狸。又骚又奸诈,直接拿腿摩擦他。话过三句,不断上顶。两人鼻尖相对,炽热气息喷洒在对方脸上。金何坤这晚没太过分,也没放过陈燕西。老社畜做到动情时,居然从床头摸过检讨书,趴在陈燕西身上认真念。“由个人对老师诱人的外表鬼迷心窍,而欺瞒真实生日这件事,我深感忏悔。并对陈燕西同志做出承诺,我错了,下次还敢。”“啊不是,念错了。下次不敢了。”“老师老师,我下次不敢了。”陈燕西不管他以后敢不敢,只知再这么放纵下去,自己迟早得靠肾宝片续命。“老子叫你下去,下去!”“动什么动,不准动!出去,你给我出去。啊.....”金何坤不听话,开玩笑,他什么时候真在这事上听话过。软磨硬泡叫陈燕西答应一定出席摄影展,不准迟到。完事后,抱着睡意沉沉的老师,偏跟他咬耳朵。“陈燕西,我生日是每年八月八日。”“记好了,不准忘。”陈燕西拿半条命换来“休战”,金何坤用一万字检查换来对方参展。成天鸡飞狗跳的俩男人,谁也没捞着好。八月八是个好日子,不过若没邀请书的提醒,金家夫妻早忘记这回事。金何坤想,他们应该是不记得还有一个三十岁的儿子。影展偏私人化,没门票,来者基本是收到邀请书,或在广场上看到宣传的人。陈燕西出门前挺踌躇,按惯例,t恤短裤运动鞋搞定。但今天怎么说,算很重要的日子。他在衣柜前站了足足半小时,最后选银灰衬衣加西裤,一对蓝宝石袖扣。头发一丝不苟地打上发蜡,捣腾出一点都市金领感。陈燕西到场时,金何坤正站在那副巨型照片下。两人相视,均不太敢说话。影展布置偏极简风,蓝白色调为主。陈燕西的照片占去大半,其间穿插金何坤以前拍摄的存图。好几张在国家地理杂志刊登,还有部分私房照。“以为你不会送礼物。”金何坤主动朝陈燕西走去,打破僵局,“随便逛会儿,我那边要接见几个前辈。”“晚上回家吃,没聚会。”陈燕西从呆怔中回神,“来的路上,看这香槟玫瑰还不错,就......顺手买一束。”他刚进门时,抬眼瞧见自己的照片。他承认,心情特复杂。感动与某种情愫交织。心脏狂跳。金何坤本想准备惊喜,没料到最后是他不好意思。有如一门心思将真情掏给别人看,却在暴露那块柔软时,有了后怕与一点羞涩。陈燕西看他慌张落跑的身影,想笑,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笑。这怎么能行,他想,金何坤都已做到这份上。潜水的照片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拍过。陈燕西自家好几个g,还是精修。但在爱人眼里,格外不一样。他没想过自己有时笑得那么开心,认真起来喜欢皱眉,下意识咬嘴唇,入水姿势挺漂亮。陈燕西没想过,金何坤举着相机在他身后拍下这些瞬间。弥足珍贵,再不可能有第二次的瞬间。“真该戴口罩。”陈燕西对上参观者的眼神,唯一后悔今天穿太帅,太出挑。是个人就能认出来。好好摄影展,成一大型出柜现场。朋友拍着两人肩膀,叮嘱好好过,总算能安定下来。父母聚首,满嘴亲家。金何坤人前不说,只跟陈燕西说:“这是三十年来,我最开心的生日。那张巨幅照片,名字叫人间降落。”“这主题原本为我自己,认识你仅仅巧合,却莫名相称。”“老师,你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这么奇妙。咱俩天注定。”这天影展结束,陈燕西提着蛋糕与金何坤回家,真没聚会。两人开瓶红酒,坐在露台上吃蛋糕。陈燕西唱完生日歌,叫金何坤许愿。他瞧着坤爷,烛火映照在对方脸上,暖意柔和。平日里锋利浓烈的眉眼也温柔,嘴唇轻抿着,英俊得要命。陈燕西没忍住,忽地凑上去偷吻一下。金何坤睁开眼,两人隔着二十厘米距离,眼神相对。坤爷舔舔嘴唇,“老师,别靠这么近,别诱惑我。”“正经点,”陈燕西说,“我靠得近,是为了听你在心里许什么愿。”现场瞎编理由,玩的就是心跳。金何坤吹灭蜡烛,一时露台漆黑。深空玉兔高悬,水银月色照亮大半个城市。他俩沐在月光里,确实有点今夜月色真美的意思。“我本来许愿,想你一辈子做个浪漫的人。生活很无趣,希望你有趣。”金何坤说罢,顿几秒。“但后来又改了,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性,所以量子态是最浪漫的。我希望你确定一点,别活得太自由......”我怕我跟不上。陈燕西后退,靠着椅背。他手指抓在扶手上,听得心乱如麻。 第89章 “品行端正不代表他很乖,”金何坤老神在在,“说不定人家比你那会儿懂得多,装什么清纯。”“嗳我跟你说真得注意,他是我三姨家的宝贝独苗。下一个恐有机会攻读本科硕士博士后的人,你要敢给我不经意间辣手摧花,自己滚我大爷墓前跪着去。”陈燕西不放心,再三叮嘱。他侄子赵涛目前高中,关键时期:即将高三。这个阶段全家处于风声鹤唳状态,赵涛说什么是什么,家长唯恐让他不顺心。还好这小子不爱得寸进尺,除开玩机器人这么点爱好,就喜欢粘着陈燕西。这不,刚放暑假,书包往家一扔,跳脚要去陈燕西那儿,连口热汤都顾不上喝。赵涛特向往陈燕西的生活,自由无拘束、满世界随便飞。而他现在中二病晚期,正是想抗争又不得不努力学习的阶段。一来二去,赵涛就跟陈燕西瓷儿上了。金何坤家人丁稀少,没受过后辈如此“崇拜”。倒是有两位小侄女,奈何现在女孩子成熟过早,一个喜欢韩国欧巴,一个沉迷欧美男模。对金何坤确实没多大兴趣,平日也不往来。“那老师,恁跟我展开讲,怎么才算是注意。”陈燕西当头一棒,猛然还真想不起来,“就......言行举止?”“......他不知道我是同。”金何坤舔了舔牙根,反问:“你以为他不知道?”甭管赵涛知不知道,金何坤头遭见这小子时,便明白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妥妥属于“燃烧别人,照亮自己”那一款。赵涛身上,并没好学生应有的气质。从头到脚,典型一浸淫蜜罐的小王八。他穿纪梵希破洞t恤衫,巴黎世家休闲裤,再蹬一双aj限量,帽子还是雪山联名supreme。若非长得眉清目秀,身骨挺拔,双腿修长,赵涛走学校里很容易被视为不学无术的傻逼二代。也甭管他成绩如何,金何坤开门时,莫名察觉一股敌意。赵涛站在陈燕西身后,同坤爷对上。他狼狗似的眼里满满打量,张嘴就很欠,“燕哥,这大叔谁啊。”“没大没小,外人面前你得叫我舅舅。”陈燕西把车钥匙挂玄关处,叫他自己找鞋穿。然后搭着金何坤肩膀,介绍。“这我侄子,赵涛。这是你坤叔,有点礼貌。”当陈燕西与金何坤处于同一位置,赵涛跟他们面对面时,又换一副脸孔。眼睛弯着,笑得格外阳光。“坤叔好。”“嗯,你好。”金何坤一挑眉,这小子,比陈燕西还能装。下意识透露的领地感,挺有意思。赵涛此前听到点只言片语,大意是陈燕西有伴了,两人感情还不错。小年轻处于中二病晚期,脑子里的癌不知能不能好,反正现在还癌着。他势必要会会这个“横插一脚”的老男人,如今见上面,也不怎样嘛。除了帅,可能还有点钱。职业不清楚,又没三头六臂。燕哥怎就栽了呢。陈燕西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小九九,去厨房榨三杯果汁,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来,书包拿来。卷子带了吧,嗯?”“带了。”赵涛狗腿地贴在陈燕西身边。陈燕西:“坤儿,记个时。你监督这小子写理综卷子。”赵涛:“我不干!”金何坤:“凭什么?”“哎?”陈燕西拿着手机一顿,“我去打个电话,唐浓的未接。”“......不是,你俩这火药味什么情况。”赵涛挥手,金何坤摆头。“没事没事,你去忙。”陈燕西懒洋洋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赵涛装模作样放下笔,什么好孩子面具都不戴。他后仰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端起果汁。“你就是我哥那个.....”“那是你舅舅。”金何坤不打怵,对付小孩多容易。赵涛撇嘴,“我就爱喊他哥,喊了十几年,有问题?”“我说你们什么关系。”金何坤笑:“实话还是哄你。”“那也要你能哄到我,”赵涛双手抱臂,小大人似的皱眉,“不就燕哥姘头嘛,拽什么拽。”“嗯,所以呢。”金何坤绵里藏刀,笑吟吟地将问题丢回去。赵涛张张嘴,半天找不到说辞。所以呢,对啊。又能如何。中二少年落下败仗,问题是对方并没因他的挑衅而气急败坏。好比他是一只在狮子面前叫嚷的小狼崽,最后被雄狮一巴掌按住脑袋,还附增一句:“赶紧写作业,时间过去五分钟了。”“记时考试,不想你哥......你舅舅收拾你,可得长点心。”赵涛吧唧一下嘴,觉得自己模样甚是凶狠地喝口果汁,埋头发奋写试卷。金何坤偶尔递个眼神,瞄眼题。 第91章 金何坤上车就问:“你猜我刚遇见谁了。”夜风送晚,c市灯火辉煌。九桥一条街就跟都市男女照妖镜似的,正值妖魔鬼怪出没时间。这个点儿,不是泡吧的金白领,就是来寻刺激的小孩子。陈燕西开车平稳,金何坤躺在副驾驶,左手不安分地抓着老师衣摆。“谁?前男友啊。”“不是,”金何坤说,“前男友什么玩意,不知道。”“是赵涛。”“赵.......”陈燕西特意外,“你别看错了,怎么可能。”金何坤打开车窗,将夹烟的手放在窗沿。猩红烟头于黑暗中闪烁,拉成一条光线。“你那宝贝侄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乖宝宝。在你面前收牙藏爪的,知道他在酒吧点什么喝?”“b-52,玩得还够刺激啊。”“这你妈,妥妥夜店金腰带。”陈燕西震惊之余,火气蹭蹭往上冒。“嗳我他妈,这小子还在?”“走走走,回去逮人。什么时候还敢泡吧,日了。”“消停点,等你去那小子早跑了。他看见我就转身溜,估计怕我给你报信当场抓包。”金何坤按住方向盘,叫老师继续往家开。“别以为现在小孩多单纯,比你会玩的大有人在。”不过坤爷最终都没告诉陈燕西,赵涛跑的时候,他把人拦住了。两人没控制好“沟通”技巧,在酒吧狭窄的拐弯处过几招。那小子练跆拳道,架子漂亮,就是没什么实质性攻击。金何坤几招咏春基础拳法将其制服,特感觉自己胜之不武。岂料,赵涛当即双眼冒星星:“哥!那个啥,坤哥。”“你是大侠吗,你会武功啊?”“你教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很厉害那种哇?!”金何坤:“.......”这孩子不仅中二癌,怎么脑子也有点不好使。坤爷撑着墙壁,稍低头睨着赵涛:“教你可以,换个称呼听听。”赵涛干脆利落:“嫂子好!”金何坤闭闭眼,挑眉威胁:“你再说一次。”赵涛悠长噢一声,坏笑着眨眼,醍灌顶般:“大哥!舅舅!”“燕嫂!燕舅妈!”这王八羔子,还挺上道嘿。第三十九章 陈燕西觉得很奇怪,赵涛黏上金何坤,那股不和谐气场陡然转变。这小子在坤爷面前特别乖,端茶倒水齐活儿。整个暑假,赵涛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每天提着作业,准时找金何坤报道。“赵涛叫你给他补习?”陈燕西瞅着端坐书房,认真攻克数学题的侄子。金何坤摊手:“没,他想跟我学咏春。我说你先把暑假作业完成,咱们再提后事。”“你该不是想忽悠他,”陈燕西说,“画个大饼又不给人充饥,会遭天谴的,兄弟。”“不至于,没那么严重,啊。”金何坤笑着下楼去客厅,顺带拖上陈燕西。“老师,您好好仔细回忆——上学那会儿,有哪一次作业是写完的。”“寒暑假作业写得完吗。”陈燕西呆愣几秒,恍然大悟。他伸手朝坤爷点了点,这你妈,姜还是老的辣。两位大龄童心男人携手下楼,直到暑假结束,赵涛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忽悠了。中二少年气鼓鼓地往陈燕西床上埋,撕心裂肺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陈燕西安慰他:“行行行,就你小猪蹄子。快起来,滚去上学。”赵涛红眼眶,特委屈。他兢兢业业几十天,好容易赶最后时刻收官暑假作业。哪还有时间学咏春。“坤哥骗人!燕哥你管管他!”“嗳我怎么管,您支个招?不对,你这牛逼啊。给我俩降了辈分,你还敢自抬身价是吧。起来,别逼我给你妈打电话。”陈燕西脑壳疼,金王八只负责点火,根本不管拨打119。赵涛坐床沿,手里抱着夏凉被。委屈几秒,又在被子上擦擦鼻涕。陈燕西:“......”别啊小祖宗,这他妈又得洗...... 第93章 陈燕西奔波在唐浓的工作室和俱乐部之间,还得穿插程珠怡几个夺命电话。陈老师连轴转,手头追鲨文件有一本五三那么厚。“妈,我说了那什么李家儿子的婚礼我不去。您也别去,他一基佬骗婚找死吧。”“哦,是和男人订婚啊。”“不去不去,还是不去。您儿子我忙得要命,下回,下回他订婚我肯定去。”而消失近三十天的傅神棍,终肯露面。他开着跑车,裹起袈裟,吆喝金何坤组局。十分不把佛门当回事。这次没去space,c市高端酒吧一溜儿,想换哪换哪。据说space朋友的朋友太多,玩起来没意思,喝得没完没了。金何坤从城市摄影里抽身,近期他迷上攀楼。陈燕西忙工作,他也没闲着。两人对这种互不打扰的生活状态挺满意,傍晚六点以后,才是二人联系时间。攀楼有风险,这事他跟陈燕西提过一次。因攀楼丧生的摄影师或纯粹爱好者、跑酷者等,不在少数。坤爷以为陈燕西会阻止,结果陈老师只轻描淡写地回一句:那就去呗,你喜欢就做。不用征求我的意见,我都支持。彼时坤爷内心五味杂陈,讲不清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是否可理解为全情支持,又是否可看作是......没那么在意。金何坤觉得自己想太多,很不爷们儿。于是干脆放手去做,没事就攀登上几十层大厦的楼顶。拍几组令人肾上腺激素飙增的画面。不料居然在微博上小火一把。晚上傅云星的局在v+,来的都是熟人。金何坤与陈燕西因事迟到,魔鬼朋友们唯恐天下不乱,干邑满上二十杯,要求一口干。音乐炸耳,挺不舒服。蹦迪时纸花遍天,说什么敬自由。都市男女成天困于乏味工作中,怕是只能以此麻痹自个儿。陈燕西喝太多,拉着金何坤去厕所。两人本只想放个水,岂料肌肤相贴,没几下就惹了火。喉咙辣得不行,脚下轻飘飘的。陈燕西看金何坤的眼神,又有不自知的勾人。“别惹我,宝贝儿。”金何坤从后背箍着陈燕西,低音炮挨在老师耳朵边,弄得对方浑身发麻。陈燕西不听劝,仗着外边音乐暴动,反手揽住金何坤的脖子,半眯眼吻上去。他们都有点受不住,那里也滚烫发硬,硌得要人命。舌尖纠缠,酒气氤氲。小小一方隔间里,热度直线升腾。陈燕西又抱又啃,叫得极其带感。金何坤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似已尝到引人发狂的滋味。坤爷捏着陈燕西下巴,喘粗气:“你故意的,老师。”“这才哪到哪,还有更刺激的你要不要。”陈燕西眼尾泛红,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金何坤低吼一声,有些发狠地拍在墙壁上。他简直要失心疯,这个时间这个情景,居然不是在家里。重点是今天出门,他没带必需品。操大发了。两人火花四溅地对视片刻,金何坤卡着陈燕西喉结处,欲壑难平。“老师,我发觉你最近真的......好声好气,不给粮。来硬的,你倒挺乐意。”“也行,以后就只给你硬的吃。”从厕所出来这一路,陈燕西在后面笑得肆意又张狂。确实有点喝醉了,兴奋上头,想着今夜坤爷又该怎么发狂,完全不考虑明日是否能起床。他俩正要去卡座拿钥匙回家,结果天公不作美,或许上天注定最近不给金何坤交公粮。现场狼藉算不上,只是喝酒发烧友们集体退避三舍,将酒桌那地儿一方土,全部交给了傅云星和一个女人。金何坤怔在原地,陈燕西瞬间酒醒。这你妈,直播精武门啊。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要对方也是个狠角色,这就无关男女性别了。那女人出拳带风,腿法利落。傅云星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偶尔回击,拳头势力总有点往回收的意思。看是不舍下狠手。他们从卡座打到舞池,这斗殴还特文明,没伤及无辜,没损坏任何桌椅。实打实的拳脚较量。吃瓜群众抱着酒瓶叫好,刀光剑影百回合,傅云星已满脸苦笑,这姑奶奶真不留情。他干脆大开罩门,露出致命破绽,亲自将软肋送到对方手上。“当年毕业格斗输给我,现在我还你。”“林哥,气儿消没?”金何坤乐意看戏,不少多年老友在旁嘘声,闹着“林哥!削他丫的!”“别停啊,赏他一记撩阴脚!”陈燕西不明就里,“这谁,你们怎么都认识?”金何坤攀着老师肩膀,如今幸灾乐祸的心情已全面压倒那点肮脏欲望。“林蓉儿,大姐大。平时都喊林哥,干刑侦的。”“傅大师看破红尘前的老相好。”“......那这是?”陈燕西无语,老情人见面直接打架。真够别致啊。金何坤耸肩:“可能是看傅云星离红尘不够远,林哥想再添一脚,把他彻底踹进佛门吧。” 第95章 “这是pad飞行资料包,飞行手册电子化,里面放有审批资料、航线图。这个方便搜索查阅,节约时间,保持实时更新。更重要的是减少纸质飞行手册,可以减轻十几公斤的飞机携带,每架飞机每年可以减少几万元的油耗损失。”“一架飞机少几万,总数加起来也不算小数目。”“那这是你的驾驶执照?”陈燕西将其打开,金何坤的证件照在左面,其他都是常规介绍。坤爷穿制服,镜头面前正直帅气。嘴角微抿一丝笑,晃得陈燕西心生荡漾。右面中下侧盖着中国民航总局的红戳,已经有些发旧,纸张边缘擦出点细微绒毛来。“嗯,”金何坤接过,看一眼后放在旁边,“执照长期有效,后边记录飞行员每半年一次的飞行资格合格审查认证。”“而这个是飞行记录本,记录每天执行的航班,时间和地点都要记录,便于统计和后期追查。还可记录飞行员执行特殊机场的时间资格。”“特殊机场?”“对,比如我以前飞过中朝边境丹东,稍偏离航线可能飞入朝鲜国境。再比如相对有难度的,位于高原山区的b类或c类机场。机长在执行完一次这样的飞行任务后,如果一年内没有再次飞行这样的机场,会丧失资格。这些资格在执照和记录本上都要体现,而且随时被查,代表飞这里是合法的。”金何坤摊开飞行记录本,字体遒劲有力,好几页还有便利贴。坤爷就跟小孩儿似的,偶尔牢骚几句某次飞行遇上的奇葩管制员,更多则是嘈叨“今天天气不错”、“争取下次别遭遇强大气流”云云。他讲了很多,陈燕西就坐旁边听着。金何坤难得这般认真,从眉骨到下巴,包括手指翻动册子的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陈燕西默不作声,盯着他。不知怎的,控制不住去想象金何坤穿机长制服的样子。控制不住在脑海中描摹,一次次夜间起飞、白昼降落时,这男人会是种什么心情。是不是比生活中的金何坤,更迷人。“机长飞行前,需领取航线图手册。每天几十趟航班的航线图,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提前为机长准备。一旦遇上航班临时调整,压力都挺大。”金何坤合上手册,语气有些飘忽,眼神也落在窗外。阴云压城,空气湿度增大。凉风绕过林立高楼,似乎又要下雨。“每天,在机务工作人员、副机长检查之后,机长会再次针对飞机的关键部分,进行绕机复查,然后准备起飞、出发。”“带着旅客安全飞往目的地,最后安全降落。”这男人话语太慢,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对过去进行复刻。他表现出一副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只是小事的样子。以掩盖他曾经不折不扣地热爱飞行,野心勃勃,像头雄狮。陈燕西忽地有些心酸:“金何坤。”“你去复飞,行不行。”金何坤呆怔片刻,又笑起来。他居然揣摩到陈燕西口吻里的惋惜,但听来就像个玩笑。半晌,坤爷慢条斯理将东西收进行李箱,关上。他脸色有些发白,房间里落针可闻。但他仍然极轻、极慢、极笃定地说:“我不飞了。”“飞不了。”陈燕西没接话,那一瞬他明白了去年在仙本那,自己说不再下潜时,金何坤用尽全力拥抱他的心情。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令陈燕西难过得鼻尖发酸,舌根微涩。这晚后续,他们谁也不再提及此事。陈燕西正因明白,才更加难过。答案就在心间,两个字,可他不敢说。他怕这是压倒金何坤最后一根稻草,便不愿揭开粉饰太平的幕布。没多久,外边几声闷雷如期而至,汩汩大雨骤然泼出。街道树枝摇曳,支楞着枯叶唰唰响,成为都市默剧里唯一声源。翌日,陈燕西飞s市。此次旅行乏善可陈,和以往相差无几。陈燕西时常短期出差,参加会议,参加潜水爱好者组织的集体培训活动。早几年,也有赞助商找上他,希望陈燕西拍广告、与媒体见面,企图挖掘国内商业潜水的价值。但陈燕西拒绝。演讲没多大新意,老生常谈的关于海洋保护、公益与近期科研成果。陈老师挺敬业,难得穿上成套西装,当然全是坤爷要求与准备的。倒是在drtshow结束时,他收到一份惊喜大礼。金何坤偷偷飞至s市,提着行李箱在酒店大厅恭候陈老师。俗不可耐地捧一束香槟玫瑰,包装倒还挺大气。陈燕西震惊,“......你不是没时间?”“本来是没这个计划,但昨天回家收拾东西。突然想送你一个礼物,就赶过来了。”金何坤跟着陈燕西上楼,进房间后直接打开行李箱,拿出黑色丝绒礼盒。长得挺像求婚戒指,只是稍比普通款大上几个尺寸。陈燕西走过去,正要伸手接。金何坤却后退,不要脸地凑上,“吻我。”“你他妈......”陈老师无奈失笑,勾住坤爷脖子赏他个法式热吻。两人几天没做,这一下有点天雷勾地火。险些理智磨灭时,金何坤将礼盒塞进老师手里,语含期待,“你打开看看。”像是领着成绩单,忐忑等一个表扬的小孩儿。陈燕西照做,然后傻了。是陨石。金何坤揽住他肩膀,抿了抿唇,“很小时,我去天文馆,妈的简直叫我凌乱。什么天狼星、参宿四、猎户座、大熊座。我看到土星光环,木星斑点,月球静海......”“那时我觉得人类多渺小,就像宇宙中一粒尘埃。人这辈子应当去一次天文馆,买定离手绝不上当。”陈燕西嘴唇有些哆嗦,他咽口唾沫。忽觉手上这枚小玩意,似有千斤重。 第97章 潜水是什么。陈燕西认为,潜水就是人类忍受着神秘的恐惧,仅用一只颤抖的眼睛向上看着*。这话一点没错。——“*”注:“人类......看着”——波德莱尔。第四十一章 冷战是注定的。但陈燕西未预料,金何坤当晚没回家。两人自机场一别,便处于失联状态。金何坤只反复问一句话:“你真的要走?”陈燕西坚定道:“我必须去。”然后金何坤提着行李箱,再不多说,转身离开。陈燕西站在原地,似被一记重拳迎面打击,头昏沉,来不及反应。陈老师到家时,懒得开灯。他将行李扔在客厅,颓然坐在沙发上。直到夜色将他笼罩,他便在黑暗中点一支烟,抽几口又掐灭。是有段时间没抽烟,自金何坤与他同居后,陈燕西的烟瘾很少犯。多是想得厉害了,偶尔来一支。他打开手机预定明天飞h市的机票,然后该干点什么。一时有些想不起。陈燕西见惯死亡,貌似从他幼年接触潜水开始,每年都会听闻几起潜水事故。小时候觉得离自己很遥远,那些素未谋面之人,多为惋惜。直到老周离世,陈燕西懵懵懂懂地,才从无情生死中摸索到一点生命的脆弱。再后来,某些萍水相逢的,或有数次之缘的潜友丧命大海,陈燕西多少开始体味到伤感。刘易岂的死亡,陈燕西很难过。但他可能不怎么会表现,仅是平静地回应:我去带他回来。