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第一章 静夜思乡(1)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初秋,静谧的夜里。 淡月笼纱,软风细吹。幽蓝的夜空里,一条银河如仙女肩头那如云如雾的素纱披帛,渺渺然流淌于满天明明灭灭的星子之间。 如水月光下,怀家那远近闻名的后花园一片寂静。偶尔池中的几声蛙叫,草中的几声虫鸣,也只会让这秋夜里的幽静更加深遂几分。 乐以珍坐在莲池边上的一架秋千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圆圆满满的样子,让她心中又涌起了希望。 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哪个时空,月亮亏缺盈满,星子熠熠闪烁,夜空总是相同的。也幸亏有了这相同的夜空,乐以珍才能够确定自己还在地球上,而没有被抛到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外星球。因此而始终怀着希望,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回到她那不知在哪个时空里的家乡。 虽然在那个时空里,有她薄幸寡义抛妻弃女的父亲,有她伤心绝望自我了断的母亲;虽然在那个时空里,她的日子艰难辛酸,只能穿在夜市上买来的廉价仔裤,每天手里捏着母亲给的十块钱,在菜市场上与卖菜的阿姨斤斤计较着。 可是她还是想回去,因为那是一个她熟悉的世界。 那里有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她依恋难舍的大学校园,有菜市场里那位每次都饶她一根葱或一个西红柿的好心大婶,还有楼上那位时不时地送来一条鱼或一块肉的蔡爷爷。 还有…还有那个一直默默关心着她,却始终顾虑着她的自尊心和警惕心,从未曾对她表白的男孩子。 她也是喜欢他地吧?从他那温柔关切地目光中。能找到她缺失地父爱。也能找到她少女萌动地春心所渴望地那种情爱。 因为她父亲地缘故。她对所有地男人都先入为主地存着戒备心。也因为自己家境贫寒地缘故。她地自尊心无比强大。很少接受别人地帮助。 因此那些追求过她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爱慕过她地。同情过她地男孩子们。最后都被她武装到牙齿地戒备心和自尊心打败。落荒而逃。 只有他几年如一日。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不离不弃。 她还记得那天。他塞给自己一封信。信中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浓情爱意。有地只是深切地关怀和脉脉地温情。在那封信地结尾处。他这样写着: “…我地背包中一直藏有一把伞。我总希望会下雨。好为你撑起一片无雨地天…” 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一片无雨的天… 她那颗在父亲背离后一直颠沛流离的心啊!就在那一刻安定下来。所有伪装的坚强在那一刻轰然垮塌。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捏着那封信默默地流着眼泪。 良久,她擦干眼泪,打开房门,看着自己坐在轮椅上,象一尊雕像般守在窗口的母亲。她想跟母亲谈谈,她想告诉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她要谈恋爱了。 于是她说:“妈,今天天气多好啊,我们去碧塘公园晒晒太阳,好吗?” 虽然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地拷问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会鬼使神差地提议去碧塘公园。可是在当时她真地迫切需要跟自己的母亲诉说,她想找个气氛比较好的地方,用最轻缓的语气告诉母亲这件事,她不想让母亲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再受到伤害。 虽然母亲也时常跟她开玩笑:“丫头,你什么时候领个男朋友回来呀?” 但是她知道,母亲心中是害怕她有男朋友的,她怕自己的残疾之躯会拖累女儿,她更怕女儿将来嫁了人,会离她而去。 那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和煦,暖风轻拂。碧塘公园内春草新绿,杨柳依依。趁着休息日来此游园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陶陶然的笑意。 她低头,看到母亲嘴角上弯,在苍白消瘦的脸上划出一道欢喜的弧线。看着母亲难得一见的笑容,她也开心起来,开始絮絮地讲起自己学校的一些趣闻。 母亲微笑着听她的讲述,也会不时地应她一句: “是吗?” “真有意思…” 听到开心处,会“呵呵”地笑几声。 娘俩儿就那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碧塘公园中的池塘方向走去。 突然,母亲出手刹住手闸,她一下子就推不动了。她低头看母亲,只见刚才还笑意盈盈的一张脸,此时却灰败如土。她有些吃惊,顺着母亲犀利而绝望的目光向前望去。 前面青青的草地上,有一家三口正在欢快嬉戏。女人身材高桃,一头披肩的直发飘逸灵动,正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闹着。那个小男孩被追得高兴,“咯咯”笑着直扑向对面那个中年男人:“爸爸!爸爸!” 而她的目光,就在那个被男孩唤作“爸爸”的男人脸上定格了! 那是她多么熟悉的一张脸!自从她五岁以后,这张脸就凝固成一个永恒不变的微笑,挂在母亲卧室的床头上。她曾经恨恨地扯下那副照片,欲将其付之一炬,却被母亲劈手夺了回去。第二天,那张照片又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现在,照片上那个男人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满脸慈爱的笑意,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别跑了,瞧你这一头汗,小心感冒了。” 积压在心头十几年的恨意,就在那一刻爆发了。 她松开手中的轮椅,愤怒地冲到那个男人面前,扯过他的衣领,捏紧拳头向他的鼻子砸去。 所有的事情,就从那一刻开始混乱起来。 她听到男人一声痛呼,听到小男孩受惊吓的哭叫,听到女人恼怒的喝骂。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哎呀!那个轮椅!” 她悚然回头,就见母亲的轮椅正顺着柏油铺就的平坦的下坡路,以一种让她心胆俱裂的加速度,向着路尽头的池塘冲了过去。 “妈!”她发疯一般追了上去,“妈!快用手闸!” 可是她的母亲毫无反应,如一只绑在轮椅上的木偶娃娃,听凭着轮椅越冲越快。 好多人在帮她追,有人从路边伸出手去,欲拽住那架轮椅,却被她的母亲轻轻一拨轮子,闪避了过去。最后那轮椅在她痛心的呼救声中,滑到了池塘边上,“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在池中激起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待她冲到池边,早有好心人跳下水去,将她的母亲捞了起来,拖上岸去。 她冲上去抱起**的母亲,看着那涨紫的面庞,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上前将她的母亲放躺下去,进行着简单的急救。 那时她还没有绝望,她觉得母亲落水不过三四分钟就被救起,应该可以抢救过来。 直到救护车响着尖利的鸣笛赶到,直到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母亲身上一通忙碌后,颓然地摇了摇头,她才明白---原来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就在入水那一瞬间,被一口水呛住了气管,窒息而亡了。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 她的心中只闪过这一个念头,整个人便虚无了。 有人在扶她,有人在推她,有人在跟她说话,甚至有一个男人还喊了她的名字。可是她看不到这些人,世界从她面前消失了,她的眼前只余一个场景,便是她母亲摇着轮椅冲入池塘的那一瞬间,反反复复地播放着,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茫然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浑身无力,脚下绵软,步履悬浮,跌跌撞撞。 有人拉她,被她甩开了。她就那样飘着飘着,在一个虚化的世界里,盲目地飘着,追寻着她母亲那绝决的身影。 也不知到底飘了多久,她感觉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一下子跌坐下去。 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她:“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她摸索着站起身来,本能地摆摆手,答一句:“我没事。”就想继续向前走去。 “啪!”的一声响,自己的面颊一阵**辣地疼痛,人一下子就清醒了,整个世界“刷”地一下子,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凶巴巴的男子,头上挽一发髻,身着玄青色的缎子袍衫,正瞪着一对牛眼,指着她的鼻子在骂:“还当自己是府尹家的小姐吗?你就是个小姐身子丫头命!老老实实地给我活着!你要是死了,大爷我岂不是要赔上那二十两银子?” 说完这些话,那人一抬手,就用一个窝头模样的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巴。 她一阵挣扎,只是换来那人更用力地堵住她的嘴。旁边一个小丫头冲上来抱住那男人胳膊,哭着求道:“李爷,您就饶了我们家小姐吧,她会吃东西的,让我喂她吃吧,求您了!李爷!” 她惊愣地看着这两个古装人在她面前撕扯着,如果不是嘴巴被堵得难过,她会以为是在家里看电视剧呢。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她知道这不是电视剧。 因为她眼看着那位被唤作李爷的男人,一甩手将那个古装小丫头推倒在地,将那个窝头往她脸上一摔:“再敢不吃东西,老子敲断你的腿!”然后甩袖而去。 而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左脸颊,在清醒前挨了那一巴掌,尚在火烧火燎地疼着,右脸颊被刚才一窝头砸个正着,也有些许的疼痛,而自己的嘴里,则残留着那个窝头发霉的味道。 古装小丫头从地上爬起来,冲上来一边给她擦着脸和唇,一边哭着说:“小姐,你不要紧吧?”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头看自己的穿着---一身藏青色小白碎花的袄裙,那大襟右衽交领的上袄,还有搭盖住脚背的八幅褶裙,直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的一颗因丧母而充满哀痛的心,再也容纳不下这诡异的现实。她听到自己的大脑中“轰”的一声响,耳边是那个小丫头心痛的一声呼喊:“小姐!” 她晕了过去。 ======================================================================================= 新书上传,心中忐忑不安,亲们有意见,请留到书评区,我虚心接受,认真改正....... 另外:记得收藏和推荐哦..... 第二章 静夜思乡(2) 当她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土屋内醒转来,再次看到她晕倒前,那个让她疑是幻觉中人的古装小丫头,正在拿着巾子给她擦额头的汗时,她瞪着小丫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醒了?”小丫头圆嘟嘟的面庞上绽开一个欢欣的笑容,“看到你醒了,钟儿就放心了。” 她转了转眼球,嚅动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小姐饿不饿?这里有粥。”小丫头回头端起手边的一只黑陶碗,往里瞧了瞧,自己先皱了一下眉头。转而再恢复成一张喜陶陶的笑脸,“小姐先将就着填饱肚子吧,那个李大升实在是吝啬得很,糙米霉面的给咱们吃。不过再挺两日就好了,小姐模样好性情好,一定能寻个好的主家…” 钟儿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自己这个话题不太好,赶紧收住,转回来继续说那碗粥:“小姐好歹吃一些吧,三天滴水未进,你都瘦得脱相了,老爷夫人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怕也会难以安心呢…” 身边有个碎嘴的小丫头,对她这个初临陌生时代陌生地点,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生存的人来说,真是一个天赐的情报员。 从小丫头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中,她终于了解了自己的新身份。 她叫乐以珍,是前任云州知府乐孝礼的女儿。乐家因为牵涉进浩王谋反一案而获罪,家产抄罚入官,男丁皆处斩,女眷则没入奴籍。 乐以珍跟随她的母亲及家中一众女眷,被辗转倒卖,最后远离云州,来到这位于北方的安平府。这一路上,今儿领走一个,明儿领走一个,待她们在李大升这里安定下来时,家中三十几个女眷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乐以珍的母亲乐周氏出身侯门绣户,一生矜贵。如今家道中落,夫死子亡,家人散尽,她屈辱忧困交加,出了云州没多久就病倒了。一路病体缠绵,拖到安平府之后,终于一口气没上来,追随她的先夫而去了。 撇下乐以珍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女,只余一个自小伺候她长大的丫头钟儿陪在她的身边。这位自幼生长于玉楼朱阁的千金小姐,十六年来受过的最大委屈也不过是那年上元节要偷着出去看灯,自认为乔装打扮得没人识得了,却在刚出府门口的时候被爹爹认了出来,生生拽了回去,气得她哭了一宿。 而今遭逢家破人亡地剧变。本来母亲在身边相依相伴。还可略略开解一些。孰料连母亲都支撑不住。撒手而去了。这让她细弱地肩膀如何扛得下如此打击? 所以从乐周氏咽气那一刻起。乐以珍便痴痴呆呆。水米不进。任谁唤她都不应声。终于在三天后。如愿去父母身边尽孝去了。 当然外人并不知道乐以珍已死地事实。因为就在她魂魄离体地那一瞬间。一个从异世飘游而来地灵魂。在懵懂不觉之间撞进了她地身体里。于万般无奈之下。顶着这具躯壳行走于这陌生地人世间。 这个假地乐以珍延续了那个真地乐以珍地糟糕情绪。又痴愣了好几天。除了心中那初临异世地惊恐。她还在担忧她那刚刚溺水而亡地母亲。躺在冰冷地太平间内。不知道有谁会去料理她地后事。她地心中还有恨。她恨自己薄情寡义地父亲。当年抛下因病瘫痪地母亲和尚还幼小地她。居然是另建新家另觅新欢去了。如果她不能回去将他以重婚与遗弃罪送上法庭。她一生都将气难平。还有…她地心中还有牵挂…牵挂着那个在包里为她藏着一把伞地男孩儿。她满怀地情意还未曾向他表达。就这样时空相隔了。他会为自己地死而伤心吗? 对于她地萎靡不振。身边地人见怪不怪。包括那位人牙子李大升。象她这样娇滴滴地小姐面临如此残酷地人生剧变。不变傻才是奇怪地事呢。只要她肯张口吃饭喝水。李大升就没有赔钱地危险。也就任由她每天在这座小土院子里瞎转悠。 别人都以为她是忧念哀怨。才会每天绕着院子转圈子。以排解心绪。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地心思。她在寻找自己回去地路径。她反复思量自己穿越时空地原因。依她地理解。她一定是在混沌迷茫之时。闯破了哪个时空之门。那时空之门地入口处是2009年6月20日地碧塘公园。而出口处就在五百年前地这座小土院子。 她这样每天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停停留留,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是吓坏了小丫头钟儿。钟儿以为,她的小姐本来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如果再变傻了,那么十有**会被卖进窑子里。她一想到小姐金枝玉叶一般的娇贵身子,被送进那样肮脏不见天日的下流去处,心里就会揪心揪肝的难过。 因此钟儿每天都陪着笑脸守在她的身边,软语温言相慰,给她讲一些过往的愉快的事情,希望能早日唤回她的心智,让她看起来象个正常人的样子,也好卖进一户好人家,这一生也就会少遭不少的罪。 尽管钟儿讲述的那些乐以珍以往的趣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也勾不起她的美好回忆。可是在她孤身独处异世,又是在这样一种境况下体味世态淡凉的时刻,钟儿真诚的关切与陪伴确实给予她莫大的温慰。 因此她在心里对钟儿存着无限的感激。 可惜,这位拿她当主子一般尽忠尽心的善良的小丫头,也在几天之后被一户李姓的官宦人家相中了。 钟儿临走之前,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抱着她的腿痛哭失声。她心里也难过,可是她知道那是钟儿的命运,她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搭救别人。 钟儿走了,她更沉默了,时常坐在院子里的小木板凳上,望着澄净的天空发呆。 她幻想着能有一位神仙驾着祥云而至,指着她说道:“孩子,你走错地方了。”然后将一束神光打到她的身上,瞬间将她吸入时空之门中。她在一个闪着奇光的隧道里翻腾飞翔,突然就被“扑通”地甩到了实地上,定睛一瞧,落身之处正是游人如织的碧塘公园…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当李大升粗鲁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当一群等待着买家的女奴们蜂拥挤向一桶象猪食一样的烂粥,抢着自己的晚饭的时候,她就会再度被拉回现实中---她是乐以珍,一位因父亲谋反而被抄入奴籍的破落小姐,正等着有官家富户的主子开眼,买了她去做奴为婢呢。 半个月的时间在她的晃晃悠悠中度过去了,她急切地寻找时空之门的心思,终于冷静了下来。也许时空之门不是随时随地都存在或者开启的吧,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之手将她带到这里来,是一种命定的运数吧。 当一个一个的买家看到她愣呆的样子,摇头离去的时候,那天晚上她起夜,刚刚打开房门走出去,就听到李大升在屋角处与一个什么人轻声地抱怨着买了她这个赔钱货,说过几天准备折本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一句话惊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理智也被唤醒了。她终于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世道里生存下去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留有这条命,总归还有机会回这里来寻找时空之门,没有了这条命,她怕自己只能转世投胎再生为人了。 而她是想回去的,她对父亲的恨和对那个男孩的牵挂,都给了她一种非回去不可的决心。 所以当第二天上午,定居在安平府的本朝富商巨贾之家怀府来这里挑丫头的时候,一群为进怀府而刻意拾掇一番的女奴们中间,突然就闯进来一位面若中秋之月,眸似夜空之星的小姑娘,机灵乖巧,笑起来甜兮兮的讨人欢喜,被怀府的管家怀平一眼相中,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被带走了。 这位小姑娘就是乐以珍,本来怀府选人,李大升当她痴愚傻愣,并没有叫她。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她随时有被卖进窑子的危险。 于是她将自己收拾干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生闯进了怀府选人的那间屋子。当她面对怀平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忐忑的,她只是想尽量展现自己的乖巧顺从,自从来到这一世就没照过镜子的她,根本不知道乐以珍长着怎么样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想当初乐家家世鼎盛的时候,她的父兄为讨来她的一个笑脸,几乎将云州所有女孩子喜欢的宝贝都搬到她的闺楼里去了。 因此当她刻意绽开一个笑脸的时候,就连在大门大户呆得久了,自认为见识不凡的怀平,都觉得受到了震憾,二话不说,付了银子签了契约,领着乐以珍回府向老太太请功去了。 原来他此番前去,只为给怀府的老太太怀良氏选一个抱狗的丫头。当乐以珍被带到怀老太太的面前时,怀老太太高兴地扯起她的手:“多精致的小人儿呀!竟比我们家的小姐生得还娇嫩,一看就招人疼!” 于是乐以珍顺利地留在了怀府,每日里照顾怀老太太的爱犬小虎子。她自小就喜欢猫狗,而且为防她上学的时候,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寂寞,她家里也养了一只比熊犬,名字叫雪球,白茸茸地象玩具一样可爱,乖顺听话。 因此对于养狗,她是很有经验的。怀老太太的爱犬自从交给乐以珍后,没出一个月就被伺弄得毛色油亮,溜光水滑。美人抱靓狗,往旁边一站,让怀老太太感觉很有面子。 怀良氏自从五年前因风湿瘫痪,从一个刚强能干的当家人沦为终日窝陷床榻之间,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性情日渐乖张怪僻,喜怒不定,心思无常。在她身边伺候的人,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经常是一句话不合老太太的耳缘,就被打得半死。因此她身边侍候的人五年来如流水一般,变换不定。 乐以珍在现代的妈妈就是因病瘫痪,自从父亲不堪生活重负,离家出走后,她小小年纪便开始照顾残疾的妈妈,十几年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尤其有一段时间妈妈言行举止大异于常,她问又问不出来,情急之下,专门去书店买过一些关于残疾人心理疏导方面的书籍,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在妈妈身上实践过。 因此对付象怀老太太这样的脾气,她并不象旁人那样心慌意乱,惊颤小心。相反,当怀老太太摔杯砸碗心绪不宁,别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往往是乐以珍笑呵呵的一句话,就说到老太太的心里去了。 怀老太太对乐以珍的依宠信任与日加深,府里的人都说她这个抱狗丫头当不了多久,早晚她得替了老太太的大丫头雁儿的位子。 果不出所料,进府半年后的一天中午,她正在给虎子洗澡理毛,怀平带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来找她,让她把狗交给这个叫芹儿的小姑娘,正式通知她,老太太决定擢升她为身边的掌事大丫头。 从此她便有了一个怀府一等丫头的身份,掌管起怀老太太房中的一切琐务杂事。因着老太太在怀府的至尊地位,乐以珍虽然不想恃主而骄,可是仍然躲不过一些下人们的巴结奉承,迎来送往。就连身为怀府半个主子的姨娘姨奶奶们,见了乐以珍都客气地称一声:“珍儿好!” 乐以珍到底凭借她自己的聪明能干,再加上那从小积累起来的照顾瘫痪病人的护理知识,在怀府之中立稳了脚跟,虽然身份上只是一个奴婢,但有怀老太太宠着,府里也没什么人敢跟她大小声。 可是怀府的生活始终给乐以珍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总是觉得身边的所有房屋建筑摆设都是一出戏中的布景,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出戏的演员,而她也是参演者之一。 等到戏终人散,她会卸了妆,走出这些布景,走到大街上,在夜灯初上车流如织的欣乐广场附近,坐上266路公交车,在南湖路下车,步行200米,然后走进她家所居住的那栋六层小灰楼内,打开一楼左侧的那扇门,雪球欢蹦乱跳地扑到她的腿上,而妈妈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口,扭头来冲她一笑,启唇说道… “你是哪屋的丫头?深更半夜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不是妈妈的声音!乐以珍从失神的状态中被惊醒,眼前场景被“刷”地拉回到怀府的后花园中,夜凉如水,明月高悬,而她坐在莲池边上的那架秋千上,身子已经凉透了。 她有些迟钝地望向站在一旁的问话之人,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身形面目之后,吓得她一下子从秋千上蹦下来,恭敬地垂手而立:“老…老爷!” 那秋千借着她跳下去的推力,弹了出去,在她垂手站立的时候,又荡了回来,很不客气地打到她的**上。她没防备,被打得往前小小地趔趄了一步,旁边背手而立的那个男人见此情形,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音。 ========================================================================================== 亲们支持一下推荐票与收藏,群抱...... 第三章 月亮之祸 虽然怀家的大当家怀远驹并没有苟责乐以珍,反而因她慌乱之中被秋千砸中了**而轻笑出声,可是乐以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因为怀府向来有禁夜的规矩,不当值的下人们在起更的时候,就必须回自己的屋里,这样深更半夜还在后花园晃荡,被抓住是要挨板子的。 乐以珍垂首而立,心中却在飞速地转着念头,企图在怀老爷开口问讯之前,想出一个能蒙混过关的理由来应付他。 谁知那怀老爷并不急着开口责问她,反而走上前来,伸手扶住秋千的绳索,止了它的动势,然后他一**坐了上去,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对乐以珍说道:“来,陪我坐一会儿。” 他刚才从乐以珍身边一走,乐以珍就闻到了他身上有酒的气味,心里估摸着这位老爷肯定是在外面饮酒到深夜,刚刚回府,准备到后花园散散步醒醒酒的,不期然撞上了自己。 她侥幸地揣测着,听他说话口齿不太利索,八成喝得不少,也许他半醉半醒之间,根本就没认清自己是谁,趁这机会跑了,兴许他明天就记不得此事了。 于是她将头垂得更低了,轻声应道:“老爷,时辰太晚了,婢子先回去了…” “罗嗦什么?让你坐你就坐!你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赏月,挺享受的样子,怎么不嫌时辰晚呢?”怀远驹一边说着,长臂一伸,扯着乐以珍的衣袖,将她拽到自己身侧,摁到秋千上坐定。 乐以珍被迫坐下,闻着怀远驹的一身酒气,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好心的丫头告诉过她,这府里第一不能惹的是老太太怀良氏,第二个惹不得的便是这位当家的老爷怀远驹。母子俩儿一般的心机深沉,脾气躁盛。 可是依乐以珍自己的感受,怀老太太其实并不可怕,她只是一个内心脆弱,缺乏安全感的老人罢了。因为内心的脆弱,她就需要伪装一个强硬的外在,吓倒了其他人,她自己就感觉安全了。 而怀远驹却不同。乐以珍进府大半年了,平日里晨昏定醒,逢节逢庆的全家团聚,她与这位老爷的接触也不算少。 怀远驹给她地印象是:已过而立之年。在这个时代算是中年人了;面容清瘦。鼻直口方。剑眉凤目。颏下一绺美髯永远修得齐整干净。算是一个英俊地中年人了;富甲天下。家资巨丰。连当今皇上西征都要找他商议借调钱粮。算是一个事业有成地英俊中年人了;有一位端庄贤慧地妻子。有七房娇美年轻地姨娘。这些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因此他又可算是一位事业有成艳福不浅子嗣绵延地英俊中年男人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活得顺风顺水什么也不缺地男人。却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地神情。就连给怀老太太请安地时候。都不见他露出一丝地笑意来。刚才乐以珍被秋千砸中。引得他笑了一声。着实吓了乐以珍一跳。因为她几乎没听过这位怀老爷出声笑过。倒是经常见这位老爷在府里训子斥妾。也看不出他特别偏宠哪一房妾或哪一个子女。对任何人都是冷冷地样子。 因为摸不透他地脾气。所以他是神秘地。又因着这层神秘。乐以珍对他始终怀着一丝地惧怕。 就象此刻。他喝了酒。好象心情很好地样子。可是乐以珍总觉得在淡淡地月光地映照下。他微微上扬地嘴角上展示地不是一种快乐。而是一种寂寞。而他这种清淡地神情。让乐以珍越发觉得不自在。 怀远驹一句话也不说。将头靠在秋千地绳缆上。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来。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面孔只朝着天上地月亮。好象忘记了被他摁在身边这个小丫头。 乐以珍想了想。再次站起身来。这次她不准备打招呼了。她感觉怀远驹此时应该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自己出声告退反而是一种打扰。 于是她轻轻地挪动脚步,准备悄无声息地从这里撤退。刚迈出一步,第二步脚都没抬起来,手腕就被怀远驹握住了,再次被扯了回去,跌坐到他的身侧。 “怎么?陪我看看月亮很委屈你吗?”口齿越发地不清楚了,舌头僵硬着。 “老爷…”她自小就对男人充满戒备,更何况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乐以珍挣扎了一下,希望能挣脱他的掌握,就算不能离开,离他远一点儿也好。 谁知怀远驹手下用力,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指着天上的月亮,醺醺然地说道:“你看那月亮,多好啊,二十年如一日地守着我。不象你和我娘,狠心绝情地抛下我,一个天人永隔,一个…杳然无踪…如果…如果你们能等到今天…我想给你们的就是今天…可是你们谁都不肯等我…芙儿…娘…” 怀远驹显然已经醉了**分了,兀自僵直着舌头在那里轻声地自言自语。可是乐以珍却吓坏了,他喊“芙儿”倒无所谓,象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本来就是一大群的女人,外面有那么一两个让他心动却娶不到手的梦中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他喊“娘”!他说他娘已经杳然无踪了!这让乐以珍大吃一惊!这样说来…他不是怀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喽? 这个消息对乐以珍来说,可是过于惊悚了!如果怀远驹不是怀老太太的亲生儿子,那他是谁?怀府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如果这是怀府里一件众多人知道的秘密,情况尚不算糟糕。可如果… 乐以珍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以前看过的电影和小说,通常的情节就是: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下人,一旦知道了主人的某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主人除掉灭口。 乐以珍想至此,浑身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子,暗暗地用着力气,企图挣脱怀远驹的钳制,趁他神智还不清楚的时候离开这里。 怀远驹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扣住她的肩膀,揽住了她。乐以珍也不知道他是真拿她当作那个芙儿,还是想起往事心中难过,需要有一个人陪着。反正她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赶紧伸手去扒扣在她肩头的那只手:“老爷,婢子是老太太房里的珍儿呀,你放开我,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怀远驹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一只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肩,那一只握酒囊的手指向天上的月亮,含糊不清地问道:“那月亮,你看…你看象什么?象什么?说呀…月亮象什么…” 乐以珍此时已经有点儿急了,没好气地答道:“烧饼!” 怀远驹听了这个答案,猛地转过头来,掰过乐以珍地脸,激动地说道:“是呀!象烧饼!象烧饼!芙儿!果然是你!只有你才会说月亮象烧饼!” 乐以珍大吃一惊,她负气随口瞎说,没想到激发出怀远驹这么大的热情来。她被他捏着下巴,惶惑地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这人哪里还是平日里如一潭深水般沉静的怀老爷?他的眼神在月光下迷乱而无措,他的神态狂热而痴醉。他摇着她的肩膀,喊了几声“芙儿”,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乐以珍吓坏了,一边喊着:“老爷!婢子是珍儿!你看清楚!快放开我!”一边手脚并用地去推怀远驹。 那怀远驹却完全失去了理性,丢开手中的酒囊,将乐以珍紧紧地箍在怀里,喃喃地喷着酒气哀求道:“芙儿…求你…别离开我,这次我一定听你的…我决不会再抛下你不管!你原谅我!你别离开我…” 见他酒性大发,乐以珍知道事情不妙,她一边拼命地踢腾挣扎,一边张口喊道:“救…” “命”字尚未出口,乐以珍的嘴巴就被堵住了!柔软而霸道,带着浓重的烈酒气味!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阵强烈地眩晕袭击了她。可是她的唇正在被一个男人疯狂地凌虐着,她身为女性自我保护的意识迅速被唤醒,她推不开他,便用牙咬他的唇舌,双手在他身上拼命地撕挠着,抬起一只脚不停地踹他的腿。 可是她的强烈反抗不但没有让怀远驹清醒过来,反而使他更加兴奋!他不顾乐以珍的撕咬踢打,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手下开始扯拽乐以珍的衣服,喉咙里呜鲁不清发出声音来:“芙儿…你恨我…你怨我…咬我吧…打我骂我…都随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乐以珍“呜呜”地挣扎了一阵子,突然感觉到脊背上一凉!她心中发出一声悲呼!彻底地绝望了!这个男人今晚狂性大发,她根本摆脱不开!此时此地,夜阑人静的后花园里,有谁会来救她?就算有巡夜的家丁路过此地,又有哪个敢上前打扰他们老爷的“雅兴”? 她绝望地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仍然是圆圆满满,皓白清亮,悲悯地俯视着她,一幅爱莫能助的样子。她从喉咙里呜咽出一声:“妈妈!”眼泪急奔而下,瞬间打湿了自己的脸,也流进了怀远驹饥渴索求的唇舌之间。 他如饮甘泉,将她的眼泪**进口中,双臂一用力,抱着乐以珍往身前的草地上倒去。 她**的后背咯到草间的小石块上,尖锐的疼痛刺得她眼冒金星!可是接下来,一阵更锐利的痛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屈辱感,袭遍她的全身! 那一刻,她的心上被深深地烙下一枚屈辱的印记,灸灼赤烫,见血见肉,永世都难除去! 在她的泪眼翻滚之中,无边的夜色如同惊涛乍起的幽谲大海,而她只是一叶单薄的小舟,被风撕扯着帆,被浪击打着船身,孤独地…无助地…茫然地在漩涡中打着旋转… 第四章 怀家女人 初秋的清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芒万丈,刺破那层薄薄的雾霭,直剌剌地从怀府荣寿堂敞开的大门照射进去,映着堂内排坐两侧正在交头接耳的一群美娇娘们的面孔,使她们的神色看起来更加的莫名兴奋。 “我不信!府中何曾有过这等龌龊之事?” “是怀山家的亲口告诉二姐的,怎么会错?七妹刚才可说了,老爷今儿起五更的时候才回她的屋里,衣袍都扯破了,神态很疲惫的样子,可见那个小蹄子有多浪…” “四妹!小心祸从口出!说话怎么没个遮拦?” “我怕什么?别人能做下的事,我说说都不行?”被称为四妹的人翻了一个白眼,撇嘴说道。 “看来我们要添一个八妹妹了…”另一个很文静的样子,拿帕子掩着口,慢声细气地说道。 “八妹妹?她做梦!要是老太太知道了,还不撕了她的皮?” …… 声音嗡嗡嘤嘤,听起来象是小心谨慎的样子。可事实上在这间堂屋内,连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都听到她们议论的内容了,一个个貌似站得稳立得直,泰然无事的样子,眼睛里却有异光在闪烁,耳朵也不自觉地倾向那议论的中心地带。 今天逢十五,阖府内院的女人们照例来给怀老太太请安,这是怀老太太瘫痪以后定下的规矩,她自己腿脚不便,心情不佳,不愿意每天一大清早爬起来听这群女人叽叽喳喳,可是该有的礼数又不能废。于是她便想出这一折衷的主意来,每月逢五的日子,府里的姑娘姑奶奶们、姨娘姨奶奶们才聚到荣寿堂来给她请安。只有怀远驹与他的太太沈氏丽娟才保持每日到老太太的房中晨昏定醒的习惯。 因为一个月总共才有三次请安的机会,以往大家坐进这荣寿堂内,总能把握好分寸,不管平时见了面如何直眉瞪眼,到了这里都是一团和气,端庄稳静。 可是今天。女人们好象受了强烈地刺激。从进到屋里就没停止过咬耳朵。不过大部分人听了。轻轻撇嘴一笑。也就不说话了。真正嘈嘈切切议论不休地。也就那么几个人。 现在有必要带大家去认识一下这屋子地女人们: 坐在右手第二个位子上地是一位三十岁左右地妇人。穿着鹅黄色地窄袖小袄。月白地抱腰。下身搭一条秋香色折枝梨花地八幅罗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反绾髻。髻上别一把镶绿松石地银梳。整个人看起来素静沉稳。这人便是怀远驹房里地大姨娘。名唤孙巧香。本来她是太太沈氏地陪嫁丫头。被怀远驹硬要了去作偏房。她倒是一个忠心地奴婢。当初是宁死也不肯从地。沈氏握着她手对她说了一句:“你还是去吧。有你在他身边。总好过别地我不熟识地人…”孙巧香便抹着眼泪答应了。 但两个女人都没料到。孙巧香并不能收住怀远驹那如野马一般纵横不羁地心。紧跟着孙巧香之后。二、三、四、五、六、七姨娘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被接进了怀府。 二姨娘姓卫。名唤紫旋。这个名字很直观地展示了她地出身---羽天舞馆地舞娘。当年怀远驹从一位老友庆生宴上将她直接带回府中。气得怀老太太浑身发抖。可是怀远驹坚持。她还是留下来了。如今她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她仍然是纤腰不盈一握。走起路来袅袅娜娜。象是随风就能舞到天上去一样。 三姨娘谷柔琴出身寒儒之家。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在几位姨娘中最衬老太太和太太地心。与那几位姨娘争艳争宠地浅薄不同。谷柔琴平日里种种花草看看书。给沈夫人抄抄佛经。见了怀远驹也是一幅淡淡地神情。可有可无地样子。当年她那醉心功名地穷秀才爹。为了筹措进京赶考地盘缠。厚着脸皮托媒氏到怀府说亲。将自己地女儿送进这深宅大院做了小。谷柔琴空自有清莲之志。却难脱这身陷泥淖地命运。 四姨娘罗金英是怀府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出身绿林,自幼随占山为王的父兄养出了一身的野性。十几年前她的父兄下山打劫,恰逢怀家的伙计运一批丝绸路过他们的地盘,被他们劫了个正着。怀远驹得知此事后,孤身一人亲自上山讨回自己家的货。罗金英第一眼在自家山寨中的聚义厅看到怀远驹,便深陷入了爱情的漩涡。她瞒着爹娘偷偷追下山去,一路追到了安平府,死皮赖脸地进了怀府,如愿以偿地成了怀远驹的女人。府里人都说她是二姨娘手中的枪杆子炮筒子,二姨娘指哪儿她打哪儿。她自己浑然不觉,拿怀府当她家的山寨,每日里溜溜达达,惹是生非,不高兴就毫不客气地喷一通火,高兴了拉住手“姐姐妹妹”地不肯放人走。 五姨娘何柳儿是小商户之女,家中营生属于怀家的下游生意,需要看着怀家的脸色吃饭,她爹为讨好怀远驹,保住自家的饭碗,亲自将女儿送进府来。怀府中人都笑话她小家小户之女,上不了大台面,因为她总是一幅怯怯的样子,好象这么多年也没适应这高门大院的生活,总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六姨娘邓玉双与五姨娘身世相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势,骚首弄姿,顾影自珍,总觉得自己长得国色天香,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她虽然从来不做坏事,可她在府里的人缘并不好,这倒不光是因为她那臭美的德性,实在是因为她爱财如命,只进不出,从来不曾见她赏下人一枚铜板。姐妹间庆生辰,别人送她金钗玉镯,她回别人香囊丝帕,美其名曰“寓意深刻”。 七姨娘良范芳是怀老太太的远房表孙女,今年十七岁,因为生得一张甜嘴巴,偶来府中小住几日,讨得了老太太欢心,便指给了怀远驹。怀远驹好象并不在乎房里多一个女人,只说一句:“娘做主就好”,就收下她了。因为她与老太太沾着那么一点点的亲,虽然她是刚进府不久,却总仰起下巴看人,让其他几位姨娘很是不爽。 这七位姨娘虽然出身各自不同,却惊人地拥有同一张面孔---瓜子小脸,杏仁大眼。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怀远驹把谁家的七个女儿同时抢了来做妾呢。只是这同样的瓜子脸杏仁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却显出不同的气质来,倒可以让人据此识辨,不会认错人。 话题从这七位姨娘身上拉回来,再认识其他三位在座的女子。 左手第二位的女子穿着玫红色的大袖襦裙,松松散散的堆云髻间插一朵蓬大的金丝菊花簪,那金灿灿的菊花细瓣,随着她说话的节奏轻轻地颤动着。这个女人便是怀家的长女,怀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怀静雪。这位怀大小姐十八岁嫁入紧邻安平的田州府大财阀申家,谁知道她嫁过去后没过上两年,就因为私通小叔子被丈夫捉了一个现形,被一封休书毫不客气地送回了娘家。 怀大小姐回了娘家后,也就消沉了一两年时间吧,下堂之痛便从她身上消失殆尽。仗着怀老太太的依宠,她在府中颐指气使,张扬跋扈,什么事都想插一脚,可偏偏脑筋不太灵光,被她搅和的事情结局总是乱七八糟的。府里人提起这位姑奶奶,没有不摇头叹气的,怀老太太也对这个女儿十分的头疼,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把她撵到大街上要饭去吧?于是这位姑奶奶在怀府中一住就是十几年,如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不但行事不见长进,反倒日渐愚钝刁钻。 坐在她上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保养得宜,福态尽现,眉眼之间仍可见年轻时的清丽俊俏。她是怀老太爷的第三房妾高氏,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年轻时跟在怀老太爷身边不出三年,竟然生了两个儿子。怀老太爷升仙以后,他的几房妾室被打发的打发,进家庙的进家庙,唯有高氏凭恃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怀府中稳稳地占住了一个大院子,富贵荣华享受不尽。府里子辈都称她一声“三娘”,孙辈也尊她一声“三奶奶”。 而在怀静雪对面安坐的那位小媳妇,则是孙巧香的儿子怀明瑞的新媳妇安氏冬卉,因为刚进门不到一个月,也搞不清楚家里的状况,把众人的话听到耳朵里,却不肯发表一句评论,只是笑着低头不语。 其他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位太太、少奶奶们,不再赘述。 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有到,身为半个当家的大姨娘孙巧香几次出声制止下面几位姨娘的窃窃议论,都没能喝住。尤其是四姨娘罗金英,扯着她的大嗓门,一句一个“小浪蹄子”,听得二房三房里的几位太太们掩嘴偷笑,互相传递着眼神,仿佛在等着看这长房里闹出的笑话。 正在这时,只听屏后有人说一句:“老太太来了!” 堂屋内立即安静下来,罗金英正兴奋地唾液横飞,一时收势不住,有些悻悻的样子。众人赶紧起身,肃然立在那里。 顷刻间,从巨大的黑漆镶罗钿山水图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众人来,一个丫头推着一架精制的剔漆木制轮椅走在正中间,轮椅上端坐的就是怀府所有女人的首领老太太怀良氏。右侧是几个随侍的丫头,左侧则是怀远驹的夫人,怀府的长房太太沈氏丽娟。 怀老太太看起来很瘦,尤其双颊凹陷,显出她的下巴非常尖。她的额头很宽,弯弯的细眉下,一双长长的柳叶吊梢眼轻眯着,眼尾直扫入双鬓。那嘴角鼻翼眼尾处生出的属于她六十二岁年龄的皱纹,不见慈祥,反显她面容冷峻。 而太太沈氏因为常年礼佛的缘故,养出了一脸的佛相,慈眉细目,一团和气,头发光溜溜地梳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在髻上插一根绿玉簪,再无其他首饰。 这一众人一亮相,少奶奶安冬卉和大姨娘孙巧香赶紧起身迎上去。安冬卉忙着去安置老太太的座位,孙巧香则搀住沈氏,恭敬地称一声:“太太。”送她在自己的上首落了座。 待怀老太太坐定后,一屋子的女人叮当唏索,分别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怀老太太一一点头应下了。 请过安后,众人分别落座。二姨娘卫紫旋冲罗金英一努嘴,罗金英马上兴奋地站起了身来,指着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问道:“咦?老太太…今儿怎么没看见珍丫头呀?” 第五章 伤口洒盐 罗姨娘专门问起乐以珍,让老太太觉得有点儿奇怪,她略一偏头,她身边的当值丫头冬儿马上答道:“珍儿今儿早晨发了高烧,怕是染了风寒了,就请了一天的假,我替她当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姨娘找珍儿有事吗?” “染了风寒呀…”罗姨娘习惯性地转着她手中的泥金团扇,轻哼一声,“唉…我们老爷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大半夜的外面多凉呀,莲池边上风又大,也不带珍丫头回屋里,能不染风寒吗?可怜的珍丫头…” 她这话一说,老太太和沈夫人全都皱起眉头,向她看过去。 “关老爷什么事?”沈夫人慢声问道。 “哎哟!难道娘和嫂子还不知道吗?”怀静雪故作惊讶地将身子倾向沈夫人,头上的金菊花马上颤微微地抖动起来,“我看四哥一会儿就该来找娘要人了!昨儿晚上四哥和珍丫头已经…咳咳…” “有话明说!都吞一半吐一半做什么?”老太太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脾气马上就来了。 “回老太太的话。”二姨娘卫紫旋姿态盈盈地站起身来,神色庄重地说道,“老爷正值壮年,身边多几个人伺候本是好事。可是…我们府里虽不是书香世家,该有的礼数规矩向来不缺,外人都道老太太和太太治家有方,怀家才会有如此的好家风。那珍丫头…唉…平日里莫说老太太待她不薄,就是我们姐妹几个见了她,也没有不礼遇有加的,谁知道她竟是这样一个不知感恩不论好歹的主儿…嗨!” 老太太见又一个吞吞吐吐的,大为不耐,指着罗金英说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罗金英被老太太指定汇报情况,高兴地起身回话道:“老太太,不怪姑奶奶和二姐说不出口,这事就连我这草莽出身的粗人,听了都羞得没处躲呢。那珍丫头呀…昨晚在莲池边上勾引老爷野合,被巡夜的怀山看个正着,您说说…这不是让老爷在下人们面前没脸吗?真真是…” “胡说!”沈夫人一沉脸,训斥罗金英道,“那些下人们烂嚼舌根,你们怎么也跟着起哄?捕风捉影的事以后不要拿到老太太面前说!” “怎么是捕风捉影呢?这可是有根有据的事呢。”怀静雪好象生怕事情不闹大,赶紧抢白道,“那怀山下了值回家,亲口告诉他老婆的,他老婆觉得此事可大可小,不能轻忽,就去讲给二姨娘听了,不信你问问二姨娘…” 卫紫旋刚想开口表示一下支持。就听沈夫人抢先说道:“既然怀山家地觉得此事重要。又有凭有据。为什么不找老太太说?不找我说?不找巧香说?跟二姨娘说得着吗?” 卫紫旋一下子被噎在那里。不好出声了。 此时怀老太太地脸色已经阴云密布了。乐以珍是自她瘫痪以来身边最得利地一个人。说话能说到她心里去。办事也从来不用她操心。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连沈夫人都不如乐以珍能讨她地欢心。 她对乐以珍与其说是一个主子对一个丫头地宠信。倒不如说是一个病人对照护自己地那个人地一种依赖。她前几天甚至想跟怀远驹说。让他花点银子给乐以珍脱了奴籍。好收到身边当义女呢。 如若乐以珍真是那种巧逢迎攀富贵地人。她地所有信任与宠爱岂不是喂了狗了?她哪里能容得下身边有这种事发生? 一种被背叛地感觉让老太太心里很不痛快。她对身边地人吩咐道:“把怀山给我找来!”一个丫头应了一声去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把珍丫头也叫过来!” 不到片刻的功夫,怀山就一脸惶恐地进了屋来,不等他跪下问安,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将你今儿早晨告诉你老婆的话,再说一遍与我听!” 怀山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嘴巴浅搁不住事,可也没料到这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来,只好一个劲地磕头:“老太太饶命!别听我家那浑婆子瞎说!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和沈夫人听他这样说,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罗金英可不干了,跳过去扯起怀山的衣领子,亮开嗓门质问道:“好你个怀山,敢编排瞎话消遣我们姐妹几个!活腻歪了是吧?” 怀山被这位女山大王一吼,胆子都吓破了,赶紧辩解道:“罗姨娘饶命!小的可不敢说瞎话呀!小的怎么敢拿几位姨娘消遣?” 老太太一听,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指着怀山斥问道:“到底实情是怎么样的?快告诉我!难不成你想先尝尝板子的滋味才肯说吗?” 怀山左右为难,苦着脸叩头如捣蒜:“老太太饶命吧!小的要是说出来,老爷还不得打死小的?” “有我护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打死你!”怀老太太两道细细的弯眉蹙到了一起,双目中闪着凌厉的光。 怀山见自己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得将自己昨晚巡夜路过后花园见到的情形,约略地向老太太做了禀报。 当怀山讲述完实情,战战兢兢地退出房去后,满屋子的人都感受到了老太太那凌人的怒气!只见她胸脯起伏,手放在身边的炕桌上,不住地发着抖。突然她手下用力一扫,炕桌上的茶盏茶壶点心碟子“哗啦”一声全部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快去把那个贱丫头给我拖过来!”老太太的声音尖锐刺耳,象是劈了嗓子。 她的尾音刚落下,门口的帘子一掀,乐以珍走了进来。只见她虽然拾掇得挺干净,可是一张脸惨白得吓人,青着眼圈神情木讷,走到老太太的身边,一福身子轻声说道:“老太太找我有事?” “哼!你的风寒可好些了?”老太太斜着眼睛瞅她,冷冷地问道。 “谢老太太关心,我已经好多了。”乐以珍见她那个神情,便知道不是专门找她来问病情的,她那颗痛到麻木的心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怀老太太以一种冷到让人发抖的目光瞪了乐以珍一会儿,突然毫无预警地一抬手,抄起冬儿刚刚给她端上来的茶,朝着乐以珍身上砸了过去:“小贱蹄子!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呢!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罢了!骨子里一样的狐骚妖媚!” 乐以珍被一盏热茶泼到身上,烫得“哎哟”一声。她马上明白是昨晚的事让老太太知道了,她赶紧跪到老太太跟前儿,哭着解释道:“老太太!不是我…是老爷昨晚喝多了酒…” 怀老太太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去?指着她继续骂道:“他喝多了酒,你不会喊不会叫不会挣扎吗?你心里巴不得呢!伺候我个瘫老婆子委屈了你是吧?你妄想着勾上了远驹当主子是吗?来人!把她拖出去给我打!打折她的腿!我看她还能不能跑到大野地里勾男人!” 乐以珍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她发现以自己的奴才地位,出了事解释是根本没人听的!明明是她惨遭强暴,如今传出去的却是她使狐媚子手段勾引老爷,妄图登上高枝儿当主子!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呼,突然觉得这个世道根本不适合她这个异世闯来的人混下去!她已经尽力了,可是她真的活不下去了!昨晚的伤还在她身上心上痛着,眼下又遭如此诬蔑!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能不能在天国里见到我的妈妈呢? 乐以珍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神情木然地被拖了出去。 荣寿堂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位姨娘神态各异。二姨娘卫紫旋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外,侧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四姨娘罗金英略略有些不安,搓着手中团扇的扇柄,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其他几位姨娘显然受到了惊吓,脸色有些发青,只有七姨娘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悠然地端起茶盏品着茶。 众人屏住呼吸静了半晌,没有听到院子里传来预想中的惨号声,都有些疑惑地望向老太太。老太太铁青着脸,吼冬儿一句:“出去看看!那些懒婆子们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给我打!” 冬儿抖抖地应了一声,张惶地跑了出去,片刻功夫又回来了:“回老太太,正打着呢…”小丫头说完这句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她也不敢抬手去抹,只好使劲地垂下头,站回了老太太的身后。 自从乐以珍被拖出去后,一直在闭目捻着佛珠的沈夫人这时睁开了眼睛,软声对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打她几下解解气,给她点儿教训就行了。这丫头倔着呢,这样一声不吭,打死了都不知道。要是真打死了她,老太太心里也难受不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氏抿了下嘴唇,开口说道:“大姐,本来这是你们长房里的事,我不该插嘴。可我平日看珍儿那丫头,是个聪明有矜持的孩子,象这种明目张胆勾引主子的蠢事,不象是她能做出来的。我倒觉得应该叫来远驹问清楚,平白冤枉了那丫头,你也失了左膀右臂,不划算的!” 怀老太太见乐以珍挨板子也不吭声,就有些心疼了。此时被沈夫人和高氏这样一说,心里更加地后悔。可是自己刚才那样武断坚持,一时之间又拉不下脸来往回说话。 她正在心里扭着麻花,门帘子一撩,怀远驹一边揉着太阳**一边走了进来。 ========================================================================================== 呼唤收藏,亲们觉得此书开篇还可以的话,记得收藏支持小喜哦. 第六章 以死示忠 今日第二更: 怀远驹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幅没睡好觉的疲惫神态。他先上前给怀老太太请了安,又向高氏问了声:“三娘好!”方在怀老太太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他在那里兀自揉着太阳**,吩咐冬儿一句:“给我端一杯浓茶来。” 然后他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了似的,看着怀老太太和沈夫人问道:“院子里在打谁呀?一声儿都不哼,打死了吧?” 本来怀老太太见他进来了,就憋着一口气,此时听他这样一问,将手中的茶杯往炕桌上使劲一撴,然后说道:“你做下的好事,倒来问我?你也是丢下三十奔四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呢?喝点儿酒就没个把持!害了别人还跑来装无辜!” 怀远驹被一顿教训,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可眯起眼睛细想,好象昨晚的丫头说过她是老太太房里的珍儿!他抬头看向怀老太太,见她一脸被人抢了宝贝的懊丧表情,他一下子就心情大好。 “快去院子里传话,就说老太太让停手,先别打了。”他也不问老太太,直接吩咐人去传话,然后转脸笑眯眯地望向怀老太太:“娘,一个丫头而已,都舍不得给儿子吗?” 怀老太太一听这话,指着他结巴道:“原来你…原来你…早就在打她的主意?” “是呀!儿子早就相中珍丫头了,昨晚见她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儿子借着点儿酒劲,就把她留下来了。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不如娘就把珍丫头给我吧,我再买十个好丫头给你,算是儿子的歉意,娘觉得如何?” 怀老太太看着怀远驹嬉皮笑脸的样子,恨不能伸手给他一巴掌,可是碍着这满屋子里的人,终究不好对他发飚。于是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你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相中珍丫头了?丫头未必看得上你呢!你别指望我一句话强行将丫头送到你屋里,只要她不愿意,我决不勉强她。” 怀远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他有情意在先,醉酒乱性在后,与乐以珍的关系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如果怀老太太硬生生地阻止,象是不肯成全别人的好事一样。可是轻易地将乐以珍给了他,怀老太太一来舍不得,二来也不愿意看怀远驹气到她后那种得逞的表情,便退了一步,将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乐以珍。 冬儿是个机灵地丫头。一听这话。赶紧走到门口。吩咐守在门口地几个婆子去找个藤床把乐以珍抬进来。婆子们领了差事。不一会儿就把乐以珍送进了荣寿堂。 当那藤床往屋中央一放。大家往趴在床上地乐以珍身上看去。顿时一片倒吸冷气地声音。只见她从臀部以下小腿以上地那一段。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原本淡青色地一条裙子染了血。变成了瘆人地绛紫色。她地头发被冷汗浸湿。一绺一绺凌乱地贴在脸上。侧贴在藤床上地脸白得象雪一样。嘴唇被咬破。唇边留下几道深深地血痕。衬着她苍白地面色。让人触目惊心。 刚才煽风点火最起劲地姑奶奶怀静雪、卫姨娘、罗姨娘三人见此情形。互相对望了一眼。不自然地将眼睛挪开。五姨娘何柳儿更是被吓得眼泪汪汪地。沈夫人和高氏目光怜悯。一齐叹了一口气。 怀老太太看着气息奄奄地乐以珍。心里甭提多后悔了。可是她一向强硬贯了。也拉不下脸来有什么温柔地表示。她将所有怒气都转嫁到怀远驹身上。抬头恨恨地看他。发现他看着乐以珍地表情完全是淡漠地、与己无关地样子。她在心中暗骂一句:臭小子!就知道你是故意跟我作对! “珍丫头。”怀老太太慢声说道。“刚才你们老爷说是他地责任。不关你事。看来这顿打…你挨得委屈了…你…也别怪我误会你。一个小姑娘家。好好地半夜呆在后花园干什么呀?难道你仗着我宠你。就不顾府里地规矩了吗?” 乐以珍看似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其实她神智还是很清醒地。只是刚才咬牙忍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地心力。再加上下身剧痛。她此时极度地虚弱。 此时听怀老太太这样问她,她也没动脑袋,仍然闭着眼睛,弱弱地回道:“珍儿…有错,是我自己三更半夜…偷溜进后花园,犯了府里的禁夜规定,所以…珍儿这顿打挨得不冤枉,不怪老太太…” 坐在一旁的沈夫人和高氏听了乐以珍的话,目光于怜悯之中又加了几分欣赏。高氏怜惜地说道:“丫头果然懂事,大姐有福呀。” 怀老太太被乐以珍几句话从尴尬的做恶人的窘境中解脱出来,心里一下子好过不少,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下来,她看着乐以珍问道:“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不许违心。老爷刚才说他早就相中你了,想收了你进他房中…你…可愿意吗?” 怀老太太问这话时,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乐以珍已经**于怀远驹了,通常这种情况下,女人只有认命的份儿。如果她当着众人的面儿,挤出一句“我愿意”来,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旁的怀远驹神情悠然,不急不躁的样子。他房里的女人多了,本来是不差这一个的,可是当他意识到抢了乐以珍就如同抢了老太太的宝贝,会让她抓心挠肝一阵子后,他就决定收了这个丫头。他跟老太太想到一处去了,他也认为女人一旦**于一个男人,似乎只有顺从地跟着他这一条路可走。 就在屋里所有人都认为乐以珍会感恩戴德地谢谢老爷没有始乱终弃,肯对她负责的时候,乐以珍连眼皮都没抬起来,断然地回了四个字:“我不愿意!” 笑话!给强暴过我的男人做妾?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这要是在现代,我早就将这个臭男人送进局子里,让他等着法院的审判了!如今告不了他也就算了,还让我给他做妾?我宁肯回不去现代,直接去见我妈! 乐以珍的这些心理活动,别人当然不知道。屋里的人都在为她那句“我不愿意”吃惊,尤其是怀远驹,象是被打击到了一样,有些怔忡地看向乐以珍。 老太太可得意了,扬起欢快的语调做起好人来了:“不用怕,如果你愿意就跟我说,我一定成全你们的好事。” 乐以珍闻听此言,挣扎着从藤床上支起上身,声泪俱下地看着老太太:“珍儿这辈子只认老太太一个主子!如果老太太嫌弃珍儿,想撵珍儿出去,那珍儿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完,真的从藤床上往地下挪,跌跌撞撞地扑身后的墙去了! “快拦住她!”老太太吓得尖叫出声。几个婆子丫头手脚麻利,一拥而上抱住乐以珍。乐以珍被碰到了受伤的腿,一阵剧痛袭来,她抵抗不住,瘫软到一个婆子的怀里,昏死过去了。 屋里人被这个烈性丫头的壮举惊得张开嘴巴,好久都合不上。怀老太太一叠声地喊道:“快送她回房,好生照顾着!去请九阳医馆的裘老先生来,就说我的话,让他好好地给珍丫头治伤,治得好重重有赏,敢留下一个疤瘌,我去砸了他的招牌!” 丫头们赶忙应下了,小心地将乐以珍抬走了。 这边怀老太太已经被感动得老泪纵横了,她也不看怀远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下面的一众女人指桑骂槐道:“你们一个一个都见不得我好,自从我身边来了这个珍丫头,日子刚过舒心一些,你们就容不得了。看我老太太腿不灵光,便当我脑子也不好使了吗?以后谁再敢拿珍丫头到我面前说事儿,我先把她赶到家庙里当姑子去!” 一众女人被骂得缩起肩膀来,敛眉垂首,噤声不语。怀远驹知道老太太是冲自己来的,悻悻地端起茶盏来假装喝茶,也不接话。 “推我回房!看着这群狐媚子我就倒胃口!”老太太红着眼睛,自己伸手将轮椅拽过来。一个粗壮的丫头赶紧将她抱到轮椅上,推着她走了。 沈夫人也紧跟着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怀远驹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跟着去老太太屋里了。高氏见怀老太太走了,也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媳离开了。 屋里剩下一位姑奶奶、一位少奶奶和怀远驹的几房妾室。她们怯怯地抬眼望向怀远驹,不敢撤退,又怕他骂,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等了半天,也不见怀远驹说话,罗姨娘以为警报解除了,首先活跃起来:“不知好歹,我们老爷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真是一个不知道惜福的丫头!” 谷柔琴斜瞟了罗金英一眼,淡淡地说道:“开始说她勾引老爷的是你,如今说她不知道惜福的也是你,在你面前还真是难做人呢!” 罗金英被她这话噎住,张了几回嘴说不出话来,又见怀远驹拿眼瞅她,心里害怕他将所有责任归到她头上,赶紧申辩道:“那些话可不是我编排出来的,那…那也是我从姑奶奶和二姐那里听来的…我这人一向直率,你们都知道的…” 二姨娘卫紫旋和姑奶奶怀静雪马上不干了,跳起来指着罗金英斥道:“你自己藏不住话,关我们什么事?你把你那嘴巴缝上不说话,能有今日这一出吗?” 罗金英被两个人指着鼻子,脾气马上急了,指着卫姨娘回斥道:“怎么是我藏不住话?明明是你让我说的…” “闭嘴!”孙姨娘一见这几个人闹得不象话了,赶紧喝止她们,“你们还有没有点儿规矩,老爷还在这儿呢,你们吵什么?” 怀远驹静静地端着茶杯,看着他的女人们吵架,也不发话。 孙姨娘摸不透他的心思,试探地问一句:“老爷,不如…我带她们先回去吧。” 怀远驹这才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一众女人灰溜溜地跟在孙姨娘身后,出了荣寿堂,各回各屋去了。 ========================================================================================== 今日第二更,继续求收藏. 第七章 忠仆义婢 今日双更,第二更会在晚间21:30左右: 在怀老太太的荣寿堂上演的那出以死示忠的故事,很快就在怀府之中传开了。乐以珍不贪富贵不恋高枝一心侍主的忠仆义婢形象在怀府之中迅速树立了起来。众人估摸着,本来她就得老太太的宠,如此一来,这个小丫头在怀府之中的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于是乐以珍卧床养伤期间,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几乎都来过了,就连在怀府当了二十几年总管的怀平都拎着上好的滋补药材来看她。 至于怀府的主人们,老太太和沈夫人是每天必派人来问一次的,大少奶奶安冬卉特意捎信回娘家,让她做药材生意的大哥给讨来一个除疤痕的良方。大姨娘孙巧香、三姨娘谷柔琴也会时不时地来坐儿,陪她说会儿话。 乐以珍面上客气有礼地招呼着这些人,暗地里却心虚得要命。她一个受过现代平等观熏陶的人,从内心里对将人分成贵贱不同的阶级很是不耻,又怎么会有成为忠仆义婢那种觉悟呢?可是她要生存,在这陌生的世道里,她不过是一株需要支撑的蔓生蔷薇,而老太太就是她要缠住的那个支架,放眼怀府之中,再没别人比老太太这个大靠山更加令人放心了。 本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失了身,就如同被人扯掉了脸皮,以后再也没脸见人的。可是怀府中的所有人碍着老太太的盛威,谁也不敢拿此事来议论取乐,都自动将乐以珍身上发生的那件事给忽略掉了,对她的客气恭维反而更胜往日。 可是这件事对乐以珍造成的伤害却是深刻的,每每想起这件事,她就夜不能寐,屈辱感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时常产生一种杀了怀远驹的冲动。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里,经此一事后,她更加地痛恨这个世道。这里毫无人权可言,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有些人不仅掌握着巨额的财富,而且手握着众多人的生死命运,而另一些人只能一辈子为奴为婢,供人驱使。 很不幸,她这个具有现代人权观念的穿越人,偏偏在这个世道里的身份就是供人驱使,因此她的痛苦较之那些生来就为奴为婢的人,又加深了一层。 她仍然在心里保留着那个幻想,希望头上突现一束神光,将她吸入时空之门,送她回现代去。虽然她在现代的生活并不快乐,但那才是属于她适合她生存的时代。 幻想是一剂缓痛药方,给她那身临异世一直紧绷的神经以轻柔的抚慰。可是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现实生活还是需要她勇敢面对的。 半个月后。乐以珍地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天下午。当太阳在素绢地窗户上撒下淡金色地光晕时。乐以珍估摸着外面应该凉快了。便蹭下床去。趿起一双鞋。慢慢地挪到屋外。来到东侧地游廊之内。 她地臀部和腿上尚有未脱落地结痂。因此她不能坐着。只能手扶着游廊上地漆红圆柱。望向夕阳西沉地方向。深呼吸几次。将闷在屋子里一天地郁结之气呼出去。 “珍儿姐姐!我和姐姐看你来了!”一个稚气地声音从侧门处响起。乐以珍转头望去。就见二小姐怀天薇、三小姐怀天梅、四小姐怀天蕊正穿过那圆拱形地如意门。朝她这个方走来。 前面说过。怀远驹一共有四个女儿。大女儿怀天兰是沈夫人地女儿。在所有兄弟姊妹中年纪最长。三年前就已经出阁了。二女儿怀天薇为孙姨娘所出。今天十七岁。性子跟她娘亲一样地温柔敦厚。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婆家虽然不是豪门大户。但也是殷丰之家。三女儿怀天梅乃罗姨娘所出。年方十二。她刚生下来地时候。沈夫人怕她在罗姨娘房里。养出跟她娘一样地鲁莽不拘地性情。便将她交给了谷姨娘抚养。这位小姐在谷姨娘身边长大。倒是沾染了几分沉静地气度。可惜谷姨娘地宽和平淡她却没有学来。只会拿鼻孔对着别人地面孔。总是用一种挑剔地眼神看人。四女儿怀天蕊是为何姨娘所生。今年刚刚七岁。活泼讨喜。不象她娘那样怯弱怕人。 三位小姐同时来探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让乐以珍有些吃惊。尤其是三小姐怀天梅。平时哪里有正眼看待下人地时候?不管怎么样。人已经到她屋门口。她赶紧迎上去几步。向几位小姐点头致意:“二小姐好。三小姐好。四小姐好。请恕珍儿不能施全礼。快请屋里坐吧。” 怀天薇笑着回应她:“你怎么出来了?看你走路还是不太利索。可有大碍?” “回二小姐的话,只是身上有些结痂没有脱落,走起路来腿不太敢使力,看着姿势有些僵,伤已经没大碍了,完全不疼了。几位小姐一齐来探望珍儿,实在是让珍儿受宠若惊,快请进屋喝杯茶吧。”乐以珍客气地说道。 三小姐怀天梅嫌弃地瞅了瞅乐以珍所住的那间屋子,拿帕子掩了掩鼻子,慢声说道:“不必进屋了,外面挺凉快的,就这里坐着吧。我们也是遵从老太太的嘱咐,来看看你的伤势,你是病人,不必端茶奉水了。” 说完,她捡一处靠廊柱的位子,倚着那红漆圆柱坐了下来,眼睛望天,不再说话。 乐以珍心中暗道:怪不得!我说这鼻孔朝天的三小姐今儿怎么肯屈尊呢,原来是老太太让她们来的! 怀天蕊小孩子心性,没有心机又爱抢话,赶紧说道:“我们刚才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让我们姐妹三个来陪你说说话,她说我们女孩子家聚在一起,能找到共同的话题,兴许就能逗你宽心,伤也好得快些。” 乐以珍一听这话,赶紧客气:“让老太太操心,有劳三位小姐了,珍儿实在是惶恐。” “你惶恐什么?我们才应该惶恐呢。”怀天梅将目光从天上移到乐以珍的脸上,语带讥诮地说道,“老太太现在张口闭口离不开‘珍儿’二字,我们这些亲生的孙女,她老人家倒提得少了。” “天梅!”怀天薇见这位开口就是找碴儿,赶紧示意她闭嘴,然后笑看着乐以珍说道,“珍儿是个忠心的丫头,又心灵手巧,难怪老太太疼她。有珍儿在身边伺候,是老太太的福分,也是我们的福分呢。” “二小姐过奖。”乐以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这样虚应一句。 “珍儿姐姐,你知道吗?我二哥哥要回来了!”怀天蕊藏不住高兴,大概逢人就宣布这条好消息吧。所以怀天梅一撇嘴,冲她轻哧一声:“二哥回来,你跟她说得着吗?再说了,二哥回来怎么就把你兴奋成这样?连太太都没有你激动,真是…” 怀天蕊调皮地冲着怀天梅一皱鼻子,娇声说道:“二哥哥最疼我!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多好吃好玩的,我当然高兴!你这是吃醋呢。” 乐以珍听她们三个说起这位怀家的嫡孙怀明弘,也插不上话。这位二少爷她只听说过,知道他自小就聪明异常,十二岁就被老太太送到南方淮安府,掌管怀家在南方的生意。在乐以珍的印象里,十二岁就掌管半个怀家的生意,简直是一位传奇性的人物。因为她认识的十二岁小男孩,都还只是念小学的小屁孩儿,整日里看着动画片玩着滑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写作业都要父母催了又催。 因此她对这位天赋异禀的二少爷充满好奇,可惜她入府大半年,这位二少爷一次也没回来过,就连前些日子大少爷怀明瑞成亲,他也因为亲去琉球采购货物,没来得及赶回来。 如今看三位小姐聊起他,一脸的崇拜神色,引得她对怀二少爷越发地感兴趣了。 三位小姐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了。乐以珍欲送到如意门外,被怀天薇拦了下来:“你腿脚不便,又站了这半天,不必拘礼,赶紧回去歇着吧。” 乐以珍早就站酸了腿,听怀天薇这样说,赶紧道了谢,目送她们三个出了如意门,呲牙咧嘴地挪回房中,趴回床上,才觉得好受些了。 她趴在那里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听到门口有声响。她听出那是冬儿的脚步声,也不抬头,开口说道:“你别挂着我了,刚下了值,赶紧歇一会儿去吧。” 冬儿一边走进来一边笑道:“你那是什么耳朵?我还没进来呢,你就知道是我?我好胳膊好腿儿的,累一点儿怕什么?大不了过些日子你好了,我来当回大爷,躺在床上等你伺候,就算你还我的人情了,如何?” 乐以珍抬头冲她笑了:“端茶喂饭都没问题,不过我是正经人,我可不负责给你洗**哦…” 冬儿冲上来使劲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笑骂道:“我好心伺候你,倒成了不正经的人了?你当我爱给你洗**呀!就你那打得稀巴烂的**,我还没提影响我食欲这一茬儿呢!” “怪不得冬儿姐姐最近瘦多了,穿衣服也好看了呢,原来这都是我**的功劳…” 两个女孩子一边笑闹着,冬儿端来温水,褪下乐以珍的中裤,开始给她擦洗换药。 冬儿手底下忙着,嘴巴也没闲着,跟乐以珍说些外面的事情:“你知道吗?二少爷要回来了。” 乐以珍听冬儿的语调,略略有些兴奋,心想:大概这又是一位二少爷的崇拜者,这位二少爷人未到家,就已经阖府轰动了,这要是回了府中,还不得是众星捧月? “我刚刚儿听四小姐说过了…对了,我听说二少爷十二岁就被老太太送去淮安府了,那么小的孩子,太太也能舍得放他?” 冬儿略一沉吟,含糊地应一声:“这深宅大院里,弯弯道儿可多了…” 乐以珍想起那天晚上在后花园,怀远驹醉言醉语里透露出的信息,似乎说他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她的八卦神经马上兴奋起来,拉着冬儿的衣袖问道:“冬儿姐姐,什么弯弯道儿呀?你跟我说说呗。” 冬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躲闪,却被乐以珍搂住胳膊不松手,软语哀求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绝对不跟别人提起…” 冬儿被她磨得没法儿,只好走到门边,向门外望了望,然后掩上门,回来坐到乐以珍的床边,严肃地警告她道:“我说的话,你只听到心里就行了,可不许到处瞎问瞎说,知道吗?” 乐以珍赶紧点头应下了。 第八章 母子秘密 今日第二更,继续求收藏,谢谢大家: 冬儿将手边的盆罐巾子收走,紧挨着乐以珍头靠头躺了下来。 “珍儿,你跟在老太太身边也有大半年了,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咱们老爷和老太太并不亲。”冬儿声音轻轻的,透着小心谨慎。 “是呀,难道他们娘俩儿有什么过节?” “告诉你吧…”冬儿将嘴巴凑到乐以珍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老爷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听到这句话,乐以珍一直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原来这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连冬儿这样的奴婢都能知道的事,应该不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了。 “你怎么知道?”乐以珍还是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府里的老人儿都知道,我爹娘都是怀府的家生奴才,我很小的时候,听我爹娘聊天说起过。只不过前几年有几个奴才喝了酒浑说,议论老太太与老爷不和一事,被老爷命人一顿乱棍将几个人全打死了,自那以后府里的人再不敢拿这事儿来说了。所以呀…我今儿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千万只藏在心里,不可乱说,否则我俩儿都得搭上一条命。” “冬儿姐姐放心,你告诉我这些,是存着提醒我的意思,我断不会违了你的好意。”乐以珍郑重地保证。 “嗯,我信得过你才说。咱们老太太原本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位已经没人提起的大老爷。听我爹娘说,大老爷性子随老太太,对人冷清,不太讨喜。当年老太爷比较偏宠的是二房姨太太李氏和李氏所出的二老爷。听说那李氏生得眼媚嘴甜,哄得老太爷一见了她就象吃了蜜糖一样。二老爷那时候才十几岁的小孩子,被他娘调教得象个笑娃娃,不但对老太爷殷勤孝顺,就是见了下人也是善待有加,随便支使谁跑个腿儿,就会有赏,因此当时府里的四子两女中,老太爷最得意的就是二老爷…” “一对腹黑的母子…”乐以珍听到这里,哼哼着给了一句评论。 “腹黑…什么样意思?”冬儿莫名其妙地问道。 “腹黑…就是…心眼儿多。心机深沉。笑里藏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乐以珍胡乱解释道。 “还真让你猜对了!咱们老太爷是个严谨守礼地人。虽然心里宠着二房。也只是金银上多有赏赐。嫡庶地分别他老人家心里清楚着呢。在大老爷志学之年。老太爷就让总管怀氏茶庄地大掌柜带着他学做生意。那意图很明显。将来怀氏地家产还是要交到大老爷手里地。李氏眼见着自己地一番经营白费了功夫。就动了狠毒心思了。她买通大老爷身边地人。在大老爷常喝地茶中掺了毒。大老爷最后狂发癫痫而亡。李氏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咱们老太太却是个心思缜密地人。好好地一个儿子没了。她岂能善罢甘休?她不但将此事报了官。而且请来了江湖上有名地用毒高手。对大老爷生前地饮食一一查验。那下毒之人见了这阵式。第一个扛不住逃跑了。顺着他这条藤。最后就摸到李氏这只瓜了。据说老太太当时在官府中花了银子地。那李氏在牢里等候秋后问斩地日子里。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来老太太是要将此事牵累到二老爷头上地。可是老太爷死死地护着。她最后只好放弃。” “大老爷一死。老太太心里就有了危机感了。虽然二老爷因为她娘做下地事。在府里再难起势。但是三老太太地两个儿子。就是现在地三老爷和五老爷。当时也有十几岁了。老太太三十几岁地人了。再加上老太爷跟她并不亲。想要再生个儿子几乎不可能。就算她能生出儿子来。看老太爷地身子骨。也等不到嫡子长大那一天了。于是老太太就想起一个人来。便是咱们府里现在地老爷。” 乐以珍没想到发生在这府里地故事如此曲折。真地就象看到地电视剧一样。女人们为了男人地一点儿宠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为了儿子地前途地位而斗得头破血流。 冬儿起身喝了一口水。侧身躺下来。看着乐以珍继续说道:“事实上。咱们老爷也是老太爷地骨血呢。老爷地亲娘是怀家绣庄里地一位辛姓绣娘。被老太爷看上后。便有了咱们老爷。辛绣娘生下儿子后。老太爷本打算将她接进府地。可是当时老太爷房里已有五房妾室四个儿子了。老太太不能容许自己地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便说辛绣娘身份低下。不配进府。抵死不同意。老太爷愣是没拗过她。辛绣娘刚生下老爷地时候。老太爷还时常能记起她来。偶有周济。可是男人地心就如同那柳絮一般飘忽不定。日子久了。老太爷就把这母子二人疏忘掉了。所以咱们老爷是辛绣娘靠着给有钱人家做些浆洗针绣活计养大地。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地。” “本来十几年过去了,老太太也几乎不记得这母子二人了。可是大老爷一死,老太太失了儿子这座靠山,心里很是惶恐,那日她突然灵光一闪,就想起老太爷在外间这颗遗珠了。于是她派人找到辛绣娘的住处,亲自去将老爷接了回府,禀明老太爷要收到自己的名下。老太爷因为大老爷一事,对老太太怀着歉疚,又因为老爷终归是怀家的骨血,接回府里也是好事,便答应了老太太的请求。老爷的身份一下子从没人待见的私生子变成了怀府的长房嫡子。” “照这样说来,老太太对老爷也算是有恩哪,怎么娘俩儿看起来不对盘呢?”乐以珍有些想不明白。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大概老太太对老爷太严厉了吧…听说刚进府的时候,老太太为了让老爷早日熟悉家里的生意,每天白日里让他跟着几个大掌柜学徒,晚上回来还要看好多的进货出货收支帐目。听我爹说,那时候老太太会亲自督促老爷看帐,将一本厚厚的帐册往他面前一放,点上一炷香,待香燃尽后,老太太将帐册一收,随便从里面抽出一笔帐就考他,答不上来就要打手板儿。咱们老爷聪明,只挨了几次打,以后就全能记下了。不过老太太对他这么严厉,想必老爷是记仇的吧…” 乐以珍听了这话,没有搭腔,不过她心里对冬儿的解释却不以为然。她觉得怀老爷不象那种不知好歹的愚笨之人,就算小时候老太太对他再严格,说到底那也是教导之恩,怎么会记仇呢?这娘俩儿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导致现在的关系如此的僵持。 “对了,冬儿姐姐。”乐以珍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掰着她的肩膀问道,“老爷被接进府里了,那辛绣娘后来怎么样了?” 冬儿冲她眨了几下眼睛,扁了一下嘴巴说道:“我不知道。” “那…”乐以珍又试探着问一句,“你知道一个叫芙儿的人吗?是咱们府里的人吗?” 冬儿又莫名其妙了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 乐以珍心里就知道了,其实冬儿所知道的情况,不过是一些表面现象,大老爷死了,李氏因此被抓了,紧接着老太爷的私生子被老太太收养了,这些事情只要生活在怀府之中,就都能看到。但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折故事,恐怕冬儿就不知道了。 “那你说这些,跟二少爷去南方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呀?”乐以珍没忘记这些话因何而起,追着冬儿问道。 “老爷虽不是老太太亲生,但性子却象足了老太太,对人冷冰冰的,在府里跟谁都不亲。二少爷生下来后,就被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八岁就让他进店里学做生意,十二岁被老太太的娘家哥哥带到淮安府,学掌南方的生意了。我听我爹说…”冬儿说到这里,又谨慎起来,再次凑近乐以珍的耳边,压低了音量,“老太太是怕老爷终归不是亲生的,对她有二心,所以才急着让二少爷早当家早管事…” 乐以珍被她那样贴着耳朵呵着热气,觉得浑身都麻酥酥的,手臂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勉强听完她这几句,赶紧将她推开:“麻死了!你贴这么近做什么?” “死丫头!”冬儿被推得差点掉到榻下去,爬回来照着乐以珍的后背就拍了一下,“人家给你讲这些,可是担着干系的,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要推我下床?” 乐以珍赶紧讨好地搂住她的脖子,软语甜声地叫道:“冬儿姐姐是好人,冬儿姐姐疼我,我又岂会不知道?改天怀贵再出去采办,我出银子,让他给你带回春楼的玉糯糕,怎么样?” 冬儿被她哄得高兴,却假装不屑一顾的撇嘴道:“哼!什么珍羞美味吗?当我没吃过?我才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可就怪不得我了,我还省银子了呢。”乐以珍做势趴到枕头上,不去看冬儿。 “你要谢我,我跟你要一样儿东西,就是你上次画的那种花儿,叫…” “天堂鸟!” “对,就那花儿,多好看呀,你给我描出一个样子来,就算你谢我了。” “那花的喻意是潇洒多情的公子,不适合绣在女孩子的用品上,除非…冬儿有情郎?难道你要送情郎?”乐以珍取笑冬儿。 冬儿羞得满脸通红,扑到乐以珍身上挠她的痒:“呸!打你个烂舌头的臭丫头!姑奶奶我喜欢!管它什么意思呢!你敢不给我描?” 两个人正笑闹间,听到有人敲门,乐以珍应了一句“进来!”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在老太太跟前儿专管跑腿儿传话的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看她的脸色红扑扑儿的,一脸兴奋的神色,进来就嚷嚷上了:“珍儿!冬儿姐姐!二少爷回来了!” 冬儿“呼”地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又自觉失态,慢慢悠悠地将腿搭到床沿上坐好:“不是说还要等两天吗?今天就回来了?” 乐以珍看她那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第九章 少女情怀 今日继续双更,继续求收藏啊收藏: 传话的小丫头坠儿跑得气喘呵呵,可还是掩不住高兴,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道:“老太太有话,明儿要在府里办家宴,给二少爷接风洗尘,不光是我们府里的人,已经着人去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府上送贴子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太太说,明儿府里忙,需要人手,大家就都不要休假了,辛苦大家一天,重重有赏呢。” 乐以珍听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抬头再看冬儿,面染红晕,呼吸不匀,精神有些不集中,象是在看坠儿,可又象没听到她说什么。 “我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了,冬儿已经知道了,你快通知别人去吧,免得大家不知情,以为自己明天不用当值,再做什么别的安排。”乐以珍对坠儿说道。 “哎!那我走了!”坠儿答应一声,转身出屋了。 乐以珍见冬儿仍然处在一种似惊喜又似不安的情绪中,便轻咳一声,提高音量说道:“嗨!你说这个坠儿,二少爷回来关她什么事?高兴得什么似的,该不会是听说有赏钱拿,眼里提前看到那钱串子了吧?” 冬儿被她这么一说,才悻悻地回转神来,哼哼着说道:“当然!老太太向来手紧,若不是因为二少爷回来了,我们也难得领她一回赏。” 乐以珍轻笑了一下:“惦记赏钱倒没什么,不是惦记上人就好呢。” “你说谁?”冬儿警惕地绷紧了脸,回头问乐以珍。 “我可没特指哪个人,我估摸着这府里惦记二少爷的小姑娘家一定不少,心里有些感叹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想呀…那位二少爷常年居住在淮安府,那边府里的娇侍美婢还会少吗?人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其一。其二,他一年回来这么三两次,估计咱们府里的丫头,他识得面孔的都少呢,更休提看上了。其三,二少爷是什么身份?咱们又是什么身份…” “是呀!”冬儿有些发狠地截住乐以珍的话头,“咱们是什么身份?惦记也是白惦记!” 说完。她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站住了。想了半天。回头对乐以珍说:“你答应我地事。可不能食言哦。我这就回去找块绣布。你今晚就把样子给我描上去。免得你以后又偷懒赖帐!” 语毕。开门出去了。 乐以珍望着冬儿忘记关上地两扇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刚才那番话。无非是想提醒冬儿。不要有无谓地幻想。相隔千里。身份悬殊。陷入这样地一份感情之中。只会让她煎熬痛苦。 乐以珍很少这样出言管别人地闲事。但是冬儿不同。自从她入怀府以来。冬儿是跟她最亲地一个人。经常给她以提醒和帮携。助她度过了在这陌生地深府大院里最初地迷茫无措。 因此她不能眼看着冬儿身陷单恋不能自拔。可是她地一番话。冬儿显然并未听到心里去。一个女孩子家。心中一旦有了爱情。就如同一个人地肌体中产生了一种强大地抗体。这种抗体会自动将对己不利地细菌吞噬掉。然而人体是需要各种菌群共生互抗地。否则人就会生病。同样地道理。姑娘地心里如果只容得下爱情。她地心就要生病了。 看冬儿地样子。显然她病得就不轻。可是乐以珍除了出言警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盼望着她自己能及早醒悟吧。 晚饭的时候,坠儿给乐以珍端来了几样清粥小菜,还有老太太赏下的一盅火腿丝瓜汤,说是用二少爷从淮安带回来的贡品火腿炖的汤,让乐以珍赏赏。 她正吃着饭呢,冬儿就推门进来了,当真在手中拿着一个绣架,上面是一块绷好的上好素色锦绢,进屋就嚷嚷着让乐以珍快给她描样子。 乐以珍不想惹她不高兴,心里想:有没有这方锦帕,都不耽误她心里惦记着二少爷,自己帮她描个样子,也不算推波助澜吧。 于是当天晚上,乐以珍伏在绣架上,认真地将那天堂鸟花的样子描上去了。待她完工时,已经三更时分了,她活动了一下站酸的双腿,简单地擦了一把脸,就上床趴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乐以珍醒来的时候,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她。本来老太太是指定一个小丫头,在她养伤期间伺候她梳洗更衣的。 乐以珍呆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起昨儿回来了一位二少爷,今儿府里会很忙,在前头儿忙活的下人都有赏钱可拿,想必那个小丫头也不甘心错过这种好机会,去前头儿露脸领赏去了。 她只好自己爬起来,下了床来到门口的铜盆架子旁边,还好,小丫头还算有良心,临走前将她的洗脸水打好了。她自己擦洗了脸,僵手僵脚地穿上衣服,将头发梳好,便走出了这间屋子。 往常这个时候,这座位于老太太所居德光院的西厢的小院子里都会挺热闹,那些不当值的丫头们会睡个懒觉,在这个时候起床,站在小院儿里一边梳头一边唠嗑。 可是今儿当乐以珍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这屋的门是敞着的,其他几间屋都已经上了锁,显然这座院子里眼下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在房门口呆站了一会儿,觉得百般无聊,心里想:自己进府后,府里还不曾如此大张旗鼓地宴过客呢,不如出去瞧瞧,看看这富贵锦绣之家办起接风宴来,就一个怎样的排场。 这样想着,她挪动脚步出了西厢小院,往前头儿溜溜达达地走去。 她觉得府里正是忙碌的时候,自己这个样子帮不上手儿也就罢了,如果再让哪个主子见到自己好好地在外面闲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因此她溜着那偏院别廊,也不敢往正屋大路上去。 一路上所见,果然人人行色匆匆,面带喜色,就好象赏钱已经到手了一般。有认得她的,上前来打个招呼,又都各自忙去了。她也走不快,慢慢悠悠地行走间,不觉一抬头,见前方一处月门,门上有一方匾,匾上书“祗勤”二字。她心知过了这道门,便是怀老爷的书房了,赶紧掉转身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路,迎面便来了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头戴紫玉冠,方脸大眼,身穿一件赫色团花卍字长衫,外罩一件檀色广袖云锦的大氅。此人若静静地站在那里,倒是有几分英气,可惜他走起路来水水汤汤,象是抬不动脚一样,纨绔之气立现。 乐以珍见来人是男子,赶紧低下了头。看此人能进内院,八成是宗亲族人,只是乐以珍进府时日不算长,怀氏宗亲认识得不全,没见过这位男子。 她闪身将路让了出来,自己贴在墙边往前走。就在两个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年轻男子突然后撤一步,拦在了乐以珍的面前。 他先对着乐以珍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她的服饰上猜出她是府里的丫头,便无甚顾忌地咧嘴笑了:“你是哪屋的丫头?” 乐以珍看出他不象正经人,反正他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认识他,就想装糊涂逃开:“奴婢是老太太屋里的人,有急事去回禀老太太,公子请让个路。” 说完,她一闪身准备从此人的侧面走过去。谁知那人轻轻跨一小步,又拦在了她的面前,腼着脸笑道:“我大娘屋里什么时候有这么甜美水灵的丫头?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说丫头…就你这脸蛋儿身量,做丫头太委屈了吧?不如跟了我吧。” 乐以珍心里暗骂一句:又是一个怀家的败类!面上也微微带些恼色:“公子说笑!老太太等着奴婢回话呢,公子请让开。” 那男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挡在她的去路上,将手中一把折扇一展,志得意满地对乐以珍说道:“你不问问爷是谁吗?你在这府里做事,难道就没听说过三老太爷府上的小四爷吗?我要是跟大娘开口要你,想必一个丫头…大娘还不会撅我的面子吧?” 乐以珍倒真听说过这位小四爷怀远堂,此人在怀氏族人中的名气蛮大的。乐以珍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已经听过好几位宗亲来找老太太诉苦,抱怨自己让这位小四爷骗了银子,回头找他要,他又百般抵赖。至于他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据说一部分送进了花楼,一部分送给了赌坊。 乐以珍在心里轻嗤一句:找老太太要我?你自己要往枪口上撞,我也乐得看笑话! 第十章 怀家二少 今日第二更,不厌其烦地求收藏求收藏,嘻嘻....废话少说,请大家看文: 乐以珍心知老太太不可能放她给任何人,便冷冷地回了一句:“四爷不妨找老太太说说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眼下奴婢有急事,先行一步了,不恭之处请四爷见谅。” 谁知这位小四爷急色迷心,没有听出乐以珍的语气来,只听得她说“不妨找老太太说说看”,就以为她依了自己呢,嘻嘻笑着伸手去摸乐以珍的脸蛋儿。 乐以珍可是刚刚受过男人刺激的,依她现在的心性,又能容下如此轻薄的举动?她连想都没想,甩手“啪”地将怀远堂的手拍开。 怀远堂没料到她会使这么大的力,不但手被拍开了,连肩膀都跟着侧栽了一下。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敢这样对待主子!问过老太太那是给你面子!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四爷我就先办了你!再去找大娘要人去!” 说完,上前一步就要扯乐以珍的胳膊。 “四叔!”一个清朗明彻的声音从乐以珍的身后传来。怀远堂看向来人,手下不由地停住了:“明弘?” 乐以珍听怀远堂称呼来人“明弘”,心里知道是那位引起阖府轰动的怀家二少爷来了。她对此人充满了好奇,因此她微微一侧身,向正在走过来的怀明弘微微屈膝行礼:“给二少爷请安!”起身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好象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二少爷。 只见他额头很宽,相术学中所说的天庭饱满,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虽然是单眼皮,但他的眼睛却挺大,眼睑的弧度优美,如果单看这双眼睛,会让人不辨男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的眉毛很直很长,略略向发际处上斜,两处眉峰如刀裁一般,使他的整张脸立体生动起来。他的下巴略尖,两颊却稍微有点儿婴儿肥,昭示着他的年纪并不大。嘴唇薄厚适中,上唇的正中央,居然有一颗肉肉的唇珠。这本是一张典型的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俊爽面容,搭上他浅麦色的肌肤和通透的目光,就给人完全不同的练达与精敏的感受了。 他身上穿一件天蓝色素锦长袍,那蓝是最澈彻纯净的蓝,仿佛是裁衣者从秋日最晴朗的天空上裁下来一块,缝制成一件衣袍穿到他的身上,那衣袂飘动之间,恍若有丝丝白云随在他的袍摆衣角处,漫卷轻舒。 这一小片蓝天轻轻地飘到乐以珍的身侧,却面朝着怀远堂,笑着问道:“四叔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可是谁惹了你了?” 他这明知故问地一句话。让怀远堂听了很不爽。指着乐以珍挤眉皱目地说道:“你们府里地丫头可真了不得。连我都敢打。我要是不给她点儿教训。倒让人觉得大伯地府上没有规矩。” 怀明弘轻轻地笑了一下。侧头问乐以珍:“你是哪屋地丫头?” 乐以珍觉得此时很有必要表明身份。便略一低头答道:“奴婢是老太太屋里地珍儿。” “哦?”怀明弘听到这个名字。饶有意味地打量了乐以珍几眼。接着笑道。“你就是珍丫头?从我昨儿回府到现在。听奶奶提起你也不下几十遍了。我还好奇呢。不想在这儿遇上了。” 怀远堂显然并不知道乐以珍地事情。撇起嘴来说道:“说到底还不就是一个丫头?我这就找大娘要人去!” 怀明弘赶紧拦住他:“四叔不可鲁莽。到了奶奶那里。也是自讨没趣。这个丫头…最贴奶奶地心。听说上次…我爹开口要。都被奶奶指着鼻子骂了回去。四叔难道还想碰这个钉子吗?” 怀远堂疑惑地打量了乐以珍几眼,再看怀明弘的面容,不象是糊弄他的样子,方想起来刚才乐以珍也说过一句:“你不妨试试看”,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他悻悻地哼了两声,挤出两个字来:“…没趣!”便甩袖奔怀老爷的书房去了。 待他走远了,乐以珍朝着怀明弘盈身下拜:“多谢二少爷出言相救。” 怀明弘赶紧虚扶了一把:“快别拜了,听说你还在养伤,怎么没在屋里?” 居然知道自己在养伤!乐以珍小小地讶异了一下,口中如实回道:“屋里呆得闷了,听说今儿府里很热闹,想出来看看。” 怀明弘弯起眼睛笑了:“都走出这么远了,想必你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乐以珍轻声应了一句:“是…” 那怀明弘便举步率先向前走去。乐以珍站在原地,本想等他走远了再离开,却见他没走几步,突然转回头来,对她说道:“你刚才对我四叔…做得很好,以后再有男人欺负你,你就那样对待他!” 说完,冲着乐以珍眨了眨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乐以珍看着他如一角蓝天飘然而去,恍惚间又在他的衣摆袍角处,看到了那淡淡的云。她呆立好久,方才使劲地拍拍自己的脸:一定是自己最近幻想太多,总是在脑海里想象那个来接自己回现代的神仙,如今想出毛病来了,看到一个稍微和气点儿的人,就觉得人家象神仙。 不过这位二少爷对待下人真的是太和气了,再加上他那一身的气度,怪不得冬儿深陷不能自拔呢。 本来是出来的散心的,结果却碰上怀远堂那个丧门星,搅得乐以珍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来,郁闷地顺着原路回了德光院的西厢。 刚迈进如意门,就见冬儿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哎哟!你可急死我了!我还想着喊人找你去呢!你腿上的结痂还没脱呢,出去乱跑什么?绷开了伤口,又得养一阵子了!” 乐以珍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被她这样一吼,不禁也来了脾气:“绷开了才好呢!再养一阵子!我乐得清闲!” 冬儿这才看出来她脸色不对,一边开门扶她进屋,一边软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了吧?你告诉我谁说的?我禀了老太太,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你这样问…就是说府里已经有关于我的蜚语流言喽?”乐以珍本来就已经蔫巴的心情,又被撒上一层霜,无比气闷地扑到床上。 “谁敢!”冬儿果断地答道,继而再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乐以珍就将遇到怀远堂的事约略讲给她听了,把冬儿气得脸都变了形,狠狠地捶着床柱子说道:“那条赖皮狗!二少爷说得对!以后他再敢对你动手动脚,你也不必客气,该咬就咬该挠就挠!有老太太给你撑腰呢,你怕什么?” 乐以珍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是咬几口挠几下就管用的话,自己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被勾起了伤心事,乐以珍心里一痛,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想让冬儿看见,赶紧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冬儿一瞅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想起什么事来了,便假装没看到她的眼泪,笑嘻嘻地转移话题:“只顾着教训你,正经事都忘了。老太太让我给你送样东西来。” “又送东西?什么呀?”乐以珍在袖子上蹭掉泪水,抬头问道。 冬儿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心里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剔犀八角檀木盒子,递到乐以珍面前:“这是二少爷从爪哇国带回来的宝贝,叫百卉凝香,还是爪哇进贡我朝的贡品呢。听说这香…哎呀…我也记不住,反正制起来很麻烦,轻易不可得的宝贝。二少爷带回三盒,老太太和太太各一盒,这一盒二少爷指名赏给你呢。” “指名给我?我才入府多长时间?都没见过他,无缘无故地干嘛赏我这个?”乐以珍莫名其妙地问道。 “二少爷没见你的人,可听过你的名字呢。他说在淮安府听家里去的人提起你,都赞你服侍老太太勤勤恳恳,又难得能逗得老太太开心,他心里很欣慰呢。所以呀…这赏也不是来得无缘无故,那是赏你伺候老太太有功呢。” 乐以珍看着冬儿手里那精致的檀木八角盒,想象着二少爷当众说那些话时,怀府那几个女人尖酸的表情,赶紧说道:“就算是这个理儿,我也不敢跟老太太和太太用一样儿的东西呀!你帮我退回去,就说二少爷的心意我谢过了,东西是万万不敢受的。” 冬儿脸色一沉,照着乐以珍的胳膊就拍了下:“打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赏的东西,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吗?老太太当时听二少爷这样说,还高兴地夸二少爷最会体恤她的心思。你现在要是将这东西退了回去,岂不是拨了老太太的面子?” “这…”乐以珍被说得没话了。 第十一章 百卉凝香 今日一更,明日将继续双更: 乐以珍看着那盒香,心里琢磨着:这东西赏给我也是白搭,难道我还敢把衣服熏得跟老太太和太太一个味道穿出去吗?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乐以珍正琢磨这香的事情呢,听到冬儿语带微酸地说话了,“我娘就说,珍丫头绝对是大富大贵的运命,你看看她瘦得削肩细腰的,偏偏笑起来就会有一个小双下颏儿,那就是福相!如今看来,我娘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且看看老太太对你的器重,同样是为奴为婢的人,现在府里有谁敢低看你一眼?如今连二少爷都惦记你了,可见你出头之日不远了。” “胡说!”乐以珍笑斥冬儿道,“让人听去了怎么想?二少爷都不认得我,哪里会惦记我?他赏我这东西,无非是要讨老太太的欢心!你瞎想什么呢?” 冬儿说了半天的话,也没将那香盒子递到乐以珍手里,只是用指肚细细地摩挲着那剔犀的花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跟我们这些生来就是奴才命的人不同,你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人又聪明,样子又生得甜,早晚是做主子的命…呵呵…哪天当了主子,可别忘了提携姐姐一把哦…” 乐以珍见她将那香盒子捏着,也不肯撒手,明白她是什么心思,便笑着说道:“我要想当主子,那天就不用撞墙了!伺候老太太归了天,我就找一家尼姑庵当姑子去!或者等你当了主子,把我要到身边,我服侍你也不错…咱们俩儿别发梦了,就说这什么百卉香吧,我是不敢用的…你知道我的性子,成天马马虎虎的,这宝贝东西要是我收着,改天老太太提起来,我又要找不见了…不如就放你那里吧,你是精细人儿,你替我收着,如何?” 冬儿眸光一闪,显露出一丝惊喜来,又赶紧绷起脸皮掩饰住了:“那可不行,明明是赏给你的东西,我收着算怎么回事呀?” “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只管收好,哪天老太太说起这东西,你再给我找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要是放在我这里,被我弄丢了,岂不是麻烦?就劳动姐姐这一回了,好吗?”乐以珍心中好笑,嘴上还得说着拜托的话。 冬儿抿着嘴笑了一下,答应道:“那好吧,我替你收着,你要用时只管跟我要。”说完,喜滋滋地将那八角檀木盒子仔细收好,起身去桌边给乐以珍倒了杯茶端过来。 乐以珍接过茶盏,催她道:“快回去吧,已经耽搁好一会儿功夫了,可别错过了领赏。” 冬儿把下巴一扬,说道:“哼!谅他们也不敢落下我那一份儿。就是你…也不会落下的,刚才老太太问起打赏的事,大少奶奶还特意提醒不要忘了你那一份儿,孙姨娘说她记着呢。一会儿我替你领了,晚间给你送过来。” “那就有劳姐姐了。快去领吧。可急死我了。”乐以珍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外推她。 冬儿作势拿帕子甩了她一下。便呵呵笑着出门去了。 晚间冬儿回来地时候。果然给乐以珍送来一吊钱。直说老太太今儿高兴。出手大方。象她们这样贴身服侍地大丫头。都领到一吊地赏钱。以下地依例递减。反正是皆大欢喜。 乐以珍谢过冬儿。将钱收了。 再说乐以珍地伤。在九阳医馆地治伤名医裘老先生地照看下。日渐好起来。脱了一层结痂后。整个后臀和大腿上。尚留下一片浅浅地紫色印痕。裘老先生说那个无妨。总要过个两三伏。必然会恢复原本地肤色。 既然伤好了。乐以珍也不能赖在屋里休养了。只得恢复上工。回到老太太身边伺候。 第一天恢复当值,乐以珍专门拣一套雪青色的袄裙,外罩一件牙色的马甲,头发一分为二,梳成左右两个平髻,也不戴头饰,比她刚进府时的打扮还要低调。 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现在老太太开口闭口“珍丫头”,对她是隆宠正盛的时候,府里的人看她的眼光就很复杂了。表面上客气恭敬,暗地里究竟想些什么,谁也说不准的事。再加上她跟怀老爷的那档子事,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不定多少污言浊语消遣她呢,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可张扬的。 她这一身打扮往老太太面前一站,怀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心疼得直嚷:“哎呀呀!怎么养了半个月,反倒更加清减了呢?是吃的不好吗?” 乐以珍赶紧答道:“有老太太的关照,我这半个月养得好着呢,好得好睡得香。我就这身板儿,吃再多好东西也是浪费,胖不起来。” 她接手另一个大丫头月儿,服侍老太太穿衣梳洗,又让人端来几样清粥小菜,照看着老太太吃了早饭,小丫头刚刚将那些碗碟收下去,沈夫人就进来请早安了。 沈夫人见了乐以珍,也客气地关切了几句,便坐到老太太的右手边上,陪着老太太拉起家常来了。 片刻功夫,门帘子一掀,怀远驹和怀明弘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只见怀远驹穿一件玄紫色的紧身长袍,同色的腰带上镶一圈琥珀珠子,搭一个银制回纹带扣。怀明弘则是一身玉色锦衫,腰间系一条淡青的扭丝腰带。爷俩儿一暗一明,来到老太太面前鞠躬请安。 这是乐以珍自那日撞墙示忠后,第一次见到怀远驹。虽然之前她做了诸多的心理建设,可此时再见这个男人,心里仍然象是被锥子扎了一下。她捏紧拳头,暗暗地做几次深呼吸,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 那边老太太见了怀明弘,笑得脸上绽开一朵菊花,伸出手去连声叫道:“弘儿,来,到奶奶这边坐。” 怀明弘赶紧迎上去牵了老太太的手,乖巧地紧挨着老太太坐到榻上去了。怀远驹似乎没注意到乐以珍的存在,请过安后,在老太太左手边的位子坐了下来。冬儿早就斟好两杯茶,匆匆地给怀远驹递上一杯,端着另一杯送到怀明弘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二少爷请用茶。”怀明弘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那冬儿立即双颊飞红,紧张地退了回去。 老太太握着怀明弘的手,笑咪咪地瞅着他说道:“弘儿自从回来就没得闲儿,整日里东跑西颠,可是累坏了。生意上的事要做就总是有,今儿就别让他出去了,在家里好好歇一天吧。” “是。”答话的是端着茶盏的怀远驹。 “正好昨儿官媒李婆子给我送来几家小姐的庚贴画像,一会儿拿来给弘儿看看。明瑞已经成亲了,明弘的亲事就趁他这次回来定了吧,等这次走了,下次不定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怀远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没有发话。怀明弘搂着老太太的手臂笑道:“孙儿还小呢,再孝敬奶奶几年,我再成亲也不迟呀。” 老太太笑着轻拍他的脸:“你隔得那么远,一年也孝敬不了几天,赶快给我生个重孙,我天天见了重孙就如同见了你,就算是你对奶奶最大的孝顺了。” 然后老太太略一偏头,叫道:“冬儿,去把昨儿李婆子送来的庚贴和画像取来。” 冬儿站在靠西墙的一张茶桌边上,正拄着桌子出神呢,突然听到老太太叫自己,肩膀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哎…”慌忙间一转身,手背和袖子一齐扫到了放在茶桌上的一张茶盘,一阵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茶壶茶盏碎了一地,混和着泡开了的茶叶,热气腾腾地冒着水汽。 冬儿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望着一地的瓷屑呆住了。乐以珍赶紧冲过去,冲她挤挤眼睛,然后扬声说道:“你瞧瞧,怎么毛手毛脚的?老太太让你取东西呢,快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冬儿愣愣地答了一声“哎”,然后冲老太太一屈膝:“我这就去拿。”快步出屋去了。 老太太此时心情好,也没在意她打碎了茶器,只是冲着她的背影嘟囔一句:“越大越不灵光。”也就作罢了。 这时怀远驹站起身来,对老太太说道:“娘,钱庄上还有些事,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再找娘商量弘儿的亲事。” “去吧去吧。”老太太很不在意地挥挥手,怀远驹就转身出去了。 这边娘儿几个一边唠嗑一边等冬儿去取庚贴画像,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乐以珍明白冬儿的心思,就格外替她捏了一把汗。这时候,她听到老太太唤她:“珍丫头,记得前两个月我做寿的时候,亲家公送来两盒上好的阿胶,那东西现在哪里?” “回老太太,我收在库房二楼的楠木箱子里,老太太要用吗?” “我昨儿听三房那边的媳妇说,春桃(三老太太高氏的闺名)的虚症又犯了,整晚的睡不着觉,惊悸出汗。你去取一盒给她送过去,让她好生养着,就说我得空会过去看她。”老太太吩咐道。 乐以珍答应一声,转身出屋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背后嘀咕一句:“取个庚贴也磨蹭这半天,越来越不长进。” 乐以珍出了正堂屋,连想都没想,首先奔东厢的书房去了。她推开虚掩的门,就看到冬儿正将那些画像摊开在长条案几上,伏着身子仔细端详呢。 “你犯什么糊涂?这些东西是给你看的吗?”乐以珍快步走过去,一边伸手去卷画像一边斥责冬儿,“老太太那边已经等急了!你是想挨板子吗?” 冬儿窘得红了一张脸,取来一个绸布包裹将庚贴和画像包好,一径小声辩解着:“我好奇嘛。” 乐以珍看着她匆匆忙忙地出了书房,往堂屋去了,摇头重重地叹息一声,自往库房走去。 第十二章 新八姨娘(1) 今日第二更在晚间21:30分: 乐以珍遵从老太太的吩咐,取了阿胶往西院送到三老太太高氏的屋里,被高氏拉住吃了一盏茶,问了她一些关切的话,坐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才放她回去。 出了西院,她也不急着回去,慢慢地沿着府内的回廊曲径踱着步子。秋日上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偶尔有一缕风吹过,又会带来一丝凉意,那种感觉就象冬天抱着火炉吃冰激凌一样惬意。 一想起冰激凌,乐以珍就难以克制地联想到一连串已经久违了的美食――奶油蛋糕、椰蓉面包、薯片、可乐、巧克力饼干…她不由地口舌生津,使劲地咽了几下口水。 正在这美食满天飞的当口,突然听到左手边的月门外一阵人声嘈杂。她转身过去,跨过月门一看,就见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地堵在一个女人的去路上。那女人正在步步紧逼,竟逼得那些家丁连连后退。 乐以珍心想:敢在怀府内撒野,这女人来头不小吧? “姑娘,你总要等我进去通传一声,这样生闯进来,我们没法儿跟主子交待。”一个年纪稍大的家丁对着那女人说道,声音中有隐忍的怒气。 “放屁!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我昨儿过来的时候,你们就这样说!现在又拿这话儿来敷衍我!我今天就闯了!我看谁敢动我一下?”那女人声音高亢而尖利,可乐以珍却从中听出几分紧张来,因为她的高音部分在略略地发抖。 “姑娘,我们老爷早出晚归的,总也不在府里,眼下就是你闯进来,也见不到我们老爷,你还是先回去吧。”家丁们被那女人又逼上一步,不由地集体向后又让了一步。 “我能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等!要是你们老爷的孩子出了问题,你们哪个担待的起?”那女儿说完,迎着当中的那个家丁又迈了一步,那家丁眼看着这女人快贴到自己身上了,下意识地又退一步。 乐以珍听了这几句,大概有几分明白事情的缘故了。那一群人正闹着的地方,是从怀府大门进来,穿过义荣堂后的一处院落,也就是怀府的外院。乐以珍正倚着的这扇月门,其实也是分隔内外院的一处所在。按理外院的事也轮不上她出去说话,自有外间管事的男人去处理。可是不知怎么的,乐以珍看那女人捏紧拳头,挺直脊背被一群家丁围在中间,她心里就没来由地一酸。 尤其听那女人说有了怀老爷地孩子。她在心里暗骂一句:又是那个种马男人在外面惹地事。如今搞大了人家地肚子。却见不到他地影子了!真不是东西! 她抬眼往院子里一扫。发现闹了这半天。也没有一个主事地人出来说句话。她想了想。提起裙子往那群人地方向走去。 待她走近了。正赶上一个家丁有些急了。欲伸手去扯那个女人。乐以珍赶紧出声制止:“住手!” 众人突然在外院听到一个女子地声音。不由地一齐转头望向她。那个年龄稍长地家丁认出她来。赶紧苦着一张脸上前求救:“珍丫头。你看可怎么好?这女子…” 乐以珍走上前打量了一下这位有勇气只身闯怀府地女子。只见她个子高挑。足足比乐以珍高出半个脑袋。穿一身浅绿色印碎白梨花地绸袄裙。上身罩一件竹色地半臂。头发绾成双螺髻。有散发半披在肩背上。 从发式看这应该是一位未出阁地姑娘家。可是看她地样子。应该有十**岁了吧。这个年代。十**岁还未出嫁。应该算是大龄剩女了。 尤其让乐以珍吃惊的是,这女子居然也是杏仁眼瓜子脸!怀远驹对这种长相的女子还真是情有独钟呢!如果他是皇帝,那他会不会将全天下这种长相的女子都收入后宫呢? “请问…你是哪家的小姐?”乐以珍走到她面前问道。 那女子撩了一下眼皮,打量了一下乐以珍,然后一仰下巴,骄傲地说道:“我不跟丫头说话,我只见你们老爷,跟你们老爷说话!” 乐以珍好心出言相助,却被她一句硬话堵住,不由地气闷,轻笑一声回道:“小姐当怀府是什么地方?你不跟丫头说话…又岂能见到主子?” 那女子这才低头看一眼乐以珍:“你能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你不说清来历身份?我岂能随便往里带人?”乐以珍也来了脾气。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是你的主子了,你也配问我的身份来历?”那女子拿足了架势,斜睨着乐以珍。 乐以珍心想:我这可是好心喂了白眼儿狼了!脾气一上来,口气就硬了起来:“你现在还不是我主子呢!怀府可不是任谁都能乱闯的!你既不肯说明身份,我现在就让家丁拿棍子把你架出去!” “你敢!我肚子里可你们老爷的孩子!”那女子立即绷直脊背,紧张起来。 “你的身份都不清不楚,谁又知道这孩子是个什么来历?怀顺!取棍子去!”乐以珍头一次见如此不知好歹的人,一则来了脾气,再则她此时已经有些下不来台了,于是对怀顺厉声吩咐道。 家丁们都知道乐以珍虽然不是什么管家主事的身份,但她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儿,听她的话办事,出了差池也由她担着,准不会错。 于是丁顺痛快地应一声,转身真的跑去取棍子了。 那女子这才有些害怕了,哼了几哼,方说道:“本姑娘尹兰婷,城北彩斓绣庄老板的女儿,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咦?”那个年纪稍长的家丁疑惑地问道,“彩斓绣庄?不是已经被我们家买下了吗?” “你管那么多?之前是我们家的!你们到底让不让我见人?再这样拦着,我就生闯了!到时候一尸两命!看你们怎么交待!”尹兰婷又恼又急,举步又要向前闯。 吞了人家的生意,又搞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这怀远驹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恶!乐以珍这样想着,同情心又泛滥了:“你这样一通乱闯,进了内院一样有婆子将你轰出来,你还是消停地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尹兰婷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这事…只跟你们老爷说,我不见老太太…” 乐以珍简直就被她气到想发笑:“尹小姐,怀府内院的事可都是老太太说了算,你要进这家的门,就得过老太太这一关,即便你事先见到了我们老爷,他还是要将此事禀过老太太才能定的,你…真的不明白?” 尹兰婷此时已经很紧张了,下意识地咬起嘴唇皱紧眉头,显然正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最后她一甩头,狠狠地说道:“见就见!我肚子里有他的骨血,见谁我也不怕!” 乐以珍见她总提肚子里的孩子,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然后对众家丁说:“我带她去见老太太和太太,此事自有两位主子拿主意,你们各自忙去吧。” “哎!”众家丁总算把烫手山芋送出去了,轻松地应一声,赶紧跑开了。 乐以珍也不说话,当头举步往内院走去。那尹兰婷顿了顿,抬脚跟了上去。 第十三章 新八姨娘(2) 第二更晚了,向大家道歉: 乐以珍将尹兰婷带到老太太的屋门外,对她说一句:“你稍等一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屋里,老太太、沈夫人和怀明弘已经将那些画像筛看过一遍了,一旁冬儿正将那些画像一幅一幅地卷起来。老太太和沈夫人商议着将看中的几位小姐的庚贴并怀明弘的生辰八字,送到家庙去请慧明师太测一测,看看哪位小姐与怀明弘命数相合。 这当口乐以珍走了进来,先是向老太太回复了差事,将三老太太高氏的感谢之语说与她听了,然后才提及外面的尹兰婷:“老太太,我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一女子正在与家丁争执,死活要见老爷,她说…她说已经有了老爷的孩子了。我觉得既然有了怀家的骨血,事情就轻忽不得,便将她带了过来,其中曲直,相信老太太一辨即明。” 怀老太太一听这事,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嗨!真是作孽!他不气死我誓不肯罢手的!”然后看向沈夫人道:“我可生不起这些闲气了,你只管领过去问一问,看着办好了。” 沈夫人扯起嘴角苦笑一下:“老太太还是饶过我吧,这事轻了重了,留与不留,我都不好说话。您看着安排,媳妇不会有半句怨言,反正那群芳院…现在还空着三个院子呢,等那里住满了,他也就消停了吧…” 沈夫人口中所提“群芳院”位于怀府东南一隅,说起来有一段来历。怀远驹当初纳姨娘孙巧香的时候,正好那地方有一处精巧的小院子,沈夫人跟孙巧香主仆一场,感情不能算浅,就把她安排到那里去住了。待二姨娘卫紫旋进府时,便挨着孙巧香居所的南墙,给她建了另一处规模差不多的小院落。三姨娘谷柔琴的住处依例再往南建。 后来需要安排四姨娘罗金英的住处时,老太太赌气说出一句话:“反正那一片儿的空地方大着呢,何不干脆圈起来,依照那杨柳胡同群芳院的格局,给他在家里建个群芳院罢!” 众人都听得出这是老太太激愤之语,听过了也就算了。谁知道没过两日,孙巧香哭着跑来找老太太,说怀远驹领了工匠进府来测量,欲将包括她的院子并二姨娘、三姨娘的两处院子在内的那一片地方用墙围起来,要在里面再划出七块地,再建七处小院儿来,名字就叫“群芳院”。 孙巧香哭得死去活来:“这可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老太太可要为我们做主!要是真弄成了那样儿,我宁肯睡在后花园里,冻死在外面也不回去了…” 老太太听了,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喊来怀远驹质问,他却笑嘻嘻地答道:“儿子这是遵从娘的吩咐做事,娘前几日不是说要在家里建一个群芳院吗?” 于是那群芳院就在老太太地喝骂声中。在三位姨娘地哭叫声中。在沈夫人地木鱼声中。顽强地建起来了。并先后迎进去四姨娘罗金英、五姨娘何柳儿、六姨娘邓玉双、七姨娘良范芳。如今还空着三处院子。 刚开始那会儿。孙姨娘要死要活地不肯住进去。闹过一阵子后。终究拗不过怀远驹。乖乖地回去了。外人对群芳院也由最初地讥笑窃议变成后来地见怪不怪了。 此时老太太听沈夫人说到群芳院那三处空院子。直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儿。郁闷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把那人带进来我瞧瞧。” 怀明弘一见老太太要处理他爹地风流事。赶紧起身借口告辞。退了出去。 一个小丫头掀帘出去。将尹兰婷叫了进来。尹兰婷进了屋。倒是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跪下了。只是脊背仍然挺得溜直。撅着嘴巴只重复一句话:“让我见远驹。我要见他说话。” 气得老太太抄起手边地香鼎砸了过去:“远驹也是你叫地?没脸地东西!这种事哪有姑娘家自己找上门儿地?可见你是个没家教地!” 尹兰婷被那香鼎砸中了额头,渗出血来。她拿手一摸,看着手指上的血迹,越发地倔强起来:“老太太最好砸死我,我们娘俩儿血溅怀府,也不枉我认识远驹一回!” 沈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一听她提起孩子,马上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莫气,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老太太已经懒得跟尹兰婷说话了,指着她冲沈夫人怨声道:“你瞧瞧他招惹的这些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我也懒得操这些扯淡的心思,赶紧把这女人给我关进西厢,等晚上他回来了,让他自己说!” 于是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起尹兰婷,将她往外送去。本来乐以珍还挺同情尹兰婷,可是她看向尹兰婷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者的目光里并没有惧怕,反而有一丝松气的感觉。 尹兰婷的出现,将这婆媳二人给怀明弘挑媳妇时的愉悦心情一扫而光。两个女人无语对坐半晌,沈夫人便起身告辞,回自己屋里去了。 老太太被气得直喊胸口疼,乐以珍上前给她一通揉摩,她才说顺过气来了。乐以珍又让小丫头将她亲手泡制的祛风除湿、活血化瘀的药酒拿来,将掌心搓热,蘸着那药酒开始每天对老太太病腿的例行按摩。 这药酒是乐以珍在现代的时候,别人给她的一个偏方。给偏方的人还告诉她,有风湿瘫痪的人用这个方子按摩腿部关节处,坚持了三年就可以拄拐杖走路了。当时乐以珍简直如获至宝,赶紧去中药房配齐了药,买来白酒泡好了,怀着美好的期冀,天天坚持着给她妈妈按摩。可惜她的妈妈并没等到她坚持满三年,就绝决地去了,撇下她悲伤失魂,莫名穿越,也没法验证这偏方是否灵验。 因此当她得知老太太也是痹症瘫痪之后,她象是要把在妈妈身上没实现的夙愿,转移到老太太身上实现一样,极力地向老太太推荐这个偏方,每天坚持给老太太按摩。 老太太看着乐以珍卷着衣袖,在自己无知无觉的腿上忙活着,额头都渗出汗来了,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辛苦教大的儿子,竟然比不上一个丫头对我上心!俗语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我就怎么也捂不热乎他那颗石头做的心了!我看丫头也别白忙活了,不等我的腿见强,我人就先被他给气死了!” 乐以珍抬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笑着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可别这么灰心,您老可是有长命百岁的寿数呢。大少爷刚刚成亲,二少爷的亲事眼看着也要定下来了,不出两年,老太太身边就会有重孙承欢了。等老太太的腿好了,春日里抱着重孙去后花园赏荷花,多好呀!” 老太太被乐以珍所描绘的美好前景感染了,也抿起嘴唇笑了起来:“就你这个丫头片子会说话!知道哄我老太太开心!” 此时乐以珍已经按摩完毕,吩咐人将药酒收好,自己洗了手,招呼几个丫头陪老太太打牌,逗她解闷。 到了晚上,怀远驹从外面回来,进老太太屋里问安,老太太也不说别的,直接叫人将尹兰婷带过来,指着她问怀远驹:“这女人说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自己看看要不要接她进群芳院吧。” 那怀远驹看着尹兰婷,皱起眉来识辨了半天,才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 老太太、沈夫人和一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讶异地看向尹兰婷。尹兰婷见了怀远驹,狂喜地扑上前去:“你怎么会不认得我了?我爹尹树德,彩斓绣庄的老板!你不记得了?是你三年前到我家做客,在我家园子里遇上我,直夸我长得好看,还说要接我来府里服侍你呢!可是我左等右等,一等就是三年!也不见你上门提亲!你可是把我忘了吗?” 怀远驹摸着下颏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哦…是有这么回事…可那是三年前了,我当时也只跟你说过几句话而已,那你如今所说的孩子…” 尹兰婷“扑通”就跪下了,哭着说道:“求你原谅我!是我撒了谎!可是我要不这样说,门口那些狗奴才就不让我见你!我爹自来好赌,如今把绣庄也给输掉了,我们家在安平府过不下去了,爹娘这几天正收拾东西要回乡下呢…呜呜…如果我跟他们回了乡下,这一辈子就再难见到你了!我也是一时情急…” “这还了得!”老太太高亢的声音突然插进尹兰婷的哭诉之中,“居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进府来!快来人!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 “且慢!”怀远驹伸手制止住正要动手的几个婆子,仔细地端详了尹兰婷一会儿,突然就笑开了,转头对老太太说道:“娘,三年前儿子确向她许过承诺,如今她寻上门来,也不是毫无缘故的。看在她也是个痴情女子的份儿上,娘就将她留下来吧。” “我要是不同意呢?”老太太阴沉地说道。 “儿子把她养在外头还是养在家里,都是一样的。不过儿子还是打算把她放在家里,放在娘的眼皮子底下,也方便娘管教,娘说是这个理儿吧?”怀远驹好脾气地解释道。 老太太气得脸儿都青了,抖着手指着怀远驹,半晌才吼出一声:“滚!带着你这个下三滥的女人从我屋里滚出去!” 怀远驹平静地起身,向老太太一施礼:“那儿子就告退了。” 然后向尹兰婷一使眼色,抬脚往屋外走去。 那尹兰婷赶紧起身,跟在怀远驹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第十四章 心系旧地 小喜今天不太舒服,更得晚,请大家见谅: 怀府新进的这位八姨娘,让阖府的人心都浮动兴奋了好一阵子。大家茶余饭后咬着耳朵,口口相传之间,已经将尹兰婷定性为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哪有姑娘家就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就寻上门来硬逼着人家要她的?自古女人名节比性命重要,她这个样子,果然只配给人家做小! 虽然当年罗姨娘也是这样生闯上门来的,但是大家对待尹兰婷显然没有当初对待罗姨娘那份宽容的心思。可能因为罗姨娘出身绿林,大家自来就对她的行为举止放宽了尺码。尹兰婷则不同,虽不是书香大户出身,好歹也是殷丰之家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居然诈孕骗进府来,简直令人不齿。 而怀远驹对这些非议完全置若罔闻,背后的流言蜚语越多,他就越发地宠着尹兰婷,夜夜留宿不说,好穿好用的明面里就往尹兰婷屋里送。仿佛他嫌从群芳院的第八间小院儿里燃起的火苗还不够旺,非要亲手添两根柴加一些油,他心里才舒坦一样。 尹兰婷也不客气,将怀远驹赏的华服美饰穿戴在身上,昂着头挺着腰板在府内招摇。她本来个子就高,再那样红裙绿袄珠钗满头地打扮起来,简直就象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气势直逼姑奶奶怀静雪。 这一来,其他几位姨娘心里可不安生了,凑在一块说起这位八姨娘,言语之间充满不屑与嫉恨。罗姨娘甚至在卫姨娘与邓姨娘的挑唆之下,冲进尹兰婷的屋里寻衅找茬儿。 结果正巧赶上那天怀远驹回来得早,一进屋就看到罗金英拿一只掸子当剑使,正要往尹兰婷身上招呼。那尹兰婷正欲还击,就见到怀远驹走了进来,突然面色一转,期期艾艾地扑到怀远驹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怀远驹一手搂着尹兰婷,指着罗金英一通怒骂,把罗金英斥得脸红脖子粗,颓丧地回了自己屋,一口气窝在心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于是大家看尹兰婷,越发觉得她象狐狸精。 乐以珍是那个最先被尹兰婷骗到的人,因此她一听到尹兰婷的名字,心里还是挺别扭的。如果那天她不露面儿,也许就有管事的男人出来,把尹兰婷给轰出去了。 不过依尹兰婷的性子判断,八成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件事的结果似乎是已经定好的,而乐以珍不过是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让她加快了几步进到怀府里而已。 这样想着。乐以珍心里就舒服多了。 那日。乐以珍从沈夫人屋里出来。在回德光院地路上。就遇到了这位新近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地八姨娘。一瞧之下。果然与那天闯进府来地那个狼狈地姑娘不可同日而语了。只见她地头发斜斜地绾成一个堕马髻。发间插一对儿由层层叠叠地粉色蝉纱堆起来地牡丹绢花。那金丝扭成地花蕊微微轻颤着。象是在招蜂引蝶一般。而她地鬓发处。正压着一只鎏金蝴蝶簪。振翅欲飞。似要扑向那牡丹花一般。身上穿一件桃色地绒锦压花袄裙。上袄地开领很大。露出里面翠色地软缎抹胸和锁骨以下一小截白嫩地胸脯。挂着一只镶玉如意地金锁。 乐以珍留意到她地衣袖是宽大地广袖。怀府地女人中。原先只有姑奶奶怀静雪和卫姨娘喜欢穿这种大袖地衣服。前者是自小被老太太宠惯出来地招摇。后者则是一种职业习惯。如今又来了一位八姨娘。居然也爱这种拖拖拉拉地大袖衣服。可她地招摇却是没理由地。如果勉强解释为有怀远驹地偏宠。那这个理由只会更加招人恨而已。 “珍丫头。”尹兰婷首先开口说话了。 “尹姨娘。”乐以珍只是略略地点了一下头。却并未行礼。 尹兰婷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乐以珍说:“有句话存在我心里。一直想对你说。谢谢你那天带我进府。” “尹姨娘不必客气。”乐以珍并未表示出太多的热情来,淡淡地回应道。 “恩…”尹兰婷似乎对乐以珍的冷淡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方说道:“如果不嫌我屋里简陋,有空就到我那里坐坐吧。” 乐以珍有些惊讶,不都说这位八姨娘恃宠而骄,任谁也没放在眼里吗?怎么对自己倒挺客气的样子。不过从乐以珍的内心来说,这府里除了老太太和沈夫人之外,她不愿意与其他的任何女主子有私交,倒不是她眼高过顶瞧不起谁,她只是不爱招惹是非而已。 可尹兰婷毕竟看起来很真诚,乐以珍也不好当面回绝,便客气地应道:“好的,有时间一定拜访。老太太那边等我回话呢,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略一福身,便从尹兰婷的身边走了过去。尹兰婷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走出去好远,才转回身继续自己的漫步。 依乐以珍的眼光看来,这位尹姨娘的目光中明明是有智慧的,不象府中人所传的刁蛮愚痴、一味狐媚惑主那种没脑子的人。不过她也不打算仔细研究这个人,这些事情对于乐以珍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她一直将自己放在一个看客的位置上,她仍然觉得这里的各色人等不过是在演一出舞台剧,而她自己就是个跑龙套的。既然是戏,就总有谢幕的那一天,她又不是主角,不必太入戏。 她这种淡然超脱的态度使她在怀府众多年轻的丫头中鹤立鸡群,别人不知道她是心不在此志不在此,都只道她这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气度,因为府中与她的出身可兹比较的两个书香出身的女人,一位沈夫人,一位谷姨娘,也都是这样恬静超然,与世无争的样子。 于是众人在替她命运多舛而惋惜的同时,都说她不会一辈子当丫头,早晚得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乐以珍自己心里对当麻雀还是做凤凰并不在意,她真正上心惦记的是李大升的那处小院。进怀府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她很担心那处院子被卖了或被拆了,那会让她找不准最初穿越而来的位置。 仗着老太太对自己的依宠,那天乐以珍壮了壮胆子,向老太太称自己的母亲是九月初五的生辰,她想去李大升的小院那里去看一看,祭奠一下母亲的亡魂。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乐周氏的生辰是哪一天,她只是想尽早去那里看一眼,确认一下一切未变,她也就放心了。说不准老天开眼,当她再临故地的时候,那时空之门就为她打开了呢。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毫不犹豫地不告而别,离开这个让她心酸的世道,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去。 乐以珍很少开口向老太太要求什么事,何况这次的事由是尽孝,老太太一番夸奖之后,痛快地答应了她,还吩咐家里管祭祀的怀忠,替她备好了香火果品以及箔纸糊制的金银锞子等一应用品。 乐以珍跪下向老太太磕头道谢,心里有些感动。尽管大家都说老太太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但这个别人眼里刁钻古怪的老太太,对乐以珍竟好过自己的亲孙女,也难怪府里的三位小姐看着眼馋。 几天后就是九月初五了,乐以珍一大早起来,穿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出了门。老太太指派下来帮她提篮子的小丫头桔儿,已经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等着她了,见她出来,唤着“珍儿姐姐”,高兴地随她出府去了。 两个女孩儿出了府,一路上都有些兴奋。桔儿是因为身为丫头,通常一年也不得机会出府一趟。而乐以珍是对古代完全没有概念,只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去了一趟影视基地,导游还说那是按照秦朝的样式建的,看起来假得要命。 如今她亲临古代,感受到了这古风古韵的市井生活,尽管心里有事,她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回。桔儿手中拎着一个大篮子,丝毫不觉累赘,在前面跑跑跳跳。 “珍儿姐姐,你闻这把香扇,好闻吗?桂花的香气呢。” “你看这双绣鞋,鞋头的蝴蝶象真的,手艺不错呀…” 乐以珍虽然在怀府呆得久了,又替老太太管着库房,珍奇宝贝见得多了,自然看这些东西粗糙,可是这满街的人流涌动,热闹的叫卖声,还是让乐以珍心里热乎起来。她跟着珍儿一路走一路逛,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加上早饭只喝了一小碗粥,她的肠胃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四下里望了一圈,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处凉棚,里面拥拥挤挤地坐满了人,棚外放着一幅担子,支着一口锅,老板一边忙活着,一边大声叫卖着:“汤饺咧!好吃的春氏汤饺噢…” 乐以珍的肚子回应着这喊叫,又响了几声,她扯住桔儿说道:“桔儿,我请你吃汤饺,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珍儿姐姐!”桔儿乐得有牙没眼,不客气地率先奔那汤饺棚子去了。进了棚子,她捡一处空凳子坐下来,还不忘拿帕子掸了掸身边那张凳子上的灰尘:“珍儿姐姐,你坐这里。老板!两碗汤饺!” 门外的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个大白瓷碗,热气腾腾地送了上来:“两位小姑娘…” 桔儿正咧着嘴张着双手等着呢,却见那位年轻的卖汤饺的老板看到乐以珍的面孔,大吃一惊的样子,手下一抖,满满的热汤从碗边洒出来,正好溅到了桔儿张开的双手上,烫得她“哎哟”一声痛叫:“你这人怎么回事呀?干活不长眼睛的吗?” 那人也不看桔儿也不道歉,只是瞪着乐以珍,愣愣地不说话。 第十五章 小春老板 那位卖汤饺的老板只管瞪着乐以珍看,乐以珍也觉察出异样来了。她抬头瞄一眼这位年轻人,嚯!那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八字粗眉,撇拉嘴,本来肤色就黑,上面再撒些斑斑点点,看起象烤糊了的芝麻烧饼,只是他到底年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算是给他这张脸增加了一点儿生气。 乐以珍看他面相还算憨厚,又只是多看自己几眼而已,便不打算跟他计较,低头拉起桔儿的手看:“怎么样?烫得严重吗?” 桔儿的手上溅了几滴汤,也只是疼了那么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可她看着那年轻人死死地盯着乐以珍瞅,心里就不舒服,亮开她尖细的小嗓门吼道:“看什么看!登徒子!再看姑娘我喊人剜了你的眼睛!” 那年轻人象是被桔儿这一嗓子吼清醒了,眸光一暗,咬着嘴唇将两碗汤饺放到桌子上,哑声说道:“姑娘请用。”语毕,转身出了棚子。 “嗨!他脾气还挺倔!你这人…”桔儿还是不依不饶。 “吃你的汤饺吧!又没烫坏你,算了吧!”乐以珍拿起瓷匙敲了敲桔儿的碗边,象征性地瞪了她一眼,桔儿这才老实了,埋头开始吃东西。 刚吃了几口,对面几个从乐以珍进棚开始就一直在看她的男人中,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举起筷子指向乐以珍,亮开嗓门对同伴笑说道:“也难怪小老板看得发痴,这小娘子在咱对面一坐,咱就觉得这汤饺都比往日可口了呢!” 几个同伴听了他的话,一边望向乐以珍一边哈哈大笑。乐以珍明白这些市井男人的那点儿小龌龊,无非是痛快一下嘴巴,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她和桔儿两个弱弱的小姑娘,又有事在身,便不打算惹事,继续闷头吃饭。 可是桔儿刚才就跟小老板窝了一口气,眼下又见这群男人对乐以珍如此不尊重,她火气“腾”地又蹿起来了。你别看桔儿在怀府的地位不高,但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府里做事,平时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因此她的小脾气养得蛮大的。 她“啪”地一拍桌子,指着刚才说话的男人骂道:“臭流氓!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珍姑娘是你那喷粪的嘴巴能提的人吗?” 那男人的同伴笑声未落,见他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更觉有趣,笑得越发厉害了。其实那说话的男人正象乐以珍所料的那样,本意不过是见了美女,想在嘴巴上占点儿便宜而已,如今被桔儿跳出来一顿骂,一个汤饺含在嘴里,瞪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同伴都在笑自己,更加地脸红脖子粗,一时下不来台,火气也上来了:“***!爷还真就不信邪了!你们姑娘是什么人?难道会是知府家的小姐跑到这里吃汤饺吗?你既说爷是臭流氓,爷今儿还非做一回流氓不可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乐以珍身后。抬手就要去摸她地脖子。 那桔儿真见人走过来了。她倒胆怯了。只顾缩着脖子喊:“你不要命了!连怀府地人你也敢动!等我喊来人。非剁了你地手不可!” 乐以珍领了这么一个惹事地丫头出来。心里简直后悔死了。眼看着那男人油乎乎地脏手就要探到自己脖子上了。她来不及多想。端起面前地一碗汤饺。回手一泼。正泼到那男人地身上。汤汤水水地从胸前一直流下去。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满棚子吃汤饺地人都哄笑起来。连那男人地同伴都笑倒成一片。 “奶奶地!”男人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扯乐以珍地衣领。却不料被横里探出地一只手臂搪住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去。竟然是那位卖汤饺地老板。 “三爷我今儿要是不给这两个丫头片子一点教训。我以后也不用在这一片儿露脸儿了!小春老板你老实儿卖你地汤饺。休要管这些闲事!否则我连你地摊子一起砸!”男人已经被激得怒不可遏了。冲着小春老板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已经在砸我地摊子了!你这样闹事。我还怎么做生意?”小春老板仍是拦着。八字眉下地一双眼睛闪着锐厉地光。看向惹事地男人。 那男人被他瞪得心中一凛,转而想到好多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呢,复又提起一口气来:“***!老子今儿走了背运了!人人跟老子作对!我今儿偏砸了!看你能怎么样?” 说完,伸手就去捞离自己最近的那张凳子,却被小春老板一抬脚踩上去,他愣是没搬起来。 几个人正在僵持的功夫,外面来了一伙儿人,四个穿戴齐整的家丁围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一边向棚里探看一边走了进来。 桔儿首先看到了这几个人,跳起来扑向当头的一位家丁,大叫道:“二哥!这人欺负我们,打死他!” 那位年轻的家丁皱了一下眉头,将桔儿从身上摘下来,责怪道:“什么样子?大老远就听到你在鬼嚎!二少爷在这儿呢,你也这么没规矩?” 乐以珍早就站起身来,敛眉垂首,规规矩矩地向着中间那位公子行了一礼:“二少爷。” 怀明弘扫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然后看向乐以珍:“有人欺负你?” 没等乐以珍答话,桔儿指着那位一身汤水,此时有些发愣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接道:“这个人非礼珍儿姐姐!” 惹事的男人见这一拨人走进来,已经料到这户人家他惹不起,此时听桔儿这样一说,他心里有些紧张,指着桔儿回嘴道:“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看不出多有规矩,张嘴就骂人,跟那站街的泼妇也没什么分别…” 桔儿因为有了帮手,气势大盛,哪里容得那男人回嘴,上前指着他鼻子指斥道:“明明是你先调戏珍儿姐姐!平白无故我骂你做什么?” 怀明弘被二人吵得皱起眉头来,直接问乐以珍:“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以珍看了看那男子,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无非想在女人面前讨些口舌便宜,虽然刚才欲出手轻薄,可是有人拦着,他也没有得手,反而是自己泼了他一身的热汤水,若自己再向怀明弘告上一状,让他挨一顿打,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于是她轻笑一下,回怀明弘道:“也什么大事,刚才与这位大哥言语不和,起了争执,我和桔儿倒没吃什么亏,惊动二少爷,实在于心有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男子听乐以珍这样说,先是吃了一惊,即而面上一红,向乐以珍一抱拳:“姑娘好气度,小的刚才多有冒犯,这就给姑娘赔罪了!” 乐以珍向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接受他的道歉了。然后她看看自己这一桌的狼籍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来,递给小春老板:“实在对不起,搅了你做生意,这银子就当我赔礼了,你看可够吗?” 那小春老板也不接银子,只是看着乐以珍,欲言又止的样子。乐以珍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尤怨来,以为他嫌银子少,便又取出一块碎银来,合到一处递上去:“这下可够了吗?” 小春老板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不必!”