我会将他们的全都带回来。金何坤不会明白的,陈燕西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飞机失事一年到头没有几起,空难丧命的机率跟中彩票差不多。他过得太安全,过得极安稳,不可能明白那种朋友就在眼前慢慢停止呼吸的绝望。你明明知道他就在这里,近在咫尺,但你什么也做不了。陈燕西很难去解释,他与金何坤的出发点压根不同。他一次次在危险中求生存,要的不多,仅仅是活着回来。而金何坤是一点危险也不愿见,或许会出人命,那就将此扼杀在发生之前。“能怎么办,我只能先去打捞尸体,再回来跟他谈吧。”陈燕西口吻极淡,沉默许久不说话,唐浓来电时,声音显得沙哑。唐浓:“坤儿那也是为你好,阿燕你听我说,不能不明不白就走了。”“至少不能不辞而别,这是大忌。他听也好,不听也好,你在走之前,至少跟他见一面。”“怎么见?你告诉我怎么见。”陈燕西嗤笑,“不回家,不接电话,不会消息。我他妈知道他去哪儿了?”“c市这么大,难不成我他妈还得地毯式搜寻?当我是狗吗。”“你再想想,他能去的地方无非就几个。”唐浓说,“陈燕西,你真要想好,如果明天你敢直接甩手走人。你俩就完了。”完就完。陈燕西想,老子才刚决定要养他下辈子。行,这你妈的完蛋就完蛋。唐浓挂掉电话,两分钟后,陈燕西却猛然抓起车钥匙,风急火燎地奔出家门。操。那傻逼会去哪里。陈燕西开车,穿梭大街小巷。大慈寺下班,没人。傅云星手机打不通。杂志社没人,平日金何坤光顾的二十四小时书店,没人。他也没回自己家,更未联系父母。常去的酒吧没找到人,拳馆更是不见其踪影。金何坤像一夜之间蒸发,愣是没让陈燕西找出半点痕迹。直到这时,陈燕西才咂摸出几丝愧疚。相处半年多,他竟是如此不了解金何坤。太不称职。他脑子里愈来愈混乱,担心金何坤,还得考虑明天飞长山的事。那边肯定一团糟,警方已出动,会不会封锁洞穴区域另说。陈燕西从未觉得c市如此之大,前方红灯闪烁时,他盯着车流出神。人与人相遇,得多不容易。如果从今往后金何坤与他分离,或许再不会相见。莫名的,陈燕西心头发疼。他难以言语地揉了揉胸口,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依靠稀薄烟草味勾留理智。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里,从人声鼎沸到街道寂寥。陈燕西忽然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好几年前,他曾有条理、精确地规划环游世界的计划,最后变成从c市开车进藏,再从藏区徒步至尼泊尔。他当时想着潜水之余,做个文青。俗不可耐地追求内心开悟,追求所谓宁静。卯着一股劲儿,向西去,一直别回头。而如今他连金何坤都找不到,在城市里东南西北地转悠,好几次竟险些迷路。傻逼一样。时至凌晨十二点,陈燕西才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哎你那什么陈燕西,是吧?赶紧过来双桥大厦,几楼?这他妈是在楼顶!天台!”“您赶紧来吧,我们是快拉不住坤哥了。” 第99章 “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你明明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是!我不是自我人格怀疑!我就是纯粹想换个工作怎么了!你管得着吗你!”金何坤猛然将酒瓶掷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分五裂,黑夜中哐一声巨响。陈燕西火了,遽然上前揪住对方衣领,“是,我管不着!那你他妈的管我干什么!”“金何坤你就是在逃避!你就是后悔自己犯了那种低级错误!”“逃避无能但有用,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啊!你说啊!”“金何坤,你说你想换个职业。你他妈逗傻逼呢,是谁每天看飞行视频,是谁看到飞机就挪不开眼,是谁听到飞机轰鸣会下意识抬头,又是谁在卧室放着飞机模型不肯收。”“你来质问我的时候,能不能反省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吼声震彻天台,有那么几秒,他们几乎连风声都听不见。金何坤死死盯着陈燕西,怎么回事,明明是该他去指责陈燕西的不以为然。反被对方戳在了痛处。他眼睛微涩,眨几下恐有令人不齿的液体流出。于是他抬手,捂住眼睛。金何坤一度以为陈燕西并不将他放在心上,他错了。两人靠着,胸膛起伏。良久,陈燕西撒气似的推开金何坤,他拿起一瓶啤酒,以牙齿咬开瓶盖。咕噜灌几口,不说话。金何坤声音沙哑,“我不想你去冒险。我有错吗。”他仅仅是不想恋人有任何闪失,他有错吗。“我不是去逞英雄,我做这一切都是在冒险。”陈燕西叹口气。“冒着在洞穴窒息的危险,冒着无法返回水面的危险,冒着患上减压病的危险,冒着撕裂肺叶的危险。从我选择这个职业开始,无时无刻我都在冒险。”“但我活到今天。”金何坤:“这次,你会不会也如此好运。”陈燕西摇头:“我不知道。”“那我怎么办。”金何坤低声问,甚至有些摇尾乞怜的低声下气。“你去冒险,我怎么办。”“坤儿,成年人了。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这地球缺了谁,都是照样过。”陈燕西无奈。“如果这趟我一去不回,你......”如果一去不回,你依然要好好过。但后面的话,陈燕西决计无法再说出口。他以沉默回应,金何坤却参悟通透。“之前在斯里兰卡,我问过唐浓。喜欢洞穴潜的人是不是都对人生了无牵挂。”“他说不一定,有人纯粹是为探险,而有人是没有感情寄托。那时我问他,这里面算不算你陈燕西。唐浓沉默很久,说算。”“我再问你一次,”金何坤摸根烟,好不容易才点燃。他望着城市莹莹灯火,千百条道路汇集成河。他一直以为找到家了,就在城南二环,那个小豪宅里。那是他此生可以降落的地方。“陈燕西,你是不是真的对这人生,再没了任何牵挂。”金何坤想来,有些可笑。从下飞机到现在,他说了好多句“我再问一次”。每次都说最后一次。每次未曾得到答案,又开脱自己,再问一次,再问一次就不问了。而他还是隐隐期望,哪怕陈燕西松一点口。他就敢问,我能不能陪你去。任何冒险,你不能将我排除在外。陈燕西看着他,那一瞬眼里有风雪驰过,有万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卷过。微光照在他脸上,站在一半光影里。良久,陈燕西忽地说了一段无相关的话:“金何坤,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声爱意时,神经会产生兴奋冲动,从而产生大量电流。据说将人体内所有电能收集起来,转化成光,人体的亮度大约是太阳的六万倍。”“意思是说,你会比太阳系中最明亮的恒星还要耀眼。”你比太阳更耀眼。而我“长居”深海多少年,未曾见过真正日光。因为你,我看见了。陈燕西知道不合适,但他确实想现在表白。简单一句我喜欢你,太过轻佻。一句我爱你,又过于沉重。他不知金何坤能不能明白,如果不能明白,那便不明白吧。金何坤并没深究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今日不冷静,没办法,他是人,做不到这种时刻还能稳重。他很固执,拿下嘴里的烟头。“陈燕西,你是不是了无牵挂。” 第101章 钟林未踟蹰着开口:“......已通知。”“家属很伤心,我们说会把遗体带回去。”“谁敢打这个包票。”陈燕西似笑非笑,望着眼前一屋子人。事故后,剩下三人用尽所有人脉,找来这十二人。抛开打捞尸体不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回来。钱于洪深吸气,望着陈燕西。他已走投无路,只能看天意,“谁也不敢打包票,我们尽力。”“至少,不能把他们四人留在洞穴里。这是责任。”九月的长山依旧绿意盎然。陈燕西等人在一处林间别墅。租赁的,不算小,共三层。本是为打持久战,做洞穴测绘的据点,前后还不足两个月。备有车库、健身房及装备库。据说同行七人是挚友,常年闯南走北,邀约旅行潜水。钱于洪是大哥,刘易岂虽有技术与经验,但在里边算小辈。至于陈燕西,钱于洪等人从刘易岂的嘴里了解到一些情况,更多则是在潜群里看八卦。毕竟几年前那场“未战而陨”的世锦赛,使得陈燕西的名声横发逆起。如今碰面,他们惊于陈燕西的年轻,多少有些拿不准对方的经验技术。可能来就不错了。谁也不愿送死,而每一次洞穴潜都是冒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返航,一看技术二看命。刘易岂四人命不好,怨不得谁。“等我们下潜时,不要带太多装备。配备r,dvp再加干衣就行。从永和村到旱洞水道出口,全长八百五十米,最深可达一百八十米。暂时先放弃测绘任务,我们的目的是将尸体带回。宁愿多下潜几次,无法穿越狭洞,就即刻返回。”陈燕西宣布散会后,仅留钱于洪在会议室。两人静坐片刻,陈燕西掏出烟。钱于洪下意识想阻止,陈燕西摆摆手,“我知道,不抽。就闻个味道,解馋。”“钱哥,我多一句嘴。如果尸体不能带回,怎么办。”“这个情况我有预料,毕竟这十二人里,多数有家室。平时探索归探索,玩归玩,真要拿命去救援,谁愿意。”钱于洪窝在座椅里,身躯健壮,皮肤黝黑。他似一夜间苍老许多,三十五出头,竟两鬓生白。刘易岂等人的死亡,给剩下三人造成不小创伤与打击。整夜睡不着,日渐憔悴。陈燕西本想安慰,花几秒组织语言,到头来唯有俩字“节哀”。“考虑尸体情况,三天后我们下潜。在这之前,做好详细周密的计划。提高生还率,怎么也不能再把活着的人搭进去了。”钱于洪颔首,半晌后起身。他沉默着拍拍陈燕西的肩膀,一句话也无,离开会议室。窗外凉风阵阵,山林间温度较低,秋意甚浓。三小时飞行外加五小时车程,一天内,陈燕西跨过山河,远离喧嚣。他不得不感谢现代发达的交通工具,但究竟要多快,才能追上与逝者告别的时间。陈燕西翻着眼前资料,犹豫再三,拨通傅云星的号码。电话接通时,那边特嘈杂。警笛呜啦啦响,对讲机里乱糟糟地放着什么。“喂?陈燕西?”傅云星啃着煎饼,口吻含混,“你怎么给我打电话,有事?”陈燕西顿了片刻,“是不是打扰你们办案了。”“没有‘你们’,我就一顾问。他们办案,我隔岸观火呢。”“我想问一下尸僵时间,”陈燕西说,“下潜打捞尸体。”傅云星笑:“你不加上后半句,还以为您是犯啥事儿了,吓我一跳。”“尸僵一般是死后1-3小时出现,4-6小时扩散全身,12-16小时发展到高峰,24小时后尸僵减弱,肌肉会变软,俗称尸僵缓解。”“至于腐烂情况,视环境而定。愈冷愈不容易腐烂,但不保证水下没鱼。”“他们穿有湿衣,情况会好很多。”陈燕西得到答案,却迟迟没挂断。按理说他与傅云星的熟稔程度,还不如唐浓夫夫与傅云星。眼下没有话题继续,也没其他可聊。傅云星耐心等待两三分钟,突然低笑一声。陈燕西手里卷着a4纸,问他笑什么。“只是觉得很奇妙,原来坤哥喜欢你这种类型。”傅云星干脆直说,“你无非是想问我他今天情况如何,又不晓得咋开口。所以拖拖拉拉,要我主动告诉你。是不是。”“唐浓是真了解你,之前我们一起八卦。他说别看阿燕为人耿直爽快,感情上简直大反差。喜欢不愿轻易说出口,思念也不懂怎么表达。”“我当时还奇怪了,这有什么难的。哦豁,今天我算见识了。”陈燕西:“......”佛门不理世俗,敢情这信仰真脆弱。“大师,如果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嗳别忙啊,陈老师。”傅云星笑眯眯道,“给个诚挚建议,线上点灯了解一下?七天二十一,四十九天一百二,全年八折六百六十六。佛灯保你爱情红火,工作顺利!”“刷卡微信支付宝,任您挑选。”“别了吧,”陈燕西说,“建国后搞封建迷信是要被抓的。”傅云星听到忙音,啃着煎饼耸肩。他正要放下手机,遽然弹出一条支付宝信息。 第103章 我们走不了多远,也所知甚浅,但这不能阻止我奔向你身边。陈燕西眼眶发热。他后知后觉,原来金何坤的感情里自始自终揣着一腔孤勇。而他没有。——注:“*”1r:全自动的密封闭式循环呼吸器。(电子全自动控制气体补充阀门,调整循环系统在不同深度的氧浓度,达到在水下停留更长的时间。)2dpv:水下推进器。3侧挂:侧挂潜水是将气瓶放在身体侧面的一种潜水方式,最早应用于洞穴环境,现在已被越来越多的休闲潜水员青睐。第四十三章 长山昨夜下过一场秋雨。清晨时分凉意袭人,陈燕西端着早餐从二楼下来,其他潜友已到场。今日任务是运输装备,做好打捞前的准备工作。分两组人去旱洞及永和村的水潭,第三组后勤留在别墅,随时准备提供帮助。工作台铺一张地形等高线图,将两地周围的山势标注,白板则画着两个入潜点距离与失事狭洞深度。陈燕西喝口清咖,苦味令他轻微皱眉。按照习惯,早餐他向来喝牛奶,金何坤才喜欢喝清咖。他只是想试试,是否金何坤喜欢的事物,都那么好。不料很苦。“大家都看了部分测绘图,其间有很长一段洞穴仍是未知。目前只清楚两地距离尸体位置的深度和洞穴情况,既然核心是救人,剩下部分我不建议继续探索。”“钱哥,你的意见?”“原行动终止,救人以后不再下潜。”钱于洪吃着牛肉面,以筷子根部在图纸上划道。“等会儿运输装备,陈燕西带四人去旱洞,张山带四人去水潭,剩下两人留守据点。小钟,尸袋送到没。”钟林未刚从外边进来,山林空气湿润,弄得他浑身凉薄潮气。“尸袋到了,共五个,多一个备用。张山他们开车在后边装备库,需要钱哥去清点一下气瓶数量。两天后的下潜,每个人的装备自己去组装。这几天内还要完成系列测试,秋季早晚温差大,你们也注意别感冒。”“还有其他事么。”“暂时没有。”陈燕西大口灌下清咖,只叼一块吐司面包。他穿上户外冲锋衣,顺手拿了头盔,“大家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就行动。”“山林天黑较早,争取快点回来。”陈燕西出门时,望一眼天际。晚些时候可能会下雨,乌云滚压山峰,山雨欲来之势。两辆面包车从装备库开出,张山叫陈燕西上车,他们这组进发旱洞,离据点并不很远。“从旱洞口到水道入潜处,大概二十米左右,挺深。我们得将气瓶背下去,需要用到降绳。”张山趴着车窗,手上同样夹烟。他和陈燕西同为烟民,特殊时期只能“闻烟解渴”。陈燕西正在回消息,唐浓说他们即将出发留尼汪,这次科研任务为核心,就不带阿燕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留尼汪鲨鱼伤人事件频发。范宇下潜发射追踪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唐浓没过多提及下半年行程,倒让陈燕西给他发营救具体地址。—如果走之前有时间,我和宇哥过来看你。阿燕,尽力而为。陈燕西盯着最后四字,良久轻笑一声。—没什么,这次我买了保险。长山天气反复多变,c市气温却一降千里。都市男女纷纷裹上外套风衣,唯有部分爱美少女亮着一双又长又白的腿。城市艳丽旖旎,人间俗气绕着栋栋高楼温柔抚摸。世人盲目且庸碌,光鲜亮丽的华衣下藏起一地鸡毛。金何坤坐在大慈寺门前,嘴里叼烟。他刚剪短头发,后颈还有些凉飕飕的。穿身休闲运动装,愣是年轻不少。傅云星刚送走几位求签香客,回头瞧见坤爷痞丧痞丧地盯着他,搞得傅大师头皮发麻。“您这是......”“冤有头债有主,找你算个账。”金何坤吐口烟雾,这话听来歧义挺深。傅云星裹了裹袈裟,生怕大爷在此动手,简直有辱斯文。“不是,我就叫陈燕西点了两盏佛灯,还算不上敲诈勒索吧,啊。坤哥,原价一盏八百八十八,我这可给的是友情价。您明鉴?”金何坤:“谁跟你说点灯这事。”“等会儿,点什么灯。你俩什么时候联系上了,他不是在长山么。”“这说来话长,小孩没娘。”傅云星恶习不改,又欲四六不着调。结果对上坤爷眼神,悻悻收起妖法。“陈燕西问我尸僵时间,随口聊了几句。”“他其实还挺关心你,你们这一掰,不至于不联系吧。都市男男,相逢一场,好聚好散呗。”“谁跟他散了。”金何坤睨着傅云星。 第105章 陈燕西抬头望着前方洞穴,天光隐现。他们额前四道探照灯,亮如炬。不时有碎石往下滚落,坠入深深洞穴里。肩背生疼,陈燕西顾不上查看。数天他只想明白一件事——原来人生并非无牵无挂。回据点的路上下起雨,水珠从窗缝飘进,打湿陈燕西肩膀。天色已晚,山的轮廓在水帘中模糊。遥远有几家炊烟,袅袅飘升。归巢之鸟偶尔鸣叫,混着雨声,格外清晰。张山开进装备库,说等会儿一起回去。陈燕西摆手,他急着回房查看后肩情况,便冒雨飞奔。别墅不远,雨势却很大。没几分钟,陈燕西浑身湿透。冰凉雨水从领口钻进去,激得他打颤。陈燕西脱下浸水的冲锋衣进入客厅时,忽察觉气氛不对。他转头往工作台看去,先是一个行李箱,再是一人背影。熟悉的背影。那人头发剪短,穿风衣。身姿颀长挺拔,天生的衣架子。钱于洪瞧见陈燕西,热情洋溢地大声招呼:“小陈,你看是谁来了。”那人就回过头。两人对视时,陈燕西遽然浑身发热。分明前一刻还冷得不行,如今又似被岩浆炙烤。他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眨眼时很沉重。陈燕西嘴唇哆嗦,咬了咬牙。那人看见他,先是一皱眉,再二话没说地大步走过来。他边走边脱外套,一把将陈燕西裹进去。温热罩上来时,陈燕西有点控制不住鼻酸。他问:“.......金何坤,你怎么来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跟着你。”金何坤将陈燕西的头发往后一撸,手指抚在他的眉骨上。低音炮依然是低音炮,醇厚得叫人心脏乱跳,“我不是来妥协,我是来找一个答案。”“换季易感冒你还淋雨,不要命了。”“你别这样。”愈是温柔,愈是意难平。陈燕西抹一把脸,偏开头,“别这样啊,金何坤。”他声音颤抖,似被万千刀刃在心尖上,温柔地捅开了一道口。第四十四章 “嘶,轻点。”陈燕西咬牙,衣衫半退到腰际。他趴在床上,金何坤坐在床沿,正给陈老师上药。刺鼻的药水味扩散,金何坤以手掌走过陈燕西右肩与后背,喉结滚动。“金刚不坏之身?特牛逼?老师,还知道疼啊。”“知道疼你也不吭声,知道气瓶多重么。我看你这次行动不死也残。”“没盼头。”“是没什么盼头,”陈燕西被坤爷揉得火辣辣疼,他舒口气,待药水浸透肌肤,再穿上衬衣。“你怎么来了,唐浓给的地址?”金何坤起身,与陈老师保持距离。“我就来看一眼,傅云星说我需要个答案。我来找找看,如果找到了,我就走。”“找什么答案。”“看你是不是郭隗,而我哪一天才能登上黄金台。”金何坤的眼神触及到陈燕西脖颈,那人仰躺在床上,是最诱人姿势。领子没完全扣上,大片脖颈往下的肌肤,暴露视野里。陈燕西说话时,咽了口唾沫。金何坤不由得半眯眼,捏紧藏在兜里的手掌。“如果我不是郭隗?”陈燕西挑眉道。金何坤抬起下巴,他站立着,目光斜下。那幽幽眼神发冷,或许还有些其他情绪。而此时灯光昏暗,嘴角那点似笑非笑都意味难明:“你不是,我就走。”“然后放过你,放过我,去过自己的生活。”“听起来不错,”陈燕西笑,心头骤然一紧。他抬手蹭了蹭鼻尖,掩饰慌乱。片刻,陈老师再抬头,唇弓弯得恰到好处,“准备找什么样的下任,清纯点还是懂事点。”“我要说按照你这样的找呢。”金何坤靠着书桌,随手翻一本资料。上面写着陈燕西密密麻麻的笔记,看来最近很忙。陈燕西沉默,认真盯着金何坤。后者瞥他一眼,试图打破这气氛,“开个玩笑,意思你得反着理解。”“二十九岁识人不清,三十岁就该成熟点。再怎么找,也不能是你这样儿。”“对不对。”一口怨气堵在喉头,陈燕西想拼命呼吸,又怕暴露情绪。他有些搞不懂金何坤此次所来为何,只知自己快疯了。他分不清金何坤哪句甜言是真,哪句毒语是假。大半年的相处并未让他们见识到真正的彼此,仅在走向“真实”的路上迈出一步又一步。陈燕西说:“坤儿,你要真对我.......很失望,你现在就走。”“你说咱俩好,我答应你。然后你说咱俩算了,我也答应你。自始至终,我觉得你值得,所以从没对你提出异议。你送我陨石那天,我说你不飞也就算了,我养你。”“坤儿,我知道不容易。为什么要下潜,为什么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在明知死亡很近时,还要不管不顾迎上去。不潜水的人不明白。我试图去解释,试图带你去感受。但你最终不明白,我也不怪你。坤儿,我陈燕西没办法叫所有人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有时候解释多了也很烦,所以我不解释。” 第107章 “小心点,我扶着你。”陈燕西呼吸不稳,明显也是吓一跳。他额前的探照灯有些晃眼睛,金何坤偏开头。两人站稳后,坤爷喘着气,回首盯一眼老师。“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学水肺潜。我死活穿不上脚蹼,那时你也这样,站在我身后托着我。”“陈燕西,为什么我每次回头,你都在我身后。”他问得很平静,又万分委屈。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去总要他近不得,退不舍。陈燕西没多说,仅是拍拍他肩膀,示意对方赶紧往前走。张山还等着接应。这天装备运输完毕,行动第一项任务结束。晚间,十二名潜友在大厅进行会议,金何坤与请来的阿姨一起做饭。钱于洪调侃道:“这么好的男人,小陈有本事。”钟林为算是半个知情人士,笑着语含深意,“你俩可都得好好把握彼此啊。”“毕竟也算是出生入死。”陈燕西见金何坤袖口挽起,露出一截修长小臂。他分明是都市贵公子,却一朝迷了妖道,追至这山林间。神话怪诞里,妖总是坏,而人总是无辜受害。但究竟谁比谁更可怜,哪里说得清。这晚入睡前,金何坤靠着床头,久久没有躺下。陈燕西闭着眼,等待他关灯。“明天就要下潜,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陈燕西未睁眼:“你好好带在据点,别再跟我去旱洞了。”“如果顺利,晚上我会和张山他们一起回来。”“遗言?”“不是,”陈燕西说,“明天没有打捞任务,只是下去确定情况如何。然后返程,问题不大。”金何坤不依不饶,“真不会出现其他问题?”如果你也卡在狭洞中。如果你遭遇意外。如果你这一去不回。“你就没有什么......还想跟我说的。”半晌,陈燕西睁眼。他从床上坐起,与金何坤并肩。台灯映在他眼中,似融了人间四月暖阳,叫人怦然心动。陈燕西捏着金何坤耳垂,忽然轻声笑。他说:“我原本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要是本次任务成功生还,就没告诉你的必要。”“如果我没回来,你也很快就能知道。”“毕竟这事儿吧,说出来挺矫情,像一出用力过猛的偶像剧。但既然你想听,我坦白。”金何坤被他挠得有些痒,便抓住陈燕西手腕。他好整以暇,等待后话。陈燕西说:“来之前,我买了保险。说实在的,这玩意以前我从不正眼看。”“买的意外险。如果我死了,受益人是你。赔付金额......还算挺高。不说一辈子,至少近几年你不飞行,都可以。”“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担心。”