然后将汗巾子往肩头一摔,转身出去了。 乐以珍觉得此人模样生得怪,连脾气也这么古怪,也不问他了,将两块碎银一起放到桌上。那肇事的男子此时面红耳赤地抢上来,拿了银子就往乐以珍手里塞:“论理该我赔,姑娘快把银子收起来吧。” 乐以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事情是你挑的头儿,但这碗是我砸的,我们一人赔一半吧。”说完,取回来一块银子揣好。那男子赶紧应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补上了。 乐以珍这才走到怀明弘面前,一耸肩说道:“你看,现在已经没事了,请二少爷放心吧。” 怀明弘看她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将事情周全过去了,笑着说道:“刚刚儿离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喊什么欺负怀府的人了,又喊着要剁手,我还以为出人命了呢,早知道你能处理得如此熨贴,我也不必急呼呼地赶过来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二少爷不来给我撑腰,估计这顿打我是躲不过去了。”说完,她还斜眼瞅了那惹事的人一眼,吓得那男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梁三儿也就是嘴皮子犯点儿贱,哪里能真的打姑娘?” 引得众人又哄笑一回。 怀明弘止了笑,问乐以珍道:“你今儿怎么出府来了?可是有事吗?” 乐以珍便将自己请了老太太的示下,去拜祭自己母亲的事说了。怀明弘看着那一篮子的香果纸品,想了想,然后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乐以珍吓了一跳,赶紧推辞:“这事怎么敢劳烦二少爷?我和桔儿去就行了,二少爷还是请回吧。” 怀明弘指着那篮子说道:“如果我不去的话,就凭你们两个丫头去,人家能让你在自家院子里烧香拜祭已亡人吗?” 其实他所说的事,乐以珍自己也想到了。只不过她本心并不在意李大升是否能让她烧香烧纸拜祭乐周氏,她只要能确认那小院安然如初,李大升能让她在小院儿里坐一会儿,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可是怀明弘如此有闲,又如此有诚意,她再推拒似有不恭,只好谢过他的好意。于是怀明弘当先,乐以珍跟在他身后,四个家丁和桔儿再后,相继出了春氏汤饺的棚子,往李大升的院子而去。 桔儿的二哥怀文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拽着自己的妹妹,没好气地教训道:“走到哪里都是乍乍乎乎的,光长个子不长记性!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给怀府丢脸!跟珍姑娘一处伺候老太太这么久,也不学着点儿,你看人家做事的派头,再看看你!” 桔儿被斥得直委屈,扁着嘴说道:“明明是那人先对珍儿姐姐不敬的,我骂他还是轻的呢,我还想上去挠他呢!” 怀文斜她一眼:“好大的能耐!我们可只听到有人喊救命呢!难道是别人被你挠了,变了女声喊的救命不成?” 桔儿被说红了脸,跺着脚撒娇:“你敢欺负我!我回去告诉娘,让她打你!” 一行人听着这兄妹二人斗嘴,都觉得有趣。未察觉在他们离开棚子之后,那卖汤饺的小春老板铁青着脸目送他们走出去老远,然后一摔手中的勺子,开始“叮叮当当”没好气地收拾摊子。 对面一位卖竹席的汉子也看着怀明弘、乐以珍一行人走远了,起身过来,凑近小春老板的耳边说道:“公子不必泄气,你的脸化成这个样子,乐小姐当然认不得了。” 被称作小春老板的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冲那汉子摆摆手:“收摊回家!今天没心思再做生意了!” 第十六章 初交心事 当乐以珍跟在怀明弘的身后走进李大升那处位于安平府城北一处土坡上的小独院时,就看到李大升半躺在院子中央的一把破旧藤椅上,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手握着一把酒壶,赤面油腮,正吃得尽兴呢。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媳妇,都穿得一团鲜艳,头上插着绢花,脸上涂着胭脂,一左一右陪坐在李大升的身侧,堆着一脸的媚笑给他打着扇子,陪他说着闲话。 那李大升听到有人从院外走进来,抬起眼睛一瞅,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哟!我当是谁?这不是乐小…珍姑娘吗?听说你在怀府发达了呢,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怀府又需要人手了吗?” 乐以珍一看他那张油乎乎的大饼子脸,就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时,他拿着发霉的窝头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的场景,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可是自己此来有求于他,面上只能挤出一丝笑意来,客气地说道:“李大叔别来无恙?我今儿来是有一事…” 那李大升早就瞄着怀明弘是个人物,此刻也不等乐以珍说完话,眯缝起他那双势利小眼贴到怀明弘身边:“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敢问是怀府哪一房的少爷吧?今儿亲自来到敝处…可是有大生意要谈?” 怀明弘在生意场上见惯了各色人等各种嘴脸,面对李大升这种人物也是面带微笑,不露声色,客气地微微一揖:“这位大叔好,在下怀明弘,只因今儿是珍丫头娘亲的生辰,在下奉奶奶之命,送她过来给她的娘亲上炷香送些银钱,以全她一份孝心。” 李大升一听没生意可做,脸上的笑容“攸”地就消失了。他打量了一下乐以珍,心中暗暗吃惊:多大的派头呀!她出来给自己的娘烧香拜祭,居然有主子少爷陪在身边,这丫头八成是搭上这位少爷了吧? 他心里转着这龌龊的念头,嘴上啧啧几声,说道:“本来二少爷有吩咐,小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我这院子里还住着几十口子人呢…若珍姑娘单把她娘招来还好说,书香门第的夫人就是做了鬼,估计也是那知书达礼的好鬼…可是若有那孤魂厉鬼也闻着香火味道来了,我这里岂不是要闹鬼了吗?往后我还怎么住人呢?” 乐以珍听他果然这样说了,一时也想不起措词来应付。就见怀明弘笑着说道:“李大叔这面相,一看就是正气十足的人,有你在这院子里坐镇,任他什么孤魂野鬼都要绕道儿走的。”说完,冲着怀文一使眼色,那怀文会意,赶紧解下身上的背囊,取出两锭银子来送上去。 “我们家老太太一听丫头有这份儿孝心,感动得直掉眼泪呢,嘱咐我一定把这件事办成,全了丫头的一份儿心意。李大叔好歹通融一下,也好让我回去跟奶奶交差。”怀明弘将一只手亲热地搭到李大升的肩膀上,将两锭银子塞到他手中:“这二十两银子您先收下,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少不得要请人作法驱邪,请道人所需银两,论理该由我出,你看…” 李大升一见那二十两银子,两眼瞪得锃明瓦亮,抖着油光光的腮帮子笑道:“既然二少爷说是老太太的心意,小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莫说是几只孤魂野鬼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小的绝不说二话!” 话风转得如此之快,也不怕闪了舌头!乐以珍暗暗地骂了一句,看着他手中的两锭银元,心尖一阵发疼---我一年的工资呢!就这么喂了狗了! 怀明弘见事情说妥了。转头看向乐以珍:“既然李大叔答应了。你就快去吧。” “是!”乐以珍答应一声。从怀文手中接过篮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便直奔自己当初穿越而来时地着陆地点走去。 桔儿跟过去。帮她摆好上供果品和一只小铜香炉。又在黄泥地上放一个小蒲团。乐以珍点燃一炷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将那炷香插进铜炉中。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乐小姐。借你这具躯壳用一阵子。你可千万别怪我。等哪天我回去了。走前我一定托付一个人。好好地将你这具肉身安葬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谁知道是哪位神仙在跟我开玩笑?将我送到这陌生地世道来。还顶着你这具戴罪之身。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不乐意呢。就不知道那位神仙能听到不?哪天神仙玩够了。我就可以回家了。而你也可以入土为安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愿你没有穿越。而是转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了。穿越这事…实在是太不好玩了…” “珍儿姐姐!珍儿姐姐!”乐以珍正在心中碎碎念。就听到桔儿受惊吓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头看桔儿:“怎么了?” “你不要紧吧?你在嘀咕什么?听起来怪瘮人地!” “哦?我有出声吗?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乐以珍心中暗暗地发窘。怎么自己一到这院子里。人就不正常了呢? “听不清,叽里咕噜的,所以才吓人嘛!”桔儿使劲地在胳膊上搓了几下,估计是刚才被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吧。 乐以珍赶紧咬住了嘴唇,防止自己再将心中的念头嘀咕出来。她抬头看天,清远悠蓝,几朵白云如絮,安然地飘在天空上,一切如常,哪里有什么神仙?更休提什么时空之门大开了!她感觉自己象一只可怜的毛毛虫,被偶尔的一阵狂风从树上吹落,掉进一个人的口袋里。那人回了家,脱下衣服往衣柜里一挂!毛毛虫的世界从此一片黑暗,没有了阳光照耀,没有了绿叶滋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那人再来穿这件衣服,然后在他经过树下的时候,偶尔翻一下口袋,将可怜的毛毛虫送回它自己的世界里去。 而这种概率会有多高呢?鬼知道! 乐以珍越想越是丧气,大半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妈妈的后事是谁处理的,如果她那没良心的爸爸再次装作不认识她们娘俩儿,悄悄地遁离现场,那么妈妈的遗体会不会被作为无主尸体处理掉呢?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揪了起来,与母亲相依为命辛苦度过的十几年岁月再次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母亲以残疾之躯,守着家里那不到十平方的小便利店,每天等着有人来买一袋盐或一包牛奶,几分几毛的攒起钱来,供她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眼看着她大学就要毕业了,她还打算找一份正式工作,再兼几份职,多赚些钱,让妈妈从此过上好日子呢,结果她那十几年杳无音信的爸爸催命鬼一般地出现了。 正因为她与妈妈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她才更加不能接受爸爸以那种幸福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她想一想当天那一家三口追逐嬉戏的欢快场面,她仍然会恨得咬碎了牙齿,吞也带血,吐也带血。 对妈妈的想念和不能尽孝的遗憾,以及对爸爸的刻骨仇恨,此时一齐在她的心里纠缠交割,痛得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哗”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她知道背后有人在看,她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放出悲声来,于是她咬紧嘴唇,忍着巨大的悲伤,身子如秋风中的叶子,瑟瑟抖动着。 有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说道:“想哭就哭,别忍坏了身子。” 一句话启开了她心里的闸门,悲伤如雨季爆发的山洪,摧枯拉朽,一泄千里。乐以珍支撑不住身体,跪伏到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哭得肝肠寸断! 良久,她才直起身抬起头,发现怀明弘竟然还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扯动嘴角笑了。然后他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条汗巾子,递到她手上:“擦擦你的小花脸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狼狈成什么样子了,赶紧接过巾子来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看那条雪白的汗巾子,上面黑一条黄一条,显然是自己的泪水汗水混和着地上的土尘,已经在脸上和了泥了。 怀明弘再看她,笑得更加厉害了:“不擦还好点儿。桔儿,打一盆清水来。” 桔儿应一声,转身向李大升借盆打水去了。怀明弘看着乐以珍,温和地问道:“哭过了,感觉好些了吗?” 乐以珍想象着自己脸上的壮观景致,窘得别过头去,答道:“好多了,谢谢二少爷。” “嗯…这悲伤呢,有时候就象一头狼,你想着要收住它,就如同将一头狼关进了铁笼里,关得越紧,狼就会越加焦躁奔突。不如打开笼门把它放了,它出来乱叫几声,也就跑了…你说是不是?” 乐以珍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用一种温醇的语调说着这些话,心中不由地一震,也顾不得自己的花脸难看,转过头来看着他,真诚地说道:“谢谢二少爷跟我说这些…二少爷…真的很象太太呢。” 怀明弘摸摸自己的鼻子,微微地苦笑一下:“你说我的秉性象我娘?那可真是太好了,很庆幸我的性子随我娘…” 乐以珍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没有接下句。此时桔儿已经打来了清水,乐以珍将那条汗巾浸了水,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然后她看着已经湿透的汗巾子,想了想说道:“这巾子我用过了,就不还二少爷了,我回去再做一条赔给你吧…对了,还有刚才给李大升的银子,没有道理让二少爷出,我会还给你的。” “你怎么还?一年不吃不喝吗?你照顾老太太那么精心,难道我还不能赏你二十两银子?你硬要赔的话…赔我一条汗巾子吧。” 乐以珍暗自琢磨着,二十两银子对自己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也许等到自己穿回现代那一天,也攒不够这个数,自己也不用长这种不必要的志气了,于是她屈身施礼:“那就这样吧,谢谢二少爷了。” 怀明弘活动了一下腿脚,揉揉肚子笑道:“你这样谢来谢去的,都已经谢到这晌午了。我看我们也不必回府再扰动厨房里的人一回了,不如我们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吧。我知道玉光街上有一家牛肉粉丝汤和糯米藕做得不错,不如你来请客,犒劳我们一下如何?” 乐以珍也笑了:“这个我还请得起,我们现在就走吧。” 桔儿一听又有好吃的,乐颠颠儿地收拾了篮子。一主六仆在李大升点头哈腰的恭送之下,出了这间院子。 没走出多远去,乐以珍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回望着那间院子。 “怎么不走了?不会是想起来没带银子吧?”怀明弘打趣她。 “二少爷,你说买下他这间院子,需要多少银子?”乐以珍很认真地问道。 怀明弘下意识地四下打望周遭的环境,想了想回答:“他这处两进院子…怎么也值五百两银子吧。” “五百两…”乐以珍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回身继续朝前走去。 ======================================================================================== 亲们如果觉得此书尚可入眼,别忘了点一点,将书宝宝放入书架哦. 第十七章 天外飞书 乐以珍去了一趟穿越旧地,回怀府后整个人都比往日活泼和欢快得多了。也许是因为看到那处院子一时半会儿没有拆卖的可能,也许是因为自她穿越后一直积堵在心中的焦虑、不快、恐惧和不适,借由着那场痛快淋漓的哭泣,都宣泄了出去,总之她的心境一下开朗了好多。 看着她的笑容比以前多起来,老太太高兴地说道:“这是你娘保佑你呢!你是好孩子,会有福报的。现在这样笑咪咪地多好呀,我们珍丫头要是真心地笑起来,我觉得这周遭的空气都是甜的呢。” 陪坐在一旁的三老太太高氏附和道:“既然大姐如此喜欢珍丫头,不如趁早使点儿银子,给她脱了那贱籍,收了作义女,以后做了娘俩儿,岂不更亲?” 高氏服侍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敢这样说,也是因为她揣摩出了老太太有此心意。不过她这样一说,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姑奶奶怀静雪可不高兴了,她把脸子一摔,对高氏说道:“我娘没有女儿吗?还收什么义女?珍儿再得老太太的心意,终归是罪臣之女,真要是姓了怀,以后不定出什么乱子呢!三娘可真会乱出主意。” 高氏被她那样一说,抿紧了嘴唇,不言语了。 老太太此时却斜了一眼怀静雪,轻哼一声说道:“罪臣之女怎么了?她才多大?又是一个小姑娘家,她父兄在外面干些什么事,她怎么会知道?春桃还真就说到我心里了,**了一辈子的心,到了这把年岁,身边可心的人除了春桃和丽娟,也就数这珍丫头了。你倒知道自己是我的女儿,你何曾让我省过心?我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反倒少活好几年,哼!” 怀静雪被训得说不出话来,憋闷了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哪有为娘的这样说自己女儿?我也就吃口饭穿件衣裳,还养不起我了吗?” 老太太见她说话实在是不着边际,也懒得理她,转头对沈夫人说道:“春桃说的事,我早有想过,本来前一阵子,我是打算让远驹去办的,现在…唉…我也不指望他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什么时候弘儿再去他外祖那里,让他跟亲家公说一说,看看这事可有得通融,需要花银子就跟我说,也不必从公帐上出。” 沈夫人赶紧应道:“我会记得跟弘儿说,如果此事可行,我爹自会周全,哪里还能跟老太太提银子的事?” 话说到这里,需要交待一下沈夫人的家世。别看怀远驹对他的这位夫人冷冷淡淡的,外人可都觉得沈丽娟嫁给怀远驹,是嫁得委屈了呢。其中原因,除了有沈丽娟秀外慧中,端庄贤淑这一条外,还因为她出身书香门第,娘家虽不是什么达贵权臣,但几代为官,也算是世家官户了。 按说象沈家这样的门第,是不会将女儿许给身为商人的怀远驹的,沈丽娟当初嫁给怀远驹,其中有她爹沈达同对怀远驹谢恩之意。十几年前,沈达同还是邻近安平府的田州知府,那一年大月朝的版图内,北方久旱无雨,南方暴雨连连,全国范围内大闹灾荒,朝廷虽然也有调粮济灾,可惜面对这百年不遇的大面积灾情,那点儿救灾的官粮如同杯水车薪。南方的百姓被洪水撵得往北方跑,北方的百姓又饥渴难耐,挑家担口地往南去,一时之间流民四起,饿殍遍野。 身为田州知府地沈达同也面临着拿不出赈济之粮。被饥民冲击官衙地严峻局面。他在挠破了两层头皮之后。突然想起安平府有名地大富户怀家。他仗着自己与怀远驹曾经有过几面之识。厚着脸皮亲到怀府求助。当时已经当家地怀远驹做事也颇有气魄。二话没说。将自家储藏在位于安平府与田州府之间地玉女山私库里地粮食。大部分调到了田州。借给沈达同用于赈灾抚民。 有了怀远驹地这一大笔资助。田州成为那个重灾之年里大月朝少数几个民心安定地地方州府之一。年终考绩地时候。皇帝御笔一挥。沈达同连升三级。直接从一位四品知府擢为从一品地奉西省总督。 因此可以这样说。沈达同如今这个封疆大吏地地位。实际上是怀远驹用自家银粮给他推上去地。就算是如今沈达同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算得上人脉通达了。可有时候需要大笔银钱周转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向怀远驹开口。 而沈丽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嫁进了怀家。沈家与怀家一个在官一个在商。相互扶携襄助。相得益彰。相形之下。沈丽娟地不幸福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再回到那讨论给乐以珍脱奴籍地对话现场上去。乐以珍听老太太和沈夫人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赶紧上前跪下。分别给老太太和沈夫人磕头道了谢。不管这事能不能办成。人家有这份心意。她还是应该表示一下谢意地。再则说。沈夫人地爹身为统辖一省地地方大员。给一个丫头改个籍。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样想着。乐以珍心情越发地好起来。要知道在这样地世道里。一个人地身份真地非常重要。如果乐以珍是个平民身份。那日怀远驹强暴她。她完全可以去府衙报官。可就因为她是一个奴隶。她便失去了这种权利。只能忍气吞声。任主人宰割。 当晚不是乐以珍值夜,她服侍老太太躺下后,嘱咐了值夜的月儿几句,就回自己的房中了。有机灵的小丫头给她打来热水,她一番梳洗,换了衣服上了床。 心里想着自己就快要摆脱这个奴隶的身份,从此再不必象个牲口一样被人论价倒卖了,不由地兴奋异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在床上滚得浑身酸痛,她干脆爬起来,点亮了灯。 望着灯呆坐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弄脏了二少爷的汗巾子,还没有赔给人家呢。于是她打开自己的箱子,取出一堆的绫绡罗缎比较着。最后她想起第一次见怀明弘时,他那一身让她迷醉的天蓝色,便挑出一块天蓝色的软绫,将其他的布匹收拾起来,取来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将那烛台放置到凳子上,自己伏到床上,就着烛光,开始裁制那汗巾子。 女工对于乐以珍来说,是羞于提起一个软肋。她在昏昏的烛光下忙活了大半夜,勉强将那块绫子裁成了形,再拈起针来没缝几下,就已经眼涩头晕,支撑不住了。 她也懒得收拾那一堆的布头针线,只是随手往床边一划拉,吹熄了烛火,贴着床的内侧躺倒,不出片刻便沉入了黑甜乡,睡沉过去了。 这一觉无梦无醒,结结实实地睡到了天亮。当她醒来的时候,起身先动手收拾昨晚的做工现场。待她规整了身边的线团布条,放进一个小圆箩里,正要下床的时候,突然看到床前那张凳子上,在烛台之下压了一张云色的锦笺。 乐以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扫视屋内---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屋内也没有藏着旁人,这一纸锦笺是哪儿来的?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伸手挪开烛台,拿起锦笺一看,上面是工整的几行楷体小字: 珍妹: 那日街市一面,未能相认,吾心甚是煎熬。还记得否?卖汤饺的小春老板,正是我千里迢迢寻你而来。本欲伺机救你出怀家,却不料朝廷的爪牙紧随而至,为日后大事计,也为保你周全,我暂且离开此地一些时日。你务必要坚强,凡事往开处想,不久以后,我必会再回安平,接你出来,带你从此远走高飞,兑现我曾经许给你的承诺。 着人送此书信,以安尔心。相信珍妹一定识得我的笔体,为防万一,不再落款。 念甚! 乐以珍看完这封信,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小春老板?怪不得那日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专为寻自己而来!可他又是谁?我要真是乐以珍,倒能识出笔迹认出人来,可惜我不是呀!再回安平府接我?天哪!我都不认识你,我哪知道你许过什么承诺?要带我到哪里去?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那朝廷的爪牙来得很及时呢?否则要真被你从这里掳走…不对…救走,我该如何面对你呢? 她又看了看关得好好的门窗,更加地心慌惊恐起来---这封信是怎么递进来的?这些人这么有本事,保不齐哪一天真的就在睡梦中将自己扛走了呢! 看来昨天怀静雪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谋逆的罪臣之女果然不比寻常奴婢,麻烦随时都会找上门来的。她以为乐氏一族都死了,自己不会再有面对故人而不识的尴尬了,谁知道那位真乐小姐竟然还有一位情郎在惦记着她。 她捏着那封信呆坐着,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有一个念头直冲出来:朝廷的爪牙?此人难道是谋反一案的主犯吗?怎么钟儿没跟自己提起此人呢?难道乐小姐与此人的关系,连贴身的丫头钟儿也不知道?那也就是说…此人的身份一定很特殊了?还有…朝廷的人既能追他到此地,会不会连自己也盯上了呢?如果自己被朝廷的人抓走了,穿回现代的希望岂不是化为泡影了? 这样一想,她顿时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下床取来火折子,晃燃后将那封笺书点着,看着它化为灰烬,抚着胸口顺着自己的气息。 这当口,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吓得乐以珍头皮一紧,人也跳了起来。回头看时,却是冬儿挂着一脸责备的表情走了进来:“你可是越来越马虎了,晚间睡觉也不栓门吗?” 乐以珍这才知道其实那门栓已经被拨开了,只是自己刚才惊惶失措,竟然没看出这一点来。她赶紧背过身去,随便从针线箩中抓起一块布来,将凳子上的锦笺灰烬擦掉了。 那冬儿倒没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只是看着那一箩的布条针线,出声问道:“哎哟哟!这从来不拿针的人,怎么也做起针线活儿来了?你这做的是什么呀?” 乐以珍正心神不宁的时候,听她这样一问,没加思索,照实答道:“那天弄脏了二少爷的汗巾,做来赔他。” 冬儿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第十八章 闲言碎语 乐以珍被那封信闹得心神不安,一时之间也没留意冬儿的脸色,只说了一句:“你稍等我片刻。”便开始洗漱更衣。 冬儿沉默着,绷着一张脸坐在床沿上,不时地拿眼去扫那条缝了没几针的汗巾,过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叹一口气说道:“你可真是好命!前一阵子老爷跟老太太要你,当时你没答应,如今看来是对了。老爷已经有八房姨娘了,哪里比得上二少爷?年少英气,尚未娶妻…” 乐以珍再心不在焉,此时也听出她话中的味道来了,她将手中刚刚拧干的巾子往水盆里一摔,回头瞪着冬儿吼道:“你说这话也忒难听了!什么老爷少爷的?不过是那天去祭拜我娘,哭得狼狈,才用二少爷的汗巾擦了一把脸。弄脏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应该赔的,你哪来那么多的怪话?” 乐以珍给怀府人的印象向来是温和沉默的,突然如此发飚,倒呛得冬儿眨着眼睛,一时回不出话来。乐以珍发过了火气,也不理她,打开一个楠木箱找衣服,冬儿噎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跳起来跟在乐以珍的身后委屈道:“你冲我发什么邪火?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有能耐你挨个堵了府里人的嘴巴,耳根子自然就清静了!” 乐以珍的手抓着一条葱绿色的罗裙,滞在那里,深吸了好几口气,回头问冬儿道:“府里的人都说什么了?” 冬儿见话已经开了头儿,也不必再掖着藏着了,嘟着嘴巴赌气说道:“你去祭娘亲,二少爷身为主子,需要亲自陪同吗?那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你问我府里人说什么?人家都说你果然好心机,老的有什么好?这位小的才大有前景呢!你这么年轻,将来好歹也会如孙姨娘一般,掌半个怀府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为求自保,在这府里已经将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为什么这些人总在她身上搬弄是非呢?她咬住嘴唇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冬儿一看就慌了神,赶紧给她陪小话儿:“这话我也是听那些浑人说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别哭了…哎呀!你可急死我了,我打自己的嘴巴还不行吗?” 乐以珍抽泣着握住她的手腕,摇头说道:“与你不相干…算了,我管不了别人说什么,时辰不早了,老太太该起来了,你先往上房去吧,我随后就到。” 冬儿也后悔自己一时拈酸,说出那些话来,连连道歉之后,嘱咐乐以珍快些,她自己先出去了。 乐以珍心里憋着一口气,慢慢地穿好衣服,回头看那针线箩中的半成品汗巾,想了想,将它拿起来,塞进了箱子里。 因为早起发现的那封信,又因为冬儿这番话,那天乐以珍一直恍恍惚惚,神不守舍。老太太以为她是累着了,歇午觉前就吩咐她回自己房中躺一会儿。 乐以珍心中有千丝万缕地思绪。出了老太太地上房。也无心回自己地小屋里憋闷着。便随便沿着府里地青石小路闲逛。 府里地闲言碎语虽然惹人心烦。但那毕竟都是小事。早晨那封信地事弄不好。可是性命攸关地大事呢。且不说朝廷地人有没有盯上她。就单是那写信地人。如果让他发现此乐以珍非彼乐以珍。情急心痛之下。还不得把她当妖孽给杀了? 怎么才能躲开那个人呢?逃走?逃奴被捉回来。一样是砍头地死罪。更何况自己一介女子。对这个世道又不熟悉。就算逃得脱。生存下去地可能性也不大呀。 小春老板那炯炯地眼神在她眼前不停地闪现。她仿佛看到他脸上地神情由惊喜变为惊讶。再由惊讶转为惊骇。最后目绽厉光。举刀向她砍来。 这想象折磨得她心慌意乱。她在廊中站住。抱住一根红漆廊柱。将头抵上去。紧闭双目在心中默念着:不要自己吓自己!他已经离开安平了!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呢!不要紧!不会有事! 将这段话在心中重复了十几遍。果然起到了缓解紧张地效果。她感觉自己地身心轻松下来。于是松开那廊柱。睁开眼睛。 却不料转身的一瞬间,一个红色的身影紧贴在她身边,静静地如鬼魅一般,吓得她“啊”地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往后急退几步,定睛一瞧,原来是罗姨娘! 罗姨娘本来是看她样子古怪,还以为她哪里不适呢,正想上来探个究竟,却被乐以珍惊悚的尖叫声吓着了。好在这位女山大王胆子够大,也只是身子抖了一下,便镇定下来:“你这是怎么了?想吓死人吗?” 乐以珍赶紧上前赔不是:“我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没留意到姨娘在身边,冷不丁地看到,吓了一跳。惊了姨娘,珍儿给您赔不是了。” “算了算了!”罗姨娘的神经向来大条,对这些小事也不甚在意,“没吓着你就好,我胆子大,不碍事的。” 乐以珍听她这话说得有几分可爱,便抿唇笑了:“姨娘这是往哪里去?” 罗姨娘听她这样一问,也不走了,倚着那廊柱坐下来,叹一口气道:“前段日子被那狐狸精气生了病,这不刚刚才好?在屋里憋屈地慌,出来散散心。你要没事,就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乐以珍本来也是闲着,见她那样,也不好推拒,便在她对面的靠座上坐了下来。罗姨娘盯着乐以珍看了好一会儿,直筒子心肠终于没能藏住话,开口问道:“珍儿,听我屋里的丫头说,二少爷对你有意呢,可有这事?” 又是这话!乐以珍在心里长叹一声,勉强自己以平和的语气回道:“罗姨娘千万别听这些人浑言乱语,二少爷那次陪我去拜祭我娘,不过是因为在街上偶遇,我和桔儿又被人欺侮,虽是主仆,可好歹也是一个府里出去的,他不能看着不管罢了。” “是吗?我的丫头听桔儿说,二少爷当时还软语细声地劝慰了你好一会儿呢,我看八成我们这位少爷心里有你呢。”罗姨娘坚持自己听来的结论,不愿意放弃。 原来是桔儿!那个多嘴的丫头! 乐以珍恨恨地在心里骂了桔儿一句,继续好性儿地跟面前的这位八卦姨娘解释道:“我当时思及我爹娘及身世,悲伤难抑,哭得一塌糊涂,二少爷上前劝解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冷眼看着不管才奇怪呢,姨娘说是这个理儿不?” “噢…”罗姨娘觉得乐以珍的解释很有道理,可是这个结果又让她感觉很遗憾,于是她“嗖”地站起身来,挨到乐以珍身边坐下来,很神秘地推了推乐以珍的肩膀,小声问道:“丫头,跟我说实话,我们二少爷生得一表人材,人又能干,你就一点儿不动心吗?”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脸色就阴了下来:“二少爷是主,我是仆,身份悬殊着呢,还论不到这种事情上去。如果姨娘记性不坏的话,应该能想起来那天在荣寿堂我说过的话,我这辈子只跟在老太太身边,再无其他念头,姨娘切不可拿这种事浑说。” 罗姨娘的兴头上来了,谁能拦得住?拽着乐以珍衣袖急切地说道:“你这个傻丫头!我说句不恭的话,老太太那把年岁了,还能再活几年?等她老人家升了仙,你年纪轻轻的还能跟了去不成?怎么不趁早打算呢?我可告诉你,二少爷一年也就回府这么一两次,你不抓紧机会,让别人钻了空子,到那时你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乐以珍看着罗金英满脸焦急的神色,象是她自己的闺女要嫁不出去了一样,心中虽觉她这话说得唐突,可又不好显恼,正不知如何推脱呢,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一回头,看到坠儿正朝着她急步走来:“珍儿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四处寻你。” 乐以珍赶紧起身:“老太太有事找我?” 坠儿应道:“是老太太让我来找你,亲家公来了,点名要见你呢,我四下里找你,已经耽搁好一会儿功夫了,你可快着点儿吧。” 乐以珍一听是沈夫人的爹来了,又明说要见自己,心中不由地一喜:难道是自己改籍的事有希望了?昨儿才说的,今天就有信儿了?这封疆大吏果然不是白当的! 她这样想着,喜滋滋地向罗姨娘告退:“老太太有事找,不能陪姨娘接着聊了,恕珍儿告退。”说完,转身和坠儿一同往德光院的方向走去。 那罗姨娘说得意犹未尽,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追了乐以珍几步,抻着脖子喊道:“哎!珍儿!我话还没说完呢!有时间去我屋里,我们接着唠!” 乐以珍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第十九章 惊受盘问 荣寿堂内此时一片热闹。正中上座,老太太陪着一位面色红润、须发花白的老者,正聊得投契。那老者看起来跟老太太年纪差不多,戴一顶绛红色的幞头,穿一身蓝色织锦大襟袍,上绣银色“五蝠捧寿”团花,气度沉稳,目绽精光。陪在老者身侧的是沈夫人,她静静地听着上座的两位说话,只是偶尔微笑,并不插话。而陪在老太太下首的则是怀远驹和怀明弘。 乐以珍从后门进了屋,站在老太太的身侧,略一屈身,轻声说一句:“老太太,我回来了。” 老太太一回头,牵了她的手说道:“亲家公刚来,就说要见一见你,快给亲家公磕头。” 乐以珍也猜出上座这位老者是沈达同,轻轻应了一声“是”,便走到沈达同面前跪下,规规矩矩地叩了头:“奴婢给沈大人请安。” 沈达同受了礼,笑着示意她起身,然后对老太太说:“这就是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珍丫头?果然生得乖巧聪慧的样子。” 老太太很得意地拉过珍儿的手,对沈达同说:“这丫头不光是心思巧,伺候我也是尽心竭力,你刚刚儿还说我这段日子气色好多了,全仗丽娟和这丫头上心…话说到这里,我也顾不得老脸了,索性张嘴求亲家公一回。这丫头受父兄拖累,被没入了贱籍,想必亲家公是知道这事的。你瞧瞧这水葱儿似的小人儿,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受了那样的委屈,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脸上从来不显半丝儿的怨屈,我看着都直心疼呢…也是她跟我合缘,我有心收她做了义女,又顾忌着她的奴才身份,怕惹外人说闲话…亲家公可否想办法通融一下,给她出贱为良呢?” 沈达同显然没想到老太太会跟他说这个,面上一赭,绺了一下颏下须髯,思考了一下,说道:“此事…嫂夫人请容我解释。按说嫂夫人甚少向我开口,本不应回拒,实在是眼下形势所逼,愚弟实出无奈。” 乐以珍一听,唤自己来竟不是为了改籍的事,而且听沈达同的口气,脱奴为良似有难处,她脸上虽维持住一个平静的神色,心中却是一凉。 老太太被这样直截了当地拨了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喝了口茶。 沈达同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先不说这改籍的事,我找珍丫头过来,实在是有话要问…哦,可否请老太太摒退左右?” 怀家四口人听沈达同这样说,都吃了一惊,一省的总督大人会有什么密事找一个丫头说?不过老太太还是让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只留一个乐以珍,似有些惊愕地站在老太太身边。她到底是个心思灵通的人,已经隐隐地猜测出沈达同找她的缘由了。 果然。待屋里地闲杂人等退净后。沈达同将脸色一肃。看着乐以珍说道:“你也是幸运。进了这怀府之中。跟在亲家母地身边。如若你在别人家里。此时你早就被拘到我总督衙门受审了。” 怀家四位主子一听这话。同时瞪大了眼睛。讶异地看向沈达同。沈丽娟这时开口说道:“爹…一个小丫头而已。难道她还会是谋反地主犯不成?何至于惊动你这一省地总督亲自来问?” 乐以珍知道是什么事。强撑着不让自己变了脸色。心里思量着沈达同一会儿可能问出来地话。暗暗地作着准备。 沈达同看了自己地女儿一眼:“她自然不会是谋逆地主犯。可是有她在这里。谋逆地主犯就有可能出现。” 众人吓了一跳。老太太微一蹙眉头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沈达同也不直接答老太太地话。只是看着乐以珍问:“丫头。我只问你几句话。如果你照实说。看在老太太地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最近可有以前地故人来见你?如果有地话…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乐以珍想起早晨的那封信,眼皮不由地猛跳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好在她有准备,表面上倒不见慌张,走到沈达同面前跪下,冷静地说道:“回沈大人的话,奴婢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不曾离开过,沈大人所说的故人…奴婢实在是摸不到头绪。” 一直在沉默的怀远驹听沈达同的这番话,度量着乐以珍的身世来历,已经猜出事情比较严重了,便开口问道:“不知岳丈所说的故人…是指哪一位呢?” 沈达同先是看着乐以珍追问了一句:“当真没有人来找过你吗?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可要想仔细了。” 在得到乐以珍再次坚决否定的答复后,沈达同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方微叹一口气,向老太太和怀远驹解释道:“我昨晚接到密报,年初谋反一罪的主谋浩王爷朱琏广已经潜入安平府,目的是…找眼前这位珍丫头,并打算接她离开…待我部署人马赶到他们的藏匿地点时,已经人去屋空,显然他们的消息比我快了一步…珍丫头如今是怀府的人,看在嫂夫人的面子上,我断不会动用官差来捉人,不过事情我还是要问清楚的,那朱琏广潜入安平府也非一两日了,难道就一直没有联络上这丫头?” 乐以珍听他这些话,心里真是翻了个儿了,早晨还在担心那人会不会给自己引来麻烦,下午总督大人就找上门儿来了,浩王朱琏广?皇帝的亲弟弟啊!好大的来头!也不知道以前的乐以珍小姐跟此人是何等深厚的情谊,居然值得他冒死露面儿找人。真庆幸自己将那封信烧了,否则来了官兵搜出来,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人已经给沈达同叩下头了:“沈大人明察,奴婢自从进得府来,除了…前一阵子养伤,日日守在老太太的身边,若有人找我,老太太岂会不知?” “是呀!只要我一睁眼,这丫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如若有人找她,我必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可从来没出过府…只除了那日去拜祭她的娘亲一次…” 老太太这一句犹疑的话语,马上引来了沈达同的关注:“哪日出的府?可有人跟着?” “外公,那日珍丫头出府,有老太太安排的丫头桔儿跟着呢,况且她刚出府没一会儿,就在街上遇到了我,我可是亲自跟着她去了那人牙子的家里,并且一起回了府,可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人找过她。”提供这段证明的怀明弘。 沈达同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些人行动诡密,又岂会明目张胆地现身?如果朱琏广知道这丫头在怀府之中,他必有办法送信进来。” 乐以珍听他提到信,心里哆嗦了一下子,正想再次辩护自己的清白,就听怀远驹说道:“岳父此话也不尽然,浩王的人又如何?我怀府虽比不得总督府戒备严密,但也不是谁都潜得进来的!这珍丫头与老太太几乎就是同食同宿,又怎么会与那些人接上头呢?” 沈夫人此时也帮腔道:“就算那个浩王来找人,他总还是要查一阵子的,想必他还没有查清珍丫头的下落,爹爹你就已经知道消息了。听爹爹刚才话中意思,那浩王若是找到了珍丫头,怕不早将她抢走了?她如今还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 “娘说得有道理,不过既然外公有这样的消息,府里一定会加派人手巡视,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一定及时向外公禀报。”怀明弘赶紧向沈达同做了保证。 老太太也知道此事不可小觑,接着怀明弘的话说道:“对,多加些人护院,除了府里的家丁和教头,远驹再去铁鹰武馆请几个保镖来,这些日子务必要小心一些,发现有可疑人等在我们家四周转悠,一定要向亲家公禀报。” “我看…给珍丫头另安排一个独立的小院儿,请铁鹰武馆的几位保镖在院外守一段日子,以策安全。”怀远驹的安排更进了一步。 沈达同心中有再多的疑虑,听怀氏祖、子、孙三人如此卖力地保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郑重嘱咐乐以珍几句:“看到你主子如此维护你的份儿上,浩王的人寻来,你也应该及时报官,否则给怀府惹来了祸端,你可就没良心了。” 乐以珍自己没说几句话,就被四位主子你一言他一语地维护住了,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就算自己伺候老太太尽心,,这事按理说应该算是给府里添了危险与麻烦,可几位主子却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与帮助她,实在是让她感动。 于是她很坚决地向沈达同应了一声:“是!”想了想又补充道:“请沈大人放心,我乐氏一家人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一定会珍惜自己这条性命。” 沈达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然后他转身老太太,抱歉地说道:“刚才嫂夫人所说的改籍之事…” 老太太也不是没脸色的人,知道此时乐以珍正受官府重点关注呢,怎么好现在提改籍?便摆摆手说道:“等证明了珍儿的清白,我再向亲家公开口吧,此事先不要提了。” 沈达同又跟老太太闲唠了几句,便说有事与怀远驹商量,起身携怀远驹一起出了老太太的上房,往祗勤院怀远驹的书房去了。 屋里老太太看乐以珍脸色有些惊惶,便关切地说道:“吓着了吧?可怜的孩子,看你这六神无主的样子,留在这里也做不好事情,先回你自己房里躺一会儿,安了心再来吧。” 乐以珍此时还真是心如乱麻,于是谢了老太太,出了上房往自己屋里回。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珍儿!” 回头一瞧,竟然是二少爷怀明弘。 第二十章 一条锦帕 乐以珍刚出德光院就被怀明弘叫住,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一眼,果然有几位正路过的仆妇丫头顿了脚步,往这边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暗自无奈地叹一口气,可又不得不站在原地等怀明弘走上前来。 那怀明弘也是刚才听了沈达同的一番盘问,安心不下,才追出屋来。他走到乐以珍面前,掂量了一个自己措辞,才开口说道:“如果朱琏广真来府中接你…你会跟他走吗?” 乐以珍掂量了一下他问这话的意图,然后说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处境来看,去哪里也没有留在怀府中安全,刚才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极力维护我,二少爷也在沈大人面前替我说话,想我一个罪臣之女,何其有幸跟上了如此有情有义的主子,我又怎么会给府里平添祸端呢?二少爷放心,珍儿不是那等没有良心之人。” 怀明弘听她这样说,犹疑了一下,又问道:“那位浩王爷…他…与你…算了!你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我已经很欣慰了,也不枉费…老太太疼你一场。至于你的安全问题,你大可放心,怀府虽不是公衙官邸,但保护你的安全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谢谢二少爷。”乐以珍微微一福,轻声说道。 怀明弘笑了一下:“好象不管我说什么,你回答的都是那句:谢谢二少爷…”看乐以珍稍有些发窘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深了,自顾乐了一回,才又说道:“我…过几日就要回淮安了,下次再回来,怕是要到年关时分了,如果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年也许都不回来过了…” 乐以珍有些不明所以,二少爷要去哪里,好象不必向她提前报备吧?她犹豫了一下,才想起应该如何来接这话:“过几日就走吗?怎么二少爷不等定了亲事再走?” 怀明弘轻松的表情僵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才沉下声音说道:“亲事…本来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奶奶和娘自会做主,至于下聘一事,有没有我在家,也都不碍事的。” 见他对自己的亲事漠不关心的样子,乐以珍倒觉得可以理解。本来嘛,只看了一眼画像,合了双方的庚贴,那画像还都是一水儿的细眉细目,杨柳身姿,显然是严重失真的。如此在对方是圆是扁、是泼是贤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决定了与这个人厮守一辈子,任谁也拿不出热情来吧。 她觉得怀明弘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便以一种轻松的语气笑道:“这么消极?可不象二少爷的行事风格呢!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大可以向老太太和太太说呀,她们两个如此疼你,一定会依了你的心意。” “奶奶和我娘再疼我,于我的亲事上还是有她们的主见的,无论我在外面做事如何飒利果决,对她们两个…能让她们舒心,不如就依了她们吧。我自己的心意…也不是都能跟她们说的。” 怀明弘越说眉头蹙得越紧。让乐以珍地心也跟着皱巴了起来。她只好再劝慰一句:“二少爷这么有孝心。老天都会保佑你地。我们怀府未来地当家少奶奶。必会是一位温良贤淑地漂亮女子。” 怀明弘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开口说道:“未知地事情。多议也无用。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想说地是…既然外公提到朱琏广来过安平府。我爹必会在府中加强防备。我走之后…你只管安心地服侍老太太。不必担心其他…待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你地!” 乐以珍听了最后一句。早晨冬儿所说地“将来必如孙姨娘一般。掌半个怀府”地话在脑海中翻了出来。让她地心“突”地猛跳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恭顺地回道:“服侍老太太是珍儿地本份。不敢妄想居功。珍儿谨遵二少爷地吩咐。必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老太太。” 怀明弘见她突然就恭敬了起来。言语之间不由地一涩:“好!这样就好!这样我走了也可以放心了…” 乐以珍不知道再呆下去。他还会说出些什么自己应付不来地话。赶紧告退道:“如果二少爷无其他嘱咐。珍儿就先回房去了。” 说完。不待怀明弘发话。她兀自急转身迈步。朝自己地西厢去。却不料匆忙之间。脚下不利索。直接踩到自己地裙裾上。她一个趔趄不稳。扑向地面而去。 怀明弘见状,匆忙之间伸手去拽她。乐以珍借着他拉扯的力道,在临扑向地面的瞬间转过身来,避免了摔个狗啃屎的尴尬局面,可是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地面上,还是重重地划到了,火辣辣地痛感从手心直传上来,让她忍不住呲了一下牙。 怀明弘赶紧将她扶起来:“怎么样?手划破了吗?”说完就去拉她划到的那只手。 乐以珍的脸象烧起来了一般,又热又红。她被这盖脚面的裙子绊到,可不止这一回了,却只有这一回最丢人现眼。因为与怀明弘初次见面的印象,她总觉得这位二少爷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矜持地保持着形象。今儿可好,居然被自己的裙子绊到,丢这么大的人! 她将手藏在身后,一叠声地说道:“不碍事,没有划破,我回去洗洗就好。” 却被怀明弘扯着衣袖将她的手拽出来,展开一看,细嫩的手心被粗砺的青石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已经渗出血珠儿来了。 怀明弘皱着眉头责怪一句:“怎么这样不小心?”然后从袖中扯出一块帕子来,在她的手心上吹了吹,用那素锦的帕子将她的手裹缠了起来。 “屋里可有治搽伤的药?”包好了伤处,他抬头问乐以珍。 乐以珍已经感觉到有几双窥探的目光正射向这边,她赶紧撤回自己的手,脸上越发地红了起来:“前几日用脏了二少爷的汗巾,我还没来得及赔呢,如今又欠你一条帕子,我快要赔不起了。” 怀明弘知道她这是心里不好意思,给自己解围呢,冲她轻松一笑:“那条汗巾嘛…你是一定要赔的,这条帕子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我的,刚刚儿我出来时,走在我前面的那个丫头遗落的,我捡了来本想还她,可她一转眼就不见了。眼下给你包了伤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乐以珍羞得脑子里“轰轰”的,也没太听清怀明弘说什么,嘴里赶紧应着,又道了谢,转身离开了。留下怀明弘站在原地,看着她脚步匆匆地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乐以珍回了自己屋里,懊丧地趴到床上去,想想自己刚才的狼狈样子,羞得将脸埋在被子里。她今天遇到的事本来就多,朱琏广的信、冬儿说的那些流言、沈达同亲临盘问,如今这位二少爷的态度又突然莫名暧昧,一大堆的事情挤在她脑子里,乱轰轰地,缠得她心好累,再加上昨夜睡得又晚,因此她此刻伏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朦胧之中有人推她。她艰难地翻过身来,将眼睛睁开一半,看到冬儿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拍她一下道:“你现在越发了不得了,这日子过得跟主子们也差不多了,还得我这个一等大丫头服侍你吃晚饭呢!” 乐以珍看她佯嗔的样子,揉揉眼睛爬起来,伏在她肩头耍赖道:“有劳冬儿姐姐了,明儿我伺候你晚饭,当做赔罪,可好?” 冬儿“扑哧”笑了一下,将乐以珍从自己肩头推开,看着她软软地又倒回去了,复伸手将她扯了起来:“我估摸着你就是睡沉了,才请了老太太的示下,将晚饭给你送过来了。你赶紧去洗把脸精神一下,把晚饭吃了。” 乐以珍抬手去摸冬儿的脸蛋儿:“还是冬儿姐姐对我最好…” 那冬儿本欲拍开她的手,却一眼瞥到了她手上包扎的素锦帕子,脸色一变,扯过她的手问道:“这帕子怎么在你手上?” 乐以珍还没完全清醒,脑子里尚还浆糊着呢,听她这样一问,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才想起下午摔跤的事来:“我走路摔了一跤,蹭破了手,拿这条帕子包一下伤口嘛…你认得这帕子?” 只见冬儿脸涨得通红,眼眶里湿湿地,眼看着有泪水就要翻涌而出了。她也不答话,只是恶狠狠地扯过乐以珍受伤那只手,去解那包伤口的帕子。不料怀明弘那结子打得巧,她撕扯了半天也没能解开,干脆一咬牙,直接将那帕子从乐以珍受伤的手上撸了下来,疼得乐以珍“哎哟”一声,生气地斥问她:“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冬儿也不说话,取下帕子后,拿在手里,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乐以珍就在她一抖帕子那一瞬间,留意到那锦帕一角上露出一黄一蓝两道针绣的纹路来。 乐以珍心中一亮,恍然大悟!天堂鸟花可不就是黄瓣蓝蕊吗?那花样儿还是她给描上去的呢!自己摔那一跤,又窘又慌,居然没有看到这朵绣花! 可是这丫头也忒笨了吧?居然学戏里的小姐遗落锦帕,被心上人捡到后,成就一段好姻缘的戏码!现实中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怀明弘连她是谁都没看清,还当这是无主的物件儿呢! 于是她赶紧追上几步,在门口处拦下冬儿,向她解释道:“你总得听我把话说明白吧?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正好二少爷路过,他说这帕子是捡来的,就拿来给我包了手…” “二少爷二少爷!又是二少爷!你是在向我显摆二少爷有多疼你吗?”冬儿恼恨之下,口不择言地喊道。 乐以珍见她都要哭了,心中一阵怜惜,扶住她的胳膊软声说道:“今天真是凑巧而已…这帕子…唉!你怎么那么笨呢?” 冬儿本来就委屈万分,被她这样一说,贮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回头走回床边,将那帕子往床上摔,赌气坐下来,抽泣着说道:“我是笨!我不笨又能怎样?二少爷大概连我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我哪有你那好命?你祭娘亲他陪着,你手伤了他给包扎,难道真的只是凑巧而已?你别骗自己了!” 乐以珍被她这番话堵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正僵持间,坠儿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喊着乐以珍说道:“珍儿姐姐!可不得了!老太太刚才大发雷霆,让人抬着她去了群芳院…老太太说…说今儿非打死尹姨娘那个小妖精…” 第二十一章 恻隐之心 补昨日欠更的一章,今晚10:00照常更新: 府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当老太太的情绪别人安抚不住的时候,就会来喊乐以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见坠儿神色如此紧张,就知道老太太这次火气发得不小,也顾不上冬儿正委屈着呢,晚饭也不吃了,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坠儿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老爷可在群芳院?” “老爷不在府里。” “可去告诉太太了吗?”乐以珍又问。 “太太…事关太太,她不太好说话。”坠儿轻声回答。 乐以珍一听事情与沈夫人有关,就明白老太太为何如此动怒了。其实老太太在怀府之中虽然有着无上的权威,但府里人怕她的多,背里喊她“老妖婆子”的人不在少数。她在怀远驹身上可谓费尽心血,可惜这个儿子跟她不贴心也就罢了,偏偏处处拗着她来。怀明弘倒是个很有孝心的好孙子,却是常年在外,一年之中回府来住的日子总共不过个把月。常年陪在老太太身边的沈夫人,佛心慈性,依顺乖觉,又加上两人本都应是怀远驹最亲密的人,却都遭他冷落,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因此这婆媳二人十几年培养起来的亲厚关系,类同母女。 这一层关系,怀府中人都看得明白。那群芳院里的女人们闹归闹争归争,还没有人敢在怀远驹面前挑唆沈夫人的半句不是。眼下乐以珍听坠儿这样一说,心中猜测必是那尹姨娘初来乍道,仗着自己得宠,便不把沈夫人放在眼里了。 果然,一路上坠儿简略地将事情说与乐以珍听了,竟是尹姨娘请道婆行诅咒术,将写有沈夫人年庚八字的小绢人藏在自己的卧房里,每天夜半子时,拿出来边念咒语边用针刺,据说这功法做满三十三日,沈夫人便会大病不起,一命呜呼。只是她刚行三日此术,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害怕不过,跑到老太太面前告了密。 乐以珍听了这些,脑子里浮现出尹姨娘那倔强的眼神来。她总觉得尹姨娘虽然珠翠满身的招摇,行止貌似蠢笨,但她那双神采熠熠的眼睛总能泄露出她内里某些真实的秉性,乐以珍就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隐忍与慧性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心底暗自疑惑,纵使尹姨娘招摇骄慢,似乎也不是能做出这等没脑子的行径那种人,她应该能想明白,即便沈夫人出事,要在几位姨娘中扶正一位的话,论品性出身该是谷姨娘,论亲厚背景该是良姨娘,怎么也不会轮上她。可是听坠儿的话,此事好象人证物证俱在,老太太平素就瞧不上她,如今借了这个由头,八成不会轻饶了她吧。 她一路思量着,不觉已经来到了群芳院。迈进那红墙灰瓦之间一扇高大的六角门,就进了这座被世人称为怀府奇观的群芳院。迎面一条青石铺就的宽敞夹道,道两边整齐划一,排开两溜各五间样式相同的小院儿,一水儿的白墙青瓦、小巧的月门儿。眼下除了空闲的那两处院子,各院的院门儿都敞开着,婆子丫头们站在院门口,一边窃窃私议着,一边探着头往右侧第三间小院那里张望,见乐以珍走进来,又纷纷侧头跟她打招呼。 乐以珍离尹姨娘那间小院还有段距离呢,就听到院子里老太太的喝骂声了。别看怀老太太腿脚不行,骂起人来真正是中气十足。待乐以珍从那扇大敞的院门走进去的时候,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 正中老太太坐在为她特制地轿榻上。细眉倒竖。长眼吊起。嘴角地皱纹绷紧。显得她满面戾气。陪坐在她身边地沈夫人正闭目捻着佛珠。脸色也不大好看。七位姨娘股栗颤惊。规规矩矩地一排站在老太太地对面。在她们地面前。一张长条地宽凳之上。尹姨娘趴卧在那里。两位婆子抡着竹杖打得正欢。 乐以珍自己是挨过这种惩罚地。她听着那竹杖抡起来“呜呜”地风声。打在人身上那“啪啪”地脆响。就觉得自己地**到大腿没来由地一阵抽搐。 再看那尹姨娘。已经没有叫地力气了。脑袋搭垂着。口中有涎液和血水地混和物流淌下来。髻发钗环乱蓬蓬地挂着。后身上已经没有可看地地方了。 老太太地怒火旺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毫不怜惜地看着尹姨娘。口中伴着那行刑地声音尖声斥道:“你以为你留了下来。这府里便任由你祸害了吗?我这怀府之中还不曾有过这等魇魔之事呢!我今日要是饶了你。他日还不定让你惹出什么祸端来呢。不如趁早除了你这妖女。还我府中一个清静!” 那两位行杖地婆子听老太太这样说。手下越发地卖力。杖杖往尹姨娘地脊背上招呼。乐以珍只是略略知道事情地缘由。也没听到老太太是如何审地此事。见沈夫人都坐在那里不吱声。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到老太太地身后。 尹姨娘也知道老太太不打算饶过她了。虽然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出于求生地本能。她强撑着抬起手来。卯足力道说出一句清晰地话来:“我冤枉…我要见老爷…” 老太太听她提怀远驹,更加气恼:“你敢跟我提远驹?你既然敢做出诅咒主子太太这种不道义的事来,任谁也救不了你!我今儿就打死你了,我倒要看看远驹敢把我这个娘怎么样?” 行杖的婆子似乎在涨老太太的威风,她那边话音刚落,其中一位抡圆了那竹杖,使足力道朝着尹姨娘的后脊梁“啪”地一下,尹姨娘浑身一抽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对面的何姨娘“哇”地哭出一声,人就向后倒去,几个小丫头见状,抖着手脚上前扶起她来,送她回去了。 乐以珍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绷得紧紧的,心里象被人抓了一般难过,暗自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她微微侧头看向沈夫人,只见后者手中的佛珠转得越来越快,脸色也有些苍白。 再看老太太,阴沉着一张脸,毫无缓和之意,对尹姨娘的惨状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乐以珍这才明白府里人为什么那么怕这位老人。 她自己的伤刚好,她很能体会到尹姨娘目前正在忍受着怎样的非人痛苦。她自小见到流落的小猫饿得“喵喵”叫,都会心疼地流下眼泪来,何况眼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咬牙警告自己: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老太太打谁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轮不上自己说话!千万不要逞英雄!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要习惯!要习惯! 可惜她下意识的举动却不听她理智的指挥,她心里是那样想的,人却已经冲了出去,在老太太面前“扑通”跪了下来:“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唬了一跳,瞪着她正要说话,那边沈夫人也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老太太息怒吧,打死她不要紧,气坏了你老人家的身体,那罪过可就大了。” 乐以珍冲动之下跳出来的,还没想好说辞呢,听沈夫人这样讲,赶紧附和道:“正是这话!我看老太太气得脸儿都青了,仔细一会儿心口疼!尹姨娘做错什么事,要罚她也不急于这一时,老太太先缓口气,稍后再提这事可好?” 沈夫人也紧着劝道:“老太太也不必动这么大的火气,我好好地坐在这里,毫发未伤,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受我所累?增添我的罪孽吗?给她些教训就行了吧,相信她以后再也不敢做那种巫魔之事了。” 老太太被她俩儿一递一句劝下来,愣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摆手道:“罢了罢了!” 行杖的婆子赶紧停了手,满院子的人都随之松下一口气来。老太太指着尹姨娘冲其他几位姨娘斥责道:“谁敢在这府里动些歪门儿邪道的心思,这就是她的下场!你们可都明白了?” 余下的六位姨娘赶紧点头应是。老太太铁青着脸说一句:“回去!”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赶紧上前抬起那轿榻,出了这间小院,往群芳院外走去。 乐以珍上前探了一下尹姨娘的鼻息,尚还平稳,心知她伤得虽重,命是保住了,便随着老太太回去了。 回到德光院,天色已晚,乐以珍伺候老太太洗漱完毕,又照例给她的病腿做了药物按摩,软语轻声地劝解了几句,见老太太也不提此事,心中越发地奇怪了。 待老太太睡下了,她嘱咐几个小丫头好生照看着,自己便出了卧房。 这一天过下来,乐以珍感觉自己象过了几年那么漫长,这么多的事情挤在这一天向她涌来,让她的心疲累不堪。 她也不急着回房睡觉,心知自己就是回去躺下了,恐怕也是睡不着的。于是她在荣寿堂后院的一处藤椅上坐下来,望着满天的星星。本想理一理自己的心绪,无奈事情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理哪一件儿,干脆一件也不想,只是出神地数着星星,缓解自己紧张了一天的心情。 正当她数到第八百三十六颗星的时候,身后有轻轻的呼唤声传来:“珍儿…珍儿…” 她听出那是另一个大丫头月儿的声音,回头应道:“我在这儿呢,可是老太太醒了?” 月儿循声找到她,走过来说道:“原来你在这儿呢,害我去你屋里跑了一趟。不是老太太,刚刚儿老爷屋里来人找你,让你去一趟老爷的书房。” 乐以珍一听怀远驹叫自己,心里马上不自在起来。可她又不能不去,只得站起身来,向月儿要了一个灯笼,自己打着往祗勤院的方向走去。 自从那个屈辱的夜晚之后,乐以珍心里对这个玷污自己的男人充满了恨意,她经常幻想自己再烈性一些,拿一把刀冲进他房里,直接捅进他的心脏,方能解了她的恨意。可惜现实中的她心中有诸多的牵挂,还有着对生命的留恋,没办法将这勇猛之举付之行动。 说起来这还是怀远驹第一次找她到自己的书房,乐以珍猜想跟白日里沈达同的到来有关。当她来到怀远驹的书房门外时,早有小厮远远地看到她,替她开了门,客气地说道:“老爷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乐以珍眼观鼻、鼻观心,垂头走了进去,余光看到怀远驹正就着书案上的一盏罩灯,拿着一本册子在看呢。她趋前几步,微一福礼说道:“老爷找我?” 那怀远驹此时一身墨绿的软绸便服,头上梳一发髻,并未束冠帽,一向沉郁的面色在那温黄的灯光映照下,倒难得有了几分暖色。 他放下手中的册子,看向乐以珍,开口说道:“在那边坐吧。” 乐以珍拢住双手,并没有谢座的打算,只是说:“不敢!老爷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怀远驹见她不肯坐,也不强求,抿了一下嘴唇,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谢谢你今天开口救了兰婷。” 第二十二章 少年心事 怀远驹居然为尹兰婷的事致谢,这让乐以珍感觉很新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一直以为女人对于怀远驹来说,同他面前放的那块青铜错银龙纹的镇纸一样,需要用的时候就拿起来,不需要用的时候就放回去,摔坏了大不了再换一块。据乐以珍入府大半年时间的观察,沈夫人和群芳院的那些姨娘们,没有一个能在他心里占住一个位置的,难道这个尹兰婷真的特殊?能够敲碎这块坚硬的顽石? 乐以珍心里奇怪,嘴上不得不答:“是太太出言相劝,老太太格外开恩,奴婢只不过跟着太太劝了几句,不敢居功。” 怀远驹轻笑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我清楚得很,第一个站出来阻止老太太的是你,你们太太的性子我清楚,她是不会做出头鸟的,你不说话,她就只会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所以今天这事,你当得起这个谢字,就不必客气了。我唤你来,是想问问你,那个王道婆…你以前在老太太屋里可见过?” 乐以珍听他问起王道婆,便在心里转动了一下心思,因为这个王道婆据说就是尹姨娘请来施咒术的人。乐以珍仔细想了一下,好象前些日子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到过府里,当时只说是给庙里募功德来了,与老太太说了半天的佛法,怎么后来就攀上尹姨娘了呢? 她思量着这其中的干系,回怀远驹道:“奴婢前一阵子养伤,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所以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怀远驹听她提起养伤一事,面上微赭,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没听说就罢了,此事我自会查得清楚。我再问你一事,你与浩王朱琏广到底是怎么样的牵扯?虽然白日在我岳父面前,我们都在尽力维护你,但你自己应该清楚,浩王谋反一案牵连甚广,如果处理不当,怀府也会跟着遭殃,你是个聪明人,其中轻重你衡量得来的。” 怎样的牵扯?白天怀明弘就想问这句话,只不过他到底顾虑着乐以珍的感受,没有问出来,如今他爹清清楚楚地问到乐以珍当面上来了,让她怎么回答?她连那浩王的本尊都不识得,哪里知道以前的乐小姐与他有什么样的牵扯?不过沈总督已经证实了浩王冒险到安平,正是冲乐以珍而来,如今她想撇清两个人的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 于是她回道:“因为这个人,我已经家破人亡沦为奴隶了,在经历了如此惨痛的家变之后,以前任何的事情都可以烟消云散了,我目下只求在怀府之中能谋得一个安然的居处,于每年家人的忌日里,能遥遥地敬上一炷香,让他们在阴曹地府也不至遭受冷落,我就心满意足了。主子们不嫌弃我给府里招惹麻烦,肯留我在此,我自会尽心竭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其他人…我一概不识得了。” 这段说辞虽然没有回答乐以珍与浩王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听起来入情入理,怀远驹也不好再去深究人家以前的事了,他只好说:“你这样想倒是很务实,我也就放心了。只要你对怀家忠心,怀家自会保你周全。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来告与我知道,也不枉我今日在岳父面前替你遮掩。” 他用了“遮掩”一词,让乐以珍不由地心惊了一下,她垂下头去,口中赶紧应“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怀远驹重新拾起刚才看的那本册子,对她说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乐以珍屈身行礼告退。转身没走几步。她又回过身来。对怀远驹说道:“老爷若是真地在意尹姨娘。就不该替她招来那么多地怨恨。” 怀远驹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个。从册子后面探出一双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反问道:“你觉得我偏宠尹姨娘?” 乐以珍听他这样问。轻哼一声道:“拿女人当枪使这种事。不该是男人大丈夫所为。尹姨娘也是个可怜人。” 怀远驹将手中册子一放。沉声说道:“你这样跟我说话?” “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告退!”说完。乐以珍转身出了书房。从小厮手中接过灯笼。回德光院去了。书房内。怀远驹手扶着书案。望着乐以珍刚刚关上地两扇门愣了好一会儿神。 当夜。乐以珍想着白日里发生地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起四更了。她才稍稍打了一个盹儿。因为担心有人再闯进来。她睡得也不踏实。五更天地时候。她就起来洗漱穿衣。往老太太地卧房去了。 听说尹姨娘损及脏腑,内伤比外伤要严重,怀远驹已经延请了名医替她治伤。不过这事在德光院是不能提的,老太太似乎对尹兰婷这三个字厌恶透顶,对于她的任何消息都是漠不关心。乐以珍手底下又多出一个小丫头,便是原先跟在尹姨娘身边,前儿向老太太揭发尹姨娘行诅咒术的那个惠儿,老太太只说怕尹姨娘对她不利,为保她周全,将她调到德光院当差。至于尹姨娘屋里缺一个人的事,老太太不发话,谁也不敢提给她拨人。 怀明弘的亲事也有谱了,经家庙里的慧明师太占卜算得,奉西织染局员外郎郭守正家里的小姐郭元凤与怀明弘八字相合。老太太和沈夫人得知消息后,具是心中欢喜,因为怀家与织染局本来在生意上就有牵涉,郭家又是官宦门第,怀府未来的当家少奶奶是这样一个身份,自然是门楣有光。 老太太与沈夫人忙着向郭家下定的事,怀明弘却在忙着收拾行囊,要回淮安去了。尽管老太太苦苦相留,他只说那边有事,必须要回去了。 自那天怀明弘追上乐以珍,言语间意味不明,之后乐以珍便开始刻意躲避着这位二少爷。冬儿因为那块帕子的事,与乐以珍别扭了好几天,后又见她始终回避着怀明弘,心里才舒解些,又与乐以珍好了。 那些瞄着乐以珍的举动等着说闲话的人们,因为实在逮不着可资发挥的把柄,失望之余,回头又开始说乐以珍木讷愚笨,这么一个有前途的主儿放在眼前,也不知道抓在手中,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番。 这些议论倒是与罗姨娘当日劝乐以珍的说辞相一致,若是换一个丫头得了主子少爷的青睐,怕会如他们所愿,紧紧抓住不放的。 可惜乐以珍心不在此,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为她时刻准备着一把伞的活在现代的男孩儿,她还没有回应他的关切与爱护,就莫名其妙地与他时空相隔,这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遗憾与痛楚,也是驱使她始终抱持着回现代的希望的一股强大力量。 虽然她身在豪门深府之中,连出府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可是她坚定地相信,有来就有回,只要她耐心守候,一定会等到那时空之门为她大开的日子。 而在这一世,她只是一个过客,是一个被导演临时抓来的群众演员,主角们上演的悲欢离合故事与她丝毫不相干,她只要站好自己的位置、完成一个道具布景的功能即可。 因此当她在府里几次看到怀明弘站在前方,象是刻意等她近前说话的时候,她都回身走掉了,她不能允许自己在这一世留下羁绊。 这样又过了几日,怀明弘到底没有得到机会与她私下说话,眼看着他离开的日子近了,他的心里越来越急。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乐以珍如此上心,书香门第的小姐他见得多了,长得好看的姑娘他也见得多了,似乎他对乐以珍的关注并非由于这两个原因。 是她那飘乎的眼神?是她那隐含着忧伤的笑容?还是她对一切宠辱淡定不惊的态度?总之她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象一块磁石,总是牵引着他的目光望向她,而她回望的目光,却穿过他的身体,望向了远方… 如果她给他一个暗示,或轻轻地回应他一次,那么他一定会鼓起勇气来向老太太推掉眼下这门亲事。可惜她的眼睛里贮存着盈盈的笑意,虽然看着他,却也在无视着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一颗心千锤百炼,早就坚硬如铁了。可是这次回府遇见了她,他还是如同他这个年纪的公子一样,开始毛躁不安起来。 他刻意制造与她相遇的机会,其实若真与她面对了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被乐以珍一次次地闪躲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焦气躁,又无处可说,那日便一头闯进了二小姐怀天薇的房里。 第二十三章 天薇解情 怀明弘与怀天薇同年所生,但怀天薇大他三个月。怀明弘同母姐姐怀天兰因是嫡长孙女,从小被家人娇惯着长大的,性子不免骄矜一些,倒是怀天薇秉性本来就随孙姨娘,又因着自己庶出的身份,行事向来谦和乖巧,从小就知道关心照顾怀明弘,因此怀明弘与这位二姐的关系倒比自己的嫡亲姐姐要近几分。 眼下怀明弘一颗少年的心春情萌动,偏偏对象是那个冷淡淡的乐以珍,他忧思缠绵,又无法可解,便想起来找怀天薇说说心事。 二小姐怀天薇样子看起来敦厚,其实心思灵通着呢,怀明弘是她从小带着玩到大的,只一眼便看出他有心事。她将自己亲手沏制的茶递到他在面前,坐到他的对面,佯嗔道:“你瞧你多大的面子,你一来,我亲自伺候你茶水呢,都不敢让丫头上手。可惜我们怀二少爷长大了,不象小时候跟姐姐那么亲了,无事也不登姐姐的门儿了。说吧,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 怀天薇的声音温温厚厚的,很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功效,怀明弘那颗浮躁的无处安放的心,此时象是轻轻软软地跌落到一堆细绒布上,顿时舒解了不少。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挤到怀天薇那一侧的榻上,紧挨着怀天薇坐下来,笑着说道:“二姐说这话可是没良心了,我虽然在外面忙,心里牵挂的人除了奶奶和娘,就属二姐了。二姐喜欢什么我记得最清楚,见了没有不买下送来的,就看在这份心思上,二姐也不应该怪我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怀天薇身上凑,怀天薇呵呵笑着佯推他几下,宠溺地说道:“你都要娶媳妇的人了,不可再这样来腻歪我了…照你的话,我是稀罕你那几样东西吗?我是可惜我从小到大待你那份儿心思,如今你长大了,心机也多了,当着姐姐的面就打诳语。” “二姐这可冤枉死我了,任我再长出一千个心眼儿来,我也不敢骗二姐呀。”怀明弘瞪着眼睛辩解道。 “你没有诳我?你刚才说,心里牵挂的人除了老太太和太太,就属我这个姐姐了,这句话不是在诳我吗?你敢认真地再说一遍吗?”怀天薇好整以暇地斜睨着怀明弘。 怀明弘被她这样一问,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地向后倒去,跌到背后的褥子上,嘴里嘟囔着:“果然瞒不过二姐的眼睛,你是长在我肚子里的虫吗?” 怀天薇轻笑一声,也抓过一条褥子上当软垫,向后靠到怀明弘身边:“别看你在外面做生意上的事精明无比,在感情这件事上,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你那点儿心思全写在脸上,别人都瞧得出来,我会瞧不出来吗?” 怀明弘懊恼地一翻身,将脸扣到褥子上,闷闷地问道:“我这不就是找二姐说来了吗?我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她,偏偏她又淡淡地不肯理人,叫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怀天薇轻叩了一下他地脑壳。斥一句道:“臭小子!不惦记你未过门地媳妇儿。倒惦记起别人来了!不怕老太太知道了揭你地皮?” “什么未过门地媳妇儿?那郭家小姐是奶奶地孙媳妇儿、娘地儿媳妇儿。她们想娶就让她们娶好了。我又不认识她。我为什么要惦记她?”提起这门刚定下地亲事。怀明弘更加烦恼了。 “你这样…不会是想在回淮安之前。向老太太开口要人吧?”怀天薇猜测着问。 怀明弘被说中了心事。“呼”地一下翻过身来。将脸凑到怀天薇地面前。急切地问道:“我是这样想地。二姐觉得可行吗?” “万万不可!”怀天薇断然地否决了他地想法。“傻弟弟!你看上哪个丫头不行?偏偏瞧上这一个?趁你现在用心尚浅。赶紧收住这份心思吧。你别看珍儿只是个丫头。她可难办得很呢。” “为什么?”怀明弘不甘心地问道。 “你这可是聪明人犯了大糊涂了!那丫头是目下老太太最贴心的一个人,你要了她去,岂不是割了老太太的肉吗?就算老太太肯将她割舍给你,她前一阵子刚跟老爷闹出那事来,阖府的人嘴上碍着老太太的威风不敢说,心里都在想什么猜也猜得出来!爹刚刚要过的人,儿子又去要!你这不是让人瞧怀家的笑话吗?这两点都暂且不论,单说珍儿那丫头,你应该看得出来,她虽然遭逢变故沦为奴婢,心气儿可比一般的小姐都高呢!她那样读过书的小姐出身,礼义廉耻之心可重着呢,在咱们家遇上那样的事,心里不定伤得多深呢!老爷那天提出要她,她都烈性得直往墙上撞呢,你是老爷的儿子,你想想她怎么可能跟你?” 怀天薇一番话精辟透彻,打击得怀明弘软倒在榻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是想来找二姐给他打打气,也许她鼓励他一下,他一猛劲儿就真冲到老太太面前要人了! 可是怀天薇却跟他说了这些!这一番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只是他被情感蒙住了心思,下意识地躲避这些阻碍罢了。眼下怀天薇将这些理由明明白白地放到他面前,他想躲都躲不开了。 他心中难过,躺在那里喘了半天的粗气,才闷哼哼地说道:“照二姐这样说,我枉自动了真心,这份心思只能打了水漂了?” 怀天薇看着他沮丧伤心的样子,心疼地抚着他的额头,软声劝道:“照我说…你的心思也不见得就打了水漂。只不过眼下不是你开口的好时机,总要过一阵子,等那件事在大家心里都淡了,在珍儿的心里也淡了,你再提也不迟呀。” “可是…我过两天就走了,我不在府里这段日子,要是老太太把她许了人,可怎么好?” 怀天薇笑了:“哎哟!可不得了!从小到大,我头一次见我的弟弟变得这么笨!你是不是想她想傻了呀?老太太连老爷都不肯给的人,还能把她配给谁去?就算有那凑巧的事,不是还有我在家吗?我一定想办法给搅黄了,帮你留住这个人!这下你可放心了?” 怀明弘这才释然,脸上也轻松下来。怀天薇怕他总想着这事烦心,赶紧岔开话题,一边闲扯着兄弟姐妹间的趣事,一边拉着他试自己给他做的软鞋。 怀明弘经二小姐这样一劝,果然心里安定了许多,再见了乐以珍,除了那份喜欢的心情,对她更增加了一份期盼,而这份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期盼,揣在怀明弘的心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深沉了许多。 那天他又等在乐以珍经过的路上,再次见她掉头走开的时候,他追了上去:“珍儿,你欠我一样东西好久了,该给我了吧?” 乐以珍见了他本就紧张,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便问道:“什么东西?” “你弄脏我的汗巾,说好要赔我的,这都多久了?我都要回淮安了,怎么还不见你赔呢?”怀明弘笑看着她问道。 乐以珍被问得红了脸,心想:堂堂怀家二少爷!至于追着一个丫头索要一条汗巾吗?你这不是故意找碴儿吗?可是东西到底是她用过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道:“奴婢不擅女红,怕做出来的东西粗针大脚的,二少爷也用不上。” 怀明弘不依不饶地追道:“你弄脏了我的东西,按理就应当赔,至于用不用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乐以珍只好赌气应一声:“是!奴婢这就回去做!” 说完,她行了礼告退,往自己房里去了。留下怀明弘站在原地,露出一脸得意地微笑。 乐以珍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条早就被她收到柜子里的半成品汗巾翻出来,重新穿针引线,一心暗自骂着怀明弘小气,一边大一针小一针地缝了起来。缝了一段,展开了一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拆了重做。一块料子在她手里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忙活到半夜,勉强一条汗巾才算完工了。 第二天她将那汗巾揣在怀里,怀明弘来向老太太请过早安,离开屋子的时候,她赶紧找了个借口,追了出去。当她没好气地将那汗巾塞进怀明弘手里的时候,怀明弘笑眯眯地抖开了,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好手艺!” 说完,将自己腰上的镶玉腰带解下来,当场就将这条天蓝色的汗巾子系了上去。 乐以珍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艺被他那样展示在腰间,又羞又窘,气恼地说道:“上次用你的巾子,可是见你从袖子里扯出来的。这次非要系到腰上去,你这是故意臊我吗?” 怀明弘系好了汗巾子,满意地伸手拍了拍,嘴里再次夸道:“你也是点灯熬油缝出来的,不系到明面儿上岂不是浪费你的一番心血?我还从来没系过如此别致的汗巾子呢!很好!” 乐以珍心知理论不过他,索性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开了。 ========================================================================================== 亲们不要忘了轻点鼠标,将本书加入您的书架,您的收藏是对小喜最大的支持! 第二十四章 浅浅离愁 自从怀明弘向乐以珍讨要到了那条汗巾子,便天天系在腰上,也不换下来。别人倒是管不着他腰上系着什么,老太太和沈夫人见了,都奇怪地问他:“你腰上系的那是什么?抽抽巴巴的,你屋里的丫头都懒惫成这样了吗?就让你系着这东西见人?” 怀明弘伸手撂起汗巾的一角,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地回答道:“不关丫头的事,我自己喜欢这条汗巾子,这颜色很适合我,这料子系在身上也很舒服。” 沈夫人皱起眉头道:“你喜欢这颜色这料子,让你屋的丫头去库房领一匹,送到裁衣房好好做几条象样儿的不成吗?你这条是谁的手艺?这东西给街上挑担的货郎,人家兴许都不肯系呢。” 怀明弘“嘿嘿”笑两声:“男人用的东西,不必那么挑剔,一条汗巾子而已,也要娘来操心吗?有这功夫您不如多诵几声佛,保佑奶奶和您自己福泰安康,我就是系草绳子,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夫人被他说乐了,向老太太笑道:“老太太你瞧,媳妇还没娶回家呢,就开始嫌弃我这个为娘的罗嗦了!他爱系什么系什么吧,等来年娶了妻,自会有人管束着他。” 怀明弘听沈夫人提起那位郭小姐,赶紧拿眼去瞧乐以珍,后者倒是满脸的恼意,可惜不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只见乐以珍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腰上的汗巾子,恨不能将自己的眼神化为利钩,将那汗巾的系结钩开才好! 怀明弘趁人不注意,冲着她促狭地咧了一下嘴,心底却有一丝失落瞬间划过。 说笑之间,这汗巾子的事就算是遮过去了,谁也没有留意大丫头冬儿的脸色,就如夏日雷雨前的天空,阴得都能拧出水来了。那巾子别人不识得,她可是亲眼在乐以珍屋里见过的。她自己精工细绣的锦帕,投送无着,被当成无主物件儿给人包了伤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乐以珍粗针大线缝出来这种不成样子的东西,却被怀明弘当宝贝一样系在腰上。她心里就象吃下了春天刚长出来的山楂果子,又酸又涩。 中午老太太歇午觉的时候,乐以珍回西厢的小院儿,就看到冬儿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盯着脚前的一只铜盆出神。她悄悄地走过去一看,铜盆里的半盆清水之上,飘浮着那条被怀明弘拿来给她包了手的锦帕,那素色的帕子浸上了她伤口的血渍,斑斑点点,已经洗不掉了。 乐以珍见冬儿盯住那帕子,满眼的忧伤,不免有些心疼她,又因为那帕子是给自己裹了伤口,心里有些愧疚。她蹲到冬儿面前,轻轻地唤一声:“冬儿姐姐!” 冬儿浑身一震,含在眼眶里的两汪晶晶亮的液体瞬间滴落,“咚”地两声轻响,在铜盆里的清水面上溅开几圈小涟漪,水面上的帕子也微微地荡了几荡。 “珍儿…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冬儿在乐以珍面前。也不隐瞒自己地情绪。吸了两下鼻子。问乐以珍道。 “冬儿姐姐。你会怪我吗?” 冬儿扯起嘴角苦笑一下:“与你有什么相干?我那日也是一时冲动。你也别怪我。你这一身地好气质。别说我们这些丫头了。就是府里地几位小姐。也就数大小姐跟你还可以比。其他人都是不行地。所以…二少爷看上你也是正当地。至于我…不提也罢。” 冬儿说到这里。眼晴又湿了。乐以珍扯过旁边地一张空凳子坐到她旁边。拉起冬儿地手说道:“这府里你是最了解我地。我…心不在此。谁对我用心思都是没用地。” 冬儿用探究地眼神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很神秘地附到她地耳边问道:“我听说会有人来接你走。不会是真地吧?” 乐以珍大吃一惊。这么隐秘地事情都被府里人知道了。还真是没有不透风地墙!她想了想。含糊地反问道:“你觉得我能走得了吗?” “走到哪里去?你可别犯傻了!”冬儿很认真地说道,“你在这里虽然只是个丫头,可论起来也跟半个主子差不多了。你家里人都不在了,跟了那起子犯浑的人去,小心哪天被…”说到这里,冬儿左右看看没人,立起手掌来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乐以珍被她逗乐了,笑着说道:“好,那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冬儿姐姐,等你将来嫁了人生了儿子,让你儿子认我当干娘,给我养老送终,可好?” 冬儿听她提嫁人的事,又蔫巴了下来,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挑着水里的帕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她湿漉漉的手抓住乐以珍:“珍儿…如果二少爷向老太太开口要你,不如你就依了吧…”见乐以珍莫名其妙地瞪着她,便有些羞涩地说道:“有你在二少爷跟前儿经常提起我,也许哪天他就对我上了心…到那时候,我们做一对好姐妹…不是也挺好吗?” 乐以珍被她这番话气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斥她道:“胡说八道!我是不会跟这府里任何一个男人的!等老太太没了,我就跟了太太去!倒是你…既然对人家有心思,就该好好地象个人样儿,你瞅瞅你现在魔魔怔怔的,我成天看着你都堵心,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疯丫头?” 冬儿听她这话,象是被针扎到了一样,跳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魔怔了吗?我看起来不正常吗?怪不得…” 正这当口,院门口有人走了进来:“珍儿姐姐。” 乐以珍回头一看,竟然是尹姨娘屋里的小丫头红儿。她笑着冲红儿招招手,那红儿便一溜小快步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包裹递到她面前,殷勤地说道:“珍儿姐姐,我们姨娘让我送这个来给你。” 乐以珍没有马上接,笑看着红儿问道:“尹姨娘正养伤呢,我没去看她也就罢了,怎么还劳烦她惦记给我送东西?” 红儿赶紧解释道:“我们姨娘让我传她的话,大恩不言谢,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里包的是几尺银蚕纱,做衣裙怕是不够了,给珍儿姐姐留着堆几朵绢花戴,也比那金钗翠环好看得多。我们姨娘还说,也只有珍儿姐姐这样的人物,才配戴这银蚕纱做的花儿,换了别人,她还怕糟蹋了好东西呢。” 乐以珍对古代的纺织品知之甚少,也不知道这银蚕纱是什么东西,又不好开口问,正不知怎么说呢,冬儿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姨娘竟有这种稀罕物儿,我也借光跟着开开眼,听说咱们奉西织染局一年也只能出一匹银蚕纱,你们姨娘手里竟有几尺,可见老爷是真疼尹姨娘的。” 冬儿好奇心起,便说便去解那包袱。乐以珍一听这话,赶紧回拒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是断断不敢用的,尹姨娘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还得麻烦红儿再拿回去。” 红儿不慌不忙地接道:“我们姨娘早料到你会如此说,她让我告诉你,这东西不是老爷赏的,是她自娘家带来的。现在府里的人都拿冷眼看她,如果珍儿姐姐不收,莫不是跟府里的人一样看待我们姨娘吗?” 乐以珍被她将了一军,又听说这东西不是怀远驹给的,只好道了谢,收了下来。她一时又想起自己受过那竹杖之刑后,大少奶奶安冬卉给自己求来的那种除疤痕的药膏,非常管用。她赶紧进屋,将那剩下的半盒药膏取来,交给红儿带了回去,算是回礼了。 红儿走后,冬儿和乐以珍一齐进屋,将那几尺银蚕纱展开观赏了一阵,见那纱丝丝闪亮,触手柔软,拿起来又挺括,果然是不可多见的好东西。 两个人品评着这纱,便把刚才那关于怀明弘的话题给岔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里,老太太和沈夫人两人忙着准备怀明弘离开时要带的东西,隔一会儿想起一件来,让乐以珍她们好一顿忙。 大概是离开之前,在安平府这边有好多事要处理吧,怀明弘甚少在家,早出晚归的,倒是解了乐以珍的困。不知怎么的,乐以珍面对怀明弘的时候,总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竟然比见怀远驹还要紧张。象眼下这样成天见不着他,让她心里轻松不少。 忙忙碌碌地,怀明弘回淮安府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天一大清早,乐以珍伺候老太太用过早饭后,怀远驹和沈夫人带着怀明弘,来向老太太告别。老太太泪水涟涟地拉着怀明弘的手不肯松,一直送到府门外。沈夫人也拽着怀明弘的手细细叮咛,万般不舍的样子。 怀明弘劝两个女人道:“奶奶,娘,过年我还回来呢,这一次也就离开几个月时间,你们这个样子,倒象是生死离别一般,快别哭了,奶奶再哭我就走不了了!” “呸!乌鸦嘴!什么生死离别?”老太太啐他一口,又流下眼泪来,“你哪知道***心呀!你离开一日,奶奶这心里就缺一块肉啊!” 老太太这话太煽情,说得沈夫人也掉下泪来,一同来送行的三位小姐都陪着拭眼泪。站在老太太身边的乐以珍被这场景弄得心里酸酸地,眼睛也热了起来。 “哭什么?”怀远驹绷着他那张千年寒冰脸,冷冷地说道,“他去做生意,又不是上战场,入了腊月就又回来了,你们这样擦眼抹泪的,还让不让他走?” 沈夫人和三位小姐听了,赶紧拿帕子擦了眼睛,不敢再哭了。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怀远驹一眼,拉着怀明弘又是一通嘱咐,才放开他的手。 怀明弘一一告别之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乐以珍,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事来了,急匆匆拉着怀天薇到一旁,伏在她耳边细语了半晌。 第二十五章 前事遗祸 众人也不知道怀天薇与怀明弘姐弟俩儿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只看见怀天薇一边听着一边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好象是怀明弘在向她交待一件什么事情。 两人嘀咕完毕,转回身来,也不管大家充满疑问的目光,怀明弘向老太太和怀远驹夫妇再次施了告别礼,提步往车队前面的一匹赤红宝马走去。大少爷怀明瑞与三少爷怀明辉早就一左一右骑马等在怀明弘坐骑的两侧,准备送他出城。 怀明弘攀鞍上马,提缰催马那一瞬间,回望的目光扫过乐以珍的脸,那目光中饱含着丰沛的情意,让乐以珍感觉到一种不想承受的压力,赶紧垂下头回避。 待她再次抬头时,头前儿几匹马引领着其后五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已经行至巷口,一拐弯,很快就看不见了。 老太太和沈夫人望着怀明弘消失的路口好一阵子,听到一旁的孙姨娘说道:“老太太,太太,二少爷不过几个月还会回来的,早上风凉,老太太仔细吹久了头疼,还是回府去吧。” 老太太这才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她要回去。乐以珍亲自上前推着轮椅,转身回府里去了。 怀府里的日子继续如秋日里的溪水般缓缓地流淌着。乐以珍只管在老太太身边尽心尽力地当差,她将德光院的开销按现代的记帐方式做成帐册,进项和出项一目了然。老太太的库存宝贝也被她分类编号,按号入库,造册记录,送人还是借出都清清楚楚,有册可查。本来下人中象她这样识文断字的人就少,再加上她行事有理有据,对人不偏不倚,因此德光院的下人对她没有不服贴的。 老太太对她的倚重日渐加深,德光院的事问到老太太面前,她通常只有一句话:“你去问珍丫头。”大家听得久了,都把乐以珍当成老太太的代言人,有些为难的事情在禀老太太之前,总要先向乐以珍讨个主意,这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她的权威。 不经意间,怀明弘回淮安已经一个月了。群芳院的那些女人们继续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来扯去,姑奶奶怀静雪闲得发慌,也去掺和掺和,芝麻大的小事也能被她搅起波浪来,将官司打到老太太和沈夫人跟前儿。老太太除了对自己的侄孙女良姨娘有所偏向外,其他人一律不客气,被怀静雪闹到她面前的事,向来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捞不着好。而沈夫人对关涉群芳院的事情,一律闭目捻珠,任凭老太太处置,绝无二话。 尹兰婷养了一个月的伤,终于可以出院活动了。虽然那一顿板子打得她元气大伤,却丝毫不伤她的气势,明显消瘦虚弱的身板上,依然明艳炫人珠翠叮当。逢到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荣寿堂满屋子的女人中,她的口无遮拦远远胜过了罗姨娘,而其尖酸刻薄又压过了卫姨娘。别人都骂她是猪脑子,挨了打不长记性。只有乐以珍暗暗奇怪,猜测着尹姨娘的心思。 那位化身小春老板的浩王朱琏广再也没出现过,乐以珍逐渐放松了戒备,又因为她在怀府之中已经做得心应手了,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闲暇之余,她当自己是一名看客,看着府里的女人们闹来闹去,就当观赏一出古代版的大宅门故事。 那日老太太醒了中觉。直嚷着心热。乐以珍便叫人去冰窖取了冰。刨成冰片冰震了一盒地雪梨片。待呈给老太太后。她只拈了几片。又说冰得她牙疼。不肯再吃。让乐以珍拿下去大家分了。 乐以珍便将那盒冰震雪梨拿到外间。招呼丫头们来享用美食。大家争着抢着。倒有一番热闹。唯有月儿过来看了几眼那雪梨。咽了几口唾沫。又安静地坐了回去。 乐以珍见状。以为月儿一向谦和。不喜欢与她们抢呢。便取来一个碟子。分出一些来给她递过去:“月儿姐姐也尝尝。冰冰凉凉地很提神呢。” 月儿摆手说道:“你吃就好。不用操心我。我这几日身上不方便。沾不得凉。” 乐以珍了然。不再让她。自己端着碟子吃起来。眼见着碟子就要见底了。她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了。脸色一变。手下也顿住了。 她心慌意乱地放下碟子。转身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地芙蓉树下站定。仰头望着那早已光秃地枝桠思索着。神情有几分烦扰。几分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一顿脚,出了德光院,往怀府的大厨房走去。 第二天傍晚,大厨房中负责采办的怀贵来找乐以珍,说上次她要的几样给老太太做药膳的材料配齐了,让她过去看看。 乐以珍回了老太太,便和怀贵出了德光院,一路绕过大厨房,出了内院的西角门,来到怀贵家里。进了屋,只见怀贵媳妇正在给一位白发老者倒茶,她见乐以珍进来了,赶紧让座,对老者介绍道:“孙大夫,这是我一位远亲的妹妹,也在这府里当差的,我刚刚跟你说的人就是她,你给她看看吧。” 说完,怀贵媳妇很识趣地向怀贵一使眼色,两个人一齐出屋去了。 乐以珍在孙大夫的对面坐下来,神色紧张,呼吸不匀,胸脯起伏着。那孙大夫倒生得一副医者的慈悲样貌,看乐以珍这样,笑着说道:“姑娘不必紧张,我刚刚听阿贵媳妇说了。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哪里不舒服?可是以前的隐疾发作?” 原来昨日乐以珍去大厨房找怀贵,只跟他说自己这几日身上不舒服,想找个大夫瞧瞧,又叮嘱他不要带进内院,把大夫叫到他家,再去德光院找她。 那怀贵是乐以珍在怀府之中除了冬儿之外,交下来的第二个人。他能混到大厨房采办这个美差,自然是因为他头脑精明,处事得体。乐以珍平素在老太太面前没少替他美言,他这份差事当得稳,也有乐以珍的大半功劳。因此乐以珍求他的事情,他向来不问原因,一律照做。 乐以珍此时面对孙大夫的提问,更加不安起来,心里揣着那份忧虑,紧张得面上肌肉都有些僵硬。她拍拍自己的脸,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镯子递给孙大夫:“怀贵跟我说孙大夫悬壶济世,艺高德厚,让我深感放心。今日孙大给我瞧病,不管瞧出什么来了,只希望您老能够替我守口如瓶,否则不光是我在这府里混不下去了,恐怕被主子知道了,性命堪忧啊!” 她故意将事情说得很严重,那孙大夫听了,不禁面色肃然,连忙将那金镯子推回去:“姑娘放心,老朽向来只管医患者的病,不喜探究患者的**之事。替患者保守秘密也是行医者该有的操守,老朽断不会胡言乱语。” 乐以珍复又将镯子推到孙大夫手边:“这是诊金,孙大夫务必收下。我的病…还请孙大夫先给号个脉。”她说完便伸出自己的右腕。那孙大夫见她也不肯说病症,先就让自己把脉,只好将脉枕垫到她的右腕下,伸手摸在了她的脉上。 片刻功夫,孙大夫胸有成竹地松开手,收了脉枕后,转头先问乐以珍:“看来姑娘对自己的病心中有数喽?” 乐以珍听他这样说,再看他的神情,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子,一颗心刹时便跌落进了万丈深渊。她对握了一下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咬了几下嘴唇方才能开口说道:“孙大夫不妨直说。” “姑娘这是喜脉,而且已经三个月了。怎么会如此疏忽?都过这么久了才想起来请大夫呢?”那孙大夫倒不见鄙夷,而是本着医者的善良心性,责怪乐以珍就医太晚。 此时乐以珍已经白了脸,虽然她昨天想起自己已经两个月未来月事时,就已经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可是“喜脉”两个字从大夫口中肯定地说出来,还是重重地打击到了她。她只觉得天眩地转,有无数只蜂在她的脑子里振着翅膀飞。 为什么这么久?第一个月的时候沉浸在身心受辱的悲伤中,成天昏昏噩噩,更何况她身上有伤,天天喝些中药汤,月事没来,她还以为是那些药的作用呢。第二个月便蹦出来一个浩王朱琏广,一封信搅得她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怀明弘总是用他那双大大的饱含情意地眼睛追着她,她心中诸般纠葛缠绕,根本未留意到自己月事未来。如果不是昨天月儿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是第三个月未来经了,她还不定拖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呢。 她以为那晚的伤痛过去便过去了,她会渐渐地调整心态,让自己淡忘那件屈辱的往事。谁知那不幸却象是一只认主的巴儿狗,在她厌弃了它,撵走了它,以为从此后可以不再受它滋扰的时候,它偏偏摇着尾巴又找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另一只脏兮兮丑巴巴的流浪狗。 乐以珍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抓住孙大夫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孙大夫,你给我开一张方子吧。” “什么方子?”孙大夫似有预感,警惕地问道。 乐以珍再次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打胎的方子!” 第二十六章 谁的孩子 乐以珍得知自己怀孕的准确消息后,一颗心登时七慌八乱。尽管她万般不愿意去想象这个孩子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颠覆性变化,可是有些事情不需要她去想,已经明晃晃地摆到她面前来了。 她已经够倒霉了!不是吗?先是莫名其妙地穿越了!然后被卖身为奴!紧接着又惨遭强暴!这些事她都能淡而化之,她可以当这些只是她的一场恶梦,只要她回到现代去,梦马上就醒了,她依然会在太阳照到她的单人木床时起来,洗脸刷牙,穿上她的牛仔裤格衬衫,背起她的双肩包上课去。 可是现在看来,**她命运的那位神仙显然没有忘记她,并且很乐意继续为难她!一个孩子!一个在她肚子里悄然生长的小生命!且不论这个孩子会将她眼下的生活搅乱成什么样子,如果哪一天她发现了回去的途径,她能带一个孩子反穿回去吗? 一直以来,回现代去是支撑她留着这条性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要回去到妈妈的墓前敬一束花,她要回去将爸爸送上法庭,她要回去见一见那个一直守护她的男孩子,补偿他一句:“我喜欢你!” 无论眼下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多么的荒谬和滑稽,只要有回去的希望,她就都能忍下来。在这一世,她只愿自己是一叶飘萍,随波逐流,能够生存下来就好。 但她有孩子了!她手抚在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感觉自己正在生长出根须来,往这片土地上扎下去。这种幻觉让她恐惧、让她仓皇! 她恳求孙大夫道:“孙大夫,这个孩子我万万不能要!求您老给我开一张打胎的方子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孙大夫将手一摆,说道:“老朽是信佛之人,只愿救人,不愿杀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孩子投胎到你这里来,就是你与他的缘份。再说…任何打胎的方子药性都猛,伤了身子还好说,如若因此丢了性命,岂不是老朽的罪孽?你说的方子,老朽是断断下不去手的。” 乐以珍此时真有些急了,因为她自己的疏忽,放任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长了三个月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她显了怀,什么好计策都施展不出来了。她一咬牙,起身“扑通”跪到孙大夫面前,戚切地说道:“孙大夫既说自己是信佛之人,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打掉这个孩子,我还有一条活路。如果留下他,我只能被主子活活打死!到那时连我的命都保不住了,何谈保住孩子?” 孙大夫也猜到这孩子来路不明,听乐以珍这样一说,一时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乐以珍见他犹豫了,赶紧继续说道:“我这一条性命,就捏在孙大夫手里了,如果你不救我,我也只能回去找来三尺白绫……” “罢了罢了!”孙大夫听她越说越邪乎。赶紧制止她说下去。垂首兀自思量了一下。轻声诵念一句:“阿弥陀佛。菩萨会宽宥我地!”然后拿出方纸来。让乐以珍给他研了墨。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 写完了。他自己拿起方子来看了又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交到了乐以珍手里。然后这位善良地老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他自己地东西。起身要走。 乐以珍将桌子上地金镯子拿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塞进孙大夫地手里。老人推攘了几下后。见乐以珍坚持。便收起镯子。拎着箱子走了。 孙大夫前脚刚走。怀贵媳妇掀帘进屋。关切地问道:“珍儿妹妹。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吗?” 乐以珍赶紧将方子掖进袖子里。笑着答道:“让嫂子担心了。我只是在大腿根处起了几个疖子。也不知是什么毒。又不好跟人说。才让怀贵大哥给我找个大夫私下里看看。孙大夫说不碍事。火气太大地缘故。吃几剂祛火地汤药就没事了。” 怀贵媳妇释然地笑了:“这就好…怪不得昨天我们当家地回来。只说给你请大夫。又说不清是什么病。原来是这个。” 乐以珍殷殷谢过怀贵夫妇,又给他们的女儿小娥留下一只银锁,便起身告辞,回内院去了。 她回了自己屋里,将那方子打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大概将那几味药都记下了,将方子收好后,往怀府内的药房走去。 怀家的生意做得大,不光有茶庄绸庄钱庄当铺,还经营药材生意。怀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今儿这个头疼明儿那个发烧,为就医方便,从老太爷那时候开始,就在自家府内设了一个药房,各种常用药材均有置备,有专门的郎中坐堂当值,只负责府内的寻医问药之事。 这药房位于怀府最北面偏西角的一处僻静的小楼内。乐以珍踏步进去的时候,见堂内只有那位年届六旬的李郎中,正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拿着一本医书看得出神。 乐以珍上前施了礼,只说老太太打发她来取一两鹿茸。那李郎中见是乐以珍亲自来取,也不多问,一边跟她客气地唠着嗑,一边起身将那鹿茸称给了乐以珍。 乐以珍拿了鹿茸,也不肯离开,站在那里看着储药的柜子,一格一格地看下去,那方子上的药材居然都有。她指着标签为淡竹叶的那一格,对李郎中说道:“老先生,那淡竹叶能否给我一些?” 李郎中抬眼看了看她,问道:“珍姑娘身上有热症吗?” “哦…是呀,起了几个火疖子,听人说用淡竹叶煮水喝管用呢。”乐以珍急中生智,揣摩着李郎中所说“热症”二字,回答道。 “这倒是一个法子…”李郎中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淡竹叶那一格,抓出一小把来,用宣纸包了,递给乐以珍:“这药寒性大,姑娘家还是少用为妙。” 乐以珍应了,接过纸包道了谢,转身往外走。 “哎!珍姑娘…老太太的鹿茸!”李郎中的声音从背后追来。乐以珍赶紧回身,取了落在柜子上的鹿茸,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乐以珍按照孙大夫的方子,或是派哪个丫头去药房要一味药,或是自己亲自去取一趟,竟将方子上的几味药凑齐了。 药房的当值郎中本就不是一个人,乐以珍这药又取得零散,因此也没人察觉她的用途。只是在取藏红花的时候,堂上当值的老郎中谨慎地问一句:“珍姑娘要这个做什么用?” 乐以珍这次有所准备,顺溜地答道:“有人告诉我一个养颜的方子,用开水冲泡藏红花,喝了能活血排毒呢。” 老郎中点点头,然后嘱咐道:“姑娘家总是爱美的…不过等你嫁了人,就不可再喝这东西了。” 药材备齐全那天,乐以珍找来了熬药的瓦罐子,当晚就在西厢熬起了药来。有人问她吃什么药,她保持着一贯的口径,说自己身上有火毒,需要吃几剂药祛祛火,众人也不深究。 一副药熬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待她将药从瓦罐中滗到一只瓷碗里,放到一旁凉着的时候,听到外面敲了三更鼓。月亮挂在荣寿堂那高高飞起的翘檐之上,将银辉洒到西厢这间小院的每一个角落。乐以珍手边的那碗药汤里,有一个小小的月影在荡漾。 她盯着那晃晃悠悠的月影,于这静寂的深夜里,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确诊自己有了怀远驹的孩子以后,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打掉这个孩子!因为她不爱孩子的爹,也不想这个孩子成为她的羁绊,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分,当月光温柔地照下来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当年她的爸爸弃家而去的时候,她才五岁。她的妈妈拖着残疾之躯,历尽多少艰难,咽下多少辛酸的泪水,才将她从一个拖着鼻涕梳着朝天辫的不懂事的小丫头培养成一个大学生。当她慢慢长大,开始懂得自己的爸爸是多么不负责任多么软弱的一个人时,她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而羞耻,更害怕妈妈将对爸爸的怨恨转嫁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的妈妈看出来了,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永远都爱你……” 你是妈妈的孩子… 乐以珍将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脑海中回响着妈妈的这句话,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感觉到,在她腹中成长的这个小生命是她的孩子… 第二十七章 推波助澜 乐以珍手边的药逐渐凉却下去,可她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将那碗药喝下去。她的心中天人交战,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留下这个孩子,她的心将不再自由,从此后她将受到牵绊,如果打掉这个孩子,她身上正在逐渐苏醒的母性力量却不容许她这样做,她想象着一碗药喝下去后,一个生命将从她体内流失,她的心就会尖锐地疼痛。 两相僵持之下,那碗药端起又放下,不觉已经凉透了。 她正感受着一颗心被两下撕扯,痛裂开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珍儿。” 寂静的夜里,一个突然发出的声音,虽然是轻轻的,还是吓了乐以珍一跳。她回头遁声望去,看见月光之下,冬儿散着发披着一件外衣,形同鬼魅一般地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做什么大半夜冒出来吓人?”乐以珍强掩饰下自己的慌乱,轻声地斥道。 “你这才叫吓人呢!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发呆…”冬儿拢了一下肩头的衣服,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我睡觉前喝多了茶水,起夜解手,一出门就看到你在这里傻坐着。” 冬儿轻描淡写地边说边在乐以珍旁边坐了下来,却没有告诉乐以珍她已经站在刚才那个位置好久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碗凉掉的药,开口问道:“你说你火气大,熬了药又不喝,你这样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乐以珍动手去端那碗药,随口回道:“想起我娘了,心中难过,就忘了喝药的事了。我也不坐了,喝了药就睡觉去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碗药送至嘴边。还没等她的唇沾上那药液,冬儿突然起身,劈手将那只碗夺了下来。因为她用力过猛,那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药从碗边溅了出来,滴洒到乐以珍的胸前。 乐以珍正是心中纠结不清的时候,被冬儿这样一闹,就有些恼了,瞪着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解手去,在我面前发什么疯?我熬了一个时辰的药,让你给弄洒了半碗去,我还怎么喝?” 冬儿也没客气,将手中的碗放回石几之上,直指着乐以珍说道:“我倒要问问你了,你这药是什么味道?你到底生的是什么毛病?也不见你请大夫来瞧,自己熬了药就喝,你什么时候成了女郎中了?” 乐以珍看着石几上那只剩半碗地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凑齐这方子。就这么白费心思了。心内忧结加上懊恼沮丧。眼泪竟流了下来。 冬儿见她这样。越发地肯定了自己地想法。便轻轻地坐回乐以珍身边。扶着她地肩膀哄劝道:“珍儿。你年纪还轻。又没个亲人在身边。遇事千万不可鲁莽草率。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亲姊妹也不过如此。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地?就算我拿不了大主意。多个人商量。总好过你自己钻牛角尖。你说是吗?” 乐以珍地一颗心本来就摇摆不定。被冬儿这般软语轻声地一说。一下子就对她生出无限依赖来。她拉着冬儿地手张口欲言。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冬儿轻叹一口气:“唉…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出七八分来了。我们日日相处。我当你亲妹妹一般。你有事岂能瞒过我地眼睛?照我观察…你也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吧?” 乐以珍被说中了痛处。伏在冬儿地肩头“嘤嘤”哭出声来。冬儿抚着她地头发。盯着那碗说道:“你这可以犯了大糊涂了。也没有大夫在身边。自己就做这种凶险之事。丢了性命可怎么了得?就算你命大。打胎也是一件入地狱地罪孽呀!孩子总归是娘身上地肉。不管爹是谁。孩子是你自己地。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冬儿这番话一出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本来在乐以珍心里势均力敌地两股挣扎地力量。一下子偏向了一边。她将手捂到自己地肚子上。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也舍不得孩子。可是我现在这种处境。怎么能生下他来呢?我该怎么办呢?” 冬儿抱住她的肩膀,很坚决地说道:“如果你担心老太太那边过不去,明儿你先找太太说。要是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替你说。这孩子也是怀家的骨肉,相信老太太和太太一定会上心。” 说完,她抬手端起那只药碗向外一倾,半碗药“哗”地泼到地上,乐以珍打掉孩子的念头就随着那药一起被泼洒了出去,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冬儿将乐以珍扶回屋里,照料她躺下后,也没回自己的住处,就挤到乐以珍的旁边,两个人头靠着头,将此事商议一番,便都睡下了。 一夜恶梦,乐以珍也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醒来,发现冬儿已经不在屋里了。她起床穿了衣服,喊打杂的小丫头送来热水,正浸湿了巾子准备擦脸,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出声喊了一嗓子:“珍儿在吗?太太和孙姨娘来了!” 乐以珍吃了一惊,赶紧将巾子放回盆中,开门迎了出去。只见沈夫人被她的大丫头溪儿搀扶着,身侧陪着孙姨娘,已经到她这间小屋的窗户底下了。 “太太,姨娘…早!”乐以珍心中有预感,一边揣摩着沈夫人的脸色,一边问了一声早安。 沈夫人快走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说道:“脸色这么差?可是这几天没睡好?你这丫头可真是只闷葫芦!恁大的事也能憋在心里,快进屋去,我倒要好好地问你的罪呢!” 乐以珍听沈夫人这样说,心知冬儿已经将事情禀到她那里去了,又见她口中说着问罪,却是满面慈悲之色,便放下心来。 进了屋里,乐以珍给沈夫人和孙姨娘让了座,又忙着去端茶倒水,却被溪儿笑着抢过茶壶来,替她给两位主子倒了茶。 乐以珍自己赶紧擦了几把脸,将头发拢了起来,然后有些局促地站在了沈夫人身边。沈夫人看了溪儿一眼,溪儿心领神会地搬过一张罗汉凳,拉着乐以珍坐下去。 沈夫人端详着她那张素净的面孔,半晌才诵一声佛:“阿弥陀佛!多要强的孩子!唉…人再强,终究也强不过命去。冬儿今儿一大早就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你一条活路。其实你能给怀家添香火,应该算是一件功劳,哪里能没有活路呢?只是我平素品你的性子,也是个心洁气高的人,我倒是怕你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一旁的孙姨娘帮腔道:“女人这一生,说起来无非是相夫教子,就算你将来能出了这府里的大门儿,还不定遇上什么人呢。倒是在这府里,有老太太和太太疼你,断不会让你吃亏受罪,等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老有所靠,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乐以珍自然听不进去孙姨娘那套理论,不过她经过昨晚仔细思量后,再被冬儿那么一劝,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疑不定。 于是她站起身来,跪到了沈夫人的腿前,平静地说道:“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孩子是无辜的,太太肯留下这个孩子,珍儿感激不尽!其他的事情,但凭太太做主,珍儿一切听从安排。” 沈夫人见她决定了,便点点头说道:“你跟我去见老太太吧。” 沈夫人起身,溪儿赶紧上前扶起乐以珍,随在她的身后,一行四人往上房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屋,老太太刚刚用过早饭,正在漱口呢,见乐以珍跟在沈夫人和孙姨娘身后走了进来,有些奇怪地看过来:“冬儿说你今儿早起头疼,我还说请李郎中过去给你看看呢,怎么就跟你们太太走到一处去了?” 沈夫人听老太太这样问,赶紧拦过话来接道:“老太太,儿媳有一事正要跟您老商量,是关于珍丫头的。” 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脑筋可好使着呢,一听沈夫人说这话,眉毛一挑:“哦?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跟我要人吧?” 沈夫人趋近前去,在老太太的旁边坐下来,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是好事,我们长房又要添丁了!珍丫头已经有喜了,老太太又要抱孙子了…” 沈夫人尽量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将事情讲出来,可老太太听了还是沉下脸去。乐以珍见她脸色不好,赶紧上前几步跪下,口中说道:“是珍儿的罪孽,惹老太太不高兴了,但凭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长叹一声,眼泪流了下来:“罚什么罚?又不是你的过错,我又岂是那是非不分的人?我只叹我这一把老骨头,果然是个孤介的命运,身边竟留不住一个可心得用的人,一个一个全被那孽障抢了去…唉…” 乐以珍听老太太这样说,也有些动情,扑到老太太的膝上哭道:“珍儿不求别的,只求老太太容我生下这个孩子。珍儿会一如既往地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只到老太太不要我为止。” 老太太抱住她的肩,一时心酸不已,竟放出悲声来,勾起了乐以珍的伤心事,两人顿时哭作一团。 众人一见这情形,赶紧上前来劝。孙姨娘扶起乐以珍,让她坐到老太太的身边。沈夫人一边给老太太拭着眼泪,一边软语宽解。好一阵子,才算劝住了这一老一小两个人。 第二十八章 坚守底线 有老太太和沈夫人发话,乐以珍腹中孩儿就算在怀家得到了认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事情已经公开,府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乐以珍有喜的消息,大家都猜测着乐以珍那样得老太太的宠,一定会被风风光光地迎进群芳院。在孙姨娘的授意下,群芳院的第九间小院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拾掇开了。 那些往日里与她略有交情的人,纷纷上门道贺。乐以珍却让人将西厢的院门一关,遣院子里打杂的小丫头守在门口,谁来了都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这倒不是她一朝得势变了嘴脸,实在是因为她自己并不以为喜,反而在心中生出百般滋味,忧苦酸涩。 虽然府里人都认为一个婢子能够攀上主人家,升格成为半个主子,尤其能给主子生下个一男半女,是一件让人眼红的事情。可是乐以珍却觉得这件事很荒谬。自己一个有着现代女权意识的知识女性,怀了强暴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也罢了,如今还要丢弃尊严给这个男人做妾。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就会成为群芳院那些争宠邀欢的姨娘们的一位,她心里就会暗自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果断地喝下那碗药。 可是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已经被推到了眼下的这种境地,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老太太当晚就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怀远驹,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不出所料,怀远驹似乎很开心,笑嘻嘻地跟老太太说:“娘做主就好。” 每当怀远驹说这句话,老太太脸色就会发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过这件事也由不得老太太了,事已至此,留下怀家的骨血是目前最重要的。 怀远驹的态度在乐以珍的预料之中,她几乎天天守在老太太的身边,这对母子的奇特关系她非常清楚,那怀远驹对于能惹老太太生气的事情,向来是乐此不疲的,她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儿,能够把她从老太太身边抢走,怀远驹是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慢慢成长,这是她改变不了的一个现实,要想孩子将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她入住群芳院也是避免不了要走的一步。她再次劝解自己,孩子是自己的,生下孩子没有错,为孩子有所牺牲也没有错,这些她都忍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却并不想忍受,那就是身为怀远驹的妾室该尽的同寝的义务!她可以不恨腹中孩儿,甚至对他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宝宝生出几分期待。可是她却不能不恨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她永远也忘了那一晚的屈唇,那是她心头一道还未愈合的创伤。 群芳院是怀远驹的地盘儿,在那里老太太和沈夫人总会有照拂不到的地方,自己的弱势地位是不言而喻的。 乐以珍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与其将来在这件事上处于被动的地位,不如趁眼下自己还算是老太太屋里的人,抓住一个主动的机会。 于是那天晚间起更时分,乐以珍来到了祗勤院,请求见一见怀远驹。 小厮通报后。将她让进书房。乐以珍再次见到了怀远驹埋首于案上一堆帐册地样子。她静静地立在屋中央。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一会儿要说地话。一边儿等着怀远驹拨冗抬头。给她点儿时间。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么久。怀远驹伸手端茶时。终于看到乐以珍站在那里。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小厮禀过了。开口说道:“站了好久吗?坐一会儿吧。” 虽然他地神色依然冷冰冰地。可是乐以珍总觉得她在祗勤院见到地怀远驹和在老太太屋里见到地怀远驹是两个人。不过乐以珍并不关心他是人格分裂还是另有原因。她此来地目地是为了撇清自己与他地关系。 于是她略一施礼。说道:“老爷。奴婢此来是有几句话要跟老爷说清楚。还望老爷百忙之中给奴婢一点儿时间。” “哦?”怀远驹看着乐以珍冷清地面庞。饶有兴味地说道。“我现在就有时间。你有话就说吧。” 乐以珍舔了舔嘴唇。尽量压下自己心中对这个男人地怨愤。尽量放低自己地姿态。开口说道:“为了腹中地孩儿。我住进群芳院已经是不可避免了。我想说地是…老爷在名义上给我一个姨娘地身份就好。群芳院地第九间小院儿。老爷您还是忽略掉吧。” 怀远驹心中暗道:果然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孩儿,虽然身世飘零,沦落至此,却仍能保持一份高洁的心性,不肯奴颜婢膝。 他心中赞她,却没有流露到表面来,反而将眉头一耸,沉声说道:“你跟我讲条件?” 乐以珍在迈进他对书房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此时她也不慌,镇定地回道:“老爷身边美妾娇娘不知凡几,应该不会在意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与其说我是来跟老爷讲条件,不如说我是来确认一下老爷您的态度。” 怀远驹笑了:“如果你猜错了呢?我要是对你有兴趣怎么办?” “那么奴婢拼了一尸两命,也坚决不进群芳院!”乐以珍斩钉截铁地回道。 “你来威胁我?”怀远驹面色一沉,声音里隐含着怒气。 “老爷又何尝不是在威胁奴婢?”乐以珍丝毫不肯让步。 “既然你接受为妾的命运,就应该尽到为妾的本分!我不接受女人跟我讲条件!”怀远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丫头敢用反问的语气跟他说话,本能地端起主子的架子来。 “期待老爷宠爱的女人有很多,不过那些女人中不包括我!我不爱老爷,老爷也不喜欢我,所以我相信老爷一定会放我一条活路的!”乐以珍微微地低下头,不过语气依旧强硬。 “既然你如此清高,大可不必选择进群芳院,继续跟在老太太身边做一个奴才,保持住你的清莲之姿岂不更好?”怀远驹因她的语气而恼火,举起一本册子指着乐以珍斥道。 乐以珍知道自己此时稍一服软,以后便会处处被动了,于是她干脆昂起头来,直视着怀远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这是老爷的意思,奴婢自然会遵命!只要老爷跟奴婢保证一句,这腹中的孩儿从此与老爷没有任何关系,奴婢马上去回老太太和太太,继续留在德光院当差,凭我自己的双手养大孩子,绝对不成问题!进群芳院绝非我所愿!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如此而已!” 乐以珍激愤之下说出的话,却不想正触到怀远驹的痛处。他双眼一眯,颏下两寸美髯抖了几下,盯着乐以珍尚还平坦的肚子看了好久,抬起手来用力一摆:“在我还没有打算罚你之前,你赶紧离开这里!” 乐以珍倔强地保持着自己挺立的姿势,追逼道:“老爷还没有给奴婢答复呢!” 怀远驹脸上有些别扭,从鼻腔里哼出一句话来:“我缺女人吗?你未免自视过高!” 乐以珍赶紧屈膝行礼:“老爷宽宏大量,奴婢感恩不尽!奴婢这就告退。”说完,直起脊背一转身,往屋外走去。 怀远驹目送着她身姿挺拔地出了书房,一股莫名的躁狂情绪直袭心头。他端起那盏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冲着身后由隔屏隔开的里间大喊一声:“茶!” 一个小厮应了一声,端着茶盘颠颠儿地跑出来,给怀远驹又酌上一杯茶,被他再次举起来一口饮尽。小厮没见过自己的主子这般喝茶的样子,有些惶惑地犹豫一下,小声问道:“老爷…还要喝吗?” 怀远驹劈手夺过茶壶,见小厮面露惊愕,不耐烦地吼一句:“滚!” 小厮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仓皇地退了下去。怀远驹就着那茶壶嘴儿又灌了几口茶,展开面前的一本册子,翻了几下之后,气恼地往案头一推,将身子跌靠到椅背上,闭目喘着粗气。 第二十八章 心思厚重 乐以珍得到了怀远驹的保证,卸下了一个心理包袱,感觉轻松了不少。她出了祗勤院,一路吹着凉爽的风,回到自己位于德光院西厢的那间小屋时,心情还算不错。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门是半启的,她以为是冬儿在,也没太介意,推门走了进去。 让她吃惊的是,屋里的人竟是二小姐怀天薇。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正看得出神,正是自己傍晚心绪不宁时,随手写下的一首李白的《三五七言》。 怀天薇看她进来了,抬头念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读书人家的小姐,果然与我们这些商贾之家的女儿不同,真是好文采。” 乐以珍上前从她的手中拿起那纸素笺,笑着说道:“我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文采,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罢了。这首诗是一位前辈的感怀之作,我随手写下来玩的。” 怀天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恐怕也不是随意写下来的吧?莫不是有感而发?” 乐以珍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将那纸诗笺夹了进去,绕开这个话题,说道:“二小姐有事,让丫头来喊我一声,我自会过去,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怀天薇轻笑了一下:“你也不必如此客气,现在这府里也没人敢拿你当婢子使。再过几日,我见了你还得称一声姨娘呢,从辈份上来说,还是应该我来见你…说起来也不必再等几日,我今儿白天来,就在吃了一碗闭门羹,这不?晚上趁这院门开着,赶紧溜进来见你。”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解释道:“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奴才,这一点是我改变不了的,二小姐有事尽管吩咐。白日里…二小姐是聪明人,一定能明白我的苦衷。” “唉…见了你,我就知道什么叫天意弄人了。”怀天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自然不会怪你,不过…你如今这样的境况,倒是打了我的嘴了。” “我就算是进了群芳院,最多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姨娘,与孙姨娘断断不会有任何矛盾冲突的,二小姐请放心。”乐以珍以为怀天薇在替自己的娘亲着想,便这样保证道。 “我说地不是这个。”怀天薇一副欲言而止地为难样子。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我…唉…曾经答应一个人。替他看住你呢。可眼下你地情形…让我怎么看?这可真是自己打了自己地嘴了。” 乐以珍何等通透地心思?马上明白她说地是什么了。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怀明弘时。他带给自己地震憾感受。想起他修长地身姿。弧度优美地大眼睛。还有他赖着自己要汗巾。将自己地粗糙手艺系到腰上后。那心满意足地表情。 还有他那句劝解自己地话:“…这悲伤呢。有时候就象一头狼。你想着要收住它。就如同将一头狼关进了铁笼里。关得越紧。狼就会越加焦躁奔突。不如打开笼门把它放了。它出来乱叫几声。也就跑了…” 最近一段日子。当自己心里纠结不开地时候。时常会想起他地这句话。世事多么无常。上次回来时。他是少爷她是婢子。他还可以由着自己地心性缠她一缠。可是下次回来。她是姨娘他是儿子。见了面就只有客气回避地道理了。 想至此。乐以珍地心中有一丝伤感黯然划过。 “二小姐地话我听不明白。也没打算费心思去想明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句话吧?”乐以珍觉得自己装糊涂是应对此事地最好方法。 怀天薇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听不明白就算了吧!我也是受人所托,给你送一样东西来。”说完,她伸手入袖,掏出一张折好的宣纸,递给了乐以珍。 乐以珍不明所以,接过来展开一瞧,竟是一张房契!她仔细看下去,居然是李大升的那处小院的产权契据,而在契权人的位置上,乐以珍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抬头看怀天薇:“二小姐,这…” “这是我弘兄弟临走时托付我办的事情,他让我找咱们家钱庄上的丁掌柜,让他出面买下这处院子,然后将契据交给你。虽然我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因由,但是我弘兄弟交待的事,我自然不能马虎。如今我也算不负所托,房子买下来了,丁掌柜在外面雇了两个人,平时负责院落的洒扫,也不至荒芜。这房契你好生收着吧,得了方便就去看看,总算是你的房产,我走了。”怀天薇将事情交待清楚后,起身欲离开。 乐以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房契又塞回她的手里,有些慌乱地说道:“这东西我实在是收受不起,还是二小姐代为保管,等二少爷回来后转交给他吧。” 怀天薇将那房契往桌子上一拍,有些气恼地说道:“这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给我算什么?难道还要我与你再跑一趟府衙,将这房契再办一次交割不成?我弘兄弟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既然那房子对你很重要,你就收下吧,我弘兄弟也不差这几百两银子,你这么矫情做什么?”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低头再看那张房契,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大升的那处小院,是她穿越后的着陆地点,她一直害怕那里什么时候被改造一番或者将来换了主人,自己就会迷失了回现代的路,所以她确实想将那处小院据为己有。只不过她心中虽有想法,买房子所需银两对她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因此她对拥有那处院落几乎不抱任何幻想,她只能祈求老天开眼,那个地方一直保持住原样不变。 却不料她那日拜祭过母亲出来后,偶尔一回头的情绪流露,被怀明弘记在了心里,竟真的将房子买了下来送给她。她此时的心情,真的不仅仅是“感动”二字能形容得出来的,一时百般情绪交集,她看着那房契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对怀天薇说道:“谢谢二少爷替我留下这处故地,也谢谢二小姐为这事操心。这买房子的银两,我一定会慢慢还给二少爷。” 怀天薇自从得知乐以珍怀孕后,一直在心疼她最亲的弟弟那份挂念人家的心思,沮丧不已。此时见乐以珍这样说,情绪一上来,便以嘲讽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的事,我也管不着。如今你跟了老爷,他日若得了宠,几百两银子倒也不在话下!” 乐以珍被她这样一说,辩也辩不得,听着又觉委屈,一时堵心不已,眼泪流得更凶了。怀天薇说完那番话,也自觉尖酸刻薄,想道歉又张不开嘴,懊恼地一跺脚:“嗨!这算什么事呀?真是让人揪心!” 语毕,快步出了乐以珍的房间,一转身消失在门外了。 乐以珍也搞不清自己何来这么多的眼泪,怀天薇走了好久,她仍然立在桌前,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一纸契据,心中有某一处角落隐隐地痛着。 正在心思缠绵之时,冬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怎么开着门?深秋露重的时候,吹了风沾了露气可怎么得了?你现在又不能吃胡乱药!”一边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 那冬儿这几日对乐以珍格外的殷勤关切,在老太太那边得了空儿,就一定要过来照顾一下乐以珍。乐以珍自然是感激她的,不过她心中那些小心思,也瞒不过乐以珍的眼睛。两个人平日相交深厚自然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便是乐以珍离开德光院后,剩下的两个大丫头里,月儿是个谦厚的性子,没有那份争强拔尖儿的心思,冬儿机灵要强,如果乐以珍在老太太面前再替她美言几句,这掌事大丫头的位子,十有**会落到冬儿的头上。第三个原因是关于那位二少爷,冬儿对他用心很甚,可这事明显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二少爷压根就没留意过她,她自己也清楚得很。人往往都会有这种隐暗的心理,自己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如果被身边的人得了去,是一件很让人忌妒的事情。可如今乐以珍跟了老爷,再无可能与二少爷有任何瓜葛,冬儿心里不由得松快了很多。 因此冬儿这些日子是快乐的,这快乐偶尔藏不住,流露到乐以珍面前,便与乐以珍的郁郁寡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乐以珍也不跟她计较,象眼下她用那种轻快的语调说着斥责的话语,乐以珍一边快速将那纸契约收进袖里,一边回头笑道:“可怎么得了?这么罗嗦的丫头还能嫁得出去吗?” 冬儿踩着轻快的步子边走边回嘴:“我才不嫁人呢?我只盼有朝一日你做了主子,能提携我一把,让我去你身边伺候着…咦?你怎么又哭了?” 第二十九章 立在当下 乐以珍从袖中扯出帕子来,将脸上的泪拭干净:“也没什么事,莫名心烦,不都说有身孕的人会心绪不宁吗?看来这说法是有道理的喽。” “你可要往宽处想,总这样擦眼抹泪的,对腹中的小少爷不好呢。”冬儿说着伸手轻拍几下乐以珍的肚子。 “你就知道一定是个男孩?我倒是喜欢女孩子,温柔可心,跟娘最亲。”乐以珍不自觉流露出男女平等的观念来。 冬儿象看怪物一样瞪着她:“胡说!女儿将来嫁了出去,跟了别人的姓,一年都不得见上一面!你若能生个小少爷,在这府里分得一份家产,下半辈子你就等着享福吧。咱们府里的三老太太就是现成的例子,有两个儿子在身边,虽不当家,也乐得富贵清闲,平时的开销没人敢少他们三房一个铜板!” “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是我的宝贝,你现在跟我瞪眼睛有用吗?这事我也说了不算呀。你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又跑来烦我做什么?”乐以珍一听她说起生儿子分家产的话题,心里就莫名的反感。 冬儿将脸凑到乐以珍面前,笑嘻嘻地请功道:“我刚刚儿听老太太和太太商量你的事,有好消息我就急着回来告诉你一声,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乐以珍不认为目前关于自己的事,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脸上兴趣缺缺的样子,嘴里应付道:“有什么八卦消息就说吧,可别憋坏了你。” “老太太和太太刚刚商量着,不能委屈了你,虽然不能行匹嫡之礼,但也会请媒下聘,将你从三老太太屋里正式迎进群芳院呢。这种礼遇连当初孙姨娘都没享受过,只有谷姨娘因为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老太太给他们家面子,在府里摆了几桌席宴。有老太太和太太如此为你撑腰,将来群芳院的那些姨娘们哪个敢跟你比?” 冬儿说得兴致勃勃,乐以珍却因为听她反复提起“群芳院”三个字而皱了眉头:“什么好事情?大张旗鼓地倒嫌丢人,我这就去回老太太和太太,千万别费心思弄这些事情。” 说完,她真的起身往外走。冬儿追在身后喊了几句,也没能喊住,只好由着她去了。 当她进到老太太屋里时,月儿正在伺候着老太太换衣服,见她来了,老太太说道:“有身子的人,怎么不早些歇下?” 乐以珍上前给老太太卸下钗髻。一边理着她地头发一边说道:“在老太太身边侍奉得习惯了。一日不见见老太太。我就睡得不踏实。” 老太太明知道她这话半真半假。仍然是喜得弯起眉来:“就你嘴巴甜。会哄我老婆子。你来可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老太太。既然府里地人都知道我地事情了。我这样住在德光院也有损怀府地脸面。不如您给定个日子。我就收拾了东西搬过去吧。”乐以珍也不提听说地下聘一事。只说自己地主张。 “怎么能收拾了东西随便就搬过去?好歹也得有个象样地过场。刚刚你们太太来时。我还跟她商议着这几天让你搬到春桃那里。等请了媒下了聘。定个好日子用轿子把你接过去呢。”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和太太地心意。我记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这费周章地事还是省了吧。我不过府里地一个婢子。再说我地心思老太太最清楚。对我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喜事。免了这些过场。就算是老太太给我地恩典了。” 老太太听了。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拉起乐以珍地手。语重心肠地说道:“丫头呀。我知道你心气高洁。是个外柔内刚地性子。你在我眼前儿地时候。凡事我体谅着你。也就罢了。眼下你就要离开我这屋里。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别嫌弃我老太太罗嗦。” 乐以珍赶紧应道:“珍儿一定遵循老太太的教诲。” 老太太点点头:“恩…你呢…出身好,见过大世面,心界自然就高。不象这府里的丫头们,自小就是伺候人的命,得了主子的小赏小赐就高兴半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按你的心劲儿,就是这怀府整个交到你手里掌管,怕你也不会稀罕呢…” “老太太…”乐以珍有些惶恐。 老太太却冲她一摆手,自己继续说道:“好歹我也多吃几十年的盐巴,这点儿事我还看得清楚。只是丫头啊!人总要往前看的,只有站在当下度量前景儿,你才能走对路,你说对吗?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家没了也就没了吧,不管你憋着多么大的心劲儿,也不能把光阴翻回去重过一遍呀!总是背着过去的大包袱,你这一辈子都活得沉重,何苦来哉?就是你爹娘的在天之灵,怕也希望他们这个独存在世上的女儿,能够过得欢喜平安呢。你如今的这种处境,若按你原先的身份地位来看,自然是陷失沦落了,可是若按你眼下的身份地位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凡事有我和你们太太挺着你,远驹…说起来人也不坏,过了年你再生下个儿子来,在这府里还有谁敢轻视你?所以呀…你就把怀府当作你的家,当我是你娘亲,心里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往前看,好好过日子,既不枉你来这世上一遭,也让你爹娘在天之灵慰藉,可好?” 乐以珍听了老太太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蹲下来将脸埋到老太太的腿上,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触动。自穿越到这里以来,因着老太太这一番劝解,她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难道我正在身历的一切不是神仙玩的一出把戏?难道这真的是我的命运?难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真的要一辈子在这府里当一辈子的姨娘?如果真是这样,我该如何面对我以后的人生呢?” 老太太见她似有所动,欣慰地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你不想操办,那就依你。那些形式都是给外人看的,也没什么重要的,只要你往后安心过日子,就不枉费我疼你一场。” 乐以珍此时也觉得自己真的幸运,这位在别人面前总是横眉冷目的老太太,独独对她慈和亲厚。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只有乐以珍能走进这位老太太的心里,可是就刚才那番话来看,老太太又何尝不是能体察乐以珍内心隐秘的那个人? 说起来请媒下聘一事,不过是沈夫人揣摩着老太太疼爱乐以珍的那份心思,想给她撑撑腰罢了。可是当事人明确反对了,两位女主子也没有坚持的必要。 