“我知道或许你并不需要这笔钱,但当初说了我养你......”陈燕西稍有愧疚地笑了笑。“我认真的,没开玩笑。”第四十五章 第一天下潜,天气状况较好。清晨,金何坤将干粮与热水准备充足,于楼下等待陈燕西。他们兵分两路,水潭处由钱于洪负责,旱洞维持原分配,交给陈燕西。他们庆幸没在冬季出事,否则低温和水面结冰,会给行动带来更多不便的因素影响。陈燕西上车时,金何坤意外地没跟上去。他把背包扔在后座,又绕到副驾驶。坤爷敲几下玻璃窗,露出陈老师俊逸的半边脸。“注意安全。”陈燕西点头,“我知道。”他们隔着半截车窗对视,却看不见陈老师紧抿的嘴唇。金何坤将双手负在身后,费好大劲,才忍住没去拉开车门。“陈燕西,那张保险单我不需要。如果可以,希望它永远别兑现。”长山空气冷冽,近日温度骤降,已有些深秋萧瑟之感。寒风卷起金何坤衣角,再掠过两人无声默剧,然后送进车窗里,传到陈燕西的发梢。他没答话,不敢随意承诺。金何坤没纠缠,仅是伸手进去。他抚着陈老师脸颊,粗粝指腹揉过对方嘴唇。他始终记得这地方柔嫩多汁,是英雄冢。 第109章 “不用太顾及,我确实心里过不去。出生入死的潜伴就在你面前失去生命,而你除了返程,帮不上任何。那滋味,啧。”钟林未身体前倾,他双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水杯。温度自掌心慢慢渗透皮肤,时间不久,不烫。“我们做过很多训练,比如装备突然失灵,失去所有照明,彻底失去能见度,丢失引导绳,假装前方坍塌丢失潜伴。但我们永远没法训练‘真正失去’朋友。那种痛苦是训练所不能安抚的,可能唯有时间。”“但如果时间也不能?”“会的,时间和再次下潜,都能填补一些内心虚空。”钟林未说,“但你要做好准备再次失去,甚至是将自己留在洞穴里。”“不潜水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总会一次次下潜。再回到深处,再去体验那个时刻。”“我曾经可能看到过一些东西,”沉默片刻,金何坤接道。他盯着视频里那抹无尽深蓝,几度叫他误以为是天空。“和陈燕西去潜水时,看到过一些.....挺震撼的东西。但这些都不足以叫我沉迷,或许那一瞬会惊叹,而上岸后很快会忘记。所以没法理解,为什么你们会痴迷。”钟林未一顿,侧头瞥一眼金何坤。他忽然咧嘴大笑,问:“你去过七八十米,甚至更深的海底吗。”“.......”金何坤愣住,开什么玩笑,他哪有这种技术。“没有。”“那你是不可能沉迷潜水的,或者说机率很小。大多数人休闲娱乐潜,是一种放松方式。真正将潜水做为此生信仰的人,更多是已去到几十米以下,或正在这条路上行走。”“六十米以上?”钟林未很是收敛地嗤笑一声,“我们圈内将六十米以上,都叫做浮潜。”“嗳对了,你是干什么工作的。”“飞行员。”金何坤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很不能理解。“那我给你换个比喻,你去过万米高空,见识过那里无可替代的景致。百米高空,对你来说能看见什么呢。”钟林未喝口水,主动按下播放键。视频声音骤然响起,背景乐是大提琴曲。金何坤不再聊天,他后仰在沙发上,闭眼。他努力回想第一次飞行万米高空时,眼前那片蔚蓝之光。他看到了什么呢。陈燕西看到了,潜水电脑显示深度为一百三十五米时,第一具尸体静静漂浮在前方。卡于狭洞处,气瓶被绳索缠绕。他很难讲清,那一瞬自己的感受。眼眶分明湿润,却不敢有更大的情绪起伏。他调整呼吸,手中照明晃了晃。陈燕西走神几秒,原来真是这样,人类不过行星中一粒尘土。从“水中”来,再回到水中去。他们游动至尸体身侧,是王澍。张山则越过他,往更深处看去。陈燕西下意识拉住对方,摇头:别去。宋毅离王澍不远,以下跪姿势挺立在狭洞近十米处。三人迅速将现场情况勘测完毕,确定尸体位置后,把信息传回地面。张山折身返航,今日任务结束,而等待他们的还有漫长减压过程。晚六点一刻,钟林未在厨房与金何坤做晚餐。别墅唯剩三人,偌大空落。遽然,手机疯狂响起。钟林未擦擦手,出去接电话。金何坤切菜,晚餐有陈燕西最爱吃的水煮肉片。锅中水体沸腾,厨房内香气四溢。半晌,客厅内传来钟林未惊慌失措的吼声。接着水杯砸地,书本也稀里哗啦落下。“你说什么!谁出事了!?”声音有些远,传至厨房已减弱几分。金何坤左手食指一疼,他稍迟钝地放下菜刀,瞧着自己手指。鲜血已渗透而出,汩汩染红一片。他眼皮一跳,脑子里回放那句:谁出事了。金何坤终究没忍住,却也不敢出去询问。他撑着流理台,心脏狂跳。——给大家介绍一部关于洞穴潜的经典电影《sanctum》关于洞穴潜水求生的。第四十六章 有那么一刹,金何坤满脑子思绪横飞。譬如“陈燕西回不来了”、“那傻逼真他妈把自己玩儿进去了?”、“现在是不是该去收尸”、“要不要通知陈明夫妇,不行不能急”、“不一定是他,那么蠢一人,阎王收他干什么,去篡改生死簿吗。”几分钟后,金何坤扔下菜刀,风急火燎地走出厨房。钟林未拿外套,手里抓着钥匙。他瞥见金何坤那阵仗,吓得差点背过气儿。“你别冲动!”“怎么回事,”金何坤压着声音,“谁出事了,哪边的问题。”“两边,”钟林未咽口唾沫,“水潭和旱洞,都出了问题。具体情况不严重,你冷静,冷静!”“我冷静......”金何坤深吸口气,无头苍蝇似的绕着茶几走几圈。突然他一脚踹翻椅子,哐当巨响,惊得钟林未后退一步。“我他妈这时候能冷静,我还是人吗我!”“小问题,真的小问题!水潭那边有人患减压病,这会儿正吸氧。旱洞是照明失灵,不知谁撞岩壁上了。小陈有备用,你别急。”钟林未按住金何坤,压低声音安抚道。 第111章 陈燕西后腰发疼,金何坤单腿卡着他。两人气息交织,陈老师抬下巴想斜眼突突死坤爷,岂料输在几公分身高上。“操啊,”金何坤更近一分,他咬牙切齿道,“给你个机会,操我试试。”陈燕西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躺床上,看我搞不死你。老子以前可是纯一。”真当他c市“风流第一号”是浪得虚名?日这龟儿子。金何坤:“你再说一次。”“日你。”“不是,最后那句。”陈燕西思索片刻,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老子以前可是纯一......”“你现在好意思说这话么,是谁缠着我一口一个哥哥我要我要的。”金何坤放开他,懒得与其争执上下问题。他们互看一眼,火气儿突然就没了。“不是,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陈燕西:“.......”谁他妈还记得啊?!各自静默良久,金何坤蹲下身,一页页捡起落在地上的资料。他抖一抖纸上灰尘,再整齐码好。陈燕西靠着书桌,双腿交叠,反手撑着。“说真的,宝贝儿。”金何坤许久没叫出这称呼,一时熟悉又陌生。他哽咽几秒,站起来,把资料放回去。“别吓我了,今天我差点吓疯了。”陈燕西莫名有些难过,他想拥抱金何坤,但没什么底气。唯有以沉默,以吻。他有些日子没主动亲吻金何坤,平时做到动情处,更多是互相撕咬。他俩那回事,总带了点征服与兽欲,特野蛮。可陈燕西今天出奇温柔,以至于亲吻落下时,金何坤以为是风掠过。陈老师的嘴唇有些冰,弄得金何坤一激灵。他虚抱着对方,生怕扰了这须臾和谐。舌尖相勾,唇瓣湿漉漉的,陈燕西时不时以牙齿轻咬过金何坤下唇,发出略有撒娇且讨好的声音。金何坤差点把持不住。“活着回来。”金何坤抱住陈燕西后颈,他结束亲吻,埋首在对方脖颈间。“陈燕西,能不能让我成为你上岸的理由。”他终于说出来了。陈燕西侧头,轻蹭在金何坤耳边。灯光氤氲,他不知是否眼睛湿了。陈燕西以为金何坤骨子里一腔侠气,如今却发觉还有人间烟火。那种不飘忽的,特别实在的烟火气。叫人心向往之。他似眼前有一个男人在人间风雪里走来,不是披着将军战袍,也不是王孙华服,而是戴斗笠,佩长剑,一袭简单棉布黑衫。是江湖里常见的那种侠客。陈燕西见他风尘仆仆,一步一脚印匆匆赶至。抬头时,斗笠挡了半边脸,先露出薄唇,再是浓烈眉眼。那人对他笑,灯光明灭里,陈燕西挣脱不出。他说:“我叫金何坤。”陈燕西心想,余生便是他了吧。江湖即人间。金何坤伸出手,要带他上岸。陈燕西的心墙尽数崩塌,他回抱对方,死死抱着金何坤。陈燕西二十五岁后的生活,已对人的聚散离别不甚在意,年轻时偶尔难过分分合合,后来难过到顶,很少再有触动。而现在金何坤说要带他上岸时,陈燕西鲜有地难过了。那个曾又乖觉又江湖的陈燕西,心中有爱,想要抓紧某人了。“我尽力。”陈燕西埋在金何坤胸口,深吸气。他不得不妥协,但心甘情愿。这是最后一次洞穴潜。最后一次。第四天下潜,隐隐有落雨的征兆。陈燕西等人入旱洞水道,牵着引导绳。今日任务是切断遇难者身上的装备固定带,脱下沉重的r。如果体力足够,他们还会带回遇难者的推进器。水下能见度不高,陈燕西的照明仅能辐射目及范围内。水中的微小颗粒肉眼可见,没有呼出的气泡干扰,格外寂静。他们潜至昨日所见尸体处,陈燕西做手势以示停止。张山:开始吗,我割断呼吸管。陈燕西点头:开始,我来切断固定带和绳索。剩下一人留于七十米处接应,而钱于洪等人则在浅水区等待。橡胶管切断那一瞬,大量气泡轰隆隆地迸发而出。水下即刻沸腾无比,翻飞的气泡将水体搅动,咕噜咕噜爆裂在耳畔。呲呲的漏气声极骇人,张山有些手抖,他不停控制呼吸,让频率减慢。 第113章 而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并告诉他这就是答案,你再看得清楚一点。坤爷不说话,陈燕西走几步,又回头,“你他妈昨天骂得那么爽,今天就不能夸我一句?”半晌,金何坤很克制地提一下嘴角。他上前揽住陈燕西肩膀,慢悠悠道:“走,回去干死你。”陈老师当场表演一个暴跳,“老子操你大爷!”“行行行,干得好。”金何坤大笑,他弯起眼睛,声音温柔。“明天继续加油。”第四十七章 潜水员要具有献身精神。特别是洞穴潜。第五天下潜时,陈燕西听着推进器的规律运作声,想他师父曾讲:洞穴里没有可“归去”的路,只有目的地。最动听的话是“我在那头与你会合”,最美的景致是人类朝这黑暗疆域投下的第一束光。王澍用照明灯给旱洞下的百米水道带来“启明”,代价则是他将生命永远留下。陈燕西切割王澍腰带时,显得有些吃力。张山将尸体与绳索绑在一起,稳妥起见,重复昨天的所有步骤。刀片切割肩带时,猝不及防间,洞穴突然坍塌。陈燕西:我操!而他手上动作未停,仅是偏开身体躲避石块。张山:慢慢来,慢慢来!问题不大!碎屑搅动水道,灯柱中尘埃沸腾,似洋洋洒洒一场大雪。隆声四起,他们眼前有片刻浑浊。呼吸于耳畔回响,心跳不禁加快。许久,洞穴内才恢复平静。灯光将一方狭洞照亮,王澍的装备脱落,张山调整呼吸,嘴里含着几句国骂,示意陈燕西可以返程了。接应员在六十米处,张山拉着王澍向前,陈燕西断后。距离接应员还有二十米。张山在前方停下:陈哥,休息会儿。妈的,好重。王澍太沉了。陈燕西默许,他拉着引导绳,趴在岩壁一侧。连续两天下潜,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其间两人在减压时,聊过一段。张山说洞穴潜很刺激,尽管有生死无情,但他不会放弃下潜。相隔几秒,陈燕西才说他应该不会再洞穴潜了。前几天他时常沉默不语,张山觉得那状态不好。这会儿陈燕西说出口,虽然是有“退役”之感,总比压着不让它爆发好。途经最后那道垂直洞穴时,张山拉着王澍,口气轻松:或许我到三十岁也不会再洞穴潜。但我是不会放弃潜水的,如果可以,希望燕哥也别放弃。你才三十岁,你还有很多挑战没去完成。陈燕西抬头,凝望着洞穴口那抹天光。大海他去过,洞穴他走过,沉船亦钻过。要说还有什么挑战,那就只剩竞技自由潜。往常陈燕西潜水时,并不会想太多,也不愿与人交流。他始终认为,潜水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件很私密的事。所有体验只有自己清楚,无法与外人述说。但此次行动,陈燕西尤其想得多。他想起以前、思考当下,甚至为了某人已开始逐步打算未来。这不是他一贯作风,一点也不自由。可并不觉得为难。有前一天的经验,在没有突发危机的情况下,打捞工作相当顺利。他们经过漫长的洞穴“接力”与减压后,拉着尸体最终回到浅水区。上岸时,钟林未脱下脚蹼,他大剌剌往石块上一躺,感觉眼眶发热。钱于洪冒出水面,他取下呼吸器,叫地面留守的监督员拿绳子。“今天把他们先拴在这里,等救出老刘再做打算。”“都带回来了么,”金何坤见陈燕西上岸,拿着外套与保温杯迎上去,“两具?”陈燕西累得不愿说话,他脸色发白,右肩又开始隐隐作痛。前两天砸伤的淤青未退,这会儿变着花样折磨神经。他只是拉下头罩,抬手比一个数字2,开始脱干衣。脱的时候有气无力,嘴唇略青,金何坤看着心疼。“明天还潜?”陈燕西穿上外套,喝口热水。他坐在岩石上穿鞋,“钱哥,明天继续下潜,还是休息一天。”其他潜员转过头,目光聚焦在钱于洪身上。救援行动大多是陈燕西起主心骨作用,但凡事拿主意,理应交给年纪最长、经验更丰富的人。钱于洪环视一周,别说陈燕西、钟林未吃不消。精力旺盛的张山也满脸疲惫,蔫耷耷地坐在角落,不说话。他声音沉稳,说:“明天休息,隔天再去水潭。”“那边情况较好,我们可以一次性救出两人,大家争取恢复体力。”旱洞任务很顺利,或者说比大家想象中顺利。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掉以轻心,愈是紧要关头,相反兴奋与恐怖并存。据点的气氛并不高涨,潜员们多数在桌上吃饭,闲聊着便陷入沉默。救回潜伴,没让他们开心多少,但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人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生命是很脆弱的。 第115章 水下三十米。钱于洪已变得有些碍手碍脚,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刚才差点将气瓶卡在狭洞中,慌乱时呼吸急促,要是没有陈燕西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陈燕西将随身携带的书写板交给钱于洪:能写吗。钱于洪写道:我没事。在转身去搭救钱于洪时,陈燕西有一瞬愧疚,对于金何坤。他清楚这是危险,是状况外,但他不得不去。几小时内,陈燕西生怕听见巨响。在某些洞潜事故中,氧气瓶输气管阀会出现爆裂。就算能活着回去,因气体消耗过快,减少必须的深度减压时间,也会患上减压病,出现身体机能失调。陈燕西拉着钱于洪,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不断流逝:坚持住,我们能上岸。水下二十米。陈燕西隐约能窥见天光,或许那并不是天光,是探照灯。他此时已连说话的力气也无,拽着钱于洪,似拽着他的倔强。陈燕西想,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几分少年热血。该不该笑。前方有人来,黑暗中有推进器的声音。是监督员下来接应了。陈燕西松口气,他想等会儿得怎么向金何坤解释。解释自己回来得晚了一点,别让他感受后怕,别让他担心。水下十米。具已累极。监督员确定他俩没有危险后,集体上升返回。陈燕西撤了心底防线,方才他从阎王手里夺命时,只想着自个儿还有几句话没对金何坤说。所以他死不得。从去年至今,坤爷追着他天南地北,出生入死。金何坤趴在他耳边,问“我能不能成为你上岸的理由”时,陈燕西心窝发烫,简直在沸腾。金何坤从来都眼神直勾勾的,撩人特主动,不避不让。所以陈燕西丢盔弃甲,放他入城。水下零米。陈燕西上岸了。金何坤看见陈燕西那一瞬,差点将手中佛珠挣断。他们于夜色中对视,坤爷就伫立在岸边,轮廓硬朗。几秒后,金何坤遽然捏紧拳头,爆发式的大吼一声。他被心头难以言说的情绪逼得眼睛发红,如释重负又感委屈。在这暴吼之后,集体潜员安静片刻,接着他们发出了更为热烈的叫喊与掌声。其间夹杂着几声时高时低的抽泣,这一夜他们永生难忘。陈燕西本人却没太大反应。他把钱于洪交给张山,取下面镜,拉下头罩,再用一捧冷水从头灌下。他爬上岸,一边走向金何坤,一边脱掉干衣。他来到对方跟前时,只剩内里穿着薄薄一层棉衣。“今天可不可以暂时不给外套,”陈燕西有点紧张,他说话颤抖,看向金何坤的眼神闪躲,“你能不能,直接抱我。”金何坤不说话,直接上前,一把揽入怀中。陈燕西头发湿漉漉的,他抱着金何坤的腰际,紧紧抱住。“你先把衣服穿上。”金何坤怕他感冒,尽量身体相贴。陈燕西在他肩上蹭一下,“我说完就穿。”他闭了闭眼,原来坦诚相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金何坤,走之前你问我有没有牵挂。其实有,是你。你偶尔试探我有没有喜欢你,其实有,喜欢你。”金何坤听着,给他擦头发的手一顿。陈燕西执起坤爷的手,十分珍惜地吻在对方指节上。“这话听来矫情,我第一次说,说得不好你要谅解。我很喜欢海洋,很喜欢潜水。海里有另一片宇宙,有星辰银河,是另一个理想国。”“可金何坤,你才是我的人间。”“我找到上岸的理由了,你就是我上岸的理由。”“......”许久,金何坤只轻声道,“很荣幸。”他抱紧了陈燕西,告白来临时竟也不过分激动。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陈燕西,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而你是。但我不是。金何坤很难说清,这几日他所看见的一切。很难讲明白这些事对他的打击与鼓动。然而他终于明白,他怀里抱着的陈燕西,太贵重。陈燕西有的献身精神,他没有。陈燕西有的冒险精神,他没有。陈燕西有的热爱冲动,他没有。金何坤有一刹那退缩,这份感情,接着竟有些烫手。 第117章 谁知坤爷半眯眼,似笑非笑地说:“那我要是拒绝呢。”陈燕西震惊:“什么?”原本老师信心满满,就差对方一点头,两人能风驰火燎地奔往楼上,说不定还走个顺拐。神他妈的,居然,金何坤说,他要拒绝。陈燕西盯着金何坤,揉一把头发。他举起手又落下,像只无助的小野猫在原地打转。受了挫,还不敢给对方亮爪子。好半天,陈燕西才指着金何坤,眼睛发红:“有种,坤儿你真有种。”“我有没有种你也知道。”金何坤继续笑,嘴唇翘得更欢。他瞧着鱿鱼烤熟,便问老师,“来,吃吃看味道怎样。”陈燕西暴跳:“我吃你大爷!”话音未落,陈老师气急败坏地踩着顺拐进了屋。没多久,二楼房间亮灯。金何坤仰头看,看着看着就开始笑。他的心肝真挠人。而他笑着笑着,又有点眼鼻微酸。金何坤低头盯着手里鱿鱼,他知道陈燕西不喜欢吃,可他喜欢。将手中鱿鱼举到嘴边,又放下。金何坤吃不进去。他实在是,没法儿再笑了。行动结束是前天,昨晚金何坤给傅云星打电话。大师可能真有几把刷子,上来就问:咋的,答案找着啦。啥子时候回来啊,给你接风。金何坤问:“你怎么知道是他。”傅云星本想装神弄鬼,说什么夜观天象,红鸾星动,哎呀我看你俩就有缘。但那时金何坤的情绪实在不高,插科打诨到嘴边,把快乐建立在兄弟的痛苦上,他傅云星算个什么东西。“不是我说,坤爷,您自己好好想想,你究竟看上陈燕西哪一点了。原本你俩生活就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天上一个水里,一个体制内一个体制外。”“你处处受限,他自由如风。问题是你俩还没考虑过怎么解决这问题,这能长久?能长久我马上还俗。”“坤儿,你们也不是过不下去,就是总有人得妥协,是不是。但一人妥协没用,你要看陈燕西愿意怎么做。成年人了,都知道感情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儿。他不妥协,你俩迟早玩儿完。”“今天他跟我讲了些心里话。”彼时金何坤靠着窗户,见陈燕西在楼下清点杂物。“但我居然,有点害怕。怕担不起他一句喜欢,怕我其实没那么好。”“如果感情仅仅是我追着他天南地北地跑,那相爱也太容易了。”傅云星倒门儿清,他正要去刑侦队报道,不得不言简意赅地结束谈话:“说白了,坤爷,你想复飞。”“想飞就飞,想回来就回来。你这次无非是想让陈燕西主动来走近你,让他看看你的生活,去了解你。”“我跟你说,兄弟,别怕。你他妈穿制服的样子真能迷死人,他陈燕西看了不腿软,我回头跟你姓。爱情是什么,是场追逐战啊!”“赶紧回来,你俩的情况该换换了,啊。”挂电话时,金何坤忽地想起去年冬季那一晚。他第一次强吻陈燕西,而陈燕西居然亮出戒指说心里有白月光。那时陈燕西说:爱情就是两个傻逼追来追去。我确实傻逼。金何坤笑了笑,他将鱿鱼交给张山。“给你,挺好吃。”说完在人头上薅一把,转身上楼。陈燕西听见落锁声,坐在桌前整理资料没回头,故意问:“谁啊。”金何坤落落大方:“我。”“你谁啊。”陈燕西哼声,装着不在意。实则他听见后方动静,心窝发热。金何坤脱掉外套扔地上,再走一步,又扔下薄毛衣。等他从后方环住陈燕西时,唯剩衬衣。滚烫胸膛贴着后背,似火炉,似那个暴烈夏日又回来了。金何坤伸手擦过陈燕西小臂,慢慢滑到他手背上,游过对方修长五指,带起阵阵电流火花。坤爷没停,没在陈燕西手背上过多流连。直接越到台灯前,“啪”地按下开关。室内陷入黑暗。他低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是谁。”陈燕西不答话,金何坤也不催。他强势地捏住对方下巴,将陈燕西的脸扳向自己。“老师,要不要我重复一边方才你在楼下的诉求。”“嗯?”坤爷尾音上扬,有意带着狎昵调笑。他这低音炮搞得陈燕西快疯了,腰软得简直要坐不住。金何坤认真瞧着陈燕西的五官,细细描摹。他突然低头吻在对方唇上,舌头疯狂顶入。没有任何预料,没有任何前戏,甚至没有一句甜言蜜语。陈燕西被撞得趴在桌上,喊声却堵在喉咙里。金何坤吻得很深,很重,霸道又粗狂地索取。他吸着陈燕西舌尖,舔着每一寸柔软。陈燕西稍喘一口气,他又贴上去。“你他妈.....”轻点儿。陈燕西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环着坤爷的手臂抱都抱不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这就是一场掠夺。粗鲁,狂野,情欲上来涌到极致。此前没有这般疯狂过,陈燕西爽得心脏狂跳。他伸手去扒金何坤的衬衣,嘴唇追随着对方。“你能不能自己脱,我操怎么纽扣这么多......”“你帮我脱,”金何坤移开嘴唇,去舔陈燕西耳朵。声音低沉得不行,往死里勾人,“宝贝,你帮我脱。” 第119章 夜空明朗,群星闪耀。金何坤想起夜晚飞行时,他能更近地看见银河。他实在无法继续自欺欺人。复飞的渴望太强烈,以至于再也无法漠视。金何坤撑着窗台,他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猩红烟头一闪,照亮玻璃窗。他侧头去看玻璃上映照的自己,竟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看着看着,金何坤一勾嘴角,笑了。翌日,陈燕西醒来已日上三竿。他习惯性朝身边摸去,空的。连余温都没有。陈燕西迷迷糊糊,“坤儿,金何坤?”没人响应。陈燕西不得不起身,腰间疼痛,龇牙咧嘴。这狗日的太狠了,昨晚跟他妈打桩机似的。根本没留情。房间已收拾整齐,是金何坤的风格。陈燕西穿上裤子,走到桌边。牛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他狐疑地拿起,字数不多,看得很快。所以看完第一遍,陈燕西还以为自己理解有问题,复再看一次。良久,陈燕西将纸条放回去。他面色平静地端起牛奶喝一口,目光远眺,穿过窗子去看远山。再过几分钟,疼痛自胸口蔓延。陈燕西扯着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他放下杯子,揉了揉眼睛。长出一口气,却不知把心安放在何处。然后他穿上衣服,准备洗漱。甚至没打电话去质问金何坤,为什么不辞而别。浴室门关闭,里面传来唰唰水声。纸条留在桌上,字数不多,段落不长。没有涂黑的墨迹,可见书写者并未有一刻纠结。“陈燕西,我发觉你睫毛好长啊,鼻子也那么挺,眉型真好看。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其实很温柔。发火的样子,一点也不唬人。你知不知道,陈燕西。你后腰最敏感,咬你脖子,你能跟发|情似的。你那地儿也确实紧得要命,你真好啊,陈燕西。”“我想说我真喜欢你,好像有点可以说爱了。”“但我得走,想了很多天,我想回去复飞。所以来跟你说个再见。”“我敬你、重你、崇拜你,可以后就不叫你老师了。如果有缘再见,叫你陈先生。”“陈先生,这世界狂乱、颓靡、无趣至极。你却始终清醒、热爱,信念不衰。”“我无数次想变成你,见你所见,爱你所爱。但我依然想成为自己,努力发光。叫你看看,我多有魅力。”======《再见信》“陈燕西,我发觉你睫毛好长啊,鼻子也那么挺,眉型真好看。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其实很温柔。发火的样子,一点也不唬人。你知不知道,陈燕西。你后腰最敏感,咬你脖子,你能跟发情似的。那地儿也确实紧得要命,你真好啊,陈燕西。”“我想说我真喜欢你,好像有点可以说爱了。”“但我得走,想了很多天,我想回去复飞。所以来跟你说个再见。”“我敬你、重你、崇拜你,可以后就不叫你老师了。如果有缘再见,叫你陈先生。”“陈先生,这世界狂乱、颓靡、无趣至极。你却始终清醒、热爱,信念不衰。”“我无数次想变成你,见你所见,爱你所爱。但我依然想成为自己,努力发光。叫你看看,我多有魅力。”2018/7/13清晨金何坤陈燕西亲启  .第二卷 ,《鲸困于陆》完。 第四十九章 金何坤走过t1航站楼时,顺道去买杯咖啡。围巾拎臂弯里,拖着行李箱走得并不快。他穿一身机长制服,领带系得端正,身量颀长,裤线顺着长腿笔直往下,特惹眼。这会儿刚收工,从会议室出来,制服外披一件深色大衣,既俊且雅。金何坤不笑时,唇薄挺鼻、利眉寡情的长相挺有距离感。但就那双眼含情,配上职业性假笑,搞得副驾成天说他不像机长,像站街的。最近时至深冬,强劲寒流来袭。t1里空调开得大,走这么一会儿,金何坤居然觉得后背生汗。他身边跟着副驾钱聪,两人从大学毕业进公司,算好朋友。钱聪为人耿直开朗,基本有一说一,时不时嘴快,话语也不过脑子。金何坤与管制员杠得欢畅时,钱聪一准在旁边助威。“今天管制局都谁值班,刚波道里那声音是陈艾那龟儿子吧!啊?这货化成灰我都认识!”钱聪情绪上来容易激动,冷不防能出口成脏。“换我以前那暴脾气非得投诉他!凭什么要让7729先降,我们在他前边、前边。减速个屁,咱们的速度分明能下来。”金何坤应和着点几次头,没发表什么实质性意见。咖啡还剩半杯,喝不下,顺手放垃圾桶上。他摸出手机,果不其然一堆未接来电,其间穿插几条消息。“说不定是有军机,别的什么情况也不一定。你和陈艾吵吵不是一两天,他就想遛你玩儿又能怎样。”钱聪憋几秒,咬牙发觉自己还真没办法,“老子咽不下这口气。”“那啥时把他约出来,你俩去拳馆打一架?”金何坤忙着回消息,头也不抬,“梭哈全梭哈,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嗳你是不是跟他关系挺好。”“也不算好,”金何坤划到傅云星的消息,看清内容时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第121章 实际是特有默契的两人互不联系,比之前发生的任何事都要默契。从长山回来几月有余,金何坤忙得要死。又是走程序,又是复职测试,还有一堆手续要办。停飞那么长一段时间,模拟训练等少不了,好歹最后顺利复职。市场上说飞行员招收趋近饱和,的确不缺飞行员,缺的是机长。公司辛辛苦苦花几百万养出一机长,不会随便让他走。刚开始还行,日子照样过。父母知道两人分手后,除张怡有几分难过,金宏没多嘴。现在不都这样,能搭伙过日子,咱就过。过不下去,分呗。还能咋的。c市依然灯红酒绿。金何坤挺庆幸,当时没头脑发热退租,要不现在连个栖身的地方也无。但说不期待陈燕西的消息是假,那人不联系不问候,甚至根本不质问。后来金何坤逐渐看开。也是,那么自由一人。今年冬季来得早,又冷。初冬时c市罕见地飘雪——雨夹雪,够朋友圈闹上好一阵子。这城市夏季多暴雨,冬季多雾。遇上天气特糟糕时,飞机能排出脱离道。排班很糟心,延误更糟心,金何坤自觉耐心爆棚。要不也没能力追陈燕西那么长一时间,操,怎么又想起他。傅云星送金何坤上楼,复开车去一趟局里。最近做为免费顾问,与林哥携手那起连环杀人案,要进行最后收网行动。傅云星说是过去看一眼,以免遗漏什么重要线索。金何坤没拆穿他,这秃驴端着不识红尘的架子,走着儿女情长那条路。指不定哪天就英雄气短。没治。租的房子同在城南二环,距陈燕西家不过相隔五条街。人这缘分说来奇怪,当初没恋爱时,回国下楼都能遇上。现在牵绊深得很,这后面还有一段情,反而怎么也碰不着。c市有路千百条,果真有他们无法相遇的道。金何坤压得凶了,随便找谁都能聊。他也不聊自己,喜欢给别人挖坑。值夜班的管制员,活生生被金何坤给聊抑郁了。要不是瞧着今后几十年可能还得共事,早叫人套麻袋,群殴这狗逼。长此以往,遭受荼毒的还有签派通话频道。金何坤不催签派员,只问对方:你对这工作还有没有激情,是否热爱。这你妈,跟传销似的。钱聪觉着丢脸,赶紧给他关了。金何坤:这不聊得挺好。钱聪:只有您觉得挺好。实际也没什么好聊。金何坤只想找个人说话,但说话对象一直不对,所以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这种排解效果约等于无。压着压着,心口就麻木了。陈燕西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金何坤不知道。犹似往事不敢随意记起,未来他不敢随意期待。金何坤生在c市,长于京城,几十年后再次回归。他从来不是很有归属感的人,唯一一次遇上陈燕西,居然没抓住。也很是丢脸。入夜,满城烟火,灯海浩瀚。金何坤开车去赴局时,车内依然留有陈燕西中意的香熏。后座放着陈燕西买的靠枕,生活中处处有对方影子。说来很难,原以为分道扬镳干脆利落,却不想后劲绵长回味苦涩。金何坤寻找的平凡岁月、普通生活,俱在陈燕西给的梦境深处。但他们并没建起互通的桥梁,金何坤心里刚轻轻一抖,盛开的小花转瞬便谢了。组局的地儿是在一家新开bar。多年来无数酒吧开张倒闭,不变的是喝酒蹦迪妖魔男女。金何坤踏进大门,着实被音浪掀一跟头。他念着包厢号码往里走,一路扒开的醉酒男女不计其数。好几对抱一起啃,还有人在拽裤子。现在年轻人玩这么开?刚拐弯,光线迷蒙间没来得及看清前方,金何坤的目光黏上一人,半天撕不下来。下午还抱怨缘分浅,晚上便撞见那份心心念念。陈燕西站在走廊里,靠着玻璃窗打电话。手指夹烟,依然有股少年风流感。只看不清眉眼情绪,感觉多几分沧桑。这叫什么,金何坤忽然想笑。转角遇到爱。陈燕西在打电话,唐浓今晚邀的局,结果主人没现身。他反复拨打,没人接。直到察觉有人靠近时,他抬了眼。操。金何坤。那一瞬陈燕西没由来的心慌,又想张口打招呼,又想装作看不见。只得拿起黑屏的手机放耳边:“喂,老唐你们怎么还没到。组局还迟到,不想混了?哦楼下了啊,要我来接是吧。”“行你们等等,我马上下来。”“宇哥呢,他——”“好久不见。”金何坤手揣兜里,慢慢悠悠晃过去。他兀自打断陈燕西滔滔不绝的自导自演。声音冷,眼神冷。将烧了心口的眷恋柔情深深裹藏。陈燕西喉咙痛,眼睛酸。他静得出奇,一眨不眨地盯着金何坤。 第123章 金何坤进公司签到,开始走流程。先测酒精,领取任务书、航行资料、再查看天气状况。将前续航班情况了解清楚后,开始与副驾钱聪协同。大致内容是航路情况,任务分配。“主飞是你还是我,”钱聪睁着双死鱼眼,八成昨晚熬夜看球,睡眠有点不足。“坤哥,要不您再救济救济我,快死了。”金何坤顺手把咖啡递给钱聪,“要死不活,喝点。”钱聪赶紧摆手,“你喝的清咖别以为我不知道,谋杀副驾吗!”“算了咱说正事,谁主飞?”金何坤转身去吃早餐,“我飞。”“你来开那是分分钟大空难。”钱聪屁颠屁颠跟在后边,就差给坤爷提鞋捏肩。早餐结束,他们坐机组车和乘务组一起进场,上飞机。金何坤与钱聪进行驾驶舱准备,输入航路,校对计划。这事儿挺繁琐,基本由钱聪完成。等机务组检查完毕,金何坤还得再绕机复查。自从上次迫降事件,他对飞行前每一项检查都格外严苛认真。乘务员清点好客舱,机组和乘务组还要开会协同。金何坤交代天气情况、飞机状况、飞行时间,然后等待乘客上机。坤爷带着钱聪返回驾驶舱,进行checklist。依照手册喊话。金何坤:“引擎节流阀面板。”钱聪:“over。”金何坤瞥他一眼,继续:“节流阀杆。”钱聪:“慢车,yessir!”“正经点,认真答复。吃错药了?这几天床上没缺人吧——引擎区域。”金何坤想给钱聪开瓢,这傻缺嘚啵着就差哼歌。“清空。”钱聪笑着偷瞄机长,贼坏,“坤哥,今天飞回来去不去玩。我说真的,美女帅哥都挺多。刚开协同会,有个姐姐偷偷瞄你好几眼,那意思简直藏不住。”“平时你玩也没见叫我,这回瞎起哄干什么。”“扰流板。”“收回。”钱聪耸肩,“这不是听说你跟小情儿掰了么。哥不打算禁欲吧,当什么和尚。”金何坤没点头也没否认,冷笑几声,“飞行仪表。”钱聪:“检查。”“引擎仪表。”“检查。”钱聪不依不饶,“哥你给个准话,准了我就组局。您这才三十一,别活得跟四五十岁。赶紧的!”金何坤神烦,又没什么强硬理由拒绝。半晌他敷衍挥手,“行行行,随你们。怕了操。”“导航装置。”钱聪眯着眼一咧嘴:“得嘞!checked!”坤爷怒:“你他妈正常点。”“着陆灯。”“on.”“频闪灯。”“on.”“空速管加热。”“on.”“除冰。”“asrequired.”“应答机。”“on.”......做完系列检查还不能走,机组要请求推出许可,得到许可才能推出开车。金何坤示意钱聪向塔台请示,但签派要送资料,时间稍长。金何坤闲着没事,也没找签派频道聊天。最近他把前段时间失的智捡回来,深感残害同行有愧。收回罪恶的手,决心做个人。掏出手机看消息,傅云星刚巧找他。—今天你回来么,晚上一起吃饭。老子被你一个电话吵醒,头一遭这么早去面见佛祖。金何坤知道绝不止吃饭这么简单。—消停点,晚上同事组局,不跟你们去。—同事?那妥妥有空姐空少啊。哦对,说起这事儿,坤爷。如果你没彻底打算跟陈燕西老死不相往来,玩的时候收敛点。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什么妖儿,就玩游戏硬要坐你腿上那张照片。—......没什么印象,后来不没坐么。怎么了。—哦就有心人吧,往c市交友群那么一传。结果范宇给看见了,您说宇哥都知道啦,陈燕西还能远吗?他看了怎么想。金何坤捏着手机陷入沉思,钱聪叫几声,“坤哥,坤哥。干啥的神游八极啊,回魂了嘿!”“咱们要起飞了!兄弟!” 第125章 “行啊,你等会儿下飞机来进近。a024,修正海压3000保持,修压1016。”“修正海压3000保持,修压1016,a024。”金何坤复述完毕,基本把这事敲定。钱聪憋在旁边递眼刀:明知我跟那龟儿不对付,还叫他一起蹦迪?坟头蹦迪吗?金何坤蔫儿坏地憋着笑,直到下飞机也没管钱聪作妖。坤爷应邀去了进近,钱聪回家收拾打整,再怎么七窍生烟,愣没忘叫金何坤按时到场。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他本去进近找陈艾,半路被领导叫走,说是复职后谈话。这领导讲话又臭又长,实质性内容没几句,硬生生拖到晚八点。金何坤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好在陈艾也刚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互看一眼,制服还穿在身上。“为了不罚酒。”陈艾说。“为了不罚酒。”金何坤看着他笑。于是两人穿着制服,成功踩点酒吧赴局。这他妈可太骚了。“故意的,我日你们绝对故意的!”钱聪站在卡座边嗷嗷叫,金何坤打头阵过去时,一桌男女差点屏住呼吸。哪来的男模!还是机长。金何坤披职业假笑,刚寒暄几句。陈艾跟上来,又招一阵口哨。酒吧灯光糜烂,装潢超前,贬义。想搞超现代主义,又加了点工业风元素。整个一不伦不类,暴发与贵族结合部似的。看着辣眼睛。但喝酒蹦迪的男女才不分场合,几瓶黑啤下去,能把门口挂的大卫雕像看成蒙娜丽莎。气氛倒是劲爆,舞池上有人在跳脱衣舞,男的。远远看去皮肤奶白,身材瘦削,招人。金何坤瞥一眼就坐下了。他顺手脱去大衣,再剥了外套,就剩一件制服衬衫,也白。灯光铺在上面,不知是他帅得发光,还是白衬衣在反光。自坤爷坐下,身边敬酒的莺莺燕燕没少来。幸好他明天飞夜班,不受八小时前酒精测试的限制。玩得开,金何坤也没拒绝。只是觥筹交错间抬头,坤爷远远瞧见对面卡座有一人。不只一人,是一群。只是那人端坐期间特惹眼,今晚也穿得极其骚。黑夹克配长裤,显修长腿型。穿了双redwing,正后仰靠着沙发,脚底蹬在桌沿上。他双臂搭着沙发,嘴里叼烟,眼睛狭长,亦一瞬不瞬地盯着金何坤。是陈燕西。地址是傅云星说的,那不正经的秃驴附赠一句:这酒吧隔壁是情趣酒店,你俩来兴致了还能上去开间房。道具啥都送,放心用,今晚警察不查房。操。陈燕西笑着回:暂时用不上,老子追人从不直接往床上带。现在他后悔了。陈燕西很后悔。他就该直接叫人给金何坤下药,弄晕拖上床。这货居然穿着机长制服来酒吧,不是装逼是什么。撩谁呢。金何坤瞧见陈燕西,没任何表示。一低头,继续喝酒。像不认识。陈燕西没急,各自玩。那边喧嚣,这头也不弱。陈艾刚被几个空姐缠上,金何坤身边坐下一名空少。年龄不大,很嫩。似乎才就业没多久,腕上带着根亮晶晶的手链。“坤哥怎么光喝酒不玩游戏,要不我们下去跳舞。”还挺自来熟。金何坤笑:“你认识我。”“这桌上谁不认识坤哥你,又帅又威又有型。坤哥,喝一杯?”这空少也不避讳,抬手去拿金何坤的酒杯,哐哐喝下大半,再往坤爷身边蹭了蹭。“有烟味,瘾重?”“还行。”金何坤拿回酒杯,没说下文。这铁了心要撩他的空少已将双手滑至对方膝盖,再往上。一寸寸,隔着制服裤子,肌肉分明,十分诱惑。“坤哥想怎么玩,不如你同我,换个地儿。”空少趴在金何坤耳边,气息湿热。“骚的禁的都可以,我想试试坤爷的枪——”“对面桌,对面桌。对面的朋友mayihaveyourattention,please?”金何坤正推辞,吵闹的dj里遽然蹿出一句喊话。卡座所有人都愣了。谁你妈这么牛x。 第127章 “我死这儿怎么办。明早上头条你喜闻乐见啊。哎你这人,情分不在仁义在,好歹一朝炮友百日......”“闭嘴。”金何坤见他眼睛都红了,心里异样得不行,“少说几句,费精力。”陈燕西真要卖惨,这还只是最低级。他不屑,又不能显得自己太心切。所以嚎完两句,乖乖等待金何坤下文。坤爷将他半抱半扶,“能不能走,去街边拦车。”陈燕西侧头盯着他,眼睛眨两下。喝太多酒,声音沙哑,“你送我回家?”尾音上扬,打趣地拐了几个弯儿。掺了点其他意思,好似回家不是正经回家。应该再干点什么。“总不能等你横尸街头,让咱们爸妈连朋友都没得做。”金何坤漫不经心道,他搀着陈燕西,几乎承受住对方所有重量。好不容易拦车上去,结果顺嘴报了自家地址。顿两秒,金何坤改回陈燕西的小豪宅。陈燕西半眯眼,轻笑,“离我家也......挺近的。”金何坤没否认什么,挺磊落,“嗯。”当初他为了追求陈燕西,干的傻事不止这一件。深冬夜静,出租车飞驰在街道上。车窗紧闭,内里空气温热却不流通。陈燕西是真疼,歪头靠着车窗,眉头拧紧。他伸手揉胃,始终闭眼。之前插科打诨耗尽力气,这会儿半句废话都没有。司机放电台,正唱情歌。是这几年烂大街的伤心款,平日坤爷压根不听,今天莫名听进去几句。他侧头瞧着陈燕西,这人蜷缩着,夹克裹身上,半边脸埋在围巾里,脸色惨白。金何坤知道陈燕西的睫毛很长,垂眼卖乖时,浓密地挡住眼里所有情绪。而他一抬眼或一睁眼,那里盛着千万盏炙热光,毫不吝啬地赠你深情。良久,金何坤脱下大衣,罩在陈燕西身上。从头套至膝盖,紧紧拢住,搞得陈燕西呼吸有点困难。但他实在不愿动,哼哼唧唧表示不舒服。坤爷怕闷死他,手法不温柔地扯下衣服,盖在他脖子往下。陈燕西耍赖,顺水推舟地歪倒在金何坤身上,“哎你别动,让我靠会儿。”“难受。”金何坤刚伸手要推,蓦地僵在原地。他斜眼去看陈燕西侧脸,从眉骨到鼻梁,再延伸至嘴唇。软,且诱人。窗外路灯明灭忽闪,透过玻璃压成一块一块地投射在陈燕西脸上。金何坤出神几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放下手,算了。自己还拿他有什么办法。磕磕绊绊到家,两人弄得浑身汗。陈燕西扑在床上,鞋都懒得脱。胃里绞着疼,将才在路上还绷着根神经,这会儿到家一放松,后劲来势汹汹,简直要命。金何坤轻车熟路地翻出药物,出去接杯热水,递给陈燕西之前他拿嘴唇试了试。不烫。“能不能起来,吃药。”陈燕西脸色发白,决心以后就算丧偶也不再狂喝买醉。否则人没追回来,先他妈把命给搭进去了。他强撑着坐起,拿了药跟水,稀里糊涂吃下去。阵仗有点猛,差点呛一口。金何坤忍住上前给他顺气儿的冲动,靠墙抱臂。片刻,他忽然问:“你把家里重装了。”“嗯,”陈燕西说话气若游丝,需要仔细听,“从长山回来后弄的,估计你会......喜欢这风格。”“我之前不说了么,等我们回来就翻新。结果只有我回来了。”这话里没有怨气,很平淡地陈述事实。陈燕西说话时闭着眼,他不愿添油加醋让金何坤心里难受,那太不是男人。说太多会增加坤爷心理负担,陈燕西也不愿。两人能不能走到最后,另说。但不能仗着自己在付出,去给对方施压。显得不大气,也不至于。金何坤没再说什么,见他吃了药逐渐好转,表示自己要回家了。陈燕西没阻拦,这当口不适合留宿,他也没想进展太快。只说今天谢谢了,不太舒服不多送,叫金何坤离开时记得关门。两人一躺一站,对视几秒。金何坤心底叹口气,俯身给陈燕西盖好被子。他正要起身,陈燕西遽然伸手拽住金何坤衣领。“我今天说那些话,都认真的。我说我追你,不开玩笑。”金何坤垂着眼,轮廓硬朗,很英俊。脸贴得近,嘴唇几乎要挨着。所以陈燕西说话时,很难讲清算不算亲吻。半晌,坤爷特酷地撂了一个音“嗯”。陈燕西眨眨眼,无声地:这就完了?金何坤故意压笑,眉峰一挑:不然怎样。陈燕西悻悻松手,好气又好笑地叫金何坤赶紧滚蛋。“......求您了,小坤子退下。朕乏。”语毕一翻身,留个气成河豚的背影。金何坤失笑,转身前伸手进被子,撩闲似的在陈燕西耳后摸一把,揉了揉他头发。敢情像撸猫。只是他指尖微凉,搞得陈燕西神经紧绷,所有注意力搬着小板凳咋咋呼呼地冲到耳背。莫名就发红。房间灯关闭,房门开了又关。接着是打开大门,关闭大门。金何坤没出声,走了。静默几秒,陈燕西翻身。他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卧室门,又缩进棉被里吸口气。空气里还有金何坤的男士淡香,大吉岭余韵。 第129章 金何坤懵,“......四号。”陈燕西:“那你不就在我前边,等着,爷来了。”没多久,陈燕西背着包,自五号出口欢快地奔来。晚风撩动他额前头发,露出美目俊脸。金何坤震惊:“你怎么来了。”“坐的你那趟航班啊,”陈燕西笑着揽住他肩膀,“这不给你个惊喜嘛,坤哥就是牛逼。”“起飞降落贼稳,我都没多大感觉。”金何坤轻皱眉,未忽略陈燕西眼里的疲惫。他按住陈燕西的腰,看着像紧紧抱在一起。“别闹,坐飞机玩儿么。”“没有玩。”陈燕西笑着沉默许久,盯着金何坤认真说:“我就想来看看你,‘参与’你的生活,你的工作。真辛苦啊,坤哥。”金何坤心尖一颤,他抿了唇,低声道:“没什么,分内事。”这工作其实并不有趣,也不高尚,更谈不上伟大。只是分内职责。陈燕西抱着金何坤脖颈,垂眼看他嘴唇,很性感。他快撑不住要吻上去,最终只转头擦过坤爷耳尖。陈燕西以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笑着放开金何坤。“我操,以前不了解不知道。”“你也太帅了,真的。”金何坤穿机长制服,身姿挺拔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地说,职责而已。这老男人苏得陈燕西腿软,差点站不住。第五十二章 当晚,陈燕西随金何坤去酒店。没睡一间屋,甚至都不在隔壁。陈燕西拿着房卡,站电梯里给坤爷挥手,“早点休息,我在楼上。有事叫我。”一般没事,所以纯粹客套。金何坤不说废话,拖着行李箱走了。他看得出陈燕西很疲倦,平时这人很少熬夜,坐飞机从不选春秋航班。金何坤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傅云星:“你别以为陈燕西今天过去是无聊,他生日。”“兄弟,你跟我说不知道?他是你男友还是我男友。要不你俩掰了得了,我做接盘侠也行。”“去你妈的,正经点。”金何坤刚洗完澡,接到傅云星打来电话。“你怎么知道。”傅大师心怀苍生,什么小道消息都了解一点。时针指着五点四十,看来他也一宿没睡。“上回张阿姨把你俩的生辰八字儿拿给我,叫我算算。说实话我不懂这个,就拿一套星座运势忽悠她。顺便看一眼你家男友生日,大致记得十二月。”傅云星掐着眉心,手边烟灰缸里堆积成山。他刚看完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杀人分尸案卷,愁得睡不着。“再加下午和唐浓聊天,他们提到要给陈燕西办派对,结果那小子跑了。我这一合计,肯定是去找你。”金何坤躺床上,睡袍大开。只一盏床头灯,整个人笼在光晕里。“他没跟我说。”“那应是不想打扰你工作,”傅云星拖着长长呵欠,这年头,没点身体素质还真不敢熬夜。“听唐浓说陈燕西挺喜欢过生日,以前年年都办。唯独今年放大伙儿鸽子,你掂量掂量。”“兄弟就提点这么多,不说了。困得慌。”身边人都知道陈燕西出手了,而且干脆利落、稳准狠。压根不给金何坤反应的机会。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游鱼要上岸,太阳打西边出来。其实暗里不看好,鱼上岸,什么意思,自寻死路。金何坤对此不以为然,他倒是懂陈燕西,觉得这人实际很喜欢两人关系不清不楚的那种暧昧。甜甜的,偶尔夹了酸。不远不近,却心里挂念。既然陈燕西喜欢,坤爷多陪他玩一阵子也没事。万事比不上他俩乐意。况且自己这只飞鸟还曾下海,陈燕西上岸顶多算进化,从游鱼变为两栖动物。达尔文举双手表示允许。从长山行动前吵架,直到现在,金何坤早想通了。感情的事急不得,光他一人使劲也不行。好事多磨,只要陈燕西愿意去寻找平衡点,金何坤自认等得起。