于是在群芳院的第九间小院收拾停当后,择了一个日子,孙姨娘指挥着丫头媳妇们,将乐以珍的东西搬了进去。随后乐以珍给老太太和沈夫人叩了头,也住了进去。 乐以珍身边伺候的人,按府里的规矩应该有一个大丫头、一个打杂的小丫头、一个洒扫打理院落的婆子。孙姨娘知道老太太对乐以珍的事上心,故将群芳院里最机灵讨喜的丫头定儿拨给了乐以珍,乐以珍在老太太屋里时,就看着芹儿憨厚实诚,便跟老太太要了来做小丫头。至于干粗活计的孙婆子,在乐以珍没住进来之前,她就住在这里负责打理院落。 因为之前老太太的一番劝导,乐以珍是认真想过了的,因此当她真的搬进这群芳院,成为怀远驹的第九房姨娘的时候,她心里的痛苦反而淡淡的,不象刚开始那么尖锐了。 一下子离开了那忙忙碌碌的伺候人的日子,成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连走一步路都会有定儿小心翼翼地扶在身侧,乐以珍开始闲得发慌,觉得自己要长出霉来了。 她以前不明白那些姨娘们为什么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不可开交,现在想来她们一定也是闲得难受,又找不到正经事做,只好斗嘴打发时间吧。 她可不想靠那些闲扯皮的事情来消磨时间,做为一个有知识有思想的现代女子,她自有办法在现有条件下让自己过得尽量充实一些。 每天清晨,她会早早地起床,梳洗用过早餐后,在定儿与芹儿的陪同下,绕府一周散步。然后她会去沈夫人那里请安,陪着沈夫人一起去老太太屋里。虽然德光院的大丫头如今是冬儿了,可是老太太有事,仍然习惯拿来问问乐以珍,因此乐以珍是九位姨娘中,唯一一位每天都要去德光院请安的人。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乐以珍会回到群芳院,要么找孙姨娘学做针线刺绣,要么去谷姨娘那里坐坐,和她一起品品茶看看书。到了晚间,她会将从谷姨娘那里借来的字贴打开,在桌上铺开宣纸,学着字贴上的字体,默写自己能记起来的现代育儿知识。 她这样做,一则为了将来有个参照可看,免得需要用时想不起来,二则为了练字,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写字,只要不是草书,她都能认个**不离十,可是真让她自己提起狼毫笔来,写下的字却象是蚯蚓爬过的痕迹。读了十几年的书,到这里来却不会写字了,这让她心里非常不爽。 几位姨娘中,她只与孙姨娘和谷姨娘走得近,虽然尹姨娘对她有亲近之意,可是她总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她摸不透,心里存着排拒的意思,从来不主动。至于其他的几位姨娘,只是见面打招呼的交情而已,她们惧着老太太的盛威,平时也不敢找乐以珍的麻烦。 夜里,乐以珍睡不着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偶尔会听到怀远驹回来的脚步声,停留在某一位姨娘的院门前,然后是“吱呀”一声院门开启的声音,“踢踢哒哒”地进了院子,进了屋子,脚步声消失了。 如果哪一天怀远驹进的是罗姨娘的院子,乐以珍还会听到罗金英亮起她那特有的高音儿惊喜地喊一句:“老爷!”音量放大到恨不能让整个群芳院都听得到。 不知道是怀远驹记着自己给过乐以珍的保证,还是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来乐以珍这个人,总之自从乐以珍住进群芳院,怀远驹一次也不曾踏足过她的小院儿。 渐渐地,乐以珍的心便彻底放松下来,悠然地过着她养胎、请安、读书、练字的日子。 第三十章 临危解困(1) 乐以珍做丫头的时候,就以她宠辱不惊的淡然心态,于府中的众丫头里显得鹤立鸡群。如今她做了姨娘,依然是一副恬淡超然的样子,深宅大院的女人们惯有的搬弄是非、争大欺小,她从来也不参与,任何一件将官司打到老太太或怀远驹那里的争风吃醋的事情,都牵涉不到她的头上。 尤其是她对待怀远驹的态度,简直令整个怀府的人叹为观止。以前大家会说起那个谷姨娘,不争不抢,对怀远驹抱持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可好歹谷姨娘知道自己为妾的本分,对于怀远驹这个男人,虽然不抢,但也不推。 如今这位乐姨娘可好,完全无视怀府的这位当家大家长,据说每天晚上,她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回到群芳院便将自己的院门落上锁。偶尔与怀远驹见了面,两个人客气得象是陌生人。她给自己安排下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她自动将自己置于弃妇的位子上,却对此安之若素、甘之如饴。 这事若换成别人,府里那些攀高踩低的婆娘们,一定会闲言碎语讥笑嘲讽,用口水将那人淹没。偏偏如此行事的人是乐以珍,她们不但不敢看低,反而在暗中对她油然生出敬意来,似乎觉得这位曾经的大家闺秀的孤高清傲,是她们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气质。 她就象种在群芳院东墙边上的那棵芙蓉树,默默地生长在那里,既不张扬也不怯弱,任鸦飞雀绕,她自岿然静立。只要你望过去,就会看到她娇娆妩媚的身姿。偶尔有风吹过,那飘下的芙蓉花瓣轻如飞羽、蔚若锦霞。 因为她的安静,群芳院的姨娘们感觉不到来自她的威胁,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就连平时最爱搬弄是非的卫姨娘,也找不出她的错处来,见了面只能含笑招呼。 可是这位一向超然事外的乐姨娘,还是在那天被搅进了一起纷争之中。 那日是腊月初八,乐以珍一大清早在德光院陪着用过腊八粥,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匡氏、五太太董氏并府里的几位少奶奶陆续来到,要会老太太和沈夫人一起去祠堂祭祖。 乐以珍知道自己进不得祠堂,便起身告退,欲回群芳院。 因为头天晚上下了雪粒子,一大清早天气骤然寒冷,将那些化掉的和没化掉的雪粒子冻在一处,路面上锃明瓦亮,走上去直打滑儿。 沈夫人怕乐以珍路上摔了跤,便吩咐外面的婆子备下一顶小轿,让她乘轿回去。乐以珍看看自己已经呈半圆形状的肚子,便没有推辞,让定儿扶着上了轿,回群芳院去了。 轿子刚刚进了群芳院。一阵激烈地争吵声传来。罗姨娘那毫无顾忌地叫骂声刺穿寒冷地空气。振荡着人地耳膜。乐以珍皱了一下眉头。掀开轿帘分辨了一下方向。发现那吵闹声竟然来自谷姨娘地院子。 她略一迟疑。便吩咐那抬轿地婆子:“把轿子停在谷姨娘地门口吧。” 婆子们领了命。行至谷姨娘地院门口。落了轿。定儿掀开轿帘。扶乐以珍下了轿。半搀半抱着送乐以珍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里。乐以珍立即愣在当场。群芳院里地人几乎全体出动。站满了院子地四周。围观着发生在院中央地一出武戏。而在院子当间儿。罗姨娘一身单薄地棉袄裙。连件儿棉氅也没披。冻得鼻青脸紫。正手持一柄长剑抵在谷姨娘地脖子上。哭叫着要谷姨娘还她女儿。泪珠在她地睫毛上结成冰晶。在她地脸上划出蜿蜒地泪痕。使她那张冻得发青地脸看起来充满了悲情。 “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地女儿。倒让你捡了现成地便宜!天下间哪有这种生生让人家分离骨肉地道理?你今日若不将女儿还给我。我也不要活了。豁出这条命来杀了你。我们到阴曹地府中找阎王评理去!”罗姨娘状似癫狂。一副拼命地架势。 谷姨娘看起来还算镇定。盯着那抵在自己颈项之上地剑锋。企图对罗姨娘做出解释:“把天梅放到我屋里养着。是老太太和太太地主意。老爷当初也是同意了地。你想要女儿我没意见。可是你找我说没用。只要你禀过老太太。她老人家发了话。我立马将女儿给你送回去。” “你放屁!”罗姨娘将剑一挺,那剑刃便在谷姨娘雪白的脖劲上划出一道血痕来,吓得缩在谷姨娘身后的三小姐怀天梅“哇”地哭出声来。罗姨娘不管不顾地继续骂道:“就是你这小贱人平日里挑拨教唆,才使得天梅跟我越来越生疏,你别拿老太太和老爷来吓我!我连命都不想要了!我还怕他们吗?” 一直站在罗姨娘右侧三尺远的孙姨娘,吓得脸儿都白了,抖着手欲上前拦阻,又对罗姨娘的剑充满惧意,只好站在原地撑起一口气斥道:“金英不得无礼!快把剑放下!有事找老太太解决…” 还没等她说完,那罗姨娘手下一摆,将那柄长剑直接从谷柔琴的脖子上移到了孙姨娘的鼻尖上:“你少在我面前装公道!你们没一个好人!今儿谁敢拦我,我这把剑先挑开她的心!” 孙姨娘只觉得阳光下一道冷光划过来,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已经抵到她鼻子上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心里忽悠一下子,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因为地面太滑,脚下“哧溜”一下子,人便跌坐到地上了。 乐以珍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拉着身边的何姨娘,已经将事情问出个大概了。原来是今天早晨罗姨娘煮了腊八粥,巴巴地去怀天梅屋里给她送去一份,怀天梅却冷淡淡地说:“我刚刚儿在我娘屋里喝过了…” 罗姨娘热乎乎的一颗心瞬间冷却下来,心中酸涩,说话的语气也粗劣起来:“她是你哪门子的娘?你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我才是你的娘!” 怀天梅将脸一仰,冷声回罗姨娘道:“你现在倒想起你是我娘来了?但凡你通点儿情理安分一些,太太会把我送出去养吗?到如今我成了府里的笑柄了!养我的人不是亲娘!自己的亲娘又成天介四处鸹噪招惹是非!索性我只认一个娘,也免得我看了你揪心!” 罗姨娘一听,火爆脾气登时发作,将那碗腊八粥直接飞扣到窗户上,指着怀天梅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敢这样跟你娘说话!我怎么不安分了?我又哪里让你揪心了?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姓谷的那个小贱人平日教你的!我这就找她去…” 于是便出现了乐以珍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乐以珍想象着怀天梅将鼻孔朝向罗姨娘,从嘴巴里冷冰冰地吐出那些伤人的话语,她就对罗姨娘充满了同情。可是眼下显然不是同情人的合适时机,因为罗姨娘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吓倒了孙姨娘后,再度举剑逼向欲趁机逃脱的谷姨娘和怀天梅:“都给我站住!今儿一个也别想逃!不给我个说法,我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乐以珍见孙姨娘被丫头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浑身发着抖。再看谷姨娘与三小姐怀天梅,被罗金英的剑指着,僵硬在那里不敢动。 乐以珍刚想叫身边的小丫头去禀老太太和怀远驹,突然想起来这些主子们都去了祠堂,就算去找,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她本来不爱掺和群芳院的事情,可此时主事的孙姨娘显然已经被吓得没主意了,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不想被罗姨娘的剑指到的漠然态度。 于是她扯过身边的一个婆子,快速吩咐道:“快去找马教头,让他带几个护院家丁过来!”她之所以要叫护院教头,是因为想着罗金英打家劫舍出身,有功夫底子,内院的这些婆子们根本制服不了她,反而有可能被她所伤。 谁知那婆子一愣:“啊?乐姨娘…这可是内院…” 乐以珍急了,把眼睛一瞪:“让你去你就去!老太太怪罪下来我担着!眼下人命最重要,还讲究那些做什么?快去!” 那婆子被吼得一缩脖子,赶紧应着跑出去了。 乐以珍又拉过一个丫头来,在她耳朵边上轻语几句,那丫头会了意,转身守在了院门口。乐以珍吩咐下这两件事,举步往院中央走去,一边解自己的狐裘大氅一边笑着说道:“四姐,这么冷的天儿出来,怎么也不披件儿棉氅呢?”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与当前主题毫无关联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罗金英也愣愣地侧过头来看了一眼乐以珍,一则因为她的话莫名其妙,再则乐以珍还从来没喊过她四姐呢。 这一愣怔的功夫,乐以珍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将手中的狐裘往她肩上一披,轻快地说道:“看你冻得嘴唇都紫了,快披上暖和一下。” 那狐裘带着乐以珍的体温,往罗金英的身上一搭,她只觉得身上一暖,握剑的手不由地松了几分劲道。紧接着她听乐以珍继续笑着说道:“你瞅你把天梅给吓得!亲娘俩儿吵架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象你这样动了武把操儿的,把天梅吓出个好歹来,你不心疼吗?” 罗金英下意识地看一眼怀天梅,见那张酷似自己的瓜子儿脸上充满了恐惧,完全不似早晨那般刁慢冷淡,心底又松了一松,转而强辩道:“我不是针对我闺女!我是气这个姓谷的小贱人,挑拨我闺女跟我生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说完,将剑锋偏向了谷柔琴那边。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赶紧转移话题,伸手抚上那冰凉的剑身,口中啧啧赞道:“以前有人说四姐是巾帼英雄,我还道那是虚夸之语呢,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瞧着这剑银光闪亮的,竟然是真家伙呢!这是把好剑吧?借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可好?”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装作欣赏那柄剑的样子,顺着剑身就走到谷柔琴的面前,将她轻轻一推,自己挡在了她的前面,罗金英的剑尖便指到了她的脸上,吓得定儿惊呼一声:“姨娘!” 乐以珍摆手示意定儿别乱叫,口中笑道:“别怕,四姐虽然脾气火爆,但人还是很善良的,对待我这样挺着大肚子的人,她是断断不忍伤害的。” 罗金英看了一眼她的大肚皮,一时之间真就被她给将住了。咬了几下嘴唇才说道:“珍妹妹你别管这事,我今儿如果要不回我闺女,以后的日子也是揪心,不如趁此机会一起了断罢!” 乐以珍听她说得心酸,也觉得她挺可怜,自己的女儿不认娘,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吧。于是她回头对怀天梅一努嘴,然后说道:“二小姐怎么把你娘气成这样了?快过来认个错罢!” 谁知那怀天梅到底是罗金英的女儿,关键时刻心窍不通,只顾着耍自己的脾气,一跺脚说道:“丢人现眼!我哪有这样的娘?” 罗姨娘一听这话,刚刚压下的火气又蹿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骂道:“没了心肝的小蹄子!我先撕了你的嘴!” 正在火急火燎的时刻,一个凉凉地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你那剑举了这么久,到底累不累呀!要杀就杀!不杀就乖乖地滚回去等着领罚!少爷我等半天了,田公子还在天通楼等着我斗蛐蛐呢!你倒是快着点呀!” 不用转头去看,众人都听出这是三少爷怀明辉的声音。卫姨娘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此时说出这话来,显得自己失于教导,于是揪住怀明辉的耳朵骂一句:“不说话能死吗?” 罗姨娘却被他那番话激起了火气,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就要往前冲。 就在这时,刚才被乐以珍派到门口守候的小丫头一边探脖往外望,一边大声喊一句:“老爷来了!” 第三十一章 临危解困(2) 那小丫头喊一声“老爷来了”,整个院子的人都噤若寒蝉地向院门口望去。 罗姨娘眼见着就冲到谷姨娘面前了,听了这一句,脚下一顿,突然感觉自己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终于有个撑腰的人来了,于是她丢下谷姨娘,转身向门口扑去:“老爷!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呀!” 她那一转身的功夫,乐以珍赶紧去将谷姨娘和怀天梅往屋里推。谷姨娘反应机敏,拉着怀天梅急转身,虽然在结冰的地面上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飞快地冲进屋里,反栓上了门。 那罗姨娘哭喊着扑到了院门口,顺着丫头望的方向一瞧,滑溜溜的路面在阳光下泛着光,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老爷?她有些惶惑地回过头来,赫然看到谷姨娘和怀天梅已经不在院子里了,那间正屋的门也紧紧地闭合上了。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一种被戏弄和围观的屈辱感袭上心来,如同在她本来就旺盛的怒火上泼了一桶油,令她的整个身心都燃烧了起来。 她一把薅过谎报情报的那个小丫头的衣领,拖着就往站在院当间儿的乐以珍奔过去:“你们合起伙儿来骗老娘!老娘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定儿看她冲乐以珍去了,一种护主的本能驱使她闪身挡在了乐以珍的前面,张开双臂将乐以珍遮在身后,却被已经近到身前儿的罗姨娘一巴掌扇在脸上。定儿心知如果被她抓住了乐以珍,一定会伤害到她腹中的孩子,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身子往前一扑,就抱住了罗姨娘的腰。 罗姨娘此时已经完全失控了,她挣了几下没挣开,便抓住定儿的头发,拖着她和那个小丫头一起向正屋的门走去。到了门口,她将两个丫头往地面上一丢,冲着那扇门又踢又拽:“小贱人!小荡妇!快给我滚出来!” 踹了半天,见那门也不开,回身拾起丢在地上的剑,朝着那扇门疯狂地砍下去。一院子的人惊骇地瞅着罗姨娘发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的拦阻的。 乐以珍见自己拖延时间的计划被怀天梅和怀明辉一人一句话给破坏掉了,心中暗暗着急。那门眼看就要被破开了,正在她焦急张望的功夫,院门口冲进了几个男人,为首的是怀府的护府教头马东林,他身后是清一色蓝衣打扮的怀府护院家丁。 几个男人一进了院子,都看到了正在砍门的罗金英,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乐以珍看着那扇屋门里仰外合,就要支撑不住了,冲着马教头喊道:“快制服她!否则要出人命了!” 马教头知道情形危急。见有人发话。率先冲了上去。到了眼前儿又不敢伸手去拉罗金英。只得挥刀将她砍向屋门地剑挑开。罗金英正砍得兴起。胜利在望地时候。突然被人将剑挡开了。她也不管来人是谁。挺剑便刺。与马教头打到了一处。 几个护院家丁见头儿都动手了。也没什么可顾虑地了。纷纷拔刀上前帮忙。只是几个男人到底忌惮着罗金英姨娘地身份。不敢伤她。加上罗金英红了眼。完全是一副拼命地架势。竟然逼得马教头与几个家丁近不得她地身边。 这一会儿地功夫。刚才吓得六神无主地孙姨娘缓过神来了。气恼之下。对马教头吼道:“快拿住她!在内院动刀动枪地。这还了得?拿住她!” 家丁们当然知道孙姨娘是替沈夫人当半个家地。听了她地吩咐。纷纷转守为攻。合力将罗金英围在当间。那马林东地教头之名也不是白担地。一旦放开了手。三两招就将刀逼到了罗姨娘地胸前。见罗姨娘丝毫没有退让地意思。一生气。便将手腕一翻。刀锋从罗姨娘地胳膊上扫过。将她地袖子划开。瞬间鲜血就渗了出来。将绸袄袖子里翻出地白棉花染成了红色。 罗姨娘虽然凶悍。可是富贵生活养了十几年。也有些娇气了。见到自己胳膊上开始流血。心里也害怕起来。手下就松了劲儿。几位家丁趁她这一卸气地当口儿。一拥而上。将她扭住了。 刚刚儿体验了罗姨娘地疯泼。几位家丁都怕她再撒起野来反抗。他们倒不好办。因此下手都很重。以期瞬间制服她。 乐以珍看着罗姨娘被几个家丁摁在地上,形状非常狼狈,双手都快被拧到肩胛骨上了,觉得她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也是蛮可怜的。 她这里同情心发作,着急地喊道:“你们轻点儿。” 几位家丁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罗姨娘,也没听到她的声音,继续摁的摁,绑的绑。乐以珍急了,冲上前几步再次喊道:“别绑了!你们轻一点儿!”却不料冲得太急,脚底打滑儿,溜了几步也没站住,人腾空而起,直往地上扑去。 我的孩子!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恐惧,就落进了一个软软的怀抱里。 是谁手脚这么麻利?她一边疑惑着一边抬起头,惊愕地发现怀远驹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就贴近在自己几寸远的地方!一旦意识到自己此时是被怀远驹抱着,乐以珍只觉得浑身象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难受无比。她手忙脚乱地挣扎着,企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谁知道越着急脚下越是踩不住地,蹬了几下也没站起来,最后还是怀远驹抱起她,将她杵到地上去,她才算立稳了。 一院子的人见到怀远驹真来了,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家丁也松了手,那罗姨娘被半缚着,披头散发地冲到怀远驹面前,只说出一句:“老爷替我做主!”便哭得噎住了。 原来那怀远驹今儿早上被生意上的事绊住,耽误了去祠堂的时间,正急急忙忙朝那边赶呢,远远地看到马教头带着几个家丁,跑着步往群芳院来了。他知道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会让外院的男人进来的,便跟了来瞧瞧,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乐以珍一边喊着“轻点儿”一边往前冲,却被脚下的冰滑倒了。 他将乐以珍放下后,扫视了一圈院内的乱象,瞪一眼孙姨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孙姨娘上前几步,敛眉垂首,将事情的始末讲给怀远驹听了。 怀远驹听完之后,冲着屋内一指:“去把天梅给我叫出来!” 屋内的谷姨娘听怀远驹的语气要发怒,赶紧拉起怀天梅要往外出。可是那扇门被罗姨娘砸得变了形,正常去推反而打不开了。马教头有眼力见儿,见此情形,走到门口去,说一句:“姨娘躲开些。”然后飞起一脚踹上去,门应声破开。 谷柔琴拉着怀天梅从破口处钻了出来,走到了怀远驹面前,双膝跪下:“老爷,是我教导无方,要罚就罚我吧。” 怀天梅平时就对这个爹怕得要死,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缩着肩膀跪在谷姨娘的身后。怀远驹没好气地看着她,严声斥道:“有两个娘疼你,竟然还是委屈你了!你还挑肥拣瘦的!到一边跪着反醒去!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 怀天梅哪里敢反抗?乖乖地起身来,走到怀远驹手指的那片空地上,复又跪了下去。 怀远驹紧接着看谷柔琴:“你也知道你教导无方?把天梅交给你养,是看你平素行事稳妥有度,希望你能教出个守规矩的女儿来,如今看来你对天梅也是疏于管教,发生这样的事,你也难逃其责,一起跪着去吧。” 谷柔琴平静地应了一声“是”,走到怀天梅身侧跪下了。 罗金英见谷柔琴被罚了跪,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哭声也小了下来。怀远驹低头看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狼狈相,皱紧了眉头,突然就抬高了音量吼她道:“当这里是你们家的瓦当山吗?刀剑都用上了!赶明儿要不要在这府里打家劫舍呀?野性难驯!给我滚过去跪着!” 因爱生惧,罗金英最怕怀远驹生气,此时见他动了怒,也不敢有二话,哭哭唧唧地跪到了怀天梅的另一侧。 大家见此情形,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呢,正要松下一口气,却见怀远驹的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周,脸上更加阴沉了几分,指着一院子的人教训道:“戏好看吗?去戏院子看戏还要收钱呢!你们要不要每人出几个铜板?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外姓人?…” 话说到这里,他一眼瞥到了站在卫姨娘身边的怀明辉,火气更大了:“你倒躲得挺是地方!你还是不是这家的男人?吃喝玩乐你最在行!遇事你就当缩头龟!你给我出来跪下!” 怀明辉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刚才还是一副看戏的悠然神态,一听说要罚自己的跪,看着那冻得梆硬溜光的地面儿,心里只发怵,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娘。 卫姨娘现出满脸委屈的神情:“老爷,这关明辉什么事呀?金英那样真刀真枪的胡乱抡起来,没伤着明辉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要罚他呀?” “再说连你一起跪!”怀远驹毫不客气地斥回去。卫紫旋赶紧识趣地缩了缩脖子,捅捅怀明辉。这位三少爷只好蹭了出去,呲牙咧嘴地跪到了谷柔琴的旁边。 怀远驹几句话解决了问题,院子里便跪下了四个人。乐以珍刚刚见他没说完话,也不好先行离开,站在那里听完他的处理,她自己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 她的狐裘刚刚儿被罗金英甩到了地上,一场打斗之后,已经被踩得没了模样。定儿的棉氅也被罗金英拖拽着掉到地上,沾了冰土,不过比乐以珍的狐裘好一些,于是她拣起自己那件儿,欲给乐以珍暂时披上。 怀远驹回头看见了,伸手将那件脏兮兮的棉氅扯下来丢到地上,将自己的大毛氅解下来给乐以珍披上,然后吩咐定儿:“扶你们姨娘回去,熬碗姜汤给她喝,再去请大夫来开几副压惊的药,小心伺候着。” 定儿应着,扶了乐以珍往外走。乐以珍见事情解决了,本来不想再插嘴了,可是她看着罗金英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跪在那里,胳膊上还在往外渗着血,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开口求情道:“老爷,要跪也不差这一会儿,罗姨娘受了伤,不如让她先回去换件衣裳,包扎了伤口,再来跪着,可好?” 怀远驹看了眼罗金英,也觉得她的形象不太好,就冲她的丫头说道:“扶你们姨娘回去换衣服!什么样子!” 乐以珍见没自己的事了,便扶着定儿的手走了。 怀远驹看着她出了院门,冲众人一摆手:“还没看够吗?还不快散了?”一院子人赶紧挤挤巴巴地往院门口走去。 “兰婷,你跟我来!”怀远驹却在此时独独唤住了尹兰婷。 ================================================================================================ 作者【一个女人】的作品--《那些看云卷云舒的日子》,书号1169170。 穿越?转世?带着千百世的记忆,还有什么能使之动容? 第三十二章 懒受权柄 有了身孕的人抵抗力到底是差一些,乐以珍早晨挨了冻、受了惊,虽然回去就喝了姜汤捂着被子躺下了,可是到了下午,她还是发起烧来,冷一阵热一阵,浑身酸痛无力。 这可吓坏了屋里的两个丫头,定儿急急地去向沈夫人禀报,芹儿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合适,一边拿着热巾子给乐以珍擦着额头冷汗,一边悄悄地掉眼泪。 没一会儿功夫,门外就响起一阵踢哒杂乱的脚步声。近了,厚厚的棉布门帘一掀,当先就是两个婆子抬着老太太的轮椅走进来,身后跟着沈夫人、三老太太高氏、大少奶奶安冬卉、姑奶奶怀静雪和孙姨娘。 原来定儿找沈夫人,恰巧沈夫人就在老太太的屋里,听孙姨娘在说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呢。老太太正气得七窍生烟呢,定儿就进去禀报乐以珍病倒的事。老太太听了,将轮椅的扶手拍得“啪啪”作响:“这群无法无天的贱老婆!隔一阵子不收拾,她们就闹上天去了!去群芳院!” 冬儿一听,赶紧出去喊来两个婆子,推着老太太往群芳院去了。屋里的众人一见老太太要去看乐以珍,都觉得自己走掉了不好,也都跟随着来了。 乐以珍本来捂着两床被子躺在床上,一见了这阵式,欲起身相迎。却被沈夫人抢先摁回去了:“生着病呢,不用讲究这些,老太太不会怪你的。” 乐以珍就势又躺了回去,将身子往床内挪了挪,说道:“我只是受了凉,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怎么敢劳动老太太和太太呢?外面冷,老太太快上来暖和暖和吧。” 两个婆子会了意,将老太太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乐以珍挪出来的那块地方儿。定儿赶紧取来一床锦被和一个靠枕,将老太太安置妥当了。 老太太伸手摸上乐以珍的额头:“你瞧这一头的汗,大夫怎么说呀?” “只是风寒,不碍事的,晚上睡前我喝一碗姜汤,捂着被子发一身汗,明儿一早起来就好了,老太太不要忧心。”乐以珍虽然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不太好受,可是她自觉还没有那么娇气,笑着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见她苍白的脸上挂着冷汗珠子,却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更加怜惜,又不太会表达,便怨起大夫来:“什么蒙人的大夫?姜汤能治好病吗?也不给开副药?” 乐以珍赶紧替大夫开脱:“李郎中是要开药来着。是我自己怕伤及腹中孩儿。才坚持着不肯吃药地。不关他地事。” 说到底。乐以珍还是对这个时代地医学水平不太放心。保不齐哪味药对胎儿有不好地影响。哪怕是轻微地影响。乐以珍都不能接受。所以她宁肯扛一扛。也不肯吃药。 高氏也担心地说道:“没见过这么要强地丫头。生了病也不肯吃药。要是大发了可怎么好?” 乐以珍不好驳她。只能笑着敷衍道:“且让我先扛一个晚上。明儿不见好。我一定吃药。”沈夫人看老太太一会儿摸摸乐以珍地脸。一会儿又给她掖掖被子。一脸疼惜地表情。便唤来定儿。让她去厨房吩咐下去。这几天在乐以珍地饮食上精心着点儿。炖些补品送来。 乐以珍觉得吃些好地。增加自己地抵抗力。兴许不用吃药。自己真就把这病给扛过去了呢。因此也没有推拒。坐在旁边地姑奶奶怀静雪见老太太那么疼乐以珍。大家又都围着她转。心里就不舒坦了。酸言酸语地说道:“乐姨娘如今这待遇可是咱们府里这么多年地头一份儿呢!你这边稍微头疼脑热地。老太太和太太地心都难受得翻了个儿了。乐姨娘这么好地本事。赶明儿再勾住了四哥地魂儿。这府里还不得任你欲取欲求吗?” 她这话说得难听。乐以珍正烧得抓心挠肝地时候。脾气也不大好。正准备开口驳她呢。老太太先发话了:“你给我闭嘴!你跟这院里那些没王法地女人是一路货色!但凡你有珍儿一半地聪慧识理。我也拿你当亲闺女疼一疼。今儿要不是珍儿机灵。这院子里还不得出人命吗?我们在那边祭着祖先呢。家里就闹起了血妄之灾。多不吉利呀!” 怀静雪撇了撇嘴巴,没敢再吱声。老太太这番训斥自己闺女的话,却让孙姨娘惊了心。她垂首沉默半晌,起身来到床边站定,对老太太和沈夫人说道:“老太太,太太,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儿不吐不快了。这几年老太太身体不好,太太修行礼佛又不得太多空闲,有老太太和太太帮持着,这内院的一些闲杂小事我也就大着胆子拿主意了。如今咱们房里有了乐姨娘,以前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德光院就被她管得事事顺畅、赏罚分明,象我这粗笨之人看着都只有佩服的份儿。从今儿这事来看,乐姨娘不仅心细,胆色也够呢,不知强出我多少倍去,我看以后这府里的事,如果老太太和太太没空儿,还是让乐姨娘来管的好…” 乐以珍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沈夫人的脸色,快速地拦住了孙姨娘的话:“姐姐休要说这些话,我哪里及得上姐姐半分的沉稳大度?这府里的人说起姐姐来,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我年轻毛躁,若是由我管了事,非得让我全给搅和乱了不可,姐姐你不肯饶我,也请饶了这内院的百多口子人吧!以后可不要提此事了,真是羞死我了。” 她的语气轻松调皮,又稍微有那么点儿向孙姨娘撒娇的意思,听得沈夫人和孙姨娘同时松了一口气。孙姨娘平时跟乐以珍私交也不错,心底一松,上前佯恼着拍了乐以珍的被子一下:“牙尖嘴利的丫头!埋汰起人来都不用吐脏字儿!” 老太太听了她二人的话,打量过沈夫人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珍儿还生着病呢,说这些干什么?以后再说。” 沈夫人和孙姨娘的脸色同时紧了一下,沈夫人随即展开一个笑脸:“说到底,这府里的事还不都是老太太做主?我们都听老太太的安排。” 乐以珍觉得这话题有点儿僵,一眼看到一直没说话的大少奶奶安冬卉,便奔着她说话:“大少奶奶,我今儿倚仗着这点儿病痛,腆脸跟你要一样东西,还望你不要拨我的面子哦。” 安冬卉知道她是想把刚才的话儿给岔开,便配合着笑道:“这么郑重其事的语气,该不会想摘我的心肝吧?要是那样的话,我可就顾不得你这病人的脸面喽,抵死也不能应的。” 安冬卉答得幽默,大家都笑了。乐以珍也笑着说道:“我要是敢摘大少***心肝,大少爷就敢来把我碎尸喽!我只是想着前几个月养伤的时候,大少奶奶送过一份红枣凉羹,我今儿一下午嘴里发苦,就在想着那羹的味道,直流口水呢,大少奶奶不嫌烦的话,再赏我一碗吃吧。” “阿弥陀佛。”大少奶奶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咱们乐姨娘轻易不开口求人,所以她刚才一说跟我要东西,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想着即便不摘我的心肝,跟我要金要银的,这不也相当于摘了我的心肝吗?闹了半天,竟然是一碗羹!别说一碗了,你天天想吃的话,我就让我的丫头天天给你做。” 老太太被她俩儿逗得直乐:“什么好东西?我也跟着沾个光可好?要不让你的丫头多做些,咱们大家都分些尝尝。” 大少奶奶俏皮话说得兴起,干脆站了起,比比划划地说道:“不如我在府里支一个卖凉羹的棚子吧,我的丫头做好了,我就站在那棚子里卖,价钱嘛…当然是要看人论价喽,老太太要吃,那就得五两银子一碗,三奶奶和几位太太要吃,就收一两银子吧…再往下论呢,半吊钱一碗吧…哎呀,发财了!” 众人已经笑不能支了,高氏指着大少奶奶边笑边骂:“你个小贪财鬼!你那是王母娘娘用的琼羹吗?宰死人不偿命!” 乐以珍一阵大笑,额头的汗更重了。她拉着老太太的衣袖耍赖道:“我可不能依!本来我可以吃白食的,老太太这一搅和,我还要付钱。老太太快给我出银子。哎呀…笑出一身的汗,这病好了一半了!” 大少奶奶随即走到床边上,慷慨地一甩头:“治病我就不收钱了!” 顿时又哄笑成一片。如此轻松的气氛之下,大家又闲唠了一会儿,随后嘱咐乐以珍好生养着,便都离开了。 这些人前脚刚走,乐以珍有些乏累,躺在那儿瞅着帐顶出神,定儿拧了一把热巾子,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心事重重的样子。 乐以珍扫她一眼:“有话就说吧,就剩咱自己屋里的三个人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定儿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说道:“我瞧着刚刚儿老太太的脸色,明明就有换你管事的意思。一旦姨娘管了事,在这府里可就有地位了,谁见了你不得敬三分?你干嘛还要推辞呀?” “就是就是。”芹儿正在换热水,听了这话,也过来凑一嘴。 “老太太有那个意思,那太太呢?对太太来说,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能力倒在其次。说起这忠心,孙姨娘可是从小伺候她到大的,谁比得了?再说了,府里的这些乱事,我还懒得管呢。以后不要说这事了,做好自己的本分,知道吗?” 两个丫头赶紧应了一声,各自忙开了。 乐以珍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开始迷糊,便吩咐定儿:“我睡一会儿,晚饭我想吃粥,等我醒了再端来。” 定儿答应了,给她掖好被子,放下帐子。乐以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乐以珍勉力睁开迷朦的眼睛,一眼向外望去,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她揉揉眼睛,待神线清晰了,才看出来那人竟然是怀远驹。 她下意识地弹坐起来,抱着被子爬到床的最里侧,也不说话,瞪着一双受惊的眼睛看着怀远驹。 ============================================================================================ 推荐朋友的作品:《浣殇》:【卷一】(校园&都市)【卷二】(宅斗)【卷三】(断案)【卷四】(武侠)【卷五】(玄幻)【卷六】(战争)【卷七】( 作者:王丽丽 书号:1284358 第三十三章 隐惧难消 小喜最后两天在新书榜上了,弱弱地呼唤几声收藏: 乐以珍平日里习惯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使她的眼睛总是呈现一个弯弯的弧度。可此时,那如月牙儿般的弧度被撑圆起来,一双眸子闪着小鹿般惶然的神色,定定地看着怀远驹。 怀远驹先是因为她突然的举动吃了一惊,及待看到她面对自己时那种戒备与防范的神态,内心就有些窘迫,原本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下意识地蜷起食指来蹭了蹭自己的鼻翼。 乐以珍刚刚从一个浑沌沌的梦境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受到了惊吓,不禁表现出她最本真的状态来,以一种近乎斥问的语气说道:“你来干什么?” 因为这府里除了老太太,还不曾有人敢用这种语调跟怀远驹说话,因此他一时之间有些怔忡,迟疑了片刻方说道:“听说你发烧了,来看一眼。” 乐以珍紧紧抱着怀里的被子,答道:“我睡了一觉,已经好了。” “哦?”怀远驹好笑地瞄她一眼,举起握在手中的一条干巾,“好了还说胡话?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 乐以珍看着他手里的巾子,心里顿时毛毛刺刺的,象有一条毛毛虫在来来回回地爬行。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怀远驹见她这样,不禁更加尴尬,抿起唇来扯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巾子撇到热水盆里,看着溅出来的水珠在楠木褐漆的盆架子上流成一条一条的水线,沉吟了一下,又回身说道:“今天上午的事,多亏有你在,否则依金英的性子,即便不闹出人命来,怕也是要伤两个的,只是…” “我也没做什么,是老爷赶到得及时。”乐以珍似乎急着结束两个人的交谈,好让怀远驹走人,因此接话的速度非常快。 居然抢他的话,怀远驹又被呛了一下,换了别人,早就被他斥责没规矩了,可是面对乐以珍,他提了一口气,却没有发出火来,自顾将下半段话说完:“你是有身子的人,自己要多留心,以后动动脑子指使个人就行了,逞英雄的事少做为妙,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的。” “是。”乐以珍恭顺地答应了一声。可是怀远驹却从她地恭顺中。听出了明显地逐客地意味来。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地局促感。仿佛他现在身处地地方不是他自己地家。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自己十五岁时第一次踏进怀府地时候? 这种久远地感受让怀远驹暗中恼火。他不再说话。抬起脚就往出走。 乐以珍看着他掀起帘子。跨过门槛。外间随即响起他地声音:“你们姨娘醒了。伺候她吃晚饭吧。”然后听到定儿和芹儿怯怯地应下了。 乐以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抱着被子栽倒在枕头上。另一只手仍然停留在额前。下意识地摩挲着。定儿和芹儿一进来。就看到她那样蜷着身子。将被子窝在胸前。以一种怪异地姿态歪在床上。两个人吓了一跳。一齐上来问她:“姨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乐以珍看着两个丫头惊惶地样子。冲她们咧嘴笑了一下:“笨!这才舒服呢。直挺挺地躺了一下午。都快累死了。这样窝着反倒舒坦。” 两个丫头被她地孩子气逗乐了。定儿重新打了热水。给乐以珍擦手擦脸。芹儿将温在外间炭盆上地晚饭端了进来。 “你今儿下午说要吃红枣凉羹,大少奶奶晚上就吩咐人送来了。大少奶奶带话说,红枣补血,最适合你现在吃,哪天你还想的话,就吩咐人过去要。”定儿一边说着话,将那碗凉羹端在手里,舀起一勺欲喂给乐以珍吃。 乐以珍一摇头,从她手里接过碗和勺子,自己动手,三下两下碗就见了底:“好少,不够吃,把粥端来。” 定儿“扑哧”乐了:“奴婢在这府里也有几年了,府里的太太姨娘奶奶们有身孕的也见得不少,一个一个儿都恨不能在屋里摆个莲座,自己坐上去好充菩萨呢!龙肉嫌腥凤肉嫌酸,娇贵得不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怎么到我们姨娘这里,反而比平时口壮了呢?好象吃什么都香,这生着病呢,也不用奴婢担心吃不下饭去,真是省心。” 乐以珍在她说话这当口,已经喝下去好几口粥了,抬头跟她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要是挑食,我的宝宝就会营养不全,我可不想生出一根豆芽菜来。要想宝宝聪明健康,妈妈的饮食还是很重要的,为了宝宝,吃不下我也要吃的。” 芹儿一边替乐以珍夹着小菜儿一边说道:“姨娘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没听过,可是细细一品,又都是那么个理儿,跟着姨娘可真长学问呢。” “别拍马屁了!”乐以珍笑她一句,“快跟我说说,谷姨娘院子里跪着的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几位呀?”定儿提起这事儿,就想起来早晨被罗金英掴掌,又被她拖出去好远的痛苦来,生气地嘟着嘴巴说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见她们一个个冻得要晕过去了,就去向老爷求情。如今她们都各回各屋了,不过老太太下了禁足令,谷姨娘和二小姐十天之内不许出屋,罗姨娘一个月之内不许出屋。憋着她们!哼!总算出一口气了!” “那三少爷呢?” “三少爷被罚斋戒一个月,关进祠堂抄祖训去了。真是活该!平时混帐也就罢了,你听听他在那当口说那几句话,那是人能说的话吗?要不是他冷不丁地来那么一句,罗姨娘就被你劝下了,我也不会挨那一巴掌。”定儿说完,还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挨打的那侧脸颊。 乐以珍知道自己屋里这两个丫头跟着她久了,不免有些自由心性,可定儿那样说三少爷,要是在外面漏了嘴,那是要受罚的。她刚想开口嘱咐几句,门外传来冬儿激昂的喊声:“珍儿!珍儿!” 芹儿一见来人了,赶紧去掀帘子,却不想与兴冲冲地往里闯的冬儿撞了一个满怀。芹儿一叠声地道着歉,冬儿却完全不在意,满脸绽放着喜悦的神情,几步冲到乐以珍面前:“珍…姨娘!” 乐以珍放下手中的粥碗,抚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今儿我可经不起吓了,你这一惊一乍的,又有什么事呀?” 冬儿也不介意她的语气,扑上去高兴地说道:“天大的喜事!自从你离开德光院,我们一直按你的法子,用你泡的药酒给老太太按摩腿,你知道吗?今儿晚上…就刚刚儿,月儿在按摩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喊疼了!” 冬儿将尾音高高的扬起,乐以珍的心尖被激地轻颤起来。她用了那么一点时间来反应冬儿话语间的意思,突然就掀被往床下跳:“快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 “姨娘不可!你还发着烧呢,外面又冷又滑,不如明天…”定儿试图阻止她。乐以珍也不管她,自己就去拿衣服往身上套,定儿没法儿,只好一边给乐以珍穿衣梳头一边吩咐芹儿:“快去喊一顶轿子来。” 乐以珍匆匆收拾停当,走出院子时,轿子还没来。她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定儿的唠叨,一左一右扶着冬儿和定儿的手,往外走去。 到了群芳院的门口,才见到两个婆子抬一顶小轿过来了。乐以珍坐上轿子以后,感觉自己的心像揣进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地直要往外跳。 在她的连声催促之下,两个婆子脚下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德光院。乐以珍下了轿,直往老太太的屋内冲进去。 门帘子一掀,一阵欢喜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满屋子里的人围着老太太,恭喜之声不绝于耳。乐以珍激动之下,也顾不上跟几位主子打招呼,直奔老太太而去:“老太太!你的腿有知觉了?” 老太太闻声抬头,见是她来了,顿时泪水盈盈,向她伸出手来:“丫头!我的腿有知觉了!我是不是可以走路了?” “恭喜老太太!再养一阵子,你一定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路!”乐以珍一边答应着,一边扑到老太太的腿边,在她的腿上轻轻捏了一下,“疼吗?” “不疼,是有些痒…”老太太认真地感受着自己腿上重新获得的知觉,激动地回答道。 “这药酒管用!这药酒果然管用!”乐以珍只说了这两句话,突然悲从中来,眼泪奔涌而来。 这药酒果然管用!如果她的催命爸爸没有出现,如果她的妈妈还活着,如果她没有穿越,那么此时此刻,说不定她正挽着妈妈的手,在欣乐广场上边散步边看着那些大爷大妈扭秧歌呢!或者她在此时此刻下班回家,忘记了带钥匙,轻轻一摁门铃,便听到屋内传来“嚓嚓”的脚步声,门一开,妈妈的笑脸、温暖的灯光、饭菜的香气一齐扑面而来! 这药酒果然管用!可是她和妈妈不但天人永隔,而且是时空永隔了!她想像小时候一样和妈妈牵着手一起走路的梦想,本来是有希望实现的,可现在却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她因这药酒勾起伤心往事,哭得收不住,老太太只当她是为自己高兴地哭了,感动、喜悦、心酸一齐往她的心头涌去,强烈地情感终于将老太太的泪水催了下来:“丫头呀!你可是菩萨派来救我老太太的吗?”语毕,抱着乐以珍痛哭失声。 有人陪着哭,乐以珍更加放纵内心的悲伤,在老太太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满屋子的人一瞧这情形,有那心软的,不禁也被勾出几滴眼泪来。 女眷们纷纷上前来劝:“这是好事呢,你们娘俩儿快别哭了!” “乐姨娘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样哭,对小少爷不好。” 劝了好一阵子,两人才止了哭声。 第三十四章 不如不归 虽然老太太的腿还只停留在恢复部分知觉的阶段,离走路还远着呢,可是老太太露出了百年不遇的笑模样,整个怀府就如同在这寒冷的腊月里熏沐在春日的暖阳中。 可是这欢喜的气氛却在几天之后,在一个寒湿的雨加雪的天气里,降了些温度。 原因是一直跟在二少爷怀明弘身边的怀文从淮安府回来了,捎回怀明弘的一封书信。信中说他要去北方的克里木汗国采购皮货,过年的时候不能回来了。 “那种极远酷寒的地方?还非得他亲自跑一趟吗?柜上养了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吗?”不回来过年,老太太还能接受,可是去了那么一个苦寒的地方,她的心尖肉就开始疼了。 “老太太的腿见强,家里还盘算着过年的时候好好热闹一番呢,他怎么能不回来?派几个人快马把他追回来,采购一批皮货而已,还至于重要到非他出马?”沈夫人表现出少有的强硬来,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扫向乐以珍。 乐以珍觉得自己完全是无辜的,可此情此景之下,她还是有些不自在。为躲避沈夫人的目光,她将脸扭向一侧,却不期然撞上了另一道意味复杂的逼视目光,来自二小姐怀天薇。 “回老太太、太太的话,奴才从淮安府出发回来送信那一天,二少爷已经带着车队上路了,到今儿也有八天的时间了,二少爷往西北方向去,奴才往东北方向来,这一东一西相背驰,算下来怎么也得有十多天的脚程,怕是追不上了。”怀文恭敬地如实答道。 乐以珍被沈夫人和怀天薇呈四十五度角的两道视线夹逼着,干脆垂下头去。可是怀文的话她听在耳中,心里还是有一根细细的神经被拽扯了一下,有些许的麻痛。她将这种感受归结为内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怀明弘此去有何不测,岂不是她的罪过? 因为怀明弘的来信,老太太和太太的情绪一时低落,乐以珍从德光院出来的时候,也觉得无精打采,心里乱轰轰地转着念头,可又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风吹起一阵一阵的雨夹雪,扑到乐以珍行走的廊道里来,虽然有定儿打着伞挡在风向的上口,她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子凄寒之气。她的心里莫名的沉重,带累着脚下也如同灌了铅,每迈一步都得费些气力。 定儿见乐以珍心绪不宁的样子,也不敢出声打扰她。主仆二人正默默地沿着廊道往群芳院走,身后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乐以珍回头一瞧,二小姐怀天薇身披明紫色锦缎押毛边大氅,正一路向她追来。那棉氅立领上的一圈白色狐毛,托着她冻得有些粉红的面庞,因为走得急,呼吸有些紧促,口中哈出的水汽在白色的狐毛领子上结出一层的小冰晶。 乐以珍知道她是因何事而来。却猜不出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过她还是停了脚步等在那里。她并不亏心。因此也没有躲闪地必要。 二小姐走进乐以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如冰层下地水流一般。凉凉地。沉沉地。然后她对几个丫头开口说道:“你们到前面等着。我跟乐姨娘有几句话要说。” 见定儿犹豫地看着自己。乐以珍从她手中接过伞来。冲她一摆头:“我自己撑着伞。你去吧。” 丫头退远之后。二小姐又趋近一步。直视着乐以珍地眼睛问道:“你过得可好?” 这句话乍听起来象是久别重逢地人相互之间地问候语。乐以珍却从中听出了质问地语气。她轻笑一下:“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是不是二小姐心里会好受一些?” “那倒也不是。”怀天薇被看穿了心事。尴尬地嘟囔了一句。 “我就生活在这府里,过得好不好全在二小姐的眼睛里,二小姐想我是好的,我就过得好,二小姐想我是不好的,那你就当我过得不好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乐以珍无奈的语气让怀天薇有些触动,她缓了脸色,客气地说道:“姨娘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也是听说弘兄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心中一时憋气,也找不到人撒气…说起来,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弘兄弟临走前想跟老太太要你,找我商量时,被我给拦了下来。我只道你就在这府里,也跑不掉的,何必在那样一个不合宜的时机提呢?谁知道一步错过,就步步追不上了,如今我弘兄弟一定在心里怨我呢…” 乐以珍不知道怀明弘曾动意跟老太太要她,心里吃了一惊,心想着:这位二小姐可是心疼弟弟疼得糊涂了,当时若真了开口,老太太再应下来,现在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二小姐,你与二少爷姐弟情深,着实让我羡慕。可是眼下的情形,再说这些更加不合时宜了。我祝福二少爷此一去诸事顺利,马到功成。至于其他的事…也没有其他的事了。”乐以珍正色说道。 “嗨!”怀天薇重重地叹息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我追你来,也不是为找你的茬儿,这是怀文交给我的信,让我转交给你。” 乐以珍盯着那火漆封口的缄札,胸口不由地紧了紧,良久方说道:“我还是不看了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怀天薇几步追上来,把那信缄往她手里一塞:“我弘兄弟千里遥远的专门给你捎信,你连看也不看一眼,未免太伤人心了吧!” 乐以珍无奈,只得将那封信内入袖中,轻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回到群芳院,乐以珍换了衣服窝到床上,将屋里的两个丫头遣了出去,翻出那封信摆在面前,足足盯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才下定决心启开封漆,掏出里面的信笺来,展到眼前一看: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无论你的一颗明月心照向哪条沟渠,唯愿你此后安乐无忧,我心足矣! 落款处只有一个单字---“弘”! 乐以珍感觉自己心的外壳被敲碎了,有坚硬的石子一样的东西在“扑扑籁籁”地往下掉。她喉头发紧,鼻子泛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是她咬咬嘴唇,忍了下去。 她没有理由哭! 再看几眼那廖廖数语的锦笺,心想:他的字写得真好看,不如拿来当字贴临吧。一边这样想着,眼窝已经有了湿意。 “珍妹子!”罗金英那嘹亮的声音划破屋内的沉闷,突兀地钻进乐以珍的耳朵里。她手忙脚乱的将那信笺又装了回去,随手夹在了床头的一本书里。 书还没放下呢,罗金英已经自顾掀帘进来了,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感叹道:“妹子又在看书?唉…会念书的人和不会念书的人有什么差别?看妹子和我就知道了。我经常在想,珍妹子这一身的好气度,一定是念书念出来。改天你教我几个字,我也念几本书修炼修炼。” 你道罗金英被禁了足,怎么就出来了?原来是老太太的腿见强后,心情大好,对乐以珍也是有求必应。乐以珍想着罗姨娘的亲生女儿都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如今更是越大越生分,本就是可怜人,谷姨娘也不是有意抢人家的女儿,太太有话,她也推拒不得,说起来都没过错,却都被关了禁闭。她同情心发作,就趁老太太高兴地时候,替被禁足的三个人求了请:“老太太善有善报,如今腿见好了,是一件大喜事。正月快到了,过年就该是阖府欢庆的气氛,这样喜上加喜的吉利时候,不如老太太就开开恩,给她们解了禁吧。” 罗姨娘发癫狂的那天,若不是乐以珍处置得宜,她真就失控杀了谁伤了谁,估计她以后也不用在怀府过日子了,她神经再大条,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想得明白。如今乐以珍又开口求情,给她解了禁。她出院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乐以珍屋里道谢。 这位虽然性子粗莽却颇讲义气的罗姨娘,从此后便唯乐以珍的马首是瞻,以前走得最近的卫姨娘,她倒渐渐地疏离了。那卫姨娘失了手中的一条枪,心中不自在,见了乐以珍总是冷讪讪的。 不过乐以珍无欲则刚,没有跟人结伙争风的心思,自然不怕别人冷眼相看。 此时见罗姨娘说笑着进来了,她也回嘴道:“念书有什么好?越念越头痛。还是罗姐姐的本事好,等我身子利索了,罗姐姐教我使剑吧,以后有人欺负我,我也好拿剑去砍他!” 这么明显的取笑,罗姨娘还是听出来了。她红了脸嗔道:“你再揪我的小辫子,我先砍了你!” 乐以珍抬手指着她的脑顶,笑不可抑地说道:“你那哪里是小辫子?明明是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罗金英一摸自己的发髻,可不正是她今早将头发梳成一条辫子盘在头上吗?没想到竟给乐以珍的话应了景儿,窘恼之下,作势扑上去要抓乐以珍。 乐以珍一边大笑着一边往床里躲,罗金英也不敢太跟她闹,示了威之后,撅着嘴说道:“知道你是人精!口舌之争我是占不了你便宜的!人家来可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谁知你也没个正经。” 乐以珍还没止住乐呢,一句话被笑声截成了好几段:“你…哈哈…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罗金英等她笑够了,煞有介事地凑上去,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听说二少爷不回来过年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呢。” 乐以珍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便把脸色一凛。 第三十五章 坚冰难融 “二少爷回不回来过年,自有老太太和太太操心,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管不着了。”乐以珍下意识地将摆在枕边的书往枕头底下推了推。 “不相干?我是不相干的人,难道你也是不相干的人吗?”罗金英干脆脱了鞋,上床坐到了乐以珍的对面,一边拿眼睛溜着门,一边以一种隐秘的语气说道。 “罗姐姐,你要是来找我闲聊呢,我自然欢迎。你若是来搬动是非,我可没那个兴致,我刚刚吹了风,头还疼着呢,我要睡觉。”乐以珍说完,真的就掀被子钻了进去,面冲内侧躺下了。 罗金英一向是不能在心里存话的,不说完她绝不甘心,她扳过乐以珍的肩头,锲而不舍地说道:“我这可是好心,今儿早上太太瞧你那眼神,我可都看到了。二少爷上次回来,我也劝过你抓住机会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要是不当心着点儿,被人抓了把柄去,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乐以珍躺在那里,听着罗金英那刻意压到很低的声音里透着谆切与焦急,仿佛她马上就要被人拉出去浸猪笼了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看着罗金英严肃地问道:“你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好好的,谁敢来捉我浸猪笼,你这不是胡说吗?” 罗金英犹豫了一下,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理亏地小声说道:“那个…那日二少爷跟你要汗巾子,我可是都听到了呢…”说到这里,她见乐以珍皱起了眉头,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哦,正好路过…” 乐以珍简直对这位八卦姨娘无语到极点了,她喷着粗气瞪了罗姨娘半晌,最后无奈地说道:“姐姐以后休提此事,便是真心为我好。否则我哪天真被浸了猪笼,一定是你这张大嘴巴害的。二少爷的汗巾子是我用脏的,赔给他一条也是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多心了。” “嘁!”罗姨娘不以为然地一扁嘴,“你当姐姐是傻瓜吗?你那汗巾子做成那个德性,二少爷天天象宝贝似地系在腰上,谁还看不出来…” “罗金英!”乐以珍着实恼了,连名带姓地吼了一声,吓得罗金英一缩脖子,“你要是再提此事,你以后也不必到我屋里来了!”说完,再次背转身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罗金英一看她真恼了,连声赔不是:“是我说话没轻重了,妹妹别生气。我也就在你这里说说,也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这事以后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要是再提,就让我喘口气噎死、出门让驴踢死,好吧?好妹妹快别气了…” 乐以珍差点儿被她那句赌咒的话气乐了,咬着嘴唇忍住了,也不理她。正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怀远驹地声音!乐以珍身子一抖。将那半截还露在枕头外地书整个藏了进去。方才坐起身来。漠然地招呼一声:“老爷。” 怀远驹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去对罗金英说道:“你那闹起来没轻没重地样子。可别伤了人。” 罗金英自从那次砍人事件发生后。见了怀远驹越发地诚惶诚恐。生怕他从此后不待见自己了。此时听他这样说。赶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说错话惹了妹妹。正跟她道歉呢。” “你又浑说什么了?”怀远驹也不是真心想探究两个女人之间地话题。他只是路过这院门口。就想进来看看。可是面对乐以珍那淡而拒之地样子。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顺着罗金英地话问下去。 “这…”罗金英为难地看向乐以珍。 乐以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信口胡诌道:“也没什么。罗姐姐说看我肚子圆圆地。象是个女孩儿。” 怀远驹也不深究,只是随口说道:“咱们家男孩女孩都不缺,生什么都好。” 乐以珍撇了一下嘴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你当然不在乎了,象你这样的冷血动物,生个妖怪都不见得会让你动一下眉毛,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宝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罗金英见乐以珍不接话,屋里静得令人尴尬,赶紧接过话头来:“是啊是啊,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老爷的孩子,老爷都会心疼的。” 此语一出,气氛更加僵滞了,乐以珍垂首抚摸着被面上的提花纹路,也不吱声。怀远驹看着她默然的神态,那种熟悉的局促感再次袭来。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路过,顺脚走进来的,你们聊吧,我走了。” 说完,提步往出走。罗金英这些日子难得见怀远驹一面,见他这就要走,追在身后依依不舍地留道:“外面怪冷的,老爷喝杯热茶再走吧。” 怀远驹也不回头,只是将手一摆,然后掀帘出去了。罗金英盯着那棉帘子看了一会儿,回身又坐到乐以珍身边,叹口气道:“妹妹,你这是何苦?要是你肯给老爷一个笑脸儿,老爷还不得把你宠上了天去?” 乐以珍笑着伸手去推她:“要是真那样,你还不得举着剑来砍我呀!你快走吧,我要睡觉,困死了。” 罗金英扭了几下身子,最后拗不过乐以珍,只好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哪有这样撵人走的?真是没良心。” 乐以珍目送罗金英出了屋,脸上笑意一层一层地褪去,直到恢复成一张静漠的面孔。她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本书,下床趿上鞋子,走到书架旁边,将那本书夹在最上一层的最里面一格里。抬头望着那个位置,又觉得不妥,重新取下来,将它藏到了自己那个一尺见方的楠木描金饰品箱子里,锁好,将钥匙夹在了书架最上面一层最里面一格的几本书之间。 做完这些,她爬回床上,仰面躺下去后,手抚着自己圆圆的肚皮,眼睛盯着床顶那繁复的水云雕花,有两行泪静悄悄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年很快就到了,虽然怀明弘没有回来,让老太太和沈夫人不开心了好一阵子,可是老太太的腿感觉越来越活泛,也算是一件大喜事,因此怀府在这大月朝弘化十二年刚刚来临的日子里,还是充满了热腾喜庆的气氛。 可是这样的一个千古不变的喜气日子,却让乐以珍想起了她妈妈包的茴香馅饺子、炸的肉丸子,还有挂在她家小卖铺窗外的那流动明灭的串灯。除夕午夜,她会推着妈妈到小区的空地上,她点燃烟花,让绚烂的烟火在妈妈苍白的面孔上映幻出不同的光彩来… 这些回忆如大海一般涌起,而她象一只人鱼,静静地浮立在那海浪之上,观看着岸上的人类们欢歌笑语、宴饮酣畅。人们越是欢喜,她就越觉得自己难以融入,于是她干脆借口自己胎动异常,让大夫给她开了几幅安胎药,窝在群芳院的那间小院子里,静心养胎。 老太太和沈夫人没有忘了她,吃的用的一拨一拨地赏到她屋里来。怀远驹居然也记得她,在她该得的份例赏之外,送来一张上好的黄花梨雕百蝠小摇床。乐以珍虽然不喜欢送床的人,可是对这张床却爱不释手。她找来工匠在摇床的四方架子顶上搭几根配套的花梨木横梁,让定儿去裁衣房要来各色的布角布头,她负责裁剪,定儿和芹儿负责缝制,做出来三十几个小动物形象的可爱布偶,琳琳琅琅地挂到那横梁上。她又去库房要来天蓝色的软绫纱做成床帷,用银箔纸、素白绢和黄绢裁成各种形状的星星和月亮、太阳,缝在床纱之上。 一个充满了童话趣味的孩童世界便被营造出来。 虽然离孩子出世还有四个月,可是乐以珍将宝宝的小摇床摆在自己屋里,闲了就会上前摇几下,唇角眉梢眸里都会盈满暖融融的母爱。每当宝宝在肚子里踹她的时候,她也会现出这种神情来。宝宝象一个播撒快乐的小天使一样,轻轻一抬小脚丫,就会将乐以珍心里的孤寂萧索之感一脚踹没了。 那日怀远驹来她屋里,看到了这张布置完毕的小童床,睁大了眼睛上下里外打量个遍,站在那里看了良久,回头问道:“这是太阳?怎么还长眼睛嘴巴?” 乐以珍没有防备他会问这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来:“小孩子的想象力丰富多彩,长眼睛的太阳月亮会让孩子觉得世界很活泼可爱。” 怀远驹看着乐以珍忍笑的样子,指着其中一个圆圆的月亮说道:“你现在的样子象这个。” 乐以珍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枚素绢裁成的月亮,上面有她用彩墨画的弯弯的蓝眼睛和翘起的红嘴巴。她咬住嘴唇偷笑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回身往床边走:“我可不长蓝眼睛。” 因为乐以珍很少对怀远驹露出这么娇羞的笑脸来,那天怀远驹心情大好,不由得多坐了一会儿,话也说了很多。 事实上,三不五时地去乐以珍那里坐一会儿,已经成了怀远驹的习惯了,他的借口通常只有一个:“路过,顺脚就走进来了。” 乐以珍发现这个男人话很少,他每次来的时候,反复就那几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哪里不舒服?”除此之外,他就想不起别的话题来了。如果哪天乐以珍心情还不错,愿意开口的话,两人会交谈几句,否则他通常坐不过一刻钟,就会因为气氛过于沉默而尴尬地起身离开。 乐以珍对他的经常到访无力拒绝,这是他的家,她是他的奴婢,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他手中握着对她生杀予夺的权利,更休提来这屋里坐一会儿喝杯茶了。 不过他来得次数多了,见到他时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倒是慢慢没有了,面对他,她不再那么紧张愤怒,心里放松了不少。 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虽然事已至此,他当初对自己的伤害行为已经在人们的心里被合理化了,可是她仍然不能原谅他---他应该知道自己伤害了别人,他最其码应该对受伤害的人说一声“对不起”。 但怀远驹从来不说对不起。 第三十五章 何不相忘 年过了,上元节过了,转眼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也过去了,天气逐渐地暖了起来,象大毛氅这样的衣服已经可以收起来了。 怀老太太的腿在精心的调理之下,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只是瘫痪数年之久,肌肉严重萎缩,想要康复到自己行走的程度,还需要假以时日。 乐以珍根据自己的记忆,因陋就简设计了一个帮助老太太康复的辅助行走器械,总体看起来是一个四方的木架子,及腰高,下面的四脚装上了四只小木轮子,前面的挡板是可以打开的,方便老太太进去,把手上包着绵软的棉布,后面有一个坐椅,方便走累的时候随时坐下来。 怀府的工匠手巧得很,给老太太做东西又肯上心,照着乐以珍的设计图,选用上等的楠木,镶上喜鹊登枝的罗钿花纹,刷上朱褐的油漆,看上去倒成了一件可供陈设的工艺品。 完工后,当这件步行器在众人面前亮相时,大家绕着这东西转圈子,口中啧啧称奇:“乖乖!珍儿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这东西…怎么想出来的呢?” 老太太也喜欢,当即让人扶她进到那步行器中,她自己将身体重心放在前面的挡板上,挪着走了几步,累出了一头的汗,一**坐到后面的椅子上,哈哈大笑---这是她瘫痪六年以来,头一次自己迈开腿走路。 这个步行器看起来原理简单,却是那个时代没有的一样东西,对老太太的康复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春水荡漾、媚柳如丝的三月天到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能扶着步行器在德光院里慢慢地挪一圈了,虽然走路的姿态令人不敢恭维,但是对一个坐了很多年的人来说,能站立起来行走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怀府老太太瘫痪多年后康复的消息,在安平府的权势富贵圈中传开后,吸引来了一个人,便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叔延庆老王爷朱瑾堂的王妃窦氏。 老王妃跟老太太患的是一样的毛病,三年前彻底不能行走,瘫痪在床。京城的冬天湿寒难耐,老王妃便来到相对比较干暖的安平府别苑休养过冬。 那日上午,乐以珍用过早饭后,见外面晨阳煦暖,便让定儿将躺椅摆到院子里,她自己拿一本书,坐到院子当间儿边看书边晒太阳。 因为她身子越来越重。老太太特许她不用按时辰晨昏定醒。爱动地时候过去一趟就行。不爱动就在自己屋里养着。因此那日上午她没有去德光院请安。 可是书没看几页。坠儿便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走到乐以珍面前福礼说道:“姨娘。延庆王妃过府来了。点名要见你呢。老太太让你这就过去。” 因为之前那位朱琏广给闹地。乐以珍使终提着一颗心。现在对“王爷”“王妃”之类地字眼儿特别敏感。下意识地问一句:“王妃见我做什么?” “老王妃跟咱们老太太是一个毛病。听说你那药酒管用。想找你去讨教讨教。”坠儿如实禀道。 乐以珍这才放了心。回屋换好了衣服。由定儿扶着往荣寿堂而去。 进了正门。迎面便看到老太太和沈夫人一左一右陪座在下首。上方正座端坐着一位老妇人。圆团脸儿。头上勒一条银丝嵌绿松石地抹额。穿一身银青色暗纹福字团花对襟地袄裙。这样地一身便装。却丝毫不影响她散发出雍容沉练地气场来。虽然脸上皱纹横生。但从眉目口鼻地轮廓之间。可以想象出她年轻时地端庄秀丽来。 乐以珍心知这便是延庆王妃,便挣脱了定儿的手,趋向前去跪下:“奴婢给王妃殿下请安。” “哎哟哟!快扶起来!刚才老夫人和夫人跪拜,我就说我一大清早的来讨人嫌了。如今来了一个有身子的,可不敢再让你跪了,罪过罪过。”窦王妃的声音不徐不急,字字韵正腕圆,客气却不谦虚,一副皇家人的作派。 她说话的当口,乐以珍已经叩完了三个头,有窦王妃的侍女亲自过来扶了她起身,送她到沈夫人身边坐下。 “王妃何等尊荣的身份,降贵纡尊到我们家来,乃是我府上的荣幸。”老太太说着客气的话。 “老夫人客气了。”王妃笑着应付一句,然后看向乐以珍说道:“珍丫头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乐以珍的心“嗖”地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听坠儿说王妃要见她,她就想起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任那显赫有名的官方背景,心里着实不安,眼下听王妃这句话,显然她们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乐以珍稳了稳心神,一颔首答道:“谢谢王妃夸奖,王妃也越来越福相了呢。” “哈哈…丫头可真会说话,我那时见你,你才是五六岁的小丫头呢,哪里会记得我长什么样子?”窦王妃笑起来声音清爽干脆。 五六岁的小丫头?乐以珍刚刚提起来的心,略略地往下放了放,笑着应道:“换了别人兴许我就记不得了,王妃那等耀华姿容,怕是谁见了也难轻易忘记的吧。” 女人最爱听这等马屁之语,即便是老女人也不例外,窦王妃被夸得眉开眼笑,招手让乐以珍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老太太和沈夫人说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当年在云州也算是一笑倾城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媒婆就抢上门儿去了,没想到临了却便宜了你们家。” “是啊,我家里头这一大帮子的晚辈,难得有这么一个出挑的人,人长得好不说,晓事通理,心思灵慧。我也很疼她呢。”老太太应和道。 “珍儿。”沈夫人开口说道,“王妃的腿跟老太太是一个毛病,时日却比老太太短,你那药酒…你觉得可能管用吗?” 沈夫人这话问得谨慎,毕竟王妃不是普通身份,与其将来治不好或者治坏了惹麻烦,不如现在推掉来得稳妥。 乐以珍想了一下说道:“这方子我只见老太太用过,每个人都会有个体差异,因此王妃用过后的效果,我也不敢保证。不过这方子里没什么烈性的药,又只是搽在腿上,倒是用不坏,所以王妃不妨一试。” 窦王妃拉着乐以珍的手,笑眯眯地说道:“你肯让给我这方子,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至于治不治得好,那也是看个人的造化。要是我有你们老太太那份好福气自然最好,不管用我也不会怪你。” 乐以珍谢过了,将笼在袖子里的方纸拿出来,递给窦王妃:“药酒的泡制过程及用法我都写在上面呢,王妃命人照做就可以了。” 窦王妃让身边的侍女接了收好,自己拉着乐以珍的手,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她突然说道:“老夫人、夫人,我与这丫头的母亲也算有几分交情,心里有些体己话想跟丫头说,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会儿话呀?” 老太太和沈夫人赶紧应着,退了出去。乐以珍却再度心慌起来,一会儿她若是真问起来乐家的人和事,可让她从何答起呢? 乐以珍这边紧张的手心冰凉,窦王妃握着她手已经感觉到了。待老太太和沈夫人携怀府的丫头们都退净了,窦王妃松了乐以珍的手,神情不似相刚才那般热络,却微笑着夸她道:“果然是一个聪明的丫头,临机应变得体,也不亏广儿不顾自身安危,一心只记挂着你。你不必害怕,虽然延庆王府与乐家并不相熟,可我也绝对不会有害你之心。我此次来呢,是受了广儿之托,捎几句给你。” 乐以珍一听她提朱琏广,只觉得一阵目眩头昏,有几根神经在悄然崩溃!她刚才来的时候还奇怪呢,平时也没听说怀府与延庆王府有什么交情,王妃讨药酒的话,派个人来就行了,还至于她拖着半残的身体亲自跑一趟吗?却原来她是受人所托! 见乐以珍瞪着张惶的眸子不说话,王妃放柔了声音说道:“你放心,广儿如今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方便现身。那孩子是我从小当亲儿子养大的,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也不管谁抛弃他,我都会永远心疼着他。若不是因为他抵死也要见你一面,我也不会冒这个险来找你。” 见…见面?乐以珍更加惊愕了,他抵死要见她?她可是抵死也不想见他的!她舔舔嘴唇,镇静一下后,开口说道:“王妃看我现在这情形,方便出府见人吗?” 窦王妃看了一眼她的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大肚皮,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可怜的孩子…若不出那件事,说不得现在你就要喊我一声皇婶了,如今却沦落至此,也难怪广儿心里愧疚…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能跟我说说吗?” 乐以珍认真地想了想,慎重地开口说道:“请王妃回去转告浩王,让他以保重安全为要,不要总是牵挂着我。如今的乐以珍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乐以珍了,我现在这身份地位,要离开怀府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我还有了宝宝,因为这孩子,我以后怕也要在这府里扎下根去了。况且如今朝廷的人遍寻他不着,已经开始盯上我了,前一阵子总督沈大夫亲自来盘问过我呢,我去见他,无异于暴露了他的行藏,给他惹了祸端。所以…让他忘记我吧。” 王妃一听沈同达来找过她,顿时变了脸色:“我就说他现在保自己的命要紧,他偏偏不听,发了疯一样要见你。如今看来,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你放心,你的这番话,我会转述给他听,希望能安抚得住他吧。嗨!这可真是…” 话题说到这里,窦王妃也没有心情闲扯了,嘱咐过乐以珍对今日之事保密后,匆匆地起身告别,回府去了。 乐以珍将这一场阵仗应付下来,浑身虚脱冒汗,向老太太和太太告了退,回群芳院去了。却不想刚迈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怀远驹坐在院子里的那张躺椅上,手里很无聊地翻着她清早看过的那本书,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你回来了?进屋吧,我有话问你。”怀远驹抬眼看到她后,先就这样说道。 第三十六章 嘈音悄起 怀远驹这个时候出现在乐以珍的屋里,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可是怀远驹说完话,已经自顾进屋去了,乐以珍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也进了屋。 怀远驹坐在堂屋的正座上,自己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在乐以珍的屋里,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解决茶水问题,如果定儿在屋里,还会给他斟上一杯茶,单单他和乐以珍在屋的时候,想让乐以珍亲手为他奉上一杯热茶,那几乎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乐以珍刚刚应付了窦王妃,精神稍稍有些不济,又从德光院走回来,更加得腰膝乏力,也不等怀远驹发话,自己就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怀远驹半杯茶喝下去了,她还是那样默默地坐着。怀远驹对她简直好奇到了极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生的,居然可以沉稳至此。若是换成别人,早就忍不住问他:“老爷,找妾身有何事?”她不但不问,连句话也不说,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已经将他给忽略掉了一样。 “珍儿。”他执拗地等了半天,最后也没等来乐以珍的问话,不得不自己开始谈话,“刚刚儿可是窦王妃找你?” 乐以珍这才抬起头来,应他一句:“是,老爷。” 这是她在面对他的问话或嘱咐时,通常会回答的三个字,怀远驹每次听到这不冷不热的三个字,心里就会一阵的气闷。他看着她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暗暗地咬了一回牙,方才接着问道:“她可有跟你提起什么特别的事情?” 乐以珍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倏”地又绷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挺起腰身,梗直了脖子答道:“她问我要那药酒的方子,又说了一些以前家中旧事,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怀远驹见她此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自己说话,心中不禁生出小小的得意,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真的如此而已吗?” 乐以珍目光有些闪烁,看向了他手边的那只茶壶,又觉自己显得过于紧张,遂将视线又挪回他的脸上,认真地答道:“是的,多年以前,窦王妃与我母亲有些交情,也算是故人。虽然我如今境遇如此,蒙王妃不弃,要拉着我叙叙旧事,也在情理之中。老爷有何疑问吗?” 怀远驹见她又恢复了冷静,心中有些挫败感,不由地轻哼一声:“哼!叙旧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听说窦王妃不光与你们家有交情,她老人家与浩王的交情更是非同一般呢,据说浩王从小没了母妃,是窦王妃当他儿子般教养长大的呢,既然你们家与浩王和延庆王府都有交情,这件事你应该清楚。” 乐以珍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他既挑明了来说。她反倒镇定下来了:“老爷。窦王妃与浩王是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相干?我被那个浩王连累得还不够吗?窦王妃那么聪明地一个人。还会在我面前再提那家破人亡地伤心事吗?倒是老爷总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难道老爷觉得总揭我地伤疤是一件令你很愉快地事情吗?” 她说得理正辞严。一时之间竟将怀远驹噎在了那里。他端起茶盏来欲喝口茶掩饰一下。一揭那茶盏地盖子。发现茶已经被他喝光了。只好自己再次拎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与浩王有关地一切人与事。你还是小心为上。一旦招惹来了是非。那就是人命关天地大事。” 乐以珍见他让步了。便又恢复了一贯地恭顺。应一声:“是。老爷。” 虽然怀远驹并不完全相信她地话。可是既然她咬死不肯说。他也不打算死抠下去。随即转移了话题:“老太太地腿好了大半了。这件大功可全记在你身上。你可有什么想要地东西?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你弄来。” 不知怎么地。乐以珍很怕听他说这种貌似关心地话。倒不如刚才那样明枪暗箭地辩几句让她来得自在。她赶紧推拒道:“伺候好老太太是我地本分。不敢居功。吃地穿地我一样儿也不缺。也想不起来要什么东西。谢谢老爷了。” 怀远驹没有得到预想中地热情响应。讪讪地又喝一口茶。发现这一会儿地功夫。自己已经两杯茶下肚了。心中没来由地懊丧。起身说道:“既如此。你自己当心身体。我走了。” 乐以珍也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却未送他至门口,立在原地等着他出去了。怀远驹出了她的院子,站在夹道上看着墙边的那棵已经抽新芽的芙蓉树,呆站了一会儿。 “老爷。”身后响起怀禄的声音,“该走了。” 怀远驹这才转过身,闷着头向群芳院外走去。怀禄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跟上他的脚步。路过卫姨娘的小院儿时,卫姨娘正站在院门口跟一个婆子唠闲嗑儿呢,见了怀远驹走过来,赶紧整了一个髻发衣衫,迎上去笑着说道:“老爷今儿不忙呀,到我屋里坐一会儿吧,我那儿有新来的明前龙井,前几天姑奶奶喝了直夸好呢,我就给老爷留下了,老爷不进屋尝尝…” 她这厢追在身后留得殷勤,怀远驹已经一脚迈出了群芳院的六角高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卫姨娘虽然已经习惯了怀远驹的冷漠,可回头看到几个丫头婆子正眼盯盯地瞧着自己,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尴尬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又惹了老爷不高兴,瞧把他给气的。” 几个丫头打着哈哈,转身各干各的去了。唯有刚才陪卫姨娘闲磕牙的那个婆子凑了上来,一脸了然地表情,对卫姨娘说道:“姨娘瞧着老爷那神色是生气吗?老爷那明明是心气躁动,姨娘会看不出来?” 卫姨娘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轻斥一句:“休要胡说八道。” 那婆子也不在意她的语气,抬起下巴指了指乐以珍那间小院儿,压低声音说道:“姨娘这么透灵的一个人,还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吗?老爷已经被那位吊起胃口来了!一块鲜肉挂在树上,老虎眼巴巴地瞅着,够也够不着,能不发躁吗?” 卫姨娘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定在乐以珍那间院子的院门上,眯着眼睛半晌没说话。那婆子一见自己的话被卫姨娘听到心里去了,受了鼓舞,说话越发地放肆:“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见的事比你们吃的盐粒子都多。那边那位…就这么说吧,这府里的女主子们修为能越过她去的,怕还真是没有。你们都道老爷宠着尹姨娘,其实尹姨娘说到底跟你们也是一个平阶上的人。那位乐姨娘可了不得…哄住了老太太不说,如今更是吊住了老爷的心…我听她院里的孙婆子说,老爷到她屋里去,从来也没喝上一口她亲手沏泡的茶,见了老爷也是懒散散的样子,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就没有起身将老爷送到屋门口的时候…” “她这样…老爷也不恼吗?”卫姨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姨娘您这就不懂了,老爷天天被姨娘们围着争着眼巴巴地瞅着,冷不丁遇上这么一位拿他不上心的,感觉新鲜着呢。难道姨娘不知道纵擒故纵的道理吗?”婆子说话这当口,六姨娘邓玉双也凑了过来,认真地听着她这番话,更加激起了她评述的**。 卫姨娘听她提起欲擒故纵,讪搭搭的没有接话。原来这一招早有她的舞馆姐妹教过她,那时候是她刚入怀府,虽然一时之间受着怀远驹的恩宠,可总觉得他与自己隔着一条心,心里不落底。她的舞馆姐妹有一次来看她,就教她这招欲擒故纵,告诉她不必天天腻着怀远驹,偶尔要冷他一冷。 卫紫旋觉得这话有道理,决定试一试。结果她刚刚象征性地跟怀远驹耍了点儿小性子,就被他一甩袖子晾在了这间小院儿里,一个月未曾踏进她的院门儿,直到一个月后查出她怀了身孕,他才搭理她。 婆子见卫姨娘不接自己的问题,转过头来对邓姨娘说道:“邓姨娘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老婆子斗胆说一句放肆的话,将来在这府里,怕是太太也要被她踩在下面呢…” “嘁!”邓姨娘拿帕子抚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又压压了额上的刘海,不屑地说道:“就凭她?那长相就不合老爷的意。等老爷过了那股子新鲜劲儿,还不得回头来找我…们?” 那婆子显然觉得邓姨娘眼目浅显,可又不好正面驳她,又见卫姨娘沉着脸不接她的话,便状似婉惜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你们瞧着吧,我不死也看得到…唉…” 婆子转身回院子里了,邓玉双本来想跟卫紫旋再议论几句这件事,被后者一句话堵了回去:“明辉该下学了,我去看看。” 她眼看着卫紫旋扭着杨柳细腰出了群芳院,很不爽地扁了一下嘴,小声嘀咕一句:“有什么好看的?有儿子了不起吗?”然后无聊地转过身去,慢慢地往自己院子里蹭,路过乐以珍的院门外时,她侧过头去狠狠地剜了一眼,无声地啐了一口,一阵做贼心虚的感觉让她加快了脚步,闪进自己的院里,关上了门。 其实刚才那婆子话虽说得不得体,但她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连一个跑腿儿的婆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天天跟在怀远驹身边的怀禄就不可能品不出来了。 此时怀禄走在怀远驹的身侧,见他的老爷嘴角下耷,眉心微蹙,一幅郁闷难解的样子。他琢磨了一下,开口对怀远驹说道:“老爷,眼看着老太太越走越灵便,阖府的人都知道这是乐姨娘的功劳,老爷是不是该对乐姨娘论功打赏,即表示了对老太太的一份孝养之心,又彰显了府里一向赏罚分明的规矩。” 怀远驹听他提这事,面色更加沉郁了,哼一句道:“刚刚才问过,她说不要。不要便罢!我还省了呢!” 怀禄心中暗笑,果然是这么回事!他以拳抵唇,忍住自己快要冲口而出的笑声,然后对怀远驹说道:“老爷还是赏得不得法儿,乐姨娘可不同于其他几位姨娘,可不是什么赏都要的。” 怀远驹面上一赭,遂露出不耐的神色来:“想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还要我求着她接赏吗?” 怀禄看着怀远驹的拧巴样子,笑着说道:“老爷若是有这心思,奴才倒是有个好主意。” 第三十七章 神秘打赏 怀家府邸之所以在当地的富贵人家中独树一帜,主要原因在于府内发达的水系。当年怀家祖先要建府的时候,请来大月朝颇负盛名的一位阴阳大师来查勘地形。那位大师在安平府转了三天之后,顺着凤鸣山上的那股泉流走到如今怀府所处的位置,说了一句“水势弯环屈曲长,人丁千口福寿长”,然后迈开大步划定了如今怀府的范围。 怀家先祖记住了他的这句话,心里想着:既然水势弯环屈曲,就会人丁兴旺福寿绵延,不如将那泉水在府中再绕他几个圈子,岂不更加弯环屈曲?更加香火旺盛? 于是从凤鸣山上引入府中来的一脉清泉,在流入莲池之后,沿着府内迷宫一般的人工溪渠,绕出九曲十八弯来,最后回到莲池之中,从另一个出口流出府外,再回到那清泉之中去。 怀氏一族自建此府邸之后,倒真是将生意铺遍了大月朝的疆土,子孙也分出许多的旁支细节来,家族日益繁荣鼎盛。这处怀氏嫡系本家居住的府宅中穿流环绕的水系,越发被传得神灵活现起来。 有一年安平府大旱,那凤鸣山上的溪泉眼看着就要断流了,连带着怀府中的莲池曲溪也快要干涸了。怀氏族人觉得府中一旦断了这活水源头,必会连累怀氏的香火运势,几位大家长紧急磋商之后,决定不惜财力人力,一边从安平府外的江河运水来续继凤鸣山上的泉流,一边请来一大班的道士作法求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果那时候会有什么评选“年终十大新闻”活动的话,那年夏天怀府庞大的运水车队绝对会拔得头筹,居第二位的便会是怀家在凤鸣山上设的求雨法坛。 老天还真是开眼,在怀家的求雨法坛设下的第七天,云朵遮住了在那个夏日里一天也没有缺过勤的太阳。随即,大半个安平府的人都听到凤鸣山上那“轰隆隆”赛过雷声响的击鼓作法的声音,不出半个时辰,飘泼大雨倾盆而下,久旱逢甘霖的喜悦刺激着安平百姓的心,纷纷冲进雨中,欢呼雀跃,大喊着:“龙王被怀家人感动了!龙王显灵了!” 当然,这些都是乐以珍听府里的老人当故事讲起来的,可以定义其为“传说”。怀府内随处可见的玉池月溪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她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探究。不过她喜欢府里随处可见的清清泉水,这倒是真的。 撇开风水上的事不谈,怀府的景致确实因这弯曲环绕的水路而灵动雅致起来。春日里绿水绕府,岸上新柳低抚;夏日里水气沁凉,岸边浓荫蔽日;秋日里红叶飘萍,点缀在潺潺缓流的清亮的溪水之上,别有韵致。最绝的便是冬日里,这股来自山间的活水居然不结冻,怀府的雪映清溪是安平府有名的胜景,每当这个时候,怀府就会大排席宴,安平乃至四围的府郡之中,能受邀前来赏景的达官贵人,皆是面上有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条水路倒真是为怀家的生意立下了汗马功劳。 既说这溪水绕怀府环流曲行,当然也会经过群芳院门外。出了群芳院的六角大门,溪边湖石嶙峋,碧树琼花,小亭在花树簇拥之下婉然立于岸畔。正是春意浓翠的好时节,乐以珍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拿一本书或一件活计,在亭子内倚柱而坐,耳听着溪水流过的清泠泠的声音,悠然地读着书或与定儿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活计。 此时,定儿手中在忙一件宝宝的小开裆裤,样式是由乐以珍设计的---当然也谈不上设计,因为现代的小孩子都会穿这种由柔软的棉布制成的小衣裤,只是定儿没见过,有些奇怪罢了。 “姨娘。这府里哪一房添了小少爷小小姐。不是绫罗绸缎地往富贵上打扮?怎么偏偏你喜欢这棉布呢?好象咱们小少爷不受宠。穿都穿不起一样。”定儿边缝着小裤子边抱怨。 乐以珍将书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定儿:“你这就不懂了。这松江棉布可是过年时老太太赏给我地好东西。听说要上百两银子一匹呢。细密柔软。保暖透气。最适合小孩子穿。绸缎虽然光鲜照人。可是穿在身上扎扎巴巴地。还不透气。小孩子会不舒服。我就是再低调。也不会委屈我地孩子。你放心吧。” 定儿听了这棉布地价钱。吃惊地在那银红印是完全陌生的,她只在去李大升的小院拜祭的时候出来过一次,还被怀明弘带着绕来绕去,导致她现在根本不记得那天走过的路了。 她好奇地将车帘子挑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市井之气立即扑面而来,朴拙而热闹。她看着一家一家的酒肆茶楼店铺民居,想起来自己去影视基地旅游时,曾经推开一扇与眼前的兽头铜环红漆木板相似的院门,结果看到了满眼的建筑垃圾,不由地轻轻笑了。眼前这些扇门,推开后可是一户一户的人家,那里有着鲜活而琐碎的生活,而不是一堆一堆的建筑垃圾。 她只顾着看风景,不知不觉之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怀禄在车外说一声:“姨娘,到了,下车吧。” 乐以珍在定儿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抬头望向自己到达的地方。透过朦胧的罗纱,她还是看清楚了眼前这栋三层五开间的木楼,红柱碧瓦,相当气派,正上方悬一块黑漆烫金大匾,上书“博宝斋”三个字。 竟是自己家的古董珠宝行!乐以珍心里更加犯糊涂了,怀远驹接自己来这种地方,总不至于是哪件古董识辨不清,要让她过眼吧? 疑疑惑惑地,她跟在怀禄的身后进了博宝斋,一路行过去,怀禄也不做介绍,店里的伙计都用一种讶异的眼神打量她,一直上到三楼,才没了那些打探的目光。 怀禄将她安置到一处小会客厅坐下,自己转身找怀远驹去了。来到怀远驹的屋外,他伸手轻叩了几下门,在得到应答后,轻轻推门而入。 屋里,怀远驹正站在临街的窗前,怀禄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正看到乐以珍乘坐而来的那辆马车。怀禄抿嘴笑了一下,说道:“老爷…” “我看到她来了,你带她去库房吧,就说我出去办事,不在店里。”怀远驹说着话,眉梢在轻轻地跳跃,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来。 “老爷,这又何必?你亲自带她去,岂不更有诚意?”怀禄劝道。 “我只是赏她治好了老太太的腿,没有别的意思,她能不能领会到诚意,我不甚介意。”怀远驹干脆回到案边坐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怀禄暗笑道:我又没说你赏她是为了别的,你这一解释,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嘴上还是要劝:“老爷…” “你去吧,我要忙了。”怀远驹说完这句,真的从案上抓起一本册子来,埋头看下去。 怀禄无奈,只得转身出了房间,回到乐以珍面前:“姨娘,真是不巧,老爷刚刚被“百古轩”的方老板找走了,临走前留话,让我好好地招呼姨娘,那么…姨娘随我来吧。” 第三十八章 误拍马腿 乐以珍好笑地看着怀禄:“禄叔…刚刚在家里,你说老爷找我,把我接到这里来,你又说老爷走了,自始至终你也没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您老不会是打算把我当古董卖掉吧?” 怀禄被问得红了脸,心中暗暗埋怨怀远驹,口中恭敬地答道:“不敢跟姨娘撒谎,确是老爷让去接你的,事有凑巧,疏怠了姨娘,姨娘可别恼。” 乐以珍不以为意地笑了,扶着手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我没有责怪禄叔的意思,我现在倒是好奇得很,急着想知道禄叔会带我去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们走吧。” 怀禄紧走几步,先到门边给乐以珍开了门,待她迈出了门槛,他才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屋,引着她往楼下走去。到了一楼,从后门出去,进了一处院落。怀禄引着乐以珍往东厢第三间屋子去,对坐在门口一张小马扎上打瞌睡的一位老伯喊一声:“老赵你又在偷懒睡觉,回头让徐掌柜看到了,又是一顿好骂。” 那睡觉的老伯“腾”地一下子从马扎上跳起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四下寻找着:“徐掌柜?在哪里?” 乐以珍觉得这老头迷糊得可爱,不由地抿唇笑了。怀禄也被他气乐了,指着乐以珍对那位赵姓的老伯说道:“府里的九姨娘来了,你也敢这么迷糊吗?快把门儿打开,姨娘要看几样东西。” 赵老伯看了乐以珍一眼,隔着一层轻纱,也瞧不出什么模样来,又听说是府里的九姨娘,心想不过是一大堆女人中一位罢了,也没怎么当回事,一边伸手从腰上摘钥匙一边哼哼叽叽地说道:“死小禄子,你提徐掌柜,难道我就怕了不成?我老赵看了几十年的库房,可曾丢过一样东西?你别看我在打着盹儿,一只蚊子从我面前飞过去,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怀禄不理他,将库房的门推开后,立在门侧等着乐以珍进门。赵老伯见怀禄如此尊重眼前的这个女人,这才止了唠叨,也垂手站到了门侧。 乐以珍扶着定儿的手迈进屋内,一眼望去,满屋子的多保格柜子,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每格里摆放着一件珍玩宝贝,格板上挂着一片削平的竹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东西的名称及入库时间。 乐以珍对古董不太在行,不过有以前给老太太管库房的经验,她还是能看出来,陈列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是那种裹上几层棉布后挤装在楠木箱子里的货色。 她心里揣测着怀远驹是不是要赏她几样古董,眼睛从每一个多保格架子上扫过,暗暗留心有没有自己看得上眼的,却被怀禄带着在两行架子之间穿行而过,推开屋子最里两扇小门,进了另一间小屋。 这间屋子比外面那间要小多了。有两个多保格架子一南一北贴墙而立。东面是两扇榉木花窗。窗前有一张平头案。案上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怀禄走到那张平头案地侧面。指着案上地东西。用一种期待地目光看向乐以珍:“姨娘。你来瞧瞧这几样东西。” 乐以珍上前几步。往那案上一瞧:一共四样东西。一件金镶玉羊脂玲珑小玩件、一件白铜镏银美人卧花荫笔洗、一把玉骨素绢地扇子、还有一根碧玉镶明珠蜻蜓钗。 虽然这几样东西看起来都很精致。可是一看就知道是闺中之物。而且全部是被人用过地旧物件儿。乐以珍盯着那几样东西。暗忖着:怀远驹大老远地把她从府里接出来。就是为了给她看这几样东西。因此这几件旧物一定是有来头地。可是什么来头呢?看怀禄地表情。似乎在期待着她对见到这几样东西做出一些回应… 乐以珍实在想不透这其中地缘故来。便坐到平头案后面地那张罗汉椅上。捏起那只金镶玉地小玲珑球。手指抚过那上面已经有些黯淡地花纹。默默地不肯出声。 她怕说错话。那样沉默地坐着。怀禄却误会了她地意思。以为她看出什么来了。凑近前去替怀远驹抱辛苦道:“姨娘瞧出来了吧?这几样东西可是老爷花了些心思。托人从云州府地官库里找出来地。老爷地意思…是想给姨娘找回几件旧物。这些东西带在身边。也可聊慰姨娘思乡之苦…” 乐以珍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人就有些眩迷,案上的那几样前乐以珍的旧物一时之间有些模糊,手中的玲珑球也将一丝凉意传入她的心中。 本以为乐家人都死了,她这个窃居人家女儿身体的异世之魂就安全了。却不料她的身份竟一再地面临着考验,先是那个谋逆的王爷朱琏广,后来又冒出一个延庆王妃。活人总算应付过去了,眼下她又被这些物件儿再度为难了一次。幸亏她刚才直觉地反应到这其中必有缘故,没有妄自说话,否则一定是说什么错什么。 她再瞧那几样东西,就觉得每一件上都附着前乐以珍的芳魂香魄,那魂魄正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敢假扮我?早晚有一天露了馅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心跳也“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节奏,她将手中的玲珑球放回案上,缩起肩膀垂着头做着深呼吸,希望能平复自己内心的慌乱紧张。 怀禄见她这幅样子,顿时慌了心神---这主意可是他想出来的!他侍奉怀远驹二十年了,他看着自己的主人将女人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家里迎,却没有一个能走进他心里。二十年来,怀禄每时每刻都能体会到主子心中的那份深入骨髓的清寂寥然,他知道自己的主子虽然身处繁华锦绣之间,内心却一直荒芜空落,如果说他的心里还有东西,那也一定是灰烬,是他二十年前燃烧殆尽的青春留下的一堆灰烬。 可是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那堆灰烬焕发出新的生机来,有点点火星在耀动,大有死灰复燃的希望。而挑燃那点点火星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九姨娘。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那一天,柜上有一位伙计在向大家诉苦,说他的老婆自从有了身孕,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稍有不合心意的,就会对他又掐又拧。大家正在哄笑他是个耙耳朵,却不料正路过的怀远驹凑到那伙计面前,问出一句让大家目瞪口呆的话来:“你老婆的…恩…肚子是尖是圆?” “啊?”伙计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结巴着答道:“好…好象是尖的…我娘都说…会是一个小子。” “这种说法准确吗?”怀远驹很认真地再问。 “我…我也不知道。”伙计舌头都要打结了。 “哦…”怀远驹似乎为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而失望,随后拍拍伙计的肩膀,说道:“小子也好,丫头也罢,终归是自家孩子,都要好好地疼才行。” “是…是…小的一定听老板的话。”伙计一叠声地应下来,目送着怀远驹踩着楼梯上了楼,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回头一看大家伙儿,都张着嘴巴盯着怀远驹消失的方位,仿佛刚才上楼的那位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老板,而是一位千年老妖。 怀禄心里是雪亮的,家里只有一位乐姨娘是有身孕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什么突然提肚子的问题,但他知道一定跟乐姨娘有关。 于是他暗暗地留了心,发现他的主子没事儿就爱往乐姨娘的屋里去,可是通常坐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出来。随着他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的情绪竟是越来越烦躁。 怀禄虽然很乐意看到自己主子的心活过来了,可他却不忍心见主子被乐姨娘持续不断地冷落着。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怀远驹对哄女人的事情一窍不通,听怀禄那么一说,马上派人去云州府,花了银子打通关节,才从官库里翻出这几样乐家抄家时罚没的旧物来。 一个木头男人,一个老男人,两个人为拍乐以珍的马屁,费尽思量,费尽周章,办成了这么一件事,却不料马屁没拍着,竟拍到了马腿上。 怀禄看乐以珍有些发抖,吓得手足无措:“姨娘这是怎么了?姨娘…要不要喝口水?” 可能是因为怀孕变得脆弱了,乐以珍一时之间真就缓不过劲儿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向怀禄。 怀禄倒了一杯水放在乐以珍的手边,结结巴巴地替怀远驹开脱:“姨娘…千万不要怪罪老爷,这都是我的馊主意…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姨娘见了旧物,会勾起一些…伤心的事来…是我不好…老爷不太明白这种事,所以才会听我的…姨娘要怪就怪我吧…” 乐以珍虚弱地笑了一下,示意怀禄不必再说下去。本来嘛,她是何等聪明的人,会不明白怀远驹给她找这些东西来的用意?不管她对这个男人多少的怨气,今天这件事所体现出的他的那份心意,她还是应该给予尊重的。如果她是真的乐以珍,保不齐现在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呢!该心虚的人是她才对! “禄叔不必自责,等老爷回来了,跟他说我谢谢他这份心思,这东西我收下了。”乐以珍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了,微笑着安抚过怀禄,侧头对定儿说道:“把这几样东西好好收着…我们走吧。” 定儿答应着,将那几样东西包了起来收好,上前扶起乐以珍,往外走去。 “姨娘…”怀禄见事情办砸了,心里别提多懊恼了,追在乐以珍身后想补偿一下,“老爷说了,这间库房里的东西,姨娘看上哪件儿,只管拿去…” “代我谢过老爷,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哦,等哪天我想要什么了,我会记得找禄叔要。”乐以珍一边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冲怀禄一点头:“禄叔留步,我和定儿自己坐马车回去就好。” 怀禄看着乐以珍主仆二人进了正堂的后门,举起拳来狠狠地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站在门口的赵老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取笑怀禄道:“皮紧了?自己打多费力气?你说句话,我愿意代劳,你就说打哪儿吧,保证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怀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冲出库房,往正堂三楼找怀远驹回话去了。 第三十九章 忧劳成疾 乐以珍回到怀府的时候,因那几件旧物所引起的惶惧心理已经消褪了。她恢复成平日里四平八稳的样子,安然地进了府中,却发现府内竟是一片慌乱,连守在府门口的家丁眼神都是惊惶惶的,好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乐以珍心里疑惑着,一路已经回了内院,往群芳院而去。还没走到群芳院的门口呢,她就看到除了孙姨娘外,其余几位姨娘齐聚在清溪边上的小亭子里,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事。罗金英首先看到了乐以珍,站起身来冲她招着手,示意她过去。 乐以珍一向对这种聚在一起飞短流长的活动没有兴趣,她向罗金英摆摆手,继续朝着群芳院的六角院门而去。那罗金英招不来她,却有些急了,从亭子里冲出来,一路追在乐以珍的身后:“乐妹妹!乐妹妹!你等等我。” 乐以珍已经迈进了院门,听她喊得这样急,便回转身来,站在原地等她。待罗金英跑得近了,乐以珍看到她脸上透着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便开口问她:“你不在那边说话儿,追我做什么?” 罗金英跑得微微气喘,胸脯起伏着,却很急地说道:“妹妹!可不得了!你去哪里了?府里出大事了!” 乐以珍对这位八卦姨娘每次想要说一件事前,这一段卖关子似的开场白已经习惯了,也不追着问,只是看着她,等着她自己说出来。果然,罗金英等不来乐以珍的追问,自己一甩帕子说道:“你知道吗?二少爷回来了!” 乐以珍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嗵”地擂响了重鼓,那鼓音荡着一浪一浪的振波,从她的耳膜直传入心底,带着“嗡嗡”的回音。她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扶住定儿的手,强自镇定地说道:“我当什么事呢,二少爷不是经常回来的吗?这也算是大事?” 罗金英对自己第一句话所引发的效果非常满意,她顿了顿后,扔出了第二枚炸炮:“哎呀!你知道二少爷是怎么回来的吗?被人抬回来的呀!” 乐以珍只觉得脚底一软,赶紧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定儿身上,皱着眉头恼罗金英道:“姐姐说话怎么一句一句往外蹦?你想说的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罗金英见她有些虚软的样子,惋叹一声:“唉…妹妹…听说二少爷这一趟去克里木汗国,一路上操劳过度,到了地方的时候,人已经筋疲力敝了,偏偏他不肯休息,紧接着就忙起生意上的事来了,结果…染了肺痨,在那边治了好些日子也不见强,二少爷就说,死也要死在自家的榻上,便强撑着上了路…这返程的路,可又是好一通的颠沛簸顿…” 乐以珍只觉得罗金英的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小锤子,起起落落地敲打着她的心脏,虽然此时此处只在罗金英和定儿在眼前,可是她仍是不愿失态,强笑着说道:“二少爷吉人天相,如今又回了家里,老太太和老爷肯定会倾力为他延请名医,所以…不久自会康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刚刚儿从外面回来,有些累,我先去休息了。” 她说完。扶着定儿地手转身往院内走去。却被罗金英在身后追问了一句:“我听说是老爷把你接走地?” 乐以珍正是心里犯堵地时候。不由地冷了脸。转头看向罗金英:“你还听说什么了?” 罗金英瞧出她不高兴了。赶紧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快回去歇着吧。” 乐以珍回到自己屋里时。从身体到精神。整个虚脱了。她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地身子有千斤重。直往身下地雕花大床里嵌进去。 定儿见她这样。也不敢打扰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将门关好。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啪哒”地关门声轻轻地敲开了泪水地闸门。有两行清泪顺着乐以珍地面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去年秋天。她在祗勤院门口初见怀明弘时。他那一身清爽神俊地蓝衣。她想起了他两颊处那可爱地婴儿肥。想起他唇上地那一颗小唇珠。一个风采翩翩地少年郎。一个荣光华丽地贵公子。一趟克里木汗地经商之旅。回来后竟凋败了。 肺痨…在这个时代相当于癌症的吧?不知道老太太此时会不会悔青了肠子,是她一手将家族责任过早地压在了怀明弘的肩上,怀明弘再能干,终究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看看家里三少爷怀明辉,已经十四岁了,整天介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一幅懵懂无知的模样,而怀明弘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只身前往淮安府,挑起了怀家生意的半壁江山。 冥冥之中那位掌管人命运的神仙,似乎总是嫌人间的愁乱太少。如果不是她怀了身孕,迫于情势进了群芳院,也许他就不会为回避尴尬与伤心而远走克里木汗,也许他会在过年的时候回到家里,也许他与她会继续初识那段日子里那种你追我躲的交往方式,然后在过了上元节后回到淮安府,继续他的忙碌生活。 可是命运之神觉得这样太没意思了,故事太缺乏戏剧性与曲折感了。于是神让她怀孕了,让他远离了,让他生病了… 她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他,可是她又清楚得很,自己身为他爹的姨娘,没有任何探视的权力与理由。她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心如油烹,过了大半日,她突然起身:“定儿,给我打水来,我洗了脸要去老太太那里。” 当乐以珍走进老太太屋里的时候,正看到老太太哭闹摔打的场面:“我要去看弘儿,你们谁再拦着我,别怪我请家法伺候!你们欺负我现在走不利索吗?我不用你们抬,我自己走过去,快去把步行器给我推来…” 旁边三老太太高氏和姑奶奶怀静雪一个劲地安抚着:“稍安毋躁,大夫说只需过了这一阵子最凶猛的时候,就可以去探望弘儿了。弘儿如今这个样子,老太太更要保重自己才是,您身体要是出了问题,谁来关切照顾弘儿呢?” “放屁!我孙子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我能好吗?弘儿不好,我也好不了了!不如把我和他关在一起吧,要死我们祖孙俩儿一块儿去死…”老太太一边哭一边闹腾着要站起来,高氏和怀静雪劝也劝不住,摁又不敢摁,一旁的沈夫人只顾着嘤嘤哭,也帮不上忙,真正是闹得不可开交。 这种场面让乐以珍看着心酸,眼眶里涌上一阵潮气来。高氏被老太太闹得汗都要下来了,一抬眼看到乐以珍,象是见了救星一般:“珍丫头快来劝劝老太太,大夫说现在不能见明弘,老太太偏偏不依…” 乐以珍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走到老太太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夫说不能探望,那是以防万一,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亲人朋友生了这种病,我们都可以去探望的。” 老太太和沈夫人听她这话,同时止了哭声,眼巴巴地瞅着她。怀静雪皱起眉头,尖着嗓子斥道:“胡闹!你比大夫还厉害吗?你这样鼓动老太太去,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待得起吗?” 乐以珍沉稳地应道:“我自然不会拿老太太的健康开玩笑,大家要是不信,不如让我代替老太太先走一趟,回来后你们看看,我会不会有事?要知道,这种病本来就身体乏力、精神不振,亲人的关爱与支持对病人康复至关重要,不探望是不对的。” “就是就是!”老太太得了支持,声音提起八丈高来,扶着轮椅的把手就要起来,“你们再不肯送我去,我让珍丫头送我去!我不能让弘儿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疼爱的人都没有!我要去!” “老太太。”乐以珍摁住老太太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去,“去是可以去,但是就这样去可不行,需要做好了防护措施,您才能去。” 她唤来月儿,也来不及拿纸墨了,揭开桌上茶盏的盖子,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一边画着一边对月儿说:“你让人去取一些纱布来,裁成方块,叠成十层后,缝成这么大的一个方块儿,然后在这四角的地方缝上带子。你再派人去一趟二少爷的屋里,让他们事先用艾叶将屋子熏一遍。这里也备下艾叶艾水,等老太太回来做消毒之用。” 月儿答应了,转身安排事情去了。等口罩的当口,乐以珍耐心地跟大家解释:“这病是通过空气传染的,有一层这种口罩隔着,只要不和病人凑近了说话,回来后及时消毒,一定不会有事。大夫是怕老太太和太太万一染了病,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二少爷此时需要亲人的关心和支持,老太太和太太看不到二少爷,也不能安心。如果防护得当,见面是不会有事的。” “哼!”怀静雪冷哼一声,“就你知道得多?出事可就晚了。” “你闭嘴!”老太太生气地斥责道,“你们谁怕死就在自己屋里猫着,我让珍丫头陪我去!” 怀静雪白了乐以珍一眼,不吱声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口罩就按乐以珍画图的样式做好了,二少爷那边有人来回话,说已经按吩咐将屋里熏一遍了。老太太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叠声地催着,沈夫人也心急,亲自走过来推老太太的轮椅,高氏和怀静雪一见这情形,只好起身准备跟上。 乐以珍站在原地犹豫着,她本心是希望去看一眼的,可是她顾虑着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去二少爷的屋里。正在这时,沈夫人回过头来:“珍丫头也来吧,你跟着老太太才安心。” 第四十章 病体缠绵 乐以珍虽然对沈夫人叫上自己的意图有些怀疑,但既然自己想去看他一眼,又是沈夫人主动唤自己去的,那在外人眼里,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怀明弘的屋里,就不会有问题。 怀明弘虽然常年不在府中,但府里却有他的单独院落,位于老太太所居德光院的西侧,是当年老太爷的书斋改建的,叫弘益院。 一行人来到弘益院的门口,乐以珍将口罩给老太太戴上了,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罩在口鼻之上。其他人学着她的样子,纷纷将口罩戴在脸上。 老太太和沈夫人当先进了院子,乐以珍扶着高氏紧随其后,只余姑奶奶怀静雪扒着院门,往里探着身子只是望,却迟迟不肯挪步迈进门槛。 老太太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了怀静雪的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回手一指她,骂道:“你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别在这里让我看见糟心!” 怀静雪一听老太太这话,如蒙大赦,也不深究老太太的语气了,回了一声:“是!”转身迈着小快步,逃也似地离开了弘益院门口,仓促之间连口罩都忘了摘。 老太太从口罩上方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盯着怀静雪逃难似的身影,简直要喷出火来了,尤其高氏在场,她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面子。直到沈夫人出声提醒她:“老太太…”她才气鼓着脸哼出一句:“我们进屋!” 乐以珍自从来到这里,不曾进过任何一个男人的房间,就连怀远驹,这个她名义上的男人和主子,她都不曾踏过他的房间门槛儿。 因此当她迈进怀明弘的房间时,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要是换了平时,她也许会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可此时却不是参观古代男人居室的好时候。她连堂屋里的摆设都还没看清呢,就跟着老太太和沈夫人转过一座大叶檀镶醉八仙的落地插屏,来到了卧房门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有些紧张,她突然很害怕见到屋里的那个人,不是怕染病,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虽然她从不曾给他任何希望,但是如今这样于主仆差距之外,再加上一段辈份的距离,还是让她心中很是尴尬。 弘益院伺候的丫头见主子们来了,赶紧推开了卧房的门。虽然门外的每个人都戴着一个十层纱布叠缝的大口罩,还是有丝丝缕缕的草药味道混合着艾蒿烧过的清苦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老太太和沈夫人进了屋后。直扑屋北面地那张大床:“我地儿呀!”“弘儿!”沈夫人自己腿脚灵便。谁也没拦住她。扑过去抱着床上那个人痛哭失声。老太太这边行动不便。推轮椅地婆子因之前听了冬儿地嘱咐。不可以让老太太靠二少爷太近。她便将轮椅停在了离床大约半丈远地地方。不肯往前推了。老太太往前挣了几挣。都被月儿拦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厢母子俩儿抱头痛哭。她也跟着嚎啕出声。 因此乐以珍进得屋去。还没看到怀明弘地人。先听到了他地声音。是那种身染重疾地人才会发出地声音。虚弱中夹杂着“嘶嘶”地倒气声:“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们别哭了…娘。快劝一劝奶奶…别哭坏了身子…” 两个女人哪里肯听。一个床上一个地下。哭得越发欢实了。乐以珍、高氏和跟来地几个丫头。赶紧上前又拉又劝:“可别哭了。姨娘刚刚儿还说呢。见了二少爷要高兴。你们这样一哭。二少爷心里一急。反倒影响了他养病了…” 两个女人一听这话。赶紧收了哭声。沈夫人被丫头们拉扯着。总算是松开了怀抱。乐以珍这才看清楚床上地怀明弘。 不看则已。一看真是揪心不已。只见他身上穿一件素色地中衣。显然是他以前在家里时地衣着。此时松松垮垮地裹在他单薄地身体上。已经撑不起来了。往日如星子般闪亮地一双眸子。布满了红血丝。黯然无光。两腮地婴儿肥已经完全塌陷进去了。脸色于枯黄之中透着一种不正常地红晕。为了他躺着舒服。头发是披散地。没有结髻。却越发显得他病容憔悴。 一个曾经如神祗般出现在乐以珍面前地飘逸少年。在经历了一次远程地商旅之后。就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了!乐以珍觉得老天简直就是一个爱玩恶作剧地怪老头! 怀明弘显然没料到乐以珍会来,乍一见了她,于慌乱窘迫之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拢自己的头发。他的丫头款儿见了,赶紧去取了一根银丝带子来,将他的头发拢了,系在脑后。 他见乐以珍在刚进屋的那一眼之后,再不瞧他,只顾着劝老太太和沈夫人,便出声说道:“怎么珍…姨娘也来了?你是有身子的人,进我这病气霉晦的屋子,也不怕伤了身体。” 乐以珍看向怀明弘,弯起一双眼睛冲他一笑:“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二少爷放心。”说完,她从丫头手中拿起一个口罩来,递给款儿,指指自己脸上的示范:“就象这样,给二少爷戴上。” 款儿接了口罩,依言上前给怀明弘罩在口鼻之上。怀明弘只觉得那口罩经了她的手之后,有一缕幽香钻鼻而入,直沁入他的心扉。这一路上因病体缠绵拖累而一直抑郁难解的心情,瞬间就照进了阳光,暖煦煦地烘着他很是舒坦,胸痛也缓了几分。 “这东西…一定是乐姨娘的主意。”他指指自己脸上的口罩,笑着说道。 乐以珍将老太太往前推到了床边,回应怀明弘的话道:“倒真是我的主意,这样二少爷和老太太就可以好好说话,不用为老太太的身体担心了。” 老太太一靠近怀明弘,马上扑过去拉他的手,歉疚地说道:“弘儿,是奶奶不好,你还是个孩子,就让你受这么多的累,你一定要好起来,否则奶奶没法活了,呜呜…”说着又哭起来了。 “老太太放心,只要你好好的,二少爷就一定会好起来,是吧?”乐以珍象是征询意见一般,看向怀明弘。 “当然!”怀明弘尽力展现出一个笑脸来,虽然声音嘶哑,可是语气很坚决,“奶奶和娘是我的精神支柱,你们好好的,我就一定会好起来。” 听了怀明弘的保证,老太太和沈夫人心里得了莫大的安慰,情绪总算平缓些了,便开始拉着怀明弘问路上的情况,怎么发的病,在那边怎么治的,絮絮叨叨,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乐以珍在旁边观瞧,看出来怀明弘其实是为了安抚他的奶奶和娘亲,强撑着坐起来的,其间他不停地咳嗽,都用帕子捂了嘴,然后迅速将帕子团在手中握紧,生怕别人看到。随着老太太和沈夫人、高氏你一言我一句的问话不停,他虽然在脸上挂着一个笑模样,可是两颊已经越发潮红,眼神也有些焕散了。 “老太太、太太,二少爷既回来了,相叙谈的日子有的是。二少爷刚刚一路颠簸回来,甭说是身上有病,就是好好的人也该疲累了,不如让他多休息吧,等二少爷休息好了,老太太和太太再来看,岂不更好?”乐以珍适时地履行自己此一来安抚老太太的义务。 老太太和沈夫人这才惊觉她们已经呆了好一会儿了,也怕累了怀明弘,便嘱咐了屋里的丫头几句,起身要回去了。 其实从怀明弘的本心来说,他倒希望留这些人再多呆些时候,因为他知道,老太太和沈夫人起身走了,乐以珍就会跟着走了,可他此时真正是支撑不住了,要是他突然倒了,反而吓着这些人。 他看着乐以珍随在老太太的身边,扶着肚子一步一步地往外去,他心里就一阵着急。他想喊住她,问问她:“你以后还会来吗?”或者干脆说:“你以后经常跟老太太一起来吧。” 可是最后,他只是伸了伸手,什么也没说,看着乐以珍头也不回地迈出他的屋子,消失在门外了。他的心有种瞬间被掏空的感觉,整个人匍然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回床上。 屋里的丫头吓坏了,扑过来探问情况。怀明弘闭着眼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是虚弱地说了一句:“让我睡会儿,别扰我…” 乐以珍随老太太回了德光院,伺候老太太换了衣服,用艾蒿水洗了手和脸,陪着刚说了几句,沈夫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又过来了,坐下来和老太太慎重仔细地商量着给怀明弘延医问药的事。乐以珍觉得此事她也插不上嘴,便起身告退,要回自己的群芳院了。 她刚刚出了屋子,还没走出多远去,身后传来沈夫人的声音:“珍儿!” 乐以珍回头,见沈夫人正挑帘往出走,显然是追她而来。她站在原地,等沈夫人走近了,问道:“太太有事吩咐?” 沈夫人抿着嘴唇看了她良久,才叹口气说道:“你刚刚说…这病要治好,心情很重要,是吗?” 乐以珍不明所以,如实答道:“是,病人有信心,自然恢复得就快。不过二少爷既回了家里,有老太太和太太疼爱关照,没有心情不好的道理…” “我想…”沈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以后我去看弘儿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吧。” 第四十一章 心乱难当 乐以珍听了沈夫人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答话是好。沈夫人说了这话,自己也有些尴尬,紧跟着解释道:“我就是觉着…有你跟在身边,老太太就会安稳许多,否则由着她老人家的性子在弘儿面前哭闹,弘儿也没法儿安心养病…” 乐以珍心想:老太太有那么不通情理吗?还能见一次哭一次?口中答道:“太太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是越来越不方便。一个有身子的姨娘总是出没于少爷主子的屋里,似乎也不太妥当…老太太若有事,太太可以随时着人唤我去,我一定随传随到。” 沈夫人被婉拒,面上微赭,想了想,叹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丫头,倒是我犯糊涂了。” “太太不糊涂,为娘的一份心思,总是与别人不同的。”乐以珍温柔地笑着,对沈夫人说道。 沈夫人见她这样说,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唉…”说完,转身回屋去了。 乐以珍出了德光院,还没走出多远去,身后竟又有人喊她:“珍儿!”是冬儿的声音。她在心里哀叹一声:怎么都来找她?难道嫌她还不够难受吗? 她顿脚停在原地,没一会儿冬儿就气喘呵呵地追了上来,站到乐以珍的面前,还未开口说话,眼圈竟先红了,眼中盈盈噙着泪水,一幅泫然欲滴的样子。 乐以珍自己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见了她那幅样子,更加堵心,没好气地说道:“不好好在屋里伺候老太太,追出来做什么?” 冬儿被乐以珍一吼,眼泪顺势“吧嗒吧嗒”地就滴落下来,委屈地扁着嘴:“你…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还这样吼我?” 乐以珍被她的眼泪击败,也不等她问,主动汇报道:“我刚刚见到二少爷了,病得不轻,一路上颠沛奔波,人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还不错,康复大有希望,汇报完毕!冬儿姐姐可以放我走了吗?” 冬儿才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呢,听她说怀明弘病得不轻,眼泪流得更凶了,一边抽噎着一边问:“他屋里的人有没有嫌弃他?伺候得可好吗?” “姐姐…这个轮不上你来操心吧?老太太和太太会委屈了二少爷吗?”乐以珍冲着冬儿直翻白眼。后者却根本无视她地不耐。直顾绞扯着手中地帕子。吭哧了半天。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地那句话:“珍儿。你去跟老太太说说。遣我过去伺候二少爷可好?” “你疯了吗?”乐以珍吃惊地看向她。“弘益院有自己地大丫头小丫头。可不缺人手!我刚刚儿过去瞧着。一个一个侍奉得尽心尽力。也没见哪个嫌脏嫌病地。你是老太太身边地管事大丫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当这是儿戏吗?” “可是…可是…二少爷得了那种病。我怕那些丫头阴奉阳违。当着主子们地面好态度地伺候着。等主子们一走。她们要是拿二少爷不上心可怎么办?”冬儿说这些话时。那语气根本就是理直气壮地。 乐以珍被她闹得火起。皱起眉头教训一句:“你能不能摆正自己地位置?做好自己地本分?主子们地事是你该操心地吗?你以为我跟老太太说什么。老太太都会听吗?” 冬儿被她这句话斥得红了脸。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回驳地话来。喘了好几口地粗气。才喊出一句来:“你…你这是存着私心呢!就算老太太能答应。你也不肯说地!你是怕我跟了二少爷。你心里嫉妒呢!” 乐以珍简直要被她气昏了!瞪圆了眼睛怒声斥一句:“简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冬儿呜咽地哭声。她也没有停步。 今天诸事缠心,本来她就六神不宁,被冬儿这么一闹腾,只觉得浑身都冒火,也分不清自己脚下走的是哪条路,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仿佛走得快一些,就能将身上的火气甩掉一样。 正走得浑身冒汗,迎面看到一个人以同样快的速度直冲过来,竟是怀远驹!想来是府里有人去禀他,二少爷生了病回来了,他这是急着往弘益院去呢。 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冷血动物,谁的生命病痛也打动不了你呢! 乐以珍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停住了,躲是躲不开了,只好等着怀远驹走过来,她也好施礼让路。谁知怀远驹行走中猛一抬头,看到了她站在那里,急忙顿住了脚步,竟是不敢看她的样子,左右顾盼,发现右手边有一条小路,他也不管那是往哪里去的,抬脚就往那条岔路上走去,避开了乐以珍。 乐以珍被他拙笨的闪躲行为逗着了,突然就想乐。按理今儿早晨的事不怪他,他是存着为她寻回一些旧物做念想儿的心思,本是一片好心。是她这个冒牌货识不得旧物,又被那些旧物上所散发的旧主人的气息所震慑,才会有那种失态的表现。怀禄一定以为那些旧物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才会有那种惊悸的表现,于是就这样怀远驹回禀了。 乐以珍看着怀远驹装出一幅没见到她的样子,大步溜星地沿着那条小岔路走远了,她才冷静地辨了一下方向,往群芳院走去。 这大半天折腾下来,她着实是累着了。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衣服,直接倒在床上不肯起来了。定儿见她那样,也没催她起来,自己煮了艾蒿水,浸了巾子给她擦着脸、脖子和手。 “别擦了,我在老太太屋里已经洗过一遍了。”乐以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定儿反反复复地用艾蒿水擦洗着。 定儿手下并不停,一边换巾子一边说道:“可马虎不得!姨娘现在不是一个人呢!多擦几遍,总归是放心。” 乐以珍也懒得驳她,好笑地看着定儿左一遍右一遍地折腾着她的脸、颈、手,直到换了三盆艾蒿水,定儿才放了心,住了手。彼时乐以珍的皮肤已经被搓得红热起来了。 定儿收拾洗具的当口,乐以珍自己起身放下了床帏,说一句:“我累了,睡一会儿。”听到定儿应了一声,端着盆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她倒回床上,仰面朝天躺着,却并没有闭上眼睛。因为她一闭眼睛,怀明弘那病弱憔悴的模样马上就会从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初见时那个蓝袍玉带的神俊少年,那个和自己抢着吃糯米藕的开朗少年,那个情窦初开追着自己要汗巾的顽皮少年,如今象一块被灰尘掩蒙住的美玉,黯然无光地躺在弘益院里,蜡黄着一张脸,忍着撕扯般的胸痛,咳着血… 乐以珍一想到这些,胸口就会剧烈收缩着抽痛。她很想劝慰自己说,他生病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心中总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虽然事情并不由她做主,但她也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身子重,她睁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眼皮开始发沉,阖上眼后没过一会儿,她就迷糊着了。她睡得并不安稳,各种奇怪的梦境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起初是两个乐以珍在怀府里并肩行走,府里的人都象见了鬼一样,惊叫闪避,只有怀远驹手持一柄宝剑冲了过来,问她们两个:“你们哪个是真的乐以珍?”“我!”两个人都指着自己抢道。怀远驹见此情形,咬牙瞪眼道:“既然分不清真假,那就两个一起砍了!” 接着就冲出来一个人,是那个蓝袍玉带的怀明弘,拦在怀远驹面前,劝阻道:“爹手下留情,两个珍儿岂不更好?你一个我一个,再也不用争了。”怀远驹似乎也觉得此话有理,指着两个乐以珍问怀明弘:“你要哪一个?” 然后怀明弘一转身,就变成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样子,指着假的乐以珍说道:“我要这个!”语毕,也未见他脚下挪动,竟在瞬间到了假的乐以珍面前,伸手往她的脸上抚:“你跟了我,我这病也算没有白得…” 假的乐以珍正惊骇发怔期间,身后传来一声尖厉的喝骂:“珍儿!你没良心!竟然跟我抢男人!”她一回头,见冬儿红着眼睛,手握一柄雪亮的匕首直冲过来,到了近前,将那匕首往她身上一刺,匕首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她的身体里,没有痛感,却能看到鲜血顺着冬儿的手流了下来… “啊!”乐以珍一声惊惧的尖叫,猛得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屋里静悄悄的,淡青色的床帏帐子微微地摆动着,象是有人刚刚掀帘而去一样。乐以珍还未从刚才的诡异梦境中挣脱出来,屋子里的寂静扩大了她心中的恐惧感,她只觉得一颗心猛烈地收缩着,额头冷汗直冒,浑身虚软无力。 “定儿!”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便伏在床沿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 书号:1306590 作者:小台 书名:《波斯女帝》 啊~什么!要我登基做女帝?这些妃子都是我的?你说什么?男人生孩子?那女人干什么?【女尊,np,yy,男生子】俺不要当皇帝,俺逃,俺去种田开店,谁也不准来烦俺~ 第四十二章 难得和谐 定儿在门外听到了乐以珍状似惊恐的喊声,推门冲了进来,正看到乐以珍趴在床沿上吐得一塌糊涂。定儿吓得一声尖叫:“芹儿!” 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冲到乐以珍面前,又拍又抚,希望她快些止了吐。可是乐以珍的胃收缩着,一阵强过一阵,刺激着她的喉咙,想停都停不下来,直吐到连酸水都没有了,她仍然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涨红着一张脸直起身来。 再有两个月就要生的人了,早就过了最初的反应期,突然就吐成这个样子,定儿着实不敢轻忽,收拾了屋里的残局之后,她给乐以珍沏上一壶热茶,吩咐芹儿:“好好儿照看姨娘,我去向太太禀一声。” 乐以珍胃里抽着筋,正就着芹儿的手喝着茶,听定儿这样说,赶紧拦阻:“不可在此时烦扰太太,二少爷的病正闹得太太不安生呢,现在去扰她,岂不是忙中添乱?我只是刚刚儿做了恶梦,吓了一下,喝了热茶,躺一会儿就好了。” 定儿听了,只得作罢。 可是情况却并不象乐以珍估计的那么乐观。她喝了几口茶后,复又躺了下去,虚弱疲倦之下,倒真的又睡了一觉。可惜这一觉还比不上刚才那一觉安稳,一会儿看到她的妈妈水淋淋地站在碧塘公园的莲池中央,一会儿看到她的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往水里摁,一会儿又看到一个男孩儿,打着一把竹青的格子伞,站在蒙蒙雨帘的另一端望着她,她想靠近,却只是将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她还看到怀府白幡招展、素孝满地,每个神情悲凄的人路过她身边,都会恨恨地看上她一眼,然后哭一声:“二少爷!”仿佛就是故意哭给她听,折磨她的神经一般… 然后她就在惶恐不安的心情之下醒转过来,这次没有吐,却被冷汗浸个浑身透湿,身上每一块儿肉都在疼痛,伸手往自己的额头一探,滚热烫手。 她病了!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突然就病倒了! 两个丫头彻底慌了手脚,一个说要去禀告老太太,一个说要马上请大夫。乐以珍却喝止了她们两个,只让定儿去厨房要了一碗姜汤,自己喝下了,窝在床上捂着两床棉被,希望能快些退烧就好。 定儿和芹儿看她烧得面上潮红,却又浑身打着冷颤,一阵一阵地迷糊,都吓得偷偷抹眼泪,想不明白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不让请大夫来。 乐以珍的心思,她们当然悟不透的。她是琢磨着府里的人本来就对二少爷的病心怀忌惮,自己刚刚从弘益院回来,就发了烧去请大夫,大家只会越发地视二少爷的病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她虽然不是大夫,最其码的常识还是懂一些的,自己这病发得奇怪,却断断不会与怀明弘有关,肺痨传染发作可没有这么快! 她就那样冷一阵热一阵地发着烧,脑子里清醒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昏昏噩噩地一直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勉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李郎中侧坐在床沿上,正用右手搭住她的脉,闭目感受着脉息呢。 自己临睡前还嘱咐定儿不要惊扰大夫呢,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不听她的话! 乐以珍有些着恼,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腕从李郎中的手下抽出来,喊了一声:“定儿!” 一个脑袋从床帏侧面钻出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却不是定儿,竟是怀远驹!她心里预期着定儿的出现,正要开口教训人呢,冷不丁地看见了怀远驹,将口型定住在那里,呆成了一只木鸡! “醒了?”怀远驹的声音一贯地清冷如霜,没有温度,“你真当自己无所不能吗?连病也会自己瞧?什么样的发烧都喝姜汤吗?要不是李郎中来得及时,你烧坏了脑子不说,怕是腹中孩儿也被你连累了呢!” 乐以珍闻听此言,着实吓了一跳!可是被怀远驹教训,心里终究有些不服,她先将嘴巴合上,从鼻子哼出一声来:“发烧不都是喝姜汤吗?还分怎么发的烧?” “当然要分喽!”李郎中被她的傻言傻语逗乐了,手捋花白的胡须,笑着说道:“染了风寒发起了烧,喝下姜汤捂一捂汗,那是管用的。姨娘这可是惊悸之症,驱寒捂汗是不管用的,要不是老爷及时喊我来,姨娘烧一宿,明儿非得烧糊涂了不可,呵呵…” 惊悸之症?是那几件旧物吓的?是怀明弘的病讯吓得?是那一阵一阵的恶梦吓的?还是合三者之力,把自己吓倒了呢? 乐以珍正自琢磨呢,一抬头看到怀远驹面露愧色,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也不往她这里瞧,只是盯着床上的雕花看。 他一定以为是那几件旧物勾起了她对抄家灭门的回忆,才会吓出这惊悸之症来。乐以珍觉得自己这冒牌货终究是理亏,心里想着安慰他一下,便开口说道:“我刚刚儿一阵一阵地发恶梦,一定是那梦中情形吓着我了,唉…我以前不是这样胆小的,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会变得如此怯弱…” 再看怀远驹,越发地局促了,拿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竟将那茶水洒到桌子上了。乐以珍一看这情形,心想自己还是闭嘴吧,自己说越多他就想越多。 怀远驹见自己倒洒了茶水,将茶壶一放,也不喝茶了,由着定儿过来擦拭桌面,他看着李郎中问道:“看她此时还算有精神,是不是就没有危险了呢?” 李郎中回道:“老爷放心,施治及时,刚刚丫头喂姨娘喝下的压惊汤,此时已经奏了效。一会儿再按我这方子抓了药来,让姨娘按时喝药,养几天就会没事了。” 怀远驹这才松了一口气。乐以珍听说自己迷糊之中被人喂了药,巴答了一下嘴,果然在嘴巴里品出中药的味道来了,她紧张地问李郎中:“我刚刚喝的什么药?对我腹中孩儿可有影响吗?” 李郎中笑了:“姨娘放心,老朽可不敢拿小少爷开玩笑,药方子上自会加倍小心的。”又嘱咐了几句服药需要注意的事项,他便收拾了自己的医箱,告退走了。 李郎中一走,定儿和芹儿互相使了个眼色,也相继出屋去了。屋子里只余乐以珍和怀远驹,两个人垂首相对,谁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气氛尴尬无比,怀远驹心想着还是自己先开口吧。 “珍儿…” “老爷…” 竟是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怀远驹为掩饰自己想笑的冲动,抬手摸了摸鼻子。乐以珍却没有掩饰,直接笑出了声音,然后说道:“我是想说…谢谢老爷帮我寻回那些旧物,有那些东西在,好歹证明我也是有来历的人,曾经有家有爹娘有人疼,这种怀念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老爷的心思…我心领了。” 怀远驹没想到她说这个,也分不清她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只好应道:“没有吓着你就好,我做这事…大概也欠考虑吧,应该事先问过你才对。” “有身孕的人经常莫名其妙地受惊吓,跟那几件旧物没关系,老爷不要抻心。” 乐以珍很少拿这种好态度对待怀远驹,因此他听她这样反复安慰自己,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竟也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已经让怀禄抓药去了,让定儿熬药时精心着点儿,你也要按时喝药。” “我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养好我自己的身体。老爷出去别说我受了惊吓,只说我胎动异常,需要静养就好,免得府里的人起了不必要的戒心。” “恩,难得你心细,考虑得周全,不过有病还是要就医的,象今天这样自己挺着可不行。” “我知道了。” 很难得的一次!两个人的对话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怀远驹卸下了心理包袱,轻松了许多,又嘱咐几句安心静养之类的话,才起身走了。 乐以珍喝了那压惊汤后,身上也松快不少,心里清明之后,她又想起了弘益院的那个少年,自己躺了一天,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于是她唤来芹儿,吩咐她出去探听一下。芹儿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屋去了。 =========================================================================================== 推荐一本好书: 书名:俊男坊 作者:末果 书号:1314505 简介:天生的一对儿,八字不合的冤家。 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事事却总牵扯在一起。 腹黑女vs暴烈男,武斗不成,文斗气死人! 你竟然敢找女朋友,看我不给你搅合了! 你竟然敢找男朋友,看我不给你把人打飞! 恐怖!意外使两人竟然系上了红绳,结成了夫妻…… 想我在你父母前面扮演夫妻恩爱?可以,演出费!亲亲要加收费用! 嫌贵?我还懒得表演! 想恋爱?可以,那你就让我爱上你! 想圆房?可以,等吧……. 等到何时?天知道! 正在pk中,请大家支持,谢谢. 第四十三章 咫尺天涯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怀明弘的病成了怀府的头等大事,因此几乎没有人对乐以珍的闭门养胎之说表现出过多的关注来.老太太一门心思扑在怀明弘身上,只是让冬儿和月儿来送过两次东西.沈夫人只道乐以珍是有意避嫌,任她躲在群芳院里,也不多做打扰. 只有怀远驹知道乐以珍是生病了,因此他每天必来探望,乐以珍要吃的药,他也会让怀禄经手抓来,送到乐以珍的屋里.他让人在乐以珍的院里设了一个小厨房,以方便定儿熬药,又在自家药房中拿了好些滋养安胎的补品,让定儿炖给乐以珍服用. 那天怀禄到乐以珍屋里,竟然带来一只蓝翠羽毛白肚皮的画眉鸟,怀禄说:"老爷在街上看到这只鸟,就吩咐我买下了,给姨娘送过来,养病期间也好解解闷儿." 但乐以珍怀疑这根本就是怀禄的主意,她不太相信怀远驹会有给女人买鸟解闷这种精细的心思.不过不管是谁的主意,那只画眉鸟着实可爱,乐以珍非常喜欢,每天在画眉婉转的鸣叫声中醒来,清晨就变得美好起来. 群芳院里的姨娘们,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都来探望过乐以珍.孙姨娘和谷姨娘均瞧出乐以珍面色不好,不象是胎动异常,倒象是生了病一样.不过两个都是聪明人,只陪着说笑解闷,其他事绝口不提. 卫姨娘、何姨娘、邓姨娘和良姨娘凑在一处,也来过一次.四个人刚进院子,就看到定儿端着一盏雪蛤炖官燕,从小厨房走出来.邓姨娘马上奔了过去,探头向小厨房里一瞧,立即大惊小怪地嚷嚷道:"了不得!原来我只知道老太太和太太的院儿里有自己的小厨房,你们过来看看,咱们群芳院竟然也有一个." 其他三位姨娘倒不象她那样没分寸,保留着自己的矜持,只是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罗姨娘和尹姨娘是来得最勤快的两个人.乐以珍在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期盼着罗金英能经常来,因为罗金英每次都会带来外面的各种消息,其中当然也包括关于怀明弘的讯息.虽然她每次说到怀明弘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乐以珍,可是乐以珍抵抗不住自己对这些消息的渴望,她只能让自己在听到关于怀明弘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消息时,尽量保持一个安然的神情. 怀天薇也来过了,不过她显然是受人所托,带着任务来的.她仔细地瞧过乐以珍的脸色后,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二小姐说得没错,女人怀胎十月,跟生了一场大病也差不多.我这还算身体好的,临要生了,还是不停地出状况.不过我这一阵子安心静养,已经好了许多."乐以珍笑着答道. 怀天薇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好象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然后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也不问问我弘兄弟现在怎么样了吗?" 