他不支持陈燕西放弃潜水,毕竟那是他的理想与事业。问题需要一个个去解决,成天腻歪的情侣也没见几个终成眷属。金何坤捻着手中佛珠,看色泽又得回去盘。他戴耳机听会儿歌,睡前没忍住给陈燕西发微信。—睡了?陈燕西秒回:困意早过了,在画画。金何坤意外:你还会画画。楼上陈燕西拿素描本,盯着纸上画像,是他心上人。不由得笑着回:我爸教的,学个半斤八两还成。没正事,玩儿。金何坤想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生日。为什么一声不吭跟来,却不问我要点“奖励”。还想问你觉得咱俩关系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 第131章 沈一柟撇嘴,“师兄,别瞎几把扯淡。谁不知道你们拿分手当情趣。”“表面陌生人,大家都他妈知道你俩什么也没变。”“其实没有,还是变了,”陈燕西撑着头,歪斜躺着。“至少我的态度和以前不同,怎么说......更珍惜吧。”“不想随随便便就这么在一起,该给他的都要给。”“啧,牙酸。”沈一柟没眼看,想起去年初次见面,金何坤上来就是下马威。搞得沈一柟从此见着陈燕西绕道走,谁挨边谁倒霉。陈燕西踹他一脚:“说正事,要说废话哄女友去。”“我跟她真没吵架,我......唉算了,师兄,翻年训练计划制订没。”沈一柟是来找他商量明年六月选拔赛的事。自由潜世锦赛,逢单数年是个人赛,双数年为团体赛。明年团体赛,国内将会通过预赛等层层选拔,召集一个队伍,征战自由城。不出意外,陈燕西与沈一柟是稳妥的。一来陈燕西有实力,此前纪录还摆在那里。二来沈一柟近几年活跃于各个大小赛事,均取得不错的成绩。至于其他,到时候变数挺多,还得再观察。竞技自由潜除运动员本身实力之外,就是心理战。总的来说愈是放松,心态愈好,更有利于发挥出好的水平,创造记录。目前没听说哪位潜水员参赛吃药,这也算区别于其他运动,毕竟自由潜这项运动,身体很重要,吃药和找死差不多。“我是想去埃及呆到预赛前,”沈一柟说,“要不我们一起。每天可以安心训练,国内操心事太多。”陈燕西冷笑几声,“小柟啊,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到女友面前说去。”“看她是同意你去埃及,还是直接找下家,从此江湖不见。”“怎么又扯到她。”“我是提醒你不要为了比赛冷落她。”陈燕西面色沉下去,坐起身敲了敲桌面。他以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靠近沈一柟。很有压迫力。“训练,在哪里都可以。我是打算留在c市的深池训练,瞧见没,咱俱乐部随时给你敞开大门。”沈一柟盯着他,不置可否,眼神已有些不悦。陈燕西摇头,往后退一点,“小柟,别把成绩看得太重要。过程,享受过程就好。”“我们若不为成绩而去,征战自由城有什么意思。”“成绩不是一切,这也是一次很好的交流会。你不挺喜欢法国有名潜水员么,这次可以交流看看。”沈一柟皱眉,对陈燕西的言行态度很不满。他忍了忍,说:“师兄,你知道的。在竞技场上只有第一,没人记得亚军是谁。”分歧很明显。陈燕西再试图说服下去,就显得不看事,也没多大意义。毕竟妄想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能,他叹口气,轻声说:“沈一柟,别忘了师父给我们说过什么。”“如果潜水仅仅是追求深度,又有什么意思。他以前总跟我说,小柟性子好胜,不希望你冒险。现在,我也不希望。”“那是因为他的眼里只有你。”沈一柟比陈燕西小两岁,正是心高气傲、年轻气盛的关头。他对陈燕西的看法挺复杂,有崇拜亦有不服。话音落地,办公室安静片刻。陈燕西看他一眼,没发火。幸得是他师弟,换其他人早一顿臭骂。“今天先说到这儿,你回去。”“训练的事再考虑考虑,实在想去埃及,我不拦你。”沈一柟清楚自己过分,道歉又堆在喉头说不出,半晌后关门走人。陈燕西松懈下来,摊成软糖似的靠着沙发。他盯着眼前墙壁,发神。算了,吃点蛋糕。这是头一遭陈燕西过生日如此冷清,原本他只想陪着金何坤,但对方在工作,所以看一眼也满足了。他拆开蛋糕盒,食指沾一坨奶油伸进嘴里。接着拨通唐浓电话,“喂,干嘛呢。”“生日这事挺抱歉的,老唐。”“没,我一个人吃蛋糕啊。操,老子不凄凉,很硬气地拒绝了对象的夜宵好么。”唐浓不管他嘴硬,“见着沈一柟了。”“嗯,见了。还是那副德性,”陈燕西踟躇道,“说实话,我怕他出事。”“强行下潜后果严重。”“他自己心里有数,管好你就行。训练慢慢来,不要急着增加深度。实在下不去就算了,没必要破纪录。”“我知道,我这不是有爱人了嘛。哪儿敢啊。”陈燕西乐呵一笑。唐浓:“那你什么时候领他回家。”“我也想啊,早就想了,”陈燕西弯起唇弓,甜腻奶油沾在唇边。品着品着,却有些发苦。“但现在不行啊,老唐。我毕竟还有一次竞技赛,你说我这要是一去不回——”陈燕西敛了笑意,他低头,怔怔看着上边“三十岁快乐”几个字。三十了,人生春秋已过而立。活过这些年,如今才找到几分真实。割不下,舍不得。所以心里酸得要命。“那金何坤不就真守寡了。不行啊,老唐。” 第133章 金何坤居然秒回:我正好也要飞夜班,后天从n市回来。—那地方特产多,准备给伯父伯母买一些。陈燕西撇嘴,拒绝。—得了吧,您再继续装好人,他俩真得嘈叨死我。什么如此神仙没抓住,越活越抽抽。别买,求您勒。这边刚回完消息,微信五百人交友群又开始疯狂滴滴。这类交友群其实不止一个,名媛圈gay圈啥啥圈的,应有尽有。陈燕西当年玩的时候,连同唐浓范宇也被别人拖进去。时不时弹出个私信聊骚,简单粗暴:今晚约吗。陈燕西向来不约,不干净,也容易遭高级仙人跳。要是玩到有主之人,指不定闹出罗生门。这群里零号居多,陈燕西作为一号代表,不记得是谁拉他进来,所以从来不说话。他本打算忽略不看,消息提示露出机长二字。陈燕西思量片刻,干脆戳进去。结果真没误会,居然流传起金何坤的制服照。拍得并不清楚,但那身型、体格、气质绝不唬人,是个极品。下面的评论更精彩,什么“无人认领那我就上”、“上就上,管他有没有主”、“照片谁传的,得劲儿”、“好像是另一个群,那里全是1”云云。陈燕西盯了半晌,照片已被顶上去,地铁在飞速行进,隧道里风隆隆。他抬头看一眼玻璃窗,印着自个儿美目俊脸,浑身不老少年气。陈燕西直接气笑了。这叫什么,不怕贼惦记,就怕c市骚0惦记。他舔着牙尖儿,低头在对话框里输文字,还挺长。直到下车才点击发送,然后锁屏。骚,老子叫你骚。父母组织聚餐前,两人因工作安排错过,大半月没碰上面。联系不多,只时不时道个晚安,很纯情。真像高中谈恋爱,搞暧昧都不好意思明着来。金何坤最近培训较多,会议也多。一月初某个航班的机组在驾驶舱抽烟,搞得飞机紧急下降,还上了新闻。外行多以指责抨击,实际机长或副驾抽烟,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常有发生,只是那位机长玩砸了而已。虽有句话是“同行相轻”,彼此揶揄嘲笑时,公司内部亦引起高度注意。金何坤有烟瘾,所以常备口香糖。这种会议磕牙放屁,大家都知道今天敲警钟,明日很可能继续上演。难管。聚餐仍挑在翠园,程珠怡和张玉觉着味道不错,俩老公基本没有发言权。陈燕西和金何坤就更别提了,仅有滚去吃饭的份儿。好歹双方父母没提分手一事,气氛挺好。程珠怡偶尔询问金何坤工作状况,坤爷装得人五人六,乖极了。程珠怡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桌下踩一脚陈燕西。“妈?”燕哥差点咬到舌头,惊得五雷轰顶。不至于吧,这谁他妈才是亲儿子。程珠怡冷眼,“给小金夹菜,这边的太远,他吃不到。”陈燕西气鼓鼓:“这玻璃盘是可以旋转的,了解一下?妈妈?”聚餐结束,两人分开走。陈燕西拿唐浓背锅,金何坤说要去大慈寺拜菩萨。天气特冷,双方父母热情似火,挥别俩王八羔子,驱车去了高级会所,说是准备享受当下。陈燕西才没去找唐浓,最近范唐夫夫已回美国过年,压根就不在。他刚到家,金何坤后脚跟上,两人偷情似的。缀着些隐秘的刺激。屋里未亮大灯,金何坤从背后抱住陈燕西。侧头咬了咬对方耳朵,没急着接吻。却是笑着问:“陈先生,给您一个坦白的机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干了什么好事。”陈燕西给他撩得要死,发热。屋里暖气足,渗出一层汗。“我能干什么。”他知道,就是不承认。“那行,我来提醒你。”金何坤埋首,沉沉发笑。牙齿贴着陈燕西耳朵,手臂紧箍他窄腰。“你这追人手段挺前卫,关系没确立,倒要宣布主权。不仅乱讲话,你还发了几千上万的红包出去。”“以前怎么不知道,陈先生对别人如此大方。”陈燕西性子直,编辑所有权小作文,附上金何坤照片。核心意思简单明了:这人我的,谁也甭想碰。c市0号别惦记,有主。他再大手笔发红包,邀人转发。骚得与天齐肩。金何坤很受用,追逐战的状态也挺好。嘴上说着一个男人不能睡三次,否则后续特麻烦。明显陈燕西不在此列,坤爷亦不在。两人跌跌撞撞倒床上,周遭黑暗。金何坤说他水多,直男看了都眼红。陈燕西叫他闭嘴,不准说骚话。后半夜开始下雪。近几年c市气候异常,往年落雪稀奇得不行。陈燕西无意识于爱海中抬头,窗外已白茫茫一片。大雪如絮,盈盈入万千世界。金何坤很烫,一遍遍叫着心肝,叫着宝贝。他又说:“陈先生,陈先生。”声线浪荡,痒得受不了。他们没洗澡,浑身酒气。陈燕西薅住金何坤的头发,盯着他轮廓。 第135章 发送完毕,陈燕西还特酸地加一句夜晚朗读:是谁用烟云般的字体,在南方群星间写下你的名字。*爱情叫人又俗又盲目,陈燕西心想,原来老子是要吃人间烟火的。金何坤再与陈燕西幽会,是五月底。夏季汹涌而至,热得坦坦荡荡,挣着一股风骚劲儿。这城市也辣,火锅味儿四处飘香。冰啤配麻小,撸串搭可乐。c市慢悠悠,攒着橙蓝光圈,色调温柔。夏夜微凉,人群亮着膀子走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里,城市似浸在热恋里,什么都镀了金。陈燕西刚到家没多久,咬着没点燃的烟解馋。客厅未开灯,超大液晶显示屏泛着蓝光。他坐在地上玩手柄,游戏散一地。接着门锁咔嚓,应声而开,金何坤提着行李箱进来,叫了声:“陈燕西?”“我在,”陈燕西正打得激烈,只拔高声音,“你回来了。”“明天一早得走,懒得回家拿东西。”金何坤换下鞋,踢踏着步子走到客厅,“你这儿还有我的换洗内裤吧,黑色那条。”“黑色太多了,等会儿你自己找找。”陈燕西盯着屏幕,也没叫他坐。金何坤俯身,捏着对方下巴,硬是掰过脸,啃在那双柔软的唇上。辗转、碾磨、挑逗吮吸,陈燕西差点喘不过气儿,咬着坤爷舌尖叫他放开。“别闹。”金何坤难解相思苦,这才尝了点甜,有些意犹未尽。“吃饭没,家里还有什么。”陈燕西打游戏正紧张,手柄按得啪啪响,“冰箱里估计有饺子,你看看还有面条么。”“随便煮点凑合吃吧,明天你走,过段时间我也得走。”“去哪儿。”金何坤起身去厨房,顺手扯掉领带,扒了上衣。露一身精壮肌肉,惹人眼球。陈燕西瞄一眼,下意识咽口唾沫:“京城,要在那边呆一周。”坤爷从冰箱拿出上次包的芹菜肉饺,提高音量问:“去干什么。”“潜水。”陈燕西答。他没讲明白,或者有意规避关键字眼。实际说去潜水也没问题,六月初在京城举行选拔赛。毫无危险,他压根不紧张。金何坤没回答,代表他已清楚了。陈燕西玩得不专心,手指瞎按几把,屏幕显示gamerover。他干脆扔下手柄机,提了提裤子,从沙发上拎着一礼袋,溜进厨房。坤爷正在烧水,背部肌肉雄浑,宽肩公狗腰,腰线有力地收进裤子里。光背影已散发着浓浓荷尔蒙,叫人想一口咬上去,尝尝热血沸腾的味道。“坤儿,煮饺子啊。”“没什么可吃的,下次买点其他菜。”金何坤转头看他,又伸手去拿调料和空碗,“算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在家。买了也白搭。”陈燕西:“下次我在的时候,你事先发个消息。我去买。”“嗯。”金何坤点头,默了几秒,话锋一转,“最近是不是有人追你。”“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陈燕西呼吸一窒,心想哪个龟儿子这么坑菜,够大无畏啊。居然敢跑到正主面前撒欢,挺不怕死。“我不知道啊,不熟。应该是有想法还没行动,我这边没动静。”“有动静还轮得到我来问,”金何坤笑,“你怎就这么招人呢。”“陈先生。”“怪我,太有魅力。”陈燕西大言不惭,在坤爷面前还要什么脸。说罢上前搂住金何坤的腰,隔着衣衫让他体会自己的心跳。“别想那么多,坤儿。你摸摸这儿,它一见你,跳得实在受不了。”“还有这儿,你摸摸他。”金何坤被迫触及到某处滚烫,他轻笑着偏头,就与陈燕西嘴唇相碰。“他怎么了。”陈燕西压低声音,贴着坤爷唇缝说话。又湿又热,低沉诱惑。“他难受,爷,他想你了。”金何坤的呼吸明显紊乱,眼神暗几分。他磨着后牙槽,咬肌轻微动几下。“宝贝儿,别招我。”锅里水声沸腾,咕噜咕噜。响应两人心跳,砰砰,砰砰。许久没见面,谁还不是憋得慌。金何坤那眼神大胆露骨,简直要把陈燕西吃了。视线胶着,坤爷遽然倾身吻过去。他吸着对方舌尖,似那里有琼浆玉露。声音很大,啧啧地,连唾沫也来不及咽下。陈燕西腿软,猛地撑住流理台。金何坤一把揽住他的窄腰,将人圈在臂弯里。又从嘴唇移到耳边,喘息蓦然放大。似野兽。似咆哮。陈燕西快疯了。金何坤却拿过他手中礼盒,不专心问:“这什么。”陈燕西半眯眼,耳边还湿热酥痒,抖得受不了。 第137章 “能沟通,就轮不到你来找我。”“那你说是什么事儿,我给你俩分析分析。”陈燕西恍惚,借着路灯差点眼花,以为从唐博士眼里看到泪水。吓得双腿一软。“别是要离婚。”“滚你妈的。”唐浓对于陈燕西狗嘴吐不出象牙一事很烦躁,皱着眉骂了句脏。干脆又帅气,露着平时少见的狠戾劲儿。陈燕西吹声口哨,蹲下,“看不出来啊老唐,会骂脏嘛。”“跟宇哥吵架用上没,我估计没有,你也就舍得骂我。”“行了,起来跟我回家。今晚住我那儿,咱们兄弟聊聊。”唐浓话少,偶尔说几句。陈燕西有一搭没一搭地接嘴,幸得博士意识算清醒,上车就安静,不至于无法走路。今晚月色极好,亮得路灯自惭形秽。车窗隔着空调与热浪,唐浓偏头抵着玻璃,嘴唇紧抿。“你的意思是,范家想弄个试管婴儿。你爸妈也同意,但你不愿意。”陈燕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前方红绿灯。他开车平稳,免得唐浓难受。“当年没同意要孩子,现在谈不上乐意。自己都没活明白,要小孩干什么。”“父母想带孙子,平时也不让你们操心。况且小孩都是养出感情的,你嘴上说着厌烦,指不定哪天就喜欢了。”陈燕西没有劝说,只轻笑几声。“况且你俩这智商和基因需要传承啊,未来不做科学家,也能进军演艺界。好好考虑?”唐浓冷冷地睨他一眼,忽略陈燕西不正经。这年头做父母太过容易,养小孩却是一团糟。父母未能起到表率作用,后代八成也干不出什么名堂,剩下两成全靠老天眷顾。“我只是不想,如果孩子接触到的世界,与他所在的原生家庭分歧过大......这不是什么好事。”唐浓说。他明白即使自己和范宇是合法夫夫关系,也不能用同性取向的意识去干扰下一代。育儿问题很难,等他们长大更难。这期间他们会接触到什么样的世界,形成什么样的三观。唐浓不认为父母可以去干涉或阻挠,这不公平。陈燕西倒车入库时,唐博士快睡着了。他摇醒对方,抬了抬下巴,叫唐浓下车。“先上去洗澡,你这跟泡在酒罐子似的。”“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范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俩以后真有孩子,交给孩子自己去判断。”“管制局有句名言,weguideyouhome。父母只是引路人而已。”唐浓关车门的手一顿,嗤笑道:“你跟金何坤和好了?”陈燕西耸肩,“还没呢。我这不勤勤恳恳追人嘛,人家傲得不行。”谁知某个傲得不行的大爷,正四平八稳坐于陈家客厅,等待主人回家。唐浓走进去,愣是半天没将领带扯掉。他转身问陈燕西:“谁傲了。阿燕你展开讲一讲,你俩到底谁傲了。”陈燕西赶紧自证清白,“我傲,我傲娇行不行。”“老唐你喝多了,你胡说什么你。”“我已经给范宇打电话了,他在来的路上。”金何坤看一眼唐浓,招手叫陈燕西去洗澡。“看你这通体什么味儿,去收拾。”唐浓态度寡淡,没说金何坤多管闲事,也没立刻走人。或许就等这么一个递台阶的调和人,坤爷很会来事。他跟范宇有一星期没见面,总僵持着不是事儿。相识几十年,相爱十几年,其实没什么坎坷过不去。心里不畅快罢了。陈燕西滚去浴室,唐浓在客厅与金何坤坐了会儿。两人以前聊过几次,多是唐浓作为过来人去开解金何坤,算个知心朋友。“阿燕想得通,我们也很高兴。如果你当时没以退为进,他指不定还漂在哪片海域上。”“好好珍惜,日子都不容易。”金何坤想起在斯里兰卡那些对话,想起唐博士一本正经问他:阿燕可曾有一次阻止过你。他一时没憋住,乐了。唐浓:“笑什么。”“没什么,”金何坤眯了眯眼,“陈燕西挺好的。”等人这段时间里,唐浓粗略讲一些有关阿燕的少年趣事。大多都特皮,不皮的时候基本是真阴损。高中时招了些狂蜂浪蝶,不少男生眼红他。后来陈燕西高调出柜,老师气得请家长。岂料陈明往办公室一坐:就这事儿?丁点小事您也请家长?孩子喜欢谁我们管不着,是男是女就更管不着了。言下之意,您别多管闲事,有多远走多远。老师震惊,告假好几天。唐浓说得断断续续,金何坤听得认真投入。说阿燕的怼人功力从小培养,最爱抬杠。老师吵不赢他,又喜他成绩好。陈燕西小学时搞演讲,说他有一个梦想,就是读大学时退学,什么傻逼学业。校长大惊,老师怕他弄折祖国未来的花朵,赶紧叫下台。“你看,就这么个宝贝。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灵魂极自由,始终热烈的宝贝。他终于开始怕了,开始牵挂。所以——”范宇站在门口,唐浓走时难免又多说几句。他定定看着金何坤,眼里毫无醉意。只理了理衬衣,从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一时间恢复清冷模样,似准备去开学术会。 第139章 没头没尾,整得像一出恶作剧。金何坤却似冥冥中已察觉到什么,半晌不出声。最终他语意温柔,笑着鼓励,“加油,我在你身后。”以前都是你,现在换我了。第五十六章 赛场是体育中心,举行泳池赛。分两场,第一天dny(动态有蹼),第二天sta(静态闭气)。陈燕西到达时,已有不少潜水员在此等候。签到从早上开始,晚餐后进行赛前说明会。沈一柟站在签到台旁边,撑着桌面和委员会闲聊。此次前来的女性潜水员挺多,陈燕西打一圈招呼,基本上优秀潜员都来了。比赛未开始,已有隐约的硝烟味。其实国内潜圈说大也小,顶尖那几位大家都认识。比如女神陆洁,据说在去年的个人赛上直接屠榜。典型的人漂亮,身材火辣,特健美。男潜员更多,不仅各省市的大牛汇聚一堂,来自美国、居住国内的york、peter等人同样跃跃欲试。陈燕西的到来无疑给赛场增加话题性,与他相熟的几名潜水员主动过去攀谈。陆洁、宋云、豆子、包括上次在长山救援结识的钟林未。沈一柟始终站在远处,不上前,也不愿攀谈。他盯着陈燕西的眼神有些古怪,说不清缘由。陆洁陪着陈燕西去签到,随口聊几句关于赞助商和签约的事。前几年圈里还有关于他俩的绯闻,毕竟“才子配佳人”,不仅职业爱好吻合,性格也互补。陈燕西不拿这当一回事,他的绯闻对象海了去了,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八卦队捕风捉影的能力不容小觑。但陆洁以前是真对陈燕西有意思,两人在斐济一面之缘。那时陈燕西已退出竞技场许久,比赛是沈一柟去的。陆洁因伤没能出席,做恢复训练,去斐济散心。说来有些巧合,陆洁的心动瞬间与金何坤一模一样。陈燕西站在船头一跃而下,那样子洒脱极了,自由极了。陆洁展开攻势,暗示与直球齐上。起初陈燕西不打算搭理,后来发觉这姑娘是认真的,只有回绝。忽悠的方式也与金何坤相同,他说他心里有人。白月光,病得不轻。唯一差别是陆姑娘生错性别,而金何坤就是白月光本人。陆洁没有死缠烂打,喜欢大海的人胸襟开阔,拿得起放得下。两人有段时间没联系,再见时又是朋友。现在陆姑娘已订婚,男友是国内某运动品牌代理商的公子,恩爱得不得了。“阿武的意思是,建议你跟品牌签约。打个广告,做代言人。酬金方面好商量,当然跟媒体见面是不可少的。”陈燕西填写医学说明,陆洁在他旁边当说客。阿武是她未婚夫,说来说去,明摆着双赢局面。陈燕西不置可否,只是笑,“想帮你老公赚钱,怎么不自己上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真有那份心,前几年风头最劲的时候就签约了,等不到现在。”“那前几年也没想过你会当教练吧,”陆洁拆台,“天才少年看谁都像蠢货,别人下不去的深度,你轻易越过。”“老刘约战,你三潜三破。当年简直是在用实力嘲讽别人,赤裸裸的。”“那么骄傲一人,怎舍得隐姓埋名辗转各地做水肺入门教练。燕西,你怎么想的。”陈燕西不断画勾的姿势一顿,他翘唇一笑,“别玄乎啊女神,我可没隐姓埋名。工作都是实名制,谁敢打黑工是不是。”“再说了,什么工作不是工作,还瞧不上水肺咋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陆洁服了他,翻着白眼,想薅两把陈燕西头发。“我只是不想你埋没才华,很多事你原本可以。”“我这不是来了嘛。”陈燕西填好各项表格,放下笔。“否则我来这儿有什么意义。”陆洁不再劝说,她看着陈燕西眉目俊秀,鼻梁挺直,嘴唇性感。神色总那么无所谓,透着股自由的别样“丧”,纯粹是不在意。真不知什么人能降住这妖孽。“对了,老刘那事......后来怎么样了。”陈燕西眼神微变,低声道:“尸体打捞上来,后事安排妥当,家人接回去了。”气氛忽地有些沉重,陆洁轻咳几声,“那就好。他以前总说羡慕碧海蓝天,也算圆梦吧。”像游鱼般沉入水底,再也不回来。陈燕西点头,没再说话。人死了其实是无意义的,意义全仰仗后人强加。刘易岂或许在死前不甘心,或许拼了命也想回来。谁想死?谁都不想。电影也好,小说也好,潜水员其实明白哪些是可能,哪些是不可能。或许为了渲染美与艺术,加强殉道的壮烈。但太令人窒息,自由潜分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陈燕西按流程领取运动员包,里面有毛巾、泳帽、t恤、浴巾等比赛用具,均由美国某运动品牌冠名。他提着背包回房休息,正打算洗澡,房门铃响。来者居然是沈一柟。“进来坐?”陈燕西略微侧身。沈一柟摇头,他双手背在身后,五指绞着衣衫。表面镇定,不自觉地舔唇,“不了,我就是想来问你准备得怎样。”“还行,”陈燕西靠着门框,姿态懒洋洋,声音也懒洋洋的,“你去埃及训练如何。” 第141章 会议结束,运动员需回房对比赛规则进行消化和理解。沈一柟总是隔着人群, 遥遥地望着陈燕西。他想上前为下午的唐突作解释, 又不知怎么开口。等他回过神来, 陈燕西已跟钟林未等人上楼。机会再次流失。沈一柟多少有些沮丧,他老是这样,在该说谢谢时迟钝,该道歉时犹豫。好似天生情绪比别人慢半拍, 跟女友吵架时,对方笑他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这情商不适合谈恋爱,只能专注潜水或孤独终老。陈燕西入睡前,收到三方消息。平时没觉得自己多招人待见,偶尔问候太多,感觉不赖。第一人是金何坤,坤爷作为不专业“家属”,例行骚话加持,暗示想要phone sex。说什么你把双腿张开点,让我看看。来,宝贝儿,想象让我顶几下。估计几下还不够,我特持久。心肝,再叫两声,喘得迷人些好不好。陈燕西硬是被他说得耳尖发烫,受不住才猛地关闭视频。什么玩意!老不正经!第二人是唐浓,手机号却显示范宇,两人最终和好。想来也是,夫夫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看不开的。陈燕西询问试管婴儿的计划打算,唐浓态度没那么抵触了,只说还在谈,再看看。范宇隔几分钟插嘴话题,叮嘱陈燕西保守上报,别太激进。陈燕西满口答应,今天所有运动员已填写上交挑战目标,为了增加成功率,避免红牌,大家应该不会填写超出能力范围的数值。第三人是沈一柟,同样出乎陈燕西意料。这小子掐头去尾来几句道歉,看来是真挺别扭。又纯真得有些可爱。结尾注明自己会尽全力取得好成绩,要陈燕西看着他。好好看着他。陈燕西乐了,眯着沉重的眼皮回复他。—行,你好好加油。我看着呢。翌日,比赛正式开始。此次分两个赛道,他们手臂上用马克笔写明赛道和比赛时间。而裁判、安全员、摄像组三部分,则组成赛事主委会的工作人员。按规定,运动员要在比赛时间前45分钟内进入热身区,如果迟到将被取消比赛资格。陈燕西是opener,即开赛运动员。八点三十五分,他进入热身区,开始热身。陈燕西铺好瑜伽垫,认真做拉伸。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将他锁定,而陈燕西心无旁骛,柔韧性无敌。陆洁惊呼他的腰力,“老娘都没你这么软!”陈燕西思绪一打岔,想起金何坤总爱揉他腰窝,色欲熏心地夸他腰好。方便在床上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没羞没臊。陈燕西忽地笑出声。九点十分,陈燕西进入比赛区,做最后准备。九点十五分,比赛开始倒计时。陈燕西热身完毕,准备下水。他穿上泳池湿衣,站在水池边,用静态闭气激活潜水反射。此时赛场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想看他如何表现,目光聚集在这一处。陈燕西背负的不仅有他自身理想,还有同门期许,以及旁人的打量——他们要看看,再次归来的陈燕西是否更厉害,还是已被“潮流”抛弃。自由潜水是一项心理运动,陈燕西深谙此理。他站在水池中,闭上眼,平静呼吸。入水前默念傅云星教给他的心经,莫名发觉这半吊子玩意还挺有用。陈燕西的左侧是本次比赛安全员,负责运动员安全。他睁开眼,再次环视四周。室内泳池上方,大灯透亮。眼前是一方湛蓝池水,不比开放海域,看得见底,也看得到尽头。他的征程,将再一次从这里开始。九点二十分,陈燕西整理泳帽,戴好泳帽。他穿单蹼进行比赛。宏义是陈燕西的coach(指导),自由潜水比赛中,coach对运动员的影响甚大,其中对成绩的影响尤为明显。与宏义简单交流后,陈燕西佩戴好颈部配重,以期保持良好的中性浮力,一直在泳池中央向前滑行。他再戴上鼻夹,没入水中,激活末梢血管反射时,心率降低耗氧减少。陈燕西浮出水面,在裁判的提示下,他开始吸气。当吸饱气时,腹部鼓起。胸腔肋骨一阵噼里啪啦地响,感觉空气顶到锁骨。裁判读数完毕。陈燕西没有丝毫犹豫,入水,出发,豚踢开始。他以极优美,极顺畅的姿势向前游动。双手交叠置于头顶前方,眼睛盯着池底。触壁,转身,干净利落。好看得不行。陈燕西看着水底瓷砖一格格后退,实际那时他很轻松,注意力并没有全部放在比赛上。他不可避免地忆起当年第一次参加泳池赛,卯足劲头争夺第一。最后却因取胜的心情太强烈,动作不规范而黄牌扣分。很遗憾。水体从身上滑过,如情人双手抚摸。陈燕西感受清晰,甚至享受着“窒息”的快感。他一次次豚踢,从摄影组的镜头看去,简直是一条美人鱼。他自由无拘束地向前游动,似穿梭于无垠大海。任何看此视频之人,无不赞同:陈燕西天生适合潜水。他为此而生。但陈燕西自己是否如此认为?他一次次触壁,转身,完全没有上水的预兆。沈一柟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从陈燕西下水开始,他不由自主跟着一同屏住呼吸。心脏怦怦跳,五十米,再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二十米......旁人很难说清,陈燕西真实水平如何。只是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现在安静如鸡,不过一两分钟。他们静静伫足在泳池边,似乎陈燕西下一秒就会上岸。他也可能再次创造奇迹。陈燕西第三次折返时,仍没能将金何坤从思绪里剔除干净。他像置身黑夜,希冀这种黑夜多持续会儿。他在“黑夜”中做梦,“黑夜”中幻想,使得灵魂充盈放松。他偶尔在水中考虑人生问题,部分潜水者都这么干。这里是绝对领域,安静得只有“唯一神思”。他们可以质疑科学,可以思考笛卡尔主义,可以自我辩论形而上的哲学问题。但陈燕西只想到了金何坤,他的爱人。坤爷远在c市,刚从进近那边出来。陈艾刚航线实习结束,约他周末去拳馆打几趟,金何坤说这得看时间,估计他家陈先生周六落地c市,约会耽误两天。下周一还有报告会,得认真准备。金何坤其实特想找个时间,让陈燕西陪他去开飞行前准备会议,顺道跟他去机坪、上飞机,最好能看他开飞机。陈艾不是很懂这种想法,“难道你们圈,都爱这么玩?”“不是,你想哪去了。谁他妈在飞机上y啊,这又不是小说。”金何坤哭笑不得,就差伸腿踹一脚陈艾,“只是想跟他多待会儿,想让陈先生看看,我工作的样子多他妈帅。” 第143章 动态有蹼男子组冠军160米,沈一柟。女子组冠军130米,陆洁。静态闭气男子组冠军7分26秒,宋云,女子组冠军6分11秒,王鹤。动态无蹼男子组冠军130米,沈一柟,女子组冠军82米,周媛易。陈燕西作为开场运动员,成绩有效,但不计入比赛排名。比赛时间并不长,共放出红牌2张,黄牌3张与白牌若干。组委会负责收场与赛后总结,潜水员们可在颁奖后相继离开。国内比赛规模并不大,陈燕西已褪去久违的激动与兴奋。他压根不紧张,比赛结束更加放松。当晚,陈燕西给金何坤打电话,“你最近有没有飞京城的航班,我跟你一起回去。”金何坤刚拿了排班表,以耳朵与肩膀夹着手机,斜靠着会议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找人换班。”“操,这话说得就跟你专门开飞机接我回去似的。”陈燕西笑着仰躺在床上,揉了揉疲倦的眼睛。空调开得很低,皮肤表面发凉。他盯着天花板出神,“按你的航班来,你说几点我就买票。”“行。”“对了,金何坤。”“嗯?”“没什么,我就突然觉得......”陈燕西翻个身,半边脸埋进被子里。他闭上眼,说着说着有些鼻酸,“突然觉得,能全心全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种感觉太好了。”金何坤端着杯子,指腹摩擦杯壁。他沉思片刻,低笑几声,“怎么突然发表感慨,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有啊,大大的好事。”陈燕西说。“我这儿不正有个提议么,请问无敌帅气狂霸酷炫拽的金先生,愿不愿意搬回城南二环啊。”“为您量身定制的爱巢,不来住一住,多不值当是不是。”不料金何坤一顿,也笑开了。“既然陈先生说我无敌帅气狂霸酷炫拽,那我肯定要拒绝。”“轻易答应您,岂不是一点都不拽。”陈燕西气得摔手机,这你妈,老子拽你大爷!金何坤笑得不行,在陈先生暴跳如雷之前果断挂掉电话。六月炎夏如火,c市机场人潮汹涌。广播实时通知航班情况,小别几日回归故土。这次,程珠怡夫妇居然好心接机,吓得陈燕西顿时安静如鸡。他本想等金何坤开完总结会,找到人当面“理论”几句。谁知程珠怡往出口一站,牛气轰轰的陈先生腿一软,乖乖跟父母回家。老陈开车,程珠怡坐副驾,陈燕西躲在后座发微信。句句针对金何坤,说什么等爷下次找到时间,看我不操死你。几条信息发出去,陈燕西不自觉地弯唇一笑,哼起歌儿。程珠怡认为有鬼,这小子笑得满是奸情。左脸“浪荡”,右脸“骚气”,合起来就是“我有野男人了”。程太后悠哉悠哉地“哎”一声,发了难,“小陈啊,新交男友了?”陈燕西正打算顺嘴说,还是金家那货,买定离手退不了。转念想着两人目前这关系不尴不尬,告诉父母也不大好。“没呢,我依然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您别瞎猜啊,妈。”“我能不知道你?”程珠怡冷笑,“好事就喊妈妈,底气不足就叫妈,开玩笑逗我玩,你还敢叫太后。”“陈燕西,我跟你讲了很多次。感情这种事乱来不得哈,正经处对象。你要敢给我交炮友,看老娘怎么收拾你。”陈?不正经人?炮友爱好者?燕西底气十分不足,堪堪闭嘴。他一缩脖子,瞧着后视镜与程珠怡对视几秒,惨兮兮一笑。彻底不说话了。陈燕西归来,无疑在朋友圈炸了票。轻松刷新个人记录,打破国家纪录,各大潜水公众号与aida中国的官方消息已铺天盖地。此事完全在唐浓料想范围内,陈燕西天生适合玩潜水,巨大的努力配上一点天赋,足够叫人惊叹。范宇在c市潜群吆喝,说要晚上热闹热闹,给陈燕西庆功。金何坤亦在邀请之列,因此大家统一口径:绝不要透露半点比赛之事,大家表面是聚会,实际都知是为了啥。陈燕西挺放心,目前竞技自由潜不属于大众关注的赛事,相关报道很少。只要金何坤没关注专业潜水公众号,若非什么国际潜水大拿有了新动向,电视与网络根本泛不起水花。“我怎么想的?我没怎么想啊。”陈燕西刚换好衣服,凑到镜子前用发蜡抓了个极帅的发型。他左右瞧瞧,很满意。接着用纸巾擦擦手,戴上与金何坤同系列的腕表。“这冠军说出去没什么意思,我也没计入排名。毕竟潜水近几年才在国内兴起,以后新秀会更多。有什么好说的。”唐浓倚靠门框,转着车钥匙,“那你怎么不告诉金何坤。”“等我们团队在自由城拿了冠军,才有告诉他的价值。”陈燕西咧嘴一笑,完全是自信满满春风拂面,“我总得让他瞧瞧,我有什么本事。”但目前金何坤对他有啥本事没瞧出来,倒是知道陈燕西能有多骚。都市男女的夜晚没地儿可去,只好久先生、space、v+轮场换着来。聚餐出来去ktv,唱到凌晨再一脚踏入夜店。平日陈燕西不爱蹦迪,今天不知咋回事兴致上头。刚走到久先生门口,居然拉着同行一人要划拳。谁输谁进去跳辣舞。金何坤见他喝得飘,迈步上前正要阻止。范宇却故意横插|进来,“你俩现在什么关系,管太多不合适吧。” 第145章 陈燕西心尖一颤,差点叫出来。他泄愤似的在坤爷身上蹭几下,掀被子下床。“妈,我真的在青城。您信我好不好。”“不信?您要来?不是,大热天的跑什么跑!我回来行不行。立刻马上动身回c市!”“啥子?你买了下午两点的动车?您等会儿等会儿!”“喂!妈!妈?!”夭寿了操。陈燕西退出通话界面,瞄一眼时间。时间已近下午一点。他咋咋呼呼地冲进浴室,“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走了。我他妈还得马上去青城,我靠。”“哎,你开车去啊。”金何坤躺在床上不慌不忙,笑得特坏。“我开个锤子!”陈燕西差点没冲出来打一架,“车子放爸妈车库的,我敢回去开?自投罗网还是自寻短见?算了算了,这俩是同义词!”“嗳我说你下次轻点行不行,你是在我后背啃刺青吗兄弟?”金何坤乐得不答话,玩着手机瞧陈燕西东奔西走。沙发边捡起裤子,又在桌下捞出t恤。“慌什么,别怕,啊”“我倒是不想慌,”陈燕西靠着门框戴表,“金先生,您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搬回来住,什么时候给个名分啊。”这话问得随意又直白。比当初金何坤的做法直接、坦诚、赤|裸多了。他的目光直直看着坤爷,好似只要对方一点头。他今儿个就敢直接打电话给程珠怡,说您退票吧。过来安排下您儿子的终身大事,就他了。喜结连理,钦定终身。而金何坤只一笑,挥手道:“赶紧去青城,别迟到。”“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蠢货。”陈燕西的眼神倏忽一暗,那束光骤然熄灭。他扯动嘴角,似极不在意那般转头就走。“成,老子还不信了。迟早要你搬回来!”“让你金何坤知道,我是你的谁!”这你妈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搬过去。陈燕西同往常一样,提裤子闪人,四一九后理直又气壮。金何坤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笑几声。他再低头看手机,点开一个自由潜公众号,是泳池赛的新推送。作者以极大的篇幅描写陈燕西夺冠过程,并猜想其回归后即将开启的荣耀之旅。金何坤始终注视着照片上那人,陈燕西笑得自信、夺目、且熠熠生辉。他忽地松口气,眼睛弯了弯。“傻逼,你是我的骄傲。”第五十九章 陈燕西扑爬跟头地到达青城,滴滴打车共二百九十一元。他在火车站附近溜达几圈,只等程珠怡的动车班次到来。百无聊赖,找家面馆吃饭。一个人吃得没滋没味,又开始发消息调戏金何坤。坤爷今天飞晚班,z市过夜。陈燕西点开微信说一句:小哥哥,网恋吗。z市奔现也行哦,器大活好纯种1,包您满意。金何坤收到信息,先是一怔。他确认两次,还真是陈燕西。估计对方顺利到达青城,心态又飘了。他没情没趣地回复:你是不是被盗号了。陈燕西:老子盗你大爷。—坤儿,我发觉不对啊。以前咱俩在仙本那,你是多有情趣一人啊。骚话情话满天飞,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金何坤懒得跟他扯,笑得无奈且纵容。—行,那请燕哥去找个知情知趣的可人儿。咱就不打扰了。—还说帮你带一幅梁国欲的新作品。—带什么带,早点拆伙算了。陈燕西嘴里的牛肉刚咽到一半,呛得他泪涕齐下,摸到纸巾又抬手灌水,仍不忘给金何坤回消息。—大侠留步!有什么话好好说!—干什么啊你这是,金何坤你皮痒了是不是。坤爷换好制服出门,拖着行李箱,坐电梯下去取车。镜子上倒映着装整齐、英俊潇洒的男人,手骨漂亮,正对着手机发笑。他睫毛下垂,遮住满眼爱意。—梁国欲新作,你把喜欢的名字全部发给我。—明天我尽量早点去展场,要是没买到钟意的,你可不许失望。陈燕西就差顺着网线钻过去疯啃金何坤,他简直要爱死这男人了。—没事,你看着买,他的画作我都喜欢。—坤爷,大恩不言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第147章 “说实在的,傅大师。真不打算还俗?”“我说了,你要能和坤哥长久,我就还俗。别操心我,先把您自己的感情问题搞清楚,啊。”傅云星敲着木鱼,时不时撩一下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闲聊。“那你准备好蓄发,等小爷我忙完手头事。转脸就要跟金何坤入洞房,别不信。”“信倒是信,”傅云星闭着眼,老神在在,“就是不知你能瞒多久。燕儿啊,你信我会未卜先知吗。”“我跟你讲噢,再不离开大慈寺,小狐狸精可就赶着去你官人家啦。”陈燕西莫名地挨一句咒,十分震惊这秃驴出口不负责。当即霍然起身,顺道提了提裤子。心想着老子信你个卵蛋,他金何坤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张口却是:“大师讲得,在下告辞!”傅云星手中木槌一顿,半眯眼,斜瞧着陈燕西大踏步迈过门槛。他摸出手机,上边消息不断跳出,全部来自同一人。—老傅,坤爷身边是不是空了。—哎操我刚下飞机。—那我暂时住在坤宝家里,幸好我还有他的钥匙。傅云星知道那人性格,怕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没遇上真主,怎么也劝不了。—我只说一句,您自个儿甚重。坤哥身边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佛祖今日休假,谁也不保佑。—阿弥陀佛。陈燕西嘚啵嘚啵地回家收拾行李,傅云星不提,他还没转过弯。多好的机会是不是,媒体找他找得勤,不少圈内相熟的朋友竟带着合作方直接登门造访。弄得陈燕西压根不知如何拒绝,确实挺难做人。前些日子他还琢磨,怎叫金何坤搬回来。如今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陈燕西只去过坤爷家几次,很少。路程短,小区之间隔着五条街,甚至不用开车。他拖着行李箱慢悠悠过去,其间还兴致勃勃地发消息。—坤儿,在家呢。金何坤是休息日,才把家里打扫重整一次。那人下飞机给他发消息,说路过c市,过来拜访一下。坤爷想着两人在大学也算亲密,虽然后来的发展有些尴尬,并不至于从此断绝往来。人情社会,做人说话留一线。燕哥的消息弹出时,金何坤正脱了上衣,在客厅插花。—我在,怎么了。几分钟后,陈燕西回复:赶紧开门,你的快递到了!金何坤不明就里地走去开门,陈燕西拖着行李箱,一脚蹿进去。外边实在热,燕哥看他肉|体美好,干脆也脱掉上衣。“快递就是我!以后住你家!”“嗳我去,真的。坤儿,你是不知道那些采访记者多闹心,我这人有什么好采访的。”“咦,你买了鲜花?知道我要来啊。”“不对啊......我不是才......”陈燕西的话音并未落地,忽地门锁一响,一名陌生男子亦提着箱子走进来。他先是熟稔地取鞋换鞋,再把钥匙挂在玄关的铁架之上。“坤哥,你这屋里的摆放,还和上次一样。”“也幸好去年你搬过来,给了我一把钥匙。我说你离开京城,铁定舍不得我。干啥从京城分局调回c市总局啊。”“冰箱里有果汁么,渴死我了。”这态度,主人似的。金何坤心底咯噔一声,暗道要死。完他妈的蛋。那人就抬头,露出一张风花雪月的脸。看着不是什么正经人,妖魔鬼怪。他咧嘴一笑,看见金何坤扑了上去。“妈呀坤儿,都脱了衣服等我呢,啊。”“来来来,哥哥操|我。啊,你操|我。”坤爷来不及躲避,吓得心跳立刻要骤停。他赶紧抬手抵挡男人的攻势,脚下步子往后一退。“别忙,我操!”“你别乱说话!”“怎么就乱说话了。”那人皱眉,转眼瞧见金何坤身后的陈燕西,他顺嘴问道,“这谁。”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第149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贺任骁与金何坤几乎形影不离。他俩玩起来德性差不多,都是顶风流那一挂。贺任骁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喝多了一脚油门随便来。简直是大胆地开,往城市边缘开。金何坤坐副驾驶,惜命得很,拿出手机找交警。希望有关部门能管管。“我跟你说,”贺任骁喝高了,说什么都不听,“现在进去,半小时后我就能出来。你信不信。”“不信你就打,我把车停在二环高架。”“等你打电话。”金何坤捏着手机,盯了对方好久,最终妥协似的拍一巴掌车窗。“老子怕了你了。操。”说罢,两人哈哈大笑。那些年,确实傲气如狂。什么也不放在眼里。要说金何坤是唐璜,贺任骁便是西奥。他们懂得男人之间的艺术,羞耻是性的遮羞布,他们不需要。后来事情发展地有些玄妙。贺任骁对金何坤总抱着那么点......似有若无的暧昧情绪。贺少始终认为,这辈子不与坤爷上一次床,那铁定是亏本生意。某次喝大上头,两人在酒吧同时遇上一个优质男。猜拳决定谁先上,坤爷赢了。金何坤走过去时,贺任骁其实特不愿。倒不是输得意难平,而是瞧不上对方直视金何坤的眼神——大胆、热情、分明透着期待。贺任骁猛地灌下几杯酒,朝那方走去。他一把勾住坤爷肩膀,对优质男抬了抬下巴。“不好意思,这我男人。刚刚玩游戏输了。”“没你的份,别瞎惦记。”那晚金何坤始终没说什么,优质男脸色几变,一推酒杯掉头走人。贺任骁吹几声口哨,端过他的杯子一饮而尽。“别人的东西别乱喝,”金何坤的阻止约等于无,他淡淡瞥一眼贺任骁,“以后别这样了。”以后别这样了。这话听着轻飘飘,分量却很重。别这样,第一别再酒吧喝别人的酒;第二你我不过兄弟,越界就没意思了。贺任骁多敞亮一人,说话办事通透得不行。他捏着酒杯,不去看金何坤,眼神飘忽在酒吧里任何一角落。“说实在的,坤儿。我真挺想和你睡,感觉这人生吧,不睡你一次,不值当。”“但你不允许,我也没办法。”“算了,不晓得以后便宜谁。”金何坤笑:“反正不会便宜你。”后来优质男竟成了贺任骁的情人之一,事情发展扑朔迷离,现实就这么精彩。贺任骁闭口不提对金何坤的肖想,嘴上仍旧“坤宝”、“坤儿”、“坤爷”地叫个不停。喝酒只叫他,玩也只叫他,兄弟一场情浓烈。优质男对贺任骁爱得不行,贺少却始终兴致缺缺。两人没处多久,分手告终。大学毕业时,散伙饭结束。贺金二人从饭店走出,一人一支烟,沿着河岸静静地走了许久。经年一晃,金何坤依然记得那晚夜空晴朗,空气潮热。河面漆黑一片,映着岸边碎屑的灯光。竟似有太阳,波光粼粼。吐出的烟雾随风散,猩红烟头一明一灭,照亮他们年轻的脸庞。贺任骁:“大学四年没睡你一次,真他妈不甘心。”金何坤:“别想了,这辈子也不可能让别人睡我。”贺任骁乐:“那你睡我呗,为你当0还是可以接受。好哥哥,你操|我试试。”金何坤呼他一巴掌,手指顺势从贺少的头发间穿过。手掌温热,而发根微凉,残留着方才空调屋里的温度。他笑了笑:“滚你妈的,以后别这样。”贺任骁至今弄不懂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是金何坤已第二次说“以后别这样”,他便不如此了。随着年岁增长,再加工作繁忙,两人聚少离多,渐渐回忆不起当年介于兄弟间的暧昧情愫。估摸是一件“好东西”摆在眼前,是个人都会馋上几眼。更遑论金何坤日日在他身边,贺任骁没点歪念头,简直对不起坤爷优秀的皮囊与灵魂。时光洪流奔腾东去,少年成为青年,多少年兜兜转转,身边人换了一茬又一茬。除去爱占的口头便宜,贺任骁已对金何坤毫无感觉。什么“坤宝操|我”、“好哥哥为你做0”成为历史遗留物保存下来,当真是不复以往。傅云星作为金何坤发小,与贺任骁认识是在情理中。两人关系还不错,偶尔互通微信,聊聊坤爷的枕边人。贺少作为参谋长,老是挑剔上天。说别人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身段不够骚,反正哪儿哪儿都配不上坤爷。“不过陈燕西,他倒是看上了。”傅云星坐在佛门前,袈裟穿得很没样。“贺少说你不要,他要。”“要个屁,”金何坤咬牙切齿,“你让他动一个试试。”“老子弄死他。” 第151章 我现在有点语无伦次,无从下笔的感觉。金先生,该从哪里讲起比较好。不如讲讲,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金先生,你大概不清楚,我这个人特轴。自由惯了,不喜欢别人管我。去年你在仙本那抱住我时,抱了一怀雨水与寒凉。顺便也轻轻抱住了我的心。有点矫情,然后我拉住你。那时,像拉住一场梦。金先生,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谁讲出过往。