乐以珍被她直截了当地问住了,想了想,说道:"有老太太和太太精心照护,有二小姐关心,二少爷自会吉人天相,一定没事." "一定没事?你倒是挺能想得开.弘兄弟的病总也不见强,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他还要强装好起来了,他可是够难受的了.他见了我,谁也不问,单单只问你,说是好久也不见你过去看他一次,是不是生病了…唉…我也是为了让他安心,才跑来这一趟.不过我看你脸色确实不太好,你到底生的什么病?"怀天薇倒很坦率,直接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乐以珍. 要是别人说出这一番话来,乐以珍一定会断然驳斥回去.可是面对怀天薇,那种正气凛然的话她竟说不出口.她知道在怀天薇心里,一直不把她当作姨娘来看待,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人倒是心有戚戚焉. 怀天薇见她不作声,便放缓了语调说道:"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处境,听我说这些话非常不合适.可是我弘兄弟得了那种病,也不知道…每次他跟我问起你来,我这心啊…跟吃了青梅果子一般,又酸又涩…" 怀天薇自己说着,悲伤从心头慢慢地涌起,眼泪不期然跌落下来.乐以珍听她说这些,心中亦是酸楚,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甚至不能对他表现出太多的关注,更休提像怀天薇这样,随自己的心性为他掉几滴眼泪了.他的家人固然辛苦,为他延医问药、日夜担忧.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在体会着另一种辛苦呢?她心里也是牵挂着他的,可是她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怀天薇走后,乐以珍萎顿在床上,愣愣地想着心事. 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对怀明弘是一种什么心思.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和事物都存着一份无法排除的距离感,唯有当她面对那个清澈俊郎的少年时,她才会有一种见到同类的感觉,虽然他追得她有些窘迫,可是她在内心里并不斥拒他.她会在清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想到他那真切而爽气的笑容,也会在夜晚进入梦乡前的那一刻,想起他温暖而干净的眼神. 她内心不愿意将这种情感解释为爱情,她倒宁愿相信这是一种友情.因着这份友情,他生病她也会心急,他痛苦她也会感同身受. 恩,一定是这样! 乐以珍给自己对他的牵挂找到一个合理借口后,心里好受了许多.那么…既然自己当他是一个好朋友,好朋友正生着病,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他一下呢? 这样想着,乐以珍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一边下地一边喊着定儿给自己找衣服. 定儿从外面走进来,见她要出去,开口问道:"姨娘身子还没大好,这是要去哪里呀?" "…"乐以珍发现自己心里想得再明白再合理,却仍是无法向别人开口说自己要去看望二少爷.她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好久没去看望老太太了,今儿感觉身上还算爽利,想去看看她老人家,顺带着透透风.呆闷了七八日,我都快冒出芽儿来了." 定儿也没急着伺候她梳洗,只是扶着桌子站在那里,颇有意味地说道:"奴婢不该管姨娘的行止,可是姨娘惊悸之症还未痊愈,若出去再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或物,再受些搅扰,回头病没养好,反而大发了,老爷怪罪奴婢事小,姨娘总该为腹中的小少爷想想.再过一个多月姨娘就要临盆了,总要养好了身体,才能母子平安,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来.若总是象姨娘这样神思恍惚,病病歪歪的,可怎么挺过生养那一关呢?" 乐以珍听了定儿的一番话,脑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人稍微有些冷静了.定儿口中"不该见的人"显然是有所指的,这番话也许揣在她心里好久了,借着今天这个由头说了出来.这丫头心里通透着呢,跟在她身边这么久,看出点儿什么来也属正常. 她只愣了片刻功夫,便苦笑了一下,重新爬回床上去. 什么朋友?自己骗自己罢了!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会允许男女之间有友情这种东西存在的.她还是听定儿的话,乖乖地窝在自己屋里养好身板,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来才是正理儿!自己一个快要生养的姨娘,再惹出些不该有的是非来,平白添堵不说,也不利于怀明弘养病. 可是她的心,经过刚才那样一热一冷的刺激,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她拉过一床薄被搭在身上,面冲内侧躺下去,在听到定儿轻轻的关门声后,放纵自己流下两行清冷的泪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门又轻轻地被打开了.她以为是定儿进来做什么,也没动身子,反而闭上了眼睛假寐.她听了一会儿,没有定儿在屋内收拾杯碟整理物品的声音.她正准备放松下来,突然感觉有一个湿湿的东西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她睁开眼睛,见到一条粉红的小舌头正在舔向她的鼻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她瞧呢,竟是一只雪白的小八哥狗.那狗见她突然睁了眼睛,吓得跳了开去,躲在床角"呜呜"叫着. 乐以珍对狗有着非同寻常的喜爱,还经常在梦里见到她一手养的"雪球"呢.眼前这只小狗的出现,让她产生了很大的惊喜感. "小宝贝,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呀?"她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一些,怕再吓着躲在床角那只小可怜. "我带进来的."声音是从身后发出的,乐以珍一回头,就看到了怀远驹正站在床边,满脸欢喜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乐以珍此时非常不愿意见到他.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看一眼蹲在床角打量自己的小狗,说道:"老爷怎么带狗进来了?" 怀远驹愣住了.他也是见上次怀禄送来的画眉,乐以珍非常喜欢,又听定儿提起她非常喜欢狗,才想着买一只狗给她,让她再高兴一下子. 刚刚看她初见那只狗,明明非常欢喜的样子,怎么见了自己,就变了脸呢? 第四十四章 新的希望 乐以珍看到怀远驹的笑容有些僵,也感觉出自己对狗似乎比对他热情,让他有些难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也是因为刚才那一番内心纠结,还没缓过神来,这时候见了他,很难摆不出一个笑模样来。 她看了看那只蹲在床角盯着她的小八哥犬,忍住想过去抱起它的冲动,对被她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怀远驹说道:“小狗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可是我快生了,现在养狗会对小孩子不好…不如这样吧,我让定儿先将狗送到谷姐姐那里,让她代我养一阵子,半年后我再将它抱回来,老爷可同意吗?” 怀远驹听她说养狗对孩子不好,更加迷惑了。怎么养画眉没事,养狗就会对孩子不好呢?他自己虽然已经有七个孩子了,可是这七个孩子从在娘胎里孕育一直到出生长大,他其实都没怎么上心,女人怀孕期间的禁忌他倒真是不知道。 “哦?有这说法吗?”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既如此,我正好要去柔琴那里,我顺手将狗抱走吧。” 说完,他凑上去将那只正处在对新环境的惶恐之中的小狗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那只狗在他的怀里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发出“呜呜”的几声叫,瞪着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乐以珍。 乐以珍对小动物的这种眼神完全没有抵抗力,心底一软,冲着怀远驹的背影喊道:“老爷轻点儿,让谷姐姐费心好生养着,我一定好好谢过她。” 怀远驹没有应声儿,也没有转回身,继续走他的路。不过听了乐以珍这几句话,他心里好过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下来。 出了院子,怀禄迎了上来,疑惑地指着那只狗:“老爷,这…” “你知道…恩…女人有身孕的时候不能养狗,有这说法吗?”怀远驹还是想确认一下。 “不知道呀,有这说法?乐姨娘说的?”怀禄也觉得这说法新鲜。 “恩,她说现在养狗会对小孩子不好…还是让柔琴替她养一阵子吧。”怀远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挫败的神色。怀禄跟在他的身后,抿着嘴偷偷乐,他觉得他的主子最近一段时间表情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老爷,乐姨娘出身显贵,她原先那样的家世,一定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讲究。老爷的心意,乐姨娘一定会晓得…” 两个人正说着话,迎面过来几个女人,正是孙姨娘带着几位姨娘,刚刚从沈夫人那里回来。几个女人看到怀远驹竟然抱着一只狗,都觉得讶异,近前行过礼后,围着怀远驹叽喳询问。 “老爷,这是哪里来的狗?瞧这大眼睛,多讨人喜欢…” 怀远驹被问起这狗的来历,下意识地看向谷柔琴。谷柔琴本来站在这一圈女人的最外面,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注意到怀远驹看过来的眼神,她还以为他有话要跟自己说呢,正站直了身子准备听吩咐,却不料怀远驹开口说道:“这是我一位老朋友送给我的,我看着还好,抱回来养着。” 众人皆惊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怀远驹。罗金英第一个喷笑出声:“老爷养狗?我看还是放在我这里养着吧,老爷要看,就到我屋里看一眼。您…那么忙,哪来的时候养狗?” “你养狗?”卫姨娘对罗金英的话嗤之以鼻,“你要是上来脾气,这狗还不得让你炖了吃肉?还是放我屋里养吧,我保证将它养得壮壮的。” 卫紫旋语毕,伸手就去抱那只狗,却被怀远驹一侧身躲了过去:“我自己养着,你们都回去吧。”说完,抱着那只狗往群芳院外走去。撇下几个女人呆站了一会儿,卫姨娘和罗姨娘互相翻了一个白眼,便各归各院去了。 怀远驹出了群芳院,将狗往怀禄手里一交:“你去找怀平,让他遣一个会养狗的人到祗勤院当几个月的差。” “是。”怀禄应了一声,转身找养狗的人去了。 怀远驹则朝着另一个方向,去向老太太的德光院。 老太太的上房里,一婆一媳两个女人正相对垂泪。怀明弘已经回来半个多月了,安平府以及周边州府的高人名医,能请得动的都来看过了,看后几乎众口一词:“万病无如痨症之难,二公子这病…三分靠养,七分靠天…” 话说的虽然都一样,但开的方子却大相径庭。怀家人慎重选择其中一剂方子,给怀明弘服用半个月后,不但毫无起色,反而消瘦得更快了,呼吸起来象是喉咙里安了一个风箱,经常烧得面色潮红,满嘴胡话。 老太太和沈夫人的心在一天一天地接近绝望。今儿老太太和沈夫人去弘益院时,怀明弘控制不住,当着老太太和沈夫人的面就咯血了。老太太看着孙子病成这个样子,揪心揪肺地难过,回到自己屋里,就嚷嚷着要人给她准备棺椁,直说先备好了,哪天要是怀明弘有何不测,她直接爬进棺材里陪孙子去。 她这么一闹腾,沈夫人更加没了主意,只能坐一旁默默掉眼泪。 怀远驹就在这个时候进屋来了,沈夫人见了他,泪流得更凶了。老太太正在火烧火燎的时候,见他进来了,一腔怨气撒到他身上:“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儿子不是你的吗?我怎么看你象是不痛不痒呢?” 怀远驹很难得的没有回嘴,走到沈夫人对面坐下来,开口说道:“我打听到一个人,治劳损咯血之症非常拿手,只是此人不太好请,所以才来找娘商量。” “谁?只要能治好弘儿的病,我亲自去给他跪下!”老太太快要堵死的心又透进去一丝光亮,将身子倾身怀远驹,急切地问道。沈夫人一听又有了希望,赶紧擦干泪水,眼巴巴地等着怀远驹往下说。 “此人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医,姓齐名方平,是前任太医院医正。太上皇在位时,身边一位非常得宠的妃子就得了这肺痨之症,就是这位齐太医给治好的。他自己研究出一种独特的方子,共十味,根据病情发展的不同阶段施以救治,据说非常奏效…” “那还等什么?”老太太急得把身子又往前凑了凑,“人就在安平府,快去请呀!” “有多难请?找我爹去总请得动吧?”沈夫人直接搬出一尊大佛来。 “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位齐太医一生钻研药医,终身未娶,孤家寡人一个!他在京时跟延庆王的交情匪浅,告老还乡后,王爷念他孤身无人照拂,便将他接入自己在安平的别苑养老了。如今这位齐太医就居住在延庆王别苑之中,只专心著书,从来不给人看病。延庆王妃此时正在别苑休养,如果她肯说一句话,说不定这位老医正就能重操医箱给弘儿治病了。” “我爹虽然跟延庆王交情不深,但若真上门求王妃一次,想来王妃还是会给个面子的吧?”沈夫人说得蛮有信心。 怀远驹心里暗哼一声:你爹紧追着要捉拿老王妃当亲儿子养大的浩王,让他上门求医,恐怕老王妃连个面儿都不会让他见着。 他心里虽然想得明白,却不愿意将这些事情道与屋里的两个女人听。他犹疑了一下,说道:“依岳父大人与延庆王府的交情,怕是请不动这位齐太医的。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让她跟王妃说一说,倒是有八成的把握。” “谁?”婆媳二人同时出声发问。 “珍儿。”怀远驹明确地答道。 “她?她有那么大的面子吗?”老太太充满了疑问,“不过是她的母亲与王妃很多年前浅有交情而已,竟比身为一省总督的亲家公还有面子吗?” 怀远驹知道乐以珍在延庆王妃那里的面子,可不止因为那一张药方,也不止是因为她母亲与王妃多年前的几面之缘。但是这其中的弯弯道儿,他实在不方便解释给眼前这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听。他自己想起这其中的缘由来,也是一阵一阵的心烦气闷,若不是自己的儿子躺在床上等医待药,他是绝对不会走这一步的。 他皱了一下眉头,口气强硬地说道:“我说珍儿去管用,自是有我的一番道理,娘只说同不同意我带珍儿去延庆王别府拜访吧。” 老太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怀远驹半晌,最后妥协道:“只要能治好弘儿的病,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意见。儿子是你自己的,我想你也不会拿这事来治气。” 怀远驹懒得接她那后半句话,甩下一句话:“明儿一早我带珍儿去延庆王别府拜访。珍儿那边的话,还是夫人去说比较妥当。” 语毕,起身抬脚,往外走去。 ============================================================================================= 书名:俊男坊 作者:末果 书号:1314505 简介:天生的一对儿,八字不合的冤家。 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事事却总牵扯在一起。 腹黑女vs暴烈男,武斗不成,文斗气死人! 你竟然敢找女朋友,看我不给你搅合了! 你竟然敢找男朋友,看我不给你把人打飞! 恐怖!意外使两人竟然系上了红绳,结成了夫妻…… 想我在你父母前面扮演夫妻恩爱?可以,演出费!亲亲要加收费用! 嫌贵?我还懒得表演! 想恋爱?可以,那你就让我爱上你! 想圆房?可以,等吧……. 等到何时?天知道! 正在pk中,请大家支持,谢谢。 第四十五章 造访王府 沈夫人听怀远驹将那位齐太医夸得那样神奇,一颗心总算从绝望的泥沼中浮了上来,仿佛已经看到在淡金色的晨光中,她的儿子容光焕发、面颊丰润,正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因此怀远驹离开后,她未作片刻停留,向老太太告了退,直奔群芳院去了。 乐以珍看到沈夫人走进自己屋里来,着实吃了一惊——今儿可真是奇了,小姐来过之后,老爷来了,老爷这才刚走,夫人又来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披衣下地,被沈夫人摁回去。沈夫人侧身坐在床沿上,笑着对乐以珍说道:“这一阵子让弘儿的病闹的,也没抽出空闲来看你,你身子怎么样了?小家伙闹得还厉害吗?” “我这都是小毛病,太太不必挂怀。卧床静养了一阵子,已经安稳多了…太太最近可瘦多了。”乐以珍轻声细语地说道。 沈夫人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叹口气:“唉…自从弘儿生着病回来了,我这一颗心没有一刻是安生的。虽然弘儿在我面前强撑着,可我看得出来,他越来越辛苦了。大夫请了不少,可是一群的庸碌之辈,没有一个能瞧出个所以然来,越治越糟…老太太刚刚直嚷着要人给她备棺椁,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也得备一个了…” 沈夫人说着,拿帕子往眼角拭去。乐以珍听了这些,刚刚才舒缓些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如果她的认知等同于这个时代的人,也许她还能接受肺痨无药可医的现实。可是她心里比这些人清明,她知道有一种药可以治好这种肺病,这种药叫作抗生素!这种药隔着层层叠叠的时空,存在于几百年后的那个时代。 正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她心中那种回天无力的感觉更甚于旁人。她多么希望自己能乘着时光机回到现代,去随便哪个医院开足够量的抗生素,再乘着时光机回来这里。可惜她回不去! 因此当她听沈夫人说到有一位神医可以治好怀明弘的病时,她表现出了不可抑制热情来:“谁?怎么还不请来?” 沈夫人为难地说道:“按老爷的说法,这位齐老太医自从致仕之后,就不再给人看病了,隐居在延庆王别府之内,只专心著书,从不出诊…” 乐以珍听到“延庆王”三个字,心里忽悠地一下子,瞬间就明白沈夫人此来的目的了。她想老太太和沈夫人是不可能将这事转到她身上的,一定是怀远驹!他知道的事情,显然比她这个假乐以珍知道的事情要多。 她等着,果然!沈夫人继续说道:“老爷说,只有延庆王妃说话,才请得动这位老太医。可是…我们府上与延庆王妃交情并不深,倒是珍儿你…你对王妃有赠药之谊,乐家与延庆王府又相交多年,我看上次老王妃来府上,对你甚是顾惜…本来你身子这样重,不该劳动你跑这一趟,可是弘儿的病等不得了,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你看…” 沈夫人眼巴巴地望着乐以珍,乐以珍心里却翻开了波浪。上一次应付那位延庆王妃,她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登门造访,还不定被问到什么问题呢。尤其是延庆王妃与浩王朱琏广那种近乎母子的关系,让她更加地忌惮。 可是听沈夫人的口气,此行关乎到怀明弘的生死,她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了。自己不能回现代给他取抗生素,还不能为了他探一次延庆王府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尴尬局面发生,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吧? 于是她对沈夫人说道:“太太有吩咐,我绝无回拒的道理。只是我与延庆王妃并不熟,我去这一趟,到底能不能请来那位神医,我心里也没有底。” “你肯去就好!我就知道珍儿是个善良的好女子!你这么机灵,一定说得动延庆王妃,弘儿这病就指望你了!”沈夫人抓住乐以珍的手,热切地望着她,将所有的期许都压到了乐以珍的肩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天早晨,刚刚过了辰时,怀远驹带着一顶软轿,亲自来群芳院接乐以珍。院子里的女人们听到了怀远驹的声音,纷纷开门,探头往这边瞧,正看到乐以珍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来。 因为今儿要去的不是普通人家,又是要开口求人的事,乐以珍出于礼仪,郑重打扮了一番。她将头发梳成一个回心髻,髻上插一枝银镶玉的五朵梨花钗,鬓发处压一枝银叶点翠蝴蝶簪,耳上戴着银嵌珠石花耳珰,因为有身孕后脸色不好看,她还在脸上敷了一层薄粉。 衣着上,她选择了稍微鲜亮一些的湘妃色,上身是湘妃色绉缎高腰襦袄,下身是同色的百褶裙,外披一件樱草色折枝莲花的大氅,只为遮掩一下她的大肚皮。 乐以珍在怀府之中一向低调,还从未有人见过她作如此精心的打扮。虽然她此时谈不上身段有多美,可是怀远驹还是感觉到有一只雏莲在眼前轻缓地绽放,莲瓣上沾润着晶莹的水气,娇美丰盈。 群芳院的女人们,眼神中闪着各种复杂的意味,站在各自的门口朝这边张望,惟有罗金英大剌剌地直接走了过来:“珍妹妹快要生的人了!老爷这是要带她去哪儿呀?” “多事!”怀远驹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冷着脸也不理她。 乐以珍见罗金英一脸地尴尬,于心不忍,轻声答她道:“我随老爷去一趟延庆王府,看看能不能请来那位隐退的齐太医。” “这样啊…”罗金英见乐以珍替她解了尴尬,没心没肺地笑道:“妹妹你平时太素净了,冷不丁这么一打扮,简直象仙子下凡一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乐以珍上轿。乐以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上轿坐定后,放下轿帘,还听到罗金英特特地嘱咐了轿夫两句:“轿子里的人可有身子呢,你们当心着点儿,要是颠了碰了,回头老太太可饶不了你们。” 两个轿夫应了一声,抬起轿子往外走去。 几位姨娘只看着怀远驹当先,随后跟着乐以珍的轿子,出了群芳院。何姨娘酸酸地叹了一口气:“哎…到是官家的小姐,这一拾掇出来,府里竟没人比得过她了,难怪咱们老爷三天两头地往她屋里去,有她这朵蕙兰在,我们可都成了不起眼的草花了。” “哼!落地的凤凰而已!”邓姨娘白了何姨娘一眼,冷哼一句。 几位姨娘拈酸吃醋的功夫,乐以珍已经随着怀远驹出了怀府。她觉得自己蛮幸运的,据她所知,怀府的女人们通常几年也没机会迈出府门,而她进府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已经三次出府了。 不过这次她可没有心情看光景了,她在心里做着准备工作,事先预想王妃可能提到的问题,默默地打着腹稿。 就象她当年高考一样,越是临近考场,越能想起来好多不会的问题,紧张到翻书都来不及。当她进了延庆王府,随怀远驹坐在有着三组六扇棂格门的王府厅堂之中时,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连刚刚在路上想到的问题都给忘记了。 怀远驹看出她有些拘紧,回头冲她笑笑,安抚道:“别紧张,即便王妃不答应,也不关你的事。” 乐以珍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你哪里知道我在紧张什么? 两个人在这间名叫“绥福堂”的厅里坐了好久,乐以珍估摸着这么长的时间,走回怀府都够了,却仍然不见延庆王妃的身影。按说即便不见,也应该有人出来给个话吧?可是那个去通报的人一去不回,只有两个侍女给二人添茶倒水,问她们俩儿王妃可在府中,均说不知道。 两个人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时辰,即将要绝望告辞的时候,厅堂北面正中央的那座紫檀鎏金雕花的大座屏后有了响动。 两个齐齐望去,只见一个侍女推着一架轮椅当先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的紫衣老妇正是延庆王妃窦氏。两人赶紧起身,等几位侍女伺候王妃在主位上坐定,上前向王妃施礼。 窦王妃笑着冲两个摆手:“不要拜了。我因为内院有客,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是我待客失仪。” “是我们贸然到府上叨扰,实在过意不去。”怀远驹客气道。 “怀老爷太客气了。”窦王妃笑着虚应一句,转而看向乐以珍,“珍丫头这身子…可是快生了吗?轿子一路颠过来,能受得了吗?” 乐以珍轻笑一下,恭顺地答道:“自从上次与王妃在家里相见,我心里一直记挂着王妃呢,也不知王妃的腿怎么样了。因此我们老爷今儿早上一说要来延庆王府,我就一个劲儿地央着要跟来。眼下看王妃的气色红润,精神烁朗,真是让我欣慰。” 窦王妃听了这番话,爽笑出声:“难得丫头有这份心思,惦念着我这个老婆子,好!好!来,到我身边来坐。” 乐以珍看向怀远驹,后者冲她略一点头,她便应了一声“是”,提步往窦王妃身边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王妃跟前儿,突然座屏后面发出“嘭”的一声撞击门的声音,吓得乐以珍一个哆嗦,站在了那里。 =========================================================================================== 推荐: 小台的作品书名:《波斯女帝》书号:1306590 啊~什么!要我登基做女帝?这些妃子都是我的?你说什么?男人生孩子?那女人干什么?【女尊,np,yy,男生子】俺不要当皇帝,俺逃,俺去种田开店,谁也不准来烦俺~ 第四十六章 难忘前情 那一声撞击门的声音,吓了乐以珍一跳,也让窦王妃与怀远驹同时变了脸色。怀远驹警惕地站起身来,走到愣在那里的乐以珍面前,拉起她的手,对窦王妃歉意地说道:“珍儿自从有了身孕,胆子就变得特别小,王妃不要介意。” 说完,顺势牵着乐以珍,让她回到他的身边坐下来。 窦王妃脸上现出怒意,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你去看看,是谁这么没规矩?我王府里的人这样毛手毛脚吗?简直让客人看笑话!” 虽然怀远驹和乐以珍一叠声地说:“没关系,王妃不必动怒。”可是那名侍女还是领了命,转到座屏后面去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她带着一名战战兢兢的绿衣侍女回来了,对窦王妃回禀道:“殿下,是春画刚才要递茶,不小心撞到门上了。” “愚笨的丫头!”窦王妃斥责那个叫春画的绿衣侍女,“平时你跌一下撞一下也就罢了,没看这屋里有一位有身子的如夫人吗?惊了她的胎,你担待得起吗?给我拉下去掌嘴!” “不要!”乐以珍觉得撞一下门就要被掌嘴,实在是没必要的事,便求情道:“这位春画姐姐也不是故意的,王妃饶过她吧。” 窦王妃看了一眼乐以珍,回过来接着教训春画:“还不快去谢过如夫人,要不是她给你求情,你今儿这巴掌是躲不过去的!” 那春画赶紧扑到乐以珍面前跪下:“谢谢如夫人宽宏大量,谢谢如夫人替春画求情。” “快起来吧。”乐以珍不习惯被人跪拜,起身去扶她,却被怀远驹一扯袖子,她又坐了回去。 那春画谢过乐以珍,起身出去了。怀远驹却仍是不安地向座屏后瞄了几眼。方才舒缓了脸色,对窦王妃说道:“远驹今日唐突造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实在是有一事相求。犬子年前远走克里木汗国做生意。却不想染了肺损之症。如今已归家将近一个月了,百医千方都试过了,均不奏效。听闻我大月朝治肺损咯血之症的第一圣手齐方平老医正就隐居在王府之中,不知王妃可否给说句话,请老医正去给犬儿诊个脉,出个方子。远驹将不胜感激。” 窦王妃这才明白二人的来意,她略一沉吟,说道:“齐太医年事已高,而且已经多年不出诊了,我原不好强他所难…” “王妃殿下。”乐以珍恳切地说道。“您大概也知道。二少爷是怀家长房唯一地嫡孙。他一身牵系着怀家未来地命运。我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因为二少爷这个病。已经寝食难安了。昨儿老太太还让人给她备棺椁。要陪二少爷去。老医正与延庆王府相交至深。王妃地面子他一定会给。如若王妃肯在他面前说句话。您可不仅仅救了我们家二少爷。顺带着也救了我们家老太太和太太了。此种大恩大德。怀家人没齿不忘。” 窦王妃听了她这一番话。想了一下。乐了:“瞧你说地这些话。听着多生分?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齐太医已经隐退多年了。照理我不该难为他。可是我一看见你就能想起你娘来。对你就没办法说一个不字。唉…来人。去把齐老先生请过来。” 一个侍女答应一声。出屋去了。这里乐以珍和怀远驹陪着窦王妃说着闲话。家长里短。倒也不提乐以珍以前地家事。这让乐以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地功夫。一位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他须发皆白。但身板挺直。精神熠熠。戴一顶方巾。一身朴素简单地灰衣。进来后。向着窦王妃一揖:“王妃唤在下来所为何事?” 窦王妃对老者非常客气:“齐先生。我今儿要难为你了。你可不能怪我。” 怀远驹和乐以珍一听她说这话。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窦王妃指着他二人说道:“这位是安平府最有钱地人。哈哈…想来齐先生也听过他地名字。怀家地怀远驹老爷。” 怀远驹赶紧上前向齐方平做一深揖,齐方平面无表情,但客气地回了一礼。 “他儿子得了肺损之症,遍请名医也看不好,今儿求到我这里来了。不过他有钱是他的事,咱不奔他地钱去。你看看他身边那人,是一位故人之后,前云州乐府台的女儿。” 齐方平看向乐以珍,动了动眉毛。窦王妃接着说道:“孩子都这身板了,还亲自跑来求我,我要是驳了她的面子,好象我不念旧情一样。所以…我只好劳动齐先生了。” 齐方平再看一眼乐以珍,转过头去对窦王妃说道:“王妃客气了,老朽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呢,既然王妃有话,这个病人我就接手了。” 怀远驹和乐以珍闻言大喜,一时又给窦王妃行礼又向齐方平致谢。齐方平倒是一个爽利的人,既答应了王妃,转身就回去取药箱去了。 怀远驹觉得不好再多做打扰,准备向王妃告辞,带乐以珍回去了。 却不料窦王妃开口说道:“上次去府上,跟珍丫头叙叙旧事,时间短促,话还没说够呢。难得你今儿过来了,不如就留下来住几天,陪我说说话,可好?” 乐以珍一听叙旧这话,身子就是一僵,看着窦王妃,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这时候怀远驹从侧面攥住了她的手,然后听到他客气地推拒道:“远驹还请王妃殿下体谅,珍儿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临盆了,虽然我知道她留在王妃这里断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这个时候我一天看不到她,心里就不落底。如果王妃殿下允许,我先带她回去,待她产后身子恢复,我亲自送她到府上,那时候王妃想留她多久都没问题,可好?” 乐以珍一句话也没说,被他握着手,感受着从掌心处传来的热度,突然有一种受保护的感觉,一阵心安。 窦王妃被怀远驹那样委婉地拒绝了,只好说道:“也好,不留就不留吧,万一在我这里出了差子,我还担待不起呢,来日方长,咱们娘俩儿想叙话的日子多着呢,你先回去吧。” 两个人得了窦王妃地允许,便起身告辞。怀远驹始终握着乐以珍的手不撒开,两个人就那样手牵着手出了王府正堂。 出了绥福堂,乐以珍手仍然被怀远驹握着,她见他一心只往前走,没有撒手的意思,心里想:刚才演给王妃看也就罢了,你怎么还不撒手了呢? 于是她转动手掌往外挣了挣。怀远驹感受到她这个动作,立即触电一般地松了手。赶巧这时候齐方平背着医箱走了过来,怀远驹也不看乐以珍,直奔齐方平而去,伸手接过老医正的医箱,和他并肩往府外走去。乐以珍也暗吐一口气,跟随在两人身后。 而在两人刚刚离开的绥福堂内,窦王妃眼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脸就沉了下去:“去储香阁!”侍女被她突然的怒气惊了一下,赶紧应声,推她从后门出去了。 等到了位于王府东北角的储香阁门外时,窦王妃摒退了一众侍女,只留下一个贴身的大侍女,推着她进了阁。两个人穿过堂屋,推开里面那间小屋地门,就看到一位年轻人背手立于窗前,正看着映在棂格窗上地竹影发呆。 窦王妃一摆手,大侍女也出去了。 “你说你只想看她一眼,却弄出那么大的响动来,你是想给我找麻烦吗?”窦王妃地声音里隐含着怒气。 那年轻人没有转身,也没说话,仍然面对着窗子,象是要与那满窗静静摇曳的竹影融到一起。良久,他地肩膀动了一下。 窦王妃见他那样,放柔了声音,轻叹一口气,唤道:“琏广…” 年轻人突然就回转身来,扑到窦王妃面前:“婶娘…” 窦王妃赫然发现朱琏广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就象他小时候在皇宫里被哪一宫的妃子皇子欺负了,跑到延庆王府找她时那样。 “琏广…你…这是何苦?” “婶娘…”朱琏广面对着窦王妃,无限的酸涩悲楚齐上心头,忍也忍不回去,“她本来该是我的王妃!我答应给她一生的护佑和快乐!她那时是那么天真甜美!可是如今…如今…你看看她那个样子!那都是我害的!我刚刚是想冲出去,把她给抢回来,可是现在想想…我冲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我这张脸…这个样子…她都不见得能认出我来!婶娘…” 朱琏广越说越伤心,趴在窦王妃的膝上呜咽出声。窦王妃被他哭得心酸,抚着他的头,轻声安慰着:“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等皇上心情好了,气也消了,你皇叔会替你说话的…到那时你重见天日,再想法儿接她吧。” “不!”朱琏广忽地跳了起来,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噙满泪水的眼中闪着绝然的光,“那个人对她那么好,久了她就会忘记我!我不能容许她忘记我!我要在她忘记我之前,将她抢回来!” 第四十七章 自解自心 怀远驹直到回了怀府,还在琢磨王府客厅后门那一下子撞击的声音和窦王妃当时的脸色。也正是因为他看到窦王妃有些惊慌的神情,他才会那么坚决而果断将乐以珍带了回来。 两个人回到府中,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太太一夜睡醒,突发灵感,要给二少爷怀明弘冲喜,提前成亲! 她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有人提出异议,觉得郭家是官宦之家,郭小姐金枝玉叶的身份,因为冲喜而成亲的话,恐怕郭家不会答应。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急了,将长眉一挑:“三书六礼定下的亲事,他们说不干就不干?我还没听过这种事呢!难道因为我们弘儿一时生了病,他们家还能毁亲不成?郭守正还要不要他那张老脸了?我倒要亲自去看看,他要是敢拒绝我,撕破了脸皮也是他家面子上不好看!” 老太太因为每天都在担心怀明弘会突然倒下,她那颗历尽磨砺的苍老的心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突然想出来的冲喜之法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因此虽然大家疑虑重重,老太太还是带着一种拯救孙子性命的悲壮的希望,亲自乘轿去了郭家,商议成亲的事去了。 去延庆王府请医的两个人回到府里时,老太太还没回来呢。怀远驹听说了这事,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毛:“娘也忒心急了。这事不能等我回来商量一下吗?”也没表示出多少地反对情绪来,便安排齐方平看病去了。 乐以珍乍一听怀明弘要成亲。只觉得心里有一处被一根针刺到了,丝丝锐痛。名医请来了,剩下的事与她无关了。带着齐太医一起回来时那种兴奋地劲头没有了。她有些没精打采地回了群芳院。 她既担心着齐太医能不能治好怀明弘的病,又因为怀明弘即将成亲的消息而心烦意乱着,窝在屋子里躺一会儿走一会儿。一幅坐卧不宁地样子。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定儿进来跟她说了一句:“老太太回来了。” 乐以珍二话没说。换了衣服就奔老太太的房里去了。她进屋地时候,正看到老太太一脸胜利的喜悦,在宣扬着自己郭家之行地战绩:“…我当时就说了:亲家公啊,既然你不想退亲,那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帮衬一把呀?弘儿有我大月朝最好的大夫给看病,能好不起来吗?如果这个时候凤儿肯嫁过去,让弘儿沾沾喜气,沾沾凤儿的福气,好得岂不是更快吗?怀家自会记得凤儿的好处,以后我绝不会让她在怀家受半点儿委屈。亲家公觉得如何呀?” “老太太这样说。亲家公可没别的可说了。”沈夫人也是满脸的喜悦,拿话儿抬着老太太。 “那是。当时他一张老脸就红了。哼哧了半天。还是同意了。哈哈…”老太太几乎得意忘形。看到乐以珍走进来。冲她摆着手:“珍儿快来。今儿全是好消息。真是大吉大利呀。看来弘儿地病是要好了!今儿辛苦你了。拖着这么重地身子跑一趟王府。来!过来坐。” 乐以珍觉得自己地一颗心在慢慢地往下沉。可是她还是强装出一个笑脸来:“是呀。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二少爷地病可是要好了呢!我没什么。能替老太太分忧。我也是乐意地。” “恩。我们怀府阴沉了这些日子了。可算要见到亮儿了。一个月以后弘儿成亲。珍儿给怀家添丁。双喜临门!到时候弘儿媳妇有了。又新添一个小弟弟。这么大地喜气。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冲跑了。哈哈…”老太太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无比地兴奋。 乐以珍却在听了她那句“给他新添一个小弟弟”后。一颗心被一只无形地手拖拽着。一直沉下去沉下去。老太太用兴奋地话语。剥开了乐以珍刻意包裹在心上地一层薄薄地壳。她地心在失去了保护之后。乍一裸露到空气里。有一种冷嗖嗖地疼。 她与他之间地距离何其远?不但有主仆地差异。更有辈份上地距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地孩子出生后。会喊他“哥哥”。会喊他地妻子“嫂子”。而她则是他们地姨娘! 一直坐在那里沉默地怀远驹这时候说话了:“今儿齐太医听说弘儿要娶亲冲喜。有些不太高兴地样子。他显然以为找了他来治病。又忙着给弘儿冲喜。是对他地不信任。不过碍于王妃地面子。他还是没说什么。认真地给弘儿看过了。他说弘儿这段时间地药没有白吃。还是有些效果地。以后按他地方子分阶段治疗。不出三个月。弘儿就会康复了。不过…成亲是早晚地事。这时候冲一冲喜。也是好地。既然郭家同意了。我们家就开始准备吧。虽然时间有些仓促。却断断不能把亲事办草率了。” “恩,郭家小姐这时候肯嫁过来,怎么说也是担着些委屈的,在亲事的操办上,一定要给足郭家的面子。让怀平多分出些人手来,专门筹备弘儿的亲事,想要置办什么只管说,弘儿小小年纪就为家里的生意辛苦忙碌,他成一次亲,花多少银子都是应该的。”老太太总算稍稍平复一下亢奋的心情,开始布置怀明弘的亲事。 乐以珍坐在旁边听着,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急着冲过来了。不来,她急着知道消息,来了,关于他的亲事的点点滴滴的信息,都如石头一般一块一块地压到她的心上。女人的心到底是有些自私的,她明明知道自己与他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可她还是有些贪恋他那温和关注地眼神环绕着她。那是她前生与今世都缺乏的一种关爱,虽然她不曾接受过。但是她内心一直认为那是属于她地东西。可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的东西要被人拿走了,她的心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块。 屋里地人都热烈地商议着亲事的筹备。怀府长房嫡孙要成亲了,不要说在怀家,恐怕在整个安平府。这都够得上一件值得拿来关注的大事件。 可是乐以珍却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借口自己有些累了。向老太太告了退,出了德光院,却又不想回群芳院,便绕着府内地清溪水路慢慢地走着。 清泠泠的水中游着悠闲地小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金光,淙淙地顺着溪渠流淌着,一阵春风吹过来,有凉爽湿润的水气扑面。 春天果然是美好的!可是这种美好此时却走不进乐以珍的心中。她被自己迷惑了,她想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在去向何方。她的心思沉沉的,她想回忆一些美好的东西。让自己轻松下来。这个念头一动,一个蓝衣玉带地锦绣公子地形象。立即跳了出来,笑盈盈地立在她脑海的那一岸。温润地看着她。她在心中默念着自己收到地唯一一封让她心动的情书,希望藉此来引导自己心地方向: …我的背包中一直藏有一把伞,我总希望会下雨,好为你撑起一片无雨的天… 这是一段曾经让她感动哭泣,并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的文字,如今在心中默默地念诵之后,在她有脑海中幻化出来的影像,却是怀明弘素衣缈然,手握一柄淡青的竹伞,嘴角噙着暖融融的笑意,于银丝般飘摇的细雨之中,款款向她走来。 她觉得自己亲手打开了一扇笼门,将一个以她的心为饲食的怪兽释放了出来。她开始仓然,开始惶遽。内心的恐慌让她呼吸急促,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直逼她的泪腺,刺激的她想哭! “你在这里…”一个闷闷地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轻轻地,却惊得乐以珍浑身一抖。她犹豫着转过身去,刚刚还存在于她的臆想之中的那位锦衣公子,此时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眼窝深陷,形容瘦消,绵软无力地靠在一个小厮的身上,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二…二少爷。”乐以珍无法迅速从刚刚的内心缠结中恢复过来,人有点儿恍惚,说话也不太利索,“你怎么出来了?” 怀明弘虚弱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害怕看见我吗?” “怎么会?”乐以珍立即答道,“只是这么多日子不见二少爷出屋,冷不丁地见了,有些吃惊而已。不过这样好的天气里,你是应该出来走走的。” “恩,我今天中午服了齐太医开的药,睡了一觉后,感觉身上好一些了,憋闷在屋里好久了,就想出来走走…我还是挺走运的,这一趟没有白出来。”怀明弘一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喉咙里开始有些“嘶嘶”的杂音。 乐以珍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来,不安地看向他身边的小厮。怀明弘笑了:“你不用担心他,就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把我说的话传出去。” 乐以珍收回目光,敛了敛心神,客气道:“有一件事一直放在心里,没得到空儿跟二少爷说。那处宅子…实在是太感谢二少爷了!也不知道我多咱才能攒足五百两银子还给你…”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银子是小事情,那是你娘亲的故去地,以后你再去拜祭,就不用求别人开门允许了。你帮我请来了齐太医,就算是你还了人情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存在心里了。”他的语言还是那样的顺适,能将人心中滞结的地方抹平。 乐以珍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好了,沉默地站在那里。怀明弘扶着小厮的肩膀,在乐以珍身侧的一处平坦的大石上坐下来,抬头看了良久,说道:“我快要成亲了,你不想恭喜我一下吗?” 乐以珍没有防备之下,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眼睛一酸,两滴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她赶紧扭转头,装作被灰尘眯了眼睛,在眼睛上揉了几下。 怀明弘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看,直到她回转头来,在她的睫毛上看到湿湿的水珠,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有你这两滴眼泪,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后他起身,靠在小厮的身上,慢慢地往回走去 “以后出来,记着带个丫头,你这幅身子了,还是小心一点好…” 他一边走着,一边丢下这么一句话。 第四十八章 尘封之门 是夜,祗勤院书房内,怀远驹用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目光定在那右手的掌心之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黄融融的烛火映照之下,他一向冷绷的面部线条显得放松而柔和,他的双瞳之中有两簇小火苗在摇曳跳跃着,他的脸上有一种茫然的喜悦闪烁不定。 怀禄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的主子这幅痴想的样子。他轻咳一声表示提醒,上前说道:“老爷,刚刚你不在,怀平过来问,分给二少奶奶居住的沁绿院,是按照现在的格局粉刷装潢,还是推倒了重建?” 怀远驹移过目光看了他一眼,不经心地答道:“这种事问过老太太就行了…哦,沁绿院…现在的格局也不错,粉刷装潢一番就是了。” “是。”怀禄应了一声,向他互相捧着的手看一眼,“老爷的手怎么了?” “哦…”怀远驹闻言,尴尬地将双手对搓了一下,“没怎么,我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你下去吧。” 怀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怀远驹将双手复又举起,左手捧着右掌,再度陷入冥想的状态。他在回味一种感觉,是今天上午那只纤纤柔荑握在他的右掌中时,那种柔柔软软、细细腻腻、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感觉从掌心直传入他的心里,酥**麻,在他的心里环绕爬行,刻下绵绵密密的印记。他闭上眼睛,将右掌展开握起,再展开再握起,幻想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此时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吱扭扭”的声音,一扇尘封了二十年地大门。扑簌簌地抖落着久积的灰尘,正在他的心中徐缓地开启。 一股热流涌上他的心头,又直冲向他的脑顶。他激动了,站起身来,从身侧亮格柜的暗格中取出一把钥匙,起身转到身后黄梨木镶大理石地座屏后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开了那扇里间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两丈见方的暗屋,没有明窗,屋的东西两角各置一只三尺高青瓷灯台,内燃鲸鱼膏。长年不灭。正北面设有一案几,几上设铜鼎香炉,炉内焚沉水香,烟气蒸腾,缭绕于墙上悬挂的一幅图画之上。 那图画细看之下,是两个民家女子。一位三十岁左右,面容素净安详,木钗素衣。正手持一绣架认真地行针走线。她地前方,有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小脸儿。杏仁大眼,一派纯真烂漫,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帮那位年长的绣娘捋顺着绣线。 那年长的女子气度沉稳,如一汪静静的秋水,而那位小姑娘则神气活现,一双大眼睛在香雾的索绕之下,象是要灵动起来一般。 这间屋子是怀远驹的一个秘密,除了怀禄之外,不曾有第二个人进来过。那位年长地女子是怀远驹的亲娘。怀家春锦绣庄的辛绣娘。而那位小姑娘则是他的青梅之交,名叫夏玉芙。 如果二十年前他没有跟着怀良氏进入怀府。那么现在他一定与夏玉芙夫妻敦睦。儿女绕膝。也许粗茶淡饭。但日子一定是和乐融融地最其码这么多年来。怀远驹一直是这样认为地。 此时他怀揣着一颗久蛰苏醒了地心走进这间屋子。在香炉中添了香。然后负手而立。抬头凝视着那幅图画。他看着他娘亲那张比他还要年轻地脸。看着夏玉芙象他地女儿一般纯稚地神态。他叹了一口气。 “娘。芙儿。过了这么久。你们原谅了我没有?我今天过来。想跟你们说件事情…我…好象喜欢上一个人。跟我当初喜欢芙儿地感觉还不太一样。她…象一株墨兰。远看娉娉。近看娇艳。我总是在远远看到她地时候。不自觉地就想接近她。可是她太冷清了。我触不到她地心。也许是因为我伤害过她。她还没办法原谅我吧…可是。她已经是我地女人了。之前地事还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才能消除我与她之间地隔膜。我觉得这比做生意还难。真地是…很无助…娘能告诉我吗?芙儿肯告诉我吗?” 画上地两个女人一高一低地坐着。静静地看着怀远驹。没有任何回应。他叹了一口气:“芙儿…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地地位。你不要生气…可是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你还是十四岁…等到我八十岁地时候。你仍然十四岁…你是我心中一朵永远含苞待放地小雏菊。我地心已经为你关合了二十年。如今它要启开了。我也探制不住。你…不会怪我地。是吗?” 香雾袅袅升腾。抚过画中夏玉芙地脸。迷朦之中。怀远驹似乎看到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欣慰地叹息一声:“你不怪我。真好…可是…她还在怪我。娘、芙儿。你们瞧…我有多愚笨!总是在伤害自己在意地人。以前是你们。现在是她…唉…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怀远驹对着画像喃喃地诉说着自己地心事。说累了。他就在香案旁边地一把交椅上坐下来。在香气熏绕之中。没一会儿功夫。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当怀禄遍寻他的主子不着,推开这间小屋的门时,就看到怀远驹斜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靠在椅背顶上,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叹了一口气。他的主子一向以古井无波著称,别人通常看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情绪起点波澜。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子会在欢喜的时候,伤心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打开这间小屋的门,在这里坐上一宿。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光,上前轻轻推了一下怀远驹:“老爷…” 怀远驹睁开困乏的眼睛,看看是怀禄,便又往椅子里窝了窝:“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老爷,你回房睡一会儿吧,别在这里窝着了。”怀禄看待怀远驹,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 “不用了。”怀远驹睡意未消,口齿不太清楚,“你去给我找一身衣服,再打一盆凉水,好了就喊我。” 怀禄应了一声,悄悄地退出去,将门掩上,回卧房拿衣服去了。小屋里怀远驹在椅子上挪一挪,调整一个尽量舒适的姿势,又眯盹了一会儿。 等怀禄取来衣服打来了凉水,怀远驹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服,胡乱地喝了一口粥,便出了祗勤院。照例他先是去老太太房里请了安,然后去弘益院看了一眼怀明弘的状况。 等他从弘益院出来的时候,怀禄问他:“老爷今儿要去哪儿?去茶行看看?还是去钱庄?” 怀远驹脚步顿了一下,说道:“我先去一趟群芳院。” “哦…”怀禄应了一声,随他往群芳院走去。 刚刚迈进六角院门,一个人迎面冲了过来,竟是六姨娘邓玉双。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站在门边上,专门等着怀远驹呢。 “老爷!你得给我做主,巧香姐姐偏心!”邓玉双象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声音里透着哭腔。 “短你金还是短你银了?”怀远驹想都没想,直接这样问道。 邓玉双听怀远驹这样说,觉得老爷还是非常了解情况的,越发理直气壮地诉起苦来:“今儿去老太太屋里请安,老太太高兴,就说要赏给我们一些珠钗,让巧香姐姐去库房领。可是巧香姐姐领回来后,别人得的都是金玉宝石,送到我屋里的却是一只银叶簪,这不是明显在欺负我吗?还就差我这一只金簪了吗?老爷…” “你喜欢金的是吗?”怀远驹看着她问道。 邓玉双一听,这是有门儿呀!看来老爷要赏她了:“总得我跟别人一样吧?再说了…金的当然比银的要好…” “那好!”怀远驹不等她把话说完,转身吩咐怀禄:“去帐上领十两金子…”邓玉双一听,简直就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她这一闹,竟闹出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来,正高兴呢,听到怀远驹接着说道:“然后拿到首饰铺,让师傅给打成金箔,缝出来一件衣服,让邓姨娘天天穿在身上!” 站在不远处的谷柔琴和尹兰婷听了这话,“扑哧”地笑出声来,赶紧掩了嘴进院子里了。邓玉双也听出这不是好话了,委委屈屈地哼叽道:“老爷也偏心…” 怀远驹事实上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觉,此时太阳**正“突突”跳着疼呢,因此越发没有好脸色给邓玉双看。他瞪了她一眼,再不搭理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到了乐以珍的院门口,推门而入。 待他进了屋,看到乐以珍只穿一身中衣,用一根带子将头发扎在脑后,正靠在床上喝药呢。她苦着一张脸,憋了一口气,将一碗药一饮而尽,然后“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的蜂蜜水,才算恢复了脸色。 怀远驹咧着嘴看她喝完药,上前说道:“看你平时喝茶细品慢尝的,喝起药来简直就是牛饮…咦?你眼睛怎么了?” 第四十九章 二少成亲 乐以珍昨晚一宿辗转,根本就没睡好,因为老太太特允她不必每日请安,因此她没有早起,赖了好一会儿的床。怀远驹进来的时候,她其实刚刚起床,还没梳洗呢,就被定儿逼着喝药。 她听到怀远驹问她的眼睛,下意识地举手抚上自己的脸,看向定儿。定儿机灵,赶紧接过怀远驹的话:“老爷有所不知,姨娘如今临盆在即,肿手肿脚是经常的事。睡一晚上觉,早晨起来眼睛总要肿一阵子。待奴婢用冰水给姨娘敷过了,就会好了。” 怀远驹了然地“唔”了一声:“连手脚都要肿吗?那岂不是很难受?大夫可有什么法子消肿?” “老爷不必担心。”乐以珍轻声说道,“身体里供养着一个小家伙呢,总会有些变化,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好了。” “恩…”怀远驹听她这样说,便不再提请大夫消肿一事,“对了,老太太今儿早晨打赏,可有你的份儿吗?” 乐以珍不知此事,便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定儿。定儿答道:“回老爷的话,大姨娘没忘了我们姨娘的份儿,刚刚打发青儿姐姐送来一枝灵芝金簪,我收起来了,姨娘刚醒,我还没跟她说起呢。” 怀远驹点点头:“噢,我看你平时也不戴那些个金钗金环,你喜欢什么,只管让定儿告诉怀禄,铺子里没有的,也可以让师傅给你做。” “谢谢老爷,不过我现在连院子都难得出一次,实在是用不着那些簪环钗饰,份例给我的那些,就已经够用了。”乐以珍轻轻淡淡地就推拒了怀远驹的好意。 怀远驹觉得自己一腔的热情,总是扑到一堵冷墙上,不免有些讪讪的,想了一下说道:“昨儿累着了。要是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去找大夫,别自己扛着…府里这段日子筹备弘儿的亲事,时间仓促,会比较忙乱,你要是出去,身边一定要跟一个丫头,免得被闲杂人等冲撞了…” 乐以珍耐着性子听完他这一通的唠叨。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怀远驹与外面见到地那个冷着一张脸、惜字如金的怀老爷联系起来。虽然他以前也会时常来,可是通常她不理他,他坐一会儿也就走了。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唠叨起没完了。她还没吃早饭呢,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是他不肯走,她没办法起身换衣服呀! “定儿刚刚说你才睡醒,你是不是还没用早饭呢?”怀远驹总算想起这茬儿来了,“定儿。怎么不把早饭端进来?” “老爷。我不习惯不洗脸梳头就吃早饭…恩…能不能请老爷先回避一下。我起来穿上衣服?”乐以珍见他不自觉。只好自己要求道。 怀远驹头一次遭遇自己地女人起床更衣。要将他撵出屋外地情况。尴尬地站起身来:“哦…我该走了…恩…我走了。” 说完。满心地懊丧。出屋去了。 乐以珍看着怀远驹走出去了。一掀被子从床上往下挪:“定儿。给我更衣。” “唉…”定儿一边上前伺候乐以珍起床。一边叹息道。“姨娘这是何苦?定儿这些日子观瞧。老爷对姨娘地心思。就连咱们太太都不曾享受过。不管怎么说。老爷是一家之主。是姨娘一辈子地靠山。你就算不肯给个笑脸儿看。最其码也别这样撅老爷地面子呀…再这样下次。要是哪次惹恼了老爷。姨娘地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乐以珍不以为意地答道:“你不明白。我这也不算是撅他。进群芳院之前。我和老爷明说了地。你只管放心。不会连累你做冷板凳地。”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是为姨娘着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一个丫头,跟老爷又不搭界。冷热与我有何相干?”定儿忙着辩解。 “定儿姐姐,你要是为我好,能不能先把我的肚子喂饱呀?就算我能挨过饿去,我的宝宝还要吃呢。”乐以珍笑着打趣定儿。定儿赶紧应了一声,出去唤芹儿端早饭来。 怀府开始大张旗鼓地给怀明弘筹办亲事。这既是府里当前的头等大事,恐怕也是怀府十几年来最隆重的一件事。毕竟仓促成亲的目地在于冲喜,那么动静搞得越大,按理越能将邪魔妖怪吓跑。 首先是将怀明弘从弘益院搬出来,放到府里东北角一处闲置多年的院落里暂时休养。他的弘益院则被迅速推倒重建,为赶在成亲之日前完工,府里进驻了大批的工匠。 其次是将离弘益院比较近的沁绿院重新漆刷装潢布置,因为怀明弘的病,即使成了亲,也不可能夫妻同房,郭家大小姐的居所当然不能马虎。 接下来还有一大堆地事情需要准备,广发喜贴,置办成亲当日的装饰礼仪用品、铺席排宴、唱戏杂耍、迎来送往… 老太太对此事的要求,就是不惜人力物力财力,一定要将怀明弘的亲事办到举城轰动。府里的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受到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鼓舞,每个人脸上都呈现一种亢奋地神情。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位是成亲事件中的主角,准新郎怀明弘。他虽然生着病,但是对生活的态度倒是挺积极。自从齐太医接手了他的治疗,他放松心情,积极配合,无论是针灸还是艾灸,也无论是喝多么苦的药,他都欣然接受。唯独对正在进行中的他的亲事筹备,他表现得象个局外人,不闻不问。要是有人拿成亲的事情来问他,他只有一句话:“去问老太太!” 另一位便是乐以珍。怀府里充盈着的欢喜气息,吸入她地胸腔里,堆积滞结,让她地心有些憋闷,并由此生出一种绵绵长长的忧愁来。不过她绝对不会在人前失态,有人跟她议论起怀明弘地亲事,恭贺祝福的话语,她一句都不会少说。 热热闹闹,仓仓促促,到了怀明弘成亲地日子了。 怀明弘的亲事后来成为安平府久议不衰的一个话题,倒不是因为冲喜一说,而是为着那奢华的铺排。 人都说迎接状员郎也不过是净水泼街,黄土铺路。可是怀家迎娶自己的嫡孙媳妇,从怀府所在那条街的街口开始,就铺上了大红的毡毯,一直到正堂,再由正堂接着铺陈到洞房。郭家小姐就是踩着这一条无比尊尚的路,进了怀府的大门。 与怀天稍微沾点儿关系的人家,全数接到喜贴,席面从后花园铺到内院,再从内院接续到外院。光戏台就搭了三个,戏班请了六班,从一大早儿开锣,一直唱到月上中天。那席上的珍羞美馔、玉酿琼浆更是不在话下。 那天怀府之中鼓乐吹打之声震天,鞭炮燃放“噼啪”作响的声音,从早晨一直响到太阳西斜。乐以珍猫在自己的屋子里,仍然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嗡嗡嘤嘤”的嘈杂之声。 群芳院的姨娘下人们都凑热闹去了,整个一座大院子里,只有乐以珍的那一处小院子有些响动,那是定儿在小厨房给乐以珍煮中饭呢。 乐以珍自己歪靠在床上,用手抚着自己硕大的肚皮,心中发着幽幽地叹息。此时她窝在屋子里不露面,不会有任何人挑她的不是。因为根据大夫的诊断,她的临盆之期就在这几日。 远远传来混杂莫辨的欢喜的声音,在她有脑子里幻化成一幅影像那是怀明弘青衣冠帽,郭元凤金冠霞帔,青君红妇,于欢闹的鼓乐声中,在众人的声声祝福之下,交拜成亲的场面。 那个原本就与她隔岸相望的男人,从此后离得更远了… 第二天早晨,乐以珍早早地就醒了。她想了想,吩咐定儿给她梳洗更衣,她要往正堂去。今儿是怀家的嫡孙媳入门的第一天,照规矩应该是全家见面,该拜的还是该受拜的,缺了谁都不好。 定儿看乐以珍脸色不太好,试探地建议她以即将生产、身体不便为由,躲过今天这一场会面。可是乐以珍只是略微地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她不要逃避,因为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的失态之举。 她起得早,到轩正堂的时辰也比别人早。她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好一阵子,怀府长房的人才拉拉杂杂地陆续往里进。 几房姨娘是不敢怠慢的,紧接着是怀明瑞夫妇、怀明辉和三位小姐,三老太太高氏、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匡氏、五太太董氏… 老太太和怀远驹夫妇还未到,姑奶奶怀静雪也没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丫头将竹帘子一掀,对屋里的人通报道:“大少奶奶来了!” 众人“刷”地齐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年轻的小媳妇满脸骄矜之色,昂道挺胸走了进来。只见她中等身量,生得一张椭圆脸儿,眉毛细弯,眼睛很大,鼻子削挺,唇抿成一条线。她上身穿一件绯红的金蝶扑花齐腰小袄,下身系一条翠蓝色滚金百蝠边的百褶裙,头发绾成惊鹄髻,一只展翅的金凤簪压在头顶发髻之上,凤口衔两串宝珠,在她额前摇曳悠荡。 她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傲然地走了进来,而在她的身侧,竟不见新郎倌怀明弘! 第五十章 新人凶猛 郭元凤,这个在成亲第二日清晨行家礼的时候,没有新郎陪在身边的新娘,将脊背挺得格外笔直,在众人新奇与探究的目光中,迈进了轩正堂的门。<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怀家未来的掌家二少奶奶一进来,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郭元凤直奔右手边的第二个主位坐下,拿眼睛将屋里在座的诸位扫视一遍,将下巴一扬:“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还未到,在座的都是谁呀,不如我们先认识一下吧。” 大少奶奶安冬卉一听这话,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走上去:“弟妹,我是大嫂,在座的家人,就由我来给你引见一下吧。” 郭元凤站起身来,只是客气地略一点头:“有劳大嫂。” 安冬卉也不介意,引着她先从三老太太高氏开始,一一见过。待到了九位姨娘的下位子上,郭元凤扫一眼齐刷刷排坐在那里的九位姨娘,一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孙巧香会意,示意诸位姨娘跟上她,来到郭元凤面前,一一行跪礼奉茶。郭元凤端座在雕花宝椅上,安然地受着姨娘们的跪拜,接过姨娘们奉上的茶盏,觉得哪位姨娘顺眼,她就将茶盏放到唇边碰一碰,看谁不顺眼的话,直接就让身边的丫头将茶盏接走了。 最后轮到乐以珍上前的时候,大少奶奶安冬卉扶住了她,笑着对郭元凤说道:“弟妹,这是乐姨娘,她快生了,这跪拜之礼就免了吧。” 郭元凤抬眼往乐以珍脸上瞧了瞧,眯起眼睛问道:“乐姨娘身体可有何不适吗?” “回二少***话,我身子还好,没有不适之处。”乐以珍如实答道。 “那就好。”郭元凤举起帕子在嘴角按了按,却没有说出免礼的话来。一旁的安冬卉和孙姨娘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双双看向乐以珍。 乐以珍素来在怀府的行事作风。都是比较低调和隐忍的。身处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一切均不由她作主,她能做的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就象当初被怀远驹强暴,她虽然内心如刀割般的痛苦,却也没哭没闹。后来现有了身孕。不得不进群芳院成为一群姨娘中的一位时,她地心无疑又受到了一次污辱,可是她也没有哭闹,平静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群芳院。再后来怀明弘生了病,再后来怀明弘成了亲,一件件一桩桩。她都将自己情感上的波涛翻滚掩饰在一张闲静的面孔后面。 她地身子虽然重。但也不是跪不下去地。此时她对面安坐地人如果不是怀明弘地新婚妻子。她会忍下自己地不甘心。一跪了事。免得起了不必要地纷争。 可是那女子偏偏是怀明弘地妻子!乐以珍看着她趾高气扬地神情。心里突然就升出一股子倔强来。于是她屈了屈膝。算是行了礼。口中称道:“见过二少奶奶。” 郭元凤觉得自己没有免乐以珍地礼。她竟然自己免了自己地礼。简直太不给她这位主子奶奶面子了。这才是成亲地第一天。她若此时栽在一位姨娘地手里。以后谁都当她是好欺负地了。 于是她皱起眉头来:“这位姨娘也忒没规矩了。没见前面几位姨娘是怎么行地礼吗?怎么到了你这里。膝盖就弯不下去了?” 孙姨娘一见局面有些僵。习惯性地上前调停道:“二少奶奶莫怪。您有所不知。乐姨娘自从有了身子。是老太太特许她不跪地…” 郭元凤将眉毛一挑。目光锐利地看向孙姨娘:“你又是哪一个?这里轮得上你说话吗?” 孙姨娘在府里替沈夫人行令办事已经多年,这府里还从来没有人斥问她一句“轮得上你说话吗”,如今被这位新晋二少奶奶呛住,登时红了脸。 郭元凤教训了孙姨娘。拿眼睛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姨娘一扫。指着敛眉垂的何柳儿说道:“你…姓什么来着?你来教教这位姨娘见了主子奶奶应该怎么行礼,我看这位姨娘很不懂规矩。以后需要多让她学学才是。” 何柳儿被点了名,怯怯地站出来。走到乐以珍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妹妹,给二少奶奶赔个不是吧。” “我是让你当说客的吗?我让你教她见了主子的规矩,怎么你也忘了?”郭元凤觉得这些姨娘,都在欺负她这个初来乍道的新媳妇,声音不由地尖锐起来。 何柳儿哪惊得起她这样吓?赶紧将刚才跪下奉茶地礼数,又重新表演了一遍。郭元凤满意地冲她摆摆手,重新看向乐以珍:“你学会了吗?” 乐以珍此时已经被激起了怒火,沉着声音答道:“这些规矩我都懂,只是我现在身子重,请二少奶奶恕我不能施全礼了。” 郭元凤两道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厉声侧头吩咐自己的丫头:“小凤,小莺,过去伺候这位姨娘跪下!” 两个丫头应了一声,刚要举步往乐以珍身边凑,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凤儿刚来,不太了解情况,乐姨娘最近身体非常不好,还是别让她跪了。” 是怀远驹的声音!众人齐望向门口,只见怀远驹夫妇陪着老太太,正从门外进来。三人在门口听到郭元凤厉害的声音,老太太本来要开口为乐以珍讲情的,不料被怀远驹抢了先,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郭元凤虽不识得面孔,但是看这阵势,就知道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来了。她站起身来,本欲辩解几句,却看到怀远驹抢前几步,来到乐以珍身旁,牵起她的手说道:“老太太特许你不用早起请安的,你怎么又来了?今儿手脚还肿吗?来!到这边坐下。” 满屋子的人刚刚瞧热闹的时候,就已经睁圆了眼睛,此时见怀远驹如此轻柔地跟乐以珍说话,还亲自牵着她的手引座,都将那眼睛又撑大了一圈儿! 若是平时,乐以珍一定会推拒了怀远驹地美意,挣开他回到自己地座位上。可是今儿她真的是被激怒了。她斜睨了郭元凤一眼,顺从地任由怀远驹牵着她,在他身侧原本属于怀明弘地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不仅让郭元凤这个初进怀家地人震惊不已,就连满屋子这些在怀府生活了多年地人们。都暗自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之前就有传闻说怀远驹被乐姨娘迷住了,三天两头往她屋里跑,可是传闻以如此突然如此耸动的方式在她们面前演化为现实,这些人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内心的震憾! 尤其是乐以珍此时落坐地位置,可是主子的位子,以她九姨娘的身份,以她一个戴罪奴婢的身份。坐在那里是断断不合适的! 老太太对乐以珍也是十分宠信,虽然觉得她坐那里不合适,但是既然已经坐下了,也没有话让她再起来。沈夫人在老太太右手边落了坐,意味深长地看了乐以珍一眼。也没说话。这样一来,就算是怀府的主子长辈允许乐以珍坐在那里了,别人自然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郭元凤从最初的震惊状态中缓回神来,心里将坐在她对面地这位姨娘判定为媚惑主子的狐狸精,暗暗地较着劲,看向乐以珍的眼神越的鄙夷起来。 老太太见一大帮子的姨娘仍然张着嘴巴站在那里,摆摆手说道:“堵在那里做什么?回去坐着!” 姨娘们赶紧应了,回到她们下地位子上坐定。远远地看着乐以珍坐在怀远驹的身边,神色各自复杂起来。 接下来,郭元凤分别给老太太、怀远驹和沈夫人行礼奉茶,三位长辈照例说些关切叮咛的话语。老太太和沈夫人给郭元凤的见面礼,都是精心备下的,非常丰厚,想来是考虑到她为冲喜仓促嫁进门来,应该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给她撑足面子。 可是在郭元凤的心里,现在给她搬座宝石山过来,她也找不回刚刚丢掉的面子了。她本来仗着自己出身世家。又知书识礼。心里十二分地不愿意嫁进怀府这样地商贾人家来,无奈她的父亲过于看重怀家的财势在他仕途中的铺路作用。硬生生地定了这门亲。这也就罢了,偏偏他家的二少爷病病歪歪。竟然上门要求她提早嫁过来冲喜,让她越觉得商户人家做事果然是不循规矩,泼赖无礼。 如今更不得了!刚刚进门第一天,就被一位姨娘踩到头上去了!这个家里简直就是没有规矩可言! 她心里暗想着:这个家早晚我来当!看我怎么给你们立规矩吧! “凤儿。”老太太有些愧疚的声音在郭元凤耳边响起,“弘儿本来身体就没有痊愈,昨儿折腾了一天,今儿实在是不能让他再起床了。让你自己过来,着实委屈了你,你看***面子,多担待些吧。” 郭元凤听她提起自己的夫君,脑子里浮现出昨晚行合卺之礼时,她的喜帕被揭开那一瞬间,她见到的那个冰冷枯瘦、病容憔悴地男人,她地心一下子跌进冰窟之中。 正在此时,一个女人从门外冲了进来,艳紫的闪缎衣裙,满头地金珠饰,风风火火地直奔到老太太面前:“哎呀!娘,实在是抱歉,我昨儿多喝了几杯,今早愣是没醒过来。侄儿媳妇在哪儿?让我见见。” 郭元凤听这话,知道这位是怀家的姑奶奶了,她抑闷地心不由地又添了一块儿堵。 瞧瞧!穿得比她这个新娘子都鲜艳!嗓门比她这个主子奶奶还要高!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也敢迟到!一个下了堂的姑奶奶,竟然如此嚣张!这个家里还有规矩可言吗? 郭元凤于是蹙起眉来,看向怀静雪。 第五十一章 喜得千金 款儿的话如同给这个本该喜庆的早晨降下一场冰雨。<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看向郭元凤,仿佛在问她:“你这喜是怎么冲的呀?怎么越冲越坏了呢?”郭元凤则面如灰土,一颗心不停地往无底的深渊坠下去。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有口气在,她在这个家也算有个靠头,如果他没了,新媳妇成寡妇,她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老太太“腾”地一下子人轮椅上弹起来,又因为立不稳而摇摇欲坠着:“快!我要过去看看!”左右丫头赶紧上前扶她坐回轮椅上,推着她往外急走而去。 怀远驹和沈夫人也急急起身,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屋内所有人都本能地站起身来,随了出去。 乐以珍在听到款儿的话后,只觉得有人拿着刀片“嗖”地从她心尖儿上划过,淋漓的血从破开处滴落下来。她约略猜得到怀明弘病情突然加重的原因,什么冲喜?不过是折腾他罢了!好好的人成一次亲,都要累得扒层皮。虽然之前亲事的筹备他什么也没做,可是昨天那一场礼节仪式走下来,不拖垮他才怪呢! 她内心忧急,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地跟着大家往门口走。可是她刚刚一只脚迈出门槛,腹部突然开始抽搐着疼痛起来,好象有一只手在她的肚子里扯拽,痛得她一阵冷汗冒出来,手扶着门槛往地上溜下去。 “姨娘!”一直等在门口地定儿惊恐地呼叫一声。上前扶住她。 前面的老太太和沈夫人一门心思扑怀明弘地弘益院而去,根本就没听到定儿这一声喊。怀远驹却听出来身后那是定儿的声音。他一转头。看到乐以珍捧着肚子坐在门槛上,将头抵住门框,咬着唇。紧着眉,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骇然回身,奔了过去:“珍儿!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乐以珍此时只感觉那痛楚象是长了爪子,从腹部向她地全身漫爬着,将她身体的正常机能一项一项地破坏掉她呼吸困难,说话困难。站不起身来,连视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她听到了怀远驹的声音。她看到他那张心痛焦灼的脸在自己的眼前忽而模糊忽而清楚。她伸手去推他:“快…快请齐太医去…” 怀远驹一时没有领会她地意思。紧着安慰她道:“别怕。我现在送你回去。稳婆和大夫早就在府里等着了。” “不是我…”乐以珍痛得眼冒金星。脾气也开始不好起来。不耐烦地推着怀远驹。“我这里…有姐姐…还有稳婆…生个孩子死不了人地…” 怀远驹这才明白她地意思。一时难住了。那边地儿子在吐血。这边地女人要生养。两个都不放心。他又分身无术。这可真是面临“两个都掉进河里。你捞哪一个”地窘境了。 他略一迟疑地功夫。闻声围过来地孙姨娘、谷姨娘和尹姨娘。纷纷劝说道:“老爷还是先去看看二少爷吧。生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等二少爷那边安顿妥当了。老爷再去看乐姨娘吧。眼下有我们姐妹几个。不会有事地。” 而孙姨娘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安排了。先着人去喊大夫和稳婆。让他们到乐以珍屋里候着。又吩咐人先跑回去准备一应用品。又让抬藤床来。将乐以珍抬回去。 怀远驹听几位姨娘劝得有道理。可是看到乐以珍痛得面色苍白。他又不忍撒手。最后被尹姨娘推搡着。起身快速奔弘益院去了。 这边几位姨娘陪着,将满头大汗的乐以珍送回了群芳院,将其安置到厢房之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孙姨娘和罗姨娘是有经验地人,在一旁拉着乐以珍的手安抚引导着她。尹姨娘和谷姨娘在外面安排着丫头们将乐以珍这间小院儿里的所有门窗和橱柜都打开,寓之以“松关”的意思,又帮着丫头们做着准备工作。 乐以珍躺在床上,浑身只剩下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边无际的痛!那是比当初在老太太那里挨竹杖还要难忍的一种痛,她紧咬着牙关,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呻吟声从牙缝之间溢了出来。 孙姨娘见她忍得辛苦,温言劝她道:“忍不住就叫出声来,别把嘴唇咬破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叫几声,不丢人的。” 乐以珍从鼻子里哼出几声来,却仍是咬着牙不肯松开。 稳婆过一会儿就探手摸摸她的肚子,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对屋子里的人说:“闲杂人等都出去吧,姨娘要生了!” 屋里只留下定儿在听稳婆的吩咐,两位姨娘都被撵了出去。 外间,大少奶奶安冬卉闻讯赶了来,剩下的就是几位姨娘了和几个丫头了。大家各自坐着,静等着产房传出消息来。 产房内静悄悄地,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安冬卉不安地往那边瞄了几眼,问道:“不是说女人生孩子会很痛吗?怎么这样静?” 孙姨娘摇摇头:“抵死也不松牙关,真是个倔女子!也是…去年在老太太那里挨板子,也没听她哼一声。” 几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怀远驹从门外急急地走了进来。进门后直奔孙姨娘:“生了没有?” 几位姨娘没想到他这么快赶来,纷纷上前询问:“二少爷怎么样了?” “可能是昨天劳倦过度,有些重了,齐太医到得及时,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怀远驹简单地交待过了,往产房里看了一眼,继续追问:“怎么样了?” “老爷不用担心,稳婆说乐姨娘身体很好,胎位也正,一定能顺利生产。”孙姨娘回话道。 “怎么没动静?”怀远驹皱起眉头,担心地望着产房的门,又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几位姨娘互相望了望,脸上现出意味不明的神色来。 “珍儿可能忍呢,老爷还不知道吗?别担心了,坐下来等吧。”孙姨娘上前劝道。 “唔…”怀远驹随口应一声,其实也没听到孙姨娘说的是什么,仍然在产房门口踱着步子,“稳婆是谁请的?可靠吗?” “老爷放心,咱们府里的太太姨娘们生养,找的都是这个李婆子,咱们安平府大户人家的孩子,十个有八个是她接生的,不会出差子。” 孙姨娘好性儿地应答着怀远驹的碎碎念,坐在一旁的罗姨娘却有些吃不住劲了。想当初她生怀天梅的时候,怀远驹在店里做事,连府里都懒得回。本来她也没什么不平衡的,因为之前卫紫旋生孩子和之后何柳儿生孩子,怀远驹都不在府里。 如果他一直是这么一个冷漠粗心的人,大家受他一样的待遇,那也就罢了。偏偏他竟也有如此细心体贴的一面,而他的这份细腻的心思,在大家都已经默认他是一个冷淡人的时候,突然爆出来,奉献给了屋里那个对他清清冷冷的小女人。这让一心扑在他身上,兢兢业业服侍他这么多年的几个女人如何能安然接受? “老爷…”罗姨娘心一向浅,搁不住事,“生个孩子而已,我们不都生过吗?也没见哪个出事,您何必如此紧张?” 怀远驹回头白了一眼罗姨娘,找一个位子坐下来,可是仍然忍不住往产房那边看。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产房里传出“哇”的一声婴孩的啼哭。怀远驹象是被一声哭叫吓着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顿了一顿,冲到产房门口。 正好此时,产房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了,李婆子脸上挂着一个笑意走出来:“恭喜怀老爷,府上再添一位千金!母子平安!” 远驹随便应一声,直接冲进屋里去了。 等在外间的几个女人,听说是一位小姐,或明或暗地舒出一口气来,赶紧吩咐着丫头关门关窗。 怀远驹冲进屋子里,看到乐以珍一张脸毫无血色,脸上贴着湿漉漉的头,紧闭着眼睛,急促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歪躺在床上,嘴唇周围有几处牙印清晰可见。 他上前喊了几声“珍儿”,也不见她应答。他有些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搓着手问旁边在整理医具的大夫:“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太好?” 那大夫是怀府医堂里的人,他觉得他们老爷是七个孩子的父亲了,连孙子都快有了,问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可笑。他也没客气,真就笑了一声:“呵呵…老爷放心,姨娘没事。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她现在只是累着了,才不太爱说话,歇一会儿就好了。” 怀远驹第一次见到从鬼门关回来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心里有一种陌生的疼痛。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去,伸手将贴在乐以珍脸上的头抚开,轻唤了一声“珍儿”。 乐以珍仍然闭着眼睛,动了动嘴唇,有些虚弱地说道:“让我看看我的孩子…” “哦…”怀远驹这才想起孩子来,在屋里看了一圈,注意到定儿正在将一个肉乎乎的小东西往襁褓里包,便一叠声地催道:“快!快抱过来。” 第五十二章 养育之乐 定儿将孩子包好,抱了过来:“姨娘,你看看,咱们小姐可乖呢,一点也不闹人。<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乐以珍听了定儿的话,睁开眼来,在看到定儿手中那个小小的红色襁褓时,立即在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虚弱却幸福的笑容来。她努力地支起手肘,想要起身,却被怀远驹摁了回去:“你躺下来看也是一样的。” “姨娘现在身子虚,别起来了。”定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襁褓放到乐以珍的身边。乐以珍将头支起来,侧头看向襁褓里的那个小家伙儿。只见她头上有着稀稀薄薄的一层胎毛,脸色是粉红的,皮肤上有一层胎脂没有褪掉,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眼睛闭着,水嫩嫩的小嘴唇一窝一窝的,象是要找吃的东西。 只一眼,乐以珍就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幸福感漫遍了全身,自从穿越以后,一直空空落落的一颗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因为生养而遗留的痛楚消失了,全身都充斥着喜悦和力量,连世界都随之明亮了起来。 这是她的女儿!是那个在她肚子里长了十个月的小家伙儿!今天她们母女俩儿总算见面了!从此后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即使她回现代无望,她也不会孤单了。 乐以珍正激动地想哭,耳边传来一个大煞风景的声音:“怎么…长得这么丑?” 乐以珍觉得自己地宝宝受到严重的伤害。猛地抬起头来,将两道愤恨的目光射向说话的怀远驹。后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我是说…恩…她皮肤上那白白的东西是什么?” “胎脂。”乐以珍没好气地答道,然后吩咐定儿,“去把我之前备下的东西拿来。” 定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这功夫,安冬卉带着几位姨娘。已经走了进来。众人围在床前,争看着怀家五小姐地模样,嘴里啧啧地称道着:“瞧这小妮子长得多好看,鼻子象我们老爷,嘴巴象珍儿…” 怀远驹被一群女人挤出圈外,捡了一张椅子座下来,心里想着:可真会睁眼说瞎话,我怎么看不出来小孩子象谁?长得象小猴子一样,还好看呢。 不过乐以珍显然对这些恭维的话很受用。笑眯着眼睛,很认真地应答着:“嘴巴象我吗?我看看…呵呵…再长大些会更象的。”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功夫。定儿已经拎着一个红漆盒子进来了。她来到床边。将盒子打开:“姨娘。你要地东西都在这里呢。” 乐以珍起了一下。没能坐起来。吩咐定儿:“扶我起来。” “这么多人在这里呢。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了。还非要自己起来?”怀远驹地坐在靠窗地那把椅子上。淡淡地说道。 安冬卉看了一眼自己地公公。附和道:“就是。这么多人呢。你要什么强?” “这些事不能假手别人。需我这个当娘地亲手为之。”乐以珍虽然身子弱。可是精神极度亢奋。扶着定儿地肩坐了起来。从盒子里取出一块柔软平整地陶泥。解开宝宝地襁褓。擎起她地小脚丫。重重地印在陶泥上。一个清晰可爱地小脚印宛然呈现在陶泥之上。 宝宝脚底受了刺激。“哇”地哭出声来。孙姨娘赶紧上前哄拍。问乐以珍:“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乐以珍也不答她的话,只是说:“没关系,让她稍微哭几声有好处,锻炼她的肺活…锻炼她的肺呢。”一边说着,一边从红漆木盒中取出一只墨盒来,将宝宝的手掰开,用小刷子蘸着墨汁涂在了宝宝的小手上,拿来一张上好地宣纸,印了下去。 大家看着她折腾完,将留下的脚印和手印让定儿收起来了,都好奇得不了得,问她道:“你留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我女儿来到这个世上最初的印迹,一定要留下来,将来等她大了,让她自己看看自己是从多么小地一个小东西长大地,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乐以珍一边用热毛巾擦着宝宝地手脚,一边解释。 “是很有趣,我们怎么没想到?等将来我也留,你教教我。”大少奶奶安冬卉热切地响应道。 “我们大少奶奶着急生娃了,不过你是得抓紧了,肚皮该有点儿动静了。”罗金英口无遮拦地跟安冬卉开着玩笑,羞得安冬卉啐了她一口,转身跑出屋去了。 罗金英刚说一句:“这有什么呀,也至于你羞成这样?”却被孙姨娘狠狠地瞪了一眼,朝窗口处努努嘴。罗金英一转头,见怀远驹仍然坐在那里,这才觉得自己刚刚那话不合适了。她起身走到怀远驹面前,颇有意味地问了一句:“老爷还在这儿呀?” 怀远驹被她这么一问,脸上有些窘,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快出门那一瞬间,又转回身来:“奶娘呢?” “我这就让芹儿叫去。”定儿应道。 “恩…”怀远驹张了张口,好象还要说什么,想了想又不说了,掀帘出屋,走了。 乐以珍此时已经将宝宝重新包好,温柔地放在自己边。小家伙被一番折腾,哭得十分委屈。乐以珍已经完全没力气了,靠在被子上,额头冒着汗,任由宝宝哭,也不去哄。 这时候奶娘进来了,是一个年轻白净的女人,面容和善。她上前将宝宝抱起来,轻声地哄着。几位姨娘见此情形,嘱咐几句好生养着之类地话,都撤退了。 “她一定是饿了。喂她吃奶吧。”乐以珍招手让奶娘坐在床边,吩咐道。 奶娘应了一声,坐在了乐以珍对面,掀起衣服来,露出一只饱胀地**,将**塞进宝宝地嘴巴里。宝宝立即止了哭声,小嘴巴一裹一裹地吃起奶来。 乐以珍躺靠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儿闭着眼睛,狼吞虎咽地吃着奶,心里充胀着满满的幸福,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奶娘说着话:“等过两天我自己来了奶水,我亲自喂她。” 奶娘一听这话,惊慌地望向乐以珍:“姨娘对我不满意吗?” 乐以珍笑了:“不是对你不满意,小孩子吃自己母亲的奶水,会长得更聪明。你放心,你的工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只管帮我照看她就成,她现在正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自己带着一定很累。” “可是…小姐不吃我地奶水了,我还能留下来吗?我…我…”奶娘不知所措了。 “只要吃过你一天的奶水,你就是她的奶娘,你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就一定能留下来,我不会亏待你的。”乐以珍安抚着她。 “唔…”奶娘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乐以珍也不管她了,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你照看小姐吧。” 奶娘答应了。抱着宝宝去了另一间房。乐以珍复又睁开眼睛,喊一声:“定儿。” “姨娘什么事?”定儿来到床前。 “二少爷怎么样了?”乐以珍将声音放轻了,问道。 “刚刚老爷在外面说。因为昨儿累着了。今天病就大了。齐太医来过了,说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得好好养一阵子。”定儿将自己知道的一气说完。 以珍叹息似地吐出一个单字来,闭上了眼睛。 怀府之中。怀明弘重新在弘益院开始闭关静养,而同时。乐以珍在群芳院坐起了月子。因为她生的是女儿,老太太和沈夫人并没有十分重视,该赏的赏了,将孩子抱过去看过两次,也就罢了。毕竟怀明弘好好坏坏,让这两个女人十分揪心,没心思顾别的了。 怀远驹倒是每天必来看望,但他关心地只是孩子的娘,对这个孩子却不是十分关注。不过这一点乐以珍倒不意外。看他平常对待其他三子四女的态度,他对这第五个女儿不甚在意,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乐以珍自己从来不指望任何人格外地来疼爱她的孩子。她的女儿有她这个当娘的来疼,已经足够了。不知怎么的,她一见了自己的女儿,就会想起自己的妈妈那个温柔隐忍,将全部地爱都倾注到她身上的女人。她在心里暗暗誓,一定要象妈妈疼自己那样,全心全意地爱护抚育自己的女儿。 她亲自哺乳,在怀府传为奇谈。她拒绝了怀远驹将生辰八字报到家庙里,让慧明师太给宝宝卜一个名字地提议,将宝宝取名字地权力争取过来。她每天写“宝宝成长日记”,哪一天宝宝睁的眼睛,哪一天出第一个单音,哪一天冲她露出第一个微笑,哪一天哭得格外凶,哪一天笑得分外甜。又长个子了,又生病了… 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她都用心地记录了下来。 在她坐月子这段时间里,她窝在屋子里,却听到了各种关于怀府新晋二少奶奶地说法。有罗金英那样的大嘴巴,有定儿地刻意打探,她想不知道这些事都不成。 这些人传递给她的信息,便是二少奶奶郭元凤已经完全取代了孙姨娘,在府中行令管事了。那孙姨娘当初行事谨慎,稍有大事便拿去问沈夫人地主意。如今这位二少奶奶可是有想法的人,大有架空沈夫人的意思。府里有些事情,本来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规矩,可如今到了她那里,竟有一半被改了样儿。据说沈夫人和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只是目前怀明弘病未好,两人没心思理这些。 这位二少奶奶通常在早晨和晚间分别去怀明弘那里探望一次,远远地坐着,说几句关切的话,然后就离开。至于那些熬药端汤、侍衣奉茶的事,从来没见她为怀明弘做过。 别人说起这事来,都免不了有些义愤。倒是乐以珍在听说此事后,对郭元凤颇为理解。 第五十三章 偶一牵手 因为要亲自哺乳,顾及到自己奶水的问题,乐以珍在坐月子期间不甚禁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院子里的小厨房自从上次受惊吃药设了起来,就没有撤下去。定儿是个有心能干的丫头,每天变着法儿的给乐以珍炖各种滋补品,不好在府里领取的食材,她就去跟怀禄说,怀禄必会从外面给她带回来。 起初乐以珍说过她几回,让她顾忌着点儿。定儿只是笑着说:“姨娘放心,咱们关起门来开点儿小灶,谁还能天天来查吗?女人做月子的时候养不好,以后都难找补回来。即便奴婢不说,老爷也是往这儿送,与其送的东西不合适,还不如奴婢自己说要什么呢。” 定儿很聪明,但同时她又很实诚,自从跟了乐以珍,一心扑实地服侍她,凡事都站在她的立场上做。再加上乐以珍从不拿她和芹儿当下人看待,因此这院子里的几个人相处下来,倒象是家人。 乐以珍听定儿这样说,琢磨着自己还要供应宝宝的奶水,怀府又不在乎这几个银钱,也就不吱声了。 等到宝宝满月的时候,由于乐以珍的奶水丰沛,小家伙儿吃的白白胖胖的,长出了密密的头发来,眼睛已经可以看出狭长优美的弧度了,竟然跟怀明弘很象,再往上追溯,也就是跟怀远驹很象。这一点让乐以珍有些失望,她希望她的女儿处处象她,长大后成为另一个小乐以珍,但遗传的事她又无能为力。 可是不管象谁,女儿总是她的。她每次看着女儿抱着两只小拳头。睡得无比香甜地样子。她地心就象四月里的大地,被和煦的春日照得暖洋洋的。 她给女儿取名叫怀斯梦,以纪念她那恍然如梦的前生。可是这名字到了怀府主子们那里却通不过了,因为怀家孙辈小姐范“天”字,如果乐以珍的女儿名字中间没有这个字,没办法记入宗牒。 乐以珍只好委屈着给女儿起了一个能入宗谱地名字“怀天蕾”。私下里,她自己则坚持着“梦儿梦儿”地叫着,时间久了,大家都认可五小姐的昵称叫“梦儿”了。 梦儿满月的时候,怀明弘的病已经见强了。老太太觉得乐以珍从生养到坐月子,有些疏怠她了。便说要给梦儿办一场满月酒,不请外客,只是自家人热闹一番。 这种事情乐以珍是不会推辞的,她需要为她的女儿在怀家谋得一个该有地地位,不至于骄宠,但绝不能被人轻视。 满月的那天早晨。乐以珍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抱着梦儿去了老太太屋里。因为都是自家人。讲究没有那么多。给梦儿沐浴理了胎发,大家分了红鸡蛋之后。前院男眷后院女眷,各开了两班小戏。于酒席之前助助兴。 乐以珍抱着梦儿坐在老太太地身边。正不知台上咿咿呀呀唱什么呢。怀远驹走了进来。他先是附在老太太地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老太太冲他摆摆手。于是他来到乐以珍跟前儿。对她说道:“延庆王世子代表他地母亲来贺。要看看孩子呢。你抱着梦儿跟我来。” 乐以珍一听“延庆王”三个字就心跳。犹豫了一下:“今儿不是没请外客吗?怎么会惊动世子呢?再说…我们娘俩儿庶妇庶女。至于劳动世子地大驾吗?” 怀远驹见她不爱挪地方。脸上反而露出欣慰地笑意来。好言哄劝道:“人都在前面等着了。打着王妃地旗号来地。你好歹去露一面儿。” 乐以珍无奈。只得抱着梦儿。跟随着怀远驹。往前院去。到了轩正堂。看到正中左手位置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地男子。金冠紫袍。白净地一张脸。眉眼之间与延庆老王妃有七分相似。 怀远驹引着乐以珍上前:“这位是延庆王府二世子。” 乐以珍趋前行礼:“民妇给世子殿下请安。” 二世子探手虚扶:“免礼!我母妃听说如夫人地小姐今日办满月酒,偏偏她老人家身体抱恙,行动不便,特遣我前来道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世子言重了,民妇母女草芥之人,蒙王妃如此盛情牵念,实在是愧不能当。”乐以珍敛眉垂首,客气道。 世子也不多客套,吩咐身边的随侍将驾礼奉上。站在他身后地一位年轻人捧着一只紫檀嵌瓷花鸟图的长方盒子,躬身上前:“这是王妃赏给五小姐的一对龙凤长命金锁和两对如意金镯,另有宫缎两匹是赏给如夫人的,刚刚已经交与府里的人了。” 乐以珍抱着梦儿,也接不了贺礼,怀远驹上前接了:“谢王妃的赏赐。” 那年轻人本来是奔着乐以珍去的,被怀远驹半道截了贺礼,后退的时候,看了乐以珍几眼。乐以珍无意中一抬头,触到他的目光,只觉得那眼神清冽灼亮,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里有什么东西,总能从窗户里得窥一二。 这个年轻人必定不会久居人下! 这是乐以珍看到那年轻侍者的眼睛后,本能的第一反应。不过一个王府的随侍,终究引不起她太大的关注。她陪坐在怀远驹的下手,和二世子说了一会儿话,问了几句王妃的身体情况,怀里的梦儿就开始哼哼叽叽了。 怀远驹担心梦儿此时哭起来,于世子面前有些失礼,便说道:“云鹤园中已备下酒席,虽是家宴,粗茶淡酒有些失礼,好歹有小戏可看,还算热闹。世子既来了,就请赏光过去喝几杯吧。” “那我就讨扰了!”世子哈哈笑着,站起身来,当先往屋外走去。怀远驹随在他右侧。引着路。那位年轻的随侍跟在两人身后。临出门前,回头看向乐以珍。 而乐以珍此时正在拍哄着梦儿,怕她哭出声来,因此根本没留意到那年轻人回眸那一眼。等他们走远了,乐以珍才往回走,打算先回群芳院。给梦儿喂了奶,再到内院的宴席上去。 她刚刚迈进二门,远远地看到那位叫青川地小厮扶着怀明弘,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两个生活在同一座府邸里地人,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终于碰到了第一面。 怀明弘渐走渐近。乐以珍已经看清了他的脸,虽然比前次见面时更加清瘦了,不过气色还算好,双目中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对面的人看到了乐以珍,马上高兴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地加快了。乐以珍见他步子迈得挺稳。不象上次见面时歪靠在青川的身上。暗中欣慰。 近了,乐以珍问候道:“二少爷这是往哪里去呢?” “出来闲逛…我今早起床。就感觉左眼皮跳个不停,心想今儿出门一定有好事。我说了青川还不信。你瞧瞧,我地预感有多准。”怀明弘貌似在说青川。眼睛却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没想到他成了亲,还这样跟自己说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便岔开话题道:“听说二少爷见强,今儿一见,气色果然好看多了,看来二少爷这段日子养得不错。” “是呢,身上被齐太医扎了无数的针孔,肚子里也灌下了无数碗的苦药汤,再不见点儿效果,老天可真是不开眼了。”他语气中透着愉快与轻松,让乐以珍一想起他就揪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怀明弘望着乐以珍怀里的襁褓,试探地说道:“齐太医说我的病到了这个阶段,就不会传给别人了…恩…我能看看我们家地五小姐吗?” 乐以珍心里犹豫了一下,可是行动上却立即趋前两步,将梦儿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当然!梦儿也该认识一下她的传奇二哥了!” 怀明弘高兴地伸手去接襁褓。乐以珍见他象端一盘菜一样将梦儿端在手上,吓得心肝儿直颤,只好站在他身旁以防万 “什么传奇二哥?差点儿成了传说中的二哥喽!梦儿长得可真漂亮,比你娘好看多了!恩…好看在哪儿呢?因为这双眼睛吧?怎么看怎么象二哥的眼睛呢!”怀明弘说话逗着梦儿,一边端着两只手摇着她。梦儿被摇得高兴了,咧起小嘴巴一眯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 “哎呀!”怀明弘激动了,“梦儿跟二哥好呢!见了我就笑!哈哈…”高兴地忘乎所以,晃得更欢了。乐以珍看着他将梦儿举到一个让人心惊的角度,实在忍受不了了,冲上去抢自己的女儿:“别累了二少爷,把梦儿给我吧…” 她伸手去接襁褓地当口,怀明弘正往左边晃呢,导致她一下子没摸着襁褓,却将一只手探到了怀明弘地手背上。怀明弘只觉得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地一翻手掌,攥住了乐以珍的那只手。 一旁地青川见此情形,四下里一瞧,见附近没有人,将脸别了过去。 乐以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怀明弘握住了,脸“腾”地就红了。她使劲地往外挣着自己手,却不料怀明弘正生着病呢,手劲倒不小,愣是没被她挣开。 两只手在襁褓之下僵持着,表面上看去,倒象是两个人在抢孩子一样。乐以珍看着怀明弘眼中地热度在升温,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实在是挣不脱了,只好低声哀求道:“二少爷,梦儿该吃奶了,你把她还给我吧。” 怀明弘眼神“攸”地一凉,松了手。乐以珍赶紧接过梦儿,逃也似地急走开了。怀明弘张着两只手,定定地看着乐以珍逃离的背影,有些伤感。 “二少爷。”青川凑了上来,逗他道,“您地脸这么红,是不是该吃药了?” “贫嘴!”怀明弘没好气地回手拍了青川一巴掌,再看一眼乐以珍远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书号:1306590 作者:幸夜 书名:《波斯女帝》 啊么!要我登基做女帝?这些妃子都是我的?你说什么?男人生孩子?那女人干什么?女尊,np,yy,男生子俺不要当皇帝,俺逃,俺去种田开店,谁也不准来烦俺) 第五十四章 孽情冤债 我又穿越了? 这是乐以珍于满月后的第二天清晨醒来,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提供最新章节阅读>她支着半边身子,将床帏掀开,打量自己此时身处的这个屋子。 屋里还算干净,不过一看就是一般人家,跟怀府棂格纱窗、雕花漆门不同,窗户是纸糊的,两扇屋门是乌木板子,只在门上安一门栓。她正躺在其上的是一张普通的架子床,床帏用的是普通的青绸。窗边有一张木桌,桌边有两张罗汉凳。 她到底是有些害怕,更有些茫然。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挪了地方了? 她记得昨天陪老太听了一天的戏,回到群芳院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梦儿被奶娘哄睡了,定儿坐在她的床上,整理一天下来收到的各种满月礼,一件一件归类记录下来。当她拿起邓姨娘送的一只小老虎枕头时,还前仰后合地笑了好一阵子呢。 然后是怀远驹来了,浑身散着酒气,让乐以珍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来,心里有些胆怯,死拉着定儿不让她出去。怀远驹磨磨蹭蹭地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起身走了。 主仆二人将物品整理清楚后,收拾了,梳洗睡觉。 本来因为夜里梦儿要吃奶,乐以珍总要起来一两回的,可是昨晚她愣是没听到梦儿饿哭的声音,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睛就觉事情不对了。 她坐起身来,望着映在窗户纸上的天光,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昨晚睡着后的情形。结果除了几个记不太清的梦,什么也没想起来。 屋里静悄悄地,乐以珍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般地响着。她深呼吸几次,勉励自己镇定一下,轻手轻脚地挪下床去,来到门边。想一想开门会有响动,又转到窗户边上,将手指头舔湿,在窗户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处不大的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与这处小院子不太搭调的是四下里高高的围墙,足足有两人高。大门口守着一个人。箭袖青袍,腰系佩剑。神情警觉,时不时地往乐以珍所处的这间小屋望一眼,吓得乐以珍以为他看到自己了,赶紧缩了回去。 她抚着胸口跌坐在身边地罗汉凳上。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看守门人地服饰。她倒是没有穿越。那么…她被劫了? 朱琏广! 这三个字一下子从她大脑最敏感地区域里跳了出来。让她一身地毛孔“嚯”地张开。涔涔地冒出冷汗来。冤孽!他一个逃难地王爷。怎么就不肯放过自己呢? 她正仓皇惊恐之时。院子里传来响动。她“嗖”地起身。贴在窗洞上往外一瞧。只见大门“嚯啷啷”地打开。从门外走进三个人。当中一位年轻男子一身豆青色地瑟琶袖直裰。身型伟昂、步履健阔。直奔乐以珍这间屋子而来。 乐以珍惊得跑回床上。抓起被子搭在身上。想要装睡。想一想又不对。装睡又不象装死。总要有醒过来地时候。该面对地总需要面对。于是她又将被子掀开。搭腿坐到了床沿上。 她刚刚坐定。屋门就被打开了。才进院儿地那三个男人一齐出现在门口。可是迈进门槛地却只有中间那一位。 他将其余二人留在门外,伸手在背后关上了门,向乐以珍看来。 乐以珍抬头,看到一双清雅神俊地眼睛,正闪着晶晶亮的水光,激动得胸口起伏,伸手向她扑过来:“珍妹!” 由不得乐以珍躲闪,他已经将她从床沿上捞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下好了!总算将你接来了!让你受委屈了!” 乐以珍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勒得喘不上气来,心里更是无比的别扭。她本能地抵住对方地肩膀往外推:“你放开我!” 那年轻男子感受到她的抵触,将她从怀里放开,却仍然用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状似哀怜的柔声说道:“珍妹?你这是怪我吗?你是怪我连累了你的家人?还是怪我没有及时接你出来,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罪?” 乐以珍一听,此人必是朱琏广无疑了!她扒开他的手,坐回到床沿上,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真的乐以珍在此,她会是怎么样一个反应呢? 她难以抑制自己地紧张,呼吸不免有些急促,看到朱琏广地眼里,却象是在生他的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惶恐地蹲到她地面前,用一种怯生生的语气说道:“珍妹…你要是恼我,打我两下骂我几句,都凭你,你这样…” 乐以珍仓促理了一下自己地思绪,转头对朱琏广说道:“王爷,你就这样把我劫来了,你征询过我的意见吗?” “劫来了?”朱琏广因为她这个用词,皱了一下眉头,“难道你不愿意跟着我吗?你在那户人家里为奴为婢,挨打受苦,还没捱够吗?从此后有我护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地委屈,不好吗?” 她这个异世之魂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痴情种子呢?乐以珍在心里哀怨了一下,打起精神来应付道:“王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此时在你面前的乐以珍,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乐以珍了。抛开其他的问题不谈,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我女儿怎么办?” 朱琏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想起自己那天在延庆王别府的绥福堂屏风之后,窥见她挺着大肚子时,那种锥心的疼痛。他这段时间一直疯狂地忌恨着怀远驹,他暗自盘算着,等她生了孩子,养满了月子,他就马上把她弄出来,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昨天趁着怀府给她的女儿办满月酒席,他央窦王妃以前去道贺之名,到怀府之中打探一下情况。结果王妃就让自己的儿子携朱琏广身边的一位护卫前去,趁怀家的主子们忙着陪世子的功夫,那位护卫在府中探到了乐以珍的住处。晚间。朱琏广就派几位高手潜进怀府之中,给乐以珍下了迷香,将她运了出来。 他满心欢喜地盼望着能跟乐以珍重聚,可是对于那个怀家的孩子,他是心存抵触的。如果不是为了甩掉那个孩子,他在年后再次回到安平府地时候,就已经可以把她劫走了。 眼下听乐以珍这样问他,他心里有些歉疚。咬咬牙说道:“你若不放心那孩子,我可以派人将她接来。让你们母女团聚,这样你可放心了?” 乐以珍摇摇头,回他道:“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离开她的父兄亲人,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王爷还是放我回去吧。” “放你回去?”朱琏广觉得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打击到了。连声音都透出一种痛楚来,“你一口一个王爷,到底在想什么?要我放你回去?我们之前的海誓山盟、情深意重,真的抵不过一场变故吗?目下我是不能给你一份稳定的生活,可事情总会解决地,你难道就不能为我再忍一阵子吗?我千里迢迢地冒险寻来,你就这样一幅疏离的样子吗?” 乐以珍看着他心痛地样子,心中生出些同情来。她知道自己与他根本不可能沟通。因为他是有情的。而她是无心的。如果是乐以珍的本尊在此,说不定两个人已经抱头痛哭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完全是一副对待陌生人地心肠。他那样费尽千般周折找到她,能不心凉吗? 她觉得自己冒用了人家女朋友的身体。再装出一副凉薄的样子去伤害人家,实在是一件不太地道的事情。于是她沉默了。心里筹算着如何跟他沟通,才能既解决问题又将伤害降到最低限度。 她却不知道,其实此时她不说话,对朱琏广一颗热切的心就是最大的伤害。朱琏广看着她一脸淡淡的神情,垂不语,简直焦躁得要疯。他飞起一脚将一只罗汉凳踹飞起来,“啪”地一声凳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门外地两个人拔剑在手,同时跃进屋来:“王爷!” 朱琏广冲他二人摆摆手,两人看清了屋里地状况,才放心地退了出去。而乐以珍此时却认出来,二人中的一位,正是昨天跟随世子到怀府道贺地那位年轻随侍。 朱琏广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悲凉地看着乐以珍,声音沉缓地说道:“我知道,你如今把所有地事情都怪到我头上来。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你告诉我,你的心愿是母仪天下,我也不会做这些违逆我皇兄地事。谋划不周,起事失败,我也是万分难过的。你失去了家族亲人,我又何尝不是只余孤身一人?事已至此,我们更应该相互依靠,如果不是惦记着你,我恐怕早就一把青剑刎脖,以殉那些为我牺牲掉的人了。” 乐以珍听着他的话,心里惊了一跳。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居然有如此野心,竟然想着母仪天下!这帽子可扣大了,她可顶不起来:“死已矣,生何辜?难道你一个男人做错事情,要将罪责推到一个女人的头上吗?到底是我想母仪天下,还是你想掌统江山,此时究来又有何意义?莫不如把眼前事理清,大家各安其位,才是明智之举。” “各安其位?哼!”朱琏广冷哼一声,“我的位置就在你身边,你此时心存怨怼,我不怪你。这里很安全,你留在这里慢慢想吧,要是实在想女儿,我派人将她接来。我相信你会忆起我们之前的种种,解开心结,回到我身边的。” “你这是要囚禁我喽?”乐以珍急了。 “你是我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一点希望,我不会放弃你的。”朱琏广说完,甩袖抬腿,出门去了。 推荐好友末果的作品《俊男坊》 上天的眷顾?塞给她一堆八字不合的冤家。 誓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事事却总牵扯在一起。 对天誓,总有一天要把你们统统踢飞。 腹黑女vs暴烈男,武斗不成,文斗气死人! 想我在父母前面扮演夫妻恩爱?可以,演出费!亲亲要加收费用! 嫌贵?我还懒得表演! 想恋爱?可以,那你就让我爱上你! 想圆房?可以,等吧……. 等到何时?天知道! 正在pk中,请大家支持,谢谢。 第五十五章 借祭之名 小喜的舅舅因车祸去世了,这几天心情一直很乱,昨天对着电脑半天,没能码出字来,因此断更了,实在抱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等过几天小喜心情好些了,一定会双更补上。 活着是一种幸福,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这份幸福! 乐以珍真切地体会到,在古代当一个女人真的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似乎女人的生活就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刚穿越来的时候,被关在李大升的院子里。后来进了怀府,活动的范围就是老太太的德光院,再后来被怀远驹纳了妾室,又从德光院挪到了群芳院,总之怎么活动也出不了怀府的内院。 如今她的处境算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软禁?也不过是将她从怀府的内院又弄到这不知道在哪里的另一个小院子而已。生活倒是可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只是她一出屋门,身后就有一位佩剑的暗卫跟着,让她心里非常地不舒服。 最开始的时候,她很愤怒,朱琏广来看她,她都摆一张寒冰脸给他看。可是朱琏广并不介意,虽然他好象不太方便天天来,可是他只要在这间小院里,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起初他的话题总是涉及以前,显然是想引导乐以珍重温过去,将两个人遗失在政乱之中的情意捡拾回来。因为乐以珍对他热切的回忆总是报之以淡淡的回应,他自己逐渐地意识到,过去越是美好,就越显出现在的凄清来。因此他也不再提以前的事了。 乐以珍几次好言相求,希望他能将自己送回去。可是朱琏广却心意坚决。他对乐以珍说:“你可以恨我,也可以从此以后视我为路人,但我却绝对不会再让你回到那户人家去做奴为妾!” 乐以珍听他这话,心里真是无比泄气。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对怀家是如此的依赖和难舍。虽然她在那里受过伤害、忍过委屈,虽然她在那里连个正经代表人格的身份都没有,可是回头仔细想想,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去地地方。似乎也只有那里了。这种感觉就象她小时候因为贪玩没有写作业,挨了妈妈的打。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愤而离家,可是当夜色降临,胃里“咕咕”饥鸣的时候。她还是得乖乖地回到家里一样。 而那份难舍,却是缘于她的女儿,在这世上唯一可称作是她的亲人的小东西。她从被劫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撕心裂肺地想念女儿,几天后她开始出现幻听,总能听到梦儿地哭声,象是没有吃饱肚子受了委屈一样。 虽然朱琏广曾说过,如果她实在想女儿。会派人去把梦儿接来。但她纵使思念梦儿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也不曾跟朱琏广开这个口。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在朱琏广地身边,即便怀府的人不来救她。她也要想办法逃离这里。 她心底里反复地揣度着怀家人搜救她的可能性,也许会在最初失踪的时候。四处找一找吧。可是如果日子久了,这个人还是不见。他们还会费心费力地寻找吗? 她没有这个把握。因此她想自救。 那天朱琏广又来看她。乐以珍态度难得地温顺。让朱琏广有些惊喜。又有些欣慰。两人喝了一会儿茶。随便聊了几句。乐以珍刻意地将话题牵到她地母亲乐周氏身上。因为以前听钟儿提起过一些乐周氏地事情。三两句之间还不至穿帮。 她饱含情义地讲述引得朱琏广有些动容。感叹道:“你母亲是一位贤德地好女子。我一直想象着你将来就是她那个样子。温良淑丽。可惜…还是受我所累。” 乐以珍听他声音里透出一些愧疚与沉痛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赶紧趁热打铁。轻叹一声:“唉…我昨晚梦见我地母亲。对我说她没有找到我地父亲和哥哥。孤身一人在冥间好凄凉。别人家里都时不时地送些银钱衣物。她自己一个人。阳间无香火供奉。阴间又寻不到亲人。实在是…” 说着说着。她地一颗属于乐以珍地心真就动了情。几滴眼泪掉落下来。朱链广一见她地眼泪。顿时慌了手脚。自他把乐以珍从怀府里偷运出来后。她虽然一直是抵抗和恼火地态度。却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他还以为惨痛地家变将她地心磨砺得硬了呢。 “这是我地疏忽。”朱琏广赶紧检讨。“我这就让人在东厢设一个牌位。天天香火供奉不断。以慰乐夫人在天之灵。你不要哭了…” “这里的东厢?”乐以珍一脸不认同地表情,“这是哪里?我娘知道这里吗?我在这里供奉香火,我娘受得着吗?” “那…”朱琏广迷惑了,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我想去我娘去世的地方上炷香敬些供,我上次也是梦到我娘在那边过得不安生,去祭了一次,就好了一阵子。如今我娘再找上我,一定是想我了,我得去看看她。”乐以珍将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地说出来。 “你娘去世的地方…那个人牙子那里吗?”朱琏广犹豫了,“这可不行,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哼!”乐以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也多余有那种奢望。你现在把我当囚犯一样禁着,又来跟我谈什么为我好?说了归齐,不过是为你自己心里好受罢了。” “你这样冤枉我?”朱琏广被说得急了,“眼下怀家人在外面撒下人马,四处寻你,我现在让你走出这里,岂不是投到他们家的罗网中了吗?”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中就是一喜原来怀家人没有放弃她,原来他们在尽力地寻找她!虽然她一直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可是怀家人显然已经接受她为家里人了。 这让她的心又酸又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同时也给了她力量,使她更加积极于将自己的信息传递出去。 朱琏广自己说出怀家人在找她的事,心中立即生出懊悔来。他有些躁恼地站起身来,对乐以珍说道:“这事…你让我想想。” “你也不必想了,我对你不抱什么希望。我娘不安生,我陪着就是了。好在上次怀家人大度,让我出府去祭过一次了,否则我现在只会更加的不得心安。” 朱琏广被说得红了脸。恼火地抬脚出了门。他在院子里盲目无措地转了几圈,喊来他贴身的侍卫兼军师童仲彦。为难地抿了抿嘴唇,对他说道:“多派几个人,保护珍妹出一趟门,你觉得可行吗?” 童仲彦吃惊地看着他:“王爷。那怀远驹动用了他在官府中的关系,现在安平府的四下城门都被封了。虽然已经十天了,可怀家地人天天翻城一样地找,最近兄弟们已经在附近发现了怀家的人,保不齐哪一天就翻到这里来了。这个时候,王爷不想着将珍姑娘转移,还要放她出去?” 朱琏广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我皇叔的地盘,量他怀远驹也不敢来这里撒野!” “王爷…”童仲彦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在延庆王的地盘上比较安全。可是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是尽量不要给老王爷添麻烦的好。再说…王爷似乎忘了。怀远驹的岳丈可是沈同达那个老东西!照目前的动静来看,他还没有惊动总督衙门地人。属下以为他是在顾忌着珍姑娘的安全。但若是一直寻不到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朱链广垂下头。半天没有说话。童仲彦以为自己地话他听进去了,正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朱琏广突然抬起头来:“我手下的兄弟,还护不住一个女人吗?她不过是想祭拜一下乐夫人,人之常情…怀远驹都能做到的事,我还做不到了吗?” 朱琏广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有些弱,不过童仲彦还是听到了,摇了摇头:“嗨!王爷…现在可不是治气的时候。再说了…属下心中有一事不解,今日说出来,王爷莫怪。珍姑娘…属下以前也是见过地,那时候她是一个多么热忱活泼的人啊!可是现在…人变得清淡不说,我怎么觉得…她在这里乍一见了我,象是没认出我来呢?” “你这可是在胡乱猜疑了!”朱琏广听他说这些,有点儿不高兴了,“人可是我们一路追来的,而且珍妹的后颈项处有一颗痣,不会有错的…你将鹰组的四人找来,让他们出这一趟任务。” “王爷…”童仲彦做着最后说服他的努力。 “就这么定了,你唤人去吧。”朱琏广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个时辰后,乐以珍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对面坐着两位抱剑的年轻人,垂首敛目,却气势逼人,车外还有两位年轻人,一身普通地灰衣装束,扮作车夫赶车。 乐以珍虽然不懂武功上地事,但她感觉得到,这四位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趁这次祭奠出逃。她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一会儿可能发生的情况,做着应付地准备。 马车帘遮严密,若无其事地穿过安平府的街巷。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就到了原先人牙子李大升用来关禁奴隶,而现在属于乐以珍地那处院落。 一个侍卫上前敲了门,门内随即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吱扭”一声门响,从门缝里露出半张中年妇人地脸:“找谁?” 第五十六章 无心之伤 中年妇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堵在门口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一闪身,让出身后的乐以珍来。乐以珍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热情的笑脸,上前对着门内的中年妇人说道:“秋婶子这一向可好吗?” “啊?”被称为秋婶子的妇人愣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向乐以珍,“这位…” 乐以珍没容她继续往下说,截过她的话来:“秋婶子贵人多忘事,我前一阵子来祭过我娘,婶子忘了吗?我是怀府的珍丫头呀。” “啊哟!”秋婶子一听是自己的主子来了,“咣啷”一声把大门拽开,迎了出来,“是姨娘来了…奴才前儿听说姨娘…” 乐以珍早就迎上去挽住秋婶子的胳膊,暗暗地在她的小臂上掐了一下。秋婶子还算机敏,偷眼瞄了瞄跟进来的四位年轻人,眼光扫过其中两位腰上的佩剑时,马上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垂首陪在乐以珍身边。 乐以珍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丁掌柜给她找的这个守院子的人还算通灵,她这头一关算是过了。身后的四名侍卫虽然觉得这二人的对话有些奇怪,可是因为临行前朱琏广有吩咐,他们此行的任务是把人完整地送到,再完整地接回去,不可过多限制她的自由,因此四人只好机警地跟在身后,也未做拦阻。 一行人进了院里,因为秋婶子摸不清形势,已经完全不开口说话了。乐以珍兀自边走边说着:“还要劳烦秋婶子向李大叔求个情,我想再给我娘烧炷香,给他添麻烦…” 秋婶子正不知如何应答,乐以珍自己发出一声疑问:“咦?怎么院子里没有人?我上次来挺热闹的呀,难道是李大叔搬走了?” 秋婶子赶紧顺着台阶下:“是呀,搬走了,搬走了,留我们两口子在这儿看院子。” 乐以珍笑着央她:“那么秋婶子开开面儿吧,让我在后院里敬炷香。您的恩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说完,她冲身后四个暗卫使了个眼色。 四个年轻人一愣,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询问着乐以珍的用意。然后又相对摇摇头,表示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银子!”乐以珍好象对他们地笨拙非常不满。皱起了眉头。 “哦哦。银子…”四个暗卫恍然了悟。开始浑身上下地摸银子。最后四个人将摸出地银子凑在一处。看看有四两左右。有些尴尬地递到乐以珍面前:“就这么多了…” 乐以珍扁了扁嘴。将银子接过来。塞进秋婶子手里:“婶子别嫌少。好歹也能沽一壶酒给秋叔喝。” 秋婶子迟疑了一下。没敢接。乐以珍将银子往她手里一放。将她双手一合。贴着她地耳朵说道:“不拿白不拿。” 秋婶子这才笑嘻嘻地接了银子。乐以珍揽着她继续往里走:“烦婶子给我找间屋。我换身干净衣服。我这一身灰秃秃地。我娘见了以为我受了多少罪呢。” 两人说着话。秋婶子已经将乐以珍带到一间屋前。开了门。请乐以珍进去。 “珍姑娘…”身后四人一看她要进屋。这可是要离了他们地视线了,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乐以珍回头看定四个人。有些恼火地说道:“我要换了衣服才能见我娘,几位不放心的话,就跟进来吧。”说完,理也不理被说得面红耳赤的四个暗卫,进了屋,关上了门。 四个人无奈,只得分出两个人转到屋后,其余二人站在门边上守着。 乐以珍一进了屋,一边悉悉索索地摆弄着衣服,一边贴着秋婶子的耳朵悄声说道:“刚才多亏婶子机灵,烦婶子给怀府送个口信,就说我在延庆王地地盘上,一个小院子,白墙红瓦,院子很小,墙很高,我就在正北中间那屋。” 秋婶子一脸焦急而惊惶的神色:“听说这几天府里把安平城都翻了个儿了。二少爷的人每天都会来问一遍,等今晚人来了,我一定把话递到。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要劫姨娘呀?” “三两句说不清,我这次能不能脱身,全指望秋婶子了,千万小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乐以珍听说怀明弘会派人来问,一颗心又松了松。她郑重交待完,开始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打开,迅速地换了一身衣服,出屋去了。 她来到后院,上了香敬了供,烧了一些纸钱,跪到地上,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几句:我总是藉着乐夫人之名行事,夫人在天有灵,千万莫怪我,如果这次脱了身,我会时常地来给夫人敬奉香火地… 又叩了头,在蒲团上呆坐了一会儿。想她上次假借着祭乐夫人之名前来,还是为了等待时空之门大开。如今再来,她已经对时空之门没有那样强烈的渴望了,她现在只想回到怀府去,见到她的女儿。如果这个时候她想象之中的那扇时间的大门敞开了,她兴许都不会走进去。 要走,她也要带上女儿一起走!她很坚决地这样想着。 她坐了好久。跟来地四个人有些着急了,其中一位被推了出来,上前对乐以珍说道:“珍姑娘,我们已经出来好久了,我看姑娘也祭过夫人了,不如我们现在走吧。” 乐以珍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跟秋婶子道了别,往院外走去。 在院门口,她刚想上马车,发现跟来的四个暗卫中,只出来两个人。来时跟她同乘一辆车的那两个佩剑的年轻人没跟出来。 她心里“忽悠”一下子,回头问那扮车夫地暗卫:“怎么少了两个人。” “他们两个另有任务,不跟我们一道回去了。”那人含糊地答道。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轰”地一阵眩晕,转身就要往回扑,却被那扮车夫的暗卫一探手,扯着袖子拽住了。乐以珍觉得心都要着了火了,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们敢杀人灭口?这是你们王爷地意思?” 那暗卫被打得脸一歪,面上神情却未变:“珍姑娘误会了,那两个兄弟只是留下来守住这间院子,以防消息外漏。” “你保证他们不会伤害秋叔秋婶?”乐以珍此时方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这一趟来得鲁莽了,想来朱琏广皇宫里长大的人,又经过一番谋叛之乱,身边还有不少地奇人异士。怎么会幼稚到被自己哄骗了呢?这一趟信儿送不送得出去她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别伤害到秋叔秋婶就好。 “珍姑娘放心,在下不敢虚言欺骗姑娘。”那暗卫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乐以珍想要回去看看,却挣不开他的钳制。只能向院内望了几眼,懊丧兼忐忑地上了马车,这回是一人在外面赶车,一人在车里守着她。三个人像来时一样,默然地穿过安平府地街巷。回了乐以珍被囚禁的地方。 乐以珍下了马车,坐在院子里等候地朱琏广欢喜地站起身迎了上来,乐以珍却一甩袖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着脸进了自己地屋子,随手关上了门。 朱琏广碰了一鼻子的灰。回头看向扮车夫的那名暗卫。那小伙子趋身上前,将这一行的情况跟朱琏广回了。朱琏广听了。回头看看那紧闭地屋门,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这时。那暗卫凑近朱琏广,接着说道:“王爷。属下另有别情禀报。” 朱琏广看自己的亲信神情如此严肃,不由地心中一凛,将一侧耳朵倾过去听着。那暗卫贴近他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朱琏广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去把童先生给我找来。” 没一会儿功夫,童仲彦就急急赶到了,朱琏广跟他一番商议之后,他飞身出了这处小院儿。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暗下来地时候,童仲彦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他来到朱琏广的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朱琏广铁青着一张脸,从屋里冲出来,气冲冲地来到乐以珍的屋门前,抬手“嗵嗵嗵”地擂了几下门。 乐以珍自从回来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怄气,连饭都没有出来吃。被朱琏广软禁以来所积压的怨怒,因为今天借祭奠之名传信一事的失败,在她心里集中爆发了。以前曾经对朱琏广心存地一点同情与愧意,此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边为秋叔秋婶的安危担着心,一边为着自己难以脱身而烦躁不已。 因此当她听到朱琏广捶门的声音,她只是在床上气哼哼地翻了一个身,面冲里躺着,没有理会。却不料身后的屋门被朱琏广飞起一脚,“哐当”一声踹开了。 她惊得坐了起来,眼看着朱琏广铁青着一张脸,上前薅起她地手就往外拖。 乐以珍这次真得被激怒了,被他扯着趔趄了几步,稍稍立稳之后,甩手一巴掌往朱琏广的脸上招呼过去。朱琏广反应还算灵敏,一侧脸躲了过去,再回头脸色更加难看了:“你打我?” 乐以珍只觉得一肚子地委屈,再也忍不下去了,眼泪“刷”地流下来:“你囚着我,我还不能打你了?你随自己的心性把我劫来,让我和女儿骨肉分离,我还不能打你了?秋叔秋婶何辜?因为我去祭一趟母亲,他们就要被你关禁起来?就为这个,我还不能打你了?” 朱琏广被她地一番话噎得胸膛起伏,半晌,一甩手将她丢开。乐以珍没有防备之下,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摔回床上。 “这都是怎么了?”朱琏广象一头发了狂的兽,嘶吼着,“一年时间而已!我们才分开一年而已!曾经地海誓山盟就烟消云散了吗?生死相随!荣辱与共!你都忘了吗?这一年时间里,我挖心掏肺地惦记着你!怎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去祭你母亲?你倒说说看,那院子到底是谁的?那秋叔秋婶是谁地人?你不仅背叛了我,你还在欺骗我!” 朱琏广象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吼过之后,跌坐在门槛上,埋首在双膝之间,无声地抽泣起来。 就在乐以珍有些震惊和无措的当口,童仲彦冲过来,一叠声地催着朱琏广:“属下们都已打点妥当,王爷快着点儿,属下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朱琏广连眼泪都没擦一把,跳起来奔到乐以珍面前,再次扯着她的手欲往外拽:“我们得换地方了,你跟我走!” 第五十七章 悄然回府(1) 以后恢复每天晚上22:00左右更新 乐以珍被仓皇地扯了起来,下意识地伸出一条手臂抱住床柱:“我不走!你凭什么把我搬来搬去,我不愿意!” 朱琏广一下子没有将她拉起来,又不敢使力生拽,急得回头软声求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闹?你是想连累我被官府抓住吗?”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底软了一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是她继而想到,如果此时自己跟着朱琏广换了地方,以后怀家人要找到她就更难了。她没办法在朱琏广那倾心倾肺的一腔深情笼罩之下继续生活,那给了她莫大的压力。何况若是再见不到梦儿,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疯掉。 因此她并未撒手,只是对朱链广说道:“官府就要来了吗?那你还不快走?你不要拖着我了,把我放在这里吧,何苦带着我这个拖累?” 童仲彦恨恨地看了乐以珍一眼,也催朱琏广:“王爷,只要留得青山在,万事皆有可能,我们还是快走吧。” 朱琏广哪里肯依?回手拽了几下乐以珍,没有拽动,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佩剑来。乐以珍毕竟没见过这种动刀动剑的真实场景,感到眼前寒光“刷刷”地闪了两个,她下意识地抱紧床柱,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一看自己的情形,简直哭笑不得。床柱倒是还抱在她的怀里。只是那手腕粗的木柱已经被朱琏广齐齐地从上下斩断。她抱着一截木柱子坐在床上,实在是可笑无比。 她无奈地撒了手,任那段床柱滚落到地上,她自己则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缩:“王爷这是何苦?我不愿意跟你走!我要回去见我的女儿!” 朱琏广此时已经急得红了眼:“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但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撒手,否则这一别,再见到你时情势更加难以预料。” 他一边说着,长臂一伸。夹住了乐以珍的腰,抱着她往外走去。 迈出大门地瞬间。乐以珍试图抓住门框抵抗一下。可是朱琏广走得太快了。她地手指只在门框上摸了一下。根本没有抓住。任她怎么样地踢腾抓挠。朱琏广全不理会。夹抱着她来到院子里。 此时驻守在这里地十几名暗卫都聚齐在院子里。每人一身黑衣。身上背着一个简单地行囊。腰间佩剑齐整。脸上神色严肃。 乐以珍见了这阵势。知道他们要彻底放弃这处隐藏之所了。她不知道自己又会被弄到哪里去。怀远驹再要找到她怕是更加困难了。 “趁着夜色降临。我们快走!”童仲彦冲着十几名属下吩咐一句。当先冲向院门口。伸手抽掉门闩。 院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了。童仲彦却“腾”地拔剑后跃。拉开了一幅应战地架势:“兄弟们小心了!” 乐以珍正被夹得七荤八素。就感觉到朱琏广也闪身向后。将她放到地上去。“呛啷”一声拔出剑来。乐以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站稳了之后。往院门口望去。 只见十几个穿着各异,年纪不一的男子,手执不同的武器,正从院门外悄然地涌了进来。为首当间那个人,竟然是怀远驹!他第一眼就看向站在朱琏广身边的乐以珍,见她衣着齐整、气色不错,神情不由地松了松。 乐以珍一阵惊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见了怀远驹,竟是一种雀跃地心情。她下意识往怀远驹的方向挪了一步,却被朱琏广恼火地扯了回来。 朱琏广手下地人起初全神戒备,待看到来的皆不是官府中人,而且数量只有十几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怀老爷好快的速度!”朱琏广既被堵在了院子里,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上前一步说道,“这才几个时辰地功夫,就能找到这里来,谁要再跟我说怀老爷只是个做生意的,我可不信了。对了,怀老爷怎么不劳动你的岳父大人呢?” 怀远驹伸手一指乐以珍:“我是来找我的家人,不是来替官府办差的。王爷只要将我的家人交还,我们悄悄地来悄悄地撤,绝不会惊动任何人。” 朱琏广看了一眼乐以珍,酸涩地笑了一下,回头对怀远驹说道:“怀老爷说地并不准确,事实上她应该是我的家人。” 怀远驹扯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世事变幻,往往出人意表,应该地事化为不应该,也不是没有的。王爷还是释怀放手吧。” 朱琏广被说得白了脸,剑尖一指怀远驹身后那些人:“就凭你带来这些个武夫?想从我手里抢走人吗?你也不掂量一下?” “我地这些朋友是不是普通的武夫,王爷一试便知。何况…”怀远驹说着话,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枚信号弹,“我虽不想惹麻烦,但如果王爷不肯放人,我也只好搬救兵。我地亲信此时就站在总督府衙门口,王爷也知道,这里离总督府并不远…王爷不顾念自己的安危,难道还不管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地兄弟吗?” 朱琏广一见那枚信号弹,脸上倏然变色,声音也骤然降到冰点:“怀老爷这是在威胁我喽?” “王爷,你这话说颠倒了。是你劫我的家人在先,怎么这会儿说我威胁你?我只想从王爷手中要回家人,别无他图。”怀远驹依然淡定,成竹在胸的样子,“况且,你把珍儿弄到这里来,有没有问过她的心意?王爷不能凭一己之念做勉强他人的事吧?” 朱链广被这句话点中了**位,脸色略微涨红。强撑一口气说道:“你怎知珍儿的心意是什么?你那么笃定她会跟你走?” 怀远驹淡淡地看了乐以珍一眼,应朱琏广的话道:“不如由我来问一问,如果珍儿愿意跟你走,我马上带我的朋友离开,只当是我们家失踪了一个人口,我绝不报官,也不张扬。不过…如果珍儿选择跟我走,王爷可能潇洒放人吗?” 朱琏广被堵住。一时答不上话来。怀远驹也不管他,眼神清亮地看向乐以珍。认真地问道:“珍儿,现在由你来做决定,你是跟他逃离这里?还是要跟我回家去?” 乐以珍哪里会有犹豫?坚决地回答道:“我要回家!”可是一转头,看到朱琏广饱受打击地沉痛面庞。心里有些不忍,接着说道:“我跟老爷回家,老爷就不要把此事声张到官府去吧,毕竟这也不是一条人命的事。” 怀远驹欣慰地笑了一下,向乐以珍伸出手来:“好,我们家又不是衙门。不办那种揖捕捉人的差事。我相信王爷是个通情理的人,不会难为你的…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乐以珍看了一眼朱琏广,迟疑地迈了一小步。朱琏广只觉得乐以珍这一步像是脚底带刀。直接踩进他的心里,割开了他的血肉。他抢上一步欲拦下乐以珍。却被童仲彦从侧面冲过来,抱住他的臂膀:“王爷。不可冲动!” 再看怀远驹,已经将那枚信号弹高高举起。朱琏广环视身边这些跟着自己刀光血影从京城闯出来地兄弟,一个个剑拔驽张,目光严警地盯着怀远驹手中的信号弹,一副随时准备开战地架势。 乐以珍已经走到院中央去了,她的背影给了朱琏广最沉重的打击。朱琏广感觉心头有滚滚风烟漫卷而过,他仰天长叹一声,将手中宝剑掷于地上,飞身奔入关了乐以珍十天的那间小屋,“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乐以珍听到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地两扇乌木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怀远驹身边。怀远驹一手擎着信号弹,一手拉着乐以珍,一步一步往院外退去。 朱琏广的属下们见他那个样子,知道他是放弃这个即将离开的女人了,因此都只是戒备着怀远驹手中的信号弹,也不上去抢人。 乐以珍被护着,出了院门,走出没多远,看见了一辆青绸覆顶的马车停在路边。怀远驹拉着她来到马车旁边,扶她上了车,自己跟带来的人说了几句,也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启行,乐以珍却仍是一副惊魂未定地样子。怀远驹拍拍她的手:“没事了,他们不会追来了。” 乐以珍深吸两口气,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老爷没有报官吧?” “我一向说话算数,我是找人来地,皇帝家里兄弟相争的事,与我何干?只要日后他不会再来骚扰你,这次事情就算了。” 乐以珍下意识地点头道:“谢谢老爷。” 怀远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良久,出声问道:“你刚刚说要跟我回家,是出于保护他地心思?还是真心想要跟我回去?” “哼…”乐以珍轻哼一声,“老爷自有判断,我的解释老爷也未必信,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 怀远驹没有听到想听地话,挫败地抿了抿嘴,自己圆道:“我猜你是真心要跟我回家,因为你抛不下梦儿!” 乐以珍没有否认:“老爷知道就好…”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自己一个女人家,被一个男人劫走了十余日,回去后府里人会怎么说她? “老爷…我不在府里这些日子,府里地人有很多猜测吧?”她试探地问道。 第五十八章 悄然回府(2) 怀远驹听她这样问,心里有些讶异。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混乱的事情之后,她居然能想到如此理智的一个问题。 他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府里只有我和老太太知道你被劫的事,哦…还有一个人…天薇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跑来问过我。我看她跟你处得很不错的样子,你出事了她很着急,好坏也想出不少主意来。眼下能找到你,她可是居功至伟呢。就是她跑来告诉我,你那院子里的那个…哦,秋叔,传话给她,说你在延庆王的地盘上。否则我没有确凿的消息,也不敢跑到延庆王的地盘上搜人…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就是你买的那处人牙子的院落…”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嗖”地提到嗓子眼来,正不知如何应付,却听怀远驹继续说道:“你想留那院子祭母亲,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家也不缺这五百两银子,你怎么不跟我说?何苦让天薇将攒了多少年的体己银子都借了你?要不是这次你出事,天薇提醒我注意那处院子,还不知道要让她穷多久呢…” 怀远驹觉得这事挺好玩,说着说着,自己就乐了。乐以珍听他这样说,心知是怀天薇在中间周旋呢,一颗心放了下来,问怀远驹:“听老爷这话,你已经把银子给二小姐了?” “当然!你想要什么,理该由我出银子,用天薇的体己钱算怎么回事?以后这种事跟我说,不要向别人开口借。”怀远驹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乐以珍没有应是。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老爷。” 怀远驹似乎已经习惯在热情膨胀地时候被她泼一盆冷水,自己将话题转移:“府里的人只知道梦儿出了水痘,不能出院子,老太太不让其他人靠近,大家都信以为真。一会儿趁天色暗,你悄悄地进院子,明儿只说梦儿的水痘出完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乐以珍心里一下子宽松了。并生出由衷的感激来,温言说道:“还是老太太心细,替我想到这么多,真不知道怎样谢谢她老人家。” 怀远驹轻咳了两声。想说什么,见乐以珍的眼睛盯着马车的帘门瞧,把话又忍回去了。 青绸罩顶的马车悬挂着一只高丽纸糊制地气死风灯,轱辘轱辘地在暗夜里的安平府街道上穿行。乐以珍多日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人就容易乏困。那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音恰如催眠曲一般。不一会儿她就眼皮发沉,将头抵在车厢壁上,迷迷糊糊要睡着。 朦胧之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老爷,到了。” 她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怀府那三间阔大地府门于檐下挂着六盏红灯笼。夜风中微微摇摆着。却不影响那红亮地灯火将府门、台阶以及台阶两侧地镇宅石狮晕染成一种让人心安地暖色。 乐以珍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因为对面这个男人伤害过她。因为这府里地人行事迥异于她一贯地思维。因为她在这里地不自由。她曾经多么想逃出这府门。逃离这府邸。世情变幻难料。如今她怀着一种热切地渴望回来了。她一想进了这扇大门。就能看到她朝思暮想地女儿了。她地一颗心就先于她地人飞扑进了府门。 她这边心急如焚。掀开帘子就要下车。却被怀远驹一把抓住了:“等一下。” 马车在府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地功夫。西侧角门打开。怀禄引着一顶二人轿子走出来。行至马车前停住了:“老爷。下车吧。” 怀远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先从背光处下了车。转身将乐以珍接下车后。先把她塞进轿子里。自己随即钻了进去。 乐以珍没想到他安排得这么细致。觉得自己象做贼一样。蛮好笑地。就冲着怀远驹笑了一下。怀远驹象往常一样。轻扯嘴角。不过却看得出来。他这一笑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进府门地时候,守门的坤叔还好奇地问怀禄:“禄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多喝了几杯,正头晕着,所以让轿子来接。”怀禄很有耐心地答一句。 “噢…怎么用两人轿呢?”这一句是坤叔在自言自语,怀禄也没理他。 轿子过了外院,进了二门,很快就到了群芳院门口。时辰已经不早了,群芳院地六角院门已经关闭了。怀禄上前叩开门,提着灯笼,引着轿子来到乐以珍的小院门前。 轿夫地脚步声惊动了尚未入睡的罗姨娘和尹姨娘。两人打开自己地院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罗金英一看怀禄在引轿,就猜出轿里坐的是怀远驹,紧走几步说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喝了点酒,懒得走。”怀禄简单地应一句。 “可是醉了吗?乐妹妹那里五小姐正生着病,怕是照应不周全的。不如把老爷扶到我屋里吧,我炖些醒酒汤给老爷醒醒酒,省得明早起来头疼。”罗金英一边说着,人已经向轿子走过来。 “哦…”怀禄正不知怎么拦她,怀远驹从轿子里轻斥一声:“多事,回去睡觉!” 罗金英没防备,被这一声吓了一哆嗦,顿住了脚步,委屈地扁了扁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关上了门。尹姨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两眼那双人轿子,转身回去,也关了院门。 怀禄见四下无人,上前轻轻一推乐以珍的院门,虚掩的门“吱扭”一声启开了。回头掀开轿帘,先让乐以珍下了轿,快速地闪进院里,然后怀远驹才慢慢地下来。 等怀远驹迈进院门的时候。乐以珍早就脚步如飞,直奔亮着灯的那间堂屋而去。她推开门,暖融融地烛光扑面而来,定儿、芹儿和李奶娘围坐在梦儿的小摇床旁边,轻轻地摇着床篮。床顶上那些她亲手拴上去的小布偶,随着李奶娘摇床的节奏,轻轻地舞摆着。 这温馨的场面让乐以珍心中一热,两眼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定儿和芹儿见了她,“腾”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扑上去,声音里都透了哭腔来:“姨娘!” 乐以珍哪里管得了她们俩个?几步来到摇床旁边。往床里一看,梦儿在胖嘟嘟的小脖子和小手丫儿上敷着白白的鸭蛋香粉,正窝着小嘴巴,闭着眼睛睡得香香的。 乐以珍一把将她从床里抱起来,搂在怀中。将自己地脸紧紧地贴上梦儿的脸,抑制不住地流着眼泪:“梦儿,娘回来了,想娘没有呀?” 梦儿正睡得美美的,突然受了打扰,很不高兴地哼了两声,伸出小拳头来。软软地了乐以珍的脸,表示一下她地抗议。乐以珍眼泪还没流完。又被梦儿的举动逗乐了,亲了亲她的小拳头。轻声说道:“小坏蛋,你就用拳头来迎接娘呀?” 她这里正不顾梦儿的反抗。又是亲又是摸,怀远驹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吩咐定儿道:“有吃的没?给你们姨娘端些来…” “不用了,我不饿。”乐以珍眼睛不离梦儿,嘴里说道。 “我备着热水呢,姨娘洗洗吧。”定儿擦了擦眼泪,示意奶娘把孩子接过去,她自己走出去喊人抬水。片刻功夫,她回到屋里来,上前扶住乐以珍:“热水在里间备下了,请姨娘沐浴吧。” 回头看芹儿还站在原地抽泣,微恼地斥了一句:“姨娘回来了,这是喜事!怎么哭起没完了?快过来帮忙。”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该洗一洗这一身地晦气,便将梦儿交给了奶娘,随定儿往里间去了。等她洗了澡、换了便服出来,看到怀远驹仍然坐在床边,正瞅着烛火出神呢。 她想了想,上前向怀远驹屈膝一礼:“今儿多亏老爷及时赶到,救了珍儿,珍儿虽然谢得迟了,但还是要跟老爷说声谢谢。” 怀远驹起身扶她:“自家人,不必称谢。” 乐以珍起了身,面对着怀远驹站了一会儿,觉得很不自在,就转身来到梦儿的小床边上,坐下去轻轻地摇着床,眼睛只看着梦儿,不说话了。 定儿和芹儿一向跟乐以珍很亲,见她回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碍着怀远驹在屋里,又不好说别的,只用轻轻地的语调将梦儿这十天的饮食起居向乐以珍絮絮地说着。 乐以珍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开心笑一下。那边怀远驹却坐得有些急了,开口说道:“受了这些日子的惊,早些歇了吧,孩子是你的,又跑不了,明儿再稀罕也不迟。” 乐以珍听了这话,起身一福:“老爷今儿辛苦,也请早些安歇去吧。明儿我会早起,去老太太那里回话。” 多日地担忧与牵念,在怀远驹心里转化为奔涌的热情,正腾腾地欲翻滚而出,却被乐以珍那一副恕不远送地模样堵住了出口,灼得他一颗心隐隐作痛。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只在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便大踏步地出了门。 稍顷,“嘭”的一声院门被摔上地声音传进屋里,定儿和芹儿一脸无奈地看向乐以珍:“姨娘…” “这几日都没睡好觉,有事明天再说,我要睡觉!”乐以珍说完,爬上床去,随便抓过一床被子往身上一盖,不一会儿就安然入睡了。 九娘读者群:37972484,验证:乐以珍的女儿小名叫什么,欢迎大家来玩。 第五十九章 明言解疑 一宿无梦,睡得无比香甜。第二日乐以珍早早就起来了,梳洗更衣,就奔老太太的屋里去了。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刚刚起床,正在洗脸梳头呢。因为这次被劫的事,乐以珍对眼前这位老太太怀着真诚的感激。她郑重地跪在老太太面前,叩了三个头,嘴里说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担心了,是珍儿的罪过。” “恩,起来吧,你也捱了这些日子,不容易,快别跪着了。”老太太缓声说道。 乐以珍起了身,从月儿手中接过梳子,给老太太梳着头。老太太从镜子里看了看乐以珍,对屋子里的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出去。” 丫头们应了声,鱼贯出了老太太的卧房,屋里只余老太太和乐以珍二人。 老太太拍拍乐以珍的手,轻轻地问道:“在外面…没受什么委屈吧?” 乐以珍将手中梳子一放,重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请老太太放心,珍儿不会做任何辱没怀府名声的事情。浩王受一些前事羁束,释放不开,但是对珍儿绝无粗莽之举。” 老太太点点头:“我随口一问,你怎么又跪?起来接着给我梳头。” 乐以珍没有马上起来,接着说道:“这次事情,多谢老太太替珍儿周全,否则此番回府,怕是难堵悠悠众口。” 老太太伸手将乐以珍拉了起来,叹口气说道:“你也甭谢我,我一个窝在家里的老太太。白担心罢了。要谢你该谢两个人,一个是你们老爷,一个是弘 乐以珍一听老太太说这话,握着梳子的手不由地抖了抖。老太太一边在妆台上地翻找着首饰簪子,一边继续慢声说道:“你们老爷…拿你可真是上心,事情关涉到你,他简直象变了一个人。我就从来没见过他为一个女人上这么大的火,生意都撂下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动用各关系寻你。他这颗心,不要说你们太太了,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曾享受过。” “老太太…”乐以珍听老太太这样说。想开口解释一句。却被老太太一摆手制止了:“你不必说了。我自己一手带大地儿子。我不了解他吗?这样也好…总算有些活泛气息了。比一直死气沉沉地要好。从这一方面来论。我还要谢谢你呢。唉…” 乐以珍听老太太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象一口被封存多年地地下窖室。启了一条缝隙。马上溢出些阴郁霉湿地气息来。乐以珍咽了咽唾液。没有接上话。 “弘儿…”老太太接着吐出这两个字来。从镜子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乐以珍一眼。 乐以珍知道此时自己再遮掩矫饰。反而显得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地隐情。于是她一边慢慢地将老太太地头发挽起来。一边坦率地说道:“老太太何等敏锐地心思。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地眼睛。我上次出府祭我母亲。路上巧遇二少爷。蒙他好意陪了去。见我留恋于母亲故去之地不肯离开。出于同情。便先替我垫了银子买下了那处院子。不过话我已经明说过。这银子算我借二少爷地。早晚我是要还地。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进群芳院。” 老太太听了她地话。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说道:“难得你能如此坦诚地说出这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地了。说句掏心窝子地话。在这府里头。连我自己地闺女跟我都不贴心。我还能信得过谁去?也就你这丫头来了之后。不知怎么地就非常合我地心意。也算是咱们娘俩儿有缘吧。我待你地心思。有时候连静雪看了都嗔心…所以…你可不能有什么打我脸地事情…否则…到时候我也护不了你了。” 乐以珍用一只银扁簪将老太太地发髻固定住。转到老太太地身前。面对着老太太郑重地说道:“老太太放心。我如今有了梦儿。万事知足。以后只为她想。对梦儿不利地事。我断断不会去做。” “恩,你能想到这一层,我也没有什么可说地了。你们老爷于外事精明,家务事却一向粗心糊涂,不过我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老太太点点头,“推我出去用早饭吧。” 乐以珍答应一声,推着老太太出了卧房。外间早饭已经预备下了,乐以珍侍候老太太喝了些粥,刚撤了早饭,沈夫人和二少奶奶郭元凤就进来请安了。 这二人一走进来,看到乐以珍在场,有些吃惊。老太太瞧了瞧她俩儿地神情,说道:“我听说梦儿发完水痘了,也不太放心,把珍儿叫来问一问。” “噢…”沈夫人顺着老太太的话问道,“梦儿既好了,怎么不抱过来?让老太太看看也好放 “梦儿才刚好,等过两日病气散尽了,一定抱过来给老太太和太太瞧瞧。”乐以珍看了老太太一眼,答道。 “我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统共这才是第二次见到乐姨娘。刚进门第二日姨娘就生了,人家都说相公地病是新添的小妹妹给冲好了呢。”郭元凤今日穿了一身浅竹绿色地襦裙,外搭一件半身长的水紫色褙子,脸色不似在成亲第二日家礼上那般沉,有着浅浅地笑意。 乐以珍心里猜测着这位二少奶奶心情变开朗的原因,十有**是因为看到怀明弘病愈的希望了。他们俩儿的感情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男人撑腰的女人,是很难过的。看看眼前的怀老太太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她自己要强,儿子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二少奶奶言重了,梦儿只是妹妹,再亲还能亲过你们夫妻去吗?还是二少***福气重。有旺夫的命相,将来必保我们怀府家宅兴旺。”乐以珍虽然不相信冲喜那样地邪门歪道之说,不过这些场面话她还是会说的。 郭元凤听了,脸色一喜:“我听别人说老太太最得意乐姨娘,今日一见,姨娘果然是个讨喜的人。改天抱着咱们五小姐,到我屋里坐坐吧。” “是,有时间一定去讨扰。”乐以珍淡淡地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微的刺痛。 随后沈夫人和郭元凤拿一些家务事跟老太太商量,乐以珍觉得自己听着不太合适,便起身告退了。她回了自己屋里,找来定儿将自己不在府里这十天的情况问了一下。定儿一一向她禀明了。 原来乐以珍被劫那天晚上,梦儿被饿醒了好几次,只是定儿和奶娘见她的床上没有动静,以为她累了一天,睡得得比较沉。没有听到呢,就让奶娘给梦儿喂了奶,也没有去喊她。 结果第二天早上,定儿左等右等也不见她起床,掀开床帏一看,人没了! 定儿一阵心慌之后,知道此事不宜张扬。先去禀了老太太。老太太急得直捶床沿,奈何自己不能跑出去找。只好喊来怀远驹商量。 接下来她们院里的人就被下令不得出院门。老太太亲自去训话,对外只说是梦儿发了水痘。封院门养一阵子,他人不得靠近。以后要是外面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话。她也不问是哪一个说地,统统拉出去杖毙了事。 乐以珍听了。虽然觉得老太太的话有些狠,可也明白那种情况下,若不那样说,保不齐哪个说漏了嘴,她就浑身是嘴也辨不出自己的清白来了。 她让定儿将芹儿、奶娘和院子里几个干粗活的婆子找来,好言安慰了她们几句,每人赏了一吊钱,说是给她们压惊。 下人们在老太太地盛威之下,本也不敢多说,如今有钱可领,都欢天喜地谢了赏,各自干活去了。 乐以珍打发了他们,回头进屋,将梦儿抱在怀里,逗哄着她玩。她发现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子,满月的时候,梦儿还笑不出声音来呢,她离开这十天,这小家伙高兴的时候,居然能“哦哦”地出声笑了。 乐以珍正为女儿的成长欢喜着,门口有一个声音传来:“姨娘果然是个沉着的人,被劫走了这么多日子,回来竟跟没事儿人一般。” 乐以珍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二小姐怀天薇来了。她转过身去:“二小姐快请进来吧,我刚想着要去你屋里道谢了,倒让你抢了先。” 怀天薇穿一身湖色素锦地袄裙,在上身搭一件水蓝色的半臂,一身素净地走了进来:“我可不敢承你的谢,我是来还银子的。” 乐以珍听她还是淡淡的尤怨的口气,无奈地笑了:“二小姐何曾跟我借过银子?哪来的还银之说。快进来坐下吧,我们喝喝茶聊一会儿。”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乐以珍这么热情,怀天薇也不好再摆脸子了,移步进屋来,站在乐以珍身边逗着梦儿:“妹妹虽然刚发了水痘,但还是这么白胖讨喜,真是个有福气地孩子。” 乐以珍被她气笑了:“二小姐就不要再排暄我了,快坐下喝杯茶,消消火气吧。” 怀天薇自己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一旋身到茶桌边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往桌子上一拍:“你大概也知道了,我说那院子是你借我的体己银子买地,老爷第二天就让人给我送来五百两的银票。这银子我拿着可烫手呢,还是你收着吧。” 本月最后几天了,手中还有粉红票地亲们,请支持小喜一下吧,亲个! 第六十章 心有不甘 乐以珍抱着梦儿,坐到了茶桌的另一侧,瞅了一眼那张银票,并没有去拿,而是对怀天薇说道:“这银子我拿更不合适,不如还给二少爷吧。” 怀天薇一听,眼睛立即瞪圆了,声音也拔高了:“你拿这银子还我弘兄弟,你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存心让他不好受呀?他这些天过得可不安生,病刚见强,你可别再怄他了!” 乐以珍听了这话,一时无语,垂首看了梦儿半晌,方说道:“总之这银子我不能拿,想来想去,还是二小姐收着比较合适。” “我可不捡这种便宜。”怀天薇嘀咕了一句。 乐以珍叹口气,拿起那张银票,塞进怀天薇搭在桌边的那只手里:“老爷指名给二小姐的银子,若再向你问起,这银子又没有了,也不好交待,你就收着吧,赶明儿我要是银子不够花,也好找你借去。” 怀天薇想了想,将那银票一收:“我可是只进不出的人,既入了我的手,再想借想要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正好我缺体己银子置备胭脂水粉,这下可捞了大便宜了。” 乐以珍知道她说的气话,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二小姐,我有一事不明,本来还想着去问你呢…秋叔秋婶不是被看起来了吗?怎么你们还能得到消息呢?” 一提这事,怀天薇将脸一扬,骄傲地说道:“你当我弘兄弟十几岁开始做生意,是白给的吗?他早派人将那处院子盯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进的院子,什么时候出的院子,出来之后还跟那人撕扯了几下。全都落在盯梢人的眼里。那人可是跟着你地马车到了延庆王的庄园外,哪有找不到的?” “哦…”乐以珍了然地点点头,“二小姐见了二少爷。代我说一声谢谢,二少爷还病着呢,让他操心实在不应该。” “不该操地心他也操了,你要说谢谢,不会自己跟他说?一个府里住着,还能总碰不着面吗?别以为我白得五百两银子。就非要给你们当传话筒子…” “二小姐。”乐以珍觉得她这话说得实在欠妥,将制止她道,“我今儿早上还跟老太太说过,如今我有了梦儿,万事知足。于梦儿不利的事,我是断断不会沾边儿的。二少爷和二小姐对我们母女的关护,我铭记于心,等梦儿大了,自会感谢她的二哥哥和二姐姐。我目下只求少些是非,好好抚养梦儿长大…” 说到这里。乐以珍有些心酸。眼圈微红。便把话停了下来。 怀天薇看她那样。长叹一声:“好了好了!是我说话不当。你别往心里去。我也就在你这里敢撒撒野。出了这里。我还是知道轻重地。” 乐以珍点点头:“谢谢二小姐。” “你去老太太那里。看到咱们家地二少奶奶没有?”怀天薇说这话地时候。语气中有着明显地不屑。 “看到了。和太太一起过去地。怎么了?”乐以珍知道她是想说点儿什么。好奇地等着。 “我弘兄弟这位新媳妇可了不得。脸儿变得可快着呢。刚嫁进来地时候。我弘兄弟正病得厉害地时候。打不起精神来。人也瘦得有些脱相。她就当我弘兄弟是个病秧子窝囊废呢。言语之间那个冷淡哟。例行公事看几回。也离得远远地。象她有多高贵似地。如今我弘兄弟病好了。看出些以前地样貌来了。人也有活力了。她马上就转了脸。这可真是…” 乐以珍听了这些话,敛了眼静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说道:“人之常情,倒不能完全派她的不是。她是因为冲喜仓促嫁进来的,本来心里就委屈,一个新嫁娘看到自己的新郎那个样子,任谁也难欢天喜地吧?只要以后能和和美美的,以前怎么样又有什么重要的?” 刚刚那番话,怀天薇憋在心里好久了地,她也不好拿这些到处乱说,只是到了乐以珍这里,她以为说出来会得到些共鸣,没想到乐以珍竟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堵了她一下子,她哼了一声,说道:“姨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真是好涵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可是小肚鸡肠的人,谁敢给我弘兄弟气受,以后甭想在我这里看到好脸色!” 乐以珍摇了摇头,乐了:“二小姐对二少爷这份心思,连老太太和太太都比不过呢。我看二小姐也不必嫁了,留在府里保护二少爷吧,有你在,谁也不敢给二少爷一丝儿地怨气受。” 怀天薇自己也笑了:“你说的也是,人家两口子地事,我跟着急什么?可我就是急,你说怎么办?连我哥的事我都不急,唉…可能是因为弘兄弟从小就跟着我身边转,心里对他到底是不同。”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怀天薇就起身告辞了。 这一天,乐以珍地屋里就没有空闲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真心关切还是出于礼节应付,府里地人得知梦儿水痘出好了,纷纷来探视。乐以珍迎来送往,忙忙叨叨,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她累得已经懒得往床上爬了,靠在定儿的身上不起来。定儿催了好几遍,她也不肯动,便赌气笑着说道:“姨娘,不如我找个人来把你抱上床吧。” 乐以珍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到床上去,一边嘴里嘟囔着骂定儿道:“死丫头!敢拿我开玩笑,等我歇过来了,非撕了你的嘴不可定儿也不介意,一边“呵呵”笑着,一边给她铺好被褥,扶着她躺下了。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乐以珍一听就知道是怀远驹来了,匆忙将床帏撂下,小声叮嘱定儿一句:“就说我已经睡下好久了。” 定儿叹了口气。迎出外间去了。 乐以珍猫在被窝里,将耳朵露在被子外面,仔细听着外间的动静。 “老爷来了?” “恩…你们姨娘呢?” “姨娘今儿累了一天。晚上实在乏得紧,就早睡了。要不要叫她起来?” “哦…不用了,我看一眼就走。”声音里有些失望。 然后脚步声近到卧房的门外,门被推开。乐以珍赶紧翻身冲里,闭上了眼睛。身后的床帏被轻轻地掀开了,乐以珍感觉到有人地气息在迫近。她紧张地抓住被子,身体僵着。 属于男人特有的温热而厚重的鼻息,夹杂着丝丝夜地凉气,从乐以珍的脸上抚过。她觉得自己紧张地快要吐了,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使劲地咬紧嘴唇,憋着气不敢呼吸。 终于,那种压迫感“呼”地远离,然后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门轻轻地开启,又轻轻地关闭。 乐以珍将被子一掀,长出口气。她刚刚把胳膊和腿往四处一扔,想要放松一下,门又轻轻地被推开了。吓得她赶紧抓被子,却听到是定儿的脚步声。才停了下来。 定儿进来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吹熄了灯,又退出去了。 乐以珍将被子胡乱抱在怀里。愣了一会儿神,经不住瞌睡虫的骚扰。缓沉地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抱着梦儿在怀府的溪渠边上玩,突然脚下一滑,就掉进水里去了。她本来是会游泳地,可是那一刻却完全施展不开,只能顺着水往下漂。她大声喊着“救命”,可是岸边一个人也没有,连柳树都是静静地,象睡着了一样。 平时浅浅的溪流,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变得深可没人。她在水里沉浮着,将梦儿高高地举到水面上,顺水往下,漂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她的胳膊酸麻无比,眼看着举不动了,梦儿在慢慢地接近水面。她急得呛了好几口水,绝望无助的当口,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梦儿一把捞了上去。 她看着梦儿上了岸,身上一松,就沉到水里去了。正被水灌得头晕胸疼的时候,刚刚那只手又探进水里,将她拎了起来,提到岸上,轻轻地拍着她地脸:“醒一醒,醒一醒…” 乐以珍就在这个时候,激灵一下子醒了。她的所有感觉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来,而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竟然真的有一只手在拍她的脸。她借着朦胧的夜光,只看得清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她以为是怀远驹半夜摸进来了,“腾”地一下子翻身起来,往床角缩去:“救…” 嘴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堵上了,那人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晃,架子床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乐以珍惊恐地看向来人,竟然是朱琏广!她没来由地心底一松,好象因为不是怀远驹,这件事的可怕程度就降低了好几个级别。 她无奈地看向那个举着火折子盯着自己瞧地男人,叹了一口气:“唉!王爷好大的能耐,出入怀府如履平地。我才刚回来一天,难道你又要把我劫走吗?” 朱琏广转身用火折子点亮了屋里一枝烛台,回身坐到床沿上,对乐以珍说道:“我要想劫你走,还会推醒你吗?我只是不甘心,我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整整一天,思来想去,总觉得我地珍妹不是如此绝情的人,所以…我想找你好好谈谈。”本月最后几天,呼唤几声粉红票,(*^^*)嘻嘻……读者群:37972485,验证:乐以珍地女儿小名叫什么?欢迎加入! 第六十一章 自曝身世 乐以珍被眼前这个痴情的王爷感动了,想他一个出身龙裔皇脉的男人,本来应该是妃妾成群,却独独为一个小女子而涉身犯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且不说他流亡期间不顾暴露行藏的危险,三番两次的寻她。就是他那天说的那句“若不是你的愿望要母仪天下,我何苦去背叛我的皇兄”,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地要推卸责任自己心爱的女人渴望着母仪天下,而自己却不是皇帝,凡是要强的男人都免不了在心里起筹划的吧。 门外传来定儿的敲门声:“姨娘,怎么起来了?有事吗?” “没事,你去睡吧,我刚刚喝了口茶,坐一会儿就睡。”乐以珍吩咐道。 “哦…”定儿应着,脚步声“嚓嚓”地走远了。乐以珍围着薄被坐在那里,看着朱琏广那张挂满“为什么”的俊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王爷想知道为什么,也是常情合理的事。可是王爷难道看不出来,此时坐在你面前的乐以珍,已经不是你那个娇憨纯真的珍妹妹了吗?” 朱琏广听了这话,嘴角**了一下:“想你一个金玉窝里长大的闺阁女子,遭遇这么大的变故,性情有变,我也是能想得到的,只是…我们之间的那样美好的一段情感,真的敌不过这世情的变幻吗?” “我相信能!”乐以珍斩钉截铁地说道。 朱琏广面上一喜,倾身问道:“那你…” “王爷请到茶桌那里等我一下,我想我应该能给王爷一个合理的交待。”乐以珍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这是她到这一世以来,头一次考虑要曝光自己的身份。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她在心里飞速地转了千百个念头。她觉得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继续冒充乐以珍。惟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行。这个男人将乐以珍揣在心里,溶在血里,根本割舍不下。如果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会给她添麻烦自不必说,自己一个冒牌货总是假惺惺地去伤害人家,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朱琏广听了她的话,起身背过脸去,侧坐在茶桌旁的一张雕花椅上。乐以珍起身来,将头发拢了,扯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下了地,坐到了他地另一侧。 还没开始说话,她的心就开始“扑嗵扑嗵”地猛跳。她心里也是害怕的。这么诡异的事情,说出来不会被当妖孽一剑斩了吧? 朱琏广见她一个劲儿地咽着唾沫。就是不说话。急得直皱眉头。乐以珍咬了几回地嘴唇。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王爷也说了。你地珍妹妹绝对不会对你如此绝情。那么…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地珍妹妹。你一定不会太吃惊。” 虽然她开场先做安抚工作。提醒朱琏广不要吃惊。可是朱琏广听她说这话。还是不由地张大了嘴巴:“这…不能啊。我调查得很清楚。一路追随着人牙子地行迹跟来地。而且…”朱琏广显然有些急了。也顾不得男女相处地礼数了。伸手就来撩乐以珍地头发。仔细地查看过她地后颈处后。接着说道:“这颗痣。珍妹妹从小就有。不会有错地!” 乐以珍抬手拿回自己地头发。在心里仔细地措好辞。对朱琏广说道:“本来这是我一个人地秘密。跟别人说不得地。可是王爷如此执着。我若再不说。于你我二人都是一件伤心费神地事情。王爷只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一会儿我说出什么事情来。你首先要冷静。不可拿我撒气。” 朱琏广被她地话搞得一头雾水。谨慎地答道:“你先说。” 乐以珍怕真说了。他心疼他地珍妹妹。急怒之下拿她当妖怪杀了。因此不得到他地保证。坚决不开口。朱琏广无奈。只好答应道:“好吧。我答应你。无论你讲出什么来。我都不会伤害你。” 乐以珍这才将自己如何丧母失魂。如何附身。又如何进地怀府。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朱琏广听罢,垂首沉吟,好半天没有说话。乐以珍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拿自己地话当神鬼故事来听。 “这么说…珍妹已经死了?”良久,朱琏广终于开了口,声音象是从深邃而幽谧的山洞里吹出的一阵风,空远而疲累。 “对,就在她知道乐夫人地死讯那一瞬间,她的芳魂已经追随着乐夫人去了。从那以后地这个人,只是一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家路地异世之魂而已。”乐以珍将这件事做了很明确的总结,语气诚恳而中肯。 朱琏广认真地看着乐以珍,希望从她地眼睛里看出编故事哄他的迹象来。可是乐以珍眼神清亮而坦率,没有一丝躲闪地迎向他。 他又将自己这次找到她之后发生的事,前后回顾了一遍,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他的珍妹了。他幽长的叹一口气,动情地说道:“还好…还好…我就说珍妹不会对我如此冷淡无情,原来你不是她,这…这也不错…”说到这里,朱琏广眸中有两滴闪亮的东西滚落下来,划过他清俊的面庞,在他方方的下巴处汇合成一颗大大的水珠,滴落到他的胸前,洇没在他玄色夜行衣的交领处。 他的悲伤来得如此迅猛,以至于他来不及擦干第一道泪迹,泪水就如发了山洪的山溪一般,翻涌奔腾而出。他赶紧以手撑额,遮住了自己的脸。乐以珍坐在他的侧面,看着他的侧影如冷风中的一片叶子,瑟瑟地抖动着,她的心也跟着悲伤了起来。她在心里感慨着:乐家小姐香魂虽已飘散,可好歹有一个痴情的男子一心牵念着她,为她流几滴伤情的泪。不知道她在现代的死会有几个人为她神伤,那个写给她情书的男孩儿,可愿意为她掬一捧怀念的泪水? 原本在她心中已经在逐渐淡去的关于穿越的无奈,此刻因为朱琏广的悲伤,再次深刻起来。她愣愣地盯着跳跃的烛火看着,任由一旁那个男人暗暗地抽泣着,也不劝说。 夜晚的时间沉缓而忧郁地流淌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朱琏广平静了下来,微窘地抬起头:“对不起,失态了…” 乐以珍对他轻笑了一下:“我不怕你失态,我怕失控,要是你怨我占用了你珍妹妹的身体,拿我当妖怪砍了,我岂不冤枉?” 朱琏广扯起嘴角淡淡地一哂,孩子气地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怪你有何用?你又何尝想这样…若真论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最其码你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眉眼声调都会给我一种错觉,好象珍妹还活着。你替她保存着这具身体,没让她腐朽在泥土之中…” 乐以珍一听他的语调又开始悲伤起来,赶紧用轻快的语气说道:“王爷要是看着我心里就好受,那就多看几眼也无妨,反正在我们那个时代,女人是不怕男人看的。” 朱琏广这次是真笑了:“就算你们那个时代的女人不怕看,我们这个时候的男人还是要避讳一下的…对了,既然你是几百年以后的人,那你多少会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吧?就象我们现在知道尧舜秦汉的事情一样…” “唔…”乐以珍头疼地抚了一下额,“历史书倒是记得挺详细,可惜我上学的时候历史就不好,我是学商科的…唉…早知道会穿越,我就该把大月朝的历史记清背熟,也好来指点一下江山什么的。” “女孩子…还上学?还能学商?”朱琏广有些讶然于几百年后的世风人情,忘了自己刚刚要问的话了。 “男孩女孩都一样,到了年龄就要上学,这是义务。”乐以珍已经好久不提自己在现代的事了,讲起来有些兴奋。 “哦…既然你上过学,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大月在弘化这一朝…恩…可有何重大的变故吗?”朱琏广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你是想问有没有改朝吧?”乐以珍直接道出他的心事,“我读书时就是历史无能,年代和事件全能让我搞乱了。但是弘化皇帝我还是知道的,因为他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好象是活到八十多岁,到七十几岁才退位。” “这样…”朱琏广轻蹙着眉头,象是在思虑着一件什么事,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明地看着乐以珍,笑着说道:“认识一个几百年后的人就是好,比十个深谋远虑的军师都来得管用。你刚刚说的那番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谢谢你。” 乐以珍隐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脑子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历史知识能帮助消弥一场政乱,也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她开心的笑了:“如今太平盛世,民心思定,王爷是个聪明人,自会审时度势。” 朱琏广欣然一拍手:“果然是读过书的女人,头脑堪比须眉。失了珍妹让我心痛,得了你这样一位知未来的朋友,又让我心慰。今晚这一趟,我没有白走。” 他正说得高兴,一个黑影鬼魅一般地推门而入,黑衣黑头套,只余一双眼睛在溜溜地转,乐以珍冷不丁一见,吓了一跳。 那人进来后,向朱琏广一揖,轻声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朱琏广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坐了好久了,起身向乐以珍告辞:“我可能会马上离开安平府,去处理一些事情,不过我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来,找你聊聊那几百年后的事。你既用了我珍妹的身子,请一定好好珍惜!告辞!” 第六十二章 明讥暗讽 那朱琏广鬼魅一般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一阵惊讶之后,心里放下了一块巨石,浑身都轻松无比。这种轻松细想一想,也不光是因为从此后朱琏广再也不会拿他那款款深情来折磨她,还有一个原因,她跟朱琏广说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一个沉重的秘密突然从她心里减掉了一半的重量,让她觉得连身体都轻快了起来。 她抬眼看看屋外,天光已经微亮。打了一个呵欠,爬上床去,蒙上被子,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实沉,直到快用午饭的时候才醒过来。定儿告诉她,早晨的时候怀远驹来过一趟了,看她睡得踏实,就嘱咐下人们关了院门,不要扰她,说她是连日惊累,需要好好歇一觉。 乐以珍听了这话,因为摆平朱琏广而稍稍放松的心境,又有些紧张起来。最近怀远驹似乎越来越频繁地往她这里跑,完全不顾别人眼光。就算她能应付过去他的每一次到访,她还能应付得了府里这么多张嘴巴吗?一早一晚都来,当她这里是德光院,需要他晨昏定醒吗? 其实怀远驹的行径,不是没有人向他提出异议。敢在他面前直陈意见的,阖府之中只有一位怀禄了。 今天一大早,当怀禄看到他的脚步又在朝着乐以珍的院子那边去,便紧随几步,小心地说道:“老爷,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您悠着点儿 “悠什么悠?”怀远驹不以为然地轻哼道,“我自己女人的屋里,我爱去就去,别人管得着吗?” “老爷,您就只有这一房姨娘吗?你现在这样着了魔一样,太太和其他几房姨娘怎么想?”怀禄紧贴在怀远驹身侧,小声说着。 “她们要怎么想?我管得着吗?她们还敢欺负珍儿不成?” “老爷…女人们在一起是非就多,您能在府里呆多少时间呀?这背地里的磨牙咬舌,您能知道多少?再说了,太太和姨娘们好歹伺候您这么多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多少也该顾虑一下她们地感受吧?”怀禄既说了。便越说越多。 “我不顾及她们吗?她们缺吃还是缺穿?谁敢背地里嚼舌头。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怀远驹眼神一凛。随即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如今可不是十五岁那个时候了。还保护不了一个女人吗?” 怀禄一见触到了怀远驹地痛处。赶紧转移话题焦点:“您老这么着。逼得乐姨娘无所适从地样子。没听说吗?缰绳勒得越紧马越容易受惊瞪怀禄一眼:“你这是打地什么比方?” 怀禄也觉得自己说走了嘴。作势打了自己一嘴巴:“我不是说姨娘…我是想说…反正我看姨娘见了你。象鼠儿见了猫一样…” 再挨一记白眼!怀禄咽了咽口水。心里也纳闷儿。自己平时口齿挺伶俐地。怎么一谈及女人地事情。连话都不会说了呢? “你懂什么?她本来就怕我。我再不见她。岂不更加生分…”怀远驹完全不把怀禄这位老光棍儿地话放在心上。自己小声嘀咕着。“救了她都不行。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乎了。还想我怎么样呢?” 怀禄一见怀远驹不似生意上地事那样。能听得进他地话。便将脚步停在了群芳院外。看着怀远驹进了群芳院地门。叹了一口气。 其实怀禄说地那些,本就是人情常理上地事。怀远驹对家人冷漠淡然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突然之间对一个女人如此热切,大家碍于情面,嘴上虽不说,心里难免都会非议几句。 下午梦儿醒了觉,乐以珍见外面阳光正好,便给梦儿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将她装进小推车里,准备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梦儿地这架小推车是乐以珍自己画的图,让府里的工匠制作出来的。那几个工匠做过老太太的练步车,这个宝宝推车当然不在话下。 虽然在梦儿出生前一个月,这架小推车就做好了,可真正派上用场,今儿还是第一次。梦儿躺在车子里,好奇地盯着半遮在她上方地烟绿色罗纱,抱着自己的小脚丫玩得不亦乐乎。 母女俩儿刚出了群芳院的门,几位坐在门口聊天地姨娘就看到了。众人看到她推梦儿的小车子,都好奇地站起来,过来围观。 跟在何姨娘身边地四小姐怀天蕊见那车子实在好玩,便跟她娘吵着要一辆。何姨娘只好哄劝着,说她已经大了,只有妹妹那样小的孩子才能坐车子。 怀天蕊小孩儿心性,哪里肯依,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一旁地卫姨娘看了一眼乐以珍,凉凉地说道:“四小姐快别哭了,这车子可不是人人能坐的。等你能天天看到爹地时候,跟他要去吧。” 怀天蕊听了这话,当真以为只有天天看到爹的人,才能有车子坐,心里不由地绝望了,扁着嘴委屈地掉眼泪。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里就不高兴了。平时她们长一嘴短一舌的,她装听不见也就罢了。涉及到梦儿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忍让的。她把脸一沉,直视着卫紫旋说道:“卫姐姐这话可说的没道理,梦儿这车子是我自己画的图,我自己找的工匠,材料银子也是我自己出,老爷何曾操过心发过话吗?你这样跟四小姐说,是想打小就开始挑拨她们姐妹的关系吗?” “妹妹也不用谦逊。”卫紫旋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府里谁不知道妹妹如今最合老爷的心意?你现在想做什么不成?若换了我们找人做这个事,那些爬高踩低的下人们,恐怕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乐以珍气得乐了:“姐姐觉得哪个下人不好,自可以找二少奶奶说去,或者告到老太太那里更为直接。我跟姐姐是一样的人,也管不了下人们的事。我觉得咱们府里的下人,个个忠诚兢恳,姐姐所说的爬高踩低,我可没见过。” 跟在姨娘们身边的丫头,被卫姨娘那一句“爬高踩低的下人们”,全扫了进去,面上都有些讪讪的。如今听乐以珍这样说,有几个胆大的,暗地冲着卫姨娘皱了皱鼻子。 乐以珍见怀天蕊还在哭,边不理会卫姨娘,半蹲下去对怀天蕊说道:“四小姐要是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妹妹这车太小了,你也坐不下,等四小姐生辰的时候,姨娘送你一架大一点的车子,你看可好?” 怀天蕊一向乖巧,一听说乐以珍以要送她车子,马上破涕为笑,转身逗着梦儿玩,讨乐以珍的欢心。 谷姨娘见后气氛有些僵,转移话题道:“妹妹怎么不给五小姐绑腿?这样由着她长,长弯了可怎么好?” 乐以珍最怕这些人拿一些没有科学道理的老规矩来束缚她养育女儿的自由,可是谷姨娘一片好心,她也就笑着应道:“将腿绑成那样,小孩子很难受的。姐姐放心,她自己慢慢长,多多晒太阳,腿自然就会长直了的。” “这个说法新鲜。”谷姨娘本意也不是要教训她怎么养孩子,听了她的话,便一笑而过了。 乐以珍不愿意跟卫紫旋白眼对红眼,离开这一堆的女人,推着梦儿继续闲逛去了。她自己最喜欢怀府里蜿蜒的水路,便一路给梦儿讲着故事,沿着溪渠漫无目地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母女二人到了怀府的后花园中。乐以珍听车子里的梦儿安静下来,不再“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探头往前一看,原来小家伙儿已经睡着了。 她看着女儿甜甜地睡相,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抬手往自己的额头一摸,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到底是刚出月子,又被关了十余天,她的身体比生产前弱了好多。 她抬眼往四下里一望,在前面看到一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她知道那假山里有好几个太湖石相互交错自然形成的空间,如同一间小室,里面凉爽幽静。她以前在老太太那里做丫头,有时候偷懒逃工,就会藏在那里小憩一会儿。 此刻她也走得累了,便推着梦儿,轻车熟路地进了最大的那一处空间,捡了一处平坦的石头坐下。她手中晃着梦儿的小推车,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没一会儿就迷盹了过去。 正睡得惬意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响动。睡在外面的警觉让她一下子睁开眼睛,寻找声音的源头。 “姑奶奶…这里可怎么好?光天化日的,会有人路过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的怯怯的。 “你是不是爷们?都说了这里很隐蔽!还是你有了新媳妇就忘了我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也是压着嗓子说话,语气却很嚣张。 乐以珍一听这声音,头皮“嗡”地一声炸开了! 竟然是姑奶奶怀静雪! “姑奶奶是我的心尖上的一块肉,我到什么时候也不可能舍下你呀!”那男人谄媚讨好道。 “哼!”怀静雪骄矜而诱媚地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你要是忘恩负义,我就…” 她只说了一半的话,声音就被一阵悉悉索索地衣料摩擦声给截断了。 乐以珍听着隔壁越来越混乱的充满春情的呻吟声,被困窘在那里,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动也不敢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六十三章 窥破私情 两个石**之间由太湖石自然形成的窟洞相联通,内里曲回环绕,彼此望不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是声音却能通过那些孔洞钻了过去。因此另一间石**里的男欢女爱之声,乐以珍听得真真切切。 怀静雪的声音她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她却听着耳生。不过从两人说话的调调儿分析,那男人应该是怀府的一个下人,因为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怀静雪,象是在伺候这位姑奶奶吃饭一样,时不时地征询着她的意见。 乐以珍虽然连女儿都生了,但是于男女情事上,她却仍是茅塞未开。记得在大学里的时候,周末有同寝室的腐女偷偷拉她一起看a片,她在影像放出来的前一分钟,窘迫得不行,胡乱找了个借口逃跑就在她的隔壁上演,怀静雪那春情荡漾的声音钻过迂回的太湖石窟洞,声声不落地钻进乐以珍的耳中,听得她面红耳热,心“嗵嗵”跳得厉害。 她紧张地盯着推车里的梦儿瞧,怕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惊醒了梦儿。如果小家伙醒了,她才不会管隔壁是谁呢,不哭出来也会“咿呀”出声的。 她考虑过趁两个人正热火朝天的时候,从另一侧出口溜出去的可能性。如果是她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也许不会被发觉。可是这里还有梦儿,现在抱她起来,必醒无疑。推她出去,小车的木轮子在石板地上会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她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祈求着两人快些结束,祈求着梦儿睡得实沉一些。不要醒过来。 可是老天既让她遇上了这种窘事,又岂会轻易让她脱身?那边一浪高过一浪,快乐得像要升天了,却始终不肯去升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边地梦儿终于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噪音滋扰,动了动身子。醒了! 乐以珍情急之下,拿梦儿当大人般,将食指贴在嘴唇上,冲她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梦儿哪里看得懂?还以为娘亲在逗她玩呢,很配合地“嘎”一声笑了出来。 隔壁那渐入佳境的声音瞬间停止了,紧接着一阵慌乱地“悉索”声。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冲了出去,怀静雪显然在跑出去的瞬间绊了一跤,摔得轻轻“哎哟”了一声。 乐以珍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无奈地听着两个人跑远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阖府之中。只有梦儿一个刚出月子的小娃娃,刚才那一声属于婴儿特有地笑声。那两个人稍微有点儿脑子,就能猜得出是谁。 这可真是她不找是非。是非打着灯笼寻她。 她在那里坐着。想了好久。最后骂自己一句:又不是你做错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于是起身。推着梦儿出了石洞。往花园外走去。她走地是离群芳院最近地那个角门。出了门后。没走出多远。她就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个青衣男子在注视着她。她侧头望去。那人赶紧低头。装作走错了路。折身往相反地方向去 乐以珍观察他地背影。认出此人是料理怀府后花园四季地种植移栽事宜地怀亮。再仔细想想平时遇上怀亮时。他问候地声音。可不就是刚刚在假山洞里那个人吗? 一定是怀静雪吩咐他守在这里。以确认到底是谁窥得了他们地秘密。乐以珍一思及此。不禁有些恼火。不过是非这种事向来是越理越麻烦。乐以珍深深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她装作没事人一般。推着梦儿往群芳院回。她知道怀亮并没有走远。一定在背后盯着她。然后跑去向怀静雪禀报。告诉她确是群芳院地乐姨娘窥破了他们地秘密。 然后怀静雪会怎么样呢?乐以珍从她平素行事作风判断得出。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地小辫子揪在别人手中。从而敛气息声。对自己俯下身段。她会想尽办法妄图弥补错处。可她地办法。通常是把事情搞得越来越乱。 乐以珍想到这些。不禁头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奶娘见梦儿回来了。迎上来将她接走:“姨娘走了半天了。好好歇歇吧。五小姐我先带着。” 刚才地事还在乐以珍脑子里闹腾,她此时也没什么心思管梦儿,由着奶娘把她抱走,自己进屋坐在茶桌边上,本来是口渴想喝杯茶,结果坐下来后,人就呆住了,想着心事,连茶都忘了倒。 定儿从门外走进来,见她托腮凝神,便坐在她对面,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上,出声说道:“姨娘说是出去散心,我怎么看着倒象逛了一肚子的心事回来呢?” 乐以珍回眼看她,轻轻地笑了一下:“阖府地人就你聪明,一眼就能将我看穿?你要说我有心事,我倒还真有一件…” 定儿眸光一亮,凑近了问道:“姨娘肯跟我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满心只想着给定儿寻一个闷葫芦当相公,每天你对着他唠叨个够,到我这里话就会少很多呢。”乐以珍见她上当了,笑着打趣她。 定儿一下子红了脸:“姨娘嫌我罗嗦,直说就是了,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乐以珍笑了一下,端起茶来慢慢喝着,不再继续捉弄她。定儿本来想说什么的,被乐以珍刚说了唠叨,张了张嘴又将话咽回去了。 “我说你唠叨,连正经事也不肯说了吗?”乐以珍看出来了,捏着茶杯盯着她看。 “姨娘…二老爷刚刚回来了。”定儿还是没搁住话,说了出来,“我刚刚去还冬儿姐姐的绣线,听那边的人说的。” “二老爷?”乐以珍冷不丁地听定儿提及二老爷,感觉像说的不是这家人一样,“二老爷不是在玉女山修道炼丹吗?怎么冷不丁地回来了 “听说二老爷得知二少爷缠绵病榻日久,心生怜惜,准备在二少爷生辰到来之前,带着观里的道士们给他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消灾祈福道场呢。”定儿将听来的话学给乐以珍听。 “二老爷…跟咱们老爷关系怎么样?这样说来,他对二少爷很是疼爱吧?”乐以珍想起以前冬儿告诉她的怀府往事,心中有些疑惑。 “我不是府里的家生丫头,我进府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出家了。不过我进府这么多年,只是偶尔听人提及给二老爷的紫微观送香烛纸油的银两,除此之外,便很少有人提及他,连过年过节的时候,老太太都不曾派人接他回府。” 这就是了!按照冬儿的描述,这位二老爷的娘害死了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他在这府里怎么可能呆下去?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年节的时候想起他来? 她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说道:“年节是我们这些凡世俗人才喜欢讨的热闹,二老爷已是方外之人,想来不愿意沾惹这些俗气吧。” 定儿听乐以珍这样说,小心地开口说道:“姨娘…修仙十几年的人了,突然关心起家中琐务来了,而且寻这么一个借口,一呆就是小两个月,这其中…” 乐以珍虽然也觉得这位在怀府不受待见的二老爷突然回来,好象有些蹊跷,不过她向来不愿意嚼舌头说这些,一伸手制止了定儿的话:“离得再久,这里也是二老爷的家,他想回便回,关我们什么事?” 定儿本来想跟乐以珍凑个趣儿,八卦一下,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便小声嘀咕道:“是呀,这都是主子们的事,与我们下人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两个人正聊着呢,芹儿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姨娘!太太那边小荷姐姐来咱们群芳院传话,说太太刚刚儿踩着凳子从架格柜子上面够拿东西,结果摔了下来,将腿摔折了。得了信儿的几位姨娘,正在往那边去呢,姨娘也快些去看看吧。” 乐以珍一听这话,立即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换衣服,就刚刚逛后花园那一身,急急地向外走去:“怎么要太太自己拿东西呢?屋里没有丫头了 出了门,她会上了尹兰婷,两个人搭着伴儿,一路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沈夫人居住的钟慧院。待她二人进了沈夫人的卧房,屋里坐着的站着的,已经挤了好些人。 老太太坐在床沿上,握着沈夫人的手安慰着:“伤筋动骨一百日,你且慢慢养着,府里的事有凤儿在前面照管着,不行还有我呢,不用担心。” 沈夫人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想来断了腿的疼痛不会轻的,她回老太太的话道:“弘儿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他的生辰又要到了,这个时候我却下不了床了,累了老太太,实在过意不去。” “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脸儿一板,嗔了她一句,“你从那么高的凳子上折下来,这腿能接上就是万幸了。谁还能故意摔掉自己的腿来逃懒吗?安心养伤吧。” 沈夫人诺诺地应了一声,乐以珍却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尴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六十四章 太太的伤 一屋子的人,乐以珍只是照例上前问候了两句,便退至挨门的一张杌凳上坐下来。 门外传来丫头的一声通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乐以珍听到这一句,下意识地在凳子上挪了一下。 竹帘一掀,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一身蓝衣的怀明弘和一身粉装的郭元凤。十几天不见,怀明弘明显比梦儿满月时见他那次胖了一些,只是两颊仍没有恢复以前那显得调皮的婴儿肥。在他的身边,一身浅粉色亮缎衫裙的郭元凤,将手挽在他的肘部,搀扶着他走了进来。 一进到屋里来,怀明弘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门边的乐以珍,他抬手抚额,借势将郭元凤架在他胳膊上的手抖落了。郭元凤不察他的用意,只道是进了屋,家人面前不好表现得过于亲热,也没介意。 这是那次握手事件发生后,乐以珍头一次见到怀明弘,她心里还是有一丝尴尬,潜意识里又觉得那粉蓝搭配的色彩有些刺目,便侧了脸,往别处看去,正好见到对面的怀天薇冲着郭元凤翻了一个白眼,撇了一下嘴。 那郭元凤刚进怀府的时候,对怀明弘绝望,对这家人也是冷冷淡淡的。如今怀明弘身子见好,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她心情大好,对怀家的人也热忱起来。 她急走几步,来到沈夫人的床前,关切地问道:“太太怎么样了?疼得紧吗?” 沈夫人靠在被子上,轻轻地摇了摇头,算是答了她的话。然后抬眼看向怀明弘,眼中竟有泪光在闪动。怀明弘吃了一惊。靠在床柱上坐下,伸手揽过沈夫人的肩头。温声说道:“很疼是吗?大夫有没有开一剂止痛地方子?” 沈夫人此时象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样,靠在怀明弘地肩头,只说了一个字:行清泪便顺着脸腮流了下来。 大家见平时稳稳沉沉的沈夫人在儿子面前竟现出如此小女人地情态来,都以为她是腿疼得厉害,在别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见了儿子就忍不住 怀明弘一边给沈夫人擦着眼泪,一边温声软语地安慰着。郭元凤见婆婆摔成了这样,将眉毛一立:“今儿是哪些丫头当值?养了些吃白饭的吗?还能让太太自己上凳子够东西?统统拉出去掌嘴!罚三个月的月钱!” 屋里地丫头们因为摔了沈夫人。正胆战心惊地伺候着。原本怕是老太太来了发飚。没想到老太太还没想起这事来。二少奶奶先发了威。 几个丫头各自放下手中地活计。来到沈夫人地床上。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也不敢说求饶地话。沈夫人从怀明弘地肩上略抬了一下头。说道:“倒也不怪她们。我自己醒了午觉。也懒得喊她们。以为踩个凳子没事呢。谁知道我这才三十几岁。手脚就这么不灵便了…” 郭元凤听了她这话。指点着跪在她面前地丫头们。教训道:“你们欺负太太好性子。能偷懒就偷懒。太太睡午觉地时候。屋里竟离了人吗?哼!既然太太给你们求情。掌嘴就免了。不过月钱照罚!不给你们点儿教训。你们就不会长记性。” 丫头们赶紧叩头称是。沈夫人看了一眼郭元凤。没再说什么。倚回怀明弘地肩头。无限依赖地抱着他地胳膊。 正这时候。门口地竹帘子“唰啦”一声被掀开。怀静雪一边往里走一边抱怨:“人呢?门口也没个伺候地…” 迈进门槛后。看到丫头们跪了一地。她又接着说道:“这些个懒丫头。再不给她们些教训。越发不成样子了。让她们到外面跪着去!” 刚刚处理完毕地事,她又突然插上这么一嘴,让郭元凤很不高兴,她皱了一下眉头,俯身对地上的丫头们说道:“还不快起来干活去?堵在这里干什么?” 丫头们当然是听二少奶奶地话,纷纷爬起身来,各干各的去了。 怀静雪见自己地话茬儿没有接对,有些讪讪的,回头想给自己找个座位,一眼瞄到了乐以珍,“倏”地变了脸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愣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将神情一凛,狠狠地剜了乐以珍一眼,象是威胁又象是怨恨,然后一仰脸一旋身,坐到了老太太地身边。 乐以珍见她那样子,心里直觉得好笑,也懒得理她。谁知那怀静雪示威性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后,也不去慰问伤者,反而一扯老太太的衣袖,慢声傲气地说道:“我今儿听人说,咱们五小姐现在好大的脾气,说哭就哭,任谁也哄不好…哦,还有,好象她到现在还没有绑腿呢,就那么散着养,咱们家还不得出一位罗圈腿的小姐吗?我看乐姨娘年纪轻,也不太会养孩子,倒不如把五小姐抱给有经验的姨娘养着,不趁小时候改了,等长成了那没规矩的样子可就晚 其实在乐以珍这里,别人深一句浅一句她通常都能装作听不见,唯独拿梦儿说事是她不能忍的。怀静雪的话音刚落,乐以珍将脸儿一沉,直视着怀静雪说道:“姑奶奶这话来得奇怪,我们可都是探望太太腿伤来的,你无缘无故提梦儿做什么?再说了,梦儿是我女儿,我要是养得不好,有老太太和太太管着呢,轮得上姑奶奶说话吗?” 怀静雪现在正畏恨着她呢,觉得被她的气势压倒了,象是自己更加理亏了一样,于是一梗脖子回道:“我这可是为了咱们怀家的五小姐着想,咱们家可不能出一位任性没规矩的小姐,让别人看笑话。” 乐以珍觉得她这些话简直就是在莫名其妙地找碴儿,正气得要发怒。听到二少奶奶郭元凤说话了:“姑***好心,我们大家倒是看得出。只是你到底是外姓人,怀家地孩子要怎么养。你说话不太合适。我看乐姨娘知书识礼之人,还不至于不会养孩子,要是她过分了,老太太自会说她。” 怀静雪以前也是这样的混闹乱咬,只是那时候沈夫人和孙姨娘碍着老太太地面子。通常不跟她一般见识。如今这位二少奶奶可不给她面子,从她嫁进来第二天早晨,姑奶奶怀静雪那身张扬的装束给她留下第一个不好地印象开始,她就一直打算给这位姑奶奶立立规矩,让她知道自己在怀府应该有身份。 但怀静雪嚣张惯了的,一点儿也没有自己是外姓人的自觉。倒觉得被身为晚辈的郭元凤教训了,是很没面子的事。 “侄媳妇这话说地…”她刚要开口反驳,被老太太“啪”地一巴掌拍在手上:“一天就你话多!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捣乱的?回你自己房里去!免得吵到你四嫂养伤!” 怀静雪缩了缩脖子。也不走,只是偎在老太太身后。恨恨地看了乐以珍一眼,不说话了。 乐以珍暗叹一口气:跟这么混帐的一个人结了仇。以后还不定有什么麻烦呢。 那边老太太被怀静雪这样一闹,心情马上烦躁了起来。蹙起细眉对屋里的人说道:“这一屋子的人乌乌泱泱地,看着都堵心,你们先回去吧,别闹得你们太太心烦。” 自从怀明弘先来,怀静雪后到,乐以珍坐在那里就好一阵子的不自在。趁此机会,赶紧随在孙姨娘她们身后,出了沈夫人的卧房,往自己地院子里回。 她一路和谷姨娘说着话,很快就走回了群芳院。辞了几位姨娘,刚来到自己院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的声音。 她一推开院门,只见芹儿正在院子里给一只小白狗洗澡。她先是一喜,走过去问芹儿:“哪里来地狗?” 芹儿笑了,将那小狗的脑袋用手一抬:“姨娘好好看看,可认得出来吗?” 乐以珍蹲下去仔细一打量,可不正是怀远驹在她快生地时候,送给她的那条小巴儿狗吗?当时她说让谷柔琴先养着,结果她再见到谷柔琴一问,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没在我这里,让老爷抱走了。” 换了别人,她也许会追着问一下这狗地下落,可是怀远驹抱走了,管他是养是送呢,她也就懒得再问了。 “这狗…谁给送来的?”乐以珍摸着狗狗的脑袋,问芹儿。 “禄爷送来的,你先前说生孩子不能养狗,这狗就一直养在老爷那里。今儿老爷看到这狗,对禄爷说,乐姨娘孩子也生了,月子也坐满了,应该可以养狗了,给她送过去吧。这不…”芹儿学着怀禄的话。 “哦…”乐以珍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梦儿的健康,可是看着那狗儿伸着舌头舔她的手指,她就心软了,吩咐芹儿道:“你去医堂要一些艾叶来,每天煮水给它洗澡…” “啊?那这白毛狗得洗成什么颜色了呀?”芹儿没听过这种养狗的法子,呲着牙问道。 “笨!”乐以珍一敲她的脑袋,“你不会再用清水和绿豆面子,给它清洗第二遍 “这么麻烦?”芹儿看了一眼那狗,完全不能领会乐以珍的用意。乐以珍也懒得跟她解释,笑着轻斥她一句:“对梦儿好!你照做就是对梦儿好,赶紧应下了,将狗从木盆里捞出来,擦干净了,她自己则遵从乐以珍的吩咐,去药堂要艾叶去了。 本月最后一次呼唤粉红票,手里还有粉票未投的亲们,再留着就要作废了哦,去偶的九娘封面下方,点点那个粉紫的按钮吧,oo哈! 九娘读者群:37972485,验证:乐以珍的女儿小名叫什么?欢迎来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六十五章 爱念深长 梦儿一天一个样子,她的成长给了乐以珍无限的希望与快乐。 初夏来临,怀府内碧水粼粼、清荷翩翩,莲叶田田。乐以珍一早一晚推着梦儿的宝宝车徜徉在水溪花园之间,一只小白狗围着她和宝宝车撒着欢地跳跃奔跑。 这成了怀府之中那年春末夏初每天都出现的一幅温馨暖人的图画。这图画里后来又加了一个人,便是四小姐怀天蕊,她因为从来没有享受过坐车子的乐趣,对自己生辰到来的时候,乐以珍许诺的那架车子充满了期待,经常跑去乐以珍那里讨好她,以便经常性地提醒着她,不要忘了答应自己的事情。 偶尔有一次,傍晚她跟着乐以珍出去散步,听到了乐以珍讲给梦儿听的童话故事,从此她就象狗儿来福一样,每天早早地等在乐以珍的院门口,跟在她身后听故事,有时候她要求推一推妹妹的小车子,乐以珍也会撒手让她推。 “姨娘,妹妹这么小,她听得懂你讲的故事吗?” “听得懂呀,你象妹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听得懂讲话,只不过你现在不记得了呀,小孩子是最聪明的哦。” “姨娘这些故事真是有趣,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讲过 “这些故事是我小的时候,我娘讲给我听的。”起。” 乐以珍的眼睛便湿润了。是啊,她的母亲,虽然每天只能守在那个两尺见方的小窗口,可是她却有着强大的内心力量,她确实是了不起的。 想她这两世为人,就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梦儿。因此每每思及母亲,她就会加倍地珍爱梦儿。恨不能将自己亏欠母亲的爱全部加诸到梦儿身上。 梦儿成了整个怀府最幸福的一个小孩子,这种幸福让府里那些跟着奶娘长大的孩子心生羡慕和妒嫉。不过已经长大了地,嘴里说说也就过去了。象怀天蕊这样年纪还小的,总会被乐以珍身上发散出的母爱光辉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往她身边凑。 每天她从乐以珍地院子里出去。或者跟着乐以珍散步回来。就会兴奋地挨个屋里乱蹿。将乐以珍教她唱地歌或者讲给她听地故事。迫不及待地拿到别人面前去显摆。乐以珍爱女如眸地事迹。大部分是通过她地嘴巴撒播开地。 不过乐以珍并不介意。疼爱自己地孩子又不是错处。有时候三个人一条狗在府里逛得高兴了。与她们相遇地人就会远远听到一女声加一童声地二重唱: 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地花儿 你在哪里悄悄地开放 我到处把你找方 大波斯菊是我地帽子 蒲公英在我在我身边飘荡 穿过那阴森的针槐林 奋勇向前,向前… 其间偶尔夹杂几声来福的欢吠和梦儿咿呀的附和,听起来无比欢腾。 那天,就是在这样一个快乐而馨暖地时刻,怀天蕊突然止了歌声,朝着她们身侧的一条廊子奔过去:“二哥!” 乐以珍正唱得高兴,一时收不住笑意。便扬着一张快乐的笑脸侧过头去,果然看到怀明弘一身水蓝的衣袍,手扶廊柱往这边望呢。他看到她满面欢喜的样子,不由地抿起唇来,回了她一个暖暖的笑意。 乐以珍心里“扑嗵”一跳,低头去看梦儿,又感觉自己显得过于慌乱,复又抬头看向他:“二少爷。” 怀明弘见她也不过去,只好从廊子里走出来。拉着怀天蕊的手说话:“你唱的真好听,什么是花仙子呀?”眼睛却看向乐以珍。 “花仙子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她替国王找一种幸福地七色花,她吃了好多苦,她还有两个朋友,狗儿叫来福,猫儿叫…”怀天蕊一听二哥问她话,急着想把从乐以珍那里听来的故事说给他,结果越讲越乱。 怀明弘无奈地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问:“姨娘讲给你听的?”姨娘讲得好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姨娘唱花仙子的歌儿也好听。” “那我还是问姨娘好了,你先陪妹妹玩一会儿好吗?”怀明弘笑着哄怀天蕊。怀天蕊一向听二哥的话,乖乖地应了一声是。跑去梦儿的宝宝车跟前,逗梦儿说话去了。 怀明弘直起身来。笑吟吟地看向乐以珍,长方型的大眼睛里有光华在流转:“幸福的七色花…听起来充满希望的样子。这么好听地故事,也说给我听一听如何?” 乐以珍不好意思地笑了:“二少爷拿我逗趣。那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你都多大了?听这种故事多可笑?” “不管我多大,我也想有一朵幸福的七色花,你能不能告诉我,故事里地人是怎么找到那花的?”怀明弘见怀天蕊陪梦儿玩得认真,看乐以珍地眼神就有些肆意。 乐以珍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将脸别向梦儿所在的位置,也不看怀明弘,口中说道:“我看属于二少爷地七色花就要开了呢。那天在太太屋里,见二少奶奶对二少爷关爱周全,夫妻和乐的样子,很是替二少爷高兴。” 怀明弘听她提起郭元凤,轻轻地哼了一下:“她刚嫁进来地时候,可不是那个样 乐以珍听他说这个,便像:“她那样的出身,心气儿难免高贵一些,当时她嫁进来的状况,换作是谁也难马上敞开心怀的吧。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总要有一个过程,二少奶奶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子,你应该给她时间。” 怀明弘听她替郭元凤说话,没来由地一阵气闷,有些任性地说道:“你出身不好吗?你心气儿不高吗?怎么不见你嫌这个弃那个的?我正生着病的时候,你还去看过我呢。接近了也不见你躲闪,还拖着快生的身子出府给我请大夫。怎么她出身高贵过你 乐以珍听他拿自己比郭元凤,赶紧制止道:“二少爷快别这样说,从地位上说,少奶奶是主我是奴,从身份上说,我是长辈你们都是晚辈,你这样比可是非常不合适的。” 怀明弘叹了一口气:“合适不合适,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你还没告诉我。那故事里的人是怎么找到七色花地?” 乐以珍见他认真在问,便概括性地说道:“她游遍世界,最后发现那朵七色花就长在她家的花园里,因为她一路播撒的爱心,浇灌了那朵幸福的花儿,等她回家时,那花就开放了。” “哦…”怀明弘认真地沉吟着,“这么说来,只要耐心地追寻着。拿爱心浇灌着,七色花就会在自家花园里开放的。”珍听他这样曲解自己的意思,拔高音量提醒道:“人家那是仁爱之心、友爱之心,是助人行善之心!” “一个道理!”怀明弘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肯定地说道。 “二少爷,我觉得…”乐以珍想趁此时摊牌,将自己心里的顾虑说给他听。结果她才刚开个头,怀明弘便接过话来说道:“我只说我希望七色花开,我又没说要摘到手里。你不必紧张。我这颗心是收管不住了的,只要你在这府里生活一日,我就会尽我的力量守护你一日,一直守到你地七色花开。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乐以珍听了这番话,心中涌起百般滋味,又酸又甜又涩,情绪一时失控,眼眶就热了起来。她语塞,垂下头去。 就听怀明弘接着说道:“我也不必瞒你,我特意到这里来。就是等你的。前一阵子你被劫走,回来后一直就没有机会问你,我比较担心…那个王爷…他没有难为你 “难为我?”乐以珍思考了一下。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觉得这话似乎应该由怀远驹来问才对。结果怀远驹没问,他倒一直存在心里呢。“浩王不是粗鲁之人,何况他牵累我一家的性命。对我心存愧疚,不会对我做出不当之事。”信乐以珍的话,不过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解开,继续若有所思地看着乐以珍,象是有话要说。 “二少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乐以珍倒没什么反感,见他那样,直接问道。 “你知道吗?浩王已经返京了…” “啊?被朝廷发现了?”乐以珍第一个反应,就是朱琏广行迹暴露,被朝廷抓捕归案下,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乐以珍,“是延庆老王爷从中周旋,当今圣上顾念手足之情,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回京领罚,饶他属下的性命。” “哦…”乐以珍想起那晚他临走前,说要离开安平处理一些事,估计就是这一件吧,“皇上会怎么罚他?” “削爵削封,圈禁。”怀明弘答得很简洁。 “命保住了就好。”乐以珍感叹一句,接着又说道:“谢谢二少爷告诉我这些。” 怀明弘见她并没有领会自己说这些的用意,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知道…浩王与当今圣上兄弟情谊,他又有延庆老王爷护着,只要他认罪坦诚,圈禁不过是做个样子,三年两载地,总会放出来的,到时候他若再来找你,那时候他对我们家来说,可就是居高临下了…”书名:法老的女儿 书号:1345742 作者:汐雪 简介:埃及公主要出嫁啦,嫁妆还是埃及王国哟! 哇,这么好的事,各国王子齐上场――我要!!。 女主邪魅一笑,埃及公主不外嫁,招的就是“上门女婿”。帝王、腹黑、温文、阳光,千色美男随我挑。 美男,记住喽,埃及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江山美色一个也不能少 9月pk,请大家支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六十六章 身影相肖 乐以珍听怀明弘说这个,方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摇摇头笑道:“二少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要是有跟他走的心思,前些日子被他劫走后,我还会再回来吗…难不成二少爷觉得,因为他是钦命要犯,我才不跟他走,等他恢复了王爷的爵位,我便会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怀明弘一听她那样说,马上急了,连连摆手辩解,“我是说…我看浩王处境那样险迫的时候,也没忘了寻你,应该是对你用心至深的。等他恢复了爵位,到时候他若再想起你来,可就不用偷偷地抢人了…” 乐以珍“扑哧”一声笑了:“二少爷这个想法真是富有创意,感情我是一个什么物件儿吗?还能被人要来要去的?王爷又怎么样?我不愿意离开这里,他还能动手抢不成?” 怀明弘一听她说不愿意离开,心情顿时大好,也学着她的语气说道:“恩…你这个说法也很富有创意。” 两个人话说至此,相互对望一眼,会心地笑了。这一笑即没有情感上的纠结,也没有身份上的差距,有的只是沟通顺洽所带来的那份融融的欢愉。 “哟!两个人说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这世上专门有一种人,见不得别人的好,别人的欢乐总像生着刺扎着她一样,眼下此人便是怀静雪。 乐以珍一听她地声音。敛了笑意,也没回头,举步走到梦儿的宝宝车跟前,将梦儿在车子里蹬乱的衣服和小薄被子整理一下,准备推她离开。 “乐姨娘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怎么一见了我就跑呢?”怀静雪拖着傲慢地腔调,斜觑着乐以珍说道。 嘿!这可真是奇了!明明是她有亏心事!怎么到了她嘴里。竟成了自己有亏心事 乐以珍本打算推车走人的,一听怀静雪这话,将车子一放,转身直视着她说道:“姑奶奶所说的亏心事是指哪一桩?我自问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姑奶奶要是知道哪一样儿,不如说给我听听。” 怀静雪一听“偷鸡摸狗”四个字,顿时心虚地红了脸,可是她一向恃强惯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甘心示弱,便梗着脖子回嘴道:“勾当?你倒是应该想一想自己做下地勾当!勾完了外面的勾家里的。勾完了老的再勾小的,哼!还要装出一幅清莲不沾泥的样子来…” “姑姑!”怀明弘听她这话也忒离谱了。皱着眉头喝止她。“姑姑说话怎么没个思量?这样混说一气象什么样 “哼!”怀静雪冲着怀明弘一瞪眼睛。“跟你媳妇儿学会了!竟然教训起姑姑来了!你们父子二人就是一对糊涂虫。她装出可怜兮兮地样子来。你们就信以为真!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栽在这个小妖精地手里!拿一个奴才当宝贝!简直让外人看笑话!” 乐以珍一听她开始谩骂了。脸色阴沉下来:“我是奴才没错!姑奶奶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好歹知道自己地身份。敛眉顺气地过我地日子。轻易不愿招惹是非。不过我不招惹是非。可不代表我害怕是非。若是有人没休没止地拿是非事来招惹我。我不介意跟此人论一论是非!” 她一生气。说话地语速就飞快。话中左一个是非右一个是非。听得怀静雪一愣一愣地。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地意思。气得脸儿都涨红了。挥舞着手臂叫道:“你个奴才敢这样说我?” 乐以珍冷冷地回了她一句:“我言行逾矩。自有这家地主子来教训我。姑奶奶身为一个下堂妇。总该有个下堂地样子!” 怀静雪被戳了痛处。撂起衣袖就要撒泼打人。却被怀明弘一扯胳膊拽了回去:“姑姑今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就来找碴儿?” “你说我找碴儿?”怀静雪甩不开怀明弘的牵扯,开始耍起浑来。“你听听她说我什么?你竟分不清里外,胳膊肘往外拐吗?我今儿要是让一个贱婢给治住了。以后我还怎么在这府里呆?你放开我!” 怀明弘扯住怀静雪,冲着乐以珍使眼色。乐以珍虽然气得不轻。可实在懒得跟这个浑不讲理的泼妇一般见识。一旁躺在车子里的梦儿被怀静雪尖锐的声音吓得哇哇直哭,乐以珍恨恨地白了怀静雪一眼,推起宝宝车,带着梦儿和来福,迅速地离开这里。 她心里清楚,她与怀静雪之间地梁子算是结下了。那个女人从来就不知道如何用平和与淡定的心态来面对问题,她解决矛盾的方法一向是最激烈的,仿佛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她就有理了一样。从这一点来说,她倒真象她的母亲怀老太太,只不过她的脑子可没有老太太好使,只会浑闹一气。 乐以珍被一股气顶在心里,也没细辨方向,脚下走得飞快。不觉一抬头,看到前面是沈夫人所居钟慧院一个角门。 她心知自己是气糊涂了,竟然走反了方向,正欲折身往回走,听到那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闪身出来,看到站在远处的她,往角门旁边的一颗大树后面一躲,随即又从树后走出来,将脸儿侧向墙的一面,溜着院墙走远了。 乐以珍站得远,不过看那人的身形和走路地姿态,明明就是怀远驹。她心中暗暗疑惑,他怎么不走正门走角门呢?而且还躲躲藏藏的。 她自己正一肚子的官司,也懒得想这些。一折身走上了往群芳院去地一条小路。没走出多远,迎面过来一个人,近了,竟是怀远驹! 乐以珍吓了一跳,看着他就有些愣怔。 怀远驹见她推着宝宝车站在那里发愣,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走出这么远来?走累了吧?喊个丫头来推车子愕。对他的话反应有些迟钝。她反复比较着刚才看到地那个背影和眼前的怀远驹,好象除了衣服地颜色不一样,几乎就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 乐以珍的小尾巴怀天蕊直接上前问道:“爹,你走得好快哦,我和姨娘刚刚看你从太太那里出来,怎么这一会儿连衣服都换了?” 怀远驹一听这话,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说什么胡话?我才刚刚进府。” “我明明…”怀天蕊被爹爹教训了一句,有些委屈,想争辩一下。却被乐以珍一拍脑袋,笑着制止道:“蕊儿看错了,那人不是爹爹。” “…”怀天蕊不敢反驳这两个大人,撅了嘴,不说话吧,我和蕊儿先走了。”乐以珍说完,拍拍怀天蕊地肩,示意她跟上自己,推着车子往前走去。 “等等。”没走出去几步。就被怀远驹喊住了。她回头,看到怀远驹负手立在原地,蹙着双眉看她:“你们刚刚在哪儿看到那个人?” “那边角门!”怀天蕊指着她们刚刚离开的角门方向,抢功一样地答道。 怀远驹朝怀天蕊指的方向看了看,脸色沉了沉,一抿唇,举步往乐以珍这边来:“我陪你回去吧。” “…”乐以珍一时有些想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远驹大踏步地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车子,推着梦儿往群芳院的方向去。 她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便没有推拒,任由他笨拙地推着梦儿的宝宝车,起初还有些掌控不好那车子。走起来歪歪歪扭扭的,走了一段儿。他也推着顺手了。 只是这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别人看不出来怀远驹正闹着情绪呢。只看着象一家四口出来闲步散心的样子,尤其是怀远驹推着宝宝车。让路上所遇之人纷纷对乐以珍侧 待进了群芳院,那些侧目投来的眼神比外面又多了些复杂地意味。乐以珍心中暗叹,也理不了那些了。 “哎哟,这两口子去哪儿玩了?”罗金英一向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迎上来酸溜溜地问道。 怀远驹正闷头推车呢,听她冒出这么一句来,一抬眼,用一种冰凉而厌嫌的眼神瞪了罗金英一眼,继续往前走。罗金英没想到招来这么大的一个没趣儿,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乐以珍见此情形,上前凑近罗金英的耳边,小声说道:“姐姐别往心里去,老爷正在气头儿上呢。” “哦…”罗金英马上释然,点头说道,“我说呢,我也没说什么呀,瞪我做什么?谁惹了他?” “我也不知道。”乐以珍说的倒是实话。 进了院子,奶娘迎上来,将梦儿抱走,要哄她睡觉了。怀远驹将车子往院子中间一丢,自顾进了屋。乐以珍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进了屋。 一迈进卧房的门槛儿,她惊奇地发现怀远驹竟然四仰八叉地倒在她的床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他来,最多也只在床沿上坐一会儿。 她挨着窗边地茶桌坐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倒了一杯茶捏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床上那位像挺尸一样,躺着一动也不动,只能看到他胸脯起伏,呼吸沉重,知道这是一个大活人。过了好一会儿,乐以珍以为他睡着了呢,正要起身离开,他却“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给你换个住的地方吧。”完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小喜知道现在是月初,亲们手中的粉红票还没选定方向,不过小喜还是想呼吁一下,如果觉得《九娘》这本书尚可入眼,记得把粉票留给小喜哦,oo哈哈!先鞠躬致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六十七章 初次绊嘴 乐以珍刚站起来,复又坐了回去:“我住得好好的,要换哪里去呀?” “你看这院子里,乌泱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你住着心烦,我来一次也闹腾,祗勤院的后身有一处小院子,虽然套在祗勤院内,但又是独立一个院门儿,那里清静,不如你和梦儿搬到那里去住吧。”怀远驹说这些话的时候,殷切地看着乐以珍的脸。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好笑,也没刻意忍着,“扑哧”就笑出来了。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你笑什么?”怀远驹酝酿了好久的一件事,鼓足勇气说出来,被乐以珍那样一笑,有些窘促。 乐以珍抿着嘴忍下笑,对怀远驹说道:“老爷刚才那话可真是奇了,这院子里的哪个女人不是老爷亲自接进来的?这会子你又嫌叽叽喳喳,岂不好笑?” 怀远驹正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乐以珍这样一说,情绪就有些躁了起来:“你这是在责怪我身边女人多了吗?明儿我一统把她们赶到家庙里去,留你一个在家里,那样你就能舒坦了?” 乐以珍本来是无心之语,接着他的话说下来的,没想到被他这样一顿抢白,马上也沉了脸:“这话可真是没趣,你身边有多少女人,关我什么事?要赶要留是你自己的主意,可别往我头上扣这顶帽子,一则我顶不起来,再则我顶着也冤枉。” 怀远驹见她撂了脸子,叹口气,服软道:“不说别人,你和梦儿搬到我那边的小院子里住,我也省下不少的力气,也免得这些人一天乌眼儿鸡似地盯着你。”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突然想起老太太跟她说过的“你们老爷于外事精明,家事上一塌糊涂”,他果然是够糊涂的。他口中的那间小院儿虽然有独立的门户,可说了归齐还不是在他地祗勤院里?连沈夫人都住得离他大老远的,她一个最小的姨娘搬到他的院子里去住,她岂不成了府里最没规矩的人了?退一步说,就算府里的人不拿这事闲话她。她一天躲着他都惟恐不及。进了他的院子,她以后还能有安生地日子过吗? 这样想着,她便开口说道:“老爷地姨娘们都住在这里,单单我一个人搬出去住,于外人于家人都不好看。我只希望能带着梦儿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并想做一只出头鸟,还望老爷成全。何况太太的腿伤未愈,我现在搬家岂不是让她更加生气?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怀远驹被明确地驳了回去。本来就紧绷的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恼火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回身来到乐以珍面前,抬手指着她,点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我看就是我把你给惯坏了,对付我的话一套一套的。什么不好看?明明就是你存着跟我生分的心思!就算我之前伤害了你。可是事到如今…你去问问,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太,我跟谁低眉顺气过?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就是一块千年寒冰。现在也该被我捂化了,难道你的心就是一颗顽 怀远驹今儿赶上这双重地不高兴。将窝在心里好久地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恰恰乐以珍今儿也赶上一个双重地不高兴。刚刚跟怀静雪吵了架回来。心里地气还没消呢。被怀远驹指着鼻子这样斥责。她“腾”地就站了起来。冷冷地回嘴道:“老爷说这些。难道已经忘了我们之间地君子协定 “什么…什么君子协定?”怀远驹正是火气冲脑地时候。一时之间没明白她地话。 “老爷怎么就如此健忘?我从老太太地德光院搬来这群芳院之前。可是亲自去找过老爷。当时老爷给了我许诺地。怎么老爷想反悔吗?” 怀远驹最近殷勤地接近她。几乎就把她那一晚去祗勤院找他地事给忘了。经她这样一提醒。他更加地窘红了脸。将手掌在茶桌上一拍。怒声说道:“你少拿那些话来挤兑我!我忘了怎样?不忘又怎样?难道你还想等着你那个谋逆地王爷回来接你不成?我告诉你。我既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我一样把你揪回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府里。尽到你地本分。其他地事休要痴心妄想!” 他这一番冲动之下地气话。彻底激怒了乐以珍。她将牙一咬。涨红着脸回怀远驹道:“不必老爷如此出言羞辱。我自然知道我地身份!我不过是你家里地一个奴婢。自然是生死由你!既如此。你看我如此不顺眼。为什么不让人勒死我算了!也省得你老担心我做出什么不轨地事来。丢你怀家人地脸!” 怀远驹被将了一军。气得手都抖了:“你…你当我不敢吗?来人!” 门外定儿和芹儿正战战兢兢地听两人吵架,突然被怀远驹这么一喊,两个吓得对望了眼,最后还是定儿开门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去…去…”怀远驹犹豫了两次,最后也没能说出狠话来,只好一跺脚,骂一句:“混帐!”甩袖出屋,大步溜星地走了! 乐以珍兀自站在原地,瞪着怀远驹走出去的背影,气结难当,胸脯起伏着。定儿回头见怀远驹已经出院子了,上前搀住乐以珍,让她在茶桌边上坐下,给她斟了一杯茶递上,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姨娘快别气了,我在外面可都听到了,老爷也是一片好心,想给你安排个清静去处。你不想去住便罢了,可也不能那样生硬地驳他呀。他好歹是一家之主,连太太都不敢这样生生地顶撞他,姨娘今儿脾气也忒大了!” 乐以珍正要喝口茶压压气呢,听定儿这样说,将那茶盏往桌上一,回头瞪住定儿:“你这是向着谁说话呢?你没听他都说些什么混帐话吗?跑到我这里来抱辛苦,我巴不得他天天不来呢!平白就拿不相干的人来羞辱我。我是好性儿,换了罗姨娘还不得拿刀砍了他?” 定儿被她斥了一顿,不见恼,反而捂着嘴“扑哧”一声乐了。乐以珍一皱眉头:“你这丫头八成是魔怔了,这也能笑得出来?” 定儿也不急着答她的话,一边意味深长地抿嘴乐着,一边将凉了的一壶茶放进托盘里。端着慢悠悠地往外走。行至门口处,回头对乐以珍一笑:“我是替姨娘高兴!姨娘这是在跟老爷吵架呢!俗语说,两口子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合,不用怕的,明儿就好去了。 乐以珍先是因为她那句“床头床尾”的俗语红了一下脸,即而明白了定儿的话中意味。呆了一下。是哦!自己今天可真是吵架上瘾,先跟怀静雪吵,这又跟怀远驹吵。难道自己身体里藏着火药。被这兄妹俩儿给引燃了? 她回味着定儿那颇有深意地话,扁了一下嘴,暗骂自己一句:闲着数蚂蚁去好不好?居然浪费口舌跟他吵架!可真是无聊! 再说那怀远驹,出了群芳院后。心里郁气难消,在府里随意瞎逛着。一通乱走之后。听到一阵读经诵文的声音,夹杂着钹铙锣鼓的伴音。好不热闹嘈杂。 他抬头便看到了南斗院的大门。这里是二老爷怀远清出家修道以前居住的一处院子,这次他说要回来给怀明弘做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会。老太太便命人将这处闲置已久的院子拾掇了一下,给怀远清和他带来地一班道居住和做法事所用。 怀远驹望着那院门呆站了一会儿,抬脚往那里走去。 一进了院门,只见院内扬幡挂帐,香火缭绕,一班道士正跪在三清像前,闭目唱经。而怀远清穿一身灰色道疱,戴一顶灰色地道士帽,坐在中央的位置上,神色肃凝。 怀远驹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也不上前。一位小道见了,赶紧上前附在怀远清的耳边说了一句,怀远清一回头,看到了负手立于台阶上的怀远驹,便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怀远驹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还有与自己相仿的个头,同样微耸着双肩快步急走的姿态,全部传承自已经死去的老太爷。 怀远清上了台阶,往怀远驹对面一站,怀远驹抬头,正好与他地眼睛平视。 “四弟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怀远清笑着问道。 怀远驹身子未动,连脑袋都未动,只是眼珠转了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二哥白天夜里为弘儿消灾祈福,实在是辛苦你了。” “自家侄儿,怎么能不上心?弘儿可是怀家未来的柱砥,我一个修道的人也不能为家里做什么,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福寿绵长吧。” “恩…”怀远驹从鼻子里哼了这一声,接着说道,“人都说出家人心沉似水,弃绝尘世,无我无爱。我倒觉得二哥虽然修行多年,却还是很有人情味地。” 怀远清摸不透他这几句话是夸是贬,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怀远驹终于转了一下脑袋,看向怀远清的双眼,然后目光下移,看向他的衣领处,将一只手伸出来,手指浅浅地探处怀远清的衣领内,再拿出来地时候,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朵桃花。 求粉红票,请大家支持,谢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六十八章 受邀出游 怀远驹将那朵桃花擎到怀远清的眼前,笑着对他说道:“你瞧你这个出家人,居然也会招惹上桃花。” 怀远清被他说得有些窘,眼睛四处里一探望,在东墙边上看到一株桃树,树上还有一些未落尽的桃花。他伸手一指那里,说道:“刚刚起来在院内走了一圈,八成是在那棵树下沾上的。” 怀远驹对他这画蛇添足的一句解释抱之以一笑,两指一弹,那朵桃花在微风中悠悠荡荡地舞着,徐徐地飘落到他的脚前。 “二哥为弘儿所做的一切,我都会记在心上。我有事,先走了。”怀远驹说完这句,举步向南斗院外走去,那朵桃花被他的步风带动着,向前翻滚了几下,落到门槛边上,被怀远驹一脚踩下,成了一点桃花泥。 怀远清看着那朵贴在门槛下的被踩扁了的桃花,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头,转过身回了道场之中。 怀远驹从南斗院走出来,心中郁闷,什么也不想干,就直接回了自己的祗勤院。他一踏进院门,正在和几个小厮翻晒着淡巴菰叶子的怀禄直起身,迎着他走过来:“老爷,这次从吕宋岛采购回来的淡巴菰品相非常好,我让行里的人精挑了一些来,拿回来留着给老爷用,老爷您过去看看…” “哦…”怀远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也不去看,径直进了屋里。 怀禄见他脸色不好,也跟了进去:“老爷,您这是…不会是又去乐姨娘那里了吧?” 怀远驹抬头看了看怀禄,觉得阖府之中只有眼前这位一辈子未娶的老光棍能明白他的心思,这一认知又让他觉得可悲,本来想跟他说说刚才的事,突然又不想说了。 怀禄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凑上前去:“老爷…您别怪奴才多嘴,您老和乐姨娘这么着,我看着心里都着急。这也不是个法子呀,您在生意上的事多么精明,就不能在这上也动一动脑筋?” “动什么脑筋?”怀远驹没好气地瞄他一眼,“我在她身上用的心思还不够多吗?还想让我下跪磕头不成?” “老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话不是这样说。乐姨娘出身诗礼之家。最是看重名节。之前那件事。她心里一定记恨着您呢。这个过结。恐怕不是您说几句好话赏些好东西就能消弥地。再说了。这府里地太太姨娘那么多。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她心思那么细地一个人。怕是不肯做那些招人妒恨地事。所以我说。老爷不想些办法。恐怕是卸不下乐姨娘地心防。” 怀远驹细品他这番话。觉得蛮有道理。便认真地问他道:“听你分析地倒也头头是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说来我听听。” 怀禄一见自己地意见被重视。登时高兴起来:“要我说。老爷不如寻个由头。带姨娘出府去。你想啊。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女人家。要是你肯带她出去。让她见识一些有趣好玩地东西。她心里必然高兴。出去了。就摆脱了府里这些人地牵缠。她心里必然放松。她这一高兴一放松。对待老爷自然就不会如在府里这般横眉立眼地。到时候…” 怀远驹忍不住乐了。上下打量怀禄一番:“你倒是比我知道应付女人。听你刚才那番话。我倒疑惑了。你怎么会是一个老光棍呢?” 怀禄被他取笑。也不着恼。嘿嘿一笑:“奴才这不是一心伺候老爷。忘了找婆娘地事了吗?” “你这话倒像是在怪我喽?敢情是我耽误你找老婆。既然你已经抱怨出口了。我就替你想想法子吧。前儿听说三老太太院里地老花匠死了。不如找人去说说。你收了他老婆入房吧。” “老爷饶命!”怀禄一脸的惊恐,“那可是个泼出了名的浑婆子,奴才还想多伺候老爷几年呢,老爷就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哈哈…”怀远驹一时之间心情大好,爽笑出声。 他这里刚得了怀禄的主意,正在琢磨着想个什么理由带乐以珍出去一段日子,乐以珍那边却已经得了出府的机会夫人屋里请安,正赶上老太太和二少奶奶也在那里。三个女主子凑在一起,商量着怀明弘地生辰怎么办呢。 “年年都是在府里摆宴看戏这样的安排,怪腻歪的,要是能有个新鲜地主意就好了。”商量了半天,老太太有些索然地说道。 沈夫人的腿仍然打着绷架,僵硬地靠在被子上,认真地想了一回,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郭元凤有一下无一下地摇着手中的绢扇,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兴奋地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我说出来了,老太太和太太别怪我唐突就好。” “这不是商量着吗?你只管说,没人会怪你。”老太太说道。 “前儿净水庵的贞静师太来领香火银子,跟我说她那庵前庵后开了半山坡地凌霄花,红艳艳的煞是热闹,还邀我得空儿去看花呢。我当时寻思着,没有老太太和太太地允许,我哪敢轻易出府去?再说我也得不出那样的闲空来,也就随口应付了她,没往心里去。刚刚儿老太太一说要想个新鲜地主意,我一下子就想起这事来了。不如我们这次就将宴席摆在凌霄花丛中,也不必搭什么戏台了,就让戏班子随花起舞吟唱,岂不是妙?” “妙啊!”老太太和沈夫人同时出声赞叹,“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到底凤儿是个有见识的丫头,繁花香海之间饮宴听戏,亏你怎么想出来地!” 郭元凤得了夸奖,脸上微微有得色:“咱们府里这一段日子事情多,大家也好一阵子闹腾。如今太太的腿也见强了,老太太拄着拐也能走一段儿了,相公的病也大好了。诸事消解,也该我们乐呵乐呵了。只要老太太和太太应了,净水庵那边我捎信让贞静师太安排,让她将庵里的闲杂人等清了,把禅房客房打扫出来,够我们住的了。老太太和太太想什么玩乐,只管跟我说。饮宴排戏。我让怀平专门调人过去筹备。” “你想得周到,我一时也没什么要添地,你先看着安排吧。”郭元凤这件事做得让老太太非常满意,她老人家难得地对郭元凤露出一个笑脸来。 一旁静坐的乐以珍乍一听凌霄花海之间饮酒听戏,心里也兴奋了一下,因为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她每天除了哄哄梦儿、写写字、绣绣花,再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可是她随即一想。一个尼姑庵能有多大,哪能容得下怀府上下一百多口子人?估计也就是正经主子有机会去,象怀远驹这一大堆的姨娘。怎么也不可能全带去,带一个两个又显得偏了向了,总会有人闹,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不带。 因此象这样的出游。也没她什么事了,她继续默然地坐在老太太身边。给她打着扇子,也不插话。 却不料沈夫人一指她。说道:“珍儿也一起去 乐以珍一愣,赶紧笑着推拒:“这一趟老爷太太们、少爷小姐们全都去。几十口子人够忙一阵子地,我还跟着添什么乱呀?还是安分地呆在府里吧。” 老太太本来也有心让她去,听她这样一说,再想想群芳院地那些女人们,也就没有说话。 “你都说了,几十口子人呢,难道还差你一个吗?”郭元凤将扇子一点,笑着说道,“少爷小姐们都去,当然没理由落下我们五小姐喽,她还那么小,没有娘亲跟在身边怎么行?” “对!正是这个理儿。”老太太赶紧附和,“你不去的话,谁照管梦儿 乐以珍本心是愿意去的,因为府里的女人迈出二门的机会都少,更休提出大门了。想她一个以前成天在外面跑的现代人,在这深宅大府之中憋闷着,没宅出毛病来她都觉得自己神经够坚韧。既然郭元凤给她找了一个这么好的理由,她也没有必要再装假了。 她刚要起身谢过老太太和二少奶奶,门口有人尖锐地喊出一嗓子来:“我也要去!” 抬头看时,正是姑奶奶怀静雪戴着一脑袋的粉色绢花,穿一身粉红色地大袖袄裙,象一朵开过了头的牡丹一样,乍乍乎乎地走了进来:“成天从后门走到二门,再从东门走到西门,就这么大一块儿地方,都要憋屈死了!这次上山可不能落下我在家里。” 老太太瞄了一眼郭元凤,开口斥怀静雪一句:“去就去!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吵死人了!” 郭元凤一听,这哪里是教训女儿呀,这明明是纵着她,让她也跟去了呀!不过既然老太太发了话,她也不好驳,于是她一伸手中绢扇,指着怀静雪的脑袋说道:“姑奶奶这一脑袋地花…可真是别致。” “好看吗?侄媳妇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好多呢。上次翡琅斋的老板来,我特意挑了这些。这花一朵两朵戴在头上,也显不出好看来,只有…” 她正说得兴起,被老太太一扯衣袖摁在身边,随手就从她的头上拔下一枝花来:“你这一头的花,留到哪天府里养不起你了,要把你卖掉地时候再戴!” 怀静雪扁了嘴,委委屈屈地看着老太太手中的那枝花,坐了下去。 九娘读者群:37972485 验证:乐以珍地女儿叫什么名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六十九章 雨夜相送 乐以珍一见怀静雪坐下了,就不愿意在那屋里呆了,借口说该回去哄梦儿睡觉了,便起身告了退。 她出了屋,沿着外面的檐廊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冬儿倚着廊柱侧坐在那里,她的头上方,一只灯笼挂在白日里用来挂鸟笼的弯钩上,照着她的脸,明暗不定。 乐以珍见她出神,便蹑手蹑脚地猫过去,准备突然蹦出来吓她一跳。 “孩子都生的人了,也没个正形儿,象只偷油的耗子!”冬儿突然抬头,对她说道。 乐以珍没吓着人,自己反而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坐到冬儿对面,白了她一眼:“要死啦!之前象入了定似的,突然就活过来,吓死人了!” 冬儿也不搭理她的打趣,将脸别转,继续看住她刚才盯着的方位出神。乐以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黑漆漆的院子,什么也没有,便拍了她一下:“回魂了!大晚上的,你这一脸阴森森的,招鬼呢?” 冬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慢慢转到乐以珍的脸上,看了她半晌,启唇说道:“珍儿,你说老天爷的心眼儿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同人就不同命 “你这话打哪儿来的?如今老太太身边的事务哪一件儿不得经过你的手?府里象你这种地位的丫头,统共不过十个八个,你还怨自己的命不好?那些做了一辈子仍然在担水洗衣地。岂不该投井去了?”乐以珍对冬儿这争强拔尖的性格实在是有些看不惯了。 “人往高处走,我为什么要比那些担水洗衣地?我就不能比比你们这些攀了高枝儿的?”冬儿撅着嘴巴。不服气地说道。 乐以珍一听她又拿自己说事,脸一肃,站起身说道:“你又说这个!人各有志,你觉得我这是攀了高枝儿,我倒乐得跟你换一换位置。又或者我去跟老爷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让他收了你做十姨娘,你也上高枝儿上呆一呆,怎么样?” 冬儿见乐以珍恼了,扯着她的袖子软声说道:“你急什么呀?你飞上梧桐当凤凰我才高兴呢,我又不是冲你。” “你刚刚明明那样说。现在又说不冲我。你不冲我冲谁呢?”乐以珍没好气地甩了她一下。却被冬儿拽着胳膊摁坐下去。 “刚刚儿老太太和太太商量。要将款儿给二少爷收了房。款儿不日就将成为弘益院地大姨奶奶了…”冬儿在乐以珍面前。也不刻意掩饰自己地情绪。心痛地咬住了下唇。 “啊?”乐以珍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想到呢?怀明弘可是这偌大怀府地唯一嫡孙。富贵之家地公子。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少奶奶就完事了呢?现在是款儿。以后还会有别地女孩子归入他地房中。成为他地姨奶奶。 她地心一下子被冰雾笼罩了。湿湿地。重重地。凉凉地。 “可是…”她想说出一个此事不可行地理由来。张着嘴巴却想不出来。 “你想说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还没圆房。怎么就纳小了?是吗?”冬儿以为她要说这个。 “是啊是啊!这不太合适吧?二少奶奶知道了会怎么想?”乐以珍赶紧附和道。 “老太太和太太也是先商量这么一个话儿,也说是要等到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圆了房。再向他们提及此事。老太太说这次二少爷生病,款儿侍奉得尽心尽力。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抱怨也不请功,是个本份忠厚的好丫头…你瞧,男人们总说时势造英雄,款儿的事可不正应了这句话?要是二少爷不生病,哪能显出她来?要是我在弘益院侍奉,只怕比她还周全,可是那个人偏偏就不是我…你说,这不是同人不同命吗?” 乐以珍这才明白她惆怅的是什么,不禁叹了一口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想劝冬儿几句,可是自己地心也堵得难受,便不知从何劝起。 两个人正默然地对坐着,突然就起了一阵风,将在鸟钩子上的灯笼吹得飞了起来,“啪”地打在廊柱子上,灯笼就熄灭了。 “哎呀!这是要变天呢!你快回去吧,一会儿下起雨来就麻烦了。”冬儿望了一眼天,催促着乐以珍。 乐以珍站起身来,拎了自己的灯笼:“趁雨没下来,我赶紧走。你也别坐着了,回去吧。” “我去给你取一把伞吧,路上要是下起来了,也好遮挡一下。”冬儿扯住她说道。 “不用了,几步路而已,没等雨下来,我就回去了呢。”乐以珍一边说着,人已经走出十丈开外了。 抬头看天,乌黑如墨,不见一颗星子,乍起的风越吹越大,携着重重地湿气,扑到她的脸上。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拎着灯笼,顶着风急急地往群芳院赶。 老天还真不开眼,她刚刚走了一半地路程,“哗”地一声,大雨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她没有防备,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手中的灯笼也被浇灭了。 乐以珍分辨一下周遭地环境,想看看能不能寻一处避雨的处所。可是一抬头,瓢泼大雨立即浇得她睁不开眼睛,更不用说辨方向了。 她一咬牙,反正也是浇透了,干脆顶着雨回去吧,即使找到了避雨地地方,这大风大雨里,她呆着也是冷。 于是她将手中熄灭的灯笼一扔,两手拎起裙子,踩着脚下已经积起来的雨水,沿着脚下的路闷头向前冲去。这春末夏初的夜里,她冒着风雨跑了没一会儿,就已经冷得打哆嗦了。 她只有脚下加速。更快地朝前跑,以期快些回到群芳院。正没头没脑地冲呢。突然“嘭”地一声,她整个人撞上了一样东西,然后头上地雨就停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一看,二少爷怀明弘撑着一把桐油纸竹伞。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呢:“怎么是你?我刚刚看一个人冲了过来,还以为是哪一房地丫头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也不拿把伞?” 躲在他的竹伞之下,虽然是不用再挨雨淋了,可是浑身又湿又重又冷,她还是很难受,简单地解释一句:“从老太太那儿走的时候。雨还没下起来呢,就没要伞。” “哎呀!瞧你全湿透了!一定是冷坏了!”怀明弘将灯笼往乐以珍手中一塞,抬手就去解自己身上的斗篷。乐以珍赶紧制止他:“别费事了,我已经湿透了,只会把你的斗篷弄湿,不管用地。” 怀明弘看着她的衣服和头发紧贴着皮肤,雨水顺着发梢和衣襟在往下淌。冻得嘴唇都有些青了,心疼地一把揽过她的肩:“你靠着我,就不会那么冷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乐以珍虽然被浇得七荤八素的。可是心里却不胡涂。她一扭肩挣脱了怀明弘的臂膀,往外躲闪了一步:“二少爷别这样。我反正也被淋透了,不用送了。我再跑几步就到了。” 她那一步,已经从伞下跨了出来。站在雨里了。说完话,她抬脚就想走,却被怀明弘一把扯回了伞下:“你疯了吗?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说完,他将灯笼举到嘴边,撮起嘴来“扑”地一吹,那灯笼就灭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黑暗之中,世界只剩下周遭疯狂肆虐的风雨、一把竹伞和伞下地两个人。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我只送你一段,走吧。”怀明弘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雨声中,轻轻地,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乐以珍的耳中,让她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意,漫向四肢百骸,蒸腾着身上的湿气,人竟然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怀明弘刚才揽了她一把,被她挣脱了,便不再伸手,只是将她笼在伞中央。乐以珍不再拒绝,随在他的身边,默默地朝前走去。 “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让丫头给你熬一碗姜汤喝,捂上被子早早睡觉。”怀明弘边走边细细地叮嘱着。 以珍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除了乖乖地应是,再找不出别的话来了。 “要是明早起来,感觉不太舒服,就赶紧去找大夫,不要生挺着…” “知道了。” “以后晚上出来,千万带个人,咱们府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遇上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暖暖地声音在这凄冷的风雨夜里,轻轻地叩着乐以珍的心门。她听着他一句一句的温言细语,想起刚才冬儿说他要跟二少奶奶圆房,之后还要纳小,以后这殷殷地关切、细细的叮咛,还不定都说给谁听呢,心里一痛,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好在天黑雨急,怀明弘看不见她地泪水,也听不到她抽吸鼻子的声音,仍是细心地将伞举在她地头顶上,护着她一路走向群芳院。 离群芳院还有百十来丈的时候,他突然就停了脚步,将伞柄往乐以珍手中一塞:“让守门地看见了,对你不好,我就不再往前走了,你自己回去 他说完,也不管乐以珍的反应,转身大步地跑进雨里。乐以珍一手灯笼一手伞,还没来得及扔下一样去扯他,他就消失在雨帘之中,看不见了。 亲们手中有粉红票的,支持一下九娘吧,oo谢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七十章 宝灯照心 乐以珍回到自己屋里时,可把定儿吓坏了:“姨娘…哎呀!芹儿快让人打热水来!我还以为这么大的雨,姨娘会在太太那里留一宿呢!” 她说完这些话,见乐以珍表情木木的,以为是在生气自己没去接她,赶紧道歉:“是奴婢的错,不管姨娘回不回来,都应该去接姨娘一趟。” 乐以珍响亮地打出一个喷嚏来,算是对定儿的回答。定儿伺候着她将湿衣服脱了下来,拿干巾擦了身子,裹上一件厚棉氅。等热水抬上来了,她将自己的身体埋入一桶热水之中。暖暖的水流拥围着她,将热气慢慢地渗入她的肌肤,寒气在体内凝聚成一股,直冲她的口鼻,她接二连三的打了几个响嚏。 刚刚觉得身上暖透了,定儿怕水凉了再冻着她,便催着她赶紧出来,给她擦干了身子,穿上一身干爽的睡袍。芹儿随即端来一碗姜汤,伺候她喝下了。 乐以珍爬上床,围着被子靠在那里,仍是一副沉闷的表情。定儿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支吾着不敢离开。 “你去睡吧,我刚洗了澡,人比较精神,一会儿困了,我自然就睡了。”乐以珍催她道。 定儿这才答应着,告了退。她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乐以珍又喊她一句:“定儿。” 她回头,乐以珍问道:“我刚刚打回来那把伞。你收哪里了?” “支在外间晾着呢。” “哦,你去吧。” 乐以珍将她打发了出去。自己猫在被窝里,脑袋里全是刚才急风骤雨之中,那个替自己撑着伞地模糊身影,耳中充斥着他一路上的殷殷叮咛。 她想起了一句诗:…我地背包中一直藏有一把伞。我总希望会下雨。好为你撑起一片无雨地天… 这曾经叩响她心弦地一句诗。给了她无限地关于爱情地憧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当时看到这句诗。立即在心中描绘出一幅图画。那图画中有两个人。并肩在蒙蒙细雨之间共撑着一把伞。共同享受着一片无雨地爱地天空。 这幅图画让她禁闭已久地少女之心砰然而动。就在她准备敞开心扉迎接爱情地来临时。命运跟她开了一个无厘头地玩笑。她穿越了!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那片无雨地天空。就与为她藏伞地男孩子时空永 然而就在今天夜里。就在刚刚地狂风暴雨之中。没有人给她背诗。却有一把伞真实地在她地头顶撑起。那片无雨地天空不期然降临。她地世界安宁了。可她一直坚守地一颗心却乱了。 她围着被子呆呆地坐着。听着外面雨打窗棂地声音。噼噼啪啪。每一下都滴落在她心里。泛着一圈一圈地涟漪。在她地心海之中慢慢地漾 她起身。开门走到外间。看到门口果然撑着那把淡青地竹伞。这一会儿地功夫。伞面已经晾干了。伞柄支在地上。伞身静静地斜靠着门 乐以珍走上前,将那把伞拿在手里,收了开,收了开,反复几次之后,举着打开地竹伞,在屋子里绕了几圈,然后进了里间,将那把伞支在床边上,她自己上了床,围起被子,看着那柄伞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那样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鼻子有轻微地堵塞,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起身穿衣梳洗,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拿进来地那把伞,便问定儿:“我的伞呢?” 定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收到东厢地楠木箱子里了。” 乐以珍点点头,复又想起昨晚怀明弘是冒着雨跑回去的,他那副大病初愈地身板,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要是因此再旧病复发,让她心何以堪? 可是她又不好张口去问别人,正在默默地担着心,门外芹儿禀道:“姨娘,二少爷那边的款儿姐姐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话音刚落,竹帘被掀开,款儿手中抱着一只纸盒子,一边盈盈地走进来,一边脆灵儿地跟乐以珍打着招呼:“姨娘早啊!用过早饭了头。款儿这么早来,八成没吃早饭呢,不如一起用一些?”乐以珍迎过去拉起款儿的手,携她一起来到刚刚摆好早饭的餐桌边上。 “姨娘这儿的早餐真是精致,那我就不客气了,厚着脸皮叨扰姨娘这一顿饭。”款儿将盒子往靠窗的矮几上一放,笑眯眯地坐在了乐以珍的下首。她刚抄起了筷子,突然象是想起一件事来,回头对定儿说:“定儿姐姐,我来是有事求你呢,上次你给五小姐绣肚兜用的那种五彩丝线,能不能给我一些,我急着用,一时之间也买不来。” 定儿一听这话,笑着打趣她道:“什么活计这么急?赶嫁妆吗?连早饭都不吃就来要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乐以珍一听到“嫁妆”二字,想起眼前这个小丫头不日就将成为怀明弘的屋里人了,心里不由地一酸。 款儿也不忸怩脸红,只是伸手一推定儿:“你管我绣什么呢!要你一把儿线就这么罗嗦,快去给我找!” 定儿笑哈哈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乐以珍和款儿。乐以珍正想客气地让一让她用饭,款儿却起身,从矮几上将盒子取来,在乐以珍面前打开,郑重地说道:“姨娘该猜得出来,我是奉二少爷的吩咐来的。一则来看看你的身体如何,有没有受了风寒,二则来给你送这盏灯。这灯是别人送给二少爷地一件宝贝,玻璃做的罩子。刮风下雨地天气里也不会熄灭,只是小心着,别碰碎了就成。” 乐以珍被她这番话刺激到,怔住在那里。饶是她行事机灵,此时面对款儿如此直率地说出她此行的意图。她还是失了言语,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款儿见她尴尬在那里,将那纸盒盖好,给她放到床上,回身坐在她的对面,认真地说道:“姨娘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二少爷吗?款儿打小就伺候二少爷,掐指算来也有十年的时间了,虽不敢说对二少爷有多么忠心,但是伤害二少爷的事情,款儿是坚决不会做地。” “哦…”乐以珍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自己这个样子。象是默认了与二少爷之间有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关系,她可不想让人产生这种误会,尤其面前坐着的人,很快就会成为怀明弘的女人。也许她现在还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的决定。只当自己是替二少爷跑腿办事的仆人。等有一天她成了怀明弘地姨奶奶,立场不同。恐怕对待此事就不是眼下这个态度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将那纸盒子取来送到款儿的跟前儿:“二少爷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灯实在是一件稀罕的物件儿,我可不敢夺人所爱。再说我一个女人家。晚上轻易不出门,用到的机会也少,放在我这里可惜了,还是拿回去给二少爷用吧。” 款儿接过盒子,复又起身放回了床上,对乐以珍软声哀求道:“姨娘就当怜惜款儿吧,这东西我要是送不出去,回头二少爷不说你不要,只会怪我拙嘴笨舌,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明白呢。” 两个人推搡之间,定儿手里拿着五彩丝线进了屋。款儿松一口气,坐下来一边喝着粥,一边跟定儿讨论着绣活儿的事情,乐以珍也不好再提灯的事。 款儿喝了一碗粥,起身谢过乐以珍和定儿,告辞回去了。乐以珍等她走了才想起一件重要地事来,刚才因为灯的事两人推来掇去,竟忘记问怀明弘昨晚淋了雨之后,有没有生病。 她暗骂自己做事越来越不灵光,心急之下,出了群芳院去了沈夫人那里如果怀明弘被浇得犯了病,沈夫人那里是肯定会有消息的。 乐以珍到了钟慧院,正赶上几位少爷小姐来给沈夫人问安,她在沈夫人的身边看到了怀明弘,气色红润,面带笑意,看不出病气来,才放了心。 乐以珍略坐了坐,沈夫人便让她回去准备一下上山要带地东西,两日后启程去净水庵。她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家人很久不曾寻乐游玩了,拉拉杂杂地这么多人,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既出去了,何不多呆几日,大家玩个 听到要出门,乐以珍还是很兴奋的,实在是因为能出府门地机会少之又少,如果不算自己被朱琏广劫走那次,一年时间里,她总共才出府两次。 于是她兴冲冲地回了群芳院,唤来定儿帮忙,开始收拾出门要带的物品。她自己只带了两套衣服,倒是挺轻便,只是梦儿需要用地东西多,一会儿想起一样来,等到收拾完毕,竟也有三大包裹。 因为去的都是各房的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和小姐们,乐以珍的跟随就显得比较抢眼。虽然有梦儿这个挡箭牌,可消息传出去后,还是招来了不少的红眼白眼。 为避那些人的讥诮眼红,乐以珍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两天不曾出门。 第三天一大早,乐以珍收拾停当,也不带丫头,自己抱着梦儿坐上马车,随着怀府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出府往山上去了。 九娘读者群:37972485,验证:乐以珍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七十一章 庵中遭袭 水庵坐落于安平府北城门外的神君山上,从现在往前,它还只是一个掩藏在神君山南坡松林中的一处小尼姑庙,庙里有一个老尼姑带着三四个小尼姑,香火不旺,艰苦修行。 那年老太太二十岁刚过,生了一场大病,请人来看,说有她前世的冤家孽主前来索债。问消解之法,便说须得出家修行,修得佛法,方能消除这前世的孽业。 老太太当年正是意气风发的青春好年华,哪里肯去过那种青灯古庙的苦修生涯?便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找一个人替自己出家。 府里有一个小厮,娶媳妇那天高兴得过了头,饮酒过量,还未等洞房便发了癫症死了。可怜他的小媳妇,尚未脱掉嫁衣就已经成了未亡人,靠着怀府的接济,艰难度日。 那算命的先生一说找替身这一茬儿,老太太马上想起这个小媳妇来。她亲自登门,许那小媳妇一生的衣食无忧。 那个可怜人本来已求生无门,如今有人答应让她好吃好穿的活一辈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这小媳妇.便代替老太太剃度出家,法号贞静。老太太亲自选定了位于神君山上的这处净水庵,将之扩建装缮一新。原先的住持老师太死了以后,住持的头衔自然就落到贞静的头上。 怀府的长房、三房、四.房此番一齐出动,加上随行侍奉的仆从人等,浩浩荡荡上百口人,乘坐马车沿着山路逶迤上行。 乐以珍虽.然借着梦儿之名跟着来玩这一趟,可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就没有带丫头。梦儿还小,哭闹起来不管别人的,因此给她和梦儿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 谁知走在半路上,怀远驹.借口不放心梦儿,愣是弃了马挤到她的车上来。两个人自那天吵了架,这还是头一次面对面,乐以珍也不理他,一手抱着梦儿,一手将车帘子挑开一条缝隙,看着沿途的风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怀远驹知道自己那天口不.择言,伤了她的心,想着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一时又想不起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梦儿突然扭扭身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乐以珍知道她是尿了。赶紧去.翻包袱里地尿布。她一只手抱着梦儿。剩下另一只手忙活了半天。也没有解开那个包袱。 她恼火地抬头瞪着干坐.在那里看她忙碌地怀远驹:“老爷不是说不放心梦儿吗?现在她哭了。你也不知道帮帮忙?” 怀远驹这才醒悟没有随身侍候地人。他应该搭一把手地。他赶紧伸手解开那个包袱。往乐以珍眼前一摊:“你要什么?” 乐以珍伸手取来一块洗好搓软了地棉布。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没办法将梦儿放稳了。一看怀远驹坐得四平八稳地样子。便将梦儿往他地膝盖上一放。开始给她换尿片儿。 怀远驹从来不曾享受过如此“待遇”。看着梦儿挥舞着拳头躺在他地膝盖上哭。张着一双手无所适从。乐以珍白他一眼。手脚麻利地给梦儿换上了干爽地尿片。重新包好。 再一抬头。见怀远驹皱着眉捂着鼻子。盯着那刚换下来地湿尿布。一脸嫌厌地样子。 乐以珍扁了一下嘴巴:“像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童子的尿最干净了,至于你那样吗?” 虽然是一句斥责之语,但她好歹开口说话了,怀远驹心情便大好起来,竟也不嫌那尿片有异味了,放下手来,对乐以珍说道:“那天我说话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这显然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道歉了,乐以珍也不想难为他,便回答道:“要是什么话都往心里去,我这颗心哪能装得下?算了吧…” “凌霄花!”车外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话。 她掀帘向外一看,果然眼前是一片凌霄花的海洋!那一片一片的红花,如一朵朵的彩云,漂浮在青山绿叶之上,艳得让人震撼,美的令人窒息。风一吹,那朵朵红云柔曼地轻舞,妖冶魅人,将一阵一阵的香气送入车里来,直扑人的口鼻。 乐以珍深吸了一口气,五官舒展开来,绽放出一个无比欢欣的笑容来:“真美啊!” 她将梦儿托立在胸前,指着外面的凌霄花对她说道:“宝宝快看,这么多的花儿,美不美?”梦儿虽小,但对美好的事物还是有感知能力的,刚才还扁着嘴委屈地掉眼泪,此时看到外面一片红花绿树,盯了一会儿之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梦儿高兴,乐以珍当然更加高兴,娘俩儿在车里,一个喝着儿歌一个咿呀附和,竟把怀远驹丢一边不理了。怀远驹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本来话就不多,只 以珍的笑脸堪比车外的凌霄花艳,他也心情大好,想t3的,只要出了门,让她见识一些有趣好玩的,她没有不高兴的。 果然怀禄那个老光棍有办法!回去就让他给想个去处!怀远驹在心里暗暗这样打算着。 一行人兴致勃勃的,于太阳西沉的时候,终于到了净水庵。贞静师太领着庵里的尼姑,恭恭敬敬地迎在山门外,将怀家一众人等迎入了庵内。 净水庵的东西两院,早就奉命打理完毕,东院住女眷,西院住男眷。因为老太太和沈夫人的腿都不方便,分出了好多的人手去照顾这二人。其他人呼呼拉拉地搬着东西,一阵忙乱的安排。乐以珍的下处定在四小姐怀天蕊的旁边,位于东院最靠南的位置。 别人有丫头跟来,洗了脸换了衣服,天色还早,可以在庵内四处逛逛。乐以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一个孩子,就比她们忙乱些。 当她收拾停当.后,庵里敲响了钟,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一个小尼姑拎着一只食盒,敲门走了进来:“姨娘,小尼法号慧远,是负责给小姐房里送饭的,这是今晚的斋饭,姨娘要是觉得不合口味,或者想吃什么斋菜,只管跟我说,我让厨房给姨娘备下。” “谢谢慧远小师傅。”.乐以珍客气地道了谢,又从包裹里抓了一把钱给了慧远。慧远高兴地接了,放下食盒出去了。 乐以珍用.了斋饭,又给梦儿喂了奶,抱着她去给老太太和沈夫人道了晚安,便回来准备歇息了。 在家里的时候好歹有定儿.和奶娘,她要去哪里的时候,梦儿也可以随时丢手。今儿出来就她一个人,梦儿一刻也不能离人。这一天下来虽然心情不错,可是抱着梦儿走来走去,也把她累得够呛。 因此她回房以后,喊来在.外面值夜的小尼姑给她打了水,她洗了脸洗了脚,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了床,搂着梦儿哄她睡下了,她自己捶打着酸痛的四肢,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连个梦都.没做,直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将她弄醒。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勒在脖子上,迷蒙之间以为是被子或衣物缠了上去,也没有恐惧,只是想将那东西拿下来。 谁知她一抬手,竟没有.抬起来。她“嚯”地睁开眼睛,借着青幽的夜色,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赫然就在她的上方!她的双手已经被那人压制在头顶,而那人的另一只大手,就掐在她的脖子上,力道越来越大,一种窒息的肿胀感从她的颈上一直传到她的头皮,她的心脏剧烈地收缩着,本能地反应,开始激烈地挣扎。 那人显然是没打算给她留活路,她挣扎得越用力,他的手下力道就越狠绝。缺氧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乐以珍头痛欲裂,四肢软塌,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在逐渐地远离她。 就在她要昏厥的那一刹那,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冲入她的耳中!梦儿被她刚才的一番挣扎碰到,惊醒之后放声大哭。 那人被这幽静的夜里突然爆发的哭声吓了一跳,手下一哆嗦,劲头就是一松。就这一下子,一股空气进入乐以珍的肺里,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视线稍微清晰后,她惊骇地看到那人正抬起一只脚,准备往梦儿身上踩下去。 一股母性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瞬间迸发,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脖子被那人掐得有多难受,趁那人抬脚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这一刹那,卯足了全身的力道,飞起一脚往那人的裆部踹去! 这一招即阴且损,那人万万料不到她一个诗礼出身的柔弱女子会来这么一下子。他踩向梦儿的脚还没有落下,下身就一阵锐痛,直钻入他的大脑,人本能地向后坐去,跌落到床下。 乐以珍的手和脖颈一下子解放了出来,空气突然间灌入,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梦儿还在惊恐地哭叫着,乐以珍拿眼光一扫,那人捂着自己的裆部,正弓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她赶紧挣扎着支起身来,扯过一床被子奋力往那人身上一丢,很幸运!正好罩到那人的头上了! 她缓了一口气,强忍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使尽浑身的力气,喊出一声:“来人啊!救命!” ~~~~~~~~~~~~~~~~~~~~~=============~~~~~~~~~~~~~~~~~ 校园女匪,书号1219393,作者仲夏轩。 一句话广告:徘徊在叛逆边缘的优等生,遇见爱情何去何从 第七十二章 袒护刁女 以珍一边拼命地喊着人,一边跳下床去。她记得床t凳子,伸手一摸,果然还在,她抄起那张凳子,没头没脑地往那人身上打去。 那人正被下身的疼痛折磨得眼冒金星,突然一床被子当头罩下。他慌乱之中,扯来扯去,也没能将被子下来,又被乐以珍拿着凳子一顿狠砸。 虽然隔着一床被子,不是很疼,但是这接二连三的攻击,早就将那人的意志打垮了。他已经无心再要乐以珍的命,只希望自己能赶快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他一边扯着被子,一边在屋子里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的冲撞着,希望能摸到门边去。终于在碰了几次墙之后,将头上的被子拽下来了,晕头转向地分辨了一下方位,直奔着房门而去,拉开门夺命而逃。 乐以珍这一番搏斗,耗掉了她身体内仅存的一点力气,在那人逃出房去后,一**跌坐到地上,身上冒着冷汗,想爬都爬不起来了。 其实就算她有.力气,她也没打算去追杀那个人,俗语说:穷寇莫追,她凭一时之机智打跑了那个人,已经是万幸了,真要是去拦他逃命的跑,那亡命之徒还不定做什么狠事来呢。 梦儿在声嘶力竭得哭着.,她想起来把油灯点亮,可是浑身虚软无力,根本支不起身来。这要是在家里,她刚刚那几嗓子喊出来,早就有人跑来了。可是在这深山古庵之中,她又住在最偏的一处客房,要喊来人就费些时候了。 第一个人.冲进她的房间,是住得离她最近的四小姐怀天蕊的丫头芳儿。她喊起来的时候,芳儿最先听到了,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在半夜里听到那样恐怖的喊叫,自己也不敢贸然冲过来。她还算机灵,跑出去喊醒了大少奶奶安冬卉和二少奶奶郭元凤,看到有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赶来了,她才冲进屋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而这个时候,那行凶之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芳儿将油灯点亮之后,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已经带着人急匆匆地进屋来了。 众人一进屋,就看到乐以珍发丝凌乱,冷汗淋漓,面色苍白地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口地喘着气。而床上的梦儿早将小被子踹到了一边,挥舞着小手小脚,已经哭得快噎气了。 大少奶奶安冬卉上前抱起梦儿.。二少奶奶则一边吩咐人将乐以珍搀扶起来。一边急声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见了什么不好地东西?” 乐以珍被掐得喉咙生疼.。刚才拼了命地喊出几声来。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被两个丫头架了起来。扶到床上靠着。抬手指了指自己地脖子。郭元凤从丫头手中拿过一盏灯。凑近了往她地脖子上一瞧。两道青紫地掐痕悚目惊心地印在上面。 郭元凤大吃一惊:“有人要杀你?” 乐以珍点了点头。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那人…你看清楚了吗?” 乐以珍看着郭元凤。眼睛里闪着犹疑地光。没有表示。郭元凤见她这样。心中将这件事仔细一想。觉出蹊跷来了。这东院里早几天就已经清空了。除了庵里留下侍候地小尼姑。剩下地全部是怀家住进来地人。大门外有小厮守着。院子里有值夜地小尼姑。能轻易潜进乐以珍房间里地人。一想就不会是外人。若照这样地判断。此事牵涉必定不那么简单。 于是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回头吩咐一个婆子:“快去禀老太太,就说乐姨娘房间里遭贼人闯入,受惊不小,怎么处置,请她老人家过来定夺。” 那婆子领命而去。这边安冬卉已经将梦儿哄得安静下来,郭元凤吩咐人给乐以珍喂了一些水,让她静静地缓着神儿。 当老太太被两个婆子抬进来的时候,乐以珍已经可以说话了。 随老太太一起进来的贞静师太,一个劲儿地表达着歉意:“阿弥陀佛,贫尼的罪过,安置不周,让姨娘刚来就受了惊吓…” 老太太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坐到乐以珍对面,仔细看过她脖子上的掐痕,问道:“到底怎么个经过?你说来听听。” 乐以珍抓着老太太的手,没有先讲事情的经过,先就开口问道:“这次出门,咱们家管后花园花树栽种的那个怀亮,可有跟来?” 老太太一听这个名字,一抿嘴唇,垂目敛眉想了一下,抬头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郭元凤。郭元凤也不知道男仆都来了哪些人,见老太太看自己,回头吩咐身边人:“快去西院问问,怀亮有没有跟来,若是跟来了,找人先将他看住。” 一个丫头领了命 门去,另外两个婆子惊恐万状地冲了进来:“了不得奶…老太太?” “有事好好说!干什么象慌脚鸡似的?一惊一乍地吓了老太太!”二少奶奶皱着眉头训斥了两个婆子。 其中一个婆子稳了稳神,回禀道:“二少奶奶刚刚儿吩咐奴才去找值夜的小师傅,奴才二人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结果在院东墙的那棵老桧树后面找到了…已经被…被人砸死了!” 屋里人俱是一惊,贞静师太一听自己的弟子死了,心痛地闭上眼睛,捻着佛珠颂着佛号。郭元凤目光闪烁,看着老太太。老太太黑着脸,下意识地拍着乐以珍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众人猜不透老太太的心思,正不知所谓的时候,有人从门外进来,一边走一边吵嚷:“在家的时候就不消停,出了门还是这么闹腾,真正比主子太太还要娇贵了!大半夜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这都怎么了?” 乐以珍正琢磨.老太太的意思呢,看到怀静雪一脸像是被吵醒了觉的恼火情绪,忿忿然地走了进来,她的火气“腾”地冲上来,她直起腰身,指着怀静雪说道:“我看姑奶奶倒不用我吵,今晚也未必能睡上安稳觉…” “珍儿…”老太太一握.乐以珍的手,截断了她的话,“我看你吓得不轻,情绪很激动,不如先稳一稳神吧。你们都先去隔壁坐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珍儿,等她稳了心神,再来说今晚的事情。” 众人心里.疑惑着,纷纷往外退。怀静雪看着老太太,磨磨蹭蹭地,也跟着众人往外走,却被老太太出声叫住了:“你留下来,给我们倒个茶水。” 怀静雪一听要让她伺候乐.以珍茶水,马上就沉了脸:“娘…” “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别.找不自在!”老太太对这个不开窍的女儿非常地火大。怀静雪不服气地冲乐以珍翻了一个白眼,留了下来。 其余人等都退了出去,连梦儿.都被安冬卉抱走了。屋里只余老太太、乐以珍、怀静雪三人。 乐以珍何等聪明的女子.?她已经隐隐猜测到老太太的用意了,她刚刚遭遇了致命的攻击,身心还处在极度惶恐的状态中,对老太太打算息事宁人的做法非常地愤懑。 两个人在床上对坐着,对即将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又都各怀心事。只有怀静雪以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她一边观察着乐以珍的神情,一边哼哼唧唧地说道:“真会作妖!大半夜鬼吼乱叫的,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带你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抄起手边的一个靠垫,用力往怀静雪头上一丢:“你个没有羞臊的小娼妇!我这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光了!跪下!” 老太太因为气极,手下的力道就大,怀静雪被那垫子砸得歪了一下脑袋,回头委屈地喊了一声:“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跪下!”老太太横眉立目,气得满脸的皱纹都在跳跃。 怀静雪这才害怕了,“扑通”跪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一指乐以珍,冲她吼道:“谁让你冲我跪?冲着珍儿跪!” “娘!”怀静雪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太太,像是老太太在说全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全天下就你聪明?你做过什么亏心事自己不清楚吗?是不是要我这条老命送在你手里,你心里就舒坦了?”老太太一边斥骂着,一边伸手去摸可以砸出去的东西,结果床上唯一比较轻巧的一个垫子已经被她扔出去了,她拽了一下枕头,没能拎起来,便从床上爬起身来:“我今儿就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下作不要脸的小娼妇,大不了我搭上这条老命!反正有你这样的浑帐女儿,我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说完,老太太整个上身往床下扑去,够着去打怀静雪。乐以珍见老太太就要扑落到床下去了,终究不能看着不理,伸手一把拦抱住了她:“老太太别跌着了。” 老太太在乐以珍的怀里,还要够着去打怀静雪,到底手指头在怀静雪的头发上抓了一下才罢休:“还不快给珍儿跪下!” 怀静雪再鲁笨,此时也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她憋憋屈屈地转了一下膝盖,将下跪的方位冲向了乐以珍。 乐以珍看着老太太那样激烈的表现,也不知道她是真心生气,还是有意表演给她看。她心里没办法消除对怀静雪的愤恨,将脸一扭,冷冷地也不说话。 第七十三章 软硬兼施 太太见乐以珍面上冷冷的,凑过去拉着她的手,恳切)7“珍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着聪明人我也不说胡弄话。 今晚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乐以珍将脸转过来,看着老太太,不客气地说道:“这么说…老太太是知道姑奶奶跟府里下人怀亮之间的事喽?” 老太太老脸一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静雪…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只听说她在婆家不检点,才被休了回来,其实是她的那个小叔子再三地勾引她,又拿这件事到处说,无非是他们家里争财夺产那点破事儿。可是咱们家能说什么呢?谁让自己的女儿没慧性,伸着脖子往人家系好的套里钻,唉…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罢了。” 乐以珍头一次听到怀静雪被休事件的真实版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怀静雪,见她一脸要哭的样子。 “她一个女人家,年纪轻轻就被坏了名声,回娘家住了十几年,就看了十几年的白眼儿,府里人看她,连个寡妇都不如,她心里也苦着呢…所以…我这个当娘的…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过于纵着她了…” 说到最后一句.,一向伶牙利齿的老太太也有些结巴,当娘的纵容女儿找相好的,毕竟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事。 乐以珍听到这里,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凛着眉头说道:“老太太,这些事情本不与我相干,我也无心去探究姑*****。那日不过是我带着梦儿去后花园散散心,睡在假山石洞里,无心之间撞破了姑***好事。我自来就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姑奶奶从那以后对我存着戒心,没有好脸色也就罢了,今儿竟然动了杀我灭口的心思,我岂不是冤枉?”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回头对着怀静雪吼一句:“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燥莽,还不快给珍儿赔礼道歉。” 乐以珍心想,我命都差点.儿没了,赔个礼道个歉就算完了?再看怀静雪,脸上虽然挂着泪珠儿,可是梗着脖子一脸的骄矜,半个服软的字都不肯吐出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这个火大呀!板起.脸来说道:“老太太也不必让姑奶奶道歉,杀人害命的事,也不是一句道歉的话就可以了的!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去断,我要见老爷,我要报官。” 一听乐以珍说要报官。怀静雪.地气焰立即矮了下去。惊慌失措地看向老太太。一直在替怀静雪搪塞遮挡地老太太。却在听到报官二字后。冷了脸子:“珍儿。自家人地事。哪至于闹到官府去?毕竟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让她给你服个软赔个礼也就算了。这也就是你。若是换了别人。我也懒得做这么多地解释。我一直拿你当个贴心地丫头。话说了这么多。相信你能体谅我老太太地心思。” 乐以珍吃惊地瞪看着老.太太。体味着她话语中地威胁意味。自己这一向被她宠信惯了。几乎忘记了眼前这位老太太有着怎样地一颗冷厉地心。看她此时细眉微挑。半眯地眼睛里有冷光在闪烁。嘴唇紧绷成一条线。那样子分明就在示威。 乐以珍敛了眉。在心中权衡着此事地轻重。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老太太见她这样。将脸色一缓。复又握上她地手。用一种近乎凄凉地语气说道:“你进府也有一年地时间了。府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地事。你多少也应该听说过一些…我这一辈子…唉!也就剩下这么一个连着骨血地人了。虽然不争气。可好歹天天到我眼前晃。叫我一声娘。我也算是老怀有慰。要是连她也没了…珍儿。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面上。给我留下这个作孽地女儿吧!” 说完。老太太抬起袖子来。拭了拭眼角。乐以珍对老太太这一通刚柔并济地表演。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先是打女儿给她解气。接下来又小话儿赔礼道赚。见自己不依又强硬威胁。怕硬碰硬碰出火儿来。最后就来装可怜。 乐以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侧目看向怀静雪。也不知这位姑奶奶是被刚才报官一说吓着了。还是被老太太一番凄苦地表白触动了。一直梗着地脖颈终于软了下去。低头轻声啜泣着。 老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教训女儿:“你还有脸哭?你还不快向珍儿赔个不是?你瞧瞧她这脖子?掐成这样了!她能不生气吗?” 怀静雪委委屈屈地冲着乐以珍一伏身:“我一时胡涂,乐姨娘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这也叫赔礼道歉?乐以珍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虽然听老太太那话,一时之间不能把这位姑奶奶怎么样,可是那位怀亮歹人歹心,向她下那样的黑手,她又岂能轻易饶过他? 她正想着跟老太太说这事,门被从外面“哐啷”一声推开了,怀远驹只在短褐外面披了一件薄棉氅,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怎么回事?伤了哪里?” 乐以珍刚刚受了惊吓, 未平复下来,又被老太太那样软硬兼施地威逼着,此)7驹,突然就涌出许多的心酸委屈来,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怀远驹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知道她受惊不小,侧坐到床沿上,伸出双手抱住她的双肩,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伤在哪里了?重不重?” 乐以珍一抬脖子,怀远驹就看到那青紫的勒痕,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怀亮干的?为了什么事?” 怀静雪一听怀远驹开口便提怀亮,吓得脸儿都白了。老太太坐在怀远驹的身后,声音沉静地问道:“远驹既说起怀亮,那混球应该已经被你看住了,他没跟你坦白吗?” 怀远驹恨恨地咬了一下牙:“便宜了那个混帐小子!刚刚儿我得了禀报,带人去他房里找他,那个混帐竟然夺门而逃,慌不择路地跑到北墙根儿,翻墙跳了出去,黑灯瞎火的,他也没看见北墙外就是一处断崖,直接摔了下去,估计是活不了了,怀平正遣人去寻呢!” 怀静雪一听怀.平从崖上掉下去了,脸“刷”地就白了,往地上一瘫,“嘤”地一声就要哭,却被老太太狠狠地剜了一眼,抽噎了几下,止住了。 怀远驹一心扑在乐以珍.身上,倒没留意那娘俩儿的互动,只是一个劲地询问着是不是吓着了?疼不疼?乐以珍听他那番话,心中暗暗地叹息,抬头看老太太一张释然的面孔,一阵气闷。 “嗨!怀.亮是咱们家的家生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爹妈都是憨厚老实的人,我们府上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家,怎么这孩子就见财起意了呢?”老太太在背后慢悠悠地说道。 “见财起意?珍儿能有什.么宝贝?还值得他半夜摸进来杀人取财?”怀远驹觉得这说法好奇怪。 老太太将手一抬,像变戏.法儿一样,她的手里竟然有一件物什,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上,上面穿着一枚古色古韵的古玉璧。 “这…这不是怀家只传长房嫡.媳的那枚璧吗?”怀远驹有些吃惊。 “什么只传长房嫡媳?.一块儿玉罢了,我因为怜惜珍儿,就悄悄地把这玉给了她。她也知道这块儿璧的来历,轻易也不肯示人,谁知那天她在后花园里逗弄梦儿玩的时候,不小心把这玉从衣裳是掉了出来,让路过的怀亮瞅着了,他就存在了心里。家里不好动手,到了这庵里,珍儿又住得偏,他以为此时行事便宜,就动了手。却不想这玉可是有祖宗庇护的祥瑞之物,保佑着珍儿没被那个混蛋所害。如今他死了,也算得了报应了,珍儿消消气,将这玉戴上压压惊,明儿让贞静在菩萨那里给你求个镇心压惊符。” 老太太一篇谎言说得相当溜当,听得乐以珍一愣一愣的。她将故事编完,抬手就要给乐以珍戴那玉璧。说实话,对于这怀家只传嫡媳的传家之物,乐以珍以前伺候老太太的时候知道一些,这是一块儿上古的稀罕物件儿,不说价值连城,也值个千顷庄园的银子吧。乐以珍心里猜测老太太今儿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其他配件儿可以拿来供她说事儿,为了救女儿,只好舍下这传家宝了。 老太太肯舍,她却不敢接,将头一偏:“老太太…” “怕什么?既给了你,哪有还回来的道理?你只管戴着,一切有我呢!”说完,强行将那玉璧挂到了乐以珍的胸前。 乐以珍无奈,只得说一句:“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欣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怀静雪说道:“去把凤儿那帮人叫来。” 不一会儿功夫,呼拉一帮子人从隔壁回来了,又听老太太将那刁奴见财起歹心的故事叙述了一遍。众人纷纷谴责怀亮的不仁不义,只有郭元凤看着乐以珍的表情变化,沉默不语。 大家正一人一句地安抚着乐以珍,怀平跑进来禀报,说是在半山崖上找到了怀亮,挂在一颗老松树上,已经摔死了。 乐以珍听了,抬头看一眼怀静雪,后者得了准信儿,反而不哭了,只是怨毒地盯着她。一个晚上死了两个人,又被那个怨妇用一种诅咒的眼神看着,乐以珍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好了好了!该死的死了,珍儿也没什么大碍,总算是祖宗保佑!这一通闹腾,天都快亮了,都回自己房里歇着吧。”老太太摆摆手,结束了这一晚上的混乱。 怀远驹看着乐以珍有些仓惶的脸色,想了想说道:“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里。” ~~~~~~~~~~~~~~~~~~~~~=============~~~~~~~~~~~~~~~~= 求粉红票,有票的支持一下九娘,谢谢大家。 