大概是你的真诚击碎我,故事换故事,才公平。是不是。你说以后有你在,别怕。其实我怕得要命。你那时一笑啊,我浑身血液都在颤。金先生,其实我不算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只是不爱表露。一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观察周围的动静。你总猜测我是不是不够喜欢你,其实不是。我的感情像一出哑剧,你只能看,或许听不见。我也很为难,想改。可能需要慢慢来,争取再见时,能直视你的眼睛,说一句我爱你。这有点难,说不好别怪我。金先生,我们相识的第九个月,我仍然不在你身边。心脏有些承受不住。我已坐上去往自由城的飞机。我们从未在一起过,是否可以不算分离。金先生,一直以来,你迁就我,追逐我,护着我,甚至偶尔仰慕我。我很受宠若惊。但你要相信,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如此做。我也会毫不犹豫。不是为了补偿,不是为了安心,而是为了你。你就是你。为你,我就一定可以。金先生,大年三十那个晚上,你问我可不可以做你男朋友。我其实想说,可以。在那么多个无人与我把酒分的日子里,我盼来了你。所以有点惊喜,以至于近乡情怯,不敢抓住你。金先生,你是我的人间与江湖。很多爱不是说出口就能感受到。但我看见了。你清醒热爱着。爱我。也爱生活。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以至于唯有与你爱过,才不算遗憾。金先生,有时候别对我太好了。成年人的爱情不叫爱情,是你未来的规划里都有我。你攥着一手糖果,只愿给我。全部都给我,未曾给他人吝啬一分。我这一走,我猜你也不会把它们给别人。所以,金先生,放一放。想到你对我如此好,我便心疼地受不了。千遍万遍,你还是愿意把未来给我。乐此不疲。金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知如何向别人介绍你的好,似四月暖阳,冬季的大雪亲吻眼睛。金先生,我真的很想念你。我现在要去最后一搏,如果有幸回来,便与你共余生。金先生,走之前我与那年十几岁的自己对话。我认为他狂妄,自大,骄傲且无知。我跟他说,陈燕西你不能这样,太自由如风筝是不行的。未来你会遇见一个人,他带你上岸。后来想了想,如果几十年后的我,与现在的我对话,他会说些什么。我想应该是:不要放弃少年感。那是一种状态,不是年龄。金先生,此行一趟,前途未知。你不要生气我不告而别,我也不是跟你学的。我只是想在上岸前,再去看一眼大海。我不会走得很远,也不会下潜得太深。 第153章 自陈燕西不辞而别,傅大师需要平均每两天造访一次金何坤,生怕这位爷做出失智的举动。逐渐地,他发现坤爷非但没表露生气,小日子过得还挺自在。按时上班飞航线,下班回家看电影。无事就在拳馆报道,气色好得不得了。“别开导我,说了我没事。”金何坤开车带傅云星兜风,从城南到城北,有条不紊地为影集筹备素材。“他要走就走,我也想通了。这种太自由的人,抓不住。”“抓不住就算了,抓太紧,别人反而觉得你很烦。自讨没趣么,我又不是傻逼。”傅云星哎一声,“你这话听着带情绪,心里分明是有怨。”“我没有。”“你有。”“没有。”“你真的有。”金何坤皱眉,嘴里咬着半截烟。他单手搭在车窗上,瞧一眼傅云星,“随你怎么想,你说有就有。”“我无所谓。”“真无所谓?”傅云星笑眯了眼,棒球帽反戴,嚼着口香糖。“这次真不再追过去了?”“有一有二无再三,洞穴潜是最后一次,我说得很清楚。”“明明就因为贺任骁那件事闹别扭,干什么闹这么僵。人贺少如今追求真爱,你俩口子在这儿高|潮什么,赶紧和好算球。”傅云星调侃道。金何坤却笃定地说:“不是。根本原因不是贺任骁。”傅云星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陈燕西太自由,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我不反对。但他不能这样,不能在明知有人牵挂时,还选择隐瞒、掩饰甚至不告而别。”“我承认做人不能双标,上一次是我先走,但我至少给他说明去向。陈燕西怎么做的?甚至连他去自由城参加比赛,都是唐浓告诉我的。”“我他妈存在感在哪里,他有没有考虑过?!”金何坤本着不生气、讲道理的原则。说着说着脾气却直管往上冲,忍不住狠拍方向盘一巴掌。“哐”地巨响,吓得傅云星差点咬到舌头,赶紧把口香糖吐了。“别气别气,坤爷别动怒。”傅云星默念几句阿弥陀佛,“问题是他不说你也知道啊,陈燕西在潜水圈那名气,有什么风吹草动,公众号第一时间报道。”“你龟儿子心底铁定偷着乐。金何坤,你敢说他夺冠、他刷新记录、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你不喜欢?你敢说,我就敢信。”金何坤沉默地开车,傅大师问话刁钻,有意往你心坎儿上戳。戳一次不够,得将你搞得哑口无言,直面内心真实想法才罢休。坤爷清楚,他确实喜欢活跃在赛场上的陈燕西。似水渊之王,是来自深海的陈先生。所以他闭口不言。车子开上高架桥,秋风携落叶。细斜雨丝躺在挡风玻璃上,随着雨刮器不断变换形状。凉意顺着窗口从驾驶座飘进,又从副驾飞出。傅云星被吹个透心凉,下意识裹紧外套。“其实陈燕西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不如等他回来,看他怎么解释。”“你俩也不能一辈子不见面,是不是。”金何坤的眼神钉在不远处红绿灯上,几不可闻得“嗯”一声。傅云星撑着头,“那你会看他的比赛直播么。”良久,风带走一句轻轻的叹息。“会。”舍不得。仍然舍不得。翌日正式开赛。陈燕西排在第一深度团第四位出场,从赛前会上了解到自己的ot时间*。他与陆洁将会同时下水,及一名意大利选手。aida团队赛3-pack,分f(恒定配重无蹼)+fim(攀绳自由沉降)+cwt(恒定配重有蹼)三个项目。成绩以下潜深度计算,1米1分。最终核算总分,并参加排名。陈燕西经过裁判确认,进入比赛区开始热身。他穿着深蓝湿衣,身型完美勾勒,戴上面镜,于船上踱步。热身训练可以做,也可以选择不做。通常会活动横膈膜,使它保持柔软。陈燕西在下水前,盯着海天交接处。一线飞机云从他头顶横跨而过,直直坠落在大海尽头。方才有一架飞机从这儿经过,陈燕西想,金何坤此时在做什么。他滑入海中,静静漂浮在水面上,将慵懒与平静发挥到极致。船队垂下几根绳索,教练员将运动员缓缓推至各个绳索前。陈燕西在这个空当里,思及好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胆子比天大,在海里失去方向感,是最为喜悦的事。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甚至有勇气从此不上岸。陈燕西不喜欢潜水电脑提醒深度,不喜欢听见滴滴响,不喜欢脑海里那个声音:该返回、该停靠、该结束了。他认为勇于去触碰“一去不复还”的临界点,才称得上热爱。 第155章 他想起师父跟他讲,有时你需要停下来,自我拷问。你潜水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去潜水。人的内心都会有一个角斗,而你要做旁观者。什么时候不该再执着,你要明白。他想起曾走过的艰难弯路,碰上很狭窄的路、很难过的弯。他一度以为山穷水尽时,又柳暗花明。潜水的深度不仅展示灵魂,还存在某种精神领域的探究。而最终让陈燕西毅然折返的,是他脑海里最后一帧画面。大年三十那天夜里,金何坤回了头,认真问他:“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可不可以。陈燕西如穿云之箭,破开水面。他攀住绳索,在15秒内对着裁判冷静地摘掉面镜、泳镜和鼻夹,接着他比出“i''mok”的手势,并且清晰说道:“i''mok!”金何坤的心脏未能归位。裁判读秒没有结束。陈燕西需要保持30秒内呼吸道没再次进水。他环顾一周,然后笑着抬头,望向蓝天。他盯着那一道没有消失的飞机云,很长很长,蔓延无尽头。三十秒,时间到。裁判掏出白牌,周围的工作人员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叫好。有人拍打水面,将海水扑到陈燕西身上。他接过白牌忽然回首,朝着直播镜头一笑。弯着眼,翘着唇,依然风流倜傥。金何坤宛如被电流击中心窝子,滚烫得受不了。他再次靠着椅背,片刻后低声笑。“你他妈......”金何坤松口气,饶是秋夜寒凉、冷风入骨。他后背已大汗淋漓,濡湿一片。——注:“*”1ot:是比赛中运动员正式开始下潜的时间,是根据ap时间由主办方排表,一般是根据运动员的能力以及之前的最好成绩从高到低或者从低到高的排序;这个ot时间无论刮风、下雨或者其他原因,都是不能更改的。2“aida安全进程......突然晕厥”:这一段讲安全部署、配备相关人员等,一方面老七是平时看比赛有记录,二是从网上查询补漏。如果有遗漏,欢迎大家补充指出。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比赛仍在继续。陈燕西的ot时间是下午三点一刻,国内正值凌晨。沈一柟轻松打f个人记录,出水庆祝时,兴奋地一把抱住陈燕西。今早陆洁在下潜时出现昏厥,起初她不断下沉,负责声呐监控的工作人员隔几秒,播报她的深度。逐渐地,陆洁不再移动。将近两分钟时,水面裁判忽然大喊:“昏厥!”安全潜水员们便翻身入水,沿着绳索往下去寻找陆洁。很快,他们拥着陆洁出现在水面上。陈燕西在休息区盯着屏幕,生怕出现大问题。陆洁脸色苍白,嘴唇张开。她眼睛睁大,脖颈后仰,像垂死的溺水者。镜头将面部特写拍得有些恐怖,感觉不到呼吸。裁判大喊:“呼吸!呼吸!”“拍她面部!”有人托着陆洁,有人拍打她的脸,有人在她耳边大吼着:呼吸!呼吸!陆洁一动不动。沈一柟看得坐立难安,几乎想冲进比赛区。陈燕西始终按着他手臂,眉头紧皱。几秒种后,看似垂死的陆洁忽然浑身一震,抽筋般痉挛着。她猛地咳嗽几声,神色却变得自然平常。救援潜水员的心石落地,陆洁抓住其中一人肩膀,不由得发笑:“我看见,看见我男朋友买花接我回家......”她摇摇头,又笑道:“他向我求婚,说要赶紧嫁给他。”只是一次普通的氮醉经历,沈一柟与陈燕西松口气,见几名工作人员拖来橡皮艇。他们把陆洁推向皮艇方位,准备让她吸氧,休息恢复体力。没能获得有效成绩,好在安全不成问题。陆洁的比赛位置空出,立即有人填补,新一轮比赛开始。与此同时,另一位即将接近尾声的潜水员在浮出水面时发生bo。他呼出气体,面带微笑,没来得及继续吸气,因抓绳问题再次沉入水中。安全潜水员赶紧上前拖出他,他依然面带微笑,仔细看嘴角不住抽搐。又一名成绩无效。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潜水员们循复往来,不断上演类似场景。有人喜摘白牌,有人黄牌扣分,红牌发出四张,令人遗憾。中午稍作休息,陆洁与陈燕西等人见面时,状态好了许多。但她仍旧笑着,不太自然的笑意。这是氮醉“后遗症”,总觉还飘忽着,有些开心。比赛持续一周,这两天陆洁需要休息,陈燕西建议她不要下潜。“说实在的,挺有意思。”陆洁坐在桌前,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没几个潜水员不会氮醉,今天的深度不在我能力范围内。”“也有可能是我状态没调整好。” 第157章 “行啊,”陈艾应和着,“争取留个全尸,来世好投胎嘛。”中午天气骤变,海面呈灰色,狂风疾驰而过。没有下雨,但阴云催城般,低低地从海面压过。陈燕西走上帆船甲板,大风卷起他额前发,露出一双清澈眼目。水下能见度不高,此前有几名潜水员未能成功下潜,成绩无效。时值陈燕西ot,沈一柟在后边叫住他,跳起来喊:“师兄!加油!”跟个小孩儿似的。陈燕西想说,你都是即将要做父亲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稳重点。但他扫眼过去,沈一柟浑身那股朝气,逼迫陈燕西“就范”。他不得不想起当年,小柟总是追在他身后叫喊:师兄,师兄。师兄你最棒,谁也比不上你。其实挺好,陈燕西在心底笑一声,戴上面镜进入热身区。只要他还在一天,就希望能看到沈一柟长久如此。纯粹地喜爱潜水,近乎痴狂也无所谓。陈燕西的存在,就是他的引路灯。是在沈一柟偏离轨迹时,能力挽狂澜的那个人。浪很大。船在颠簸。船队放下的绳索,一直漂浮不定。或许水下的流也大。陈燕西热身完毕,调整好状态。他滑入水中,似漂浮在无边海洋上的一片叶子。安静地随流漂着。等待教练员将他移动至绳索附近。金何坤按时坐在屏幕前观看比赛,相比昨天的紧张,因对比赛流程、陈燕西的实力有大致了解,今天较为轻松。屏幕里的风刮出音响,似吹在耳边。金何坤皱眉,心脏莫名狠跳一下。他伸手将音量调小,见裁判读数,下潜即将开始。陈燕西吞咽完毕,按照出发时间下潜。他鸭式入水,消失在铅灰色的大海中。镜头下沉,跟着进入水底。截至陈燕西再次浮出,完成水面三部曲,三十秒读数结束时,均一切正常。陈燕西拿着白牌返回帆船,周遭正为他打f亚洲纪录而庆贺。镜头追随他的身影,忽然一顿。陈燕西停住脚步,弓着背部,伸手捂住嘴唇。画面切至正面。半晌,坐在屏幕前的金何坤一声暴吼:“我操!”“陈燕西,我操|你大爷!”耳边风声怒号,浪又大了。帆船颠簸得站不住,陈燕西差点跌下去。工作人员忽然朝他奔去,镜头里声音蓦地吵嚷起来,各国语言混杂。陈燕西皱眉,缓缓移开手掌,朝掌心看一眼。他再抬起头,盯着混乱人群。好似一切崩坏。都是从这团鲜红的血水开始。第六十三章 一两年后,甚至很多年后,陈燕西很难回忆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留下模糊的轮廓,只记得风声人声与浪声。所有声音齐齐撞击他的耳膜,留下有节奏的回响。再后来,陈燕西记得下雨了。雨很大,嘈嘈切切不足形容。似漫天风雨下西楼般,从天边牵了一条帘子过来。又或许那天雨很小,否则应该立即停止比赛,而不是持续到下午四点。细碎雨丝冲淡他手心的血迹,陈燕西淡定地在湿衣上蹭干净,朝着迎面而来的医护人员笑了笑。这时他才发觉喉部撕裂般,火辣辣的痛。陈燕西想,小事。挤压伤而已。喉部挤压伤在潜水中挺常见,或是他在下潜时,流大而不顺利,或是用力过猛去做耳压平衡。按理说避免挤压伤并不容易,但是可以做到。在尝试从肺部调气后,应立刻转身开始升水。陈燕西讲不明白,那时他在深海几十米面对周遭一片灰蓝,自己想了些什么。可能是人就有求胜心理,可能当时并没意识到喉部异常,也可能深蓝大海对他的引诱过于强大。那海里忽如有人吹灭蜡烛,然后一切暗淡,一切消失,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陈燕西认为自己可以,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顺着看似无尽头的绳索,去打量还有多少米触底。问题就出在这里。直到他升水完毕,在水面完成三部曲时,陈燕西并没察觉哪里不对。再后来,是咳出的鲜血警告他:你越界,你逞能,你开始追逐数字了。其实在海里抬头那一瞬,陈燕西仿佛置身银河。他离开阳光,似一滴水珠落入深渊,他慢慢滑向黑暗的心脏。陈燕西始终相信,唯有在鬼门关走过一趟,才会大彻大悟。风刮得狠,雨下得急。陈燕西回到休息区,医生带着团队给他查看伤情。那时陈燕西还在想,如果直播画面被切掉,或许金何坤看不见。如果他看不见,就不会担心。如果他不担心,自己多少还有可以解释的余地。但要怎么解释。陈燕西一筹莫展,他喉部疼痛,说不出话。帆船摇晃着,耳边嘈杂。有些事,或许终生也等不到一个解释。 第159章 “你别、别哭了。”“我们下周带他回国。”“我们......”然后呢。陈燕西反复讲这几句,先前编排好的安慰,一句都派不上用场。他想咧嘴笑一个,想轻松点,想跟她说,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其实不该在这里。不该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他属于碧海蓝天。陈燕西说不出,女友断续哭着,几乎是嘶吼着质问:“为什么你从来不考虑我!”“为什么潜水那么痛苦你还要去!”“为什么你就不愿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这究竟是为什么!”陈燕西心想,是啊。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去潜水,潜水是什么。他答不上。女生控诉,似隔着阴阳两界质问沈一柟。陈燕西忽然觉得这也是金何坤的心声,或许一次又一次放纵他,给他自由的背后。金何坤也曾在某个深夜里,对着虚无的黑暗询问,陈燕西你为什么从来不曾考虑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知道。”陈燕西哑了嗓子,说话声音很小很小。他额头抵着墙壁,孤零零站在过道里。他以头撞击着,一次又一次。“对不起,我不知道。”然后啊,他的眼泪就是下来了。陈燕西以为自己不会哭。他没预料到。国内,凌晨五点半。金何坤的手机差点被打爆。他出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直播已结束。烟灰缸里堆积如山,手间还夹着一根。飞机票终究没有预定。金何坤心口堵得发慌,他从盛怒,到担忧,到心疼,再到现在不知所措,前后不过一小时。他无意伸手摸了摸左胸,心脏还在跳。没事。唐浓那边已经炸了。范宇正在打电话安慰陈明夫妇,“我们今晚就买票,比赛结束前过去看他。”“阿姨叔叔,你们别担心别担心。阿燕三十岁的人,他知道怎么处理。”“会好的,会好的。”“真的会好吗。”傅云星打来电话,打到第一百个时,金何坤终于接了。傅大师是被唐浓叫醒的,朋友之间情有亲疏,或许傅云星才能联系上金何坤。“我不知道。”金何坤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他忽然觉得陈燕西太过遥远。他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傅云星刚睡醒,声音低沉,“那你回去找他吗。”良久,金何坤轻声说:“不去。”“我不会去了。”陈燕西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相通。他身上已背负太多“阴影”,沉重地令他喘不过气。金何坤知道陈燕西不需要任何人帮助,这是个坎,他们失去了潜水的真正意义。也可能陈燕西至今已不明白潜水是什么。傅云星叹息,“真想好了不去?”“他不需要救赎,他也没那么脆弱。”金何坤说。“我会在这儿等他回来。一直等下去。”陈燕西记得去年初仙本那,按日子来讲算前年的旧年末,冬季。他安慰自己有些事如树皮,附在躯干上丑陋不堪。只有撕开旧皮,才能见到最真实的内里。现在就是这个时刻。沈一柟的遗体运送回国。中国队在此次世锦赛上铩羽而归。潜水圈里并没有责难,发文哀悼沈一柟时,纷纷安慰陈燕西。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他至今没能醒来。 第161章 “时间过得真快啊,金何坤。再有两个月,我们就认识两年了。”六百多个日夜,不容易。金何坤的手握成拳,抵在唇前,以牙齿咬住食指关节,逼迫自己不要过于难受。他没说话,眼睛红着蒙了一层水壳。他的陈燕西啊。“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侧腰有个纹身。”陈燕西笑着问,“这还真是缘分,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坤哥,你想如果过完这一生。你有答案了吗。”金何坤说:“没有。”“但我有了。”陈燕西答,“我跟你与你过完这一生。”“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金何坤忽地埋首趴在桌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他手心发烫,手机发烫,耳朵也烫。陈燕西的话语更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烫在他耳边。他真的忍不住哽咽:“......好。”陈燕西就笑了,眼睛一弯,瞧着漫天夕阳如火如荼。似这人生,合该有个告别。“坤哥,当年给你讲鲸升。后来这条鲸困于陆,发觉有些事并不适合他。”“现在,要‘鲸落’了。”金何坤再也憋不住,眼泪湿润袖口,压抑着自己不出声。他心疼,太心疼陈燕西。以至无法言语表达。当一条鲸鱼在海洋中死去,预示着无数生命的开始。鲸鱼庞大的尸体,会慢慢沉入几千米深的海底。于是,一只死去的鲸鱼,可以用死亡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可持续上百种无脊椎动物生存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态系统。它成为孤独海洋里,最温暖的绿洲。如此壮举,是谓“鲸落”。*——“鲸落”的释义:来源于百度。第六十四章 没人知道陈燕西去了哪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陈燕西宛如人间蒸发。手机打不通,微信没回复,一切社交人类使用的联系手段,在他这里尽数失去作用。他可能去了某个海岛,可能返回自由城,也可能居无定所、漫游世界。所有人都认为,陈燕西是在散心。他应该不会再潜水,不会再回到海洋的怀抱。陈燕西确实如此。他顺着当年轨迹,从c市出发,去到打捞沉船尸体的湖边,一个人静静呆了很久。他记得那时金何坤才追上他,叮嘱他注意安全的样子十分迷人。陈燕西继续北上,没有选择飞机,而是绿皮火车。他混在三流九教的人世里,这一次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同流。他去到北方的边缘,当初打捞货车的河湖已解冻。陈燕西在这里第一次察觉自己强烈的心意,那张长长的心电图。暴露爱意。陈燕西站在河边抽烟,十月中旬已降温。他裹紧风衣,盯着滚滚奔流的河水。当初金何坤问他,什么时候转正。陈燕西居然选择口是心非。想来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挺二的其实。陈燕西自嘲地笑了笑,光景不过一两年,回首再看,那时并不怎么成熟。明明都有一点爱,却倔强选择要推开。幼稚。陈燕西不是未曾独自旅行,恰恰相反,他十八岁走出国门那天,从没考虑过这辈子要为谁停下。这不可能。陈燕西心想,人有大把的时光去挥霍,他不可能此生面对一人过。—后来没想到,还是栽在你手上。我这一路走下去,脑子里居然全是你的影子。陈燕西在邮筒前收笔,将贴好邮票的明信片扔进去。他每到一个地方,会寄一张明信片给金何坤。按照国内邮寄这速度,估摸等他返回c市,才会陆续收到。