第七十四章 尴尬相对 远驹说要留下来,众人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惊不小,今晚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在房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少奶奶安冬卉抱着梦儿,对乐以珍说道:“姨娘受了惊吓,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五小姐今晚跟着我,我带了两个丫头,我们三个人呢,一定不会让五小姐受委屈。” 乐以珍正在为怀远驹留下而犯难呢,一听梦儿要被抱走,那岂不是只剩她和怀远驹二人相对?她一着急,伸手说道:“梦儿她跟着我习惯了,换了人哄不睡她,我不要紧,还是把她留下吧。” 安冬卉以为她只是在客气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哪还能一刻不离娘?你歇你的吧,我保证照顾好她。” 乐以珍还想坚持,却被怀远驹拦下了:“你逞什么强?这样也能自己带孩子吗?让卉儿看一晚上吧。” 安冬卉得了怀.远驹的话,向他行一屈膝礼:“老爷放心,老爷和姨娘早些安歇吧。”便抱着梦儿走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坐在床沿.上的怀远驹和靠在被子上的乐以珍。怀远驹起身去关好了房门,回来坐在床边上,很自然地将鞋子一脱,双脚一缩就上了床。 乐以珍很.紧张,下意识地挪到最里面,将床边上的一大片地方都让给了怀远驹。怀远驹见她瞪着眼睛,紧张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口气,刚想出言宽解,门被敲响了。 “谁呀?”怀远驹问一声.。 “怀老爷,小尼慧远奉师.傅之命,给姨娘送药膏来了。”一个声音在门口怯怯地应道。 怀远驹看了一眼乐以珍,下床.去开了门。慧远也不进来,只在门口双手合什,向怀远驹行了一礼,然后将药往手里一送:“这是我们寺里自己配的消肿散淤的膏药,给姨娘涂到颈上,不出两天伤痕就会消掉。” “回头跟你们师傅说声.谢谢。”怀远驹接了药。将门一关。再次回到床上。伸手掰过乐以珍地肩膀:“来。把药上。” 乐以珍一扭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伸手去拿药:“我自己来吧。” 怀远驹一缩手。让乐以珍扑了一个空。皱着眉头说道:“嗨!你到底在跟我别扭什么呢?难道我比那深夜入室劫财地贼人还可怕吗?” “我…不敢麻烦老爷…”乐以珍将自己地空手又缩进被子里。小声说道。 怀远驹知道这要是平时。她早就开口撵他了。估计今晚真是被吓坏了。象一只受了惊地小猫一样。瞪着溜圆地眼睛。缩在一角。又想有人陪。又害怕他侵犯她。 他又好气又好笑。将那个装药地瓷盒打开。用食指抠出一点药膏来。不由分说地掰过乐以珍地肩膀。将那药膏均匀地涂抹到她颈上有掐痕地地方。 乐以珍只觉得脖子上一阵清凉**,刚才还火辣辣的伤处,顿时好受了许多。可是她被怀远驹生掰着脖子,姿势很古怪,扭得她腰疼,只得动了动**,挪得离他近了点儿。 怀远驹偷偷抿嘴笑了一下,将药好后,拽过来一个枕头,掀开一床被子往身上一搭,躺了下去。乐以珍围着自己的被子窝坐在床角,眼睛看着跳跃的烛火,也不动地方。 “你不是打算坐一晚吧?”怀远驹见她那副执拗的样子,气闷地问道,“要不我走,也免得你休息不好。” 说完,他掀被起身,坐到床沿上开始穿鞋子。 乐以珍一见他真的要走,望了望那映在窗子上的黑幽幽的夜色,心里一阵猛跳,赶紧说道:“我睡,我这就睡下。” 怀远驹这才放下鞋子,忍着笑,重新躺了回去。乐以珍开始动手,将自己的褥子铺到床的最里面,拿过枕头来,紧贴着床内壁躺了下去。 她听到怀远驹在身后翻了一个身,似乎是冲向外面了,心里略微安稳一些,说道:“老爷也铺床褥子吧,床板子又硬又凉,仔细明天腰疼。” “你给我铺?”怀远驹老实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这人还真不能给脸!我今晚可是受了伤害的可怜人,居然让我给你铺床?美的你! 乐以珍气哼哼地在心里嘀咕这几句,撇了撇嘴,不再理他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身后的怀远驹支起身来,将烛火吹灭。屋里瞬间黑了下去,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屋外山风吹过松林的呼啸声。 乐以珍紧紧地拽着被子,睁着眼睛望着眼前一团幽暗的床壁,竖着耳朵捕捉身后那个男人的动静。好在没过一会儿,怀远驹的呼吸开始沉重,间或有轻微的呼噜声传来。乐以珍放松了戒备,惊闹了一夜的疲惫感开始袭上身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闭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等她发出细匀的沉睡的呼吸声,身后的怀远驹睁开眼睛,翻过身去,借着微暗的夜色,看着乐以珍的后脑勺,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被子上,见她不察,仍然沉睡着,便露出一个很幸福的笑容来,合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清晨,乐以珍在一片融融的暖意中醒来,睁开眼睛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怀远驹那双长方型的大眼睛闪着烁烁的光,近在她的眼前,正盯着她瞧。 乐以珍转了一下眼球,发现自己离那床壁有二尺来宽的距离,此时正窝在怀远驹的肩头处,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她心里激灵一下子,“腾”地就要坐起来。却不料此时怀远驹见她醒了,怕她对 处境尴尬,也正好要坐起来,两颗脑袋于是“嘣”地t一起。 乐以珍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闪,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很受伤地向后倒去。怀远驹也撞得不轻,一边嘬着嘴吸着凉气,一边揉着自己的前额,见乐以珍倒在床上,将脸捂在被子里,也不起来,以为她被撞昏了呢,凑上前摇着她的肩膀:“珍儿,珍儿!” 乐以珍仍是不起来,只是一回手,准确地搭到怀远驹的肩膀,将他往外一推:“我不要紧,你快下去吧!” 怀远驹被她推地向后一仰,差点儿掉到床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额头,觉得她说话还算清亮,应该没事儿,便穿上鞋子,下了床。 可是想要穿衣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心急,匆忙之间只穿了一身短褐,披一件棉氅,这大白天的,这一身可怎么见人? 他在屋子里转.一圈,准备开门喊一个人,去西院给他取衣服来。门一推开,他就看见怀禄抱着叠好的一身衣服,站在门外的台阶下不知多久了,正甩着腿放松呢。见他出现在门口,怀禄赶紧跑上来:“老爷,您的衣服…” 怀远驹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将衣服接了过来。怀禄搓了搓手,现出一脸坏坏的笑意来:“今儿…可不用奴才伺候老爷更衣了…” 怀远驹心.里其实也挺美的,便不由自主地撇嘴笑了,一巴掌拍在怀禄的脑袋上:“就你话多!快去传早饭!” 怀禄高兴地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等怀远驹再回身进屋,乐.以珍已经穿上了衣服,正在系最后一粒扣子呢。从昨晚铺床事件,怀远驹知道指望不上乐以珍伺候他穿衣了,便自己将衣服穿好,喊来小尼姑打了水。 两个人梳洗完毕,吃了早饭,.怀远驹便出去办事了。乐以珍等他走了之后,坐在门口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安冬卉抱着梦儿走了进来。 乐以珍起身接过梦儿,.只是一晚上没在身边,她就感觉想得不行,在梦儿的脸上使劲地亲着,弄得梦儿非常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推着她。 “你可要瞧仔细了,哪儿磕了碰了的,现在就说,过后我可不认帐的!”安冬卉见她那样,笑着打趣她。 乐以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对安冬卉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哪儿的话,昨晚辛苦你了,我谢还谢不过来呢,哪里会有那些怪话儿?” 安冬卉摸了摸梦儿的脸,笑道:“不辛苦,我倒觉得有个小孩子睡在身边,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我是怕你丢不开手,否则天天让我带着小五妹妹睡,我也是愿意的。” “我看大少奶奶这是想孩子呢,带着梦儿睡,终究比不上自己生一个,你得加把劲儿了!” 因为只有乐以珍在眼前儿,安冬卉听她这样说,倒也没有害羞忸怩,只是皱了皱鼻子:“我也想呢,可总也怀不上,你说急不急人?” 两个女人就这样拉着家常,结着伴儿,出了屋子,去给老太太问早安。到了老太太屋里,正赶上大家都在。众人对乐以珍一番慰问关切。 乐以珍一一客气地应了,走到老太太跟前儿,行了礼。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还疼吗?”老太太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仔细地看着她的伤处。 “昨晚贞静师太送了药去,上后就不疼了,老太太不用担心。”乐以珍对老太太再有不满,此刻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维持着一如既往地恭敬。 “那就好,我刚刚让人下山请大夫去了,虽然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处,好歹让大夫看看,开副压惊的药吃着。”老太太一脸的殷切。 乐以珍听她说这个,便趁机将自己一早上的思量说了出来:“这样多不好,本来太太们和少奶奶们来一趟,是为了游乐玩耍的,让我这么闹腾,又是请医又是压惊的,岂不扫了大家的玩兴?我经这一事,心神也不太安宁,也提不起游玩的兴致了,不如让我先回家吧。” 众人听她这话,也觉得蛮有道理,来山上是为了玩的,她经昨晚那么一劫,还哪里有心思玩?不如让她先回家养着。 却不料老太太一扣她的手,笑着说道:“谁嫌你闹腾了?你问问这一屋子的人,有人嫌你闹腾吗?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哪能因为一个刁奴就扫了你的玩兴?这里有菩萨,不用怕的!跟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你也散散惊,回家憋闷着做什么?” 老太太手下用着力,乐以珍从被她攥得微微发疼的手上,感受到她的威胁意味,便故作轻松地一笑:“既然老太太不嫌我添乱,那我就不走了。” “对嘛!”老太太笑哈哈地拍着乐以珍的手,“我们刚刚说了,要去半山坡看花儿去,你也一起去。” 以珍应下了。 ~~~~~~~~~~~~~~~~~~~~~=============~~~~~~~~~~~~~~~~= 九娘读者群:37972485|) 第七十五章 看花解语 太小姐们要上山看花,说到底不过是折腾下人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怀府三房的太太少奶奶们、小姐少爷们,再加上一个老太太,总共三十几口人,每人一架藤轿,气势煊赫地沿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往山坡上开得最密的那片凌霄花海进发。 老太太的轿子一马当先,身后陪着沈夫人和本次出游的主角人物怀明弘。乐以珍的轿子跟在三老太太高氏的身后,这还是三老太太怜惜她昨晚一场惊吓,在出发的时候,吩咐抬轿的婆子,让乐以珍跟着她,不要落在最后面。 初夏的上午,太阳不是很烈,山风一吹,一股草木花树混合在一起的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乐以珍已经很久没有与自然如此亲近了,凉爽的山风抚过她的脸颊,轻柔而舒适,一颗郁结的心也在闻到那清新的花草香气之后,顿时舒解了许多。 梦儿似乎知道.娘亲此刻心事烦多,闪着晶晶亮的眸子,新奇地看着满山的苍树琼花、嶙峋怪石,乖乖地窝在乐以珍的怀里,不哭不闹。 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传言中那美得不似人间的凌霄花海之中。大家纷纷下了轿,只有老太太和沈夫人因为腿脚不便,仍然坐在轿子上。怀明弘随在老太太的身侧,郭元凤照顾在沈夫人的身边,一路指点说笑着,先进了花丛之中。 乐以珍随.在三老太太的身边,下了轿之后,也跟了进去。 远看红云般绚烂的花海,.进去就之后则是另一番景象。在那翠绿的凌霄花树上,朵朵凌霄花如天上的星星,开得繁密而热闹。近处再看那花朵儿,竟然不全是红色,橙红、橙黄、粉红甚至粉白的花瓣儿从嫩绿的花托中绽放出来,花心中嫩黄的花蕊在山风中微微颤抖着,婀娜而娇艳。 那些尚未开放的桔色的花.蕾,从红色的花托里探出身躯来,象一个个就要睡醒了的小婴孩儿,让人觉得随时都会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睁开眼睛,舒展出身姿来。 沉浸在这如梦幻境界般的花海.之中,听着身边一阵一阵爆发的欢声笑语,乐以珍竟也暂时忘记了昨晚那遭不愉快的经历,逗着梦儿**撷露,玩得不亦乐乎。 可惜别人轻手利脚。她.到底抱着一个孩子。没一会儿就与大家拉开了距离。她一看那些人都走远了。摸摸额头已经沁出了细汗。索性捡一处平坦地石块儿。坐着歇下了。 她正拿着帕子给梦儿擦着沾在小脸儿上地花叶儿。突然头顶上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抬手一摸。竟然是一小块儿褐色地树皮。 她下意识地抬头向上一看。一个绿绿地三角形小脑袋。正瞪着黑豆儿一样地小眼睛。伸着细长地身子。在试探树下面坐着地到底是什么。 一条小青蛇! 女人天生怕蛇。乐以珍只觉得浑身一僵。一种恐怖地**感从心里只扩散到全身。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好保持着那个抬头地姿势。连脖子也僵住。不敢动一下。只希望那条小青蛇以为她是块石头。失去了兴趣赶紧爬走。 谁知缠在树上那家伙不但没有爬走。反而沿着树干往下溜。眼看着就要爬到乐以珍地身上了。 再不跑不行了!乐以珍虽然有点儿脚软,但还是卯足了力气,“呼”地站了起来,撒腿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向后看着,总觉得那条小青蛇像追来了一样。 跑至一处岔路口,刚拐了弯,就看到怀明弘独自一个人,正好也走到这拐弯处。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急忙迎上来问:“怎么了?有人追你吗?” 乐以珍听他这样问,心知是受昨晚自己遭袭事件的影响。她抬起下巴指着身后,喘着粗气吐出一个单字来:“蛇!” 怀明弘听说有蛇,探头往她跑来的方向找去,也没见蛇的影子,转回头问她:“哪里看到的蛇?” 乐以珍缓了好几口气,方才说出话来:“刚刚我坐在一棵树下歇息,树上竟然有一条蛇,还要往我身上爬,可吓死我了!” 怀明弘从她手中接过梦儿,温声安抚她道:“不用害怕,只有蛇怕人的道理,哪有人怕蛇的?你都跑出这么远了,蛇还能跟来不成?” 乐以珍双手得了空闲,使劲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也不知怎么的,我越跑得快,越觉得那蛇就跟在我后面,这一通狂奔,累得我气都喘不上来了。” 怀明弘轻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些疼惜来:“这可是触了哪门子的霉头?昨晚就惊了一下子,刚刚又吓了一跳,接二连三的,哪有人经得起这样吓?回去一定要找大夫给你开副压惊的药。” 乐以珍听他提起昨晚的事,心里一沉,不说话了。 “我这里一直担着心呢,只是不好找你问。刚刚看你落在后面好远,我就想着回来问一下,昨晚…”怀明弘的声音里透出焦急的关切。 “二少爷。”乐以珍从刚才的受惊状态中恢复了冷静,对怀明弘说道,“昨晚的事已经过去了,该 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倒是你这样贸贸然地回让别人看了不像样子。你还是先走吧,我跑得累了,在这里歇口气儿。” 怀明弘对她的疏离态度并不以为意,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样的借口,骗我是不够用的。你不方便说,我也知道其中缘由,这件事以后我会留意,再有人对你不利,不管是谁,我不会轻饶。” 乐以珍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阵温暖。从昨晚自己被怀亮袭击开始,先是身体上的伤痛,接着是老太太的软硬威逼,让她受了伤害却无处申冤。那怀远驹竟然轻易就相信老太太的谎言,相信了怀亮是见财起歹意。虽然他陪了自己一个晚上,安慰得了她内心的恐惧,却安慰不了她内心的憋屈。 如今听怀明弘这样说,总算有一个人是知道她的委屈的,让她闷堵得满满的心开了一丝的缝隙。 “我带梦儿先过去,你随后也赶上来吧,自己留在后面,仔细再遇上蛇。”怀明弘说完,抱着梦儿往队伍的方向走去。 “哎!”乐以.珍追了他几步,“你把梦儿留下吧,你抱着她过去算怎么回事?” 怀明弘却早迈着大步走.远了:“我还不能带我自己的妹妹玩玩吗?哪有那么多怪话?” 乐以珍见.追不上了,停了脚步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其实她抱着梦儿,早就累得胳膊泛酸了,没有了那个小家伙,她着实轻松了不少。 歇够了,她一路欣赏着繁.花美景,开始往人多的地方靠拢。没走出多远去,一个小丫头迎上她来:“姨娘在这儿呢,二少奶奶找你不见,怕你迷了路,让奴婢来接你呢。” 乐以珍感激于郭元凤的细.心,跟小丫头一起归了队之后,亲自到郭元凤眼前儿,向她说了谢谢。 回头再寻梦儿,见怀天薇正抱.着她,坐在怀明弘的身边,还有一个欢蹦乱跳的怀天蕊,唱着乐以珍教她的儿歌,逗着梦儿高兴。 乐以珍见这兄弟姐妹四.人呆在一起,气氛还真是温馨融洽,不由得笑了笑,由着他们哄梦儿,也不管她了。 日近中天的时候,老太太喊着饿,于是婆子们将藤轿抬过来,接了一众的主子们回了净水庵。 这些平时日里最远能走到二门的太太小姐们,看花儿那一阵子的山路走下来,个个累得唉声吁气,简单地吃了斋饭之后,就都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乐以珍因为有个小累赘,也着实累得够呛,爬上床去,先是哄睡了梦儿,自己也很快睡着了。昨晚惊吓得没睡好,再加今天一上午的乏累,乐以珍这一觉只睡到太阳西斜。直到梦儿饿得难过,在她胸前拱来拱去,她才睁开眼睛。 她坐起身来,将头发随便拢了一个髻,抱起梦儿来,掀开衣服喂她吃着奶。 梦儿有了吃食,满足得哼哼着,卖力地吸啯着奶水,吃了好一阵子也不松口。乐以珍见女儿吃得高兴,她自己也很开心,哼着歌儿哄着梦儿,竟没有留意到有人已经进了屋来。 其实怀远驹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乐以珍的歌声。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地推开了门,便看到了那温馨的哺育场景。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梦儿吃得开心。不知道怎么的,那裸露的因奶水而胀得无比丰满的**,没有勾起他的欲念,反倒勾起了他的思念。 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那个遇人不淑却从不自哀自怨的女人,靠自己灵巧的双手,艰难地将他养大。他小的时候家里那样困苦,哪里请得起奶娘?想来自己象梦儿这样大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躺在娘亲的怀里,吃着她的奶水。 这种回忆让他的心里有些怅惘,有些酸涩,更将他沉积在心底的愧悔和遗憾勾了上来,他有些难过,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乐以珍听到了声音,回头见是怀远驹,一下子红了脸,慌忙将**从梦儿的口中拔出来,扯起衣服盖了下去。 怀远驹知道她羞窘,本来想着出去回避一下,可转念一想,这可是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好躲的?于是他举步来到床边上,侧身坐了下来。 再一转头,看到乐以珍上身那件薄薄的白缎子春衫,被渗出的奶水浸湿后,紧紧地贴着肌肤,将她胸前蓓蕾的形状清晰地勾勒出来。 怀远驹只觉得心里一热,咽了咽口水,将眼睛别转开去。乐以珍见他那个样子,自己低头一瞧,赶紧将梦儿抱了起来,遮掩了胸前尴尬。 ~~~~~~~~~~~~~~~~~~~~~=============~~~~~~~~~~~~~~~~= 求粉红,九娘需要粉红支持,手中有票的亲们记得鼓励一下小喜,谢谢! 第七十六章 谁可依靠 以珍出了这么大的糗,窘得脸上烫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怀远驹t7多,说了一句:“你也没用晚饭罢?正好我也没用。”便起身出去,唤慧远将两个人的晚饭送进来。 乐以珍趁这功夫,拿干巾将自己胸前沾上的奶水擦干,抓过一件外祅穿上了。 晚饭摆好后,两人面对面坐下来,乐以珍埋头喝粥,也不说话。 “给我斟杯酒。”怀远驹夹了一筷子笋丝送入口中,边嚼着边将酒盅一端,理所应当地等着乐以珍为他倒酒。 乐以珍头一次跟他单独共进晚餐,哪里知道他的规矩?本来不愿意伺候他喝酒,可是看他举了盅子等在那里,想着倒一杯酒而已,又累不死人,便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来,给他的酒盅里倒上了酒。 怀远驹第一次.喝上她亲手斟的酒,心里美得很,“嗞溜”一口,将一盅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下来的酒盅往乐以珍眼前一伸:“再来一杯。” 乐以珍刚把饭碗端起来.,听他还要再喝,下意识地想要放下碗去拿酒壶,想想又不对,哪有这样折腾人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于是她轻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还没吃饭呢,怎么就喝那么多酒?” 这语气….好象这么多年来,只有老太太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连沈夫人也不敢这样教训他,那些姨娘们更是恨不能一杯一杯地灌醉他,只有劝酒的份儿,哪敢阻拦他? 怀远驹愣怔了片刻,将手.中的空酒盅往桌上一放,端起饭碗来,开始大口吃饭。 “今天去看花,好看吗?.” “恩,很美,就是有些累。”. “噢…你有什么特别想.去地地方吗?” “特别想去地地方?”乐以珍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他。“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你有没有特别想回一趟云州?或者…”怀远驹发现自己平时跟她说话挺溜当。一到想要表达点儿心意。或者想要讨好她一下地时候。就会变得笨嘴拙腮。 “云州…”去那里?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再遇上个熟邻老友什么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竟不认得。还不得露了馅? 怀远驹见她没有表现出预想中地热情来。反而木然地埋下头去。继续吃着饭。就以为自己提她地伤心地。惹她不高兴了。赶紧补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不是在问你地意思吗?” “老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乐以珍面对他还是比较谨慎地。这种没头没脑地话。她需要知道一下缘由。 怀远驹也是看她来的路上比较兴奋,知道她是个爱玩的人,想起了怀禄曾经给过他的建议,便趁着这难得的二人淡定相处的时候,问一下她的意思。却没想到碰了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气闷地摆摆手:“没什么…这事再说吧。” 他不说,乐以珍也不追问,两人再无其他的话,静静地将一顿饭吃完了。 乐以珍洗了手漱了口,刚想换衣服去老太太那里请例行的晚安,就有贞静师太身边比较得意的弟子慧能前来传话,说老太太今儿上午累着了,喝了几口粥就躺下了,让大家不用去问安了。 乐以珍本想着借口去看老太太,离了这间屋子,怀远驹自然就走了。昨晚他留在这里,她就够不自在的了,刚刚自己又在他面前出了那么大的糗,今晚她实在没办法再单独面对他。这要是在家里,好歹屋子分个里外间,都可以睡人。可是这尼姑庵的客房只这一间,总不好让他睡地上吧? 眼见着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怀远驹跟她讲着请着今天请来的戏班里那些红角儿的趣事,好象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乐以珍抱着梦儿,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开口说道:“外面天黑了,老爷忙了一天,也该累了,还是赶早儿回去歇着吧。” 怀远驹满心以为她这两天会很需要自己呢,突然被下了逐客令,心里真是倍受打击。他起身:“恩…是不早了…你自己不要紧吧?” 乐以珍被他这样一问,心里也是忽悠一下子,犹豫片刻之后,咬牙说道:“我不要紧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了…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呢,老爷不用担心。” “那你早睡吧,我走了。”怀远驹说完这一句,负手出了屋子,回西院去了。 乐以珍站在门边上,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外,心里松了一口气。回手关上门,将梦儿放到床上,拍哄着她睡着了,她自己从包裹里找出一本书来,将屋里的油灯搬到床边上,就是灯光看书解闷。 庵里的灯火终究比不上家里的亮堂,她就着那昏黄的光线翻了几页书,眼睛就开始酸涩流泪。她合上书,又没什么睡意,百无聊赖地瞪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着。 三更天的时候,乐以珍还是睡不着。 窗外起风了,山里的风刮起来带着一种野性的气势,呼啸着从树林中穿过,树林被惊扰到,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呜咽声,忽远忽近,象有无数只山鬼一边嘬着嘴怪叫一边满山的乱跑一样。 此时此刻,乐以珍躺在一团漆黑的屋子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的感受就是这样的。 她盯着映在窗子上的青白的月色,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大约也是这个时辰,一个黑影从院墙外翻入,被值夜的小尼姑发现后,那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 的头上砸去,小尼姑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倒在了血)[后那黑影便一路摸到了她的屋外,一下一下轻轻地拨开了门栓,悄然闪身进入。 黑影摸到她的床前,伸出一双大手探向她的脖子,掐住!因为用力过猛,他的眼睛瞪得有些外凸,额头上青筋暴跳,呲牙咧嘴,面容狰狞象个夜叉鬼。 在被她挣脱之后,那黑影一路夺命而逃。回了自己的屋里,还等他歇过气儿来,就有一大帮人打着灯笼寻上他的门。他知道事情败露,必死无疑,开门冲出去,在那些人反应过来要追他之前,已经逃了院子。 幽黑的夜色里,他也辨不清方向,在庵内一通乱蹿之后,终于挨近了一堵墙。 墙外就是一个自由的世界,一个安全的世界。他很高兴,心里亮起了希望,并且毫不犹豫地攀上了墙头。他跳墙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几十丈之外的追兵,心里一阵得意:你们这群笨蛋!你们追不上我了!我自由了! 然后他纵身一.跃,身体开始在空中飞,一直飞一直飞,直到他惊骇地醒悟,那墙的高度根本不对!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乱舞着双手,希望在半空中抓住一个能救他性命的依凭。可是树枝刮破他的身体,巨石冲撞着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身体象是分裂一般疼痛,双手却仍然是空空的。 最后,他.被一棵粗大的树枝齐腰拦住,上半身和下半身却仍然借着强大的冲力,向下猛力地荡悠几下。他听到了自己的腰折断的“咔嚓”声,胸口着火一般的灼痛,鲜血从口中喷射出来,溅到他自己的眼睛里,世界在他面前最后的影像,就变成了一团混沌沌的黑红… 这部可以命名为《亡命夜.惊魂》的电影,在乐以珍的脑子里刚放映到这一处,突然窗外“咔嚓”一声响,与刚刚在她脑子里响过的那人类骨断裂的声音那么相像,吓得她“腾”地坐了起来,惊恐地向窗外望去。 映着青白月色的窗子上,.一个细长的影子在荡来荡去,像是一个人的手臂,或者是一条腿,拍打着窗户,发出有节奏的“啪啪”的声响。 乐以珍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揪成了一团,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她咬紧嘴唇,骂自己一句:怕什么?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还相信鬼神吗? 她强迫自己躺下去,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睡觉睡觉睡觉! 可是那细长的影子仍然在耐心地拍着窗子,一下一下,像是不把窗户敲开,就誓不罢休一样。那漫不经心的敲打声,折磨着乐以珍的神经,让她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复又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盯着那影子瞧,想要判断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可是在她受了惊吓的头脑里,跳出来的答案一个比一个惊悚。 她想要开口喊人,可是转念一想,昨晚已经扰得大家不安宁了,那确是有事,也就罢了。今晚自己再出什么妖蛾子,岂不惹人生厌? 她害怕得想哭,可是现在她连发出哭的声音都不敢! 她支撑不住了! 于是她颤抖着双手,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回身将梦儿轻轻地从床上抱起来,蹑手蹑脚地猫近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的还是那似乎永不会停歇的拍窗户的声音。 豁出去了!乐以珍轻轻地拉开门栓,猛地将门撞开,抱着梦儿冲出屋去,也不敢去看窗户那里到底有什么,只是发足向院外的方向狂奔。 等她跑到了院门口,值夜的小尼姑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姨娘…” “我…我有急事找老爷,你给开一下门。”乐以珍仍是不敢回头,对小尼姑说话的声音,与其说是吩咐,不如说是企求。 那小尼姑犹犹豫豫地给她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她跑到了西院那边,才放心地关了门。 西院的守门小厮见是这位姨娘深更半夜地跑了来,大吃一惊,迎过去问道:“姨娘这是要干什么?” “我有急事找老爷,让我进去一下。”乐以珍重复着刚才话。 守门小厮是怀府的家奴,知道这位姨娘现在得宠。虽然她半夜要进男人们的院子有些奇怪,但是依这位姨娘平素的性子,若不是因为真的有急事,她是不会这么急着赶来的。 于是他开了院门,放乐以珍进了西院,还好心地打着一盏灯笼,将她一直送到怀远驹的房门口。 乐以珍上前敲门,没有应答,再敲,灯亮了,怀远驹睡得有些迷糊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是我…”声音都是抖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边,“吱扭”一声门开了,怀远驹站在门口,看到乐以珍衣服都没有穿整齐,披着头发就跑来了,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我…我…”乐以珍语不成句,终于哭出了声来。 ~~~~~~~~~~~~~~~~~~~~~=============~~~~~~~~~~~~~~~~= 继续求粉红.感觉亲们的支持.╭(╯3╰)╮ 第七十七章 一家三口 远驹冲着小厮摆摆手,将乐以珍接进屋去,关上了门 乐以珍进了屋,暖融融的灯光和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让她感觉到了安全。可是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投上怀远驹的门儿。她又羞又窘,摸到一张椅子坐下来,只是垂着头哭,也不说话。 怀远驹将梦儿从她怀里抱走,放到床上去,回身坐到她的旁边,看她哭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道:“害怕了吧?” 她继续抹着眼泪,小声说道:“我看到窗户上有东西…” “哦?”怀远驹想了一下,起身开了门,喊来怀禄,让他带几个人过东院乐以珍的屋子看一看。其实他不太相信真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既然乐以珍这样说了,让人去看看,也好让她安心。 怀禄领了差事,带三个小厮过去了。 怀远驹去水盆里浸湿一条巾子,回来给她擦了几把脸。本来这个举动挺感人的,可惜他的手法儿像在擦一件瓷器,搓得乐以珍被泪水泡过的脸有些微微发疼。她生气地抢下巾子来,自己擦着眼泪。 怀远驹搓着手,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安慰她道:“八成是晚上风大,有吹断的树枝挂在窗前,你不用害怕。” 乐以珍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可是转而一想,要真是那样,自己竟被一截断树枝吓得跑来找他,那这人可丢大发了。 她局促地坐在那里等着怀禄来回,心里即希望那东西只是一段树枝,又希望会是别的什么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大约过了一刻钟,怀禄回来了,回禀说道:“老爷,我刚刚过去看过了…姨娘的窗前门前,什么也没有。” 乐以珍“噌”地跳起来。奔过去问道:“怎么会也没有?没有断掉地树枝什么地吗?” 怀禄看着她。谨慎地答道:“姨娘…姨娘地屋子前面。也没有树木呀。只有一丛矮火棘。没有窗户高…” “好了。你下去吧。”怀远驹朝怀禄挥挥手。怀禄答应着退出屋去。关上了门。 怀远驹见乐以珍在微微发抖。上前揽住她地肩。出言宽慰:“没有东西最好。一定是你心里害怕。越怕就越觉得窗外有异样。” 乐以珍这次没有推开他地揽抱。她靠在他地肩头。心里凉嗖嗖地。人有些木然那么逼真地影像和声音。怎么会是自己产生地幻觉呢? “别想那么多了。太晚了。快睡吧。养足了精神。就什么也不怕了。”怀远驹见她精神状态不好。挽着她地胳膊走到床边。软声说道。 乐以珍随他走过去,挨着床沿的那一刹那,突然说道:“我…我睡地上吧。” 怀远驹瞪了她一眼,气闷地说道:“你别指望这样说,我就会睡到地上去,你要找别扭,就自己打地铺去!” 乐以珍看一眼安睡在床上的梦儿,叹了一口气:自己巴巴地跑上门儿来,还装什么矫情呀?昨晚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怀远驹也挺老实的。 于是她爬上床去,将怀远驹的被褥往床外拽了拽,自己铺好了床,搂着梦儿,挨着床内侧躺了下去。怀远驹轻笑了一下,将外衣脱下来放好,吹熄了灯,上床躺下了。 黑暗之中,两个人都辗转了好久才睡着。 怀远驹是因为高兴,有梦儿在这里,乐以珍没有拿后背对着他,他便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地扑到脸上来。 而乐以珍却是因为困惑和惊疑,她反复在心里分析着,自己刚才到底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看到什么东西了。结果越想越迷糊,最后经不住瞌睡虫的滋扰,胡里胡涂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怀远驹在手上一阵麻麻痒痒的触感中醒来,睁眼一瞧,梦儿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将一只小脚丫蹬在他的肚子上,正抱着他的右手食指,有滋有味地吮吸着。见他醒来了,小家伙像是感觉自己吃了人家的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咧开没牙的小嘴巴,冲他讨好地笑着。 顿时一股酥甜的滋味涌上怀远驹的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梦儿感受到他的善意和纵容,放心地抱着他的手指头,继续卖力地啃咬着。 这是怀远驹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他的已经长大的三子四女,似乎从来就没有被他这个当爹的抱在怀里,更不曾有人在他身边睡过哪怕是一个晚上。最初怀明弘生下来的时候,他有一阵子也是欢喜的,可惜后来发生一些事情,让他的心里蒙上了阴影,那欢喜也就随之而散了。 像今天清晨这种情形,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睡在眼前,在他是头一次才有的新鲜而幸福的体验。他看着梦儿娇憨的神态,再看看乐以珍微张着嘴巴睡得沉实的样子,心里像有一股暖暖的水流在缓缓地流淌着。生活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这就是人家所说的“一家三口儿”的感觉吧?有妻有女,相依而眠,果然是一种踏实 的快乐! 他的心里正美得咕嘟咕嘟冒泡儿呢,一只纤白的玉手突然伸过来,将他的手指头从梦儿口抽离:“哎呀!你怎么给她吃手指头,多脏呀!” 还从来没人说过他脏呢!怀远驹怔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指头:“你说我脏?我的手指头可不脏!” “怎么不脏?”乐以珍一边哄着突然失了玩具,气愤得要哭的梦儿,朝怀远驹瞪一眼,“你睡了一个晚上,在这床上摸来摸去的,你洗过了吗?” “我…”怀远驹被噎住,跳下床去,打开门喊人打水来。等水端进来了,他拿着香胰使劲地往手上抹,反反复复地搓洗了好多遍。 他擦干了手之后,想问问乐以珍现在还说不说他脏?结果一回头,发现床帐子已经放下去了。 他一想,可能是早起需要给梦儿喂奶吧,便没有过去打扰。 他出门喊怀禄,让他去东院找个小尼姑,把乐以珍的衣服送过来。怀禄应了一声,心想:好嘛!昨天将老爷的衣服往东院儿送,今天又要将姨娘的衣服往西院儿送,这两个人可真是有趣! 怀远驹回屋后,负手立在打开的窗前,望着院中的花草树木,耳朵却听到梦儿吃得高兴时,发出稚嫩的哼声。这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勾起了他对昨天傍晚所见情形的回忆。 当时那让他感动的温馨的一幕,此时再浮上心头,却搅动了他的情感。他想起了她胸前那丰满的耸起,想起她害羞而慌张地放下衣服掩饰的样子,想起那被奶水湿后,映刻在白色缎子衫上的一点蓓蕾,他的小腹便生出一股热流,直蹿到大脑里去。 他回头,那青色的帐子仍然垂挂着,遮得严严实实。他因为这层遮挡而有些懊丧,有一种冲过去将那青缎帐子扯下来的冲动。 暗地里咬了几回牙,最后他还是忍下了那种鲁莽的冲动,负手出门而去。 等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乐以珍已经梳洗穿戴停当,正在帮着送饭来的小厮摆下早饭。 两个人用过清粥小菜之后,乐以珍便抱起梦儿,要回东院去了。 怀远驹沉浸在这个早晨给他带来的无法言喻的幸福感之中,一时舍不得她离开,又不好留她在西院,便说道:“我正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一起去吧。” 不由乐以珍反驳,他上前接过梦儿,当先出了屋去了,乐以珍只好随在了他身后。 两个人快行至西院门口的时候,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欢笑声,紧接着院门一推,一群年轻的少爷们嬉闹着拥挤进来,大少爷怀明瑞、二少爷怀明弘、三少爷怀明辉加上三房和五房的几位少爷,竟是一个不缺。 见了怀远驹,这些少爷们马上站在那里,垂首而立,口上齐称道:“老爷早!” “早!”怀远驹今天高兴,难得声音里透着欢快,“这一大早的,你们聚得这么齐整,干什么去了?” 怀明弘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昨天哥哥在后山上发现好几个山鸡窝,喊我们一起去捉几只山鸡来,好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炖汤喝。” “恩…”怀远驹看到他们各自手中拎着羽毛鲜亮的山鸡,便说道:“山鸡虽好,可这里是有菩萨的地方,就不要杀生了。让怀平派个人将这几只鸡送回家去先养着吧,等老太太回家后,再孝敬给她。” “是,我们哥儿几个也是这样想。”怀明弘应道。 怀远驹点点头,举步向前,几位少爷赶紧往两边让出路来。跟在怀远驹身后的乐以珍,始终垂着头,尤其在听到怀明弘的声音后,心里一阵窘迫和难过,更是不肯抬头去迎他的目光。 待这二人出了院子,少爷们放松了姿态,又开始哄闹起来,口里说着些谁摔在窝里谁追着山鸡跑的趣话儿,热热闹闹地往前走。 走出一段后,怀明瑞发现没了自己的二弟,一回头看到怀明弘站在原地发着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弘!刚刚你就喊饿,快来一起吃早饭。” 怀明弘抬头看他,笑了一下:“你们去吃吧,我跑得有些累,回去睡个回笼觉。”说完,他上前将自己手中那只山鸡塞给怀明瑞,转身往自己住的禅房走去。 ~~~~~~~~~~~~~~~~~~~~~=============~~~~~~~~~~~~~~~~~~ 书名:《猫猫球减肥日志》 书号:一二四八一一三 胖妞为啥不能有白马王子捏? 白马王子曰:因为你太胖了,马驮不动。 胖妞:这就是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如果是宝马,绝对没问题。 王子:……(吐血中) 第七十八章 传家玉璧 怀远驹抱着梦儿、领着乐以珍走进老太太的房间时,?人都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怀远驹身后跟着乐以珍,只是怀远驹抱孩子的样子,这些人真是头一遭见。 老太太瞧了沈夫人一眼,见后者坐在轮椅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她的想法来,便说道:“难得远驹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珍儿前儿晚上吓坏了,是应该陪陪她。” 乐以珍跟在怀远驹身后几步远的距离,随他一起向老太太行了请安礼,又回头向沈夫人和三老太太问了安。怀远驹坐到老太太的下首处,眉目舒展,满脸愉悦的神情:“这个小家伙儿,今天早晨睡醒了,居然啃我的手指头,哈哈…” 大家都不太习惯眼前这样的一个怀远驹,仿佛见了老虎吃草一样稀奇。三老太太见众人都怔忡着,没人接话,便笑哈哈地说道:“五小姐一定是饿了,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见了什么都往嘴里吃,她现在可是只知道吃的小猪,呵呵…” 怀远驹摸摸梦儿的脸,抬头对沈夫人说道:“我看珍儿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在庵里还要呆个三五日的,让人回家把她的丫头和奶娘接来吧。” “不用!”乐以珍反应最快,当即出声反对,“我一点儿也不累,三五日而已,我自己照顾得了孩子。” 老太太看了一眼沈夫人,见她虽然面上带笑,却垂目捻着佛珠,像不知道怀远驹在跟她说话一样。老太太转了一下眼珠,说道:“珍儿这次出门,着实是受了惊吓,不如把丫头接来吧,也免得她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慌张。奶娘就算了吧,珍儿一向都是自己喂养,奶娘接来了也没用。” 乐以珍听老太太说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也是啊!定儿接来了,晚上就有人陪她了,也省下求怀远驹陪自己的尴尬了,于是她起身向老太太一屈膝:“谢谢老太太。” 怀远驹略坐了一会儿,将梦儿交还乐以珍,便说明日的宴席有些事需要他过目,起身向老太太告了退。其他人三三两两,也都告辞而去。唯有乐以珍借着老太太逗梦儿玩的缘由,磨蹭到最后,留了下来。 当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她和大丫头月儿的时候,乐以珍伸手从自己的脖颈上解下前天晚上老太太给挂上的那块儿玉璧,送到老太太的眼前:“老太太,这个东西我是知道的,实在不该戴在我的脖子上,前天晚上的事已经过去了,老太太把这个收回去吧。” 老太太低头看着那块儿玉璧,伸手捏起来,看了一会儿,眼睛一眯,又放回了乐以珍的手中:“已经说了给你,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咱娘俩儿有缘相处一回,我还不能送你块儿玉吗?放心吧,有我呢,谁也不敢说难听的。” 乐以珍看着那块儿玉又回了自己地掌心。心里直犯嘀咕。前天老太太做戏。把这个临时充了道具。那也就罢了。这东西人人都知道是传怀氏掌家地长房嫡媳地。怎么老太太还真就给了她呢? “老太太…您疼珍儿地心思。我铭记在心里。可是这个东西给我。实在不合规矩。且不说别人会怎么想。就是老太太也没法儿向祖宗交待呀。”乐以珍潜意识里。开始觉得老太太有古怪。 “祖宗那里我会交待。活着地人面前我会担待。给你自有给你地道理。你只管收好。”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了。将那玉生往乐以珍地脖子上套。 “老太太…” “前儿那样一闹。很多人都知道这玉给了你。改天有人在我这里看到了。会怎么想?怎么?你不会是故意要让别人看着我出纰漏吧?”老太太已经将那玉璧又戴回了乐以珍地颈项上。斜睨着她说道。 乐以珍听她这语气。吸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等她回了自己屋里,把那块儿玉璧从脖子上取下来,掂在手心里仔细看着。 那玉璧色泽润腻,雕工细致,玉上有云状的铜绿沁,一看就是上等古玉。壁身很厚,以璧孔为中心分为左右两半,分别雕刻着一条夔龙和一只凤,龙凤首尾相衔,雕纹比一般见到的玉璧要深。 她转着那枚璧,心里在琢磨着:老太太给她这块玉璧,到底是偶然还是处心积虑呢?若说处心积虑,前天晚上那种情况完全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可若说只是偶然,这本该属于沈夫人的家传宝贝竟然这么轻易就交与她,还是强送强给,想还都还不回去。 她想破脑袋,终究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玉放在她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又丢不得,还又还不回去,真是让她头疼。戴在脖子上是不能了,她找来一小块缎子,将那玉璧仔细地包好,放在随身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锁上,收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 来传话,说是安平府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筱玉霜上午被t[了,本来准备是为明天的寿宴添兴的,可是老太太等不及,中午就想在前院搭棚饮酒听书,让大家都过去做陪。 缺乏娱乐的年代,听个书都如此兴师动众。乐以珍暗自摇头,口中却答应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乐以珍洗了脸梳了头,换了一身衣服,正要抱着梦儿往前院去,定儿推门进来了。乐以珍此时见了定儿,如同见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抱着她的胳膊差点儿哭出来。 定儿大概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好一阵子软语宽慰,让乐以珍将梦儿留给她照顾,快去应老太太的约,晚了就不好了。 乐以珍喊来慧远,吩咐她给定儿送午饭,便出门往前院去了。 前院果然搭起了一圈竹席棚子,酒宴还没开始,女眷们按次序坐好,吃着果子唠着闲嗑。乐以珍出现在棚子里的时候,三老太太高氏冲她招招手,将她喊到自己身边坐下。 一盏茶没有喝完,席上开始上酒菜,热热闹闹地几通劝酒之后,说书先生出场了。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先生,瘦削面庞,薄薄的嘴唇,细细的眼睛,眼珠只那么一转,便能变幻出不同的表情来,一看就是靠表演吃饭的那种人。 众人边饮酒边听她说了一出《鸿门会》,老太太就说那都是男人们的事,听起来干巴巴的无趣,还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又热闹又好听。 那筱玉霜一转腔调,说了一出缠绕悱恻的《落钗记》,无非就是绝代丽人偶遇翩翩浊世佳公子,一面生情,辗转相思,偏就有刁钻的爹娘出来拦阻。那痴情公子为娶得美人归,发奋图强,寒窗苦读,一朝金榜提名,衣锦归乡,有情人终成眷属。 乐以珍听得都要睡着了,偏偏那些太太小姐们瞪着眼睛,随故事情节的起伏而变幻着表情,一阵叹息一阵欢喜,看得乐以珍心中暗笑。 两场书说下来,席上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说书先生退场休息的功夫,大家玩起击鼓传花说谜语的游戏,哪位说的谜语被人猜中,就要罚酒三杯。 结果数沈夫人的谜语简单,两次花传到她手中,两次说的谜语都被人猜到了。虽然掌罚的人手下留情,只将酒斟至半杯,可是六杯酒下肚,沈夫人还是红了脸,有些醺醉的样子。她自来持重,怕一会儿酒上了头,真现了醉相不好看,便向老太太告了假,说是出去吹吹风,就被丫头推走了。 席上大家继续哄闹劝酒,乐以珍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了。她正拿着帕子掩口,低头打着哈欠,身后走来一个小尼姑,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姨娘,太太在后山门外吹凉,让你过去陪陪她呢。” 乐以珍正好也想离开这闹哄哄的地方,既然沈夫人有话,她便起身跟着小尼姑往后山门而去。本来走之前,她还想跟三老太太打声招呼,可是见她被几个大丫头围着劝酒,正忙不过来呢,也就没吱声,悄悄地出了棚子。 一路出了后山门,乐以珍却没能在山门外看到沈夫人,她问小尼姑:“太太人在哪里?怎么不见?” “回姨娘的话,太太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里歇着呢,请随我来,一会儿就到。”小尼姑客气地应着,引着乐以珍往前走去。 两人又行出一段路,乐以珍已经远远地看到松木之间那漆红的亭柱了,突然小尼姑一捂肚子:“哎哟!” 乐以珍吓了一跳:“怎么了?” “姨娘…我…我内急,亭子就在前面,姨娘先过去吧。”小尼姑一脸通红地说完,撒腿就往林子里跑。 乐以珍见她狼狈窜走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己朝着那隐在林中的亭子走去。脚下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窄窄的。乐以珍看这石板路的延伸方向,应该是通向亭子的,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可是她走了好一阵子,抬头看时,似乎离亭子还是刚刚那么远。 再往前走一段,石板路已经到头了,离亭子依然是那么远。 她对自己的距离感有些怀疑,站在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踩着脚下的青草地,继续往亭子的方向去。结果明明目测只有百来丈远的一段路,她走了一刻钟,再看那亭子,离她依然像是百十来丈的样子。 ~~~~~~~~~~~~~~~~~~~~~=============~~~~~~~~~~~~~~~~~ 九娘读者群:37972485续,) 第七十九章 林中老妪 以珍走了一刻钟,眼看着那亭子就在百十来丈开外的t+可就是走不到。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转身往来的方向返回去。 初夏的时节,正是草木疯长的时候,乐以珍很想在林间的草地上找到她来时的足印,可是那蓬软的草地踩过不留痕,她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方向感走着。 估摸着时间,应该可以看到石板小路了,可是她探头四下张望,却哪里有路的影子?她再回头往亭子的方向看一眼,那亭子不远不近,仍是百十来丈的样子。 乐以珍有些迷茫了。她觉得前后的距离都不算远,便出声喊道:“小师傅!小师傅!”没有应她。 “太太!太太在那边吗?”仍是没有人应她。 四周草木峥嵘,太阳当头照耀,乐以珍突然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就像她刚刚来到这个时代那样,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 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在回去还是往亭子那里去两者之间犹豫了片刻,举头瞧了瞧正当中天的太阳,努力地分辨了一下方向,最后决定往回走比较好。 踩着软软的青草,她又走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找到那条石板路,再回头看时,亭子不见了!乐以珍只觉得心底一阵森凉,怎么就这样短的一段距离,她竟然走迷了路呢? “小师傅!太太!有人吗?”她抱着一线希望,再喊几声。那声音在松林中穿梭迂旋,将回音送到她自己的耳朵里,听得她一阵心颤。 周遭是一样的虬干苍枝,一样的青草铺地,亭子没有了,路找不到了,喊人又没有回应,乐以珍完全迷失了方向。 她颓然地倚坐在一株松树下面,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个小尼姑好好地引着路,那么凑巧突然内急?怕是其中有蹊跷呢。 那小尼看上去是有些面生。可是庵里几十个小尼。她才来了三天时间。想要认全所有地面孔似乎不太可能。何况太太前脚刚走。那小尼姑后脚就来喊她…难道真地是太太对她不满?因为老太太把那块璧给了她?还是因为怀远驹对她地格外关切? 可是那样一个吃斋念佛地和气女人。真地会在菩萨地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害人地勾当吗?莫不是姑奶奶怀静雪?自从前天晚上被老太太强迫着向自己下跪道歉之后。那位姑奶奶躲在她自己地房间里。几乎不出屋门。乐以珍看不见她。也乐得眼中干净。可是她毕竟死了情夫。谁知道她这几天不声不响地。在心里暗暗谋算什么呢? 可是再一想也不对。依那位姑奶奶地性子。如果她要为情夫报仇。只会取她地性命。像眼前这种害她迷路地状况。倒更像是有人在捉弄她。并不想取她地性命。那么这种手法儿就像是沈夫人所为。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让她长记性罢了。 乐以珍这样分析地时候。还没有当这次迷路是一件多么严重地事情。 虽然一个人身处在人迹杳无、松风呜咽地树林里。她心里也有些瘆得慌。可是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地路。她还不至于笨到转不出这片林子。就算她真地转不出去。老太太和怀远驹不见了她。还不得派人来找吗?总归是迷路而已。没那么可怕。 可当她再度起身。靠自己地判断选定一个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她就发现事情也许不是那么乐观。因为她看到那棵她倚坐过地歪脖子松树! 原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去好远的路了,其实不过是转了一个圈! 抬头看看太阳,仍然是当头正照,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难道今天的太阳竟不落下了吗?她一咬牙,重新判定方向,再试一次。 结果这次倒没有转圈子,她再也没看见那棵歪脖子树,身边却不时地开始出现松鼠、小鹿、黄羊等林间小动物,她甚至还听到了几声狼嚎,似乎就在不远处响起她已经远离了这片松林的边缘,深入到林中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约摸一下时间,从与小尼姑分开后,踏进这片林子,大概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她走得双脚酸痛,腹中饥饿,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在一根横倒的大树干坐下来,环顾着起了薄薄的暮霭的树林,乐以珍此时真有些害怕了。如果她天黑之前转不出去这片林子,饥寒交迫的处境都不是最可怕的了,一旦遇上夜晚出没林中的饿兽毒虫,她还能有活路吗? 她一向胆子小,此时更是连装作勇敢都没人看了!她胆怯了,不敢再动地方,怕自己胡乱走一气,越走越深,连前来寻她的人都找不到她了。 她决定采取蹲守策略,捡一处草深树高的位置坐下去,竖起耳朵关注周遭的声响,即防备野兽出没,也是期盼着能捕捉到前来救她的人声。 怕,渐渐地有些幻听,总觉得林中有人的响动,可是t3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几次之后,林中暮色渐渐四合,她近乎绝望了。 “小黄小黄!”有人的声音!乐以珍再度站起身来,遁声望去,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她竟真的看到一个人影在向这边蠕动。 在人迹绝至的林中盲目地转了一下午之后,这突然响在耳边的人声听起来竟是如此的亲切!她兴奋得头都有些发昏,连来人是善是恶都不及分辨,拨开草丛就钻了出去:“喂!” 那人影正在靠近一头小黄羊,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有些受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警惕地向乐以珍望过来。 乐以珍在离那人不远处站定,看到此人竟是一位老妪,满脸皱纹横生,身形佝偻得如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身破得看不出质地的衣服,正将手中一把谷子一样的东西送到一只小黄羊的嘴边,那小黄羊显然跟她很熟,凑上去就着她的手吃着食物,还不时地舔舔她的手指。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出现是一件诡异的事情,打了照面之后,相互沉默地注视对方良久。乐以珍在确定这个老太太不是什么妖怪之后,先开口说话了:“老奶奶,我是净水庵那边过来的,在这林子里迷了路,这附近有人家吗?您老人家给我指一条路好吗?” 那老太太转过头去,抚摸着小黄羊的脑袋,口中说道:“瞧你这身打扮,必定是大户人家到庵里上香的香客,怎么庵里的人没有告诉你,这片林子是不能进的吗?” “为什么不能进?这里有古怪吗?”乐以珍听老太太这样说,心提了起来。 “神君山里的人都知道,这林子叫鬼林,因为只要人一进这林里来,就没有不迷路的,你别看这片林子不大,绕腾死了好多人呢,你还算聪明,停在这里了,若你再往深入走走,就会看到不少的尸骨骸肢呢…” 乐以珍听得心里凉嗖嗖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道这林里真的有鬼?” “有鬼也不可怕!鬼比人可好多了!不过是那些人到了夜晚还没走出去,喂了狼群猛兽罢了…这林子里半夜会有狼群出没的。” 果然!她今天迷路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又不好在庵里动手。现在去分析究竟是谁要害她,还不是当务之急,眼下走出这片林子才是最重要的:“老奶奶既能走进来,一定是知道出去的方法,能不能麻烦您老人家指点我一条明路?” 老太太回头打量了她几眼:“我倒是知道路,可你既转到了这里,今晚怕是走不回去了。你也是幸运,没有往深了去,遇上了我,不如就跟我回家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回去吧。” 乐以珍望望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也知道现在往回走危险,便向老太太鞠一躬:“如此就唠扰老奶奶了,今日救命之恩,日后一定回报。” 老太太拍拍小黄羊的头,拎起地上一只装了野果和野菜的篮子,当先往外走去。乐以珍赶紧凑上去,抢了篮子提在手里,跟住了老太太。 “老奶奶,这林子倒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走不出去人呢?” “谁知道?兴许真有迷人心神的促狭鬼也不一定。” “那老奶奶怎么进出自如呢?” “想来那促狭鬼对我这个二十多年的老邻居,还是网开一面的吧。”老太太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是住得久了,慢慢地做了一些标记,饶是如此,我也不敢往深里去的。” 两个人便走边闲唠着嗑,老太太扯扯乐以珍的衣袖说道:“瞧你这身穿戴,就知道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府上姓什么呀?” “姓怀。”乐以珍如实答道。 旁边的老太太突然就像是拌了石头,一个趔趄向地上栽去。乐以珍赶紧扶住老太太:“老人家小心!” 老太太稳住了身形,却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地方。 乐以珍觉得她的身体有些抖,关切地问道:“老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们家老爷…叫什么名字?”老太太真像是突然间不舒服一样,声音有些喑哑。 “怀远驹。”乐以珍因为是现代人,不太忌讳直呼姓名,痛快地答了老太太的话。 “你是他媳妇?”老太太握住乐以珍的手,混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乐以珍的手被握着,感受到一种急切的热情,心里有些疑惑:“…姨娘,应该不算媳妇吧?老奶奶认得怀府里的人?” “什么老奶奶?我有那么老吗?叫我婆婆!”老太太突然计较起称呼来。 第八十章 山中一夜 以珍觉得老太太突然之间耍小性子,挺有意思的,便\一声:“婆婆…婆婆姓什么呀?” “萍水相逢之人,何必问我姓什么,我在这山里住了二十年了,连我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所以…你只管喊我婆婆就行了。”老太太拉着乐以珍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觉已经走出了林子。 乐以珍在这片鬼林里转了一下午,冷不丁地出来,像一只困兽被放出牢笼一样,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她跟那位不肯透露姓氏的婆婆一路下坡,来到山坳里一处平坦的所在,看到在两棵老松树的掩映下,有一处茅草顶的小木屋。再环视周围,目力所及之处,居然再没有人居的痕迹。 “婆婆…你自己住这里吗?”乐以珍以为怎么着也能看到几户人家的一个小村落,没想到只有孤零零那一处小屋子,有些吃惊。 “这鬼林之外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就只有我老太太一个人住,我不是什么吃人的老妖怪,你放心好了。”婆婆拍着乐以珍的手,让她安心。 “婆婆说笑,我只是好奇罢了。”乐以珍虽然觉得一个老太太独居山林之中,一定是有缘由的,可是她向来不喜刺探别人的**,便没再问下去。 她随着婆婆来到那处小木屋,婆婆将野菜野果放在门边上,点亮了一盏小油灯:“今儿有客人,我也跟着亮堂一回。” 乐以珍一听,就知道这油灯对婆婆是个珍贵的物件儿,估计平时为了省油,她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摸黑的,心里怜惜这位老太太,便说道:“婆婆也不必舍不得这灯油,等我回去了,让人给你多送些来。” “不用了,我一个人的时候,天擦黑就睡了,哪里还用得着点灯?”老婆婆将灯台放好,开始烧水做饭。 乐以珍借着昏黄的灯光,将这小木屋打量了一圈。一个木板搭就的床铺,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草上有一大块碎羊皮缝制的褥子,褥子上有一条棉被,已经破旧得看不出本色来了,不过看上去还算干净。木板床的边上有一只木箱子,箱子上摆着一只针线笸箩,里面竟然还有一只绣制的绣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屋门口有一处土坯垒起来的灶台,有一口铁锅,灶台上摆放着几个手工粗糙的木碗木勺,也有两个陶钵,已经没了半边,仍然在用。 屋里所有地摆设。也就是这些了。乐以珍觉得像她这样地老人家。本该是儿孙绕膝享清福地时候。居然独自隐居深山。过着形同野人地清苦生活。不禁到这位婆婆产生了几分同情。 乐以珍凑过去帮她清洗着山菇。试探地问道:“婆婆。你想不想离开这山里。找一个生活更方便地住处呀?” 老婆婆看乐以珍一眼。笑了:“你可怜我老婆子吗?我离开人群多年了。你真让我回到那人声沸扬地热闹去处。我还不习惯呢。”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老婆婆起身出门一趟。回来后手中拎着一只山鸡:“咱们今晚就吃这山菇炖鸡。今儿下午夹住地一只鸡。正好两个人一起吃着热闹。” 乐以珍口中称谢。将摘洗干净地山菇放到灶台上。回身开始帮着老婆婆收拾那只鸡。 老婆婆一边用开水往鸡身上浇。一边说道:“你要想谢我。就把你们家里地趣事讲给我听。” “我们家里…还真就没有什么事能称得上有趣的…”乐以珍仔细想了想,对老婆婆说道。 “恩…你们家里那些人…你们大户人家里的人,一个个都是蜂窝样的心,有趣的事经他们一番掂量,也变成无趣的了…你就随便说说,比如,你们老爷有几个孩子呀,哪个孩子最得他的意呀,有几房姨娘呀,生意做得怎么样呀,将这些说来听听。” 乐以珍便将怀远驹的妻妾子女情况向老婆婆讲了一遍。老婆婆听得专心入神,一度连手里的活计都停下了,眼巴巴地看着乐以珍。 “婆婆觉得这事有趣吗?”乐以珍见她那样,笑着问道。 “哦…我也是很久不曾听人说起这样的事了,恍若隔世呀…”老婆婆叹一句之后,起身出了屋子。 乐以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婆婆回来,她实在是有些饿了,边将山和鸡一起放进了开水锅里,从灶台上的一只木碗里看到了盐巴,捏了一撮放进锅中,加柴烧火。 待锅里“咕嘟咕嘟”开起来,山菇的清香夹杂着山鸡的肉香在屋里飘散开来的时候,老婆婆回来了:“好香,今儿要开荤了。” “我在庵里吃了三天的素斋了,眼下闻着这肉香,馋虫都要爬出来了…婆婆干什么去了?”乐以珍因为既将做熟的这只鸡,心情大好。 “我屋后喂了两只鹿,刚刚去给它们加把青草。”老婆婆随意说道。 山菇炖山鸡终于出锅了,虽然作料只有盐巴,但是山鸡的肉味实在鲜美,再配上山菇的清香,也不失为一道美味。一老一小两人对面坐着,吃着鸡肉,喝着鸡汤,好一顿饱餐。 饭后,乐以珍抢着将锅和几只木碗刷洗干净,舀了水来洗了脚和脸,便爬上那木板床铺,跟老婆婆挤在那张羊皮褥子上,躺了下来。 老婆婆半支着身子看她一会儿,问道:“你躺得倒麻利,难道你不 铺盖脏吗?” “婆婆这里旧是旧了点儿,但一点儿也不脏,我看得出婆婆是个干净人。”乐以珍扯过被子一角搭在身上,笑看着老婆婆。 “难得你那样的人家出来,竟也没有那些拿矫的作派。不过山里的夜凉,咱俩儿盖一床被子,明儿早上都得冻出毛病来。我那箱子里有一床被子,多少年都没用过了,你去拿出来盖着吧。” 乐以珍答应一声,下地打开那木箱子,果然见里面有一床叠好的鹅黄缎子被,虽然只是八成新,但是看那被面却是上等的提绒缎子。将那床被子抱出来,乐以珍一眼扫到下面是一条浅紫绫绣折枝绿萼梅的裙子。 乐以珍见了这两样东西,若有所思的合上箱盖,回到床上,将那被子盖到自己身上,她竟然闻到了一股被子晒过后沾染的阳光的味道。 “婆婆…”乐以珍将头凑到老婆婆眼前,“你说你以前是城里的人,你认识怀府的人吧?” “我怎么会认识姓怀的人?”老婆婆将脸别到一边,“只不过年轻的时候住在城里,听说过罢了。你们家那么有钱,市井之间总爱传个大户人家的闲事趣话什么的,我听说过也不奇怪。” 她这解释听起来合理,却又显得刻意。乐以珍心知这老婆婆是个有故事的人,又不好强问,说了几句闲话,就睡下了。 第二天,乐以珍在一片清脆的啁啾声中醒来。与这山间百鸟齐鸣的宏伟交响乐比起来,家里那只画眉独自在清晨欢叫的声音,竟显得单调了。 她爬起身来,见老婆婆不在屋里。自己从缸里舀水洗了脸,随便地拢了头发,想着做点儿早饭,一掀开锅,发现里面有煮好的面糊,灶台上有一盆盐拌的野菜。 她出了屋,往门口一站,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人顿时精神了不少。一轮红日挂在东山顶上,满山的黑绿松林上方,绕腾着霭霭的薄雾,清亮的鸟鸣声在山谷中回荡着,有两只小鹿从她的面前惊惶地跃过。 晨起被辉,神气爽朗。乐以珍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还没等收回腰身,就看到老婆婆佝偻着身子从那棵老松后面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件东西。 近了,她看到乐以珍,将手中的东西往乐以珍手里一送:“这是白狐皮,去年冬天,一只白狐掉进猎人的陷阱里,虽然我把它抱了出来,可是因为被兽夹伤到,流血过多,回来就死了,我就得了这白狐皮。咱们娘俩儿有缘相识一场,这算是个见面礼吧,拿回去给五小姐做个狐皮祅子…” 乐以珍知道狐皮珍贵,白狐皮更是少之又少,赶紧将手中的狐皮又推了回去:“这可使不得,婆婆救了我的命,理应我谢婆婆,怎么还好拿你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东西在你们就是宝贝,在我这里它跟羊皮没什么区别。我见了你…真的是很高兴,咱们娘俩儿投缘,你不收就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太婆了。这块狐皮也不大,正好能给五小姐做件祅子,穿上去又好看又避邪,你就收了吧。”老婆婆将狐皮又塞地乐以珍手里,然后越过她往屋里走去,“我煮了一锅面糊,你好歹吃点儿,也好有力气走路。用过早饭,我送你回净水庵。” 用罢早饭,老婆婆领着乐以珍,绕过那片鬼林,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路,到了神君山的后山坡下。乐以珍抬头,看见了净水庵的后山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回去了。”老婆婆望着净水庵的方向,眯着眼睛说道。 “婆婆,山路绕来绕去,我也记不住怎么往你那里去,你告诉我一个找你的方法,也好让我能再寻到你。”乐以珍拉着老婆婆的手,恳切地说道。 “找我做什么?我是一个已死的人了,你好好得过日子,不用惦记我了…好好的…争取生个儿子,丫头虽好,总要嫁人…”老婆婆从净水庵方向收回目光,嘱咐了几句,拨开乐以珍的手,就想往回走。 乐以珍一把拉住她:“婆婆,你不告诉我,我一样能找得到你的住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谁知道老婆婆一甩手,对乐以珍严肃地说道:“你最好不要让怀家的人来找我,我一个穷苦老婆子,见不得富贵人儿。你听我这一句,就算是报答我了。” 说完,转身坚决地往回走去。乐以珍看着她那佝偻的灰败的背影,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目送她一晃一晃地蹒跚而去,她才转身,踩着石阶拾级而上,来到了净水庵的后山门。 她叩响了门环,不一会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一个小尼姑从探出身来,看了乐以珍一眼,惊喜地叫一声:“姨娘!”然后一回头,冲庵里大喊一声:“快去告诉师傅!去告诉老太太!姨娘回来了!” ~~~~~~~~~~~~~~~~~~~~~=============~~~~~~~~~~~~~~~~~ 九娘读者群:37972485,验证:乐以珍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第八十一章 暗波乍起 一章是补本应该凌晨更的那一章,后面的更新照旧。 ~~~~~~~~~~~~~~~~~~~~~=============~~~~~~~~~~~~~~~~= 乐以珍从净水庵的后山门往前殿方向去的路上,不时的有人涌出来看她。她想自己昨天的失踪,一定成了一件轰动性的事件。 刚过了白衣殿,迎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怀远驹快步如飞,几乎要跑起来了。他冲过来扯住乐以珍的胳膊,用一种焦急得近乎斥责的语气问道:“你跑哪儿去了?” 乐以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拎着胳膊,尤其是见到跟在怀远驹身后的怀明弘,一身绛红的圆领宽袖礼服,显然是从寿宴上跑来的。她心里顿时又委屈又气恼,使劲地一甩怀远驹的手:“老爷这话多稀奇,难道我自己巴巴地跑进深山老林里喂狼去吗?” 怀远驹也觉得自己急了些,缓了语气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 乐以珍也不接他的话,一指跟在他身后的贞静师太,说道:“我想麻烦师太将庵里的小师傅聚到这里来,我要找一个人。” 贞静双掌合什,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眼下庵里这几十号弟子正在为二少爷的寿宴忙碌,要聚到一处怕是要费些周折。 可否请乐姨娘告诉我,你要找哪一个?我直接给你叫来可好?” 乐以珍这才想到,今儿是怀明弘的生日,亲朋本家都来山上饮酒看戏,自己此时大张旗鼓地要求调查昨天的事,岂不是搅了他的好事? 她看一眼跟在怀明弘身侧的郭元凤,上前跟她说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吗?” “在前面待客呢。”郭元凤拉起乐以珍地手。温和地说道。“姨娘还是把事情地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心里有了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也好知道该如何着手。” 一旁地怀远驹有些气恼。自从昨天得知乐以珍从庵里失踪了。他就派人四处寻找。他自己更是一夜未睡。忧急煎熬之下。此时还红着眼睛。头痛欲裂呢。刚刚听人禀报说乐姨娘回来了。他地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蹿出来。血都冲到脑顶去了。也顾不得礼节。连个招呼都没跟客人打就冲来了。 结果她却对自己地关切淡漠视之。宁肯去找郭元凤说话。也不搭理自己。 怀远驹被一股心气儿顶着。上前拽住乐以珍地手。对怀明弘说道:“你和凤儿去前面招呼客人。告诉你三伯和四叔。就说我有急事要处理。让他们多费心关照。” 说完。扯着乐以珍往偏殿地方向去。乐以珍在转头那一瞬间。看到怀明弘沉静地望着自己。可目光中却似有暗流在涌动。 乐以珍被怀远驹拉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偏殿。又被他一下子丢到椅子上。她摔在那里还没起来。就听怀远驹大声地问她:“你说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乐以珍伏在椅背上,心里一阵好笑。自己劫后余生回来,他不急着查明真相找出凶手,竟先问这个:“老爷还是先让人把庵里的前后门守住吧,既然我回来了,就不要让这庵里的任何一个小尼姑溜出去。等二少爷的寿宴结束,我要去指认凶手。” 怀远驹气哼哼地瞪了她一会儿,到门口喊来怀禄,吩咐他派人将庵里的小尼姑都盯住,不许任何一个人出庵。 然后他回到乐以珍身前,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见她齐齐整整的,没有受到伤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乐以珍没有防备,突然就撞进了他的怀中,脸贴在他的胸前,耳边响起了“扑嗵扑嗵”的心跳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本能地扭了几下,却只是换来怀远驹更加用力地箍紧她。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怀远驹才缓缓地松开了臂膀,别过脸去,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乐以珍倒没想到他会急成这样,心里有些松动,也不气他刚才拎自己那一下子了,默默地坐回椅子上。 怀远驹站在那里,镇定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回脸来,坐到乐以珍的身边:“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乐以珍就将自己昨天中午被小尼姑叫走以后的经历,向怀远驹叙述了一遍。 怀远驹眯起眼睛来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不可能是你们太太,我了解她。你在家里…跟什么人有过交恶?” 乐以珍叹了一口气,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家事真是粗心到令人无语。连怀明弘这样不常居家里的人,都能在前天她被袭之后,第一时间查出事情的真相来。眼前这个男人到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 “姑奶奶现在哪里?”乐以 “静雪?她今儿早晨在老太太那里跟弘儿吵了一架,被老太太送下山去了…跟她有关?”怀远驹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事吵的架?老爷知道吗?”乐以珍隐隐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 “当时只有他们三人在场,老太太很生气,不让再提此事,因此别人也问不出来…”怀远驹眸光一闪,长方形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认真地思索起来。 乐以珍心里冷哼一声: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老太太总能比别人早一步预见到事情的发展,这不?她回来了,怀静雪却被送走了! “你说的小尼姑长什么样子?我现在让人去找。”怀远驹起身。 乐以珍也觉得应该早些扣住那个小尼姑,便将她的形容特征向怀远驹描述了。怀远驹开门喊人,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乐以珍又想起那个独居深山的老婆婆,便对怀远驹说:“那救我性命的婆婆一个人独居深山,生活很清苦,老爷派人给她送些米面盐油、日常用品去吧。” “独居深山,应该是个可怜人。既是救命恩人,不如干脆接回府中,也好让那位老人家颐养天年。”怀远驹认真地说道。 乐以珍心里倒是愿意这样,可是她想起了老婆婆的话,就觉得此事不可擅断,还是应该征求过婆婆的意见再去做,因此她回道:“婆婆应该是有苦衷之人,接回城的事…问过她再议。眼下还是让两个小厮先寻到她的住处,给她送些用度过去为好…” 正说着话,老太太的大丫头月儿敲门进来,向怀远驹施过礼后,对乐以珍说道:“老太太和太太听说乐姨娘回来了,俱是欢喜,让姨娘过去问些话呢。” 乐以珍不知道此一去,老太太又有怎么样的压服与威胁,没有立即起身,下意识地看向怀远驹。怀远驹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恼火与无奈,伸手将她拉起来:“你这次来,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次我上了心,一定会去查清楚。老太太既来叫你,你就先过去吧,等中午这场席宴应付过去,我就去看你。 乐以珍被他拉着手送到门边,又听他这样说,心里略略好受一些,跟着月儿出了门。两个人共同服侍老太太的时候,交情就不错。因此一路上,月儿关切地问这问那,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吓着,有没有冻着,絮絮叨叨。 乐以珍一一应过了,问月儿道:“听说二少爷今儿早晨在老太太屋里发火了?为的什么事呀?” 月儿刚才还叽叽喳喳,听乐以珍这样一问,顿时没了声气,低着头走路,也不说话。 “月儿姐姐,我们一起做事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次出来三番两次的出事,你其实是知道原因的。我只是想做到心里有数,你告诉了我,我绝对不会拿你的话去问人。” 月儿也使劲地摇头:“你是知道老太太的脾性,以前就有个丫头,因为随便拿她的话往外说,被割了舌头再打板子,你不想我那样吧?” 乐以珍提一口气想再争取一下,看了月儿惊吓的表情,泄了气,不再追问了。月儿见她失望的样子,难受得垂下了头。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月儿突然转头环顾四周,见没有别人,拉着乐以珍闪到一棵大树后面,紧张地语速飞快:“是二少爷知道你失踪,又遍寻不着,冲到姑奶奶屋里斥问她了。姑奶奶八成心虚,怕二少爷对她不利,跑到老太太那里求救。老太太就把二少爷叫到自己屋里,三个人就吵起来了。最后老太太对姑奶奶说,你去咱们家祖屋住些日子吧,让你搅和得家宅不宁…” “姑奶奶去祖宅了?不是回府了吗?”乐以珍吃了一惊。 “对外说回府了,其实这会子早出了安平了…不能再说了,再说我真要被割舌头了!”月儿急急地说完,探头向外面看了看,拉着乐以珍回了路上,继续往东院走去。 月儿约略几句话,乐以珍已经揣摩到老太太的心思了。因此当她走进老太太的屋里,看到老太太一张脸挂满真诚的疑问与关切时,她一点儿也不吃惊。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搞的?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前儿刚被吓着,做什么还要出庵去吹风呀?庵里这么大,还不够你逛的?这山里的路迂回绕圈儿,看哪儿都一样,你不带个人,怎么能记住路?回来了就是万幸,要是遇上个狼虫虎豹什么的,可怎么好?” 因为有了刁奴害主那个故事的先例,因为月儿之前那几句话的提点,乐以珍听了老太太这番话,丝毫不觉得吃惊。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裙上前施礼:“珍儿鲁莽,让老太太担心了。” 第八十二章 愈演愈烈 太太捏起两指轻轻一弹,便将乐以珍的怨屈弹到九霄。乐以珍终于领略了传说中的老太太的强势作风。 她看着老太太心疼地打量着她的眼神,没来由地一阵胆寒。曾经这种关切与爱护是她在怀府之中安然度日的凭恃,可如今老太太的这种关爱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被老太太扯着手,摁在身边坐下后,听老太太嗔怪道:“以后可不能让你独自出门了,你可真是个招惹是非的孩子,只这一次出门身边没跟人,就屡屡出状况。后山坡上的那片鬼林,连常年在那里打柴的樵夫都不敢进,你居然一个人就闯了进去。吓着了吧?昨晚上在哪里住的?冻着没有呀?” 乐以珍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道:“刚开始有些慌张,幸得一位老婆婆相救,昨晚睡在恩人那里,没有受罪。让老太太忧心,是珍儿的不对。” 老太太笑哈哈地拍着她的手:“说这些做什么?人回来就好!你说的恩人…怎么不请她到庵里来坐坐?我们也该好好谢过人家。” “那位婆婆离群索居多年,不太喜欢见生人,将我送至后山门外,就离开了。我已经跟老爷说过了,给她送些米面用度,就算是谢过她了。”不知道怎么的,乐以珍本能地不愿意跟老太太探讨那位老婆婆的事。 老太太也不甚介意这件事,只是“嗯”了一声,嘱咐乐以珍:“以后自己千万小心,一个女人家不要自己东游西逛的。” 以珍机械地应了一声,抬头去看沈夫人,只见她一脸的茫然,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乐以珍叹了一口气,她昨天在林中盲目地瞎转时,还在猜疑这事到底有没有沈夫人的份儿,如今看来她竟真的不知情。 看她的迷惑神情,她在心里应该是有疑问的,只不过她一向顺从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已经对事情做了总结,她不好再提出异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结果沈夫人没坐一会儿,就被老太太打发到前头陪客人去了。老太太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后,肃下脸来对乐以珍说道:“今儿早晨弘儿直接闹到他姑妈那里去了,如果远驹去找,我也不说什么了,弘儿去问这件事,岂不奇怪?” 乐以珍万没想到她先说的是这个,她这可是要先发制人了! “老太太。姑奶奶天天在府里呆着。我都能撞见地事。保不齐就会有别地人撞见。因此二少爷知道些什么。也属正常。老太太要想知道原由。自可以将二少爷找来问。你们祖孙情谊。他没有不告诉您地道理。我即便想找一个靠山。那也该是老爷。可是我连老爷都没说地事。老太太觉得我那么愚笨。会去向二少爷求助吗?”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转了语气:“我也不是要怪你。我是担心弘儿。成了亲有媳妇地人了。心也不在自己媳妇身上。你以后见了他。言行要当心。千万别把他引到岔路上去。” 乐以珍对这位老太太真是五体投地了!进入正题之前。先将对方地气焰打压下去。这是多么高明地谈判技巧! 于是乐以珍决定不接她关于怀明弘地话题。直接说道:“老太太。这里没有别人。珍儿有几句不能不说。这几天发生地所有事情。老太太心里明镜似地!我并非有意撞破姑奶奶地事情。怀亮地死也与我无关。姑奶奶如此三番两次地害我性命。老太太身为一家之主。是不是应该有个处断?否则我们怀府地家规岂不是个摆设?” 老太太动了一下嘴唇。叹息一声。说道:“我已经把她送回祖宅了。她再想起什么风浪。也是不可能地事情了。虽然我也觉得这事挺对不住你。万幸你没事。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从我身上掉下来地肉。我总不好去掐死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只管放心。以后好好地跟远驹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地。” 乐以珍咬了咬嘴唇。心知此时在老太太这里是讨不到一个说法地。便起身说道:“珍儿明白了。谢谢老太太秉公决断。我这两天折腾得有些累。想回房歇息一下。请恕珍儿告退。” 她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心里窝着一口气,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半路上一个小尼姑闷着头张皇失措地冲过来,直接撞到了乐以珍的身上。 若是平时,乐以珍会扶住她,一笑了之。可此时她心里烦得像塞了一团乱麻,脾气就有些不好,皱着眉头吼一句:“怎么走路的?横冲直撞的…” 那小尼姑抬头看是乐以珍,一叠声地道歉:“姨娘对不起,小尼不是故意的…” 乐以珍留意到小尼姑声音颤得厉害,仔细一瞧,见她脸色刷白,额头冒着细汗,涕泪满面的样子。乐以珍心里疑惑,今天是怀明弘的好日子,按理除了她这个不走运的倒霉鬼之外,其他人都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怎么这个小尼姑像是被鬼追 “小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她顺口问了一句。 那小尼姑显然已经被吓得心智错乱,一边哭一边仍是道歉:“小尼真不是故意的,刚刚在那边看到井里捞上来一个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有人投井?”乐以珍想起自己要怀远驹封住山门的事,心里咯登一下子。 “不知道…好像是…慧南师姐…我不敢看…呜呜…”小尼姑越说越害怕,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乐以珍也管不了她了,顺着她来的方向奔去,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一口井边围着一群人,吵闹着拖了一个什么东西往外走。 乐以珍追过去,看清那几个人正拖着的是一领卷起来的席子,一端捆扎得紧紧的,而另一端则松散开来,有一截青灰的尼姑袍从里面露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拦下那几个人,蹲下身来伸手扒开那领席子,一个泡成浮囊的秃脑袋从卷席里耷拉出来,让水发得已经看不清五官了,连下巴上那颗痣也跟着一起涨发了起来,在泡白的脸上大得让人触目惊心。 不用再分辨了,乐以珍清清楚楚地记着那颗痣!那颗已经不像人类的脑袋软软地拖垂在地上,重重的死亡气息和关于此人惨死的遐想让乐以珍深受刺激。她浑身的汗毛孔“刷”地张开,涔涔地冒出冷汗来,胃里一阵抽紧,赶紧蹲到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一个秘密毁掉了三条性命!若不是她幸运地遇到了林中老婆婆,第三个丢掉性命的兴许就是她!她想起了怀静雪那天怨毒的眼神,想起了老太太那张冷厉的脸,她的胃抽得越发厉害,直吐得她头一阵一阵地发晕,眼前金星乱闪。这时,旁边有人上来抱着她的肩,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拍着。 好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呕吐,捂着抽痛的胃转过头去,看到怀远驹那张忧心的面孔近在眼前。这张曾经让她惊惧怕见的面孔,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真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不可抑制地从内心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强大的依赖感,双腿一软,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怀远驹将乐以珍抱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回头对怀禄吩咐了几句,便搀扶着乐以珍往他的房间走去。乐以珍一时无法从刚才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刺激中恢复过来,从西院到东院这一路,她只是机械地挪着脚步,神情木然。 直到进了怀远驹的房间,被怀远驹安置到床上靠住,她才转动了一下眼球,唤了一声:“老爷…”两滴眼泪应声而落。 怀远驹拿过一条巾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再隐瞒下去吗?非要我费时费力地去查出来吗?咱们是夫…在这个家里,你如果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去?” 乐以珍心知自己再想息事宁人,已经是不能了。她一味的隐忍下去,只会让怀静雪和老太太认为她软弱可欺,如果事情再有个什么变故,保不齐下个从井里捞出来的人就是她! 她只垂首沉吟片刻,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怀远驹听罢,眼睛喷出激愤的火焰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哼!凡是我珍惜的东西,她通通都要给毁掉!还当我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半大小子吗?!” 说完,他也不跟乐以珍打招呼,只管“腾”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去。 乐以珍愣怔了片刻,回味刚才怀远驹那突然烧起来的旺盛怒火,好像不单纯来自她此次遇害。她虽然希望怀远驹能够给她以庇护,可是她看着怀远驹像一条喷火龙一样冲了出去,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从下了床,追出屋去,却哪里还有怀远驹的身影。她想了想,出门往东院赶去。 来到老太太的屋外,她还没有伸手去推门,就听到屋里爆发出一阵吵闹声。 “我也心疼珍儿,我没有想害她!静雪是我闺女,难道让我看着她被浸猪笼吗?” “娘没有想害珍儿,那她怎么前天被人掐,昨天又被人引到鬼林里去?这次上山本来没有她的份儿,不是娘一力坚持,非要带上她不可的吗?” “我一片好心带她出来散散心,竟成了你冤枉我的证据吗?我要想害她,还用带她上山这么麻烦吗?” “静雪今天早晨就离开庵里了,可是那个慧南小尼姑却是刚刚被投的井,除了娘这样聪明的人,还有谁会下手这么快?”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娘?你这样鬼吼乱叫的,还当我是你的娘吗?你以为自己现在是怀氏当家人,尾巴就翘起来了吗?你别忘了你的小尾巴仍然攥在我手里呢!” 第八十三章 陈年积怨 到老太太那尖利的训斥怀远驹的声音,乐以珍眼前立+|细眉高挑、额头青筋跳动的样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屋子里静了下来,乐以珍正猜测着怀远驹到底有什么“小尾巴”捏在老太太手里,竟被她给喝住了,就听到怀远驹说话了,语气中有积蓄的濒临爆发的怒气。 “我不是怀氏当家,娘才是怀氏当家!娘捏住的哪里是我的小尾巴,您老是捏着我的脖子过了这么多年!今儿经您这样一提醒,儿子突然有一个想法儿,被娘捏了这么多年,儿子也想喘口顺溜气儿了。娘手里有通天法宝,任谁也跳不出你的手掌心儿,不如你让三哥或五弟给你经营一阵子家里的生意,或者直接让二哥下山来更好,二哥比他们两个都精明…” 老太太听到他提二老爷怀远清,声音更加尖得发颤:“哼!你拿这个来威胁我?你当我怕你不成?你爱到哪里喘气就到哪里去!我不信离了你,怀家就塌了天吗?” 乐以珍听到怀远驹嗤笑了一声:“有娘在,怀家塌不了天…” 正听到这里,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一转头,见贞静师太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她后,正仓促转身要离开。 “师太!”乐以珍顾不上自己正听墙根的境况,出声喊住了贞静。 贞静一回身,双手合什笑道:“阿弥陀佛,贫尼今儿真是忙糊涂了,本来要回自己的禅房去,却不知不觉地走到老太太这里来。姨娘…怎么没进去?” “我也是刚到。”乐以珍敷衍一句后,走到贞静面前问道:“慧南小师傅的死因,可有结论了吗?” “阿弥陀佛!”贞静心痛地闭了一下眼睛,“打水的时候,脚下打滑落了井。我这个弟子呀,一直就是毛毛糙糙的,如今去见了菩萨,但愿她来生转世,能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 乐以珍哼一声道:“这还真是巧了,昨儿就是慧南小师傅引我出的庵,我今儿刚回来,她就失足落井了。” “有这事?可惜人已经死了。否则贫尼一定给姨娘问个清楚。唉…”贞静垂首合什。很遗憾地样子。 乐以珍本来只是怀疑她。此时见了她那张堪比刚刚慧南出井一般死沉地脸。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来。就在此时。门开了。怀远驹显然在屋里听到了乐以珍说话地声音。迎出来说道:“珍儿也不必拿这事问师太。师太不过是老太太地分身。你在老太太这里能听到什么。自然就会在师太那里听到相同地话。” “你胡说!”老太太地声音从屋里追了出来。“你不分青红皂白!我白养你这么大!” 怀远驹显然并不打算理会老太太地话。铁青着一张脸。拉起乐以珍:“你也不用抱委屈。这个家里比你委屈地大有人在。要投井要装鬼都由他们去。我们眼不见为净是最好地!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我让怀禄过去接你和梦儿。” “…”乐以珍没想到事情处理成这个结果。愣了一下。问道:“这就回家了吗?” “你现在想回家吗?”怀远驹气哼哼地问她。 “…”不想回,可是不回家,能去哪里呢?乐以珍的脑海里瞬间跳出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那位黑人死囚对刚进去的牢友说的一句话:这些墙很有趣,刚进来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体制化。 怀远驹看她有些怔忡的样子,也不管她的想法了,拉着她就往外走。 “站住!”门口响起一声大吼,乐以珍回头,看到老太太居然拄着一只拐走到了门边上,颤颤微微地扶着门框,将拐杖一指怀远驹,“你今天要是出了这净水庵的门儿,你就永远不要回怀家去!” 怀远驹重重地哼一声,拉着乐以珍的手继续往前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回头,看到老太太青白着一张脸,细长的眼睛里有晶亮的东西闪了一下,指向怀远驹的拐杖在剧烈的抖动着。 乐以珍觉得心里一片茫然,胳膊被怀远驹的大手钳制住,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事实上此时在乐以珍的心底里,并没有觉得跟怀远驹离开家,会比回家里好受多少。 “你扯疼我了!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乐以珍徒劳地挣了两下,终是没能将自己的胳膊解放出来。 “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怀远驹此时像一座蓄势已久的火山一样,对乐以珍的不信任更是大为光火,手下也不留情,拽得乐以珍踉踉跄跄的。 半途遇上了怀禄,怀远驹吩咐他赶紧回去收拾好东西,备下马车。 怀禄看他脸色铁青,虽然没有搞清状况,还是赶紧答应着,小跑着往西院去了。 这边怀远驹将乐以珍拖回她的屋里,定儿见主子回 惊喜地扑过来:“姨娘…” “赶快将你们姨娘的东西收拾好!”怀远驹将乐以珍往屋里一丢,一边吩咐定儿,一边将床边的柜子打开,将乐以珍带来的东西往床上丢。 “哦…”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慌慌地应了一句,开始收拾被怀远驹扔了一床的衣物用品。 虽然这一通闹腾,乐以珍的心有些乱,可是她还有一丝的理智在,怀远驹这次暴走显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事,刚刚他们娘俩儿的话,她虽然只听到一半,但其中机窍她还是能品出来三两分的。 如果他们在家吵起来,那么怀远驹爱去哪里都不关她的事。可这次的起因是她,如果他们娘俩儿之间的积怨借由着她的事情爆发,以后让她怎么在怀府之中做人?她可不相信怀远驹这一去,真的就永远不回怀家了。 “老爷…”她试图跟他沟通一下。 “闭嘴!”怀远驹重重地将手上的一只盒子撇到床上,“哗啦”一声盒子被摔开,梦儿的小银镯小银锁都从里面跌了出来。 乐以珍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心里也冒起火来:“要去哪里你自己去!为什么要拖着我?” 怀远驹气得眉毛眼睛都立了起来,将手中的衣服往地上一摔:“你是愿意被掐死?还愿意喝一肚子的井水?活腻了就跟她们回去!” 乐以珍虽然被他吼得恼火,可是听他这一句,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她扁了扁嘴,将衣服从地上捡起来,放到床上去:“吼什么吼?就你嗓门儿大吗?” 怀远驹见她服了软,便气鼓鼓地坐到桌边,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将丢了一床一地的东西归拢好,装了包袱。他也不言语,上前抱起梦儿,拎起一个包袱就向门外走去。 乐以珍怕他闪了梦儿的腰,想上前将梦儿抢下来,跑到门口也没能追上,只好回身将另一个包袱提在手中,跟了出去。 “姨娘!”定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自己被丢下了,焦急地喊了一声。 乐以珍只得回头跟她解释:“我和老爷要出去一阵子,走得急,也顾不得你了。你就搭四小姐的马车一起回去吧。” “让我跟去吧!”定儿上前抢下乐以珍手中的包裹,“出门不比在家里,姨娘带着五小姐,身边怎么着也得跟个人伺候才行。” 说完,她不容乐以珍反驳,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乐以珍觉得一切都乱了套,皱着眉头叹口气,也出了这间客房。 那边怀禄做事向来麻利,早就带着一个小厮将怀远驹的东西收拾停当,把马车套好了,停在东院门口等着。 三人刚刚走到东院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老爷!” 回头一看,沈夫人正一边催着推轮椅的丫头快些,一边焦急地喊着怀远驹:“老爷等等!珍儿快将老爷劝回来!” 乐以珍见沈夫人急得脸都红了,苦于自己不能跑过来,身子在轮椅上用力前倾着。她心里有些不忍,上前扯了一把怀远驹:“老爷,等一下太太吧,她好像有话要说。” 怀远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包袱,竟被她给扯住了。沈夫人趁着这当口追了上来,虽然没用自己走路,竟也是气喘呵呵的:“老爷,有事好好商量吧,今儿是弘儿的好日子,你就这样走了,前面的客人会怎么想?” 怀远驹扭着脸,冷冷地说道:“弘儿?他有奶奶和你这个娘亲足够了,我走了倒不影响什么。” 沈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有些紧张地看着怀远驹。就听怀远驹接着说道:“你回去跟老太太听,我这二十年的时间就没透过气来,以后她爱掐谁都可以,只是别找我就好。” 说完,抱着梦儿大步溜星地出了院子。 沈夫人见劝不住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伸出胳膊扯住乐以珍:“珍儿,老爷气头上,怕是劝不住了,可是娘俩儿之间能有多大的仇?你跟着他出去,等他冷静下来,千万要把他劝回家。” 乐以珍只得答应一声:“是。” “你再磨蹭,我自己带着梦儿走!”怀远驹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乐以珍赶紧举步出了门,爬上了马车。 待三人在车上坐定,赶车的小厮一甩鞭子,马车“辘轱辘轱”地碾着青石板,出了净水庵,一路下山而去。 ~~~~~~~~~~~~~~~~~~~~~=============~~~~~~~~~~~~~~~~= 九娘读者群) 第八十四章 前尘往事 以珍虽然在掀着车帘子往外看,可她却不知道这马车t实上她只对怀府的情况比较熟悉,出了怀家的大门,她连方向都分辨不清。 此时她的思绪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就这么贸然跟着怀远驹出来了,到底是对是错。她很少在那种懵然的状态下决断行事,可是两个时辰前在山上\生的事,她一时半会儿确实没办法理清。 怀远驹当时那么强势地要带她走,而她又刚刚受了惊吓,所以她蒙昧糊涂地跟着他来了,也属正常。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好受了许多,转而将心思放到即将迎接她的日子上来。 对面坐着的怀远驹,垂头沉思,对车外的风景丝毫不感兴趣。两个时辰过去了,他早已经从暴怒的状态中沉静了下来。想一想,这应该是他踏入怀家认祖归宗后,二十年时间里第一次决然地离家了。 他记起他十四岁的时候,怀老太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细眉凤目的年轻太太,脸上总是带着重重的疑虑的神色。 她走到正在往院子里抱柴的他面前,一使眼色,旁边就过来一个小厮将他的柴接了去。她用帕子将他身上的碎木屑掸了掸,拉起他的手问道:们四少爷长得可真像老爷!” 他一头汗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以为眼前这个女人认错人了:“夫人,您认错人了吧?” “我没有认错人,我找的就是你,你爹让我接你来了。”她亲切地笑着。 爹?不是死了吗?他记得爹只在他四岁以前出现过,后来就不见了踪影。等他稍稍长大,跟人打架的时候,人家都笑他是野种,他跑去问娘,娘说他不是野种,只是爹出远门做生意,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怎么爹没有死?派人接他来了? 他兴奋地冲进家门:没死!爹让人接我们来了!” 辛绣娘听到儿子地喊声。手中地绣活都忘了放下。拿着就跑出来了。可是当她看清来\何人时。她手中地绣绷“啪啦”掉到了地上。脸色刹那间冷了下去。 他只知道娘要打他地时候。才会那样冷着脸子。因此他顿住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娘与那位贵气地太太之间暗流汹涌地样子。 “辛妹子!有事跟你商量。我们进屋说话儿吧!”年轻地太太虽然笑眉笑眼。可是他却从她仰起地脸上。看到了轻蔑与骄傲。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么轻易就相信这个女人地话。是一件愚蠢地事情。 可是娘虽然白着一张脸。还是将这个女人迎进屋里。回手合门。将他一起关在了门外。 他坐在门口。手中拎着劈柴地斧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剁着一根柴木。眼看着那根木头就要变成一堆木屑时。门开了。 “驹儿,你进来。”娘在喊他,声音有些虚软无力。 娘从来都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干活养家的时候,他挨了欺负,娘领着他找上人家门儿的时候,他淘气不听话,追着他打的时候,永远是生龙活虎的。可此时她却好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抱着他的肩膀看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他终于从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的爹不但没有死,而且就活在本城!不仅活在本城,而且是本城最富有的那位怀老爷! 他想起娘亲吃的苦捱的累,他想起自己在外面受的欺凌,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因此当那位年轻贵气的太太问他:“老爷不愿意自己的骨血遗落在外间,你可愿意跟我回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跟你回去!” “驹儿!”娘痛心而绝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握住娘的手,坚决地说道:等着我!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然后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跟着据说是怀太太的这个女人出了门。 在门口,他遇上了正手捧着一碗云吞面往他家里送的芙儿。芙儿仰着小脸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珠光宝气的女人,疑惑地问他:“哥哥要去哪里呀?” 他刚刚挣脱娘的手决然地迈出家门的那种勇气,突然就泄了一半去。他想哭,可最后他还是咬咬牙,红着眼睛对芙儿说道:“你照顾好我娘,等过一阵子,哥哥接你和娘去过好日子!” 芙儿觉得他的样子,不像是去过好日子,倒像是犯了事被官府抓走了一样。她心里害怕,将手里的碗往台阶上一放,追着他跑了老远:“哥哥!哥哥!不去不行吗?我害怕!” 他被芙儿喊 软了,差点儿转身奔回去。可是他心里有恨哪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他一定要将那个男人的钱全变成自己的!让娘过上跟身边这个女人一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入怀府,就被一群人看了起来,他几次想逃,都被那些跟随的人捉了回来! 他不怕那些魔鬼式的学徒训练,也不怕被先生打着手板儿读书认字。可是他想娘亲、想芙儿,太太却不允许他见上一面。直到一年后,他的聪慧能干取得了太太的认可,让他认了祖归了宗,他才得出空隙,跑回家去找娘亲和芙儿! 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院子!屋内积尘攒蛛,怎么看都像是大半年没人住了。 再跑去芙儿家里,竟是一样的状况! 他的心都要急得炸开了!抓住一个街坊问,人家回答他:“不是说你娘和芙儿都被你接去过富贵生活去了吗?你不是给芙儿的爹娘送来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回乡下置田买房吗?” 他一听之下,心中大怒,如一头\了狂的小狮子一样,冲回怀府,冲进太太的屋里,脸红脖子粗地质问太太,把他的娘亲和芙儿弄到哪里去了? 太太一脸无辜的表情,瞪着他反问:“人没了吗?我怎么知道?我这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他又跑去问他那冷心冷情的爹,他的爹正在饮宴作乐,欣赏新进门的小姨娘跳舞,听了他的话后,对身边的人一摆手:“你去找找看,好好的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 那人应了一声去了,他满怀希望地等着,眼巴巴地在门口守到天黑。等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外的时候,他激动地冲了过去:“找到没有?” “四少爷,奴才没找到人,不过信儿倒是有。有人看见你娘去铁槛寺里上香,路上从半坡滚下去,摔死了。至于芙儿姑娘…听说是她爹欠了赌债,把她给卖了,至于卖到哪儿了,就只有她爹知道了…” 怀远驹没有听完那人的话,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你们这帮混蛋!” 然后他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在安平城内疯狂地四处寻找着,直到第二天天色破晓,他又累又饿,瘫软在一家没有开门的包子铺门口。 等他醒来后自己躺在怀府自己的卧房之中。 他跳下床想逃离这里门已经上了锁!他奋力地踢打着门,声嘶力竭地叫骂着,直到他再次累软在门边上,也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他的门口守着府里最强壮的两位护院武师,每日里给他送饭的扫院子的哑婆婆。他被冷禁在卧房之间,无人理睬。 三天过后,怀太太来了,带着一大盒子好吃的,软语轻声地劝慰着他,像他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而她只是来探病一样。 他目呲欲裂、双眼喷火,可是却在看她无辜的表情时,突然改变了逃走的主意! 娘和芙儿说不定还活着!如果哪一天他找到了她们,却落破如乞儿,仍是不能给她们一份好生活,那他这一遭的罪不是白受了?有何颜面见她们?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有能力去查清娘亲和芙儿的下落!强大到将眼前这个女人踩在脚下,接娘亲来过富贵的生活! 于是他一敛眉目,向怀太太认错道:“是我不懂事,这几天惹太太不高兴,任凭太太责罚!” 怀太太笑呵呵地抚着他的头:“你还是孩子呢,耍点儿小性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怪你…” “老爷!老爷!”几声呼喊将怀远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一抬头,看到乐以珍正摇着他的肩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你要是不想走,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怀远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让他的心又活过来的女人,她受了伤害,她需要他的保护,而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立足未稳的毛孩子了,这一回他一定能将自己在意的人守住! 于是他看着乐珍,笑着摇头道:“回家不好,我带着你去一个好地方。” ~~~~~~~~~~~~~~~~~~~~~=============~~~~~~~~~~~~~~~~~ 书名:吾非妖孽 书号 作\:陌寻桑 简介:看妖孽如何为祸人,魔两界,畅游美男之间。 第八十五章 客栈风波 以珍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便问道:“老爷,我们到)7呀?” 怀远驹此时心情不错,将袍摆一撩,笑着说道:“凤州,听说过吧?” “哦…”乐以珍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我只知道安平,而且安平只熟悉一个怀府,我哪里知道什么凤州?问了也是白问。 怀远驹听她这样应,还以为她知道凤州这个地方呢,便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那里钟灵秀气,金粉凝住,像你这么爱玩的人,一定会乐而忘返的,哈哈…” 乐以珍对他口中灵秀的凤州完全没有概念,但听他说自己爱玩,心里奇怪。自己在怀府一向装得端庄持稳,他居然知道她爱玩? “老爷怎么就知道我是爱玩的人,怕是你看走了眼吧?” “姨娘…”车外面的怀禄笑呵呵地接话道,“我们老爷的眼睛,那是经过三昧真火淬炼出来的,什么人一过我们老爷的眼,是好是坏马上分辨得清。那日老爷看到你给五小姐弄的小车子,他当时就说,姨娘是个爱玩的人呢…” “就你多嘴!”怀远驹轻笑着斥了怀禄一句,“出了家门,你就成了一只老活猴子了!” “嘿嘿…奴才得早点儿在姨娘面前打好溜须,到了凤州那边,奴才的衣食可指望着姨娘呢,要是姨娘不高兴,不给奴才饭吃,到时候老爷可要看在奴才伺候多年的份儿上,接济接济奴才哟。” 乐以珍从没见过怀禄如此嬉皮笑脸的一面,掩嘴笑道:“禄叔这话可是说反了,像我这种出了安平就不辨东西的蠢人,恐怕还得禄叔多关照,才能活得下去呢。” “恩…听姨娘这样说,奴才还是有些用处的,也不怕姨娘不给饭吃了,这样奴才就放心了,哈哈…”怀禄在外面轻松地大笑起来。 经怀禄这样一通玩笑。从山上带来地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几个人马上轻松了下来。乐以珍也卸下了心中地疑虑。本来嘛。想她一个穿越人。连从现代穿到古代生活这种事都应付下来了。还怕在古代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吗? 而怀远驹也没了在山上地暴怒激愤。看着乐以珍。心中生出美滋滋地感受来。本来他就在考虑怀禄那天地建议。想着过了怀明弘地寿诞。他找个理由带她出去呢。如今可不正合了他地心意?也不用请示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她会推拒。轻而举易地就将她诓了出来…不是。是带了出来。 此时被他在心里暗暗算计地那个人。还完全懵懂无知呢。她将车帘子放下来。逗弄着在定儿怀里地梦儿。梦儿因为看久了车棚子顶上地金菊花纹。有些腻烦了。嗯嗯啊啊地想要哭。 乐以珍刚想伸手抱过她来哄一哄。怀远驹先她一步将梦儿抢了过去。不太熟练地立在怀中。挑开车帘子。指着外面地风景哄她道:“你看那边地一大片花儿。多美呀…” 梦儿不理他说地什么花。却对他地耳朵感了兴趣。伸出手来扯了几下。突然将口一张。整个小脑袋都扑到他地耳侧。一口咬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冷不丁地耳朵上一阵濡湿。本能地一把将梦儿拉扯开。梦儿眼见着到口地美食没有了。“哇”地哭出声来。 乐以珍赶紧将梦儿接过来,一边拍哄着一边嗔怪怀远驹:“你那么用力做什么?她连颗牙都没长,又咬不疼你!” 怀远驹搓着自己有点儿湿湿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定儿在一旁瞧着这场景,抿嘴偷笑着。 行至傍晚,他们到了一个镇子上,拣了一处干净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准备上楼漱洗歇息一下。赶车的小厮去后院卸车喂马去了,其他人随着店小二上了三楼。店小二将紧挨着的三间上房的门打开,怀禄和定儿分别进了左右那两间。 乐以珍抱着梦儿,正想跟着定儿进右边那间客房,却被怀远驹一扯胳膊,拖进了当中那间客房。乐以珍回头瞥一眼右边,见到定儿冲她一乐,关上了房门。 她心里一阵气闷,暗骂着定儿没良心,甩开怀远驹的手说道:“当着人家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怀远驹将她拖进屋后,反手将门一关:“我扯我自己的老婆,别人管得着吗?我倒要问问你,出门不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起,反而跟着一个丫头住,像什么样子?” 乐以珍听“老婆”和“丈夫”两个词从他口中吐出来,着实觉得别扭。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拿自己当他的老婆,一则名份上他的老婆是沈夫人,自己的身份够不上老婆这个称呼,再则就算妾勉强可算是他的老婆,他有那么多的“老婆”,这让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因为这丈夫和老婆的称呼,心里有些紧张,抱着梦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习惯了和定儿睡在一起,晚上她也能帮我照顾一下梦儿,老爷累了一天,别让梦儿闹着了,吵了你休息。” 她还没走出几步去,就被怀远驹长臂一伸,捉了回去:“你最好习惯跟我呆在一个屋子里。” 乐以珍被他迫得恼火,回身将梦儿往床上一放,瞪着他质问道:“老爷这样何意?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老爷在外面做大事的人,一诺千金,不会连应承给一个小女子的话都想反悔吧?” 怀远驹此时眉目舒展,心情大好,全不见在家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坐到梦儿旁边,一边捉着她的小手捏着玩,一边回答乐 “谁说做大事的人就一诺千金,说了话就不能反悔?t|去的话都收不回来的人,还能做大事吗?” 乐以珍感觉自己郁闷得要吐血了,也不抱梦儿了,回身出屋,走到右侧的客房门外,一推门,竟然是锁着的。她敲了敲门:“定儿开门!” “姨娘,我刚上床躺下,你就让我歇一会儿吧。昨天坐马车颠簸上山的,昨晚担心你,一宿未睡,今天又行出这么远的路来,你就可怜可怜奴婢,让我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定儿说得可怜,可声音却是无比的清亮。 乐以珍一砸门板子,气愤地骂一句:“小蹄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还反了你!跟我端姑***架子!快开门!” “姨娘…这不是家里,一左一右楼上楼下全是天南海北的客人,让人见了你这样泼,多不好呀!姨娘也回房休息吧,歇一会儿我们好出去用晚饭呢。”定儿说着话,声音里已经透出忍笑的意思来了。 乐以珍气得直咬牙,正欲再教训她,旁边过来三个男人,见她鼓着腮帮子敲门不开的样子,停了脚步,抱臂倚在栏杆上,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小娘子,被相公撵出来了?哥哥房里的床大,跟哥哥走吧,哥哥会疼人…” 他话音还未落,中间客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怀远驹从屋里冲出来,提起拳头照着说话那人的鼻子砸了过去。 那人没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人敲右侧房间的门,中间屋里却跑出人来,微愣之下,拳头已经落到了他鼻子上了。他正好倚在楼梯口的栏杆上,往旁边一栽,身子就向后倾去。他拼命地划拉着胳膊想要站稳了,最后还是“扑通”一声跌到楼梯上,一路翻滚着下去了。 其他二人见同伴被打,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乐以珍一见两个人往怀远驹身上招呼,小时候跟胡同口的男孩子打架时练就的敏捷反应让她迅速地抄起摆在栏杆边上的一张木凳子,抡起来照着那个后背冲她的人砸了下去。 那人被砸得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 这时怀禄已经闻声从屋里出来了,见一个矮胖子正要攻击自己的主子,飞起一脚踹在他的**上。那个矮胖子闷着头向前冲了几步,一下子撞到了客房的墙上,栽在那里。 乐以珍觉得三人的合作简直太漂亮了,得意忘形之下,伸手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耶!” 怀远驹虽觉得她样子古怪,口中蹦出来的字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她是高兴呢,不禁宠溺地一笑,抬指在她的额头点了一下:“跑出来惹事,还好意思高兴?” 正在这时,客栈的掌柜跑了上来,一见地上打趴下三个人,赶紧堆着一脸苦笑:“客官们有话好说,伤了人多不好!” 那被乐以珍砸倒在地的人已经爬了起来,跳过去就要怀远驹的衣领子。恰这时赶车的小厮回来了,见有人对主子动手,从腰里“刷”地抽出一柄软剑,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另外爬回来的两位见这形势,全都冲着掌柜的去了:“你这是什么黑店?住的这都是什么贼人?你可看清楚了!我们刚刚住进来,就被人打伤了!你还不快报官去!” 掌柜的被那二人瞪着眼睛一吼,一时之间懵懵怔怔地,应了一声:“噢…”转身就去喊伙计。 怀远驹淡然地揽过乐以珍的肩,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可一定要将官府叫来,而且一定要将你们田州府的聂府台叫来,拉拉杂杂的人等我可不见!我倒要问一下你们聂大人,他治下的田州何以如此不安定,光天化日之下,正经客栈里就有人调戏我娘子!” 掌柜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听怀远驹这口气,立即转了腔调吩咐喊来的伙计:“快,将这三位兄弟扶到三楼去。” 转而对三个挨打的客人陪笑道:“几位终究也有不当之处,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在下给三位兄弟请最好的大夫来治伤,三位兄弟调换一下客房,到三楼去住吧,那里既清净又舒适,一会儿在下给三位兄弟备上好的酒菜送去,算是在下向三位赔礼道歉了,可好?” 那三个人也能听出怀远驹的话音儿来,再看看架在同伴脖子上的软剑,哼哼着相互扶携,上了三楼。 “惊扰了尊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在下…”掌柜转头跟怀远驹陪笑脸儿。 “你不必说这些,你只管备下上好的酒菜,这三间客房每屋一份,一会儿送上来。”怀远驹一摆手说道。 “啊?”掌柜肉疼地看着怀远驹,心想这下好,四桌上好的酒菜了!今儿客房白给他们住,自己还得往里搭! 怀远驹也不理他,拉着乐以珍的手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怀禄见掌柜要哭的表情,好笑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快去备酒菜吧!我们付钱的!不吃白食!” “哦!”掌柜的脸色顿时松缓下来,“谢谢客官!在下这就吩咐人去预备!” ~~~~~~~~~~~~~~~~~~~~~=============~~~~~~~~~~~~~~~~= 求粉红票喽!求那种粉红粉红粉红的票票,(*^__^*)待续,) 第八十六章 偷香代价 刚才那么一闹腾,乐以珍也不敢再吵着跟定儿住了,)t怀远驹的屋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酒菜送上来后,她洗了手,一气吃了两碗米饭,将眼前的一盘腊肉炒茶树菇全消灭掉了,一点儿也没给怀远驹留。 怀远驹知道她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因此慢悠悠地喝着酒,眯着眼睛看她吃得欢实,那盘腊肉没有了,他又把一盘茄汁焗猪排推到她面前。 她也不客气,将汤汁舀来往饭里一拌,将剩下的半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怀远驹好笑地看着她:“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能吃,看你这副吃相,我倒要惦量一下能不能养得起你了。” 乐以珍漱了口,回头对他说道:“老爷要是觉得供不起我们娘俩儿吃饭,现在赶紧将我们送回去,饿着我事小,饿了梦儿我可不干。” “每天一头牛,可够你吃的?”怀远驹端着酒壶自斟自饮,一派悠闲的样子。 乐以珍觉得出了门的怀远驹和在家里的怀远驹,简直判若两人。她在怀府之中见到的怀远驹,面部肌肉总像是受地心引力的过分吸引,整个线条都是耷拉向下的,本来眼睛不小,可是眼皮经常垂着,偶尔抬一下,射出来的光也是冷嗖嗖的。 可眼前的怀远驹,除了身上的衣服过于华贵,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之外,单看他的表情,就是一个居家男人,在外面劳碌一天,回到家里烫一壶酒,边喝边跟妻子唠些闲嗑儿,一脸的安然闲适。 这让乐以珍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可是这种拉近距离的感觉又让她有些心慌。她听到自己一向坚硬的外壳龟裂的声音,这声音让她茫然失措。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念叨着:不要被假象迷惑了!这个男人冷血冷情,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主宰\,是可以对她生杀予夺的主子,是一位有十个老婆的种马男!他不可能是她的丈夫,更不可能是那个能给予她一生依靠的人!千万别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了,保持警醒! 她就这样一边念着警醒咒,一边洗漱完毕,早早地爬上床去,将梦儿放在自己的身边,挨着床板子躺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怀远驹心里想着事情。边饮边吃。在饭桌前坐了能有半个时辰。等他喊来小二将残席撤下。回头再看床上。乐以珍已经搂着梦儿睡着了。 他摇头轻笑。自顾洗了脸和脚。上床躺在外侧。瞪着眼睛端详着乐以珍恬静地睡相。她地额头晶白饱满。有两绺碎\搭在上面。显得娇慵而妩媚。小鼻子秀气削挺。因为呼吸轻轻地翼动着。她地嘴唇是粉红色地。睡觉地时候会嘟起来。睫毛很长。在梦中轻轻地颤动着。 他地目光最后落在她瓷细莹白地脸蛋儿上。看着从皮肤里透出地淡淡地红晕。心痒难耐。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乐以珍受了打扰。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勉力地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近在眼前地怀远驹地面孔时。想也没想。很干脆地翻了一个身。将后背呈现给他。 怀远驹刚刚已经感觉到身体热起来了。此时面对她地后背。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热潮瞬间褪去。他沮丧地咬了一下嘴唇。起身吹熄了屋内地蜡烛。于黑暗中镇定了一下情绪。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清晨。怀远驹被窗外地一阵细碎地杂音吵醒。他一向起得早。可乐以珍自从怀孕后。一直是早睡晚起。因此当他睁开眼睛时。她睡得正香呢。脸上红扑扑地。水粉色地睡衣滚松了领子。露出一截嫩白地胸脯来。 男人本来就容易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激动,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如此香艳的一幅美睡图。他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下蹿起,眼前的红唇变得如夏日里的冰镇草莓一般诱人心魂。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俯身探头过去,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乐以珍睡得正酣,未察觉这轻轻的一触。偷香成功的喜悦让怀远驹更加激动了,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脑子因为强烈的冲动而晕眩着,再次俯下头去,这一次却是紧紧地含住乐以珍的嘴唇,**了起来。 乐以珍受到了侵犯,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睁眼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孔放大在自己的眼前,虽然她在第一时间就反应出这个男人的怀远驹,可是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心底一阵猛抽,伸出拳头照着怀远驹的脸上砸去。 怀远驹正沉浸在如云如雾的幸福之中,突然觉得眼上钝痛,不由地“哎呀”一声,捂着眼睛翻身坐起。 感觉上方的压力顿时卸去,也爬起身来,抓着被子往)t 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半晌,怀远驹才气恼地转头,吼乐以珍一句:“你疯了吗?也不看清是谁就伸拳头?” 乐以珍本来被他吼得心颤,可是一抬头看到他的左眼圈青了一片,像一只熊猫眼,心里突然就想乐,忍了几忍,最后还是破了功,“扑哧”笑出声来。 怀远驹被她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想了一会儿,下床到客房里的铜镜前一瞧,顿时火起,回手指着乐以珍斥一句:“没见过你这么刁的婆娘让他们见了,该怎么说?” 乐以珍既已笑出来了,索性笑个痛快,抱着被子滚到床上,简直就乐得直不起腰来了。 怀远驹这二十年来,娶了一房太太纳了九个姨娘,不曾有一个女人敢伸手对着他的鼻子指一下,更何况将他的眼睛砸青。今儿早晨这一遭简直让他觉得羞恼万分。 他开了门喊小二打来凉水,将自己的脸探到凉水里拔了一会儿,再看镜子里,青眼圈照旧。无计可施之下,他在屋子里烦躁地走了几圈,冲到床边指着笑得脸都红了的乐以珍,恼怒地训斥道:“你还笑?还不快想想办法?” 乐以珍见他真急了,好不容易止了笑,捂着肚子爬起身来,拢了头\穿了衣服,下楼跟掌柜的要了一碟生土豆片,又要了一小壶的白酒,拿了回来。 她让怀远驹上床躺下,将白酒倒在手掌心,搓热了以后在他青的眼圈上轻轻地揉着。怀远驹本来十分气恼,紧绷着一张脸,被乐以珍捧着脸揉了一会儿眼睛之后,面色逐渐地松缓下来,竟有一种颇为享受的神情。 乐以珍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窘了起来,赶紧停了手,将土豆片敷到他的眼睛上:“这个敷一会儿就好了,老爷先这样躺一会儿吧!” 然后她自己开始照顾梦儿起床,将怀远驹丢在一边不管了。 过了好一会儿,怀远驹在床上问一声:个还要多久呀?” 乐以珍凑上去揭开土豆片一看,虽说有效,可仍然能看到浅浅的青瘀之色。她正想再换一片贴上去,这时门被敲响了,怀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起了吗?时辰不早了,今儿还要赶好远的路呢。” 怀远驹听了这话,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走过去随便洗了一把脸,也不去照镜子了,穿好衣服开了房门。定儿已经守在外面多时了,见门开了,走进来开始收拾东西。 怀禄也跟了进来,却在请过安后,一眼看见怀远驹那还有些浅青的眼圈,抬袖掩口来不及,“扑哧”地笑出声来。 定儿见他如此不尊重,心里奇怪,回头莫明其妙地看一眼怀禄。怀禄将嘴朝着怀远驹一努,成功的将定儿的视线牵到怀远驹的脸上。等怀远驹意识到两个仆从正在关注他的眼睛时,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定儿咬着嘴唇急转身,一边装作忙乱地收拾着东西,一边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怀远驹心里恼火,又不好教训二人,恨恨地瞪了一眼乐以珍,举步出门,先下楼去了。 怀禄拎着定儿收拾妥当的包裹,一边往外走一边慢声说一句:“看不出姨娘身量这么小的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我们老爷那眼圈儿,十多年没青过喽!” 定儿见怀远驹不在屋里,放肆地捂嘴笑了一回,对乐以珍说道:“姨娘下手也忒狠点儿了,怎么着也得给老爷留个脸面不是?” 乐以珍知道他们想歪了,心里又羞又恼,追在两人身后骂道:“你们两个出了门就忘了规矩不成?满嘴胡咧些什么?当我真不敢拘管你们了?” 前面两位浑不在意地笑着,一路下了楼,看到怀远驹已经坐在一张桌边上,铁青着脸喝着粥。一旁赶车的小杨搞不清状况,一脸的诚惶诚恐。 “吃饭吃饭!吃了饭有力气赶路!”怀禄心情大好地拍拍小杨的肩,坐下去吃起早饭来。 一行人用过早饭,套好了马车便上了路。怀远驹顶着他的青眼圈,一天都耷拉着脸,偶尔说一句话也是气哼哼的。乐以珍也觉得挺尴尬,只管哄梦儿,很少开口言语。 可是怀禄与定儿却是无比的兴奋,一路叽叽喳喳玩笑说闹。 到了傍晚的时候,乐以珍坐了一天的马车,正被晃得晕头晕脑,突然听到外面怀禄喊了一嗓子:“到了!凤州到了!” 第八十七章 私宅私妾 以珍听说凤州到了,掀开车帘往前看,果然见暮色中7|檐的城门楼子气势苍茫地立于前方,近了,看到城门上有一黑地儿蓝字的大匾,上书“凤州”二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有些兴奋,又有些茫然,不知道怀远驹口中的金粉凝住之地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她未来在此处的生活又会如何。 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凤州城内。乐以珍将梦儿交给定儿,掀着帘子往外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面去了。 若说安平府在大月朝算是\富之地,雍贵繁华之乡,那么凤州果然如怀远驹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钟灵秀气的所在。城内的官道比较窄,却铺着青石板,虽经一天的人走马踏,依然光洁干净。天色刚刚暗淡,路两边的店铺都点起了红亮的灯笼,酒肆茶楼之内欢闹喧嚣。一路行去,小桥流水,白墙红瓦,幽谧深巷,空灵而美好。 乐以珍心里产生一种安定而静好的感觉,一路上的惶然无措也沉淀下去,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期待。 可惜这种美妙的感受没有维持多久,她就迎来了新生活中的第一个打击。 马车进城后,行了半个时辰的路,乐以珍看着日落的方向,判断自己在一路向北。一条长长的巷子走到头,向右一拐,车停了,怀禄回头兴奋地说一句:“到家了!” 乐以珍心里一热,赶紧钻出马车,自己跳了下去,抬头打量眼前的这座小院落精巧的如意门,高高的白墙,灰瓦的墙檐,虽然没有怀府的富丽堂皇,可是很有居家过日子的人烟气息。 “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乐以珍指着那扇门问道。 “是呀,外面看是小了点儿,里面有三进院子,倒是够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怀远驹也跳了下来,一边应她的话儿,一边走上台阶,叩响了门环。 没过一会儿扭”一声打开,一个十三四的小厮探头出来一望,见是怀远驹,“嚯啷”一声把门打开,跪地迎接:“老爷!” 怀远驹一声。迈进门槛往里走。那小厮爬起来后。在前面引着路。口中喊道:“杏姨!老爷回来了!” 乐以珍好奇地一边打量一边跟进院子。 外面看着小门小户地一处院落。没想到内里却另有天地。迎面是一间正堂。东西各有厢房。正堂地东侧有一个宝瓶门。是通往后院儿地。过了这处宝瓶门。后面是一个宽敞地院落。正屋在台阶之上。飞檐红瓦、红柱棂窗。面宽五间。颇有气势。沿着正屋门前地抄手游廊各往东西。便是两处厢房。格局虽小。倒也精致灵巧。 乐以珍正扶着廊中地一根柱子。环视着这处院落。突然正屋房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一路奔了出来:“哎哟!老爷!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奴家这双眼睛都要盼瞎了!” 乐以珍闻声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地女子。穿着一件肉粉色地立领小祅。水绿地马面裙。外罩一件洋红地及膝子亮亮地挽成一个高髻。上簪一朵大大地石榴绢花。细眉大眼。一路摇曳着跑了过来。 “老爷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儿?这么突然就回来了。奴家连个准备都没有。”那女人扑到怀远驹身上。扯着他地胳膊。眼泪汪汪地样子。 怀远驹淡淡地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什么好准备?又不是皇上驾临,有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说完转头一指乐以珍:“这位是…”他只说出这三个字,就看到乐以珍的神情不对,刚进门时那种欢喜雀跃的样子完全不见了,脸上冷冰冰的,咬着嘴唇扶着柱子僵立在原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鸾杏儿,这位是家里的九姨娘,叫珍儿,比你小。”他心里紧了一下,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说完了。 叫鸾杏的女人转头看到乐以珍,脸上也僵了一下,随即展开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走上前招呼道:爷这可是头一遭带家里的人来,可见妹妹是老爷心槛儿上的人,一刻也离不开呢。妹妹以后多关照姐姐吧…” 说完,作势向乐以珍微躬了一下身子。 乐以珍从进凤州以后涌起的新奇喜悦,在此刻全飞到九霄云外了,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砸进了她的心里。她万万没想到,怀远驹在外面私购的这间宅子里,居然还养了一个女人! 虽然眼下的情况跟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同,家里的女人甚至还要多。可是不知怎么的,自从出了安平府,她就将家里的女人抛诸脑后了,一路上都有一种三口之家串了亲戚,正在返家的感觉。 在刚刚踏进凤州地界的时候,她对这个地方是那么地满意欢喜,心中甚至暗暗生出一个想法:若从此后扎根这里,慢慢地接受怀远驹,跟他 过日子,此一番穿越人生虽不圆满,总算是平平安安错的。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将她所有的期盼都敲得粉碎。她有一种受了欺骗的感觉,心中一阵狂怒,又不好\作。 那个女人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可是她却将头一扭,接过梦儿抱在怀里,对怀禄吼一声道:“我住哪里?带我过去!” 怀禄心里暗暗叫苦,他这一路担心的事终于还是\生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怀远驹,却后\正紧着眉头看着乐以珍,想了想便说道:“姨娘住东厢吧…” 乐以珍随着他的声音往东厢看一眼,再望一眼对面的西厢,门开着,一个小丫头正从屋里走出来,往这边迎。她料定那里是眼前这个叫鸾杏儿的女人所居,于是将眉毛一拧:“不是说有三进院儿吗?我不住这个院子,在后面那个院子里给我收拾一个房间。” 说完,她抬脚就往第三进院子走去。怀远驹一撩袍子跨出一步,拦在她面前:么疯?后院儿是厨房、杂物房和下人的住处,你怎么能住那里?” 乐以珍此时感觉血全冲到头顶去了,脑袋气得都要炸开了,她连看也不看怀远驹,只是盯着怀禄,声音又尖又颤:“下人的住处怎么了?我不就是一个下人吗?住后院正合适!” 说完,也不顾怀远驹挡在身上,抱着梦儿就往上撞。怀远驹没想到她倔脾气上来,力气竟是不小,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闪到边上。乐以珍擦过他的身侧,大步往后院急走而去。 定儿自然是跟着主子的。怀禄想了一下,跑上前去再次拦住乐以珍:“姨娘消消气,后院属实是住不得。即便姨娘想住,也得明天着人好好拾掇一番,眼下少不得让姨娘委屈一晚,先住东厢吧。” 他这样说,其实是觉得乐以珍只是一时气愤,只要将她劝进东厢住下,过了今晚,气也消了,就不会再闹着住后院了。 哪知乐以珍这次却坚决不肯妥协,气鼓着脸瞪了怀禄半晌,突然说道:然此间无我可容身之处,我回安平!小杨!套车!” 杏儿看出乐以珍的怒火是冲她来的,心里也不舒服,抱着肩膀儿倚在廊柱上,细声慢气地讽道,“妹妹好大的脾气!难不成在安平的府里,老爷就这样惯着你吗?”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出声儿,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一声,所有的理智都被炸飞了,只剩下满腔的怨怒。她将梦儿往定儿怀里一塞,回手一指鸾杏儿:“谁是你妹妹?你们素未谋面,我怎么就成了你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姐姐?” 鸾杏儿被臊了一鼻子灰,也有些火起,将腰一掐,尖尖食指冲着乐以珍,涨红着脸骂道:“我看老爷的面子,初次见面敬你三分!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拿什么臭架子?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人,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定儿一听自己的主子挨了骂,登时火起,抱着梦儿回骂道:“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儿!谁跟你是一样儿的人?我们姨娘可是老太太和太太下了聘过了明路的!你算什么东西?论起来连我们这样的奴婢都比你强一些!你敢对我们姨娘这样大小声!可是活腻了吗?” 鸾杏儿被揭了伤疤,改掐腰为跳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赖到怀远驹身上:“老爷,杏儿好歹伺候了你这么多年!如今连一个婢子都敢这样骂我,老爷给我做主呀!” 这一通尖嚣的乱吵,将襁褓中正睡着的梦儿惊醒,一声大哭起来。乐以珍听到女儿的哭声,又心疼女儿又委屈自己,眼泪流下来,扯着定儿的胳膊就往外走:“定儿,我们走!这一趟门儿是出错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怀远驹历来不会应付女人的吵闹,他也没想到乐以珍见了鸾杏儿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刚刚儿一时之间愣怔在那里。 可此时见乐以珍要回安平,已经走到宝瓶门的门口了,心里一急,三步并两步追了过去,扯住她的肩膀住她,一路拖着往正房走去。 乐以珍气恼难当,对着他又踢又撕又咬,可是却丝毫没有让他松一点儿力气,最后还是被他拖进了正屋,回脚把门踢上了。 ~~~~~~~~~~~~~~~~~~~~~=============~~~~~~~~~~~~~~~~= 这个月到下旬了,亲们手中还留有粉票的,记得支持一下小喜,谢谢大家! 第八十七章 发威泄愤 远驹将乐以珍拖进屋里,刚刚关上门,松了手,她又开门。进门之前,他已经看到管家和下人们聚到这院子里来了,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被一个姨娘踢打着。这会儿若在门口闹起来,他委实觉得面子上难看。 于是他捞住乐以珍的腰,将她往怀里一抱,迈开步子往内室走去。 到了内室,他把怀里的人儿往床上一丢,堵在床边上吼道:失心疯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闹什么闹?” 乐以珍觉得自己装闺秀真是装得太久了,今天她只想褪下那层娴静淑好的外皮。她心里憋闷着那么多的不愉快,今天只想借着鸾杏儿这个由头闹一闹,再不\泄出去,她真会憋出失心疯来! 于是她从床上弹跳起来,穿着鞋踩在亮蓝洒金莲花的褥子上,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怀远驹吼回去:“你这里私蓄着妾媵,出来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几百里路的骗了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来这里接着数你的女人吗?你真是太过分了!” 怀远驹虽然觉得隐瞒鸾杏儿的事有些不对,可也没觉得有多大的错处,竟然令乐以珍气得眼睛眉毛都立起来了,像头\了怒的小狮子。他试图劝解:“你跟她较什么劲?不过是当初买这处宅子时,怀禄见没个管家的,就买了她来,也没给过她正式的名分,充其量算一个侍婢,你当她是一个丫头使也行,何苦这样来闹我?” “侍婢?”乐以珍冷笑两声,“老爷可真是玩出花样儿来了!一群的女人竟然分出层次来了,家里有太太和姨娘,这里又有侍婢,赶明儿老爷也去爬墙钻窗找个相好的,那才叫圆满了呢!” “混帐!”怀远驹听她说得离谱,一挥胳膊斥了她一句,“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简直就像站街骂架的泼妇!” 乐以珍被他骂了,心里更加地委屈,抡起一个垫子就朝他身上砸去:“我今儿就是泼妇了!你能当种马男,为什么我不能当泼妇?你爱使多少钱买女人,爱找多少侍婢侍妾都随你!只求你快从我眼前消失!我看着你恶心!你滚!” 她一边哭叫着,一边抡着靠垫往他身上砸,左一下右一下,终于让怀远驹恼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扯着靠垫猛力一拽,乐以珍敌不过他的力道,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扑,吓得怀远驹赶紧伸手又去扶她。 乐以珍既撒开了泼,就没打算停下来,枕头没了,她随手摸到什么就扔什么,屋里的掸子、花瓶、各种小摆件,一件接着一件地往怀远驹身上飞去。 这可真是怀远驹三十几年地男人生涯中。头一次经历地来自女人地攻击。一向温婉娴静地乐以珍突然\了这样地怒。让他在心里疑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么让她伤心地事。 一旦他开始怀疑自己。气焰上自然就矮了三分。再加上乐以珍手下不留情。又推又搡又砸。竟然几下就将他逼到了外间。乐以珍冲上前去拽开了门。回头抄起外间书桌上地笔洗笔架砚台。纷纷往怀远驹地身上丢过去。一边丢一边冲他喊着:“你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怀远驹见门开了。也怕被外面地人听到屋里地动静。心里想着先躲一躲她地怒气吧。便抬脚出了门。却没想到他刚迈出门槛儿。一个玉狮镇纸从屋子里飞了出来。堪堪擦过他地耳边。飞落到台阶上。“当啷啷”一路滚下去。摔成一地地碎玉。 一院子地人都张着嘴巴。惊看着正屋地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怀远驹僵立在台阶上。一张脸窘成了绛紫色。进退两难。 还是怀禄\先从石化地状态中苏醒过来。冲着满院子地下人摆摆手。小声说道:“快干活去!别找不自在!” 下人们这才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缩着肩膀往后院跑去。那个叫鸾杏儿地女人见此情形。走上台阶欲扶怀远驹地胳膊:“老爷!你这一路劳顿。到了家也不得清静我屋里洗一洗。好好歇歇吧。” 怀远驹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她,好像在思索着一件什么事。 鸾杏儿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瞧,“扑哧”一乐:“老爷,大半年未回来,竟不认识杏儿了吗?” 怀远驹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门,神情有些紧张,冲鸾杏儿摆摆手,小声说道:“你先回去。”说完,提步往东厢房而去。 他进了东厢房的门,对正在洒扫铺设的小丫头说一声:“你出去!”便捡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垂头闷气不语。 怀禄悄悄地跟进来后,关上了门,站在他身边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怀远驹一肚子的憋屈,听怀禄这样 伸手一指正房的方向:“你都听见了!