地址写的坤爷公司。若未来有一天,他们能肩并肩坐在机场阅读这些旅行碎片,想来真挺浪漫。陈燕西给金何坤打电话告别时,是在首都机场。他有一张飞自由城的机票,然后再辗转去斯里兰卡。他打算先去沈一柟消失的那片海,将师弟的一小撮骨灰洒进海里。陈燕西有一个不足十毫升的瓶子,里面装着当时在火葬场要来的骨灰。他一次次告诉沈一柟父母,多少带着祈求:师弟他不应该只在这儿。他的根在故里,却应魂归大海。 第163章 但真正的自由却刻在根骨里。—我给你写下这张明信片时,我就要启程回国。等你收到明信片,说不定我正躺在你家床上,而你刚下飞机结束工作,我们应该已快乐生活了一段日子。—平时给你写明信片,参参几句,今天写多一点,所以字有点小。你看的时候,要认真。—我朝海里扔了一对婚戒,不贵,小十几万,重要的是意义。我从没想过与谁捆在一起。坤儿,终有一天,这对戒指会躺在没有阳光的海底,沉在深渊的山峦沟壑、或平原盆地间。他们会在那里停留千万年,直到最终被“大雪”覆盖。直到沧海变桑田,直到它们袒露在苍穹之下,闪闪发光。—而海与天,终将得以相遇。陈燕西以为,如此他就死过一次。然后重生。现在他可以回去好好爱一个人。吃人间烟火,踏踏实实过活。就让骨血里的罡风,从此柔和。“我一直以为我会漂在海上,没想到命门里是有克星的。”陈燕西靠着车门打电话,正对t1航站楼4号出口。他于十一月回国,c市冷得受不了,只好穿上棉服与牛仔裤。“刚回来,昨天到的。谁也没通知,就给你和我妈打了电话。”唐浓的声音里夹了笑意,逗他,“你再不回来,金何坤估计就跟其他男人跑了。”“我告诉你,你家那位香饽饽不知多少贼惦记。”“有本事他们就惦记,燕哥的人也敢抢?怕是不知打脸两个字怎么写。”“你现在在哪儿。”“我啊,我在机场,”陈燕西一乐,又转身对着玻璃抓了抓头发。往后撸一把,觉得成熟。于是赶紧扒拉几下,额前遮了碎发,显小。“等坤哥下班呗,还能干什么。”“要他的行程多简单啊,搞定钱聪基本就算是安插眼线。我也没通知坤哥,想给他一个惊喜。”唐浓:“别惊喜没有,吃个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又不是人,”陈燕西说,“他是藏獒,公狗腰。”唐浓猛地喷一口水,呛得直翻白眼,“大白天你发什么骚。”“没呢,哪儿能对你骚,这才哪到哪啊。”陈燕西笑了,挂电话前一锤定音。“更骚的话攒着给坤哥讲,别人想听也听不到。”他吹着口哨,又从车内拿出耳机。天边晚霞正好,风似情人双手,揉着他后颈。机场喧嚣,车辆往来。人们提着行李匆匆离别,巨鸟一架架起飞降落。金何坤开完总结会,拖了行李箱从t1航站楼4号口走出。他翻看手机,陈燕西离开第三十八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金何坤其实有点惶恐,甚至夜半醒来,梦见陈燕西义无反顾地跃进大海,从此再也不回头。他极其矛盾,希望陈燕西安定,又希望陈燕西永远如风。所以当金何坤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时,心跳近乎暂停。这个声音太熟悉。他迟缓地抬头往声源地看去,街道那一边,陈燕西居然站在引擎盖上朝他挥手。这个场景亦太熟悉。与两年前在仙本那的惊鸿一瞥如出一辙。陈燕西站在引擎盖上,鹤立鸡群,格外惹眼。他穿着棉服,单手揣兜里,双腿笔直,牛仔裤挽起,露出脚踝。那态度很随便,似叛逆期格外长。陈燕西依然戴着耳机,叼着烟。身后无垠晚霞给他勾勒金边,衬得他又痞又帅。他就在那里,音乐刚好放到: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金何坤怔怔立在原地。他看着跨越两年之久的画面再度重叠,忽地鼻尖一酸,眼睛发胀。想笑,又笑不出。金何坤发现,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此分此秒,他对陈燕西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就算他折断鱼鳍。就算他狼狈上岸。金何坤心想,我的少年回来了。这男人真挺酷,洒脱又知足。——注:1“给我......年轻。”——《我还年轻我还年轻》 第165章 “你这么追别人试试?没告你性|骚扰都算手下留情。”“那你告一个试试,”陈燕西把食盒塞进坤爷手里,“你舍得你就告。”“这我炖的鸽子汤,放了盐的。”坤爷表情挺复杂,上次陈燕西炖鸡汤,油腻没味就算了,总觉得鸡肉都没熟。这人不知脑子里的哪根弦走岔路,最近钻研食谱很认真。“什么汤?”“枸杞炖鸽子!”陈燕西一脸骄傲。金何坤如遭雷劈,这他妈是给产后孕妇喝的操。实在找不到说词,坤爷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他打开门,没让陈燕西进去。“算了算了,您早点滚吧。”“求您了,哈。”陈燕西不是对金何坤不放心,是对自己有些不满意。没办法,任何人在心上人的前面,多少有点不自信。最近坤爷出去玩也不叫他,燕哥时常是在朋友圈刷到对方的动态。且不来自金何坤,而是其他人。除开上班时间,全在喝酒蹦迪郊区飙车,坤爷玩得还特有花样。陈燕西私下找过傅云星,“金何坤最近,都在和谁混。”“没跟你一起?”傅大师双手合十,准备装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陈燕西伸手拒绝,“说人话。”“我最近业务繁忙,每到年底求签许愿拜佛的太多了。加班加到生不如死,我哪有时间跟坤哥野?”傅云星说起这茬直翻白眼,趋紧年关,社会各层人士来临时抱佛脚的数量蹭蹭上升。什么求奖金翻倍、不被相亲、甲方别作妖,造福全社会。佛祖他能听得懂什么叫kpi吗?不能。你说想发财,佛祖若是能说话,早让你出门左拐,好走不送。陈燕西纠结:“那他和谁混space。”“好像是京城那边来的人,之前听坤爷讲过一些。本来是招待他老爸创业初期结下的贵人,那家老总的儿子。结果老总没来,他儿子带了几位兄弟飞c市,说是重温大学那些年?我也不很清楚。”傅云星靠着柱子,袈裟裹了又裹。小和尚在里头探出个脑袋,叫云星大师赶紧去解观音灵签。傅云星哈口气,白雾顷刻消失在冷风中。“你真想知道,不如去问坤哥。他现在还没从你当时咳血的状态里出来,吓得魂飞魄散。燕哥,多给他一点时间。”时间肯定给,陈燕西往后有的是时间。但实在架不住金何坤不理他,当初陈燕西迟疑不前时,也没对金何坤做到这样绝。不想几天后,陈燕西在v+遇上金何坤,可他没有上前打招呼。那时坤爷身边坐着一名男生,盘靓条顺,年纪偏小,或许才从大学出来三四年。他一手揽着金何坤肩膀,一手给他塞酒喝。两人算不上亲昵,却多少有点暧昧。陈燕西站着看了好久,金何坤并没发现他。男生玩起来也很疯,没多久又站上酒桌跳舞,那腰扭得极其骚。同伴没去阻止,金何坤一副纵容的样子。但到底是纵容还是不管,隔太远,那个表情看不清。陈燕西抽完三根烟,踩了烟头,转身就走。他其实不怕金何坤不理他,只怕金何坤身边有更好的人选。陈燕西莫名给自己竖立一个假想敌,其实那个男生是一只稳如泰山的藏獒。而他不清楚,这只藏獒其实有配偶。“装成一只小奶狗,我他妈还不知道他是只大尾巴狼了?”“哎老唐,我要跟他抢,我这算不算欺负后辈?”陈燕西脑子一轴,跳到space狂喝干邑。他给唐浓打电话时,已说话打结。一人占了一卡座,伸展着腿,手臂压在眼睛上。唐浓没理他,二话不说挂断,转手拨给金何坤。“你家那位喝多了,space去接人。”“今晚别哄他,指不定怎么跟你骚。我觉得时间也不多了,给个台阶下吧。”不瞒所有人,只瞒陈燕西。其实冷处理的馊主意还是唐浓出给金何坤的,毕竟要说了解,唐博士端坐第一,稳如老狗。金何坤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他回身去拿衣服,顺便给正在摇骰子的弟弟叮嘱,“小慈,你们继续玩。和几个兄弟尽情喝,账都算我的。”“坤哥有点事,先走了。”顾山慈叼着烟,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他那模样,又傲又潇洒,直叫金何坤赶紧走,“没事没事,哥您慢走。”“我们下次再聚。”金何坤赶到space时,陈燕西刚叫了第二瓶干邑。外套扔在地上,周围有不少打猎者虎视眈眈。坤爷故意沉脸,浑身冷气地走过去。他强势拿过陈燕西的杯子,哐当放在桌面。陈燕西半眯眼,以为喝出幻觉。他一时竟没恼怒,撑着下巴,盯着金何坤,“咦,你咋长得那么像.......金何坤那个龟儿子。” 第167章 “我就想,不容易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金何坤,所以我要珍惜你。”陈燕西那晚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金何坤沉默听着。他将自己与坤哥错过的那些年,一件一件地摆出来,摊开给他看。陈燕西几乎是和盘托出,甚至将自己的脆弱与恐惧暴露。然后他攀着金何坤肩膀,瞧远处高楼幢幢,霓虹绚烂。“我规划的未来生活,或许可以没有海洋。但一定有你。”“我做不来承诺,你记住就行了。”陈燕西自始至终没有提及戒指的事,他就这么轴。分明是吐露半分,便可让对方感动到不行的事,他偏偏不说。讲出来的感动,显得很刻意。廉价了。成年人之间,愿意将自己倾盘倒出,不参杂任何卖惨地讲述一遍,就已经是爱了。陈燕西愿意告诉金何坤,“我曾这样过活”、“我曾这般经历”、“我以前是这样的人,现在是,以后也许还是”。这样的表达,早就比单单一字“爱”更深沉。陈燕西只有在发觉自己爱上金何坤时,才有力量用平淡口吻去谈论苦楚。显得不值一提,若无其事。他可以去直视过往了。那晚最后,金何坤平静地询问陈燕西,“讲完了?”陈燕西:“嗯。”金何坤:“那我听清了,也记住了。还有吗。”陈燕西:“没了。”两人对视几秒,金何坤忽然张开怀抱,“来,坤哥抱你。”“别难过了,人要向前看。”“以后好好过。”陈燕西错愕,酒醒几分。深藏的暗涌在心底盘旋,嘴角想要下撇,又欲上扬。他大笑着抱住金何坤,忍不住骂了句脏。“你他妈......”“完了,我这辈子真的完了。”像个男人一样。......一周后。趁着金何坤出差,陈燕西拿了钥匙,贼兮兮地带着搬家工人奔往坤哥家里。他始终认为住着租来的房子不是事儿,他家那么大,没理由空着。搬家师傅在客厅忙活,陈燕西就奔向卧室。他前脚进去,一抬头,怔在原地。陈燕西猛地关上门,傻了似的。几分钟后,他再次轻轻地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金何坤的卧室很大,也很“空”。不是平常的那种空,而是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大床,连衣柜都没有。四周墙壁全部裸|露,上面挂满了陈燕西的照片。每一张都不一样。最为醒目的是,金何坤床头正上方,是当初参展那张《人间降落》。陈燕西似人鱼,潜向大海。几乎是立刻,他又奔进客厅,咋咋呼呼地阻止道:“不搬了不搬了!走走走!跟我去我家!”师傅们:“?”陈燕西大手一挥:“我要搬过来!”金何坤接到陈燕西电话时,刚从会议室出来。他拉松脖子上的领带,透气。“什么事。”陈燕西:“金何坤,我爱你。”坤爷皱眉,移开手机看一眼,是陈燕西。“宝贝儿,说爱不能太直白。换个方式听听。”陈燕西当即深情道:“知道我想怎么对你表白吗?喜欢你?爱你?不,都不是。”“我想邀请你余生同我上床,与我做|爱。尽全力要我,尽全力操|我,至死方休。行不行。”坤爷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文艺腔,装作很嫌弃。“还是通俗点好。”陈燕西从善如流:“我他妈嗷嗷爱你!”金何坤笑得直不起腰,站在走廊上,靠着墙。他想象着陈燕西的模样,窝心。“傻了吧唧的,这样的男人不能要,再您妈的见吧。”陈燕西呔一声,“你敢!老子等你回来,要你精|尽人亡!”刚隔几秒,燕哥又叫嚷起来,“我操,我操,我操!”“金何坤你居然有这种东西!”陈燕西在收拾衣柜,“不小心”看到坤哥内裤。同一纯色同一款式,内裤边上全部整整齐齐地写着“陈燕西”三个字。金何坤脸不红心不跳,“哦那个啊,我当时定做的。” 第169章 金何坤:“阿姨,我知道他有遗憾。”“他不遗憾,”程珠怡说,“阿燕不为选择后悔,但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能看你。”“他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其实是在期待你给他一个回应。”陈燕西从不说,从不喊痛。他只会小心翼翼又认认真真地等待,毕竟等待就是爱情本身。金何坤送走程珠怡,说了句不算承诺的承诺。“阿姨,他敬重我的职业,我也敬重他。”“所以他的选择如何,也要看我允不允许。”坤爷回家时,燕哥刚好洗完澡。他从浴室出来,浴巾裹着下半身,水珠未干。头发尖湿润,皮肤泛着诱人的色泽。陈燕西刚抬手打招呼,金何坤却大步上前将人推到在沙发上。今日做得有些狠,有些沉默。坤爷不说荤话,也不要陈燕西大声叫喊。他以手掌捂住燕哥嘴唇,将所有细碎呜咽抵挡住。而灵与肉的碰撞,似火山岩流入冰冷大海。陈燕西抓着金何坤的背部,十指嵌进肌肉。他眼睛湿漉漉的,每一下都发疼,又爽得发疯。十足的醉生梦死。金何坤咬着陈燕西侧颈,许久觉出自己粗鲁。他便又放缓,舔了舔燕哥的眼角。手掌移开,陈燕西好容易从近乎窒息的快感中挣脱。他以为是程珠怡给金何坤落了不好,没责难对方不温柔,反而轻轻梳理着坤哥头发。“我妈给你说什么了。”金何坤没停,埋首在陈燕西肩窝上。“没,阿姨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那你这是干啥子。”“觉得我没能好好爱你。”金何坤忽然又加快,喘息声加重。他故意趴在燕哥耳边,就是要喘给他听。“让我好好爱你。行不行。”“宝贝儿,听话。”金何坤最终把陈燕西弄得神志不清,什么话都说出口,什么动作也做出来。坤爷要他做上,看他自己去吃。陈燕西本就浑浑噩噩,摇了几下觉得不舒服,又皱眉让金何坤来。坤爷偏不,燕哥就惹火。他红了眼说什么:吃不下了。好大。金何坤觉他要命,反复证明何为公狗腰。那晚陈燕西受不了,刚要起身逃跑又被金何坤拽着脚踝拖回来。有时他们想要这世上最好的爱,有时又想要这世上最好的自由。归根结底是想要眼前这人。江湖太大,庙堂高远,红尘滚滚如波涛。金何坤收了咏春拳,不再做游荡的“侠客”。他如今虚岁三十有二,亦不过是在爱里彷徨的普通人。陈燕西再次洗澡后昏睡过去,金何坤反而精神得不行。他坐在床沿,从陈燕西的裤子里摸出钱包。金何坤手上拿着两人合照,他取出燕哥钱夹里的照片,正打算更换却瞥见背后四字——爱人同志。他忽地又不舍,心绪杂陈。金何坤回头看一眼陈燕西,再拿过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燕哥的单人照。这是他同程珠怡要的,十八岁的陈燕西,浑身气质与现在差别不大。惹人喜欢。金何坤提笔,于燕哥照片背后写下“信者得爱”。他再将两张照片折叠,均留下人像,拼成一张合照。坤爷把拼来的合照放进去,瞧着里边两位少年,笑了笑。好似这般,他们终于补上青春十八的那些年。那般登对的少年。而他们青年时期的照片,金何坤最终收入自己的钱夹里。他关灯上床时,睡不沉的燕哥往他这边依靠。“怎么还没睡......知不知道熬夜老得快。”“我老你不老就行了,”金何坤给他盖好被子,“老男人我来当,你就当我包养的小年轻行不行。”燕哥睡得迷糊,也不跟他贫,“滚几把蛋。”十二月十五,是陈燕西生日。去年没办成,今年坤哥瞒着他搞一出大戏。能叫来的朋友尽数到场,不仅浪漫地布置现场,还通过顾山慈的关系叫来乐团。众人玩得纸醉金迷,香槟塔就摔了三座。陈燕西其实不太喜欢热闹了,当年还小不懂事,爱把朋友吆喝起来。如今倒不如安安静静与金何坤吃块蛋糕,窝在家里看电影。可无论如何心意在,陈燕西这晚还是喝高。他对敬酒是来者不拒,洋的啤的灌一肚子。金何坤要给他挡酒,燕哥就捂住他嘴,“去你大爷!别搞这么娘们儿叽叽。”“你寿星还是我寿星!操!”坤爷知他喝大,笑着摇头不管。两人刚要掐架,傅云星这根搞事棍一脚迈上舞台。傅大师试了试话筒,跟说单口相声似的,撺掇金何坤上台表演。人群哄闹,掀翻天。酒水撒一地,湿滑得要命。金何坤不打怵,越众而出。他拿过话筒时,台下安静。灯光有些晃眼,坤爷在人海里独独看见陈燕西。酒精上头,人的情绪容易丰富。那晚他唱了《你曾是少年》,唱歌时死死盯着陈燕西,不知自己这样,是否显得不男人。他唱: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可天真离开时,你却没说一个字。你只是挥一挥手,像扔掉废纸,说是人生必经的事。陈燕西低头抹了下眼睛。 第171章 “况且回家有个小家伙等着,或许不算什么坏事。只能说各有各的福气吧,挺好。”“最近是挺好,排班还行。我马上去开会了,起飞前再说。”金何坤拖着行李箱,挂了电话又去t2买杯咖啡。坤爷在饮料选择上挺事儿逼,认准的基本不将就。本来时间很赶,因此走路带风。他没料到遇上傅云星,打一眼看去,简直没认出来。傅云星同样拖着行李箱,居然已是寸头。整个人硬朗精干,穿警察制服,极其惹眼。他大步朝金何坤走去,臂弯里折了外套。眉眼灼人,笑得依然有点坏。傅警官不负当年倜傥,成熟得多,也稳重得多。勾人得不得了。金何坤端着咖啡发懵,半天挤出一句:“我操,许久不见你小子......”“不是,等会儿。你这个真的......”傅云星滚到喉咙的插科打诨没有发表,看着坤爷猝不及防的模样放声大笑。时光机倒流,他们也回到刚上大学那会儿。一人立志做机长,一人立志为民除害。两人曾肩并肩地吼过一些中二誓言,后来长大了,就不说了。有些事只能去做。谁又不是为生活奔波。傅云星:“嗯,真还俗了。”金何坤:“出差?”傅云星:“办案。”两人相视一笑,觉得这些年走来,是不容易。从少年到青年,到底要走过多少坎坷曲折。而如今他们站在这里,脸上少了些意气风发,甚至眼尾已生细纹。偶尔在酒局之后感叹,还是年轻好啊。换来对方的呵斥:滚你妈的,老子永远年轻。傅云星要赶去登机,再见时随口问道:“嗳你家陈燕西,最近怎样。”金何坤叫他赶紧滚,别耽误时间。于是两人挥手告别,坤爷笑得特开心。“潜水。”傅云星一怔,再释然大笑。“佛祖诚不欺我。”“我就知道。”不止傅大师早就猜到,周围朋友心知肚明。去年陈燕西生日宴结束,两人回家什么都没做,整夜促膝长谈。金何坤希望陈燕西去潜水,或许可以不竞赛不追求深度,仅仅是探索大海的美妙,其实是可以的。“你有把握,不再让我担心。想来,我也没理由阻止你。”“你给我信任,我也得给你信任。相信你不再冒险,相信你那一套珍惜生命的理论。”陈燕西从书房拿一本文件,有关俱乐部的船宿项目。“我本来都打算不再做,但说实话,确实很想再去潜水。我以为这话说出来,会伤你的心,所以一直按着不说。”“我以为不去想,就可以不难受。”“后来发觉不行,我做不到。”“我还想去带学生,也想搞船宿。我想的,其实挺多。”“年纪轻轻时,身边都是前辈、师父,年龄比我大,相对来说就很包容我。再加我或许有点潜水天赋,‘天才’理应有些怪脾气,才不落俗。现在年纪大了,发现我带的团队、学员,逐渐跟我同龄,甚至比我还小。慢慢的,我也就不太想发脾气了。”“一是不好意思,二是多点耐心吧。再耐心一点,或许会有更多人喜欢潜水,喜欢大海。”那晚他们谈了很多,关于未来如何生活,关于或许可能出现的矛盾。陈燕西会回去潜水,但相应时间渐少,毕竟是有家室。他自由如风筝,线却攥在金何坤手里。是谓一种安全感。坤爷表示有假期时,会陪着陈燕西一起去解锁各个潜水圣地。职业与爱,就此找到平衡点。两人各退一步,从不说谁欠谁,妥协的一瞬也确实疼痛难耐。“不过这就是生活,哪有那么多万事胜意。”陈燕西酒喝多,头疼。他靠着金何坤快要入睡,懒得再起身洗漱。将就一下吧。金何坤竟也任由他那么靠着,两人在沙发挤一宿。后半夜陈燕西做了个梦,梦醒时摸索到金何坤的肩膀。他逐渐转醒,又往坤爷怀里凑了凑。算了,以后也不再奢望什么。他都是有家的人了。那个梦里,是儿时盛夏,是九几年的蝉鸣沸反盈天。那些年的夏季特长,夏季的午后更长。他们不是在发呆,就是坐在家门口咬着冰棍,等待父母回来。那时还没有发达的网络,也没有普及手机。大院之间的联系基本靠喊,小燕趴在窗口,对门的小坤便扯了喉咙叫他。“陈燕西!陈燕西!” 第173章 你的金何坤  .——全文完————今天作者的话会有点长,大家可以看看。先简单说几句:1本书会自印,老七将以抽奖方式,送十本给大家。(关注:微博@公义千秋,大概在明天发博)2讲一点感谢的话。感谢又一次旅程。感谢你们给我鼓励。感谢你们看我絮絮叨叨。这谈不上是一篇很好的文,或许有它的一两个长处,同样也有很多不足。得到最好的肯定是有人讲:你进步很大,比上一本写得好。有种......怎么说,无法形容的喜悦。非常感谢。第一次经历有些小朋友去断头推,万分感谢。第一次写完职业文,你们说喜欢,万分感谢。要感谢的太多,这个夏天与你们相遇,很难忘。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希望大家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好好工作,认真生活。我也会的。那么,极简潜水史在这里,就与大家说再见了。最后说说,下一本《低俗文学》。设定是:基v男星受x艳俗文学作家攻狗血文,至于虐不虐,见仁见智。讨论性、讨论爱、讨论肉|体交欢、也讨论对于审查制度的退让。可能讨论得不太专业,但不乱讲。【至于三观,不在本书讨论范围内】“制度将人的双眼蒙住,告诉他们什么可以看,什么不可以听。再扔一块遮羞布,以传统灌输上面人想要的三观。人就像韭菜,长出来,割掉。制度告诉你,这是不好的,不利的,如此做是出于保护。最后捂住他们的耳朵,关上他们的嘴,四肢牵上绳索,取走大脑。”“能吃能喝能睡能玩能工作,就够了。”“制度说,人不必想那么多。”有兴趣的,可以在专栏里收藏。顺便【点击收藏作者】,嘿嘿。(想收藏《天才时代》也行,估计年底写。职业文。职业文要考究的多一点,所以间隔开文)再次谢谢大家捧场!晚安好梦。关于陈燕西&金何坤1主角名字由来了解我的都知道,我是标准的陈坤吹。从小到大钟情男演员,他是唯一。没有之一。至于我为什么喜欢他,那简直能十分钟内产出上千字小作文,不带重复地夸。在这里还是不赘述,免得喧宾夺主。简单讲就是:主角儿名字来自陈坤所饰金燕西。这是我的追星方式。喜欢他,就用自己能做的、合适的方式,向他致敬。不仅是打榜做数据或混圈,才能体现对一人的欣赏和喜爱。2其实陈燕西这人,在现实中遇见,估计都会对他“敬而远之”。崇拜、喜欢他可以,但无法处对象。毕竟没几个人能有金何坤的心理素质。老七在文中,一边写坤哥逃避的心态,一边又将他写得心理强大。其实这是一种矛盾,或许不具普遍性。生活中很多人信奉“逃避无能但有用”,却希望自己内心再强大一点。金何坤是“完美男友”,相比之下陈燕西就显得不完美,甚至一开始似乎对恋人不走心。年龄摆在那儿,毕竟不是能够说一起就一起,说分开便彻底断绝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