你都瞧见了!把她惯坏了吗?泼起来不象个样子!刚刚落脚就这样,让下人们怎么想?” 怀禄抿了抿嘴唇,谨慎地说道:“在路上的时候,我就说把鸾杏儿的事告诉姨娘,你只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紧。可是刚刚鸾杏儿见你那个样子,姨娘大老远的跟你来了,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怀远驹回味了一下,也觉得理亏,想了想,又强硬道,“鸾杏儿不过是个奴才,她怎么能跟一个奴才一般见识?岂不让人见笑?” “老爷可不能这样说,老爷别忘了,姨娘现在的身份也是…” 怀远驹这才醒悟到,乐以珍如今仍然身在奴籍呢,久不提此事,他竟然忘了这一重。他一摆手对怀禄道:“我倒忘了这事…可是就算不该拿鸾杏儿的事瞒她,她也不能如此刁泼呀!若在家的时候就知道她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带她出来!” 怀禄知道怀远驹在说气话,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倒觉得此一番姨娘做得好呢!” 怀远驹不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越老越糊涂,满嘴胡咧!” “我说好可是有道理的。”怀禄也不惧他的教训,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瞧着姨娘刚刚见到鸾杏时,面色大变,我这心里就替老爷高兴呢。以前在家的时候,老爷拿姨娘多上心呀?也不见她有个喜怒反应,见了老爷就像见了客人一样,虚应客套,老爷心里不难受?” 怀远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觉得有道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就算如你所言,她如今对我上了心,也不能这样撒泼呀!你看看她,占着正屋不开门,难道让我住东厢不成?还有…她头一天来就跟鸾杏儿红了脸,以后在一个院子里,还怎么相处?” “老爷…”怀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奴才说句不敬的话,您怎么不开窍呢?连奴才这样的老光棍都看出来了…” “什么?”怀远驹疑惑地看着他。 “鸾杏儿…不能留了。 ”怀禄虽然不想当坏人,可是自己的主子不开窍儿,他也只好提点一下了,“姨娘心气儿有多高,老爷不知道吗?家里那些倒也罢了。如今出了门,她满心以为能清清静静地跟你过日子了,却有这么一个没放在明面上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她能不堵心吗?” 怀远驹听了这话,回想起刚刚儿乐以珍的怒言怒语,沉默了。半晌后,他抬起头来:“可是…鸾杏儿在这里伺候近十年了,如今也年过三十了,难道还叫人牙子来领她卖了不成?” 怀禄也觉得这事比较棘手,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来。怀远驹重重地一声,叹息道:“鸾杏儿的事,等我想好再安排,你先去把门给我叫开,难不成真要让她占着正屋,我住东厢吗?” 怀禄答应一声,抬脚往外走,却被怀远驹又叫住了:“你回来…我问你…你听过种马男这一说法吗?” 怀禄先是皱眉认真想了一下,紧接着就乐了:“姨娘这样说老爷吗?这说法…呵呵…倒也算贴切。”小声嘀咕完最后一句话,他拔腿就迈出了门槛儿,往正房去了。 怀远驹捏着下巴,想了半天“种马男”的问题。虽然这说法他没听过,可是“种马”的意思他还是懂得的,因此这三个字的意思,他大概猜得出来。他又想起她那句“一堆女人竟分了层次”的说法,听得时候挺恼火,如今细想起来,却疑惑她怎么想出来的,竟有几分贴切。 于是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打开门,向外望去。定儿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显然被乐以珍放进了屋里。可是怀禄却被挡在正房的门外,正在贴着门,满脸陪笑地说着什么。 怀远驹见他说了半晌,那两扇门依然紧闭,便叫住门口打水的小丫头,让她去将怀禄喊回来。 怀禄得了传话,看了一眼东厢站在门口的怀远驹,摇了摇头,下了台阶,回了这边:“您还真别说,姨娘真生起气来,竟是个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倔性子,老爷你看…” 一直当她是个温柔的脾气呢…算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今儿先歇这里吧。” “老爷…”怀禄倒觉得不妥了。 “叫你去你就去!正房厢房,不都是我的家吗?”这一番折腾,怀远驹心里乱哄哄地,没好气地吩咐怀禄这一句,回头钻进内室,也不梳洗了,直接倒头躺到了床上去。 于是在凤州城的第一个晚上,乐以珍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正房,怀远驹则偏居东厢。鸾杏儿几次欲请怀远驹过她房里,终是没有敲开门,悻悻地回去了。 第八十八章 自食其力 二天清晨,怀远驹早早地起了床,因有事要出去的时候,乐以珍自己雇车回了安平,便吩咐小杨守在家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喜欢该书,请到秀阅读最新章节· 他前脚刚出了院门,管家的李媳妇从后院走出来,站在廊子里,探头探脑地往正屋里看。 “瞅什么瞅?想看看家里来的姨娘醒没醒?你好巴巴地跑去拍马屁吗?”西厢门一开,鸾杏儿一边用手扶正刚簪上去的一只绢花,一边斜睨着李媳妇,故意提亮了嗓门问道。 李媳妇赶紧收了目光,陪着笑走到鸾杏儿跟前儿,小心地说道:“哪能呢?就算我再糊涂,这个院子里谁当家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只是…” 李媳妇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正屋的房门,将声音压低,凑到鸾杏儿的耳边说道:“好妹妹,我是想来请你的示下,这位姨娘的饭食…可怎么安排?” 鸾杏儿听完,将她往旁边一推,大声大气地说道:“这也用请我的示下吗?我们这里小门小户的,开销自来掌在禄叔的手里,他捏得紧着呢,虽说姨娘来了,可他也不曾多拨我一个钱啊!少不得委屈姨娘,跟我们这些穷苦人用些粗茶淡饭吧。” 媳妇没想到自己惹出这么多的讥诮话儿来,局促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应答。 正屋房门紧闭,连个响动都没有,更加助长了鸾杏儿的威风,她拿手一戳李媳妇的肩膀,继续教训道:“别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爬高踩低的奴才是怎么想的!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拿根绣花针也能当棒我没见过正经主子长什么样儿吗?跑到我跟前儿来耍威风?我伺候老爷的时候,那个主儿还不一定蹲在哪个犄角旮旯玩泥巴呢!你们可都惦量好轻重,别等哪一天人家拍拍**走人了,你们连个马屁味儿都没闻到!” 一直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守着院门的小杨跳起身来,走过来劝她一句:“杏姨口下留情吧…乐姨娘在家的时候,连老太太和太太对她都有三分客气呢,你仔细老爷回来…” 其实鸾杏儿心里对乐以珍也很好奇,据她所知,这里是怀远驹私购的宅子,府里并不知道的,她来这里近十年的时间,除了怀禄和眼前的小杨,她不曾见过怀远驹带任何一个家里的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小杨既说这位姨娘在家里时就招主子待见,怀远驹又肯向她暴露自己的私宅,可见这位姨娘是有些来路的。 但是她刚刚得意忘形之下,狠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自己找台阶往下溜:“仗着老太太和太太宠信,就可以霸占正房吗?明摆着在向我示威去不了安平府,也不指望谁来待见咱,可是到我的地盘上欺负我,那可不成!” 说完。冲着小杨瞪了一眼。扭身回自己屋里了。 她刚刚关上西厢地门儿。正房地门就打开了。定儿肩头搭着一个包裹。乐以珍抱着梦儿。一前一后走出屋来。小杨一见这架势。马上紧张起来。回身跑到院门口守住:“姨娘…这是要去哪里?” 乐以珍脸色沉沉地。直逼着小杨走了过去:“小杨。这事与你无关。让你送我们回去。那是难为你了。眼下只求你给让个路。我们主仆二人也不愿意在别人地地盘上。看人家地脸色吃饭。我们自会去车马店雇辆车。回安平去!” 小杨一听就急了:“老爷有吩咐。千万不能让姨娘离开这个院子。姨娘就体谅一下小地吧。” 乐以珍此时已经走到小杨面前了。逼着他又退几步。把住了院门。再不肯退让。乐以珍见走不出去。一着急。语气就重了起来:“你敢限制我行动?” 小杨被她逼得身子都已经贴到门板上了。苦着脸求道:“姨娘疼惜小地吧。老爷今早走地时候可说了。如果回来见不到姨娘。就要卸了小地两个膀子呢!老爷刚到凤州。有些急务在处置。今儿会忙一些。等忙过了今天。老爷得闲儿。姨娘有什么事只管与老爷商量。相信老爷没有不允地。姨娘何苦非要这个时候来为难小地?” 乐以珍本来刚才听了鸾杏儿的一番闲言碎语,气得心生疼,如今见了小杨扭成苦瓜的一张脸,觉得好笑,情绪稍稍缓解下来:“我倒也不急于一时,只不过我和定儿如今落在人家的手底下,连吃饭都成问题,老爷没想到这事吧?” 小杨一听这话,心里一轻松,高兴地从门板上走下来:“只要姨娘不走,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凤州这里汇八方美食,只有人不想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定儿将手中的包裹往小杨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一句:“好啊!我说一样儿,你倒是给我们找来!” “你说!定儿妹子有吩咐,龙肝凤胆我也上天找去!”小杨把脸转身定儿,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 “也不用你上天,现成在眼前儿呢,我们今儿中午就想吃一道叫‘爆炒小杨肺片’的菜,端得上来吗?”定儿从乐以珍手里接过孩子,一边开着小杨的玩笑一边往回走。 “定儿妹子要想吃,别说肺片了,就是将小杨的心肝都摘了也行呀!只是…怕姨娘嫌脏呢,嘿嘿…”小杨扛着包裹跟在后头,腼着脸说道。 乐以珍斜瞄了一眼小杨,撇嘴笑了。其实这一路上,小杨对定儿过于殷勤的关照,乐以珍已经觉察出来了。本来想着到了凤州,在怀远驹面前说一说,将定儿许了小杨。可惜一来就碰上这么一段天雷的剧情,这事只能暂时搁一搁,等她料理完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既然决定再住一天,乐以珍说什么也不肯住在正房里了。昨天是一时激愤,她也 己霸着正房不合规矩。可是她又断断不肯住到鸾杏,便吩咐小杨和定儿,到后院找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 久无人住的屋子,要收拾出个样子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小杨见定儿干得辛苦,就去找李媳妇,让她拨几个来帮个忙。谁知那李媳妇将今早鸾杏儿的警告听在心里,也琢磨着这姨娘还不定住几天呢,可不能因为对她太殷勤而得罪了鸾杏儿。 因此她笑着推脱道:“小杨兄弟,你来过几次,应该知道,我们这里可比不得你们安平的大府里,丫头婆子随手一招就有。你看看这院子里,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哪能分出人手来?再说了…昨儿刚刚把东厢收拾出来,偏偏不肯住,可怪得了我们吗?” 小杨没要到人,倒被她劈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心里虽然窝火,到底不能拿她怎么样,没好气地嘟囓一句:们这些小见识的人!等着老爷回来,你们再看吧!” 回到屋里,定儿正忙得满头是汗,鼻尖上脸蛋儿上都蹭着灰,见小杨一个人也没带回来,胳膊一撸就要去论个是非,却被乐以珍伸手拦下了。 事到如今,乐以珍反而不生气了。在安平的时候,跟老太太生气也好,跟那些姨娘们有嫌隙也罢,终归是因为这些聪明人做起糊涂事来,让人难以接受。可眼下凤州宅子里的这些人,压根儿就是些糊涂人,还能指望她们做出什么聪明事来吗?跟这些人生气,反倒作贱了自己。 她将一个楠木箱子铺了被褥,将梦儿放进去,挪到门口的太阳底下,让她睡着。 又让定儿拿一些碎银交与小杨,让他出去打点些吃的。然后她找一条巾帕将头一包,和定儿一起干起活来。 定儿跟乐以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受她的熏陶至深,主仆二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她俩儿一边干着活一边唠着嗑,将近中午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干净明亮,看着像人住的地方了。 至于屋里的用品,本来定儿亲自去找李媳妇,让她开了库房,她们自己找自己搬。可是李媳妇偏说钥匙在鸾杏儿那里,要动库房的东西,历来是要先问过鸾杏儿的。 定儿气哼哼地将这话转给了乐以珍,乐以珍轻轻一笑,拉着定儿往前院去,打开正屋的门,除了床太重,主仆二人搬不动之外,其余的看上什么拿什么,不一会儿就把她们收拾的那间小屋子铺设齐整了。 最后一道程序,擦拭门窗。乐以珍将抹布在水盆中浸湿,将一张凳子搬到窗户底下,踩上去够着擦窗子的最上面。 正干得起劲呢,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吼:“这是干什么?” 乐以珍吓了一跳,腿一哆嗦,凳子就开始晃悠起来。好在她还算敏捷,在凳子倒地之前,跳了下去,虽然着地时震得她双脚有些麻,总过好摔个四仰八叉。 她站稳了,连头都没有转一下,抬脚进屋,反手关门。可惜迟了一步,怀远驹已经一掌抵在门上,将门推开了:“踩凳子擦窗户,你能耐还大了呢!你到底在疯什么?” 乐以珍闭着嘴巴垂着眼,也不看他也不说话。 怀远驹今天本来还有好多事要办,因为她昨天那样生气,他担心今天她闹着要走,小杨拦不住,才提前跑了回来。没想到正房厢房都找不到人,一问下人才知道在后院呢。 他急匆匆地来到后院一瞧,好嘛!踩着凳子擦窗子呢!他带她来,难道是因为他这里缺下人吗? 他看着她脑袋包的那块儿帕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过去一把给扯了下来:“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罢休?” 定儿听怀远驹这样冤枉自己的主子,觉得告状的事还是由她来比较好,于是开口说道:“老爷,我们不自己干,难道让我们睡柴房不成?我倒舍不得姨娘动手呢,可是小杨去找管家媳妇,连半个人都没要来,姨娘要是不搭把手儿,我就是收拾到晚上,也弄不出来像样的住处来。” 怀远驹听她这话,知道是这里的下人欺生,心里就一阵地生气,正要回头喊人,小杨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从外面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好吃的回来喽!锅巴鸭粒儿!糟辣脆皮鱼!还有…” 他只喊了两样儿,就看到了怀远驹,赶紧住了口。怀远驹看到他手里拎着好吃的,\先把气撒到他头上了:“你倒会挑好差事,不在家里照顾你们姨娘,出去闲逛什么?” 定儿见小杨委屈地扁着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来,便不客气地答道:“老爷哪里知道实情?要是没有小杨出去给我们置办吃的,我们主仆二人今儿中午就要饿肚子呢!” 定儿这话在怀远驹本来就冒火的心里,又加了一勺子油。怀远驹气得脸都红了!从安平出\的时候,他还打算得挺美呢,想着这里有私宅私产,带乐以珍来这儿过日子,就算从此后不回怀府,也不怕委屈了她。 可是看她眼下的情况,竟是住没住吃、吃也没吃好。他一转身出屋,往门口台阶上一站,吩咐怀禄道:“把这院子里有活气儿的人都叫过来!” ~~~~~~~~~~~~~~~~~~~~~=============~~~~~~~~~~~~~~~~= 越来越月底啦!继续求粉红!╭(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处处是非 一会儿功夫,鸾杏身边跟着李媳妇,身后跟着缩头缩t7人,都聚到了怀远驹面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亲爱的书友:喜欢该小说,请到秀阅读 怀远驹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逡巡过去,最后落在李媳妇身上:“你是这里的管家媳妇,这些人按理应该由你调遣使用。你们姨娘在这里收拾了半天屋子,难道你没看见?” 李媳妇肩膀一抖,偏头斜了鸾杏儿一眼,小心地说道:“老爷…奴才也不是故意晾着姨娘不管,只是…姨娘怎么能住后院呢?这后院可是下人的住处,东厢收拾得好好的,姨娘理该住那里才是。 若是奴才今儿帮了姨娘,也怕老爷回来训责奴才不分是非,教唆着姨娘跟下人们住在一起,所以才…” 鸾杏儿听了这话,一拍掌说道:“正是呢!我们劝不住妹妹就已经是罪过了,再给她收拾这屋子,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欺生,让家里来的姨娘住下人房呢。” 两人辩解完毕,互相对望了一眼,为自己的机智应对小小地得意了一把。怀远驹明明知道两人的言语之间,只有那“欺生”二字是真的,可是这番狡辩之语,他一时竟也挑不出错处来。他想了想,换一个话题问道:“这吃饭的事又怎么说?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姨娘还没吃上饭?还要小杨出外头买去?” 鸾杏儿看看李媳妇,李媳妇又回头看厨娘。厨娘以为她在询问自己,赶紧出来一步,应道:“已经做好了,刚要送来,听说老爷要训话,便急急地赶来了。” 定儿在旁边一听,赶紧出来说道:“既然饭好了,那就端来吧,姨娘和我干了这一上午的活,已经饿了呢。” 怀远驹看了看定儿,眯起眼睛想了想,对厨娘吩咐道:“你去,把午饭端来。” 厨娘垂应“是”,转身往厨房去了。没过一会儿,只见她手拎着一只藤编的食盒,一路走过来,越过垂手默立的这帮人,上了台阶往屋里走去。 “你回来。”怀远驹喊厨娘一声。那厨娘转过身来,回到怀远驹面前。怀远驹看了一眼那藤篮,伸手揭开盖子,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他提起篮子,往台阶下一丢,篮子里的两碟腌咸菜、两碟素炒青菜、两碗粥再加上两个馍馍一齐滚落了出来,撒在台阶上,最后一只碟子溜溜地滚到鸾杏儿的裙脚边上,转了几个圈,扣在了她的脚面上。 她动了一下脚。将那只碟子踢到一边。狠狠地剜了一眼厨娘。陪着笑脸对怀远驹说道:“老爷是嫌这个饭食过于粗陋是吗?让厨娘另外再去置备好了。只是…老爷有所不知。为了节省开支。老爷不在这里地时候。我们地伙食就是这样地。今儿是我疏忽。忘记姨娘地口味比我们这些人要精细。是我地错处。请老爷责罚。” 怀远驹见她一脸泰然。说得像真地一样。将眉毛一拧。对怀禄说道:“去把日常地进帐拿来我看看。” 鸾杏一听这话。知道捂不住了。情急之下。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她将嘴巴一扁。鼻子一吸。从腋下抽出帕子来擦着眼角。一边委屈地泫然欲滴。一边上前几步凑到怀远驹跟前儿:“老爷这次回来是怎么了?难道真是有了新姨娘。就要将我这老茄子丢到一边去了吗?奴家这一身一命都是老爷地。老爷要打我。说句话就成。何苦兴师动众。非要扫了奴家地脸面才肯罢休?” 怀远驹见她要贴到自己身上来了。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地屋门。往后退了一步。鸾杏没能挨到他身边儿。心里就凉了凉。 怀远驹负手默然地扫了一眼阶下地十几个下人。又看了看鸾杏儿。这个女人虽然性子尖刻小气了点儿。可是自从这宅子买来。就一直是她管着。虽然她经常动些小手脚。给自己攒些体己银子。但是那数目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他从来不追究。除此而外。倒也究不出她什么错处来。因此她刚才那一番哭诉。他也不是听不进心里去地。 可是看眼下情形。闭门不出地那位和眼前擦眼抹泪儿地这位。显然是楚汉相争势难两立了!他负手敛眉。略想了一下。回头看看那两扇紧闭地屋门。叹了口气。一挥手说道:“昨天我们到这儿地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所以也没叫大家来见个面。眼下人聚得齐全。我有几句话要说给大家听。我这次和乐姨娘到这里来。有可能是一年半载。也有可能就长住不走了。这院子里地事。以前是鸾杏儿在操劳。也辛苦了她十年了。既然乐姨娘来了。以后这里就有个正经主事地人了。家里地一应事故。从今儿开始。都拿来让乐姨娘决断吧…” 鸾杏一听这番话地就白了!赶情儿她在 子操持了十多年,竟然连个正经主事的人都不算,赶]t小姨娘来这里,竟是要长住的!而这位小姨娘果然是来历的,只将门那么一关,不言不语之间,就威胁着老爷夺了她手中的权利!那么以后她在这院子里住着,到底算什么人?是不是真像那丫头说的那样儿,连个奴婢都不如了呢? 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开始毛,咬着帕子“呜”地哭出声来,也顾不得形象,只说了一句:“老爷好狠的心!”便一路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下人们一见这情形,面面相觑。那李媳妇见自己竟站错了队,心里一阵慌乱,赶紧上前解释:“老爷,姨娘的伙食可是鸾杏儿一早吩咐奴才安排下的,并非奴才有意刁刻姨娘,老爷要明察呀!” 怀远驹懒得见她一副小人嘴脸,刚刚还和鸾杏儿眉来眼去,此时又跑出来出卖她。 他耐烦地摆摆手:“话我说过了,详细的事情怀禄自会安排,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应是,纷纷告退。怀远驹从小杨手里接过那几个油纸包,推开小屋的门,进去后随手又关上了。门外小杨展开自己空空的双手,向定儿一摊手:“那锅巴鸭粒儿…给你买的,还是我的银子呢!这可真是…” 定儿听他这样说,心里一甜,捂嘴笑道:“小气鬼,姨娘还能白吃你一顿鸭子吗?” 怀禄见他们俩儿情意暗暗涌动的样子,做了一个恶寒的表情:“去去去!别在我这老光棍儿面前演这种儿女情意的小戏,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你们伺候,爱上哪儿吃就上哪儿吃去,别私奔了就成!” 定儿被说红了脸,忸怩着不肯走,小杨心里高兴,上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禄叔让走,咱就赶紧走吧,别没有眼力见儿了!” 屋内,乐以珍坐在刚刚搬来的一把椅子上,扭脸儿冲着窗外。怀远驹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子上,低头看看楠木箱子,梦儿还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咳咳…一会儿就让人给梦儿打一张床…跟家里一模一样的那种。”他先开口说话了。 乐以珍仍是未动,盯着窗上的树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说得没错,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怀远驹红了脸,讷讷着干站了一会儿,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乐以珍对面:“杏儿的事瞒你…是我的不对,让你受这些委屈,也是我考虑不周。可是刚刚你都听到了,以后这院子里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再不会有人敢欺你是新来的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乐以珍回头看了他一眼,撇嘴冷笑了一下:“何苦人家过得好好的,我一来就扰得人不得清静?老爷若是怜惜我们娘俩儿,不如送我们回安平吧…” “不行!”怀远驹将眉毛一立,“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回安平坚决不行!” 乐以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条件?不过是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罢了。谁料是非无处不在,这世上竟难有一处清静的所在了…” 怀远驹听她话,愣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道:“会好的,你放心…”然后他轻松地笑了笑,从水盆里洗了双手,便去解那些油纸包:“真看不出你这么能干,刚刚看你踩着凳子擦窗子,竟不像是官家小姐的样子。干了那么活儿,不累也该饿了,正好我也没吃午饭,看看小杨买了什么?” 乐以珍早饭就没吃,又上蹿下跳地收拾了半天屋子,着实是饿了,便起身说道:“就你没吃午饭吧?定儿和小杨都没吃呢,叫进来一起吃吧。” 然后她去开门,往外一瞧,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喊了一声:“定儿!”也不见有人应,只好回屋关了门。 怀远驹跟她在一起时间久了,竟然也知道动手干活了。乐以珍洗了手回到桌边时,他已经将那些吃食摆好了,正要出去喊人拿筷箸,乐以珍一扯他的袖子:“要什么筷子?动手吃着才香!” 怀远驹只见她不似昨天那样疯泼,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心里就一阵欢喜,对她的话没有不应的,真就和她面对面坐下来,一块鸭肉一块鱼肉地撕下来,果然比用筷子吃得香。 ~~~~~~~~~~~~~~~~~~~~~=============~~~~~~~~~~~~~~~~~ 哦哦哦!继续喊粉红票!╭(╯3╰)╮ 第九十一章 暗中回遣 罢饭,本来怀远驹还想劝乐以珍回前院去住,可是小)[t\7的脸色之后,决定还是先让她先住这里,等气消了再提住处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于是他吩咐人往这屋里送了张床,便往前院去了。 刚出月亮门,他就听到西厢那边传来一阵隐隐的哭声和骂声。他皱了一下眉头,提步欲往那边去,想一想又作罢了,直接上了台阶,回了上房。 上房屋里,怀禄已经让人把乐以珍主仆二人搬走的东西补齐了。怀远驹进了屋,在一把新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怀禄给他端上一杯茶,小心地问道:“老爷…姨娘…还好吧?” 怀远驹重重地“嗨”了一声:“我也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总觉得过于安静了,跟昨天那个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老爷…西厢那位,这一晌午都没消停…你怎么打算的?”怀禄指了指西边,问怀远驹。 怀远驹拧起了眉头:“禄叔,从我成亲到现在,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我头一次感觉应付女人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我倒宁肯去做那些跟男人勾心斗角的事…” 怀禄轻笑一声:“老爷还不明白?您这是拿姨娘上了心了!以前纵有十个八个,丢给老太太和太太一管就行了。如今这位,你舍不得放给别人管了。” 怀远驹听他这话,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往西厢的方向望了望,说道:“其实今儿在外面,我倒有一个想法。我在乌南的那个庄子,以前是老赵和他媳妇在管。如今这两位也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了。不如让鸾杏儿去接手,送老赵夫妇回乡下养老去吧。” “妙呀!老爷这主意好,既不委屈了鸾杏儿,姨娘不见了她,也肯全心留下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怀禄抚掌称赞。 “恩…”怀远驹也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轻松地点点头。“这几天你就安排一下。然后送她过去吧…我看珍儿情绪还好。一会儿歇了午觉。你随我去见天益庄地孙老板…” 与此同时。在后院地那间小屋里。乐以珍将梦儿挪到床上。安置妥了。就躺在她地身侧。望着她地小脸儿出神。 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定儿从外面走了进来。乐以珍起身看是她。笑着打趣道:“共进午餐哦。这顿饭吃得可舒心?” 定儿红了脸。走到床前将手中一个包裹往床上一丢:“姨娘也忒没良心了。定儿地脸皮有那么厚吗?若不是为了姨娘地心思。定儿断不肯跟他出去惹人闲话地。” 乐以珍瞅了一眼那个小包裹。问定儿:“我地心思?我有什么心思?竟又让你猜到了?” 定儿将那个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锭一锭地银子。看起来有二十两之多。乐以珍吃了一惊:“你哪来这么多地银子?” 定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趁小杨不留神,溜到当铺里把金镯子当了。我们这次上山,也没带多少银子,姨娘如果想回安平,路上的花费肯定不够,我不弄些银子,难道咱们三个要挨饿不成?” “你…”乐以珍有些感动,有这样一个忠心又聪慧的丫头,是何等的幸事,“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走?” 定儿笑了一下:“姨娘要说我猜错了,那我明天再去把镯子赎回来,总之我是跟着姨娘的。我倒想拿姨娘的话问一问姨娘,你一定要走吗?” 乐以珍将那二十两银子包好,收进她的箱子里,回头拉着定儿坐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若按我以往对老爷的心思,这次是断不会跟他出这趟门儿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这次上山,姑***事闹得我心烦,再加上死了两个人,若说我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在惶恐不安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个依靠的,我以为我找到了依靠呢…我忘了,老爷毕竟是老爷,走到哪里,他还是那个拿女人当摆件儿的怀老爷,没有什么不同的…” 定儿虽然已经习惯了府里那么多女人共生共存的现状,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心气高洁的人。她抚着乐以珍的肩说道:“总之,姨娘去哪里,定儿就跟去哪里,尽力保姨娘周全就是了。” 乐以珍拍拍定儿的手:“等回了安平,我箱子里的那些金玉首饰,任你挑选,好歹把你这项损失给补回去。” “姨娘有这话,定儿就放心了,我就说姨娘不会赖我一个金镯子。”定儿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扶乐以珍躺下,“既然决定要走,总要养足精神,昨晚姨娘也没睡好,赶紧陪着五小姐睡一会儿吧…”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门。定儿去应了门,竟是管家的李媳妇。她因为一早得罪了这主仆二人,此时脸上的谄笑越发地僵硬与纠结:“定儿妹子,奉禄叔的吩咐,我把家里的钥匙和进销帐 娘送来了,请姨娘过目。” 定儿回头看了一眼乐以珍,见她刚刚还坐在床沿上,此时却已经上了床,连床幔都放下了。于是她将李媳妇手中的木匣子接过来,也懒得给她好声气,冷冷地说道:“行了,姨娘刚睡下,等她醒了,我自会交给她。” 李媳妇显然是打算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的,见定儿不让她进屋,探头往里瞅了瞅,伸手将腕上的一只玉镯撸了下来,往定儿手里一塞,小声央道:“定儿妹子一看就是个慈心善性的好人,少不得帮我在姨娘面前美言几句。早上的事,实在不是我有意刁难,我也是听鸾杏儿的吩咐,不得已呀。” 定儿掂了掂手中的玉镯:“怎么李婶子有好多的玉镯吗?随手就能赏我一个?” 李媳妇一听这话不对,脸上的笑僵住了:“定儿妹子说笑了…” 定儿哧笑一声,将那镯子往回一塞:“既然不多,就不要到处送了。做了一上午的苦力活,我也想歇一会儿了。” 李媳妇碰了一个软钉子,尴尬地告了退。定儿回身来到床上,掀开床幔,坐到床沿上,打开那匣子翻了翻,对靠在被子上的乐以珍笑道:“真想不到,我们老爷在这里还有好大一份儿家业呢…你瞧瞧…姨娘就不眼馋?还舍得走吗?” 乐以珍瞄一眼那一堆的钥匙和契据帐册,打趣定儿道:“你是眼馋了,不如你留下来,住进东厢里去,管着这份家业,叫鸾杏儿一声姐姐,如何?” “呸!”定儿红了脸,“姨娘一天不作贱我一次,浑身筋骨都不爽利呢!”一边说着,一边将匣子合上收好,也爬上了床,躺在梦儿的另一侧。 乐以珍此时已经困盹了,迷迷糊糊之间,问定儿道:“你跟了我回去,舍得下小杨吗?” 定儿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语气轻快地说道:“姨娘回了安平,相信老爷不久就会追回去的。有缘自会再相见,不差这一月半载的。” 真是个乐观的丫头!乐以珍心里这样想着,脑子已经搅起了浆糊,下句话没说出来,人就睡着了。 主仆二人一直睡到日头西斜,被梦儿一通乱拱乱踹,才算醒过来。晚饭是李媳妇亲自送过来的,简直丰盛得像有十个人要用餐。乐以珍与定儿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吱声。 那李媳妇见这位主事的姨娘收了钥匙,却一句话也没有,心里奇怪,临退出房间之前,问了一句:“姨娘,要不要奴才把下人们都招来,姨娘也好训话?” “训什么话?你们当好你们的差事就行了。”乐以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将这件事推掉了。 李媳妇完全摸不清这位小姨娘的心思了,惶恐着退了出去,找外面那些等消息的丫头婆子商议对策去了。 这里乐以珍和定儿用罢晚饭,将行李整理妥当,藏进箱子里。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回去的路线,便准备梳洗睡下了。 乐以珍正解了头发在梳头,门被推开,怀远驹带着夜的凉气和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晚上孙老板留饭,不好推辞,所以回来得晚了…” 他很主动地报了自己下午的去处,再看乐以珍的脸,淡淡地没有任何回应。这一路上的日夜相对,在两个之间培养出来的那种熟稔与热络,此时完全感受不到了。怀远驹一下子就觉得又回了安平的大府之中,那时候乐以珍对他就是这样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关心不询问。 他知道这都是鸾杏儿的事闹的,他想开口告诉她,这几天就会把鸾杏儿安排走。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像在刻意讨好她一样,心里终有些不甘,便想着等人走了,她自然就好了,也不必急着说。 于是他讪讪地问了几句休息得可好、晚饭吃得怎么样之类的闲话,酒气上头,他也有些难过,便回前院儿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怀远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捂着有些疼痛的太阳**,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谁?” “老爷!老爷快起来!乐姨娘带着五小姐和定儿走了!”小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个劲儿地催着怀远驹。 怀远驹一听之下,太阳**处的疼痛“嗖”地传入脑仁之中,一阵地眩晕。 ~~~~~~~~~~~~~~~~~~~~~=============~~~~~~~~~~~~~~~~~ 九娘读者群) 第九十二章 偶遇故人 <> <> <><><><> 天清晨,卯时未到,乐以珍和定儿就起了床,不惊动t简单地洗了一把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定儿从昨天李媳妇送来的木匣中,翻出一串挂着写有“后门”字样木牌的钥匙,背上包裹,乐以珍抱上孩子,主仆三人趁着洒扫庭院的仆人都没有起床的时候,悄悄地开了后门,出去了。 昨天定儿跟着小杨出门的时候,就留心记住了一家车马店的位置。两个人匆匆地赶到这家店的时候,伙计刚刚开了门,正站在台阶上伸懒腰。 乐以珍上前打招呼:“小兄弟早!我们姐妹二人因家翁故去,急着回安平,想在贵店雇一辆马车,时辰早了点儿,还望小兄弟给通融一样。” 离车马店开门做生意的时辰还早,老板都还没来呢,看门的小伙计本打算将这二人打了。可是见乐以珍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恳切的神情,心里一软,嘀咕一句道:“这也太早了点儿吧?你等一等。” 小伙计进去没一会儿,**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虽然相貌有些苍老,不过看身板还挺硬朗,衣服脸面尚还整洁。那小伙计指着老汉对乐以珍说道:“这位崔大爷老车把式了,安平府人氏,昨天送了一家三口过来,歇在我们店里,这一趟生意你们私下谈了吧,别让我老板知道就成。” 定儿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儿碎银子,塞到小伙计手中:“有劳小兄弟帮忙,解了我们姐妹的急困,谢谢了。” 那小伙计一大清早就得了偏财,心里非常爽快,又帮着说了一句话:“崔大爷,你这里也省了我们老板的抽头儿,给这两位小大姐儿便宜一些吧。” 那崔老汉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憨笑着点头:“当然当然,小夏子给介绍的生意,当然要便宜。” 于是乐以珍跟崔老汉谈妥价钱,等他套了车出来,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在东方刚刚露出第一抹金辉的时候,出了凤州城,往北而去。 乐以珍怕怀远驹追来,便跟崔老汉说她们姐妹着急回安平,可不可以抄近路,不必走官道。那崔老汉多少年的老车把式,什么路不知道?只要这两位女主顾不担心安危的问题,他乐得抄近路,快些回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因此马车出了凤州城不久,便从官道上拐入一条岔路,虽然也是一路向北,但却不是怀远驹带她们来时那条路了。 饶是如此。这一路上乐以珍一直担着心。不时掀开帘子往后看看。到最后连崔老汉都瞧出不对来了。担心地说道:“两位小大姐儿。你们该不会是从大户人家跑出来地吧?可别连累我老头子去见官呀。” 乐以珍赶紧安抚他:“崔大爷放心。我只是久居家中。很少出门。以前回娘家又走地是官道。对这路边地野生景致好奇罢了。” 忐忑了一天。终于在天近黄昏地时候。赶到了前几天歇脚地那个镇子。本来小镇子上地客栈不多。像样地也就上次投宿那一家。可是乐以珍担心怀远驹随后追来。便另在镇子最北边地一家小客栈住下了。 主仆二人梳洗一番。又叫小二送了晚饭。连门儿都没敢出。窝在屋子里歇息了一夜。 第二清晨。两人下楼。准备用过早饭后。结帐出。刚刚步下楼梯。就听到身后有男人说话:“大哥。这不是前两日那个拿凳子砸你地小娘子吗?” 乐以珍听那声音。脊背一僵。虽然脚步在继续往前走。却将怀里地梦儿交给了定儿。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让她走几步。就有三个人影闪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地去路。 她抬头,就见前几天投宿那间大客栈时,因为调戏她而挨了打的三个男人,齐刷刷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微闭一下眼睛,心里无奈地喟叹: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过去三天了,这三个冤家怎么还住在镇子上?而且象是故意在等她一样,她换了客栈,竟也能遇上他们! 如今追究事情的因由已经不重要了,三个男人正一脸得意的邪笑,排成肉墙堵住了她。她扫一眼定儿,见这丫头正抱着梦儿焦急地在找崔老汉,估计是想把孩子交给他,好过来帮她的忙。 她的本意是让定儿离开这里,她不放心将梦儿交给一个仅认识一天的人,因此她见了定儿那样,格外地着急。 “小娘子…怎么今儿落单了呢?可是想我们哥仨儿,巴巴地找来了?”其中高个子那位一脸猥琐的笑意,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要摸乐以珍的脸,被她侧闪一步,避开了。 “妈的!不用跟她客气!这婆娘下手狠辣,上次那一板凳,砸得我头晕了一个晚上!”被砸的那位恶狠狠地说道。 其实对乐以珍来说,当威胁真正迫在眼前的时候,她还真不太害怕。这还要归功于她小时候跟男孩子打架练就的胆量。那时候胡同里的男孩子们欺负她没有爸爸妈妈保护,经常拿她取乐,推一下搡一下或是揪着她的小辫子走路,几乎每天她从幼儿园回家,都要遭受这种欺侮。后来有一天,她终于爆了,趁那些男孩子嬉笑哄闹的当口,从路边拾起一根木棒回手就向那些孩子的身上砸去,竟被她一下子扫倒了一大片,其他孩子见她下手那么狠,吓得四散逃窜。 后来再有男孩子欺负她,她就沿用这一招,先下手为强,趁对手尚未动的时候,一下子击倒对方。 眼下的情形,让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这一招。三个男人要是真对她动了手,她只有被他们拖走的份儿了。于是她趁这几个人还在得意的时候,惦量了一下摆在柜台前的那排酒坛的重量,突然抄起一只来,抡圆了照着三个人砸过去。 被她袭击过的那人很有记性,对她保持着 后退一步闪开,那酒坛子从他面前飞了过去。乐以t(中他们其中一人的脑袋,到底力气弱了些,只砸在中间那人的肩膀上。 不过酒坛子碎开后,还是有酒液迸溅了出来,另两个人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这烈性的白酒辣住了眼睛,越揉越是睁不开。 乐以珍也不管这二人,第一个酒坛子刚飞出去,她迅速再抄起第二个酒坛子,冲着躲闪那人砸过去。那人慌乱之下,一把将飞过来的酒坛抱在怀里,却不料第三个酒坛子接踵而至,他想松开怀里这个,再接飞来那个,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啪啦”一声,第三个酒坛子不偏不倚,在那人的脑袋上碎开了,一坛子白酒兜头泼洒下来,大堂内顿时酒气熏人。 这一连串的攻击,胜在她先制人,心稳手狠,趁人不备。她见攻击得手,接下来的动作越地流畅,她早瞅准有一个正在喝粥的人,后背斜插着一把剑,此时她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借剑了,跳过去握住剑柄,双手一使力,“仓啷”一声拔出剑来,横在那个矮胖子的脖子上。 等三个男人终于睁开被酒辣得通红的双眼时,惊见那日客栈中受制于人的情景再次重现。而这次制服他们的,竟只有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娘子!那矮胖子碍于脖子上抵着锋利的剑刃,摊着双手不敢动。另外两个人却已经恼羞成怒,完全不顾同伴的安危,红着眼睛就往乐以珍这边冲过来。 乐以珍一见这招挟持人质竟不好用了,心里不免着慌,正想着怎么应付这三个人呢,却见那位被她强行借了剑来的剑客轻轻一伸脚,就将怒奔而来的两人一齐绊倒在地。她心中大喜,手中的剑虽然有些抖,却越握得紧了。 两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伸拳就砸向绊倒他们的那位剑客。陪在年轻剑客两边的两个彪形大汉见真动了手,站起身来只轻轻一伸手,就将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制服了。 “堂堂五尺高的汉子,合伙儿欺负一个女人,你们羞也不羞?”那年轻剑客气定神闲,将最后一口粥喝下去,优雅地将碗放回桌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是他的声音却让乐以珍的心猛震一下,忍不住探头要去打量他的脸。就这一瞬间的松懈,那矮胖子反手夺过她的剑,咬牙切齿地朝着她的身上砍下去。 乐以珍慌乱之间挥臂去搪,却见那柄剑闪着寒光,眼看着就要劈到她头顶的时候,突然出“叮”的一声响,向斜上方飞去。 乐以珍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击飞了那柄剑,但心里清楚是那剑客所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危险了,站稳了身子之后,再次转头去探看那剑客的脸:“请问阁下…” “萍水相逢,路见不平而已,这位夫人不必挂怀。”那年轻的剑客不但没让她看到正脸儿,反而将头再低一低,对身边的两个大汉说道:“这三位兄弟失于训教,你们俩儿闲着也是闲着,**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然后长身而起,丢给乐以珍一句话:“是非之地,夫人不宜久留,还是赶紧上路吧。”便一撩袍摆,迈开长腿飘然出了客栈。 乐以珍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没缓过神儿来。客栈的掌柜一见那剑客带着三个男人走了,从柜子后头钻出来,看看满地的碎酒坛子,上前质问道:“你打架,何苦拿我的酒出气?我这坛子里可是几十年的陈酿,一坛酒少说也要五两银子,既然是你砸的,理当由你来赔吧?” 此时定儿已经凑过来了,见乐以珍仍是看着门外怔,便将眉毛一立,扬声对掌柜的说道:“几十年的陈酿就这味道?刚刚那位大侠还未走远,要不要我喊他回来,教教你怎么做人呀?” 那掌柜的一听,顿时没了气焰,一缩脖子说道:“我的酒也不是白来的,总要赔几个钱吧…就算不赔酒钱,房钱你们总要结吧?” 定儿白了他一眼,摸出二两银子往柜上一放:“就这些!多出来的算赔你的酒钱!” 乐以珍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接过梦儿,吩咐定儿买些包子带上,赶紧让崔老汉套车走人。 马车上,定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问:“姨娘,刚刚客栈那一出…姨娘是不是遇上熟人了?” “熟人?也许吧…总要人家当我是熟人,才好相认。”乐以珍细细地嚼着包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定儿听得云里雾里的,又不好再追问,便一心吃东西,不再说话。 马车出了镇子,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突然忽悠一下子,就停住了。乐以珍被刚刚的事惊了一下,又一直担心怀远驹追来,因此马车一停,她的心也跟着忽悠了一下,警惕地问车厢外的崔老汉:“怎么停了?” “有人拦在路上,好像是找夫人的。” 乐以珍听了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怀远驹追来了。她咬咬牙,伸手“刷”地掀开帘子,却见前方路上,有三个男人迎着晨风飒然而立,当间那个,可不正是客栈里的那位年轻剑客吗? 乐以珍见了他,抿嘴轻笑一下,钻出车厢,跳下车去。 ~~~~~~~~~~~~~~~~~~~~~=============~~~~~~~~~~~~~~~~= 弱弱地问一句: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有粉票吗?有的话咳咳吧~(_)~ 第九十三章 开豁贱籍 以珍笑吟吟地下了马车,来到那位青衫笠帽长身玉立t面前,屈膝行礼:“我还以为王爷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认得我了呢。” 那年轻人伸手摘了帽子,露出一张俊雅贵气的面容,看着乐以珍,淡然地笑着:“怎么会?只是我不方便在那里露面。我就算忘记所有人的面容,也会记着你这张脸的。” 这句话在他二人来说,本来是另有深意的,可是听在周围几个人的耳中,却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暧昧一样。朱广的随从训练有素,只是略略地抬了一下眉毛。定儿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掀着车帘子皱着眉头往这边看。 乐以珍有些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能在这里见到王爷,是不是说明王爷的事情都已经处置妥当了呢?如若真是那样,我要替王爷高兴呢。” 朱广轻扬眉头,沉吟片刻后答道:“说来话长,我这次来安平,本意也是探望你,既然在此遇上了,不如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叙谈,如何?” 乐以珍现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是非常轻松的,因为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她身世来历的人,她可以不必端着样子伪装闺阁女子,因此对他的邀请也不以为意。她前后看了看,笑道:“我很想应了王爷的邀,只是你瞧瞧,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上,我们可到哪里去好好叙谈呢?” 朱广伸手一指右边的那座山,对乐以珍说道:“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那边半山上有一处道观,观里的九清道长是我的老友,赏光陪我去喝一杯茶吧。” 乐以珍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一眼,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她心里没来由地信任眼前这个人,便回头吩咐定儿:“你和崔大爷在此处等我个把时辰,我会一会老友,喝杯茶就回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定儿一见她主子要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心想这还了得?急得将梦儿往座位上一放,跳下车来:“姨娘…” 乐以珍见她的表情,像天要塌了一样,好笑地冲她招招手:“一个故旧老友,既然你不放心,你抱着梦儿跟来吧,让崔大爷在这里等着。” 定儿赶紧钻进车厢抱上梦儿,跟着乐以珍身后往山上去。 山路还算平坦。走了大约一刻钟地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一座道观。虽然不大。但建筑很精巧。朱琏广上前叩了叩山门。一个小道出来应门。见是朱广。连通报都免了。直接将他们让了进去。 进了山门之后。朱广轻车熟路地绕过大殿。往后头走去。 没走出多远。一个神采清烁、身形修长地灰衣老道迎了出来:“云水散人真正是仙人仙踪!总是这般不期而至!” 朱广将身后背着地剑摘下来。交给两个随从。笑哈哈地迎上去:“路过此地。正好口渴。来讨杯茶喝。打扰了道长清修。多多宥谅吧。” 九清道长看一眼他身后地乐以珍。将手中拂尘把臂弯一搭。打一个稽首:“云水散人客气了。今日有奇客光临。小观真是蓬荜生辉啊!” 朱广上前携住九清地手:“说你得道成仙。我还以为你这老牛鼻子吹牛呢!今天看你地眼光。果然有些神奇之处。” 九清道长朗声笑过,对乐以珍点点头:“既是来讨茶喝的,就去我的雾松茶室坐一坐吧。” 乐以珍学着他的样子打一个稽首:“客随主便,讨扰了。” 九清安排一位小道领着定儿到一间偏殿奉茶歇息,便引领着朱广和乐以珍一路向后走去。乐以珍一路听着他们叙旧闲聊,一直跟着走出了后山门,又登上一段的石阶,来到一片开阔平坦的石板坡上。 她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茶室?不过是两棵茂冠老松相偎,树下一片荫翳之中,摆着一张长长的雕花长案,案上置一茶海,案边有一茶炉,这便是雾松茶室了? “道长果然不同我等凡人俗物,清风明月,天地为室,闲情雅逸呀!”夏日的午后,于清风松影之间,沏一壶好茶,约上三两好友品茗闲话,这可真是凡世俗人难有的情致呢。 九清听乐以珍这样说,一边水煮上一边说道:“这位夫人非此俗世凡人,倒是我这间茶室简陋,怠慢了夫人。” “唉呀!”朱广撩袍坐于案前,摆手说道,“你们这一番客气,真正扰了我喝茶的好兴致,快别酸了。” 九清笑了一声,煮茶去了。乐以珍在朱广的右侧坐下来,看四周树影婆娑,听谷中山鸟脆鸣,感慨一句道:“久居尘世中之人,总是爱那些金银权势,争得头破血流者有之,斗得家破人亡的亦不乏数。真正到 仙境一般的所在,那金银权势可不全成了肮脏的物\清风鸟鸣值得人留恋?” 朱广面上微赭,沉吟片刻说道:“果然是读过书的女子,才会有这洒逸的心胸见识。” 乐以珍其实没想说他,看他的表情后,知道自己触了他的痛处,心里想着多解释也无益,干脆直接问他道:“王爷怎地出现在这里?前不久我才听人家说,王爷已经回了京城之中…” “我年轻气盛,经不起一拨人的撺掇,犯下那样的罪过,本不该恕。”朱琏广抚着额头,缓悠悠地说道,“好在我八皇叔在我皇兄那里说话倒还有分量,我皇兄又念及我们兄弟自幼情意,便饶了我这条性命。最开始皇叔和皇婶劝我回京请罪,我还有些不甘心,毕竟有那么多人为我死了,我不知道如何向那些逝去的人交待。可是那日听你说了我皇兄这一朝的走势,我自己仔细思量之下,便觉出我皇兄才真正是一代英主,我这种性情的人,也只能做个闲散的王爷了。于是那日离开你家中,我就随皇叔回京请罪去了。” “皇上竟放你自由,真是好胸怀呀!”乐以珍感叹道。 “圈了我几个月,因为我生性自由,受不得拘束,便生了一场大病。我皇叔上陈我的病情,求来皇上的恩赦,准我暗中出京,云游四海…并且…派了他龙骑营的两个护卫一路跟随保护。 我出了京后,不知怎么的,第一个想去的地方,竟然是安平…” 乐以珍下意识地接过他的话:“听说王妃仍然在安平将养身体,想来王爷是挂念王妃呢。” 朱广被她打断了话题,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一笑:望皇婶当然是此行目的之一,可是当我下意识地往安平这边来时,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你微笑时的面孔…” “王爷!”乐以珍虽然知道他如此坦率地说出来,必定没有什么暧昧的心思,可是这话听起来还是挺别扭的,“您惦记的哪里是我这张面孔,分明是你珍妹妹的面孔…” 朱广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叹口气问道:“有区别吗?你能将这二者区分开来吗?” 乐以珍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朱广见她被自己弄得紧张了,一击掌说道:“该打该打!净说些没用的,正经事倒忘了说。” 乐以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想不出他与她之间有什么正经事要办。朱琏广怀中掏出一个封漆纸袋,在乐以珍面前晃了晃:“这是户部的一份文书,是我临行前向皇兄讨的一个人情,里面是户部给你开豁贱籍的批示,将这个交给安平的府官,此后你就是一个身份自由的良民了。” “真的?”这可真是一个惊喜!对乐以珍这样一个平等社会出身的人来说,一来就背一个奴隶的身份,着实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高兴地半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去拿那份文书。朱广手一撤,躲了过去:“你知道这件事就好,这文书也不是给你看的,你一高兴,再给我拆了漆封,这文书就没有效力了,我还要回京再求一份,岂不麻烦。”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坐了回去。 朱广继续说道:“终究是因为我的错处,连累了你们一家…乐氏一家人,逝者已矣,我追悔莫及了。能让你这一身自由,我心里多少好过一些。” “王爷…”乐以珍想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种累及人家阖族性命的事,想来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解他心痛的,她只好说自己的事,“谢谢王爷替我除了这一身的拘累。” “不必客气…对了,你怎么一个行路?可是有什么事吗?”朱广问她道。 乐以珍觉得自己和他还没有熟悉到谈家事的程度,便将些一番离家的原由隐瞒了,只简单地告诉他,是代老太太去看一位本家亲戚。 朱广也不追究细节,只是说道:“既然你也是回安平,我们倒是同路,一会儿喝了茶,不如我们一起上路吧。” “不必了!我们并不回安平!”一个声音携着滔天的怒气,从石阶的方向传来。 ~~~~~~~~~~~~~~~~~~~~~=============~~~~~~~~~~~~~~~~= 吼吼!本月粉红票的投票时间只剩半天了,亲们手里还有票的,过期要做废了,投了吧投了吧,投给九娘!╭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泼天醋意 以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恨得暗暗咬牙,这才耽竟让他给追上了! 脚步声声迫近,最后停在了乐以珍的身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朱广抬头看向来人,扯起嘴角轻笑一下:“怀老爷别来无恙?” 怀远驹纵是气得七窍生烟,终归还是没有忘了礼节,冲着朱广下拜:“请王爷安!” “快快请起,如今我就是一个闲散野人,不必如此拘礼了。相请不如偶遇,怀老爷既然来了,一起尝尝九清道长的茶吧。”朱广笑意吟吟,洒脱地挥挥手。 怀远驹直起身来,也不落座,气哼哼地瞄了一眼乐以珍,对朱广说道:“抱歉,不请自来,扰了王爷品茶的好兴致。只是前天与珍儿拌了几句嘴,她负气逃家,我实在是不放心,才会追来。” 朱广听了这话,先是吃惊地看向乐以珍,见她低头红了脸,放声大笑:“拌嘴?逃家?哈哈…我就说嘛,怎么看你都像是逃出来!还串亲戚,哈哈…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怀远驹听他这样说,好像对乐以珍有多熟悉一样,心里妒恼相交,越发没有好语气了:“让王爷见笑,我这就接了她回去,王爷要饮茶赏景,还请继续吧!” 说完,伸手去拉乐以珍的臂膀。乐以珍从刚刚见了他开始,就在心里运气呢,此时听他语气不善,心里越发地恼火,一甩手躲开他的拉扯:“老爷何苦追来?这一趟跟你出来,原本是欠缺周虑,此时回安平正是情理之中的事,老爷还是不要勉强我了吧。” 怀远驹何曾被女人这样甩过?更何况还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他顿时气得满面通红,抓住乐以珍的肩膀将她提起来:“有事回家说!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朱广听他加重语气咬那“外人”二字,心中觉得好笑,嘴唇翘了翘,抬手劝阻怀远驹道:“怀老爷请息怒,本来你要管自家女人,我是不该多嘴的。只是我对珍…如夫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有句话想讲与怀远老爷听。如夫人虽然年轻,但绝非此世间通常所见女子可比,因此…如若怀老爷有心,对待她总要有些不同才是。” 怀远驹正揽住乐以珍的肩膀,听朱广这样夸赞自己的女人,心里像是被一团火烤着一样,语气越发不耐烦了:“谢谢王爷提醒!草民自有家规处理家事,不劳王爷费心!” 朱广见乐以珍一脸地不情愿。拼命要挣开怀远驹地拘束。心里很是不忍。可他确实不好插手人家地家务事。看怀远驹那满身喷火地样子。自觉多说多错。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 这边怀远驹将乐以珍揽在胸前。带着就要离开这里。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了:“无量天尊!这位官人请留步。老道有话要说。” 怀远驹回头。见九清迎着松风袍袖飞扬。满面笑容地立在他地身后。他再恼火。伸手不打笑脸人地道理还是懂地。便客气一句:“道长有何赐教?” 九清一指乐以珍。对他说道:“刚刚云水散人所言不虚。如夫人命格奇特。来历非凡。自有她过人之处。官人总需好生珍惜。才不辜负了这一段百世难遇地奇缘啊!” 怀远驹正被火气冲得头晕。哪里听得进去九清这一通云山雾罩地警醒之语?只道他帮着朱广说话。神神叨叨地唬他罢了。便随口应一句:“谢谢道长提醒。” 那九清又端详了一番他有面容。淡淡地说道:“官人西方犯三煞。三年之内切忌西行。否则性命堪忧。” 怀远驹此刻只想把乐以珍揪回家中,根本没心思听这道人给他相面算命,只说一句:“道长费心,改日再来讨教,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拽着乐以珍就往山下走去。朱广看乐以珍被拖得有些趔趄不稳,着急地站起身来,却被九清道长一伸胳膊挡住了:“王爷,多事无益,还是不要给她找麻烦了!这位如夫人外柔内刚,倒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王爷大可放心。 乐以珍一路被怀远驹拖拽着,心知他既然追来,必不会放过她,干脆不挣扎了,咬牙切齿地回观里接了定儿,随他下了山。 路边上,怀禄和小杨正陪着崔老汉说话,三个人言谈甚欢的样子。见怀远驹和乐以珍两个铁青着脸下山来了,崔老汉起身摆好脚凳。怀远驹拉着乐以珍走到马车边上,也不等她踩凳爬上车,托着她的腰往上一举,一下子就把她丢到车上去了。 他吩咐怀禄和小杨牵好他的马,也跟着钻进马车里,弄得定儿站在车旁边,不知是如何是好。 “快上车吧,你带着五小姐呢,不能坐外面。”小杨重见了定儿,心里高兴,说话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了。 定儿无奈,只好爬上车去,钻进车厢,面对着两张寒冰脸,尴尬地坐到了乐以珍的身边。 估计是怀远驹上山寻人这当口,怀禄已经跟崔老汉谈妥了。反正车里的人刚刚坐稳,没用任何人吩咐,马车掉转方向,往凤州而去。 天近晌午 在车外询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怀远驹冷冷地丢出“看见卖糕点的,买一些带上。” 也不知道怀禄许了崔老汉多少车钱,总之这老头赶着马车奔得飞快,从上午一直跑到天黑,片刻未歇息,终于凤州关城之前,赶了回去。 这一路怀远驹都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跟乐以珍说。乐以珍也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定儿觉得这一天的车程真是无比的漫长难熬,在家门口下了马车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还没等她这口气吐完,就见怀远驹拎着乐以珍跳下车去,踹开院门,直奔上房而去。定儿一见这架势,怕是自己的主子不会有好果子吃,便冲上去扯住怀远驹的袍子,“扑通”跪下去:“老爷,是我出的主意,不怪姨娘,千万不要责罚姨娘…” 怀远驹腾不出手来,本来想抬脚踢开她,可一见她手里抱着梦儿,抬起的脚又落下了,大声吼道:“怀禄!小杨!把这丫头给我弄走!” 怀禄赶紧上前拉定儿,小声说道:“你这丫头可是傻了?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劲儿?” 定儿一心只认为乐以珍要挨打了,流着眼泪哀求怀禄:“禄叔!姨娘平时待你不薄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快劝劝老爷!” 怀禄扶起她来:“你带好五小姐才是本分,谁挨打还不一定呢,放心地去歇着吧!” 定儿听他这样说,将信将疑地看着怀远驹将乐以珍丢进上房,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乐以珍被怀远驹拖得跌跌撞撞,进了内室,一下子就被丢到了床上。她下意识地拿胳膊肘儿抵住床壁,感觉一阵麻痛像电流一样,从肘部直传入她的脑中,难受得她呲起牙来,好一会儿才缓了。 她恨恨地盯着怀远驹,冷冷地说道:“要打要骂请快些,我困乏得很,要早些歇息。” 怀远驹一听这话,随手抄起一只美人往床上砸去,吓得乐以珍一闭眼睛,却听到床柱上一声脆响,那瓷居然偏了方向,没有砸中她。 可是怀远驹隐忍了两天的怒气,就在这一刻爆发了!他冲上床去,跪在那里抓着乐以珍的双肩,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咬着牙说道:“你还想歇息?你不是会逃吗?连夜逃啊!睡什么觉?” 乐以珍的肩膀被他掐得生疼,心里恼火,抬脚就往他的肚子上踹去:“你放开手我就逃!你当我不敢逃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男人?我为什么要跟你来凤州?我后悔了!我不跟你过了!你放开我!” “我不像男人?你跑出去跟一个陌生男人喝茶?又像不像一个女人?你还知不知道廉耻?有没有一点儿妇德?”怀远驹彻底气疯了,抬手就要往乐以珍的脸上扇,却被乐以珍得了空当儿,一脚踹到他胸前,将他踢得向后一仰,差点儿掉下床去。 乐以珍得了手,趁怀远驹未稳住身子,呼地扑过去,在他的身上又捶又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专门欺负女人的种马!我跟老朋友喝个茶就不守妇道!你家里外头左一个右一个女人怎么说?有本事你就一拳砸死我,我不要跟一个没心没肺的种马过日子!” 虽然乐以珍的拳头打起人来不太疼,可是怀远驹手忙脚乱地挡一阵子后,还是恼火了。他捉住她的双手用力一掀,乐以珍砰然后倒,后脑勺没沾着枕头,磕在床板上,顿时眼冒金星。 怀远驹借势冲过去,直接跨坐在乐以珍的身上,摁住她的肩膀:“我看是我太惯着你了!我容忍了你这么久,你越发得意了!敢逃家!敢跟男人去喝茶!敢打我!今儿我就教教你!让你知道身为怀家的女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说完,一手扯住乐以珍的衣领,用力一撕,一声清脆的布帛破裂的声音,乐以珍只觉得肩头一凉,还未来得及挣扎,怀远驹已经俯在她的肩头,开始吮咬了起来。 他这一举动,生生地揭开了乐以珍心中那处伤痛的疤痕。她只觉得浑身像被遍爬的虫蚁噬咬着,心里冰凉,胃里抽搐,脑子里只剩下一感受,那就是恐惧! “啊!”一声惊骇无比的尖叫从乐以珍喉咙里钻出来,划破墙壁门窗的阻挡,响彻了这座安静的三进院落,也吓到了正在疯狂地肆咬着乐以珍裸肩的怀远驹。 他惊骇地看向乐以珍,只见她瞳孔明显在扩散,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浑身剧烈地发着抖,呼吸急促,口中喃喃地只重复两个字:“不要…不要…” “珍儿…”怀远驹喊了她一声,可是她全无反应,只是瞪着惊恐的眼睛,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不要”。 怀远驹完全被她这副样子吓住了,一腔的怒火顿时熄灭,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衣服拢上,将她的人抱在怀里:“你这是怎么了?你清醒一点儿!…珍儿…你别吓我!我错了!你清醒一点儿!” 第九十五章 隐痛心疾 实乐以珍心里并没有糊涂,她听得到怀远驹在喊她制不住内心的惊颤,无力地软在怀远驹的身上,抖得牙齿“咯咯”作响> 怀远驹由刚才的急怒攻心变为现在的急火攻心,他虽然一直明白因为当初那件事,乐以珍对他心存着戒惧,可是他却想象不到,那件事对乐以珍的影响竟是如此的深刻与痛楚,以至于自己只是碰了碰她的肩,她就已经战栗不止了。 怀远驹见她实在是抖得厉害,随手拽过来一床被子,将她围进被子里。可乐以珍是从内心往外散的惊悸,岂是一条被子能安抚下来的? 她牙齿打着颤,目光散乱,茫然盯着一处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怀远驹看着她那没有焦点的眼神,心里真是又悔又痛:“珍儿!你别怕!我不动你,我跟你闹着玩的,我不会真的欺负你,你别紧张,你放松放松…” 此刻在乐以珍耳边说话的这个声音,明明是怀远驹,却有着她完全不熟悉的一种妥协与温柔。她心中清明,知道自己这样子一定打击和惊吓到他了,她觉得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之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很想表现的坚强一些,对他说:“我不要紧,你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刚才那一阵强烈的心理刺激,导致她浑身的肌肉在刹那间僵住,连喉咙也僵住了,勉强将嘴巴开合几次,竟然没说出话来。 怀远驹急得要吐血,冲着门外喊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有三个人齐刷刷地从门外冲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这么快的速度,让怀远驹吃了一惊,可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些人听壁角责任的时候。 他冲着怀禄吩咐道:“快去请一个大夫过来。” 怀禄应了一声。安排请大夫去了。定儿刚刚在门外听到乐以珍地尖叫。就急得要冲进来。让怀禄生生给摁住了。此时进了屋。冲到乐以珍地身边。看她那个样子。急得要哭:“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乐以珍听到定儿地声音。将散地目光渐渐地聚拢。集中在定儿地脸上。看到定儿五官都纠结到一处了。眼看要哭出来地样子。她突然心中一暖。浑身一下子就松软了下来。张张嘴。说出几个字来:“我没事。扶我躺下。” 怀远驹见她总算说出话来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回头一想。自己哄了半天都不见效。定儿一进屋她就好了。原来自己在她心里。连个丫头都不如。 这一认知让他心中好不沮丧!见乐以珍往定儿身上靠。便松了手。吩咐一句:“好生照顾你们姨娘。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给好好看看。” 随即从床上下来。连揉皱了地衣服都没整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定儿扶乐以珍躺好。又给她喂了几口水。见她很虚弱地样子。回头狠狠地瞪了小杨一眼。小杨被瞪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呀? “你们不是说没事吗?刚刚要是你们劝着点儿,能变成这个样子吗?”定儿不敢说怀远驹的错处,将所有的气愤都撒到小杨身上了。 小杨心里委屈,也舍不得驳她,只好扁着嘴被教训了一通。 过了半个时辰,怀禄领着一个老大夫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那老大夫被从睡梦中急急地叫了来,还以为是个多么重的病人呢。上前诊过脉后,很不满意地白了怀禄一眼:“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犯了悸症而已,吃几副压惊的药,将身体调养好,就没事了!” 怀禄赶紧上前,将五两银子塞进大夫的手中:“还请先生给开个好方子吧,不拘药材多珍贵,能吃好为准。” 那大夫感觉到了手中银锭的份量,才稍稍缓了脸色:“好的,你随我来。” 怀禄跟了大夫到外室,等他开好了方子,喊来小杨,让他去自家的药铺取药。他送了大夫出门,想找怀远驹回禀一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竟没找到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想了一下,来到前院正堂门外,果然见门没有关合,在夜风之中轻轻地摇摆着。怀禄走过去,轻轻地将门推开,迈进门槛。 正堂之内没有点灯,溶溶的月色透过窗纱洒进来,在窗前铺开一片银光。而怀远驹就站在那片银光之中,将一个萧索的身影映在窗子上,一动也不动。 怀禄仿佛见到了二十年前,怀远驹向老太太低头认错,被解了禁足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寂静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夜色,他就这样站在窗前,将他年少削瘦的身影映在窗子上,孤独而凄凉。 屋子里静得揪心,怀禄心里有点儿痛,沉静了一会儿,吸一口气,叫一声:“老爷…” 那身影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与月色溶到了一处,贴在了窗子上。 怀禄不愿意他的主子是这副样子,刻意要打断他的思绪,便自顾说道:“老爷,大夫来过了,姨娘不碍事,是最近奔波焦虑,伤了身体,犯了惊悸之症,只需吃几副压惊药就好了。” 怀远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月色中那修长的暗影就矮了一下: …” 禄应了一声,鼻子竟是一酸。 “禄叔,你一定听到刚刚她的尖叫声了,你有没有觉得…她那声音像见了鬼一样?”怀远驹的声音像那清冷的月光一样,缓缓地屋内萦回着。 “老爷,你想多了。姨娘之前受到惊吓,留下了病根儿,不过大夫说问题不大,吃几副药就好了…” 怀远驹等着他说完这番话,又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一样,自顾接着说自己的:“这是老天在罚我呢!自从我十四岁那年离开我娘,迈出家门,老天就一直记着我的错处,他一定在想,既然这个人如此的贪恋富贵,那就将全天下的富贵都给他,再让所有他在意的人都离弃他,让他守着那些冷冰冰的银子过一辈子!让他尝尽孤独的滋味吧!” “老爷言重了!”怀禄赶紧劝他,“姨娘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只需对她好一点儿,凡事多让着她一些,再冷的心也会捂热的。何况…这段日子奴才瞧着,姨娘跟老爷亲近多了,只是冷不丁在她面前冒出来一个鸾凤,让她多少有些灰心罢了…” 怀远驹听他提这事,突然就转过身来,急急地走到怀禄面前:“明天…一大早,你安排一下,将鸾凤送到乌南去吧,别再耽搁了。” 明儿一早就办这事。”怀禄很干脆地应道。 “禄叔…”怀远驹的声音再次犹疑,“我今儿在山上,听到浩王说…他已经在皇上那里求到了旨意,替珍儿开豁为良了…” “这是好事呀!”怀禄高兴地说道。 怀远驹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其实…自从浩王返京领罪之后,那次谋反案的风波就已经平息下来了,珍儿的身份问题…我那时候就想过,只要我求一求我的岳父,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我总觉得珍儿身上隐藏着一对翅膀,如果我不抓紧她,她就会张开翅膀飞走一样…所以…改籍的事我一直在压着。可是没想到,眼下是别人替她解了这套索,这恩情也被别人得了去。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是皇族龙裔,又与她是旧识…” “老爷多虑了!姨娘要是那等没分寸的人,老爷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不是?浩王再好,也是那个牵累她一家没了性命的人。何况老爷与姨娘还有一个五小姐呢,等过个一年半载,姨娘再给老爷生个小少爷,她的心就彻底地拴在你身边了。”怀禄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三枝烛台点亮了。 怀远驹看着那暖融融的灯光,心里回味了一下怀禄的话,笑了:“禄叔说的对…总不能…我这一辈子,一个人也守不住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迈步出了正堂,往后院走去。 回到上房,他直奔进内室,看到乐以珍安静地躺在床上,虽然精神有些萎顿,但脸色好看多了。定儿正在给她捶着腿,见他进来了,撇了一下嘴,极不情愿地起身行了一礼:“老爷。” 怀远驹心里还是挺欣赏定儿这丫头的,对乐以珍一心一意,唯忠不二。不像府里的一干丫头攀高踩低,逮着机会就在他面前献乖谄媚。 因此他对定儿冷冷的语气不甚在意,平和地说道:“夜深了,你歇去吧,照顾好梦儿。” 乐以珍一听定儿要走,又紧张起来,掀被子就要起来:“我不放心梦儿,我也要回去。 怀远驹冲着定儿摆摆手,然后走到床边,用被子将乐以珍盖住,摁她躺了下去:“有定儿照顾,你还不放心吗?先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定儿一瞧这情形,知趣地退出去,关上了门。怀远驹给乐以珍掖了掖被子,在她的身侧歪躺下来,温和地看着她的脸,轻柔地说道:“刚刚是我不对,举止粗鲁,吓着了你…你要是还气,就打我几下吧,这次我一定不还手。” 乐以珍知道自己的心病是什么,她自小对男人就抗拒排斥,及至穿越到这里来,在孤身无助的情境下,又遭了强暴,导致她对男人越的恐惧。 她知道这次爆冲突,责任并不全在怀远驹。因此听他用这种伏低的语气跟自己道歉,她反而有些不自在,将脸扭到了一边。 怀远驹只道她还没有消气,伸手将她搭到眉上的丝拨开,叹口气,有些心痛地说道:“你要是气不过,要打要砸都好说。只是…你那样怕我…真是让我伤心。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一起过,如果每次我一碰你,你就狼哭鬼叫的,知道的说你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人成狂呢可怎么好?” 乐以珍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着怀远驹的脸,眨了眨眼睛,突然“扑哧”地笑出声来。 ~~~~~~~~~~~~~~~~~~~~~=============~~~~~~~~~~~~~~~~~~= 亲们国庆节快乐!╮╯▽╭╭未 第九十六章 私产可观 远驹见她笑了,心情顿时轻松下来:“这样多好?你好看…” 乐以珍也不理他说什么,将他压在身下的枕头抽出来,往两个人中间一摆:“老爷要是怕我狼哭鬼叫,只管守着这条界线,只要你不越了这个界,我保证安安静静的,连个呼噜都不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哪有夫妻二人同榻,中间还摆一个枕头的?”怀远驹当她是玩笑,伸手去抓那个枕头,却被乐以珍一把摁住:“不设这个界,我就回后院跟定儿睡。” 怀远驹沮丧地撇了一下嘴,自己下床,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个枕头来摆在床上,掀了被子钻进去,躺好后,盯着乐以珍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才吹熄了灯,睡下了。 第二清晨,乐以珍被一阵嘈杂的吵嚷声惊醒,她留心一听,竟是鸾杏儿的声音。 “什么高贵的身份?一样的贱人罢了!竟容不得人!好歹我在这里照管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就这样由着那小蹄子摆布,可见这宅子里是没人了!如今撵走了我,让她霸着这处宅子,天天晚上恶梦去吧…还有你们!看什么看?都哑巴了?平时溜须我的时候都忘了?得了我多少好处都不记得了?一群白眼儿狼!我这还没走呢,就一个一个地腼着脸溜须新主子!呸!恶心…” 乐以珍在屋里支着耳朵听完这一番话,心里已经明白了分,扭头问怀远驹:“要把她送去哪里?” 怀远驹早就被鸾杏儿给吵醒了,睁着清亮的眼睛盯着窗户。听乐以珍这样问他,叹口气说道:“我在乌南有一个庄子,以前交给一对老夫妇在打理,如今他们都老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就让鸾杏儿去照看一阵子…” 乐以珍自然明白送走鸾杏儿的原因。虽说鸾杏儿是奴才,但是好歹以管事的身份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怎么说这里也算是她的家了。可是自己一来,就搅得她不得不另搬别居,乐以珍心里觉得挺罪过的。 可是转而一想,怀远驹看自己这么紧,短时间内想回安平是不可能了。而自己与那个女人之间显然是犯冲的,留下她必然鸡犬不宁。 这样想着,她狠狠地瞪了怀远驹一眼,说了一句:“造孽!”便面冲里躺下,对外面的骂声置之不理了。 怀远驹被她这句话说得心虚。想了想。轻轻地起床穿了衣服。走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跟鸾杏儿说了些什么。鸾杏儿止了叫骂。嘤嘤地哭几声。便再没了动静估计已经走了吧! 一大清早被人骂。怎么说心情也不可能好起来。乐以珍盯着床壁愣了半晌。缓缓地挪着身子要起床。却被推门进来地定儿摁回床上:“姨娘怎么起来了?大夫不说要好好将养身子吗?你别动了。” “我好好地。有什么好养地?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照顾梦儿。跑来这里干什么?”乐以珍拨开她地手。坚持起了身。下地开始穿衣服。 “李媳妇昨晚挑了一个伶俐地小丫头过去了。我看那孩子倒真是挺乖巧。做事也还稳妥。就让她照看一会儿五小姐。我这不是不放心姨娘吗?” 定儿伺候乐以珍穿上衣服。梳洗完毕。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碗汤药来。说是按昨晚大夫地方子。一大早儿熬地。定儿接过来。催着乐以珍趁热喝了药。 “姨娘…看来我们是回不了安平了。那个女人…今早也被送走了。这宅子里地事情。以后恐怕就得姨娘来管着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看…今儿要不要将人召齐全了。来见你一下?”定儿试探地问道。 乐以珍想了想,对定儿说道:“先不急着召集人,李媳妇送来那一匣子东西,我上午理清一下…只把李媳妇叫上,我有事也好问她。” “好。”定儿答应着,摆上早饭,主仆二人喝了粥,一齐往后院去了。 那天因为一心要回安平,乐以珍接了那匣子,只翻出来后门的钥匙,其他的一概不理。如今拿出来一看,竟真像定儿那日所说,不小的一份家业呢。 原来怀远驹在凤州城内,除了这一处较大的宅子自己居住外,另有几处小宅院儿,是留作出租之用的,专门租给那些不在凤州定居,又需要在定期在凤州居住的生意人。乐以珍看了看契据,这样的小院儿竟有五处之多,一年的租金算下来,总也有两千两银子呢。 另有乌南和乌北两处庄子,都有专人打理,略略地翻一下帐目,每年的进项竟 千两之多。 在路上的时候,听怀禄的语气,好象外头还有几处生意,只是这两天闹腾,谁也没细说,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生意。 这样估算一下,怀远驹的私产竟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知道安平的老太太知道了,会不会气到翻白眼儿,反正乐以珍对这个数目还是挺吃惊的。她想起怀远驹那日说一天给她吃头牛,倒也不算是吹牛。 乐以珍将李媳妇叫到身边,用一上午的时间将这些产业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李媳妇问她要不要找来下人们训话,她笑着推掉了:“训什么话?老爷那天都训过话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等我歇过午觉,到各屋里转一转,大家认识一下就行了。” 到了中午,乐以珍和定儿正要吃午饭,见到小杨从外头回来了,进屋禀她道:“姨娘,老爷让我回来传话,他上午在酒楼查帐,正好遇上了凤州府台的公子去喝酒,中午要陪这位公子,就不回来吃饭了。” 乐以珍刚刚拿起了筷子,听了小杨的话,心里觉得好笑。她也没有心思等他回来吃午饭呀,至于让小杨巴巴地跑回来传这话吗? “大热的天,让你跑一趟,你还没吃饭吧?来来,快坐下一起吃吧。”乐以珍招呼小杨道。 小杨哪里敢坐?最后还是在地上给他设了一桌,他才谢了饭,坐了下去。 吃饭的当口,乐以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杨聊着天,问一下凤州的生意情况。小杨也知道怀远驹对这位姨娘的重视,便不隐瞒,将他知道的细细说了。 原来在这凤州城内,怀远驹开了一家酒楼、一家药铺、一家西洋货行,据说生意都不错。怀远驹不在凤州的时候,由一位詹先生管着,进项不入鸾杏儿手里,想来她也管不了吧。所以乐以珍上午的时候,并没有这些生意的帐目。 用罢饭,乐以珍正在洗手,听到门口一阵嘈杂。她刚回转身要看,就见李媳妇一手揪着一个丫头的耳朵,一跑将两个丫头了进来。 “李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呀?”定儿见那两个丫头被扭得直哭,皱着眉头问道。 “我刚刚去库房,想找些缎子给姨娘挑来做新衣裳,不想刚进门儿,就听到这两小蹄子在偷偷地咬舌头,编排姨娘的不是!我还了得?我将她们送了来,听凭姨娘落吧。”李媳妇说得义愤填膺,可是脸上不免露出献媚的神情来。 乐以珍将她的脸色和心思都看在眼里,擦了手后,来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面前:“你们俩儿叫什么名字?” “这一个叫小英,那个叫翠玲。”李媳妇抢着答道。 乐以珍撩了她一眼,接着问道:“编排我的不是?都说什么了?” “她们说,新来的小姨娘…心也忒狠了,鸾杏儿好歹伺候老爷十多年,也算是这院子里最有功劳的人,说撵就撵,她们这些没份量的下人,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李媳妇抢功心切,一字不差地将两人说话的内容报了上来。 两个小丫头早吓得白了脸,一个劲地冲乐以珍磕头:“姨娘饶命!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瞎说了!姨娘饶了我们这次吧。 乐以珍的目光从李媳妇的脸上挪到两个丫头身上,想了想,上前伸手,将她们扶了起来。两个丫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战战兢兢地起了身,缩着肩膀不敢抬头。 乐以珍看着她俩儿,笑了:“你俩儿多大了?” “十三。”小英先低声答道,见翠玲吓得不敢说话,又小心地说一句:“她也十三。” “还是小孩子呢。”乐以珍拍了拍她俩儿的肩膀,吓得两个人一哆嗦,“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见什么说什么,不管不顾的,等长大了,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在这个院子里,你们都是老人儿,我是新来的,你们不了解我也正常,总要相处下去,才能知道孰好孰坏。可是我们要怎么相处呢?总不能一开始就直眉瞪眼,动杖动棍吧?呵呵…所以呢,这次的事就算了,就当李婶子听错了,我也听错了,你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以后可要记得教训,不了解的人和事,不要轻易下结论,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捣米似地点着头,“姨娘宽宏大谅,奴婢以后但凭姨娘指使。” 第九十七章 美好生活 昨晚断掉的那一更,今晚零点左右的更新照旧: 乐以珍从来不打怵适应新环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专业提供电子下载在凤州的宅子里,不出几日,与那些下人们的关系就捋顺了。 其实那些下人们,也不见得对鸾杏儿有多忠诚,最开始对乐以珍主仆二人的疏离态度,与其说是欺生,不如说是戒备,新主子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相与的。 乐以珍尊卑观念淡泊,不太愿意端着架子支这个使那个,对下人们说话也和气,趁着月钱的时候,再多赏这些人几百钱,就没有不高兴的了。 也真有那么几个刺儿头,欺乐以珍和善,怪话连篇,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手疼脚疼,没把这位小姨娘放在眼里。 乐以珍不习惯打骂下人,她对付这种人的方法就是辞退。买来的奴才,叫人牙子来领去卖了,雇来的雇工,让他们卷铺盖走人。用她的话说:“用不起,我还撵不起吗?” 也有几个仗着在这个院儿里做了多年的事情,以为有些脸面,听说乐以珍要辞自己,闹到怀禄甚至怀远驹那里的。结果都被一句话驳回去了:“家里的事,去问姨娘。” 如此几次,大家就知道这位小姨娘在老爷心里的份量了,再没人敢轻视她的权威。 怀远驹那日在山上与老太太吵翻,带着乐以珍愤然离开,许她的就是一份安宁的日子。在凤州城的日子渐入正轨后,这个目标便越来越近了。 这里没有长辈,不需要乐以珍每天晨昏定醒;这里除了怀远驹,她就是最大的主子,不用担心在太太、少奶奶们面前失了规矩,惹人笑话;这里没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姨娘们,不管怀远驹对她有多好,也不会有人翻着白眼儿挤兑她;这里人少事少,把人都叫齐了,也不过十来个而已,不会乌乌泱泱地吵得她头晕。 因此在凤州地日子是安静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宁和地。 偶尔抱着梦儿在院子里晒太阳。当阳光暖暖地照在她地脸上。微风轻柔地拂过她地额头。院子里静悄悄地。只有廊檐下地那只画眉在欢快地跳来跳去。每当这个时候。乐以珍地心里会生出丝丝缕缕地幸福来。那种幸福感像棉花糖一样。毛茸茸地。甜兮兮地。 可是在细雨阴绵地日子里。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榕树在风雨中落叶纷纷。她又会黯然忧伤。每当这个时候。安平地怀家大院儿会在她地脑海中清晰起来。她会看到偌大地怀府之中。阳光明媚。花红柳绿。怀明弘携着郭元凤地手。身后跟着一个款儿。徜徉在小桥流水、亭台阁榭之间。笑语盈然。 到凤州近一个月了。想来那一大家子人从山上回去后。老太太一定会急着给怀明弘与郭元凤圆房。然后便是将款儿过了明路。纳入怀明弘地房中。乐以珍每每思及此。心里就会隐隐地抽痛着。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她看中了一条小花裙子。因为知道妈妈没有钱。回家不敢张口要。只是每天路过那家衣饰店地时候。趴在窗子上看一会儿。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看到自己地一个同班女生。穿着那条小花裙子。像一只小孔雀一样斑斓招展。从她地面前飘然而过。 那一刻。她地心里就是这样隐隐地抽痛着。 好在乐以珍内心豁达,一切向前看。 她通常不会允许自己长时间地陷入一种不良情绪之中。她会用各种办法舒缓自己的忧郁,比如带着定儿去逛街。 没有那重门高墙里的压抑,乐以珍的本性逐渐地显露出来。她贪玩好动,在家里静不过三天,就想溜出去逛逛。 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回来被怀远驹逮个正着,怀远驹说她不像个样子,一个女人不好好地呆在家里,没事跑出去乱逛。乐以珍扬着下巴质问他:“你不是说凤州好玩,要带我好好地逛一逛吗?我知道你忙,不闹着让你陪也就罢了,我自己去看一看也不行吗?” 她说这番话本来是想堵怀远驹的嘴,让他别再追究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可是听在怀远驹的耳朵里,就像是在撒娇使嗔,责怪他不带她出去玩。 于是第二天,怀远驹便推了生意上的事,带着乐以珍去了凤州最热闹的鼓锣街。那条街上汇八方奇珍异物,乐以珍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见一样问一样:“这是什么?这是干什么用的?” 怀远驹虽然每次都耐心解答,可是乐以珍一看他扯起嘴角轻笑的表情,心里就非常地不爽:拽什么拽?我要真是这里的官家小姐,或不是那么久被关在怀府里不让出来,我还能不认得这些东西吗?我们那个时候汽车在地上跑,飞机在天上飞,生活完全电子化,谁还用得上你们这些落后的东西? 不过腹诽归腹诽,乐以珍还忍不住买了好多这种“ 东西”,可怜了跟班小杨,从鼓锣街东头进去的时候t(脚的,从西头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挂满葫芦的藤架子,迈一步叮当做响,笑得定儿腰都直不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怀远驹带乐以珍去自己家的酒楼吃午饭。 乐以珍虽然知道自己家有这么一个酒楼,可是她从来不问,怀远驹更是从不跟她提生意上的事。所以当她看到那座四层高面阔六间进深三间的木楼时,心理上还是受了些冲击。 “你…好像很有钱哦…”乐以珍看着那朱漆雕栏的酒楼,偏头对怀远驹说道。 怀远驹得意地扬了一下头:“我这里客流如川可是有道理的,你进去尝尝就知道了。” 乐以珍跟着他迈进门槛,隔着帏帽的遮纱,看满堂人影幢幢,晃得她眼晕,她伸手就想去摘帏帽,却被怀远驹一把摁住:“戴着!一会儿上了楼再摘。” 直到上了楼,掌柜的来行过礼,小二把菜都上齐了,屋内只剩下自家的几个人,怀远驹才伸手给乐以珍摘帽子:“吃饭吧,尝尝咱们家赵大师傅的手艺…” 乐以珍挡开他的手,赌气说道:“别摘!我就戴着这个吃饭!” 怀远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来:“随你!” 乐以珍吃了一个软憋,气恼地拿下帽子,用力往外一撇。此时小杨在门口卸下了身上满挂的累赘,那帽子飞过他的头顶时,他恰好直起身来,正好用他的脑袋接住了那顶女式的帏帽,歪扣在他的头上,别提有多滑稽了。 定儿和怀禄顿时喷笑出声,连一向严肃的怀远驹被小杨搞笑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乐以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本来乐以珍招呼怀禄和小杨定儿坐在一起吃,可是怀禄看了看怀远驹的脸色,还是让定儿将酒菜分了,让小杨在下摆一张小桌子。 定儿一向是跟乐以珍一桌吃饭的,乐以珍对这些规矩很是不屑,便撇了一下嘴。怀远驹看到了,哄她一句:“等过些日子得了闲,带你去游九阳河…” 乐以珍虽然心里挺高兴,不过嘴巴上仍然不肯向他服顺:“跟你出来可真没意思,还要戴着帽子,还要立着规矩,玩得也不尽兴。” 怀远驹见她扁着嘴,就对正在分桌的定儿说一句:“算了,别分了,坐在一起吃热闹。” 乐以珍表情一松:“那我下次出门,不用戴帽子也可以喽?” “不可以!”怀远驹将神色一凛,“再让我看到你光头显脸的出门去,我就把你锁在屋里!” 乐以珍先是被气到了,继而一想,笑着屈膝行一礼道:“老爷这话的意思,只要我不光头显脸的,就可以随便出门喽!老爷如何大度,真是谢谢了!” 怀远驹被她绕腾进去,顿时哭笑不得。 用罢午饭,满载而归地回到家中,乐以珍将买来的胭脂水粉分给家里的小丫头们,将一些珍奇好玩的东西收好,心情大为愉悦。 那次之后,乐以珍越地心野了,经常怀远驹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溜出去逛街。不过她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虽然有一层纱在面前晃荡,让她甚觉不便,可是自从被怀远驹说过一次后,她出门就一直戴着那种遮面的帏帽。 怀远驹拘管不住她,干脆分给她一个机灵的小僮,名叫四儿。以后她出门带着定儿和四儿两个人,他才放了心。 乐以珍总有一种预感,在凤州这种轻松而闲适的日子不会过太久。因此她仗着怀远驹的依宠,越肆意地享受生活。反正怀远驹有钱,家里的收入又不用分公帐私帐,只她一个人管着,她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隔三差五地逛趟街,别提多滋润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怀远驹见乐以珍越来越开朗,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美好。不过他心里一直揣着一件事,无法解怀这么长时间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始终在两人之间摆着一个枕头。他试过要抽掉那个枕头,结果乐以珍跳起来就要回后院儿。他虽然强力将她摁回床上,但终究对她那晚的激烈反应心存余悸,最后还是乖乖地把枕头又放回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他再好的定力,也有些扛不住了。他实在想不出办法来,那天便找来怀禄,左绕右绕地说了半天,起初怀禄听得云里雾里的,及至他明白了怀远驹的意思,大吃一惊:“老爷…你的意思是…这么久了,姨娘还是…哦…那样?” 怀远驹挫败地叹口气:“你不是说…带她出来,她玩得高兴了,心情放松了,就会好的吗?” 怀禄无语地看着怀远驹,心里在嘀咕:你不是所向披靡吗?天天睡在一个屋里你都搞不定,你让我一个老光棍能怎么办? 不过他看着怀远驹沮丧的样子,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的样子:“老爷,我有个主意!” 第九十八章 家族故事 远驹出门了。\ 他只跟乐以珍说,他要去东边临海的通商埠口看一批刚进的西洋香料,顺便访几位老朋友,需得十天半个月的行程。乐以珍便尽职尽责的给他打点了行囊,看着他骑马上路去了。 跟他一起去的人是货行的丁掌柜,怀禄出人意料地留在了凤州。照乐以珍的理解,他是想留下怀禄看着自己。 可是他自己在凤州的时候,都不能将她拘束在家里,何况是怀禄?她想着不一定哪天回了安平,又开始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玩个够本,岂不白白浪费了这次大好的机会? 因此怀远驹离开凤州后,乐以珍带着定儿和四儿游遍了凤州城,一天换一个地方,好吃的好玩的,一处也不肯落下。 怀禄每天看着她没心没肺地四处游玩,直是摇头叹气。逮着她在家的功夫,就会絮絮叨叨地跟她提怀远驹的事。 那日,乐以珍带着定儿和四儿,拎着好多在西市买的糕点小吃,兴冲冲地回家来了。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从丫头春慧那里接过梦儿,来到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喝茶歇息。 她正逗弄着梦儿玩,怀禄从旁边过来了:“姨娘今天玩得高兴吗?” 乐以珍冲他笑了一下:“禄叔坐下来喝杯茶吧。” 怀禄也不客气,就在乐以珍下的一张小藤凳上坐下来,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乐以珍容光焕的样子,开口说道:“老爷这几日该回来了。” 回来了,自己就没有这么自由了,要是怀禄再向他汇报一下自己这一阵子的放肆行径,搞不好还得禁自己的足呢。乐以珍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僵滞了一下。 怀禄将她地表情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才仗着自己地一把年岁。今儿脸大多句嘴。问句不该问地…姨娘对老爷。到底是怎么样地一份心思?老爷都走了十天了。姨娘有没有惦记过老爷?在外面吃地好不好?生意顺不顺利?姨娘有想过吗?” 乐以珍被他问得一阵窘。低头假装整理梦儿地衣服。心里却在暗暗思考着怀禄地问题。 有惦记过他吗?偶尔吧…最其码她一看到怀禄。就会想起他地主子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惦记。但是在她玩得很疯地时候她肯定是想不起这个男人地。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些愧疚。他正在外面奔波劳碌。辛苦赚钱养着她们娘俩儿。而她却在心安理得地花着他地银子。吃香地喝辣地。成天想着到哪里玩。却唯独想不起来赚银子给她花地那个男人。 思及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怀禄:“禄叔…究竟哪一天回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怀禄摊了一下手。低头喝茶。没有言语。 乐以珍看出了他的不满,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对怀禄说道:“禄叔…有件事我想问你…依你看,我们在这里究竟会住多久?总不会住一辈子吧?” “姨娘不喜欢这里?喜欢安平的大府吗?”怀禄回问她。 “不是…从我的角度来说,就此在这里住下,倒是一件好事。可是…安平那边有老爷花费多年心血拼下的事业,老爷他舍得丢手吗?”乐以珍其实很久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老爷虽没跟我说起,但我想…还是舍不得的吧。 ”怀禄想了想,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禄叔,看凤州的这份产业,老爷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在为眼下的这种境况做准备了…到底老爷与老太太之间有什么样的冲突?真的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怀禄见她的问题越来越深入,低头喝茶,半天没言语。乐以珍转着茶杯,看着怀禄说道:“你今日之所以这样问我,也是希望我对老爷多上些心,我明白的。可是禄叔…你应该看得出来,事实上我并不太了解老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对一个自己都不了解的人,你能要求我有多上心呢?” 怀禄听她这样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姨娘…估计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有些事在安平的大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咱们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姨娘应该已经知道了…” “禄叔…”乐以珍不想听他重复那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便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知道的是,老爷和老太太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那日他们二人吵架,我在门外听到什么掐脖子的说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禄听她问这个,叹气摇头道:“不要说姨娘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呢。” 么禄叔跟老爷这么多年,竟不知道这个吗?”乐以珍有些不相信。 “姨娘…你只知道怀家的生意多年来是老爷在苦心经营,你却不知道…其实真正可以决定怀家生死存亡的人,并不是咱们老爷…怀氏 自己的族规,如今宗里的族长是五老太爷,宗会里还子都硬朗着呢。平日里这些老人家各自在家老养,不显山不露水,真正到了怀氏一族生死攸关的时候,族里的这些老人会在宗祠里召开宗族会议,宗族会议上决定的事情,怀氏的族人都要遵从,否则会按族规处置…” “禄叔这样说的话,怀氏一族的大事决定权是控制在五老太爷和几位太叔手里,那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怀禄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继续说道:“怀氏虽不是什么士族高阀,但是从前朝就已经因为做生意达起来了。这份家业流传到今天,已经有二百多年的时间了。俗语还说‘花无百日红氏一族能兴旺两百年之久,靠得的是严谨的族规家法。上溯五代,当时的怀家老祖宗为防宗会被某一个人控制,行事有偏差,便又设了一道保障。持有怀氏宗符的人如果认为某一件事关乎怀氏存亡,可以请出宗符来,召集宗会裁夺。如果掌握着宗符的族人认为宗会的决定对怀氏不利,只需要征得族长一人同意,便可以改变宗会的决定。” “那就是说…持有宗符的人和族长两个人,便可以决定怀氏族人的命运,他们两个人的权力是最大的喽?”乐以珍仿佛悟出些事情来了。 怀禄点点头。 “那么…老太太说的小辫子,是指这个宗符喽?如果她对老爷不满意,可以请出宗符,让族人将老爷撵出怀府喽?” 怀禄再点头。 “可是…”乐以珍又迷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由怀姓的男人掌握吗?怎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这事得从上一代说起。咱们家的老老太爷娶了一个茶商的女儿良氏,这位良氏可了不得,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家里的事管理井井有条,连家外的事也逐渐插上了手。老老太爷虽然身为长房嫡子,掌着怀氏的生意,可是他生性面慈心软,做事优柔寡断。若不是有那位厉害的良氏镇着,早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挤下当家的位子了。因为她的能干,老老太爷到最后干脆撒手,只管享乐,生意上的事大部分由良氏处置,这样一来,少不得宗符就落到女人家的手里了。” “良氏一生无所出,为保住自己这一房在族里的地位,便过继了二房的一个侄子到她名下,这位侄少爷便是咱们老太爷。良氏为防老太爷对她不忠,便将自己的侄女许给了老太爷,就是咱们家现在的老太太。老老太爷暴病身亡后,怀氏宗会族人多次逼良氏交出宗符,都被她扛过去了,直到她去世那一天,她也没把宗符交给咱们老太爷,而是给了她的侄女…” “我明白了…”乐以珍听了这么一个复杂的大家族的故事,才知道自己之前心思单纯了,还一直在猜测是不是老太太扣着怀远驹的娘亲或小情人呢,“那个宗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我不知道的事,就是这一件。 我在怀府呆了一辈子了,也不知道那个宗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太平盛世,怀氏平安繁荣,近百年来没有大事生,那宗符已经沉睡了几十年时间了。当年世上除了老太太和宗会里的几位老人家,恐怕再也没其他人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 以珍这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身为一个残疾老妇人,会在怀府之却有着那样至尊的地位,没人敢驳她一个不是了。原来有那么一个宗符在她手里,挥着潜在的却是无上的威慑作用。 而在外人看来无限风光、以怀氏一族代言人的身份出现的怀远驹,说白了不过是老太太手里的一颗棋,为维持与巩固她在怀家的地位而存在着。如果这颗棋不听话,她就会丢了他另寻其他可走的棋子。 这样一想,她就明白为什么怀远驹和老太太之间,这么多年名义上的母子,却是那样一种冷漠的关系了。 “既如此,我们倒是不回去的好,被人掐着脖子过日子,一定不会太好受。”乐以珍对怀禄说道。 怀禄挑了一下眉毛,轻轻地摇头:“就像姨娘最开始说的那样,毕竟那份家业耗费了老爷近二十年的心血,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所以…这些日子老爷并不开心,若是姨娘肯多关心老爷,时不时地开解开解,相信老爷心情还能好一些…” “禄叔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等这次老爷回来了,我自当…”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前院一阵响动,有人喊了一嗓子:“老爷回来了!” 乐以珍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不经念叨,刚说起他来,他就回来了。” 然后起身,抱着梦儿往前院迎去。 第九十九章 心思难懂 院里,怀远驹正在将马交给一个下人,看着丁掌柜和t将院门外的车上卸下来的东西往屋里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专业提供电子下载 “老爷…”大概是刚刚怀禄的话在乐以珍心里起了微妙的作用,她迎上去喊他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要多了一点儿热度。 怀远驹回头,见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便想起临走前怀禄跟他说的话,心里不由地一阵激动。只是碍于院子里人多,他不好说什么,便上前接过梦儿亲了两下,问乐以珍道:“家里还好吧?” “一切都好!老爷辛苦了!让禄叔安排这些东西吧,老爷回房歇着。”乐以珍看他摸着梦儿的小脸儿,真是很想孩子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温暖。 “好!”怀远驹见乐以珍如此体贴,越觉得怀禄的话是对的。 三口人正在往内院去,一个伙计拎着一只布袋走过来:“东家,这一袋子是什么东西?要拿回货行吗?” 怀远驹看了一眼那袋子,对乐以珍说道:“这个…一个熟识的波斯商人送我的,叫什么烤非豆,说是磨碎了可以冲水喝的东西。我知道你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就收了拿回来,哪天你琢磨着煮一下,看看到底好不好喝?” 乐以珍一听他说“烤非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冲过去解开袋口一瞧,可不正是咖啡豆吗? “咖啡豆?”此时此地见到咖啡豆这种东西,对乐以珍来说,就像是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的家乡的气息,她抓起一把咖啡豆,凑近鼻前闻了闻,那种久违的带一点儿酸苦的醇香味道扑进她的鼻子里,她的眼泪差点儿流下来。 “什么…豆?我听那些人都叫这个烤非豆,说是我们中原不曾有的一样东西,你竟见过?”怀远驹见她捧着咖啡豆,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激动,心里奇怪。 “哦…以前在家的时候见过,我还挺喜欢喝咖啡的呢,很好喝,改天我炒好了,磨了咖啡粉,煮给你们尝尝。”乐以珍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咖啡豆装回袋子里,从伙计那里接了袋子,抱在胸前。 “到底姨娘出身不同。什么都见识过。这么稀奇地东西。你竟也认得。”怀禄在一旁笑道。 “听姨娘这么说。我们也想尝尝呢。不知道姨娘哪天煮这东西?我们也好厚着脸皮来讨一碗喝。”丁掌柜也凑过来。打趣着说道。 乐以珍开心地笑着。冲丁掌柜点头道:“这东西在外国。就像我们平时喝地茶一样普遍。加了奶和糖。味道香醇。还提神醒脑呢!哪天我煮咖啡。让小杨去喊你们。都来尝尝咖啡地味道。” 丁掌柜听乐以珍这样说。笑哈哈地应道:“那就先谢过姨娘了。” 怀远驹见自己地女人什么都懂。很有见识地样子。当着下人和伙计们地眼前。他也觉得倍儿有面子。慷慨一挥手:“你们都好好干活。哪天你们姨娘煮这个…咖啡。请你们来吃酒!” 乐以珍差点儿笑喷出来:哪有请喝咖啡。还要烧几个菜来几壶酒地? 众人应了,各自忙碌去了。怀远驹抱着梦儿当先,乐以珍抱着咖啡豆跟着,一前一后进了内院。快到门口的时候,怀远驹见她还抱着那一布袋的咖啡豆,不由地乐了:“你还想搂着睡觉不成?” 乐以珍不好意思了,喊一声:“春慧…来,把这个袋子收到一个干燥通风的地方,不要潮了…还有,让人打热水来,老爷要洗澡。” 春慧答应一声,接过袋子往后院去了。 三口人进了屋,怀远驹将梦儿放到床上,逗弄着亲了一会儿。乐以珍打开衣柜,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搭在椅子上,准备一会儿他洗完澡换上。 然后她凑到怀远驹身边,伸手去解他的大氅:“把这个解下来吧,上面全是灰尘…” 冷不防怀远驹一回手,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怀远驹抱着乐以珍,激动得一颗心“嘭嘭”直跳。他很想问她一句:“我走了这十几日,你有没有想我?”或顺从自己冲动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唇上使劲地亲几下。可是他不敢,就这样搂着她,已经是他刚刚坐在床沿上,给自己提了好一 勇气,才敢采取的行动。 乐以珍可没他那么激动。她靠在他的胸前,本来想挣一挣的,可是一想到他大老远的刚回来,有点儿不忍心违拗他的好情绪,便没有动,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句:果然应了那句话,给点儿好颜色,他就想开染坊。 怀远驹见她竟然这么乖,老老实实地伏在自己怀里,越地冲动起来,将脸埋在乐以珍的间,呼吸越来越急促。 乐以珍感觉到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正慌张不知如何是好,门外春慧喊一句:“浴桶已经准备好了,请老爷沐浴吧。” 乐以珍趁机推开他:“快去洗澡,一身的汗味儿。春慧!伺候老爷沐浴!” 怀远驹本来激动地耳朵都热起来了,一听她喊春慧来伺候自己洗澡,心里有些失望,自己抱着衣服,郁闷地进里间去了。 等他洗了澡出来,乐以珍已经不在屋里了。问丫头,说她去后厨安排晚上的菜谱去了。 一直到吃晚饭,他再也没有得到机会与她单独相处。他想着那一阵她乖乖地伏在自己怀中,那种温香绵软的感觉,心里就麻酥酥的象有气泡在冒。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等到了晚上,一定要鼓起勇气来,跟她好好亲热一番,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可是到了晚上该安寝的时刻,乐以珍却抱起梦儿:“老爷这些日子奔波,一定累坏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梦儿最近夜里总是闹,别扰了老爷休息,我带她去厢房睡。 说完,也不看他有何反应,直奔房门出去了。 怀远驹看她像逃命一样的出了屋子,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一**坐到了椅子上,闷头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丫头春慧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上前给怀远驹斟了一杯茶:“天晚了,老爷喝杯热茶,就安歇了吧。” 怀远驹接过茶杯,捏在手里转着,目光定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春慧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茶杯一会儿,便过去床边开始铺床。 等她铺好了床,刚刚直起身来,就听身后“啪”地一声,回头一看,只见怀远驹将那茶杯重重地撴在桌子上,冲着门外吼一嗓子:“怀禄!” 门被推开,怀禄一路小跑进了屋:“老爷,有何吩咐?” 怀远驹刚想开口说话,看一眼身后的春慧:“你出去!” 春慧吸了一口气,喏喏地应一声,上前就要端起茶盘来。怀远驹将眉头一皱:“糊涂了吗?刚端来的茶又要端走?放下!” 春慧吓得手一抖,赶紧放了茶壶,退了出去。 怀远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焦躁地转着圈子:“你说…让我离开几日,你就能看出珍儿对我的心思。现在你来说说,你到底看出她是什么心思了?” “老爷…”怀禄被问得缩了肩膀,不知该如何答话。 “你说说看,我离开这几日,她都干什么了?”怀远驹见怀禄,心里已明白了分。他来到窗前,推开窗子,负手而立。 怀禄没法儿,只得吞吞吐吐、避重就轻地将乐以珍这些日子在家的情况,向怀远驹禀报了一遍。 怀远驹听后,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半天没有说话。怀禄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老爷…不如我们现在走第二步棋…试一试姨娘,如何?” 怀远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怀禄。良久,他用力一挥手,狠地说道:“去!给我多找几个来!” 怀禄应了一声,跑出去办事去了。怀远驹跟着他的脚步出了上房,站在如水的夜色中,皱着眉头看东厢里的灯光,气哼哼地在背后扭着自己的手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院子里一阵响动,怀禄领着八个年轻的女子,悉悉索索地快步走近,来到怀远驹的跟前儿。怀远驹放眼一扫,见这八个女人虽然眉眼儿身段儿有些轻佻,大体上还看得过去,便向怀禄一点头,他自己当先进了屋… 第一百章 试探遭戏 厢屋内,乐以珍安顿了梦儿,正要换衣服准备睡觉, “谁呀?”她将刚解开的一粒腋下扣又重新系上,拿眼色示意定儿去开门。 定儿出外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姨娘,禄叔来请,说老爷有事,让姨娘过去一趟。” 乐以珍想了想,整理好衣服,吩咐定儿一句:“看好梦儿,如果我半个时辰内没回来,你就去上房敲门,说五小姐醒了,哭得厉害,知道了吗?” “姨娘…”定儿撅了嘴,不肯应下她的吩咐。 “你要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打你回安平,让你见不到小杨!”乐以珍半玩笑半认真地吓唬定儿一句。 定儿不自在地扭了扭肩:“叫就叫嘛,何必牵三扯四的?” 乐以珍满意地一笑,起身出屋,往上房去了。 待她迈进内室的门槛,看见屋内的情形,一时之间错愕,扶着门框愣了一下只见怀远驹意态悠闲地靠在椅子上,而他的面前,齐刷刷地站着八位年轻的女子,仔细看过每一张脸,竟都有几分姿色。这八位女子中,有人含羞带怯地垂,可是那身体语言却再明显不过,就像现代的小明星为了抢镜,会在红地毯上装作端庄淑女,却故意让肩带滑落一样。其中有两个女子更大胆,抬着下巴,直接用眼神在撩拨怀远驹。 这是什么情况?乐以珍站在门口,疑惑地问怀远驹:“老爷…这是干什么?” 怀远驹看了一眼怀禄,摸了摸鼻子,郑重地说道:“还不都是那个竞春楼的高掌柜?这次本来他也有一批货要取,只是数量不多,不值得跑一趟,我便给他顺道带回来了。本来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看看…” 怀远驹说到这里。状似无奈地指了指面前地女人们:“刚刚竟给送了这些人来。说是让我选一个留下使唤。算是他地一份儿心意。有道是。伸手不打送礼人。我要是一个不留。好像不给人家面子一样。所以喊你来给看看。你瞧着哪个顺眼…今…今晚就留下吧。” 怀远驹说最后一句话时。稍微卡了一下壳儿。只这一下子。乐以珍就瞧出他地不对来了。若他真有在这里养几个侍妾地心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前一阵子何必将鸾凤送走?既然侍奉他多年地女人都送走了。又怎么会再弄个女人来找不太平? 她想明白了他地用意。就有一种笑场地冲动。可是看着怀远驹和怀禄都是一脸很认真地为难表情。好像眼前这八个女人真是别人所送。不留不行地样子。她转了一下眼珠。突然玩心大起。 于是她眯起眼睛。轻移莲步。走到那张黑檀镶云水纹罗钿地茶桌边。姿态优雅地坐下去。提起桌上地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慢慢地品着茶。一边抬眼细细地打量那一排地俊俏女子。 怀远驹见她这种反应。心里没了底。可是既然戏已经开场。他又不得不演下去。于是他指着其中一位小圆脸儿细挑眼睛地女子。问乐以珍道:“这个如何?看面相还算和善。” 那女人一听自己被赞和善。将脸上地夸张表情一收。尽力想挤出一个看似娴淑地笑脸来。可惜她装媚耍娇得惯了。怎么看她地笑容。都感觉有些僵。 乐以珍赶紧将一口茶咽下去,防止自己喷出来,然后故作认真地看了看那女人的脸,摇摇头道:“这个不合老爷的口味,老爷不是喜欢大眼睛的女子吗…那个,左边第二个,她的眼睛够大。 怀远驹听她这样说,简直要郁闷到吐血了,便没好气地一指左边第二个女人:“是她吗?你看好她吗?那好!那就…” “不行!”乐以珍适时地打断他的话,看向右边的第一个女人,“这个!老爷,你瞧这位姐姐,看上去像不像金英姐姐?我说怎么一进来,就看她面熟呢。” 怀远驹听她这样说,仔细地瞅了瞅那女人的脸,想找出来她哪个部分像罗金英,却听到乐以珍又喊一声:“还有中间那个!像良姨娘呢!这样儿好,就算老爷将来丢不开手,决定带回安平的大府里去,老太太看到这副模样儿,也不会说什么了…” 怀远驹看来看去,就觉得右边那个不像罗金英,中间这个也不像良姨娘。他疑惑地转头,看到乐以珍一脸促狭的笑意,眼睛在八个女人的脸上转来转去,正在寻找新的取乐目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突然就觉得怀禄的这个主意好傻!他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乐以珍的面前,而她正在饶有趣味地研究着他身上到底有几颗痣。 窘促之下,他一挥手,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没个准主意,就全打回去吧…” “哎!”乐以珍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心情大好地站起身来,来到怀远驹面前,“怎么能打回去呢?老爷刚刚也说了,伸手不打送礼人。你这样驳了高掌柜的面子,以后还怎么见面合作呀!” 然后她旋身来到那一排女人的面前,从右边走到左右,挨个看了她们的脸,笑容可掬地回到中间,往那些女人的对面一站,指着怀远驹说道:“姐妹们,你们可都看见了,我家老爷生得举止风流、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我们老爷家资丰厚,生意做得红火。众位姐妹虽然阅人无数,恐怕也难寻这样好的郎君吧?你们想不想留下来侍候老爷,过我现在这样优渥的生活呢?” 那八位女子被她鼓动地一阵激动,个个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有几个干脆大声回应她的问话:“能侍奉怀老爷是我们的福份,还请妹妹成全!” 乐以珍实在忍不住好笑,抬袖 了两声,然后对那些摩拳擦掌的女人们说道:“你们,你们要侍奉的是我家老爷,总要他满意才好。你们深更半夜地赶来了,都不容易,总得机会均等才算公平。不如这样吧…今晚你们全留下,各展所长,伺候到老爷满意为止。明儿早晨我来听老爷的话儿,他对其中哪一个最满意,我就留下哪一个来做姐妹,如何?” 乐以珍将恶作剧的包袱抖落出来,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一句:“姐妹们加油!祝你们好运!哈哈…” 她一路大笑着出了门,回东厢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怀远驹又窘又恼,生出满腔的怒火来,狠狠地瞪了怀禄一眼。怀禄一脸的纠结,使劲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恨不能将自己的脑髓掏出来扔了。 再看那一排八个女人,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彼此用眼光询问着:天下真有这样的女人吗?肯让八个女人同时侍奉自己的男人? 有两个胆大的,怕被人抢了机会,准备放手一试,便凑上前扶怀远驹的胳膊:“老爷…夜深了,让我们姐妹伺候您就寝吧…” “滚!”怀远驹振臂一抖,将那两个女子甩了出去。他回手一推怀禄:“快把这些人都给我弄走!丢人现眼!快走快走!” 那两个女子被摔到地上,爬起来后撇嘴嘀咕道:“什么如意郎君?怕是一条爆火龙呢!我们姐妹八人哪一个不是如烟阁的红牌?是你说叫来就叫来?说撵走就撵走的吗?懂不懂规矩?” 怀远驹已经烦躁到不行了,霍然起身,冲怀禄吼一声:“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快把这些人打走!” 怀禄应一声,赶着这八个女人出屋去了。屋内怀远驹像一头斗败了的狮子,即沮丧郁堵,又愤怒不甘。他负手暴走几圈后,突然冲出屋外,直奔东厢而去。 到了东厢门外,他也不敲门,直接抬脚将门踹开,举步踏进屋内。 乐以珍此时已经脱了衣服,只穿了一身水红的纱制小衣,正倚在床头上回味着刚刚那一场闹剧,掩口哧笑不止呢,突然见怀远驹闯了进来,吓了一跳。 怀远驹进来后,先是对定儿说道:“带五小姐去西厢睡去!” 定儿一见怀远驹铁青着脸,猜测着情况不妙,可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得小心地包了梦儿,抱起来出屋去了。 乐以珍知道是自己刚刚那一番恶搞的行径,让他觉得羞恼不堪了。见他阴沉着脸像要作的样子,心想还是自己先服个软,哄好他吧,真要是惹了他喷火,对自己断不会有什么好处。 她想要下地给他倒杯茶,赔个不是。谁知她刚刚从床头直起身来,突然就从小腹生出一股热流来,迅速地漫过她的心脏,直冲大脑而去。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热,眼前一晕,视线就有些模糊。 怀远驹打走了定儿,也没看出来乐以珍的不妥来,站在屋中央,指着她教训道:“我和你之间,有些事今儿该说清楚了!就算我俩儿之间的事,最开始是我对不住你,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我们连女儿都有了,你到底要记恨到什么时候?再喜欢你再宠你,我终究是个男人!这么长时间我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心里不难过吗?不但不见你好些,现在你益地猖狂了!我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归家来,你身为这家的女人,你不嘘寒问暖地慰抚一番也就罢了,何至于像刚刚那样戏弄?你让我寒不寒心?” 乐以珍半软在被子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浑身都像张开了无数的小嘴巴,非要吞噬点儿什么才甘心一样。她的视听皆不太清楚,怀远驹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只听了一半的话进耳中。 可只言片语,还是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些微的愧疚感。 她想解释几句,还想告诉他,她现在很难受,于是她开口喊道:“老爷…” 只有两个字,听起来软软糯糯,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嗔怪,还透着那么点…勾引的意思。怀远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那番训话,这么快就生作用了?还是怀禄的主意终究是管用的?刚刚她装得满不在意,其实内心吃醋得要命,此时终于绷不住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看向靠在床头的乐以珍。只见她面若桃花,如玉般莹润的皮肤上透出娇艳的粉红色来,星眸迷朦,可怜兮兮地看向他,小巧的鼻翼快速地翕张着,两片嫩红色的薄唇微张着,有些干燥的样子。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嘴唇干得难过,便伸出粉艳艳的舌来,舔润着自己的双唇。就在她的丁香小舌在上下唇之间扫过的一剂那,怀远驹如遭雷击,脑子里“轰”地一声,什么怨愤气恼都被炸没了,眼睛里只剩下一朵摇曳欲放的桃花,娇艳欲滴,等他采撷… ~~~~~~~~~~~~~~~~~~~~~=============~~~~~~~~~~~~~~~~~= 书名:《猫猫球减肥日志》 书号:一二四八一一三 胖妞为啥不能有白马王子捏? 白马王子曰:因为你太胖了,马驮不动。 胖妞:这就是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如果是宝马,绝对没问题。 王子:……(吐血中) 第一百零一章 春光无限 以珍感觉身体里有一团火,越烧越旺,热得她想撕扯有的羁绊。(她只觉得自己很空,像一间敞开了大门的空屋子,希翼着有什么东西能填充进去。她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急需要抓住点儿什么东西,好让她借力浮上去。此时怀远驹在她面前,就是那棵救命的稻草,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呐喊着朝他的方向扑去。 可是在一片混沌原始的冲动之中,她的脑海中尚存一丝理智,提醒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任她拥抱的程度。 身体的冲动与内心的理智之间天人交战,使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痛苦。刚刚被挑拨得有些热血沸腾的怀远驹,此时已经看出她的不对来了。 他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唤她一声:“珍儿,你怎么了?” “我…好热…很难过…快给我找大夫。”乐以珍两颊酡红,呵气如兰,死死地扣住怀远驹的肩膀,以防自己控制不住攀到他的身上。 怀远驹从她的气息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之后,让他有一种醺醺欲醉的感觉。他猛然醒悟到,她这是中了媚药的毒,才会如此的意态风骚。 是谁给她下的毒?刚刚捉弄他的时候,她还精神爽利的样子,怎么这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乐以珍一眼,掰开她的手,起身去外间,开了房门喊道:“怀禄!” 怀禄因为见他那样气愤地冲来找乐以珍,放心不下,此时正守在屋外的廊子里,听怀远驹喊他,一下子跳起来,跑到门口:“老爷…” 怀远驹看他一眼:“我屋里那壶茶,你动过手脚没有?” “什…什么?”怀禄一脸的茫然,“老爷,奴才疯了吗?在老爷的茶里下毒,对奴才有什么好处?” 怀远驹点点头。凑近他说道:“你现在去做两件事。 第一件。找人看住春慧。既不要让她跑了。也别让她寻了短见。第二件。我屋里剩下地半壶茶留住。别让人倒掉了。” “老爷…出什么事了?”怀禄有些惶然。 “你把这两件事办妥。我明早自有道理。”怀远驹说完。将门一关。回身快步进了内室。 此时地乐以珍。因为失了他这个抓头。已经滚倒在床上。她乌散落。星眼迷乱。面浮粉霞。因为热得难过。身上地水红小衣已经被她扯开了带子。露出里面粉缎子地肚兜。饶是如此。她仍嫌累赘。用手胡乱地去扯肚兜系在脖子上地带子。结果扯成了死扣儿。怎么也拽不下来。惹得她不耐烦地哼着。 怀远驹看着那肚兜在她地手里揉来扯去。将她胸前双峰地形状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那中裤地水红色和肚兜地嫩粉色。衬得她露出来地一截小蛮腰莹白如雪。小巧地肚脐在他地眼前扭动着。像一张开合地小嘴巴在召唤着他。 他没有服媚药,可是他已经热起来了。男人的本能冲动从下腹蹿起,直冲入他的大脑。他激动得头皮都紧了,太阳**一跳一跳的。 他来到床边,俯下身将乐以珍抱了起来,轻柔地在她耳边说道:“珍儿,你难过吗?我帮你好不好?” 药效作,乐以珍此时已经逐渐地在向一个迷幻的世界里沉沦。她闪了一下眸子,模糊看到怀远驹在她的眼前,本能地嘟囓着:“不要…找大夫…” 本是拒绝的一句话,从她的喉咙里吐出来,变得酥酥软软、甜甜腻腻,听在眼前这个对她渴望已久的男人耳中,与其说是一种抗拒,不如说是一种邀请。 怀远驹整个人都亢奋了!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变热了。他的身体和内心都被一种积蕴已久的**涨满,已经到了一种快爆炸的程度。 他挣扎着对她做着最后的解释,用一种被**浸润得有些虚轻的声音,在乐以珍的耳边说道:“珍儿…宝贝儿…你中毒了,这毒只有我能解,找大夫是没用的,我就是你的大夫,好吗?” 乐以珍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来,手里仍在揪扯着缠在脖子上的肚兜带子,在粉嫩的肚兜与敞开的水红小衣之间,她那饱满的双峰边缘随着她拉扯的动作,一次一次地跳进怀远驹的视线之中。 怀远驹被刺激得彻底崩溃了,失去了最后一点点征得她同意的耐心。他扯过她的肚兜,两手较力一撕,只听“嘶啦”一声响,完整的一片遮羞之布,在他的手下变成两片飘扬的粉旗,荡开之际,她圆润翘挺的兰胸在他的眼前一闪而逝。 怀远驹出一声低吼,伸手探入两片粉旗之内,在感受到掌中的浑圆绵软之时,他顺势将乐以珍推倒在床上,俯身衔住她的唇。 乐以珍在被他袭上胸前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有一股清清的细泉漫入了她焦渴的身体,让她舒适而满足,及待被怀远驹吻住双唇之时,她仿佛找到了那清泉的源头一样,伸出双臂抱住怀远驹的头,嘬起嘴来在他的唇上拼命地吮吸着,希望可以攫取得更多。 她的主动让怀远驹幸福得要晕倒。他热情 着她双唇的需索,与她唇舌纠缠着,一只手仍在她饱)77之上留连,那一只手已经急不可耐地去解她亵裤的系带了。当那条水红的软纱亵裤被褪至乐以珍的脚踝处时,她被皮肤上突然接触到的冷空气刺激到,本能地夹住双腿弓了起来。 怀远驹此时哪里肯让她采取如此防范的姿态?他调转身来,一边用双手轻抚着她的身体,一边将双唇落在她纤巧优美的脚踝上,细细地亲吻着,一寸一寸地向上,到小腿,到膝盖,到大腿。 然后他探手在她光洁紧致的大腿交合处反复地抚弄游移,将脸埋在她的腹部,先是吸啄着她的肚脐,慢慢向上,终于埋于她的双峰之间,张口含住了她胸前那颗粉红的樱桃。 乐以珍出一声梦呓般的嘤咛,感觉自己从一团火里被捞了出来,丢进一池春泉水中。水波在她的周身荡漾,轻柔地抚弄着她的皮肤,让她好想舒展开肢体,在这一池春水中畅快地优游。 她身随心动,真的在此刻将身体伸展开来。怀远驹感觉到了她的放松,轻轻地抬起头来,只向下一眼,一片他渴望已久的桃源圣地便闯入他的眼帘! 全世界都消失了,怀远驹的眼前只余一片桃花怒放的圣洁之地,那里有一汪晶亮涌动的清泉水。 他一边低吼着,一边撕扯掉一身的羁束,呈现出他最原始的本真状态。然后他抱起乐以珍轻颤的腰肢,长驱直入,闯进那片幸福的桃花地,跳入那清柔的泉水之中,开始引导着她双双在水中酣畅地交游… 泉边繁花似锦,水中舒畅淋漓。两个人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突然乐以珍浑身一僵,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腰,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着,一声娇呼冲口而出。 怀远驹听到她的喊声,只觉得头上有一颗烟花“嘭”地一声炸开,绽放出满天绚丽的烟火,在他的眼前星星闪闪,点点坠落。 直到最后一粒烟火熄灭,一切归于静寂,他喘息着从她的身上抬起头来,看到她面庞绯红,香汗淋淋,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跳动着,却已经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怀远驹看着她欢愉之后的甜美睡容,心中满足地像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在他的眼前一样。他恋恋不舍地在她的身上又腻了好一阵子,只到她轻蹙着眉毛,出一声受扰动的哼声,他才轻笑着从她的身上撤离,将那件可怜的肚兜从她的脖子上解下来,丢到一边,把她揽在怀里,扯过一床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将手掌下移,滑到她圆润光滑的俏臀之上,再看她还是睡得沉沉的样子,便如偷腥成功的猫儿一样,将脸埋在她的乌之间,闭上眼睛,带着满足的笑意,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乐以珍因为那媚药的作用,一直昏昏地睡着,不肯醒来。怀远驹虽然早早地就醒了,可是乐以珍像一只慵倦的狗儿一样窝在他怀里,让他实在舍不得丢开她起床,便睁着眼睛看她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手痒,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他的手掌一旦接触到了她的皮肤,就如同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游移徘徊,四处探寻,从她的雪颈抚到她的香肩,滑过她的玉背,最后在她的大腿上留连不去。 男人在清晨的时候,本来就容易冲动,何况他正温香软玉在怀?他使劲地咽了咽口水,见她在自己的抚弄之下,只是略微地动了动身子,并未醒来,胆子便越地大起来,一咬嘴唇,将一只手探入了她的双腿之间。 这一下身体的刺激非同小可!乐以珍于半梦半醒之间,“霍”地睁开眼来,清醒地感受到双腿之间的侵入之后,“呼”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因为两人整个晚上都共同搭盖着一床被子,乐以珍这一起身,将整床被子带了起来。怀远驹在没有防备之下,一丝不挂地将自己的**呈现在乐以珍的眼前。 乐以珍“啊”的一声惊叫,慌忙将脸埋在被子里,好一阵子没有抬起头来。 怀远驹倒不介意自己被看光,冲着鸵鸟一样的乐以珍摇了摇头,起身随便抓了一件衣服拢在身上,走到门边,吩咐候在外面的丫头准备热水,然后再走回来,坐到床沿上,握住乐以珍的手说道:“快抬起脸吧,一会儿要闷死了…珍儿…” 他正温柔地唤着她,突然就感觉眼前一花,原本搭在乐以珍身上的被子竟飞了起来,直接扣到了他的脑袋上。他伸手去揭那盖在脑袋上的被子,却被一股力量强压回去。只过了片刻功夫,突然头上一记爆栗敲下来,然后一下接一下的敲打隔着被子落到他的头上,伴随着传来乐以珍委屈的哭泣声:“混蛋!你竟然给我下药!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也想得出!你不是人!你这个混蛋!” 怀远驹被捂在被子里,心里一声哀叹:果不出他所料!暴风雨要来临了! 第一百零二章 罪魁祸首 然乐以珍想到自己早晚躲不过这一天,可是她万万没)7一种境况。 哪一个女人的心中,对自己以身相许的事情没个期待憧憬?自己可好,最美好的第一次就被眼前这个男人在醉酒的半疯癫状态下夺了去,而这第二次,竟然被下了媚药! 对于昨晚的事情,乐以珍很想说她完全不记得了。但事实上媚药发作的时候,她虽然神智不清醒,但记忆功能并没有完全丧失掉。一些细节在她的脑子里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她甚至能回想起一些自己向眼前这个男人索求与迎合的那种场景来。 这简直让她又羞又愤,无法自处。她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怀远驹身上,她依稀记得药效发作前,他说过:“这么长时间我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不难过吗…”那么就一定是他对自己失去了耐心,用这种方法逼自己就范。 这样断定之后,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又恼又恨,匆匆地往身上穿了中衣中裤,回手咬牙切齿地冲着还蒙在被子里的人一顿拳打脚踢。 怀远驹三下两下扯开被子,开口劝道:“珍儿,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 通常这种情况下,这种表达就相当于废话!乐以珍现在哪里有那好性子冷静下来听他说话?她现在连看到他都觉得心里抽痛。 于是她抓起自己的衣服,抖着手穿到身上之后,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外冲。 怀远驹见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样子,如何能出去见人?便追过去拦他。乐以珍看他逼近了,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只花觞往他身上丢去。怀远驹偏头一躲,那瓷觞便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怀远驹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还在好言相劝:“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快回来好好说话!” 乐以珍也不答话,只是一低头,张口狠狠地冲着他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咬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怀远驹一惊,赶紧收手。乐以珍趁势一脚往他的肚子上踢去。 怀远驹预想到她今早起来。一定不会轻易接受这样地现实。心里打算着由她闹一闹。消了气就好了。因此对待她地踢打。他并没有使力拦阻。 却不料乐以珍这一脚踢出来。竟是用了十二分地力道。怀远驹被踢中后。趔趄了几步。仍是没有止住退势。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本能地以手撑地。只觉得腕上“嗖”地一下冷痛。他知道自己是摁到碎瓷片上了。来不及细看。见乐以珍已经扑到门边去了。他跳起来冲过去。从背后将她抱起来。几步回到一床边。将她丢在了床上。 他真使了力。乐以珍便争不过他了。气得她胡乱抓起床上地被褥枕垫往他身上丢:“我不想看到你!你快滚出去!” 怀远驹随她乱丢。冷了脸转身开门:“怀禄!把春慧带过来!” 院子里地怀禄应了一声。拿人去了。一大早就守在门外地定儿。听到屋子里砰砰作响。早就急得不行。见门开了。冲着怀远驹请了安。赶紧跑进了屋里。 乐以珍正坐在床上。气得掉眼泪呢。定儿上前一看。惊叫着扑过去:“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乐以珍听她这样喊,低头一瞧自己身上,前胸和衣袖上果真有斑斑的血迹。她也以为自己刚刚那一番闹腾,一定是磕碰到哪里了。结果她和定儿两个人在身上找了一遍,也没看到哪里受伤。 她想了一下,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心知是怀远驹被划伤了。可是她此时的心境下,恨不能让他死了才好呢,哪里还管他受不受伤? 定儿见自己的主子好好的,心放下一半。找来干净的衣服给乐以珍穿上,又给她梳了头发。 此时外间里,怀禄已经把春慧带过来了。怀远驹将乐以珍拽过去,指着地上的春慧,没好气地对她说:“你想知道谁下的药,你就问问她!她自然是清楚的!” 他这一抬手,屋里的几个人都看到有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在往下淌。 怀禄吓了一跳,上前抓起他的左手,只见腕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横切过去,正在汨汨地冒着血呢。 “还不快拿伤药来!”怀禄冲定儿吼一嗓子,定儿赶紧取出金 纱布来,给怀远驹处理腕上的划伤。 乐以珍见自己真伤了他,心里稍有些不自在。可是眼下弄清谁给自己下的药,显然是更重要的一件事。她来到春慧面前,看着这个清瘦秀气的小丫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平时闷声不响的小姑娘,有什么理由要给自己下药。 “春慧,老爷让我问你,我便问问你,我昨天喝的茶里,可是你下的药?”乐以珍站在春慧面前,春慧跪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正适合眼下的询问。 春慧脸色有些白,大概昨晚被人看起来,一宿没睡好,顶着两个大大的青眼圈。她既不开口求饶,也不出言辩解,默默地咬着嘴唇,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乐以珍见她这样,冷冷地说道:“你不开口也不要紧,既然老爷都说是你下的药,那么就由你这个源头查起,来。” 春慧一听她说要细查真相,眼中闪动的泪珠掉落下来。她抬头恨恨地看一眼怀远驹,突然开口说道:“姨娘也不必查,药是我下的!要打要杀,我担下来就是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总得有个理由吧?”春慧一口应了下来,乐以珍心里有些不自在,不敢回头看怀远驹。 春慧知道事情既已败露,自己断不会有好果子吃了,索性豁出去,冲着乐以珍冷笑道:“姨娘太抬举自己了,我花了好多银子买来了媚药,可不是为了促成你们的好事!我那药可是为老爷准备的,理由嘛…我看上老爷了,我想跟了他,过好日子,就这么简单!” 乐以珍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稚气未脱,身形还未发幼完全的样子,心里直翻白眼儿:“你…你才多大?他…你就愿意跟他?” 春慧不以为然地偏了一下头:“姨娘,我十四岁了,明年就可以嫁人了!我没娘没爹,不给自己早早打算怎么成?” 乐以珍被小丫头鄙视了,稍稍有些清醒。是啊,十四岁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算小了,自己身后那个男人就是十五岁娶的亲呢。 既不拿她当小孩子看待,乐以珍说话也不客气了:“既然你承认了,我再问你,你一个不出门儿的小丫头,哪儿来的这种淫邪之药?是谁在这其中给你穿针引线?你还快说?” 春慧听她问这个,神情稍微有些紧张,强自镇定一下,硬挺着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牵累别人?我自己买的药!我早就备下了这东西,就等着老爷回来这一天呢!可惜老爷这次带了你来,害我一直不得下手,本以为昨天你离开了,我的机会来了,没想到天意弄人…” 她说得振振有词,乐以珍听着,倒像是自己抢了她的男人一样。她对这个小丫头彻底无语,一摆手对怀禄道:“把她弄走!打发回家也好,叫人牙子来把她卖了也罢,随你处置,别让我再看到她就行。” “打发什么?”怀远驹坐在太师椅上,擎着被定儿包成了粽子的左手,阴沉着脸说道,“这等欺主的刁奴,拖出去打死了事!” 春慧到底年纪不大,一听要打死自己,顿时瘫软在地上抖作一团,鼻涕眼泪一齐流下来。 乐以珍在怀府的时候,就见不得主子发威,动不动就打死人。她虽然觉得春慧的行径可恨,但罪不至死,活活打死她,还是有些残忍。 她刚想开口求一句情,门被“咣当”一声撞开了,一个女人从门外冲进来,哭天嚎地扑到怀远驹的脚下:“老爷!都是我作的孽!老爷打死我!饶过春慧吧!” 乐以珍看清来人,不由地大吃一惊!竟是鸾杏儿! 一个本该远在乌南的人,突然在这关键时刻冲进屋子里来,乐以珍出于一贯对怀远驹的不信任,本能的反应是他又骗了自己! 她瞪向怀远驹,却见他好像比自己还吃惊,错愕地看着扑在他脚下的那个女人,半天才想起来吼一句:“谁让你回来的!这事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鸾杏儿被他问得噎了一下,一脸为难的表情。顿了一会儿之后,回身搂住瘫软在地的春慧,两人顿时抱头痛哭! 乐以珍一见这情形,心里隐隐地明白了! 第一百零三章 趁火打劫 天开始,小喜会双更三天,以补以前欠下的更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天的第一更,第二更将在零点左右: ~~~=~~~~~=========~~~~~=~~~~~~==============~==~~~~~~~~======= 鸾杏儿与春慧抱在一处痛哭,怀远驹也瞧出端倪来了。他眯起眼睛看怀禄,怀禄很无奈地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随即上前问鸾杏儿:“老爷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你既说是你的罪过,那还不如实招来?也少一些皮肉之苦。” 鸾杏兀自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将脸埋在春慧的肩头不肯抬起来。倒是春慧勇敢一些,仰着泛白的面孔,对鸾杏儿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搞砸了,要死就死一个好了,你何苦冲进来送死?何不保个好名声回乌南安稳地渡你的余生?就当我从没来过这世上好了。” 鸾杏闻言,更是羞惭地抬不起头来,越嚎啕得惊天动地。乐以珍倒吸一口气,转头看怀远驹,见他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心里想着,这接下来的事估计与自己关系不大了,便捡一张椅子坐下去。 怀禄揣度着自己主子的脸色,上前一步指着春慧问道:“看来你刚才说的不尽是实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非要我请板子你才肯说吗?” 其实从鸾杏冲进来那一刻,事情的真相就已经隐瞒不住了。这一点春慧和鸾杏儿都明白。只是鸾杏儿碍于脸面,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听怀禄这样一问,春慧咬咬牙,狠地说道:“禄叔是多通彻的一个人呀,我不说你也能看得**不离十。 我刚才是有所隐瞒,我想勾引老爷没错,一旦我在这个院子里得了势,我就可以把我娘接回来。我娘在这里给老爷守了十多年的宅子,老爷如此喜新厌旧,小姨娘只那么一闹,就把我娘撵走了。她如今人老珠黄,被送到那么一个乡下地方,成天与牛羊泥巴为伍,老爷如何忍心?这个家经营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不该在此颐养余年吗?” 她这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动情入理,乐以珍听了,不免有些动容,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她口中那个忌妒成性的狭隘女子,害得人家母女二人生生骨肉分离,不得归家。 却不料一旁地怀远驹冷冷地哼一声:“哼!你娘?你不是没爹没娘吗?哪个是你娘?或你爹也在这里?一统说出来吧!” 鸾杏一听他问这个。扑到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我不好。我罪该万死。请老爷随意处置我。我绝无怨言。求老爷看在我给你守这份家业十多年地份儿上。只罚我一个人好了。放过春慧吧。她给老爷地茶中入药。本就是我唆使地。药是我从嫣红楼老鸨那里买回来地。老爷派个人去问问就知道了。是我不甘被逐。又舍不下春慧。寻思着她要是得了老爷地宠幸。总有一天会接我回来地。老爷明察。所有地罪责我一人承担。求老爷打死我吧!” 鸾杏说完。哭着扑倒在地上。乐以珍却听得心里一阵毛--哪里这样地娘呀?居然为了一份安闲富贵地生活。就把女儿往自己伺候过地男人怀里送。母女共侍一个男人。在乐以珍地认知里。简直就跟**差不多嘛! 怀远驹也是越听越气愤。怒斥鸾杏道:“你给我守了这份家业?怕是我拿着这份家业养了你们一家三口吧?如今看来。我那日送你去乌南竟是对地。否则我怕到死也不会知道。鸾杏已经在我地院子里安了家呢!你说吧。那个男人是谁?” “老爷…求您了…”鸾杏儿匍伏在地上。哭得噎住。却始终不肯供出她到底与谁私通了这么多年。 而怀远驹虽然从未给过眼前这个女人正式地名份。但是名义上。她到底是他地侍婢、他地女人。如今这顶绿帽子尺寸不大不小。颜色不浅不深。可是扣在脑袋上。终究是不舒服地。他见鸾杏一味地袒护那个给他扣上这顶帽子地男人。心中火起。已经失去了耐性:“好!你不说!怀禄!叫几个人来把春慧捆上。吊到后院那棵老樟树上!没人来认地话。不许放下来!” “啊!”鸾杏儿一声尖叫,表情简直像是要晕厥过去,冲过去死命地抱住春慧,“吊我吧!我求你了!是我地罪孽,让我一个人去死吧!” 乐以珍此时真有点儿动容了。想想吧!鸾杏被买进来的时候,应该正是如花地好年岁。怀远驹忙于怀府的生意,一年半载也不来一回,而且他以前那副死人样子,估计在这里地时候,对鸾杏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十几年的光阴孤单地在这里度过,女人情怀难释,找个慰藉或真就与哪个男人两心投契,也是人之常情地吧? “老爷…”乐以珍看鸾杏儿母女二人跪在地上,哭着抖作一团,心中恻隐,开口欲求个情。 谁知道怀远驹此时完全恢复了他那严愎的大家长作风,在这件事上根本不打算听乐以珍的意见,冲着她摆手:“这事你别管!不爱听就回房睡觉去!” 乐以珍甚少被他这样大声呵斥,不禁扁了嘴。而且她觉,本来今早是她受了委屈,要查清下药 ,谁知问到现在,却爆出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来,她不算是主要矛盾了。 那怀禄得了主子的吩咐,真就出门去喊人了。 鸾杏儿只知道给怀远驹叩着头,口中一个劲儿地求他饶过春慧。可是怀远驹现在看见这个春慧,就仿佛一个色盲的人多少年一直戴着一顶帽子,突然有一天恢复了辨色能力,现那顶帽子的颜色竟然是绿的,那种被羞辱和欺瞒的感觉,想来也是能理解的吧。 怀禄喊的人还没到,屋里正一团纠结的时候,一个男人仓皇地从门外闯了进来,拉起鸾杏儿和春慧挡在身后,挺直了脊背,绝然地看着怀远驹:“春慧是我地女儿,我来认!老爷也不用吊着她了!” 乐以珍抬头一瞧,竟是家里平时负责到外面采买地那个下人,四十岁左右,名叫董春生。乐以珍刚当起家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人过于沉寡,而且一脸阴郁之色。此时一见,却是有那么几分的勇毅之气,可见之前的脸色都是摆给她看地。 乐以珍在心中暗暗地赞这个男人还算有担当,可是怀远驹的感受却不同了。奸夫指鼻子上脸的告诉他,你女人地孩子是我的,他能不暴跳吗? 怀禄此时已经带着几个人进来了,怀远驹也不再多言,一拍桌子:“把这三个人一起捆上,拉出去沉了金通江!” 传说中的浸猪笼?乐以珍只觉得心一跳,人本能地弹了起来:“慢着!” “你想怎么样?”怀远驹看向乐以珍,目光中有她久违的那种冷厉。她抿了抿嘴,看一眼在屋子中央抱作一团地三个人,怎么都觉得他们像是一家三口的样子。 三条人命,就这么被沉了江底,她救与不救,那已经不是她善不善良的问题了,她曾经接受过的教育,培养了她根深蒂固的尊重生命的思想,这是她无论穿越到任何时代,都无法抛弃掉地内心力量。 她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子,便是绽开一个笑脸,迎上去拉起怀远驹的手:“老爷,我有几句话想说,你随我来。” 怀远驹还没被她这样主动拉过手呢,一接触到她手上细腻地皮肤,人就有点儿泄气,当着下人们的面,他依然绷着脸,却已经站起身来,随她进了内室。 乐以珍随手将内室地门关好,将怀远驹摁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给他倒来一杯茶,细语轻声地问道:“老爷…我想问你,你爱鸾凤吗?” 怀远驹本来将茶杯凑到嘴边,想要喝口茶,听她问出爱不爱的问题来,赶紧放下茶杯澄清道:“她只是个下人!我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问这个?” 乐以珍笑了:“老爷既不爱她,又何必那么在意她做过什么呢?她是个下人,也是个女人呀。你常年累月地不在凤州,时间长了,怕是她连你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呢,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不比你来得亲切吗?所以出了这种事,也是有情可原的吧。老爷就慈悲,就当家里跑了三个奴才,饶过他们吧。” 怀远驹脸色一凛:“与主人的侍婢私通,送到官府也是砍头的罪过!不能乱了尊卑!这是规矩!” 乐以珍暗恨这个榆木脑袋,咬了一回牙,再陪上一个笑脸:“这家里的规还不全是老爷定的?老爷的一抬,天大的事都能放过去的。三条人命呢!反正你也不在意,饶了他们,老爷也积了福德,何乐而不为?” 怀远驹僵着脸色,还想说什么,乐以珍抢先一伸指头,摁到他的嘴唇上:“老爷不肯饶过鸾杏儿,是不是一直存着接她来的心思?难道你心里恋着她,舍不得吗?” 怀远驹盯着她,突然神情一松,咧嘴笑了,抓过她的手指头亲了一下。乐以珍红了脸,使劲地抽自己的手,却被怀远驹用力一带,跌进了他的怀里:“珍儿善心了?要救人了?我倒是可以成全你,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乐以珍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搂得紧紧地,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你放开我,有条件好好说。” 怀远驹不但不放,反而将脸凑到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气:“我的条件就是这个,只要你以后好好地跟着我,不再闹别扭躲着我,外面那三个人凭你打去!可是如果你还像一头小倔驴子一样,动不动就在我身上来一道伤口,我心情不好了,甭说他们三个,就是家里这些下人们,我随手打死几个也是有可能的。” 怀远驹一边说着话,还将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举到乐以珍面前,以加强他说话的效果。 乐以珍心里暗骂他无赖,嘴上辩解道:“这是两件完全无关的事,扯不到一块儿说,你先说要不要饶他们吧。” 怀远驹越凑得近了,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得意道:“你都说了,这家里的规矩都是我来定,我说这两件事有关系,那就是有关系!你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可要吩咐怀禄做事去喽!” 乐以珍将他的脸推开,没好气地责怪道:“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怀禄…” “好吧好吧!我答应!”乐以珍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卸下心防 虽然已经是2日凌晨了亲们就装一下糊涂当偶这的第二更吧天对今天继续双更 虽然乐以珍的脸子不大好看,但是她说答应了,怀远驹琢磨着昨晚的事,估计也就这样过去了,顿时心情大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又抱着乐以珍,在她身上厮磨了一会儿,方才松开手,起身出去处理鸾杏儿的事了。乐以珍离了他的怀抱,缩脖端肩,伸手使劲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搓了几下,感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再环顾室内,被她早晨那一通打砸,就如同遭了劫匪一般,已经没有几件完整的东西了。她喊来定儿,让她着人将屋里的残片碎屑收了,看看差什么,去库房找了来补上。 这一大清早起来,她激愤之下,人倒是跳得挺欢实。此时稍稍一放松,才发觉那媚药的后劲真是凶猛,她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由着丫头们在屋里收,她自己爬上了床,懒懒得歪在那里,眼睛半睁半闭,心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念头,像是想了很多事情,其实千丝万偻地纠缠在一起,她也理不清。不一会儿,她的眼皮就开始发沉,索性掀开被子往里一钻,准备什么都不想,睡个回笼觉。 谁知她一扯被子,竟从里面抖落出来一样东西。她捡起来一瞧,正是她昨天戴在身上地粉色肚兜,已经被从中间撕成了两片,那破碎的边缘毛毛刺刺的,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难以平整。 她捏着这件内衣的残片,突然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这件肚兜是定儿地手艺,当时定儿做好给她看的时候,她是多么喜欢那闪亮的粉缎子上面绣着银色的竹叶暗花。可就是这么一件完美的作品,被怀远驹随手一撕,就成了残破的碎片。 这就像她地人生。无论在前世还是在今生,她都是一个妙龄的花季女孩儿。可是别人在如花灿烂的年纪里享受到的:意欢乐,永远是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一种东西。 前世她地生命中缺乏父亲地保护与关爱。面对敏感而脆弱地母亲以及据而艰难地生活。她小小年纪地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生活地沉重。 如今她得以穿越重生。命运之神似乎仍是不肯眷顾她。让她遇上怀远驹这样一个性格复杂地男人。尽管最初地时候。并非出于两个人地意愿。可是命运之神还是将她与他死死地绑在了一起。所有在她这个年纪该有地关于爱情地美好憧憬。她都只能默默地收到心灵最深处地一个角落里。如今。她生活上依靠着怀远驹。情感上却在不停地走神。 她觉得。她好像分裂了… 她正感怀身世。黯然垂泪。怀远驹处理完了外间地事情。推门走了进来。乐以珍见了他。突然就来了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怀远驹被瞪得莫名其妙。刚刚他出去地时候还好好地。怎么这一会儿又翻了脸了?走近了。才看到她手里正捏着那件撕破地肚兜。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这个…你也哭?” 乐以珍发现自己真是性格扭曲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知怎么地。她一见了怀远驹。就有一种使用暴力地。此刻她将手中地肚兜往他身上一摔。干脆“呜呜”地哭出声来:“你昨晚明明可以找大夫地!你就知道欺负我!” 怀远驹将那肚兜从肩头取下来,丢到一边,泰然地坐到她身边,好脾气地说道:“你是我地女人,我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假手大夫?” “你…”乐以珍气得说不出话来,越发哭得厉害,嘴里呜咽着说道,“我这辈子最倒霉地事,就是遇上你!次就差点儿被你害得没命,这一次又被人下了药!你…你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怀远驹似乎已经习惯乐以珍这种责备地语气,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抱住她的双肩,露出一个邪邪地笑意来:“你就为这个哭?这有什么好委 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多喝些酒,把我打昏丢到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明天呢?你在我的酒里下点儿媚药,让我也尝尝那滋味…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可要救我,不能找大夫的哦…” 乐以珍被他这番话气得哭笑不得,回手给他一巴掌:“美的你!” 怀远驹差不多摸准了她的脾气,知道她这个样子,就已经是雨过天晴了。于是他脱了鞋子,凑上床去躲下,拍拍自己的枕头,向乐以珍示意。 “你想干什么?”乐以珍坐着,不肯就犯。 “你昨晚一定没睡好觉,我也没睡好,不如一起睡个回笼觉。”怀远驹盛情地掀着被子邀请着。 “你今天不用出去做事的吗?”乐以珍嘟着嘴巴问道。 怀远驹听了这话,一把将她揽过来,摁进了被子里,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拍:“你这个狠婆娘,我昨天刚刚远途归来,今天也不说让我歇一天,就撵我出去赚钱?家里缺银子花吗?”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被子里。怀远驹叹了口气,将她抱过来搂在怀中,幽幽地说道:“不管你以前受了什么委屈,以后我一一都会补偿你。我很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么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心都痛了…你出身好,心气儿高,不肯屈就于人下,这个我知道。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敢跟你保证,但是有一点…我这颗心,从此后就放在你一个人身上,若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你安心地跟着我,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就这样安心过日子,好不好?乐以珍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眼睛酸酸热热地,赶紧咬住了嘴唇。 怀远驹见她不作声,掰过她的脸来,很郑重地又问一遍:“你安心地跟着我,好不好?” 乐以珍吸了几口气,松开嘴唇,吐出一个字来:“好…”眼泪也随之“刷”地流了出来。 怀远驹一皱眉:“你不愿意吗?” 她愿意吗?她不愿意吗?她也分不清了。可是这件事,由得她愿意或不愿意吗?她又不能出去找份工作养女儿,她更不能离开怀家另找一个人嫁了,那么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还能依靠谁?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将脸靠在了怀远驹的胸前,轻声说道:“我愿意…可是你以前那样欺负我,我怎么才能讨回来?” 怀远驹心情顿时好起来,“哈哈”一笑:“我们的日子长着呢,以后你想怎么欺负回来,我都忍着就是了。现在…我好困,我们先睡觉吧。” “那个…”乐以珍从他怀里仰起脸来,“那三个人,你怎么处置了?” 怀远驹拢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细想一想,其实我应该谢过鸾杏儿,她这么一折腾,帮我治好了你的病。所以呢,我也不打算深究那事了,让他们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这样啊…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会不会很难?”乐以珍随口问道。 怀远驹真是困倦了,闭上眼睛含糊地说道:“你放心,他们到哪里也不是白手起家吧,不信我明儿带你好好地查一查帐目,你就知道他们现在家底有多厚实了…” “哦…”乐以珍应了一句,刚想闭上眼睛睡觉,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刚刚说我的病,我有什么病?” 怀远驹都快睡着了,听她这样问,将下巴往她的发上一抵,得意地说道:“以前我一碰你,你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你看现在,这不是好了吗?” 乐以珍被羞着了,捶了他一下。怀远驹抓住她的手,霸道地搂紧她。两个人相偎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九的粉红票好少哦厚着脸皮求一求手里有粉红票的亲们一下九娘吧谢喽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说客临门 听小喜说明一下:答应亲们双更,偶没有食言哦,字的大章,算是双更了吧。/只是时间上小喜是出了名的码字龟速只要有点儿别的事更新就得拖到后半夜对不起大家 ~~~~~~~~~=====~~~~~~~~~~~~~~=~~~~~~~~~=~~~~~=~~~~~~ 日子如山间溪水,清清浅浅地流过。秋去冬来,转眼年过了,春天又要临近了。 乐以珍跟着怀远驹来凤州,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梦儿已经快一岁了,粉嘟嘟的一个小姑娘,扶着桌椅床沿,她自己已经能笨笨地挪出好远的距离了。 让乐以珍微觉遗憾的是,梦儿越长越像怀远驹,眉眼神情之间,除了那张圆圆的小脸蛋儿,再找不出一处与她相像的地方。 而且这位怀家五小姐与她的哥哥姐姐们不同,特别地粘怀远驹。从她嘴巴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单字是“爹”,而不是“娘”。只要怀远驹从外面回来,她就会跌跌撞撞地往他那里扑。一向与儿女关系冷清的怀远,终于体会到有女儿绕膝厮磨的乐趣了,一见了女儿马上眉开眼笑的,对梦儿已经到了无原则的溺爱的程度。 这让乐以珍多少有些妒嫉,怎么说女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多,而且还是她亲自哺育长大的,怎么会对她不如对怀远驹亲近呢? 一定是父女天性,而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她这样安慰自己。 自从乐以珍接手这个家,怀远驹便将外头那些生意上的营收往家里地帐上入。乐以珍初时看着那帐目上的数字陡然增加,突然想起自己上学时,和同宿舍地妹凑在一起看穿越小说,似乎那些穿越女到了另一个时空,总是能很容易地做一只富贵米虫。如今想想,那种构想是有一定道理的。只不过她这份米虫生活来得不容易,正经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也动过心思,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现代女性的魄力,自己做些事来打过于闲散时光。可是她只跟怀远驹略提了一句要去他的货行里看看,就被怀远驹一口回绝了:“好好在家呆着,女人家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她磨了他几次。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坚决不肯让步地。想一想。当年怀家地老老太太那么地精明能干。听说也只是垂帘把政。抛头露面地事。还是老老太爷在做。而如今家里地老太太。也是一个能主事地厉害角色。但是因为老太爷地强势。她更是一辈子窝在家里。没出过头。 依怀远驹地秉性。如果她敢抛头露面地给他丢脸。他绝对会将她抓回来锁进屋里。关她一阵子。这样一想。她成就一番事业地雄心壮志。在被他打击了几次。便淡下去了。 可是坐在家里数银子地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她感觉自己快要霉了。闲得实在慌。她开始教梦儿认字。因此梦儿从会说话开始。就已经认识不少地字了。 心情好地时候。她会将咖啡豆拿出一些炒了。磨成咖啡粉。加上鲜奶和糖。给自己冲一杯咖啡喝。 第一次她煮咖啡地时候。还真邀请了几个相熟地人来。打算让大家尝尝这稀奇地东西。可是当她兴冲冲地将煮好地咖啡倒进她亲自挑选地白瓷金边地杯子里。呈到每一个人地面前。等着大家夸赞她地手艺时。那些人却给了她沉重地打击。 第一个露出奇怪表情地是怀远驹。他将一口咖啡含在嘴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要吐不吐地忍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头咽下去。说一句:“这是什么味儿?像油茶面炒糊了一样。” 其他几个人本来都不好意思驳乐以珍的面子,强忍着喝了两口。此时听怀远驹这样说,便释然地放下杯子,笑哈哈地说道:“这个东西…味道还真是特别…” 然后大家招呼着,都喝酒去了。 那天晚上,乐以珍独自喝光了整壶的咖啡,害得她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到院子里看月亮。从此以后,那一袋的咖啡豆就成了她的私有物品,心情好的时候煮一壶,连定儿不肯陪她喝。 怀远驹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喝这种炒糊了的油茶面,可是既然她爱喝,他就专门请石匠给她做了一个小型的石磨,虽然也是手动的,但是比拿着杵在石臼中捣豆子,还是要方便多了。 有一次她觉得自己穿着襦祅罗裙坐在院子里喝咖啡,是一副很不协调的风景。 于是她心血来潮,请来裁缝给自己做了一件民国风情的旗袍。 那天下午,旗袍送来后,她在自己屋子里试穿,对着镜子一瞧,马上想起了《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和《色戒》里的汤唯,她心里好一阵激动。 于是她让定儿将所有的下人都撵到后院,将院门落上锁。她自己煮一壶咖啡,穿着旗袍,盘着民国时那种燕眉式的髻,袅袅婷婷地来到院子里,喝着咖啡,望着蓝天白云,心中真是风情无限。 可惜她正徜徉在自己无限曼妙的遐思之中,前院的门被推开了,怀远驹那天无事,居然早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乐以珍穿一件比小衣还贴身的长袍,雪藕一样的手臂和小腿白生生地露在外面,正端着一杯咖啡,跷着二郎腿,一脸陶醉地仰望着天空。 他本能地环顾四周,还好没人!然后他大步蹿到她眼前儿,将她往腋下一夹,连拖带抱回了屋里,往椅子上一丢:“你这是哪里来的怪衣服?穿成这样就出屋?你…” 他气得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才妥当。乐以珍也悻悻地,自己刚才恰好要来情调的时候,被他给破坏掉了,果然是她的克星:“我在自己家里穿,又没有穿出去!再说了,下人们都在后院呢,这院子里只有我和定儿, ?” “你…你大家出身的小姐,竟不知道妇德妇容吗?有没有人,你穿成这样出屋,就是不守妇道!”怀远驹气得脸都红了。 乐以珍也知道这一身实在不合时宜,可是怀远驹这样说她,她还是不高兴。于是气哼哼地去拿自己地祅裙:“知道啦!要守妇道!要注意自己的妇德妇容!我把自己包成粽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那身旗袍收腰削肩,虽然开衩很低,可是她一旋身之间,还是将她曼妙地腰身和白嫩的小腿展露无遗。怀远驹经不起这种视觉刺激,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其实…这身衣服挺好看的,以后你只在屋里穿,穿给我看,别出去就好…” 他声音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急促,干脆直接抱起乐以珍,往床边走去… 从那儿以后,那身旗袍就被乐以珍雪藏了起来,再未上过身。 怀远驹则越来越像个居家男人,有事出去,他会尽早赶回来,没事他就不出门,在家里陪梦儿玩。在街上看到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会悉数买下,拿回来讨梦儿的欢心。梦儿地童年,虽然没有洋娃娃电动车,可是那个时代小孩子该有的玩具,她一样也不缺。搞到后来,乐以珍不得不单独分出一间房子来,做梦儿的玩具房。 有时候她想一想,就冲这份心思,梦儿跟爹亲近也是有道理地。 两个人之间,经常小吵小闹。乐以珍不能容忍怀远驹的大男人态度,怀远驹不能接受乐以珍偶尔的小出格行为。不过吵归吵,底线两个人都守得住,怀远驹通常当乐以珍是年纪小贪玩,教训两句也就算了。乐以珍则想着他当大家长已经习惯了,想改变他几乎不可能,所以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 总之凤州的日子是安宁平和地,并且已经渐渐地入了正轨。偶尔想想安平大府里的日子,乐以珍会觉得那仿佛不是半年前的事,而是很久以前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乐以珍再次怀孕了。得知这个消息那天,怀远驹无比激动,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次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 乐以珍不以为然地回道:“你又不缺儿子,为什么非要生个儿子呢?我喜欢女儿。” 怀远驹听她提自己的儿子,脸上暗沉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我想要你生地儿子,明瑞庸钝,明辉刁顽,都不成器,你给我生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好不好?” “你怎么不提二少爷?二少爷不正是你想要地那种有出息的儿子吗?”乐以珍不经意地说道。 怀远驹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总之,我就想要一个你生地儿子…” 乐以珍当时没有体会到他说这话时的心情,有多么地迫切。直到后来,他居然请了道婆来家里,给她做什么求子法会,她才明白他好像真的迫切希望自己能给他生个儿子。 他还从民间求了好多的方子,只要谁告诉他,吃某一样东西就能生儿子,他会毫不迟疑地搞到那样东西,回家逼着乐以珍吃。 虽然乐以珍知道是男是女,早就确定了,可是她跟怀远驹解释不清这其中的道理。 起先她体谅他盼子的心情,牵就了他两回,到后来频频生这种状况,她就有些烦了。最过分的一次,李媳妇听人说凤州城外的果郎山上,长着一种叫郎桃的果子,只要能找到长**形的这种果子,吃下去就能生儿子。 怀远驹当即让小杨带着几个人上山去寻,还真让他们弄回来两只人形的郎桃果。乐以珍一见那果子的形状就害怕,可是考虑到费了这么多的人力找来的,不吃的话辜负了这些人的一番力气。 于是她闭着眼睛,将那两只味道怪怪的果子吃进肚子里。结果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就一阵恶心,接着就吐得一塌糊涂,吓得怀远驹赶紧找大夫。大夫来看,也找不出原因来,也只开了幅止吐的药。 从那以后,乐以珍拒绝任何传说吃了会生儿子的东西。怀远驹也被吓到了,再也不敢叫她乱吃东西了。 夏天到了,乐以珍已经开始显怀了。炎热的天气里带着那么沉重地身子,乐以珍的脾气开始有些躁。她本来就怕热,肚子大起来后,经常在晚间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怀远驹不敢给她用冰,只好亲自给她扇扇子。晚间只要感觉到她翻身了,他就会拿起枕边地扇子,给她扇了一阵子。如此一来,他的睡眠就有些不足,没多久人就瘦了一圈。 可是他精神还是很饱满的,每天睡觉前,都要摸着乐以珍的肚子跟他的“儿子”说会儿话,每天出门做事,也是精神抖擞地样子。 乐以珍觉得很奇怪,就算他喜欢自己,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有这么深的感情吧?自从她怀孕之后,这个男人简直就如同被上了一层神光,每天都神采奕奕地。 因为怀远驹的在意,下人们就跟着紧张,连平时走起路来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脚步声重了,惊了乐以珍的胎。 乐以珍就在这种重点保护地境况下,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 当凤州开始出现南归的雁群,秋风也开始凉起来的时候,乐以珍现,怀远驹的情绪越来越差,经常自己坐在书房里,关着门,半天也不出来。 她问他,他也不说,只让她别操闲心,养好身体就是真格的。她又去问怀禄,怀禄笑着告诉她,没什么事,只是生意上出了点儿小问题,会解决地。 怀禄的话一向可信,乐以珍就真当是生意上出了问题。因此她一点儿也担心,因为她觉得只要是生意上地事,应该没有怀远驹解决不了的事情。 再说了,家里帐上地收入并没有减少,就说明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第一场秋霜降下来的时候,凤州城地宅子里迎来了两个人-- 达同,奉西省总督,怀远驹的岳丈大人;另一位,乐以珍并不认得,直到小杨凑近了低声说与她听,她才知道这位老人便是深居简出的怀氏族长,五老太爷怀鼎连。 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同时出现在乐以珍的面前,她知道自己预感的事情要生了。 怀远驹不在家,她不得不出面接待。沈达同看她的眼神,就如同两道冷箭,而五老太爷看她的眼神,则是探究的,意味深长的。她被四道意味迥异的目光盯住,如芒刺在背。 五老太爷眯着眼睛打量她半天后,从袖子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临行前,你们老太太给我的一封信,让我亲手交与你。” 乐以珍恭敬地上前接了信,捏在手里,心中开始沉。好不容易捱到了怀远驹回来,她赶紧撤退。 怀远驹似乎早就知道这二位要来,当他被人从货行里喊回来的时候,他的表情是镇定的。他淡淡地对乐以珍说一句:“你回房歇息吧。”便送她出了客堂,在她的背后关上了门。 乐以珍在门外站了好久,她虽然听不到三人在屋子里说什么,但是她却能猜得**不离十。直到定儿来扶她,她才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卧房,坐到桌边,启开了老太太捎给她的那封信,认真地读了起来。 信中的语气倒还客气,可是乐以珍却从那客气的字里行间,读出了责备的意思:“…自远驹离家,家中生意多处漏失,他人无法补救。远驹身为怀氏当家,丢家撇业近一年之久,实为失责失当之举。汝身为怀家一员,当力劝他早日回府,修拾家业为要…” 力劝他回府?她想起离开净水庵之前,沈夫人也是拉着她的手,这样要求过她。可是自从她来了凤州,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后,她就将沈夫人的这一要求抛诸脑后了。 从客堂里那两位说客出现在她眼前开始,那些在她脑海中正在逐渐淡化的关于安平大府里的生活片段,又开始逐一被拉了回来。 阴郁而多疑的老太太,沉默而隐忍的沈夫人,用目光追得她无处可逃的怀明弘,要强好胜的二少奶奶,宽厚乐观的大少奶奶,愚顽跋扈的姑奶奶,还有那形形色色的住在群芳院中的姨娘,甚至包括痴怨的冬儿,憨厚的月儿… 她的眼前有一个一个的分镜头闪过,将这些人的音容话语一一地在她的脑海中播放。她在凤州清静惯了,一时之间经不起这么多人在她的脑子里吵嚷。她头痛地歪倒在床上,心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她听那脚步声,知道是怀远驹回来了。她没有动,依然蜷缩着歪躺在床上。 一阵悉索的脱靴子的声音之后,怀远驹躺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肩,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 “我们…要回去了吗?”乐以珍出声问道。 背后半天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怀远驹才反问道:“你想不想回去?” “不想。”乐以珍答得很快。 这个答案似乎让怀远驹很欣慰,他搂在她肩上的手不由地紧了紧,然后他说:“我也不想。” 乐以珍捧着自己的肚子,费劲地翻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沈大人和五老太爷一齐来当说客,府里必然是生什么大事了。难道你不在府里,就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挑起大梁吗?” 怀远驹摊平了身子,目光盯住床顶,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我走之后,老太太本来是属意弘儿接手当家。可是他…从净水庵回去后没几天,就回淮安府了…本来三哥和五弟都跃跃欲试,想抓住这个机会,怎奈老太太一贯多疑多虑,让她在晚年的时候将自己争了守了一辈子的东西,交与三老太太的儿子去掌管,她如何能甘心?因此她提携的是明瑞,好歹是自己的孙子,不会对她有二心。明瑞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又天生资质平庸,让他管怀氏那各行各业千头万绪的一摊生意,实在是难为了他。年底分帐的时候,红利竟比去年少了三分之一,有几处生意甚至还亏了,唉…分到的银子少了,有几个大的股东就不干了,再加上老三和老五在背后煽风点火,闹得老太太快要扛不住了,所以…” “所以她又想起你来了,原来还是她的四儿子能干,是吗?”乐以珍的语气里,不自觉地透出一丝怨气来。 怀远驹皱了眉头,不说话了。 乐以珍坐起身来,端详着他的表情,然后说道:“我想老爷最近一直忧心忡忡,一定是为这事。老爷应该早就接到书信了,只是你迟迟不肯回去,而老太太又要顶不住那些人的攻讧了,所以才情急之下出狠招,搬出沈大人和五老爷两座泰山压你,是不是?” 怀远驹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老爷为此事忧心,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那不光是老太太争守了一辈子的一笔财富,还是老爷苦心经营二十年的一项事业。我理解老爷的心情…不如这样,你跟着沈大人和五老太爷回去吧,我和梦儿留在凤州,好吗?” “不行!”怀远驹“噌”地弹坐起来,很坚决地看着她,“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 书名《相公上错床》 书号 简介:相公上错床? 温润如玉的相公突然变成了小叔子? 风流浪荡的大伯竟然成了她的相公?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第一百零六章 似昨非昨 一章照旧六千字,因为小喜的网络出问题,昨晚没?网络刚刚连接上,小喜立即冲上来更新了 ~~~~~~~~~~==~~~~=~~~~~~~~~~~~~============~~~~~~~~~== 乐以珍并没有如老太太信中要求的那样,力劝怀远驹回安平。(她已经喜欢上了凤州这里简单而安逸的生活,因此从她的本心来说,并不愿意回去。而她揣度怀远驹的心思,现他虽然没有吐口说一定回去,但是内心里已经在为他曾经奋斗过的事业而焦虑了,似乎也不用她来劝了。 沈大人与五老太爷在客房中安顿下来,晚上又将怀远驹喊过去,估计是想加强一下白天那番思想工作的效果。 乐以珍自己坐在院子里,想着即将到来的生活,心里有些忧伤。 来这一世已经两年时间了,有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生活在安平的大府里,她却从来没有感觉那里是她的家。可是来凤州这半年,她却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虽然这个家不是她曾经憧憬过的样子,虽然对家里的这个男人,她谈不上有多么深切的爱,可是在她生命里一直缺失的那种完整的家的气氛,却让她在这半年的时候里,体会到了从未有过地安定与宁和。 她就像一条可怜的小鱼,无论前世与今生,一直被风吹浪打、颠沛飘零。突然有一天,一个渔夫将她捞了起来,怜惜于她美丽的鳞片,将她带回家中,养在鱼缸里。鱼缸很小,她摆几下鱼尾就游到头了。可是那里无风无浪,她不需要担心会被一个大浪拍到礁石上,也不用担心有大鱼吞掉她,当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她可以慵懒的漂浮在水面上,享受着暖暖的水流的包围。那是她在风浪中飘泊地时候,多么渴望的一种静美的日子啊! 可是如今,她又要被从这小小的鱼缸中捞出来,放生在江河之中了,她所有关于以前那些日子的疲惫的记忆,此时都涌上心头。 初春地夜晚有些微的凉意,院墙角落里那树白兰花,在这幽静的春夜里悄悄地散着淡雅地香气。月上树梢的时候,怀远驹从前院回来了。她像一株静静的兰,在满院子如暗银的雾气一般地月光里,无声无息地绽放着忧伤,让怀远驹看在眼里,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悸痛。 他来到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幽然叹道:“唉…如果没有过去的牵绊,如果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那该多好!” 乐以珍抬起头。仰看着他那张清烁地面庞。月光给他地周身镀上一层雾蒙蒙地银辉。使他脸上地忧虑之色看起来更加深刻。她突然领悟到。渔夫本来就该扬帆驾船。去海上搏击风浪。以渔获更多地硕果。而不是守着一个小鱼缸养一条小鱼。 “老爷已经决定回去了。是吗?”她将目光从他地脸上移开。看向夜地幽深处。 “珍儿…我也喜欢这里。可是说到底。这里只是我们旅途上地一处驿站。而不是终点…我无法摆脱怀氏当家地身份。无法卸掉肩上地担子。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我辛苦多年地生意走向没落。所以…你跟我回去好吗?”怀远驹恳切地请求着。 “你去海上捕鱼。我就呆在我地小鱼缸里。不好吗?”乐以珍眨了眨眼。长长地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怀远驹不知道她刚才心里地意象。对她这样地比喻愣怔了一下。及待想明白了。他伸手抬起她地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然后绝然地说道:“你记住。我是鱼缸。你是养在我心里地一条鱼。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乐以珍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她低头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又想起了她那个成天粘着爹爹的女儿,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回去。” 第二天,怀远驹一整天都在酒楼和货行中,处理安排他走后的事宜。乐以珍则在家里,打点回去要带的物品,又将家事理清,交待给了管家。 一切办妥,第三天清晨,乐以珍坐上怀远驹为她雇下的宽大豪华的马车,跟着他踏上了回安平的归程。 虽然马车上铺设着锦褥毛垫,备着她用来压制呕吐的酸梅酸枣等零食,可她还是没能经住颠簸,刚出了凤州,就吐了一回。 因为她的不适,本来只有两天的路程,一行人走走歇歇,竟用了三天时间。沈同达因为看到怀远驹过分宠溺一位小妾,这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五老太爷却总是绺着他的白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乐以珍。 三天后的傍晚,他们回到了安平。当马车停了下来,定儿掀帘往外瞧,对乐以珍说“到了”的时候,乐以珍将脊背挺了挺,深吸一口气,起身钻出了马车。 因为有小杨今天一大早出,回安平打前站,因此当乐以珍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番热闹的景象。 天只是刚刚擦黑,但是怀府大门外已经亮起了一排十六只大红笼。高高的台阶之下,齐刷刷地站着一帮人。 当间是沈夫人,一身鲜亮的枣红色及膝长祅,还是掩饰不住她一身的清瘦与憔悴,她看向怀远驹的眼神有莫名的复杂情绪在其中,有热切,有哀怨,还有几分怯弱的样子。 在她的一左一右,大少奶奶安冬卉和二少奶奶郭元凤搀扶着她的手臂。大少奶奶还是一贯的面带纯净的笑容,二少***样子却让乐以珍大吃一惊。记得郭元凤刚嫁进怀府地时候,虽然也是一脸清肃,难得见她露出一丝笑意,但那时候她的精气神儿十足,人看起来很饱满的样子。后来怀明弘病好了,她的身上更是增添了几分喜气,看起来蛮像一个对未来有着甜美憧憬的新媳妇。如今再看眼前的郭 像一朵开到最繁盛的时候,被一场暴雨打蔫了地芙着一股 这三人身后,站着怀远驹的儿女们,再往后便是群芳院的姨娘们了。除了谷柔琴一贯天高云淡的样子,其余几位姨娘显然都经过刻意的打扮,精妆细抹地脸上带着尤怨与期盼,泪眼盈盈地望过来。 与这些人的哀伤与清减比起来,乐以珍突然觉得自己怀里抱一个、肚子里又带一个的样子,是一副很刺眼地画面。在迎接的人群向怀远驹见过礼后,她赶紧敛眉垂,趋步来到沈夫人面前,弯膝欲跪。 “算了。”沈夫人淡然地说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就不用跪了吧。” 大少奶奶安冬卉听沈夫人这样说,上前扶住乐以珍,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恭喜姨娘了。” 乐以珍回了她一个笑容,没有说话。怀远驹陪着沈同达和五老太爷,当先往府里进。沈夫人则带着她地儿女们,跟在三人的身后。乐以珍静立在原地等着,直到姨娘们开始动了,她才跟随上去。 谷柔琴上前扶住她的肘,轻声地对她说一句:“慢点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感激地看她一眼:“谢谢姐姐。” “哼!”卫紫旋远远地拿眼斜着乐以珍,“谷妹妹还是先同情一下自己吧,人家这大半年可受用着呢,人都胖了一圈,你看不出来吗?” 虽然乐以珍料定她回来后,会有这样的冷言讽语,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于是她抬起眼来看着卫紫旋,辩解一句道:“卫姐姐言重了,事出突然,我也是身不由己。” 罗金英听她这样说,擦着眼中要掉落下的泪水,一脸要对乐以珍控诉地表情:“在外面大半年的时间,妹妹要是肯劝几句,老爷兴许早就回来了,你八成也乐得独霸着老爷呢。” 乐以珍觉得罗金英地这番话,应该是在场的女人们共同地心声,于是她冷静地回道:“姐姐真是抬举我了,老爷是不是我能劝得动的脾气,姐姐不知道吗?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劝不住他,我一个姨娘哪有那样地份量…”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旁抱在定儿怀中的梦儿大喊一声:“爹!” 她转头一看,只见梦儿从定儿怀里挣出半个身子,伸着小手往怀远驹的方向扑。她显然是觉得怀远驹隔着这么多人给她背影看,是冷落了她,她还没有被爹这样遗忘过呢,她心里委屈,便毫不客气地出声大喊。 怀远驹听了这一声,一脚踏在一个台阶上,停住,回身看过来。梦儿见他转身了,使劲地扁着小嘴巴,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在梦儿的认知里,这招一向好用,只要她拿出这个样子来,爹爹必然会冲过来抱起她,又亲又哄,逗开心。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怀远驹扫一眼在场的人,只是冲梦儿笑一下,说了一声:“乖!”便转回身去,继续往前走。 梦儿哪里受过这种冷遇?见爹爹根本不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乐以珍赶紧上去哄她:“乖,梦儿不哭,爹爹有事做,梦儿要懂事。” 梦儿哪里肯依,只管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看着怀远驹的背影,大声喊着爹。怀远驹又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到台阶顶了,突然转回身,下了台阶来到定儿的身旁,伸手接过梦儿抱在怀里,软声哄着:“好了,不哭了,爹来了。” 梦儿八成是嫌他来的晚了,伸出她肉肉的小巴掌,“啪”地在怀远驹的脸上拍了一下,撅着嘴说一声:“坏!” 怀远驹乐了,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陪着小话儿:“爹爹坏,梦儿最乖,爹爹抱你,好不好?” 梦儿这才满意了,伸手搂住怀远驹的脖子,将小脸抵在他的肩头,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些愕然地盯着她看地人,冲她们咧嘴一笑,有些得意的样子。 乐以珍感觉她周围的气氛又冷下去几分,她在心中暗叹一句:梦儿实在是被怀远驹宠坏了,她得改改这小家伙的大小姐脾气了。 进了府里,梦儿仍然粘在怀远驹身上,扯都扯不下来,怀远驹只好抱着她,带着乐以珍去见老太太。 三人来到德光院的时候,早有丫头候在院门外,见了礼之后,开了院门,一路引着他们往上房去。上房门口,月儿正抻着脖子张望,见他们来了,赶紧喊一声:“老爷回来了!”挑起竹帘等在那里。 怀远驹当先进了屋,乐以珍跟在身后,抬头看月儿。月儿见了她,很高兴的样子,抿唇笑着,看向她的大肚皮:“姨娘可算回来了,真是想死我们了。恭喜啦,姨娘好福气。” 乐以珍品得出她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冲她笑一下:“我也想你们,等我安顿下来,你来找我,我们再好好唠唠。” 月儿应一声,扶着她进了屋。 屋子里,老太太怀良氏妆容整齐,正襟危坐在她地雕花宝榻上。怀远驹将梦儿交给一旁的丫头,在地中央摆好的蒲垫上跪下来,乐以珍也赶紧随着他,在他身后的垫子上跪下。两人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叩了头,方才站起身来。 老太太绽开一脸的笑容,却是冲着乐以珍的:“听小杨说你又有喜了,我真是高兴死了,祖宗保佑,我们长房一定会人丁兴旺,快过来让我瞧瞧。” 乐以珍抬头看她,真是瘦得越骇人了。原先就是长瓜脸,高颧骨,瘦得脸上没有几丝儿肉。如今不仅双颊凹陷,连眼睛都~进去了。 一旁地梦儿被老太太幽深的眼窝吓着了,怯怯地看着她,也不敢哭,只是小声地向怀远驹求救:“爹…” 怀远驹刚要伸手去接梦儿,感觉衣角被乐以珍扯了一下。他侧头看她,见她正向自己使着眼色,他想了想,缩回手来,又在蒲 新跪下,再叩一个头:“儿子不孝,请老太太宽恕。 这句话实在是过于简单,而且听起来没有什么诚意。可是有他这一举动,老太太的面子就算是转回来了。于是她摆摆手,笑着说道:“算了算了,都过去了,计较那些个做什么,珍儿快过来坐。” 乐以珍只得走上前去,侧身坐在了老太太地身旁。老太太伸手去抚她隆起的腹部,激动地说道:“我都这把年岁了,还有孙子抱,真是老天开眼啊!你这次一定给我生个孙子!若是我有福,能再多活个十年八年的,看着我孙子长大,我这一辈子也没有枉活了…” 乐以珍客气地回应道:“老太太当然是有福之人,一定会长命百岁,不但要看着孙子长大,还会看着重孙长大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窝竟湿了,抬起她那像老树根一样筋络血管纵横交错的手,抚了一下额头,镇定了一下自己地情绪:“我这老妖怪还有那福气吗…听说你路上受了不少罪,快些回去洗洗歇着吧,我中午就着人将你的院子收拾好了,群芳院的东西也都搬过去了,等你歇好了,明天咱娘俩儿再说话儿。” “我的院子?”乐以珍不明所以。 “小杨中午提前回来说,你们老爷有话,你现在有喜,受不得吵闹,先从群芳院搬出来,移到祇勤院里的那处小套院儿住着,怎么?你不知道?”老太太有点儿惊讶。 “我不知道…”乐以珍看向怀远驹。 怀远驹又恢复成一张死水无波的面孔,抱着梦儿坐在那里,闷闷地回她三个字:“我说地。” “老太太…群芳院并不吵,我也住习惯了的,我还是住那里比较好。”乐以珍觉得自己正在往风口浪尖上冲,心里本能地回避着。 老太太拍拍她地手,嗔怪道:“哎!回那里做什么?那些女人成天介没事,挑鼻子挑眼儿,无事生非,别吵了我孙子养身体,你要是嫌那间小套院儿窄小,就先将就两天,我让人这几天再收拾一处单独的大院子出来…” “不用了!”乐以珍大吃一惊,赶紧拦阻,“我就住那小套院儿好了。” “恩…”老太太应着,眼睛从她地脸上下移,看向她的胸前,伸手在她地颈项上摸了摸:“我给你的玉…你怎么不戴着?” “老太太,那个东西我收着呢,那可不是我该戴的东西,赶明儿我还是给老太太拿回来吧。”乐以珍趁她提起,便再将还玉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收着,哪天我想戴,再找你要。”老太太含糊地说道。 乐以珍无法,只得答应一声。老太太便撵他们道:“天不早了,快回去梳洗一下,你的晚饭我让人备了,一会儿送到你房里…远驹…一会儿到前厅用饭吧。” 乐以珍知道前厅今晚必会有宴席给怀远驹接风洗尘,恐怕这家的主子们在那宴席之上,还要商议一些重要的事情,像她这个身份是不能掺和了。 她随着怀远驹起身往外走,刚至门口,老太太突然就喊她一句:“珍儿,有件事我忘记说了。去年十月初六,安平府的小吏送来一块牙牌,说是皇上特别开恩,已经下旨到户部,给你豁贱为良了,那牙牌…冬儿!你放在哪里?取来给珍儿。” 乐以珍其实早就知道这事儿。她站在门口等着,冬儿将牙牌取了来,放在她手里,又在她手上握了握,小声说一句:“我明儿找你去。” 乐以珍冲她点点头,转身出屋,往祇勤院去了。 进了祗勤院,再进她自己的小套院儿,早有几个丫头婆子守在门口,见她回来,迎上来见礼。乐以珍扫了一眼,除了眼泪汪汪的芹儿和原先做粗使的孙婆子是她以前用的人,其他人她竟一个也不认得。 “这都…怎么多出这些人?”她问芹儿。 抹了一把眼泪,上前应话:“小杨回来传老爷的话,说姨娘现在身子不便,需要多些人使唤。老太太就从新买的人里,挑了两个丫头三个婆子送过来了。” 乐以珍将眉头一蹙,想了下,回头吩咐定儿:“把新来的都送回去,我这里的芹儿和孙妈妈就够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丫从后面冲上前来,扑跪在她脚下,哭着扯着她的裙子:“小姐!小姐连钟儿也不要吗?” 乐以珍吓了一跳,低头仔细辩认,可不正是她在初来这一世的时候,在李大升的小院儿里,照料了她十几天的钟儿吗?当时她整天昏昏噩噩,像个半死的人一样,也没特意留心记住这个丫头。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又来到了自己身边。 因为没能一眼认出钟儿来,乐以珍一阵汗颜,赶紧去扶她:“钟儿!你怎么在这里?快起来,能再见你真是太好了!” 钟儿爬起身来,探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抱住乐以珍便哭了起来:“我刚刚见了你,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咱们主仆有缘,我能再伺候小姐,就是折十年的阳寿,也心甘情愿了,小姐你就留下我吧!” “当然!”乐以珍笃定地说道,“那个…你刚刚藏在人身后,我也没看清,要是知道你在这个家里,我厚着脸皮向老太太讨,也要将你讨过来的!” 钟儿听她这样说,正式跪下给她磕了头。其他人几个新来的被定儿招呼着,送走了。 ~~~~~~~~==============~~~~~~~~===========~~~~~~~~~~~============= 求粉红票!亲们支持一下,谢谢! 第一百零七章 殷勤探望 晚还一更泡超速更新最新小说章节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乐以珍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会是尹兰婷。当初尹兰婷假孕骗取她同情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尽管后来尹兰婷处处现出要与她亲近,可是她心里一直提防着这个女人---想想吧,这样的时代,一个女孩子敢假称自己跟这家的老爷有染,然后闯上门来要人家娶她,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偏偏尹兰婷进门后,正经展扬张狂了一阵子,让乐以珍对她更是敬而远之。 可是此刻走进门来的尹兰婷,既没有了只身闯怀府时那种绝决的气势,也没有后来身为尹姨娘时金玉满身的浅薄。大概怀远驹不在府里这大半年,她没有了依傍,日子不太好过吧。乐以珍看到的是一个有些素然与沉静的女子,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走到她身坐下来。 “打扰妹妹休息了吧?”她客气地说道。 乐以珍倒真是有些疲惫,但是客已上门,她只得笑着迎接:“姐姐客气了,我正吃饭呢,哪里就打扰了?姐姐用过晚饭没有?将就着一起吃一点儿吧?” 尹兰婷摆摆手:“我已经吃过了,妹妹有身子的人,怎么吃得这样清淡?” “坐了三天地马车,颠得我胃里翻江倒海,什么也吃不下。”乐以珍客气地说道。 “我屋里的桐儿会做一种酸汤水晶饺,依你现在的胃口,正适合吃这个,你让芹儿去我那里找桐儿,就说我让她做些酸汤水晶饺送过来。”尹兰婷热情地安排道。 乐以珍现在倒真是没出息得紧。一听到那个立即口舌生津。便不好意思地笑道:“光听这个名字我就胃口大开。那就麻烦姐姐了。” “客气什么。咱俩儿在这里说话儿等着。等做好了。我也跟你沾个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吃个宵夜。”尹兰婷见自己提议得到响应。很开心。 乐以珍本来就对眼前地饭食没胃口。有了酸汤水晶饺地期盼。更是吃不下去了。于是她将碗一放。拉着尹兰婷到贵妃榻上。一人一边歪靠着。 因为尹兰婷地清减。再看看自己地丰腴。乐以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尹兰婷很淡然地样子。开口先说道:“妹妹不必理会那些人地酸言酸语。我早就品出来了。这府里地女人。也只有你配得老爷地偏宠。她们那些急皮酸脸地人。跟我这俗人一样。只配呆在群芳院窝里斗。上不得大台面地。” 她这话乍听起来。有那么点儿谄媚地意思。乐以珍听着有些不自在:“也不是这样说。我倒没感觉得了什么偏宠。只不过事有凑巧而已。至于别人怎么看。原不是我能左右地事情。我倒情愿去年那次是别人跟着上了山。我在群芳院里清静大半年呢。” 尹兰婷轻笑一下:“别人跟着上山。怕也闹不起来了呢。” “你都听说什么了?”乐以珍听她那样说,好像知道一些内情的样子。 “妹妹,跟着上山的人,可不全是嘴巴严实地主子们哦,这种事下人们私底里最是津津乐道了,虽然彼此警告着‘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不许讲给别人哦’,可事实上没几天,府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姑奶奶那件羞事,本来府里没几人知道,这下死了人,可不是闹腾大了吗?怀亮地爹娘不知事大,还以为屈死了他们的儿子呢,闹得沸反盈天,后来也不知老太太使什么手段压制下去了,他爹娘也不在府中做事,不知所踪了。”尹兰婷将净水庵事件后,府里生的事絮絮地讲与乐以珍听。 “那姑奶奶这半年有回来吗?”乐以珍比较关心这个。 “还回来什么呀?老太太一世精明,偏偏养了那么一个油蒙心不开窍的女儿,以前摔盆子砸碗、刁横一点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做出那样没脸面的事,老太太也是要面子的人,还能让她回来吗?她就在祖宅养老吧!” “哦…我听说老太太本来属意二少爷当家,怎么他又走了呢?”乐以珍在凤州时,就一直为这件事疑惑。 “那次上山,回来后少了几个人,府里可真是热闹,说什么地都有。尤其是老爷不见了,老太太又不肯解释,只是压着这些人不让问,大家更是猜疑。本来如你所说,他们刚刚回府,老太太就急着宣布二少爷从那以后接手当家,她一手安排二少爷见了怀氏宗会里的几位掌事地,又进宗祠拜祭过了,谁知没过几天,二少爷突然不辞而别,老太 太、二少奶奶三人一齐病倒了,那个乱呀!哈哈…” 尹兰婷说到这里,也不顾乐以珍怪异的眼神,幸灾乐祸地大笑几声,方才继续下去:“还有更有趣地事情呢。本来老太太已经定下了二少爷跟二少奶奶圆房的日子,眼看着日子到了,二少爷突然走了,二少奶奶受地打击当真是不小,可是最打击她的事还在后面呢…” “你知道二少爷房里的款儿吧?那丫头手段可了不得。二少爷走了一个多月以后,她就哭着去找太太,说她已经怀上二少爷的孩子。二少奶奶病刚好,一听这事当时就疯癫了,也不端她大家小姐的身段儿了,吵嚷着要打死款儿。幸亏太太死死护着,款儿才留下这条命。可惜她到底是二少爷房里的人,最后还是要归到二少奶奶手底下管。二少奶奶虽然没打死她,却也不待见她。如今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子,眼看要生了,却弄得面黄肌瘦,不像个人样子了。” 乐以珍本来以为有关怀明弘的事,她可以淡然处之了。谁知尹兰婷说到款儿怀了他的孩子,她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她暗暗地骂自己一句,吸气镇定,问尹兰婷:“二少爷为了什么事出走?总得有个原因吧?” “这事老太太捂得严实着呢,我也好奇,千方百计打听过,可是几乎没有人知道。反正连圆房的日子都等不到,肯定是大事情了…老爷不知道吗?他没跟你说过?”尹兰婷突然坐直起来,凑近乐以珍问道。 “老爷知道什么?这大半年时间里,其实老爷并没有跟老太太通信,家里的事情他一概知。” “哦…”尹兰婷失望地靠了回去,“怀家的事果然有趣,先是老子出走,紧接着又是儿子出走。二少爷走后,三老爷和五老爷又闹着要当家,老太太那一阵子完全乱了阵脚…不过那个老婆子真是很强干,居然就给她挺过去了,最后扶了大少爷上位。可惜大少爷不长进,白白让孙姨展扬了那些日子,把生意搞得一塌糊涂,唉…” 尹兰婷说到后来的时候,乐以珍已经走神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核计着,怀明弘跟老太太那么亲,轻易不会在老太太最需要他的时候,撂下家族的责任出走的,这其中必有什么大事生。只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沉稳的怀明弘在他的奶奶和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们而去。 尹兰婷自顾说了一会儿,现乐以珍凝神盯住一处,显然并没有听她说话,便起身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我说得口都渴了,也不见你应一声。” 乐以珍回过神来,冲她笑笑:“我听着呢,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 尹兰婷自己下榻倒了一杯茶,又重新坐回来:“我今晚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你在外头大半年,对府里的事生疏了。知道了这些事,明天出了这个门儿,遇人遇事也好有个分寸。” “姐姐有心,替我想得周全。”乐以珍握了一下好的手臂,感激地说道。 尹兰婷喝了一口茶,看着乐以珍“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不用谢我,我这是讨好你呢,难道你看不出来?” 乐以珍以为她玩笑呢,不以为意地摇头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讨好?消遣我罢了。” “当真是有事求你的,不过我现在不想说,等哪天时机成熟了,我就说出来吓一吓你。”尹兰婷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坦然,还冲着乐以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你要是这样说,我现在就被吓到了呢。”乐以珍打着哈哈,随即揉揉肚子,“酸汤水晶饺呢?我好饿…” 正催着,芹儿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随这一阵酸香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乐以珍吸了吸鼻子,顿时胃口大开,从榻上跳下来,奔着桌边去了。 钟儿上前来,将那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两只竹笼屉来,打开盖子。两笼晶莹剔透的水晶饺热气腾腾出现在乐以珍面前。 乐以珍吸了吸口水,也不等筷子拿来,伸手捏起一个饺子来放在口中,立即满口溢香,那酸酸的汤汁又将她这几天有些迟钝的味觉刺激地活了起来,她美美地哼一声:“嗯!太好吃了!” 尹兰婷见她爱吃,只拿起筷子来吃了两个饺子,便推说自己已经用过晚饭,吃不下了。乐以珍也不跟她客气,蘸着陈醋左一个右一个,眼看着两笼蒸饺就要没有了。 “吃什么呢?这么香?有没有给我留一份儿?”乐以珍正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怀远驹走了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爱你依旧 喜真的很汗次答应的双更都要码到后半夜我真在码可是我真的很慢 ~~~~~~~~~~~~~~~~=~~~~~=~~~~~~~~~~~~~~~~~~============ 乐以珍一个饺子没咽下去,差一点儿噎在嗓子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本以为怀远驹今晚会去沈夫人那里,应该不会回来了。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着实有些吃惊。 尹兰婷见怀远驹进来,赶紧站起身来见礼。怀远冲她点点头:“兰婷在呀,吃什么呢?这么热闹?” “乐妹妹胃口不太好,我让桐儿给她做的酸汤水饺,倒吃下去不少。”尹兰婷见了怀远驹,人也拘束了起来。 “是吗?有那么好吃?我也尝尝。”怀远驹凑上前去,却不料那笼屉里还剩最后一个饺子,乐以珍直接伸手拿起来,塞进嘴巴里,含糊地说道:“你已经在前厅吃过酒席了,还回来抢我的一个饺子吗?” 怀远驹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笑着摇摇头:“吃了几杯酒而已,尽说话了,哪有饭吃?让我一个饺子吃又如何?真是小气。” 乐以珍将最后一个酸汤水饺咽到肚子里,满意地拍拍手,对定儿说道:“把刚才的饭菜热一热,给老爷端上来。” 尹兰婷掂量着眼前的情况,开口说道:“老爷和乐妹妹路上奔波辛苦,还要早歇着才好。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妹妹说话。” 乐以珍一伸手拉住她:“老爷吃过饭就走的,姐姐留下来陪我说话。” 尹兰婷看一眼怀远驹。见他听了乐以珍地话。停了手中喝茶地动作。正讶异地看着乐以珍呢。尹兰婷观其颜色。笑着说道:“今儿中午没歇午觉。我可说不动话了。妹妹既回来了。咱们说话地日子还长着呢。我先告辞了。” 说完。尹兰婷向怀远驹屈膝行礼。告退了。 她前脚刚出门。怀远驹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乐以珍道:“谁说我吃过饭就走地?” “老爷今天不是应该去太太那里吗?”乐以珍站起身来。去水盆边洗手。 “这是你安排地吗?你希望我去?”怀远驹地声音里已经透出不悦了。 乐以珍背对着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轻叹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地太太。我们又不是在凤州。太太怎么说也是我地上司…” “上司?”怀远驹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很奇怪,想了想便乐了,“你记住,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人了,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是你的主子,你听我地话就好。” 乐以珍回头斜了他一眼,撇嘴说道:“我倒觉得这个家里很多人都是我的主子,但你肯定不是。”怀远驹伸手点了点她,宠溺地说道:“果然是被我惯坏了,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然后他回桌边坐下,端起饭碗来开始吃饭。乐以珍回身坐到他对面,见他吃着那热过的饭菜,好像很香的样子,方确信他在宴席上没吃什么东西,于是她问道:“老爷还想吃点什么?让定儿给你做。” “不用了,这就挺好,我也累了,吃过饭早些歇息,明天还有好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怀远驹三口两口将碗里的饭扒完,将碗一推,喊定儿给他打热水来。 “你真地不去太太那里吗?这样不好吧?”乐以珍跟在他身后,不太肯定地说道。 怀远驹转回身,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对她说道:“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爱去的地方,谁也别勉强我去。难道你这么愿意把我推出去吗?” 乐以珍拍开他的手,撅了嘴巴说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反正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说我不回来,你还非要拖着我,让我和梦儿在凤州多好,哪有这些纠葛不清的事?哼…” 怀远驹听她这样抱怨,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揉着她地头说道:“傻瓜,没有什么纠葛不清的,不管在哪里,我对你都是一样的,你不要多想,听我的话,好不好?” 乐以珍用鼻子“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听你的话?你把我推到刀尖上都不自知呢。 这时候,钟儿已经打了热水进来,放在盆架子上,上前谨慎地叫一声:“…姑爷,该洗脸了… “姑爷?”怀远驹觉得这个称呼可真是太新鲜了,“这丫头是谁?”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用的丫头,从小陪我长大地,那年我俩在人牙子那里被分开了,她被卖到了另一户人家。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现老太太打过来的新人里,竟有她一个,就留了下来,至于她怎么离了那家,又到了这里,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乐以珍介绍完钟儿的情况,回头对她说道:“叫我姨娘,叫他老爷,在这里没有小姐和姑爷,知道了吗?” “知道了。”钟儿低头应下了。 “哎!”怀远驹听说是从小伺候乐以珍的丫头,不禁热情了几分,“姑爷这个称呼好,听着像自己家里人,以后就这样喊我。” “老爷…”乐以珍觉得这是在胡闹,拖着长音儿抗议道。 “那就这样,在这屋子里,我就叫您姑爷。出了这个门儿,我就喊您老爷。这样成了吧?”钟儿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家小姐很好,心里欢喜,甜甜地笑着讨好他。 “嗯,聪明!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怀远驹心情大好,对钟儿露出一个笑脸来。 钟儿因为时隔两年多地时光,原本以为今生与自家小姐无缘了,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竟在这里遇上了。她欣喜之余,不免有些过于殷勤,关于乐以珍的事情,她都抢着上手,搞得伺候惯了乐以珍地定儿,反倒闲了下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乐以珍瞧在眼里,决定明天要给两个丫头分一分工,免得两个人抢着做事,再生什么冲突。今晚她实在太累了,便什么也没说,待怀远驹洗涮更衣完毕,两个人就上床歇息了。 因为有轻微的认床之症,熄灯之后好久,乐以珍都辗来转去地睡不着。怀远驹迷糊之间,知道她还没睡,伸手将她拽进怀里,口齿不清地说道:“不习惯吗?靠过来,我身上的味道你总熟悉吧?” 乐以珍在他胸前捏了一把,嗔他一句:“好厚地脸皮!谁喜欢你的味道吗?” 怀远驹握住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含糊地笑道:“乖,睡觉…我很困了…” “老爷…我想去山上看看婆婆,她老人家救了我的命,还没等我去谢恩呢,就被你拖着去凤州了,老人家还不得以为我是白眼儿狼呀…”乐以珍将自己刚刚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说给怀远驹听。 结果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她使劲地推了推怀远驹的肩膀:“你听到没有?好不好呀?” 怀远驹从半睡眠状态被她推醒,也不知道她前面说了什么,只管搂紧她,胡乱应一句:快睡。” 乐以珍得了答复,满意地闭上眼睛。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可是闻着怀远身上独有的那种温热清爽的气息,她的心还是安稳了下来,不一定会儿就沉入了黑甜乡,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因为怀远驹需要早起,乐以珍也跟着早早地醒了。怀远驹将她摁回被窝里,要她再睡一会儿。乐以珍想着要给老太太和沈夫人请安,第一天回来就迟到,未免太过矫情,便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强撑着起了床。 等她梳洗穿戴停当,眼看着请安的时辰就要到了,急急地喝了两口热粥,便往老太太的德光院奔去。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感慨着,凤州那种安逸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久违的晨昏定醒、拜来拜去的日子又回来了,唉… 等她到了老太太屋里,怀远驹和沈夫人已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老太太的身边,正在说一件什么事情,见她进来了,就都住了嘴。 乐以珍本来是怕自己迟到了,遭人诟病。没想到来早了,也是一件挺尴尬的事情。但是既然来了,就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于是她上前分别给老太太和沈夫人行了礼,在沈夫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夫人侧过头来打量她一眼,突然开口说道:“刚刚我还跟老太太和老爷提起,你现在身子这样重,也没什么精力带着五小姐了,不如把先把五小姐送到孙姨娘那里,让她帮你带一阵子,你觉得如何?” 乐以珍一听这句话,听觉得头上“轰”地响了一声雷。 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她刚回来,就要抢她的女儿吗? 第一百零九章 意外受托 传这些遁下去接着码第二章估计还是后半夜上传汗 另:小喜需要粉红票啊粉红票有的请支持下鞠躬 ~~~~=~~~~==============~~~~~~=~~=============~~=~=~~~~~~~~~====== 乐以珍刚坐下来,就被沈夫人的话惊到了。这算什么?下马威?她屋里三个丫头一个奶妈,还带不了一个孩子吗? 本来她对沈夫人此时的心境还是能理解的,对她也存着几分同情。怀远驹自来待她就是疏冷,如今她唯一可依靠的儿子也不辞而别,回了淮安,这么久也没回来看过她,想来她现在必定是脆弱而敏感的吧。 若是其他事,乐以珍做小伏低,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关涉到孩子的问题,对乐以珍来说就是一件坚决不能让步的事情。 她本欲张口回驳沈夫人的提议,可是心窍一转,又闭上了嘴巴,看向怀远驹。她倒要看一看,这个在凤州对她信誓旦旦,昨晚还让她什么事也不用操心的男人,对这件事会做何反应。 怀远驹接收到她探询的目光,在椅子上动了一下,一张脸仍是沉静地看不出喜怒来,却开口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梦儿跟我,就住祗勤院,奶妈子和丫头都有,难道还照顾不了一个孩子?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乐以珍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低头不出声。谁知脾气一向顺和的沈夫人,却在听了怀远驹这番话后,提高了音量辩驳道:“老爷不是一向不管内院的事情吗?难道我还做不了一个姨娘的主?老爷的子女也不止五小姐一个,这样惯着她,别地儿女看了心寒不说,怕她将来恃宠而骄,也长不成个样子呢。” 怀远驹还没遇到沈夫人当着人驳他的时候,心里惊讶,语气也重了起来:“你自然是做得了一个姨娘的主,可现在是我在说话,难道你还想做我的主不成?” 乐以珍一听。这可是要吵起来了呀!她动了动嘴唇。又觉得自己不好插嘴。便看老太太。 从乐以珍进来后就一直在静默着不说话地老太太。听儿子和儿媳妇针锋相对地急着。将眉头一拧。挥挥手说道:“嗨!一回来就吵。还让不让人清静?梦儿那丫头从小就是吃珍儿地奶长大地。又跟他们两个在外面住了大半年。难免会有些粘爹娘。跟了别人不习惯。再闹出点儿毛病来。反而不好了。这事就先放着。等珍儿觉得累了。再另找人带她。” 乐以珍觉得昨天傍晚在府门口见到沈夫人地时候。她虽然没有什么热情地现。但看起来还算正常。今早这一出。肯定是因为昨晚怀远驹没过她房里地缘故。夫妻之间有没有恩爱不说。怀远驹这样做。让她看起来像个弃妇。在府里众人面前。未免抬不起头来。 既然老太太和怀远驹都替自己说话。她也没有必要再尖锐地反对了。便对沈夫人恭敬地说道:“太太怜惜我。我心里是知道地。只是梦儿从生下来就没离过我身边。现在若让她跟了别人。怕她一时难以适应。生出什么毛病来。再说了。平白无故地给孙姐姐添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如果太太允许。我还是自己带着她吧。” 沈夫人被三个人驳得脸都青了。缓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我也只是一说。何至于急成这个样子。既然你不怕劳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就自己带着吧。” 于是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经此一闹。屋里地气氛就有些尴尬。再说几句话。怀远驹便起身走了。 乐以珍随后要告退,却被老太太叫住:“珍儿,你留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夫人闻言,漠然地站起身来,向老太太告了退,先走了。 乐以珍感觉有些压抑,她总觉得老太太那殷切的目光给了她莫大地压力,虽然她猜不出来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可出于本能,她心里还是在抗拒着。 老太太见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对身边的丫头说:“去扶姨娘过来坐,我也好跟她说话儿。” 月儿答应一声,将乐以珍扶到老太太地座榻上。老太太拉过她的手,难得声音轻缓地说道:“你们太太…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好,她刚才说的事,你不必往心上去。 :出来,梦丫头是你们老爷的心头肉,他疼孩子的样|是不多见。我以前就说过,也就是你能让他像个活人的样子,如今可不正应了我地那句话?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是乐见自己地儿子有个知心的人,所以我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了…” 乐以珍听了这话,没来由地从后背“嗖嗖”地冒冷气,赶紧回老太太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可担不起您这几句话。即便是我跟着老爷出去了大半年,可是一回到家里,我与群芳院地姐姐们也没什么不同。若论襄助帮扶老爷,那是太太份内的事。” 老太太抿起嘴唇来轻笑一下:“我说这话,自有我地道理。丽娟要是能辖住你们老爷,这个家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群芳院里那些个婆娘,脑子里都不装正经事的,除了争财争宠,就不会别的了。今日算我正式拜托你,你们老爷虽然精明能干,可有时候犯起糊涂来,十头牛也拉回来的。 咱们长房在族里的地位,还有怀家的荣辱兴存,如今都系于他一身了,他走这半年时间,家里闹成什么样子,你大概也知道了。以后这种耍性子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总需你时不时地提醒他一下,我看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老太太话说到这份儿上,乐以珍再说什么推却之辞,反而显得假了,她只好谨慎地应一声:“我知道了,我尽力而为。” “恩…”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题一转,突然问乐以珍,“凤州那边的生意…还好吧?” 乐以珍被问得一怔,含糊地说道:“那边…我也不晓得,老爷不许我问太多外间的事,我也不常出门,都是老爷一手处理…”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对她说道“你太紧张了,凤州的事,我可不是现在才知道。远驹为怀家辛苦了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面开个酒楼货行,置几处宅子,数目也不大,我还是能容得下的。” 乐以珍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老太太真是好度量,不过那边的事我确实不清楚,老爷的秉性老太太还不知道吗?他岂能容女人插手他生意上的事?” “那倒是…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不管你们两个人有多好,家里的这些可都眼巴巴地盼了半年了,你可不能独霸着远驹,像昨天晚上…” 老太太提这个话题,让乐以珍马上想起了自己以前住在群芳院的时候,夜里听到怀远驹推开不同的院门,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不同的屋子的情形,她就觉得胃一阵抽搐。 “你们太太今早的火气,也不是完全没来由的,心地宽广方主家和业兴,我瞧你一直是个知事明理的孩子,这点儿事情,你还是能想开的吧?” “老太太,您这可是冤屈我了,昨晚老爷从席上回去,又用了些饭,结果吃完他就困了,我可是劝着他去太太那里的,他说歪着歇息一会儿,谁知竟睡着了,我能怎么办?”乐以珍心里不舒服,回话的语气也有点儿急。 老太太赶紧安抚她:“八成是路上累着了,以后你提点着他就是了。” 乐以珍被这个话题闹得堵心,随口答应了老太太,便推说自己从凤州带回的东西还没安排归置,起身告了退。 出了德光院,她心里闷闷的,随性在府里瞎逛着。在凤州决定回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一进了这个家门,怀远驹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眼下真面临了这种境况,她发现自己的接受度比想象中的还要低。一想到怀远驹每天要光临不同女人的床榻,她就一阵一阵地反胃。凤州那个任她打闹、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怀远驹,难道真的就一去不复返了吗? 她在一座小木桥上站住,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流水,一双手不由地使力握在桥栏杆上,心里暗暗发着狠:怀远驹!你要是敢再当回种马,就甭想再上我的床! 她兀自在心里赌着咒,旁边有一人经过,正好见到了她死死地瞪着桥下水流,面露狠色,摁在栏杆上的指甲都泛白了,便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姨娘跟这水里的鱼儿有仇吗?要不要我找人来捞几条,煮给姨娘吃了解恨?” 乐以珍赶紧收回自己的表情,转头看向来人---二少奶奶郭元凤! 第一百一十章 莫名遭恨 们当这是16日的第二更也好,当这是17日的第一更也我是更上了,爬走睡觉 ~~~~~~~=~=============~~~~~~~~~===~~=~~~~~~~~~~~~~==========~ 乐以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郭元凤时,是在她成亲第二日清晨的轩正堂里。(那个时候她虽然神色清冷地不像个新娘子,可是面颊丰盈红润,也是一个花龄女子该有的样子。 再看眼前的郭元凤,眼角眉间挂着淡淡的哀怨,面色有些泛黄,下巴尖尖的,明显瘦了一圈。她见乐以珍眯着眼睛打量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本我这一阵子就消瘦好多,跟姨娘这一比,越显出我清苦来了。”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收回了目光,关切地问道:“听说少奶奶最近身体不好,春天正是滋养身体的好时节,少奶奶多用些补品,多出来晒晒太阳,总会好的。” “不出来也罢,出来了看那些怪异的眼神,反倒给自己添堵。”郭元凤声音轻地像是在叹息。 “二少奶奶是一个豁达的人,又何必去理会那些是非呢?只要是活着,就总得看各种各样的脸色,你看的是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脸色,我看的是妒忌猜疑、愤恨不平的脸色,说起来我们也是一样的。”乐以珍倚在栏杆上,劝郭元凤道。 “本来我也想给你一个愤恨不平的脸色看,让你这样一说,我倒不好意思摆那种脸子了。”郭元凤笑道,“姨娘跟我可不同,你是有福之人,有老爷疼惜,有儿女承欢,哪里像我?我刚进这个家门那会儿,就看你与那些女人不同。那时候我还常想,其实在这个府里,最应该惺惺相惜的三个人便是太太、我和你。咱们三人说起来出身相同,太太和我虽然顶着一个荣耀的身份嫁进来,却都所嫁非人。原本以为你最凄凉,良好地出身养成你冰清玉洁的品行,却偏偏沦为下贱。如今看来倒是你比我们要幸运得多,身份也自由了,儿女也有了,又有老爷给你掌腰,竟是太太和我都比不得的快乐了。 郭元凤双肘支在栏杆上,双手托着腮,将身体斜靠在桥上,定定地瞅着桥下的一溪春水,悠悠荡漾地波光映在她的脸上和眼中,闪烁明暗,显得她神情不定的样子。 “二少奶奶多虑了。二少爷也只是一时治气。总有回家地时候。那时候你们小夫妻团聚。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再生一双儿女。你还用羡慕谁去?”乐以珍忍不住劝慰她。却现自己说话时竟有些心虚。 “姨娘有所不知。我也不是那种忍不得寂寞地人。只是明弘他…人说夫妻同心。若他当我是妻子看待。也该把心事说与我一起分担。何至于一声不响就走了呢?分明就是拿我当外人…”郭元凤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乐以珍正不知如何劝她。身后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郭元凤也听到了。转头看一眼来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回头继续看向溪中清波。 乐以珍好奇地扭过身看去。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穿一身淡青色地祅裙。将头拢成一个简单地髻。上只有一只素净地银簪。面色暗沉。一手扶腰一手抚在肚子上。正步履沉缓地往这边走来---正是传闻有了怀明弘孩子地款儿。 乐以珍地目光落在款儿隆起地腹部上。心里扭了一下。迅速将移开视线。看向她地面孔。等她看清了款儿地表情时。心里竟是“扑通”猛地跳了一下! 那款儿看她地眼神…分明就蕴含着幽幽地恨意。自己有大半年没有在府里。能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个小丫头呢?难道… 乐以珍正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身边的郭元凤突然直起腰来,伸手一点款儿:“你老实地回屋呆着,没我的话不要出来,也免得你在外面磕了碰了,让别人有话来说我…你那是什么眼神?!都快要生的人了,还是这样一身阴嗖嗖地鬼气,快回去!” 款儿被郭元凤一通教训,目中怨恨之气更盛。她紧咬着嘴唇,倔强地僵持了一会儿,狠狠地瞪了乐以珍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她来时的方向走去。 “你瞧瞧吧,他一声不响地走了也就罢了,偏偏留下这么一根针,生生地扎进我眼里心里。刚刚款儿的眼神,姨娘你都看到了,连他房里的丫头都敢那样瞪我,我还能指望谁去?”郭元凤越说越委屈,眼里涌出两汪泪水,轻轻一眨,那泪珠儿便直线下坠,跌落到郭元凤淡绿的裙子上,出两个深绿色地水印来。 乐以珍回味着刚刚款儿那两道愤怨的目光,明明就是射向自己地,跟郭元凤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由地暗中生疑。她心里乱着,也想不出更好的劝解之语来,只好简单地说一句:“二少奶奶别介意,一个丫头而已。” 郭元凤还想抱怨几 口之际,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说得太多了,便拿帕转而说道:“我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说那些个,我自己都觉得像一个怨妇。姨娘不要见笑,我跟姨娘说话地时候心里放松,不自觉就多说了些。” “二少奶奶客气了,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有限,积郁过多对身体也不好呢,说出来也是一种宣泄,别太拘束自己了。”乐以珍被款儿那明晃晃地恨意搞得心神不宁,对郭元凤说话就有点儿心不在焉。 郭元凤也察觉到了,便挺直了腰身,对乐以珍说道:“姨娘身子重,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有空姨娘到我那里坐,我们再好好聊。” 乐以珍腿也累了,心也乱了,听她这样说,赶紧答应着告辞,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她一路琢磨着款儿的事情,等回了自己的小套院,现钟儿正在跟定儿抢一样针线活计,嘴里还不停地说道:“姐姐让我来做吧,我们小姐在家时用的帕子都是我的手艺,她喜欢什么样式,我心里一清二楚…” 再看定儿,做了一半的活计被人生抢了去,气得鼓着嘴红着脸,眼看着就要跟钟儿吵起来了。 “钟儿!”乐以珍适时的出声,“你把那东西给定儿,我有话跟你说。” 钟儿脆灵灵地答应一声,将绣架还给了定儿,颠颠儿地跑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乐以珍拉起她地手往梦儿的房里去,边走边说:“我们俩儿名为主仆,实则一同长大,与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心里是最相信你的,所以我打算把五小姐交给你照顾,你从小伺候我长大,如今再伺候我女儿长大,那咱们俩儿的缘份该有多深厚呀。” 钟儿听了乐以珍地话,也觉得自己能伺候小姐跟小小姐两代人,是她身为奴婢的一种荣幸,便高兴地说道:“我也喜欢小小姐,小姐放心,我一定像以前伺候您一样,尽心尽力地服侍小小姐。” “恩,拜托你了。”乐以珍客气一句。 安排了钟儿的差事,乐以珍感觉身子有些乏,便回屋躺下,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她醒了觉,已经是中午了,用过午饭之后,她核计着要不要去群芳院看看那些女人们,可是一想到她们可能会用来迎接她地那些闲言碎语,心里就有些犯怵,最后决定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等她们消消气再说。 因为上午睡了觉,她窝到床上也睡不着,便喊来钟儿问话,了解她是怎么辗转到怀府来的。 原来钟儿去的那户李姓人家本来是安平府界内八平县的主簿,掌一县的税务和户籍,家中小康,钟儿去了之后,倒也没受什么罪。可是前一阵子,那李主簿因办差不利,被八平的知县革了职。李主簿临回乡前,因料定从此后生活会日渐拘紧,便将家里的几个奴才卖掉了,其中就包括钟儿。 钟儿在被人牙子辗转带回到安平之后,正赶上怀平去挑人,就把她给买回来了。她进府之后,只到被分配进这处小院当差,都不知道她即将伺候的人竟是自己以前地主子小姐。 两个人感慨了一番世界真小之类,乐以珍便刻意引导着钟儿多说些以前的事,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想着若不期然再遇上个把熟人,她也不用担心立即露馅了。 不知不觉主仆二人就聊到了天黑,听院子里一阵梦儿欢快的笑声,口齿不清地喊着“爹”,乐以珍知道怀远驹回来了。 等了没一会儿,果然见怀远驹抱着梦儿走了进来,梦儿在他怀里开心得见牙不见眼。乐以珍上前,将梦儿接过来,递给钟儿,示意她将梦儿抱走。 梦儿哼哼唧唧地被出去后,怀远驹来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一杯茶,刚喝了一口,就被乐以珍上手抢下来,放回桌上:“你今儿就别在我这里喝茶了,你还是去太太那里讨茶喝讨饭吃吧,既回来了,总不能一次也去吧?” 怀远驹复又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之后,站起身来说道:“你既这么说,那好吧,我现在就过去。” 乐以珍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而且毫不迟疑地抬脚就走,心里顿时像有几只猫爪在挠,说出来的难过。她想起自己上午过的狠誓,便气哼哼地跟在怀远驹的身后,待他迈出门槛后,摔手“嘭”地把门关上了。 然后她一转身,刚刚回走没几步,只听身后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回头看,怀远驹竟回来了。 ~~~~~~~~~~~~=~~~~~=~~~~~~=~~~~~~~~~~~~~=~~~~===~~~~= 九娘读群验证:乐以珍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绪难理 以珍还没来得及收回她气鼓鼓的表情,怀远驹竟又,看见她的样子,抿唇摇头轻笑,上前揽住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乐以珍一时没有转过脸来,心里尴尬,在他的怀里使劲地扭了两下肩。 怀远驹稍微一使力,将她摁在怀里:“我还当你有多大度呢,摔门摔得那么响。让我去的也是你,偷小气的也是你,你让我怎么办?” 乐以珍别扭地哼道:“我摔我的门,关你什么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又回来?” 怀远驹历来讨厌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可不知道怎么的,他从乐以珍的话里听出几分酸酸的味道来,心里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凑近她的耳边呵着气说道:“去还是要去的,我就去点个卯,你要是不放心我…不如你现在就把我给累趴下?我过去吃了饭,倒头就睡,这样好不好?” 乐以珍被他呵得耳朵痒,呲着牙将他脸的推开:“快走你的吧!说话真是难听,当我是什么人了?” 怀远驹哈哈一笑,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两个:“我就是有那个贼心,我也没有那个贼胆儿呀!我还要顾忌我我儿子呢。你吃了饭,乖乖地早睡,我明早回来看你。” “快走快走!”乐以珍一路推着他出了门,再次在他身后摔上了门。 被怀远驹刚刚哄了那么几句,她心里倒没有那么难受了。不管他真的只是去点个卯,还是存心哄她,都是她不能控制的事情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些事情就都不可避免了。她自己暗地里想,即便怀远驹愿意天天陪在她身边,群芳院里的那些女人们又岂会善罢甘休?有些事情她还是提早做心理建设比较好。 她自己闷闷地吃了晚饭,哄着梦儿玩了一会儿,感觉困了,便上床躺下。本来她自有了身孕后,就特别的爱犯困,晚上脑袋一沾枕头马上就睡着。 可是那天晚上,她还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在幽暗之中睁着眼睛,竟一直到三更天还没有睡着。 她跟自己生气。拽过两床被子来。将自己捂进了一堆地被子里。使劲地闭着眼睛。默默地数着羊。以摒去心中那些乱七八糟地念头。也不知是数到第几千只羊地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当怀远驹推门进来地时候。就看到乐以珍身上胡乱地搭着两床被子。脑袋下面枕着一床被子。窝着身子横在床上。睡得正沉地样子。 怀远驹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把枕在她头下地那床被子抽掉。将她放回枕头上。谁知道经他这么一折腾。乐以珍竟醒了。睁开眼睛见是他回来了。伸手一把推开他。兀自转过身。冲着里面去了。 怀远驹见她这样。蹬掉了靴子。缩脚上床。躺在她身后。将她地身子扳过来。强行搂在怀里。软声低气地说道:“你又生气了?我没骗你地。昨晚吃饭时多喝了些酒。倒头就睡着了…” 乐以珍伸手一捂他地嘴巴:“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 “那好吧。不说这些了。”怀远驹将她地手移开。“我看你没睡好地样子。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乐以珍也不答话,将脸窝进了他的怀里。隔了一会儿,怀远驹感觉她在轻轻地吸鼻子,低头往她的脸上一瞧,竟真的看到她在流眼泪:“你这是…”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带着梦儿回凤州!”乐以珍扯过他地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使性子说道。 “怎么又提这事?我一日在这里,你就别想回凤州!”怀远驹就怕她说离开的事,因此皱了眉头,显出不悦的样子来。 乐以珍双手在他的胸前一抵,将自己与他拉开了距离,赌气说道:“你在这里有那么多的老婆,也不差我一个,何苦非要让我在这儿受罪?你自徜徉花丛,我自清闲逍遥,两下都开心,岂不更好?” 怀远驹就知道她是为这事儿,烦恼一翻身,将自己摊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一句话,我就把那些人都打发了!我能收她们进来,就能把她们全打发出去!等我把群芳院清空了,你就不用闹着回凤州了!”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成了什么人了?你要真将她们打发了,我这个‘妒妇’地恶名岂不背定了?搞不好老太太和太太再扣我一个七出之罪,将我也随后打发出去了呢!” 怀远驹被闹得不知所措,生气地说一句:“打发也不成,不打发你又成天使性子,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罢休?一大清早的也不让人消停,闹什么别扭?” 乐以珍满腹的心事,可是跟他也说不清,被他那样一吼,心里更是委屈地受不住,便将身子一翻,背对着怀远驹,“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实自从乐以珍怀孕,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每次使了性子,都是怀远驹先让步。这次也不例外,怀远驹见自己把她弄哭了,赶紧翻到她的对面,伸手给她擦着眼泪,口中陪着小话儿:“好啦,别吓坏了我儿子,我不该吼你,别哭了,你想怎么样都成 你的总行了吧?” 乐以珍也知道自己胡闹了,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也不用听我的,我没想改变你地生活,我也改变不了现状。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吧,我也只是痛快一下嘴罢了。” “恩…我就知道珍儿是最明事理的…”怀远驹夸了她一句,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昨天说要去看山里的那位婆婆,我今天安排一下,明天就让人送你上山,好不好?” 乐以珍一听这事,马上来了精神,自己抹了眼泪,抬眼看怀远驹:“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去呢,真是太好了!我今天就准备给婆婆带的东西。” “只要是你高兴做的事,我哪一件不应你?大不了多跟几个人,在山下雇一顶藤轿子,应该不会有事。你再睡一会儿,我去老太太那里,就说你今天身子不适,你就不用去请安了吧。”怀远驹边说边起身,挪到床沿坐起来,开始穿靴子。 乐以珍也半支起身子来,想了想说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要睡我可以等请了安回来睡,眼下我在府里地处境…还是不要落人话柄吧,免得被人说恃宠而骄。” 怀远驹觉得她说的有理,便自己先去了。乐以珍随后起了床,梳洗穿戴停当,用了早饭,就往老太太那里去请安。 刚出了祗勤院没多远,她就看到对面彩衣亮裙、环佩丁当地一群女人从另一个岔路口,正是群芳院的姨娘们。她侧头问定儿才知道,今儿竟是初五,正是阖府地女人齐向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她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偷懒,否则自己刚刚回来就在这样地日子里缺席,府里的人可有得说了。 正对面碰上了,从群芳院过来的姨娘们也看到了乐以珍。待她们在两条路地交汇处相遇,乐以珍上前客气地问候道:“姐姐们早。” “乐妹妹早!”打头的孙姨娘面上淡淡的,客气地回了一句。尹姨娘从后面走出来,扶住乐以珍说道:“都说有身子的人会贪睡,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觉?” 还没等乐以珍答话,旁边就传来邓姨娘咂舌的声音:“啧啧!你们听听,尹妹妹这马屁拍的真叫响呢!若论睡不好觉,那也该是我们这帮人,乐妹妹如今恐怕比谁睡得都踏实呢!怎么不见尹妹妹来问候一下我们?” “问候你?你可别做梦了!”卫姨娘赶紧附和,“等你哪天住进了老爷地院子里,问候你的人自然就多起来了,眼下你还是消停地呆在群芳院,跟我们这些蔫瘪的老茄子一起混吧!” 乐以珍对眼前的情形早有预料,以前这帮人聚在一处,若有人挑刺儿找茬儿,孙姨娘都会出言制止。今天她却一直沉默着,垂着眼皮听那二位一递一句地对乐以珍冷讥热嘲。 乐以珍虽然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却不能接受她们如此明显地讦难。于是她哼笑一声,对卫紫旋说道:“卫姐姐是看上祇勤院里那处小套院儿了,不如这样吧,一会儿向老太太请过了安,我回去就给姐姐腾地方。我乐得回群芳院逍遥自在,姐姐就搬到祗勤院里去住吧。” 卫紫旋被噎得红了脸,抿了好几下嘴唇才说出话来:“我可没那个福气!我还是跟群芳院的姐妹们混在一起吧!福气太大,我还怕折了寿数呢!” “我倒没觉得这是多么大的福气,也不怕折了寿数。卫姐姐如若不是这样的牙尖嘴利,估计还会再多些寿岁呢!”面对人身攻击,乐以珍自然是不会让步的。 “吵什么吵?”良范芳神态高远地站出来,“老太太都说乐妹妹怕吵,才搬出去住的,你们偏偏还敢吵她,仔细乐妹妹在老爷面前告一状,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她也不待孙姨娘行动,自己先走了。孙姨也觉得吵大了不好收场,便抬眼一扫在场的女人们:“快走吧,误了请安地时辰,老太太可是要责罚的!” 一阵裙角衣袂悉索摩擦的微响,几位姨娘跟上孙巧香的脚步,继续往荣寿堂的方向而去。乐以珍心中气闷,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动,尹兰婷陪在她地身侧,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不必跟那些混帐女人生气,你保重身体要紧。” 谷柔琴原本随着众人往前去了,没走出多远,又折返回来,拉起乐以珍地手微笑着说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乐以珍招呼了尹兰婷,任由谷柔琴牵扯着往前去,口中说道:“谢谢谷姐姐。 我昨天就打算去看姐姐的,可是你瞧刚才那情形,我就知道遇见了她们,一定会是这个样子,本想避几天地,看来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 谷柔琴温婉地看着乐以珍,用她一贯沉静的声音说道:“没关系,你有身子,不来也没人挑你地理,得了空儿我会去看你,只是你那住处设了两重的门,恐怕不太好进呢,呵呵…” “姐姐你也这样说我!”乐以珍晃着她的手嗔道。 “跟你开玩笑呢!傻丫头!”谷柔琴佯斥她一句,拉着她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那拨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替谁受罪 荣寿堂内,乐以珍再见阖府女人齐聚一堂的盛景,衣莺声燕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在原先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来,那里本来是最末一个座位,如今在她的下又添了一张椅子,坐着怀明弘的小姨奶奶款儿。 款儿到得早,乐以珍进来的时候,她垂搓着帕子,并未抬头。可是当乐以珍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冰冰凉的敌意从款儿身上散出来。她很想知道款儿到底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可是她又隐隐感觉得到,那一定是一件让她尴尬到无法自处的事情。 荣寿堂里坐着的还是那些人,可是堂内的气氛却与乐以珍离开之前大不相同了。除了正中央坐着那位怀府当家的女人益的形销骨立之外,两旁陪坐的人也都神情各异。 一向温厚慈和的三老太太高氏脸上挂着明显的疏离神色,她的两个儿媳妇董氏和匡氏坐在婆婆身边,言语神态之间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切。 沈夫人今天早晨脸色好看多了,和老太太说着话,竟也露出了笑模样。郭元凤还是一脸的怏,打不起精气神儿的样子。坐在下的几位姨娘,因为才刚与乐以珍治了气,脸上都有些愤愤的。 乐以珍置身这各怀心事的一群女人之间,竟感受不到一点往日那种还算和洽的气氛。以前怀远驹在家的时候,镇着府里这帮人,没有人去挑战他的权威。谁知他离开仅仅半年的时间,这帮人就四分五裂成眼下这个样子。怪不得老太太昨天早晨那么恳切地央她时常规劝着怀远驹,想是老太太这一阵子折腾怕了,再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些伺机觊觎她地位的人了。 众人向老太太请了安,坐下来彼此虚应着聊了几句,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各自散去了。 乐以珍因为昨晚没睡好,身子有些沉,等所有人都起来走了,她才扶着定儿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往荣寿堂外走去。 出了德光院地门,她就看到款儿扶着一棵树,站在她在回去的路上,朝着她这个方向望着,见她出来了,动了一下。 乐以珍看她地神情,料定她是在等自己。她心里忐忑了一下,还是迎了上去。“你等我?”乐以珍站在款儿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我有话跟你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找个安静地地方说话吧。”款儿神情疏冷。言语之间没有一点温度。 乐以珍看她地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好多话要跟自己说。八成她揣着满腹地心事。就等着自己回来这一天呢。两人以前做丫头地时候。相处得还算不错。乐以珍觉得不管有什么误会。应该还是能够解释得清楚地。 于是她答应一声:“好吧。我们去前面枫实亭坐一会儿吧。” 定儿见款儿一脸冷嗖嗖地表情。害怕她对自己地主子不利。扯了乐以珍一把。见乐以珍还是答应了。便跟在她地身边一齐往枫实亭方向去。 却不料款儿一横身子拦在她地前面:“定儿姐姐。我想跟姨娘单独说些话儿。你还是别跟着了。” 她这样说。定儿更加不放心了。笑着说道:“姨娘现在身子不方便。身边离不开人。姨奶奶就让我跟过去吧。否则出了事。老爷非打死我不可。大不了我站远一些。不听你们说话就是了。” 款儿蹙眉想了一下,给她让开了路。 三个人一齐来到了枫实亭,定儿在亭外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站住,目送着自己的主子和款儿一前一后进了亭子,两个人面对着面,分别在亭中地美人靠上坐下来。 乐以珍静静地望着款儿,等着她开口说话。款儿回望着乐以珍,竟是越看越越气愤的样子,没等说话,眼眶中先涌出两汪泪水来,泫然欲滴,晶晶亮地闪着饱满的委屈。 乐以珍被她的泪水击败了,叹了口气,出声问道:“款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这大半年我也不在府里,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地事吧?” 款儿听了她这话,两汪泪水夺眶而出,在她消瘦的面庞上划出两道泪痕,在下巴处结成两滴水珠,反射着上午太阳地光辉,闪了几闪,掉落下去。 乐以珍看她那个样子,心里直揪得难受:“嗨!你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快别哭了,都快生了,仔细生下个爱哭的宝宝哦。” “不许咒我地孩子!”乐以珍一句劝慰的话语,听在款儿地耳朵里却变了味儿,她挺直腰板捂住肚子,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爆出一声进攻性的大吼来。 乐以珍也是怀孕的人,神经也比较脆弱,被那一嗓子吓了一跳,心中有些恼火。可是转而想到尹兰婷跟她说起的关于款儿目下的炎凉处境来,心里又软了。既然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那干脆沉默好了。 于是乐以珍再不说话,只等着款儿开口。 款儿胸脯起伏着,吸了好几口气,才略略镇定下来,恨恨地斜睨着乐以珍:“姨娘这一趟门出的,胖了好圈回来,满面春色,让人好不羡慕…” 乐以珍知道她要开始说了,继续保持沉默。 “…你却不知你在外面享着清福的时候,有人在府里因为你的缘故,受了多少罪呢!”款儿说到这里,咬着牙提高了音量。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离家之前未做过任何错事,又怎么会牵累别人?”乐以珍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你看看我现在,被府里的人讥笑,被二少奶奶冷待,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成今天这个样子?”款儿说着话,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怀了二少爷的孩子,那是你的福气呀!你不是也欢他的吗?虽然他一时负气离家,没能给你个交待,可是太太不是向着你,已经将你的名分过了明路了吗?等你将来生下个一男半女来,二少爷消了气回来,岂有不善待你地道理,到 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乐以珍按常理,分析得头头 “好日子?我做梦吧!二少爷甚至都不知道我眼下地情形!他都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些什么根本就是酒后乱性,把我当成了你!”款儿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激愤地扬高了声音。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震,本能地出声制止款儿:“你胡说!”吼完了,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好在她选的地方僻静,除了定儿在远远地望着,没见其他的人迹。 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威厉地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款儿说道:“这种话岂能浑说?你害死我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顾忌二少爷的清誉吗?说这种话想着死呀?” 款儿任满脸地泪水肆意地流淌,冲着乐以珍咧嘴苦笑着:“若是我不顾忌二少爷,我何苦自己受这份罪?反正你们让我不好受,索性将事情抖落出来,大家就都不好受!可是…我虽管不得你怎样,却终究忍不下心来伤害二少爷…我…我心里这份苦有谁知道?” 乐以珍听出事有蹊跷了,见款儿哭得伤心,便凑到她身边坐下来,细心地给她擦着眼泪,轻声说道:“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受了委屈。有什么事跟别人说不得,就跟我说吧,你要怪我,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了呀,如果真是我害了你,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款儿大概就在等乐以珍的这几句话,听乐以珍真低伏着姿态跟她说这些,她的气倒消了大半去。她抽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将自己地委屈道了出来。 原来怀明弘从山上回来后,第三日便拜了祖先,准备接掌怀氏的生意了。老太太又定下了给他圆房的好日子,府里倒还算平静喜庆,没有因为怀远驹的离开而产生太大地风波。 可是这种太平日子没过几日。有一天晚上,款儿坐在怀明弘卧房的外间窗边,一边做着活计一边等着她的主子回来。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三更鼓响,怀明弘还是没有回来。 款儿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门被“咣当”撞开,吓得她一下子跳起来,看时却是怀明弘带着一身的酒气,歪歪斜斜地冲了进来。 款儿八岁开始在弘益院当差伺候怀明弘,十年来从未见过怀明弘喝醉过酒。她的主子似乎总是智睿而清醒的,随时保持着优雅地风度。似那天那般失态的情形,在怀明弘身上是第一次见到。 她见他要跌倒,伸手又扶不到墙地样子,急步上前搀住他,连扶带拖将他拽到了卧室,搬上了床。她给他脱了靴袜,回身给他倒了一杯浓茶,扶起他的脑袋准备给他喝下。 却不料怀明弘在她地手里喝了茶后,一下子将脑袋歪进她的怀里,抱着她地腰,口中含糊地哀诉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办?你走了…为什么我最难受的时候,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 款儿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看到他一脸痛楚的表情,不忍心推开他,就任由他搂着腰,在她的怀里一通胡言乱语。 原本以为他喝了那么多的酒,说着说着,自己犯了困就睡着了。谁知道他越说越委屈,款儿越听越害怕,伸手去掰他的胳臂,想要挣脱他走开。 怀明弘迷糊之间,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在抗拒,突然就来了火气,将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压在了身底。款儿情知不妙,大声申辩着自己是款儿,怀明弘却浑然不闻其声,胡乱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其实那一天,在最开始的时候,款儿并没有太用力的挣扎。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早晚是二少爷的人,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也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眼下怀明弘喝多了酒,醉眼迷蒙,不见得能分清她是谁,可是有了这第一次,待他与二少奶奶圆过了房,还怕不给自己名分吗?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没做过多的抗争,后来干脆依顺了怀明弘,任由他摆布。 可是就在怀明弘冲进她身体里的一刹那,她听到他本来是含糊不清的口齿,突然清晰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来:“珍儿!” 款儿只觉得那两个字如一声惊雷,将她所有美好的感受都炸飞了!她身体上疼痛着,心上更加的痛!她流着眼泪,听凭身上这个男人一边胡乱地喊着别人的名字,一边放纵肆意地夺走了她的童贞,直到他在她的身体里洒下一股热流,颓然瘫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款儿让自己**的身体冰凉地袒呈在暗夜中一团凌乱的床榻上,咬着嘴唇,默默地流着眼泪。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爬起身来,穿上了自己衣服,离开了怀明弘的房间。 因为她知道,一旦天亮起来,让人现她从怀明弘的卧房中走出去,让二少奶奶知道了,是绝对不会轻饶了她的。她当时还在想着,虽然二少爷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可是昨晚的事已经生,依二少爷的秉性,是不会弃她于不顾的。等他醒了,自己只需稍加提示,他必然会给自己一个说法的。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他在爱着哪一个人,虽然她心里也忌,可是归根结底那是二少奶奶应该在意的事情。而她身为一个奴婢,能一辈子生活在他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就那样一边心里痛苦着一边劝慰着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回自己的床上,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一直到她被另一个丫头使大力地推醒,她睁开困涩的眼睛,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将她整个人丢进了刺骨冰窟之中! 二少爷连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一大清早就骑马出府,只丢给看门人一句话:“告诉老太太,我回淮安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喜今晚回来的时候,现催更那里有五张的催亲们说明一下,小喜码字很龟速,一天更我来说是一个不能实现的目标,所以亲们别再浪费钱投催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小喜在这里保证,从明天开始,双更三天。 ~~~=~=~~~~~=~=========~~~~~~~~~~=============~~=~~~~~~=~~~~ 乐以珍听了款儿的讲述,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掀起了波澜。面对着款儿,她尴尬无比,可是想起怀明弘,她的心又莫名疼痛。在她的内心深处,本来已经被她用帘幕遮盖起来的一处角落,此时被一阵风吹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觑到了藏在角落里的那一种叫做情思的东西。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呆呆地看着款儿,半天没有说话。 款儿叙说完自己的委屈事,一边擦着红通通的眼睛,一边诘问乐以珍:“你身为老爷的姨,何苦再去招惹二少爷?明明是不能的事情,偏偏害得他日夜思想。我伺候二少爷十年了,从未见他醉过酒,若不是你招惹了他,又突然跟老爷离开,他怎么会那么痛苦?以至于借酒浇愁呢?我又如何会像今天这般沦为别人地笑柄?现在阖府的人都在说我贪图富贵,以色伺主。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心知她将误会揣在心里,日子越久越无法开解。她心情沉重,叹一口气说道:“款儿,我们以前相处得还算不错,我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一些。到底我有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你不妨冷静下来扪心细想。有些事无凭无据,你心存着芥蒂,我说了你也不愿意相信。可这件事关涉伦常,我却非辩不可。我不曾给过二少爷任何暗示,就像你说的,身为这家老爷的姨娘,我自问还算谨守本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受了委屈,还能替二少爷守住这个秘密,果然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虽然事实上这件事与我无关,可如果你真说了出来,恐怕我也难逃悠悠众口,所以我还是要感激你的。” 款儿却不甘心,追着问了一句:“二少爷对你的心思,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他对你那么好,你敢说你对他没有一点儿心思吗?” 乐以珍被问得滞了一下,随即答道:“款儿不可胡乱瞎疑,我跟老爷…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再说二少爷也不是我能惦记地人。我知道二少爷这一走,让你在这个家里很不好呆,你心情不佳我是能理解的,但是因此就移恨于我,也有些太偏激了吧?事已至此,你何不放宽心养好身子,给二少爷生下个白胖的娃娃,等他回来了,你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我何曾不想如此?可是谁又肯饶过我?我这个以色伺主的黑锅,怕是这一辈子也揭不掉了。再说二少爷…肯不肯回来,还是两说呢。”款儿被乐以珍一番劝导,似乎也没有那么恨她了,幽叹着向乐以珍诉起苦来。 “你怎么就断定二少爷不肯回来?对了…还有刚才,你说二少爷从不醉酒,单单那天喝得人事不省,是不是府里有什么大事生?他酒后乱语,不会一点也不透露吧?”纷烦的心绪一旦安定下来,乐以珍恢复了她平时地理智。 款儿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咬唇不语。 乐以珍眯了眼睛看她:“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二少爷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离家。而你是知道原因地。若真如此。你刚刚把什么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岂不冤死我了?” 款儿慌了。站起身来急忙说道:“我也不是成心要冤你。二少爷地心思我早看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我也不想怪姨娘了。毕竟主子要惦记谁。我一个婢子是管不着地。至于别地事…我就更不知道了…到我吃药地时辰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提裙举步。匆匆地往亭外走去。 乐以珍被她生叫了来。又被她仓促丢在这里。不禁摇头苦笑。可是不管款儿知道什么。她不肯说。乐以珍也没打算勉强她。 不过她心里却更加地肯定。在怀明弘身上生了一件什么事情。是他不能承受地。能让这位年少成器地二少爷失了稳重。率性离家地事情。一定小不了地。 这样想着,她开始隐隐地忧虑起来,坐在亭子里想了半天,终不得头绪,悒闷地站起身,回了自己屋里。 与款儿在亭中交谈的时候,乐以珍还强撑着精神,表现得笃定沉稳。可是一旦回了自己的屋里,她马上泄了气。因为想着明天要去看山里的婆婆,她开了一张单子,吩咐定儿去照单备礼。她自己则借口昨晚没睡好,将床帏撂下来,躲进被窝里,偷偷地想着心事。 一别半年时光,她一直努力地在心中淡化怀明弘的形象。 可是刚刚款儿那样一说,她的心又乱了。她一想到怀明弘在最痛苦的时刻,喝着酒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她便感觉揪心不已。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越想越是心痛,默默地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 她想一阵子迷糊一阵子,一直到中午,也没能踏实地睡个囫囵觉。吃午饭地时候,怀远驹意外地回来了,见她一脸的疲倦之色,陪她用过饭之后,便又将她拉上了床,要她好好睡觉。 乐以珍扭着身子不肯去,说自己躺了一上午了,骨头都酸了。可惜怀远驹认准了她气色不好,就是因为缺觉,进了卧房之后,抱起她摁进被窝里,自己脱了靴子躺在她身边,非常皮厚不知羞地对乐以珍说道:“昨晚我不在你身边,没有睡好吧?乖乖睡觉,我陪着你。” 乐以珍起又起不来,冲着他直翻白眼儿:“你不是说刚回来会忙吗?怎么还有空闲睡午觉吗?” 怀远驹摆出一脸擎功的表情,说道:“上午见了几个老客户,没到中午就办完事了,下午的事情可以让管事的去,反正我回来了,那些人也都是知道地。昨天没陪你,怕你不开心,趁着能抽身,就想着回来陪你吃饭,我还不错吧?” 乐以珍虽然暗下里觉得他有点儿臭美,可是他这份心思还是让她挺感动的。想着自己上午还在纠结他儿子地事情,内心感愧,便往他身上靠了靠:“老爷…我想念凤州,安安静静的小日子,少是非多宁和,老爷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怀远驹听她一天一提凤州,一副被她打败地表情,兜着她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摁,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时候我回凤州了,你再跟着回去吧,现在就别提这个了。你要是再说回凤州地事,我就把你锁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让你去,也免得你一时兴起,再偷跑回去。” 虽然他后半句话是半开着玩笑说出来的,可是乐以珍要回凤州的心思却是认真的,因此她气结地哼了一声,推开怀远驹要翻身,却被他一把抓回了怀里,环臂将她揽住:“别闹!睡觉!” 乐以珍觉得自己总是被他这样捉来捉去的,像是他手底的一只小猫一样,心中郁闷,狠狠地在他胸前戳了一下。怀远驹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小小的暴力行为,呵呵一乐,认真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乐以珍本来睁着眼不肯睡的,听了一会儿他轻微均匀的鼾声,眼皮越来越沉,竟也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一个是连日操心劳累,一个是带着身子自来爱困,这一觉就睡到了日头偏西。等他们两个睡醒了起床,晚饭时辰都到了。 睡了一下午的觉,肚子当然不饿。乐以珍只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推了碗不肯吃了。她喊上定儿去厢房,看了看给山里婆婆准备的东西,果然按她的吩咐,一样不差,便放下心来。 等她再回屋里,怀远驹已经不在了。问在屋里的钟儿和芹儿,两个人都说知道。乐以珍看看外面天色已晚,心里想着他今晚不知道又要安慰哪一个去了,不由得胸口堵。 她心底里告诫自己,这样郁闷是很没道理的。为排解心怀,她将梦儿抱到床上,拿过来一本书,一遍一遍地教她背一诗,直到梦儿困得东倒西歪,才让钟儿将她抱走了。 因为想着第二天早晨要上山,她早早地梳洗了。可是等她上了床,又因为下午睡多了,完全没有困意,只好拉着定儿说话。 两人正说着回来后府里的变化,卧房门一开,怀远驹回来了。定儿见老爷回来了,起身去喊人打热水。乐以珍从床头直起身来看他:“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了?” 怀远驹一边脱着外衣一边说道:“我去书房听怀禄回了几件事,又看了一会儿书。怎么?你以为我去哪儿了?我得照顾小醋坛子的情绪,今晚哪儿也不去。” 乐以珍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老爷可饶过我吧,我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小醋坛子,那边院子里可有七八只大醋坛子呢,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可不拦着你。” 怀远驹走过来,伸手一刮她的鼻子,笑着说道:“小醋坛子是金镶玉的质地,值钱着呢,打碎了我心疼。大醋坛子厚瓷粗瓦,碎就碎了吧。” 说完了,他为自己的幽默得意了一把,哈哈笑了两声。乐以珍不喜欢他这种比喻,白了他一眼,也没有刻意地撵他。 当夜无话,第二天乐以珍起了一个大早,去向老太太告了假,带着怀远驹给她安排下的两个小厮和两个丫头,乘着马车往神君山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婆婆病危 日第一更,马上遁下,赶第二更,争取零点前更上。 ~~~~~~~~~==~=~~=~~~~~~=~~~~~~~~~~~~~~~~=~~~~~~~~= 乐以珍带着四个仆从,乘着马车,中午的时候就到了神君山下的神君镇上。 几个人用过了午饭,定儿带着一个小厮,出去找一个当地的山民做向导,又雇了一顶藤轿来,扶着乐以珍上了轿子,往山上走去。 路上,向导询问婆婆所居山谷的具体方位,乐以珍也说不清楚。她只能将自己在谷中所见和从谷中出来时一路上的景致跟向导描述了一遍。 向导是多年在山中狩猎的老猎人,听了乐以珍的讲述,皱着眉头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大路,往一条小岔路上去。 一边走一边辨识方向,正经费了不少周折,绕了不少弯路,日偏西天的时候,乐以珍终于看到了婆婆的那处小茅屋。屋后是浓翠繁茂的山林,屋前是一大片开阔的谷中平地,显得那两间小茅草屋渺小而孤单。几只小鹿在门前徘徊,偶尔仰头,冲着小屋的木门呦呦地鸣几声。 乐以珍很高兴,下了轿子快步走过去,远远地就出声喊道:“婆婆!婆婆!在吗?我来看你了!” 屋门紧闭,没有人应她,倒是将那几只小鹿惊着了,撒开蹄子往屋后跑去。乐以珍来到门前,“叩叩”地敲响了门:“婆婆在吗?” 仍是没人应。她想着是不是婆婆又去林里采蘑菇或者捡柴枝去了,便伸出手来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吱嘎”地一声响,向里开去。 乐以珍迈步进了屋子。入眼是挨在门边地那处灶台。灶台上摆着半碗面糊糊。已经陀成了一个面块儿。锅盖半开着。里面是半锅地水。应该是烧过地。只不过此时已经凉了。 这冷锅冷灶地场景。让乐以珍心中酸楚。她越过了灶台。继续往里屋去。扶着里屋地木门框往里一瞧。靠窗地木板床上。一堆凌乱地羊皮褥子和打着补丁地旧被子里。窝躺着一个人。可不正是那个救她出鬼林地婆婆吗? “婆婆!”乐以珍大吃一惊。冲到床边。仔细看老太太地样子。只见她面色灰白。双目紧闭。双唇已经干裂出几道口子。渗出来地血都凝成了黑色。满脸地皱纹之间积着隔日地灰尘。满头地白发纠缠蓬乱。如果不是听到乐以珍地声音。她地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会让人以为这个老太太已经死了呢。 乐以珍吓坏了。赶紧喊人进来:“快!定儿快烧热水。用带来地米煮一些粥。小同。跟着向导大叔下山请大夫来。无论多晚。一定要把大夫请上山来。要多少银子都给。知道了吗?” 那位向导听了这话。小声哼唧一句:“我可只收了一趟地银子。怎么又要跑一趟?” “辛苦大叔了。这一趟给你双倍地价钱。救人要紧。大叔通融一下吧。”乐以珍软声求道。 那向导看一眼气若游丝的老太太,嗫了一下嘴巴说道:“我可不是要讹你的银子,一趟就是一趟的价钱,翻倍就不必了,小同,咱们快走吧,我看这位老姐姐撑不到明天早晨的样子。” 乐以珍听了他的话,心里更加害怕了,一叠声地催着将他们撵走了。她坐回床上,用被子将婆婆包起来,靠在自己地膝盖上,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婆婆,跟她说着话。 老太太本来快要魂魄离体了,被乐以珍那么一招呼,似乎感觉到了这世上还有人在留恋她,慢慢地身体也回了暖。等到定儿将热水端上来,喂她喝了小半碗的热水,又给她擦了脸和手,她已经能嗫动着嘴唇,哼出声音来了。 乐以珍见她终于有了活气儿,大喜过望,亲自端过一碗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婆婆,虽然洒出去好多,好歹吃进去小半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又缓了半天,婆婆终于睁开她浑浊的眼睛,起先见屋子里有好几个人,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待看清坐在她头上方的乐以珍后,冲着她咧了一下嘴,算是打过招呼了。 “婆婆,你这是怎么了?吓死我了。”乐以珍低头轻声问她。 婆婆闭了一下眼睛,攒足了一口气,从嗓子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心痛,老毛病了…” 屋里的人听她说话了,知道她心思还算清明,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两个丫头放下婆婆的这份心,见天色已经晚,怕饿了乐以珍,便开始生火做晚饭。 乐以珍知道下山上山一个来回,腿脚麻利的人也得走半天,估计大夫来了,也得是后半夜了。再看婆婆还是蔫蔫的,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睛,偶尔 睛看她一次,也是什么话也不说,好像浑身的力气的。 乐以珍怕她坚持不到大夫来地时候,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她打气,将带给她的礼物一样一样说给她听,又把自己离开神君山后,大半年的经历讲给她听,看到什么人见到什么事,最后讲到她又有身孕地时候,婆婆突然睁开眼来看向她的肚子,露出一个艰难地笑容来:“这次一定是儿子…” 这是第三个用如此期盼的语气断定她腹中孕有男胎地人了,第一个是怀远驹,还为此折腾她吃下好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第二个是家里地老太太,那么热切地摸着她的肚子,殷殷地央着她给怀家生个孙子,好像这事是她说了算一样。第三个就是眼前的这位老婆婆了,她本来疲倦地不爱睁眼,可一提到乐以珍腹中孩儿,她好像立即焕发了神采,久久地盯着她的肚子,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展开了好多。 乐以珍见她对孩子如此感兴趣,便拿这件事逗引着她:“好多人看我这个样子,都说这一胎是男孩儿。我还有四个多月就能生,等出了月子,我带着孩子来看你…对了,我女儿会说话了,下次来我带上她,她已经会喊奶奶了。” 婆婆听她这样说,高兴地脸都有些红了,哑着嗓子说一句:“我福薄…没那福气听丫头喊奶奶了…能不能熬过今晚都两说…”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乐以珍怕她一觉睡过去,再也起不来,推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睡着:“婆婆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一直折腾到午夜时分,乐以珍困得难过,却仍是不肯去睡。定儿将带来的人参炖了,隔三岔五地喂婆婆几勺参汤,时不时地探一探她的鼻息,觉得她呼吸虽弱,还算平稳。 快四更的时候,屋外响起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定儿起身去开门,果然看见向导和小同带着一位中年的大夫,打着气死风灯正往屋子里来。 乐以珍一下子来了精神,下地迎大夫进来,陪着小话央大夫一定尽力治好婆婆的病。那大夫上前瞧了瞧婆婆脸上的气色,皱起了眉头,连口水也没喝,先坐下来给她诊脉。 “是胸痹之症,积~已久,我那箱子里有几样应急的药物,待我配一个方子,快熬了来喂她喝下。目下我先给她施几针,先理顺一下气脉。”大夫诊过了脉,又掰开婆婆嘴巴,看了看她的舌,语气非常肯定地说道。 “要紧吗?”乐以珍不知道胸痹是什么病,她最关心婆婆的生死问题。 “应该救得过来。”大夫说话留了一点余地,可是乐以珍却听到了希望。她将两个小厮和向导撵出屋去,让他们在外面架起柴火熬药。又吩咐两个丫头将婆婆的衣服褪下来,用温水擦了她的身子,喊来大夫给她施针。 一番忙碌过后,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婆婆喝了药,刚刚又被大夫扎成了刺猬状,此时被拔了一身的银针,仰过身来躺下,竟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睁眼看向乐以珍:“你跟着熬什么?当心熬坏了我孙子…” 乐以珍听她嗓音清亮多了,心中欢喜:“不要紧的,一晚上熬不坏,一会儿用了早饭,我陪着婆婆一起补觉。” 随后她吩咐丫头煮了早饭,招呼着大夫和向导,大家一起喝了热粥。定儿封了诊金和谢银给大夫,又拿出几两银子给小同,让他跟着大夫下山取药,将大夫和向导送了门。 另一个丫头喂婆婆喝下半碗粥去,乐以珍便抱了被褥爬上木板床,挤在婆婆身边躺下:“婆婆,大夫说你已经没事了,昨晚折腾你一宿,快睡一觉养养精神吧。我也好困,我就睡你身边。” 婆婆此时已经恢复了三四分的精气神儿,见乐以珍往自己身边偎过来,露出慈爱的笑容来,拍了拍旁边空闲的枕头:“来吧。” 两个丫头见状,悄悄地退出屋去,关上了门。 乐以珍躺下后,看着婆婆那一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病容憔悴的样子,心中涌起无限的怜悯,开口说道:“婆婆,你老人家一把岁数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身体出个状况。就像这次,如果不是我来的凑巧,婆婆病得不能动,又没吃又没喝,可怎么好?不如这次就跟我下山吧,我在安平城内有一处宅子,一直空着没人住,婆婆就住那里,有人照顾,我想看您的时候也方便,您说好不好?” 婆婆听了她这番话,动了动嘴唇,叹一口气道:“你的宅子吗?让我想一想…” 乐以珍一见有门儿,又趁热打铁地怂恿了几句。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便合上眼睛睡着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下山养老 二更,又到零点后了,。( ~~~~~~~~~~~~~~~~~~~=~~~=~=========~~~~~~~~~~=~=~~~= 乐以珍醒来的时候,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就看见婆婆已经起了身,倚在窗边的墙上,盯着窗户上已经破败不堪的窗纸出神。从零碎的纸洞里映进来的阳光,在婆婆苍老而蜡黄的面孔上照出点点的光圈,模糊了她一脸堆叠的皱纹。乐以珍看着她着身子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神情专注,凝固成一尊雕像,仿佛有一生的沧桑堆积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动不了一样。 乐以珍看着这样的婆婆,心里一阵滞涩酸楚,轻轻地爬起身来,凑近她老人家:“婆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婆婆转了一下眼珠,看她一眼:“能坐起来了,死不了了!我这条命真够硬的,死了多少回了,这条贱命老天就是不收,呵呵…” 乐以珍从她这几句话中,似乎听到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心中难过,握着婆婆瘦骨嶙嶙的双手,再次说道:“婆婆,跟我下山吧,这山里实在不适合一个老人家独自居住,你身体这样不好,跟我回城里养病吧。” 婆婆伸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她,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你说…你有自己的宅子呀,我下山的话,就住你的宅子里吗?” “是呀!”乐以珍心知她这是答应了,心里一阵高兴,“我自己的宅子,知道地人不多,婆婆尽管放心住着,只我自己知道,不会告诉别人的。” “聪明的丫头。”婆婆欣慰地夸乐以珍一句,“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跟着你下山享两年清福吧…我老婆子命还是不错的,临了还能享到子孙的福,也算是老天开了一回眼了。” 于是婆婆下山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乐以珍吩咐小同回府里告诉怀远驹一声,就说婆婆生病了,需要有人陪,因此她要在山上呆两日。因为好几个人跟在身边,怀远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回话让她注意身体,晚上多盖被子,不要着凉了,也没特意催她。 又休整了两日。婆婆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了。几个人便打算下山了。 那天早晨。小同下山雇轿子去了。乐以珍帮着婆婆打点几样她要带地东西。其实这一间小茅屋里。破盆子破碗。几乎没有能带下山地东西。婆婆只将床头那只木箱子打开。也不许丫头动手。自己将里面地东西整理出来。打成了包裹。 乐以珍在一旁看她一件一件地收拾着那些东西。大部分竟是小孩子地衣物。有一个大红地小肚兜上竹着一只怒目威严地小老虎。一看就是男孩子从小贴身地衣物。婆婆用她干枯地手指细细地抚过第一件衣物。就像在抚摸自己孩子地丝一样。 乐以珍不知道她又回忆起了什么。也不上去打扰她。直到轿子来了。天也不早了。婆婆才慢慢地将包裹系好。自己抱在怀里。出了小茅屋地门。走到轿子边上。回头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地两间茅草屋。流下两行泪来。 乐以珍上前扶住她地胳膊:“婆婆…” “走了走了!这鬼地方!我再也不回来了!跟着珍儿下山享福去喽!”说完。也不等丫头来搀。自己将包袱往轿子上一丢。爬上那藤轿坐了下去。 两个丫头随即将乐以珍也扶上了轿,轿夫起轿,往山下去了。 那些轿夫是惯走山路的,一路稳稳当当就到了山下。小厮将自家寄存在镇子上的马车赶来,乐以珍和婆婆换乘了马车,沿官道回了安平。 马车到达乐以珍自己那处宅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定儿上前叩了院门,没一会儿就出来人应门了,仍然是秋婶子,见是乐以珍,热情地迎出来:“姨娘!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快一年了吧?” 乐以珍笑着回应她:“秋叔秋婶一向可好?我今儿就住这里了,麻烦秋婶给准备几间房。 “姨娘的房间随时都备着呢,只是这位老人家…”秋婶看向婆婆。 “这位婆婆是我地恩人,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如今当她是亲娘一般孝养,她从此后就住这里了。今晚我和婆婆住一处,以后上房就归她老人家了。”乐 秋婶交待道。 秋婶答应下来,领着她们进了院子,一边喊着秋叔去后厨准备晚饭,一边将乐以珍和婆婆二人送到了上房。 乐以珍曾在这处院子里被囚禁了一个月之久,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待价而沽地女奴,后来因为拜祭又来过两次。虽然如今已经不是圈禁奴隶的处所,改成了居家地样子,但大体格局并未变,因此她对这院子并不陌生。 她和定儿一起照顾着婆婆洗了澡,用过晚饭,便带着婆婆在院子里散步。虽然天色已晚,一院子的景物都在月光里模糊不清,可婆婆还是很开心,扶着乐以珍地手,坐坐这里,摸摸那里,嘴巴里还不停地说着:“这儿真好,等你带着我孙子孙女过来,我就带他们到这边来玩…” 两人一直转到乐以珍都累了,才回了卧房。定儿早将床铺整理好了,宽大的架子上铺着两套翠绿锦缎的被褥。婆婆看着那一床新鲜的绿意,心中欢喜,上前摸着那缎子被面儿,眯着眼睛叹一句:“洗热水澡,盖新被子,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婆婆要是喜欢,我让人做一屋子的新被子,你天天换着盖,好不好?”乐以珍哄她开心。 “切!当婆婆是什么人了?来挥霍你家业的败家老太太吗?婆婆有吃有喝,将来有孙子看,就已经满足喽。”婆婆说完,自己爬上床去,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临睡前,乐以珍想起一件事来,征询婆婆道:“我在这里有宅子,我家老爷是知道的,而且你救过我的命,他一直说要亲自谢过你呢。改天他得了空,我让他来看望你老人家可好?我轻易出不得府,有他在外面照顾你,我会更放心一些。” 乐以珍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婆婆的呼吸停了那么一会儿,她不明所以,追问一句:“婆婆觉得可好?” “不好…”婆婆背对着她,声音含糊地答道,“我在这城里有仇家,我只相信你一个人。所以你不要让任何人来看我,我不想走露风声。” 这是婆婆第一次肯透露有关她身世的一丝信息,其实与乐以珍的猜测也没有多大的出入。于是她一口应下来,又安慰了婆婆几句,便睡着了。 直到她出均匀的呼吸声,婆婆才翻转身来,在青幽的夜色中看着她的脸,吸了几下鼻子,终究没能忍住,任老泪在她的面庞上肆意横流。 第二天起来,乐以珍知道自己必须回怀府,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怀远驹一着急,真的会杀到山上,到时候找不到她的人影,又不知道要怎么盘问教训她。 因此她嘱咐秋叔秋婶一定要好好照顾婆婆,又关照婆婆几句,见她老人家恋恋不舍的样子,安抚她说自己过几日就来看她。 “还是算了吧,你这肚子越大,就越不方便出门,等你给我生了孙子,再过来看我吧。”婆婆体谅她的处境,笑着劝她。 于是乐以珍告别了婆婆,带着跟来的人回怀府去了。 她回到府里,先去看过老太太,又去见过沈夫人,向两个人回了话。老太太和沈夫人都客气地问过了恩人的情况,乐以珍只说还在山里,身体好着呢,就应付过去了。 随后她回了祇勤院,怀远驹不在,估摸这个时辰,他已经出府做事了。 连日来照顾婆婆,虽然没用她亲手熬药烹食,可是她操心忧虑,不免也有些疲累。回自己屋里后,她换了舒适的便服,一头扎到床上,窝在被子里不想起来了。 她让定儿将门关上了,打算安静地歇一上午。结果没躺一会儿,听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她转头向门口看去,见钟儿正探着头往屋里瞧,现屋里没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到乐以珍的床边,凑上前偷声说道:“小姐,你没睡吧?” 乐以珍明明就是睁着眼睛,听她这样问,心里好笑:“你做什么?鬼鬼鬼樂樂的?” 钟儿回头,确认房门已经被她关上了,就往乐以珍身边一窝,神秘兮兮说道:“小姐,我告诉你哦,你没在家这几天,老爷有两晚不在祗勤院住呢…” ~~~~~~~~~=============~~~~~~~= 求粉票,谢谢! 第一百零六章 钟儿告密 半夜会有第二更,不过亲们表等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钟儿一脸急切地要向乐以珍打小报告,乐以珍倒是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经不住好奇,没有阻止钟儿继续说下去。 “小姐,你走的第一天晚上,老爷就去了太太那里,第二天和第三天,分别去了孙姨娘和卫姨娘那里,只这两天晚上,他才歇在祇勤院。”钟儿说到后两位,不由地现出忿忿的神情,可是见乐以珍面上沉静,没有什么反应,她便敛了眉目,将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乐以珍听她说完,没有再细问下去,心里已经堵得发慌了。她向钟儿摆摆手,淡淡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歇息了。” 钟儿憋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乐以珍开口问她呢,谁知就这样打住了,她意犹未尽,磨蹭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小姐,我觉得你变了…” 乐以珍前几日见了钟儿,实在是因为感念她初来乍道之时,是这个小丫头给了她关怀,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但是钟儿在她身边,她一直就担心这丫头有一天会说:“小姐,你变了…”因此她打发钟儿去照顾梦儿,而不是细心的定儿。 可钟儿还是瞧出自己的不对来了,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让乐以珍心惊了一下:“哦?我哪里变了?” “小姐以前是多要强地一个人啊!那时候浩王爷许小姐将来当他的王妃,小姐还说‘王妃算什么?我要当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眼下…小姐这么一个才艺双绝的女子,委屈在这样地商贾人家做一个姨娘,你竟没有一点地斗志吗?咱们掰着指头细数一遍,这府里有哪一个女人及得上小姐半分?凭什么让她们踩在咱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小姐脱了奴籍,又有老爷的爱宠,何不趁势…” “钟儿!”乐以珍神色一凛,喝止了钟儿,“当皇后有什么好?踩在别人的头上又有什么好?我一心要当皇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你再看看这府里地女主子,又有哪一个是过得舒心自在的?有些事是强求不来地,缘份到了,是你的一定跑不掉。没那个福分,就不要做无谓的肖想。你今日这些话,只说这一次,我听过便罢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别人面前说一些‘我家小姐以前如何如何’的话,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的情份,打发你出去,知道了吗?” 钟儿见她真生了气。委屈地扁了嘴。应了一声:“是。” 乐以珍不忍见她那样。缓了缓语气又说道:“钟儿。以前地事就让它过去吧。提了大家都不愉快。时过境迁。曾经地无限风光已成昨日烟云。往前看吧。找准自己地位子。不要做过格地事。方是生存之道。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钟儿又答应一声。心里暗自感叹。果然是时势造人。从小到大一直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儿委屈地小姐。在经历了那场家门不幸之后。竟变成这样一个随遇而安地人。 乐以珍说完自己地话。也不管钟儿是怎么想地。摆手打发她出去了。她自己躺在床上。心里却在想着刚刚钟儿说过地话。 虽然她在钟儿面前摆出一幅淡定地样子。她地内心却并不安宁。沈夫人、孙姨娘和卫姨娘都是为怀远驹诞下子嗣地人。虽然他平时对自己地子女冷冷淡淡。可到底是自己地孩子。在他心上还是有一定地位地。否则他也不会先去看望三个儿子地母亲了。那么接下来会是谁?谷柔琴?罗金英?何玉双?既然这几位他都光顾了。如果单单冷落三位未生养地姨娘。倒让人说他做事偏颇。 这样一想。估计他一个也不会落下。以后如果就这样过下去。那么一个沈夫人加上群芳院地八位姨娘。轮到她这里。也得是小半个月以后地事了。 她冲着床顶的雕花苦笑了一下,心里像是塞了满满的棉絮,既憋闷又混乱。 对于怀远驹,她真的谈不上有多么深彻的爱恋,甚至之前还对他怀着深彻的恨意。可自从她进了群芳院,也说不好他是出于愧疚还是真的就看她不同,他待她竟有异于别人的耐心与宽容。 尤其两人在凤州的时候,他是那么细心地呵护着她,甚至容得她偶尔使性子的摔摔打打。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给了乐以珍家的温暖,又给了她介于父亲与丈夫之间的那种爱护与关照,这正是从小到大她心中缺失的东西,她又岂能不动容? 可是在凤州一切都好,对于这个男人,即便没有爱情,她也有一份亲情和依赖系在他身上。 如今回了府里来,虽然 待她一如既往,可是她的心里却起了变化。 是的,她无法接受他在不同的夜晚驻留在不同女人的床上,这不是她的胸怀问题,而是她那在现代受了十几年教育的灵魂,所具有的根深蒂固的男女观念问题。特别是她曾经受过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的伤害,使她更加地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周旋在那么多的女人中间,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因此她从山上回府后的第一天,就在一种无法言说的郁抑情绪中度过的。 春天夏初的傍晚,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院子里还会留有阳光的余暖。乐以珍坐在刚架好的秋千上,目送着夕阳缓缓地从西天沉没,却仍是不想动一下。 直到梦儿歪歪扭扭地扑到她的腿上,仰着脸娇声央着她:她才转动了一个脖子,朝门口望了一眼--天黑了,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她叹一口气,站起来拉着梦儿的手:“宝贝儿饿了?咱们吃饭去,看看今晚定儿姑姑准备什么好吃地了?” 梦儿一听有好吃的,“咯咯”地笑了起来。乐以珍看着女儿纯真的小脸蛋儿,皱巴巴的心绪舒展开不少,牵着她慢慢地往屋里去:“吃饭喽!梦儿要吃饭,弟弟也要吃饭,娘也要吃饭,咱们一家三口一起进餐,多幸福呀。” 她说完这一句,心里“咕嘟”冒了一下酸水,随即收拾心情,向已经亮起烛光地厅里走去。 用罢晚饭,她照例在灯下教梦儿认字,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听过看过地童话故事。直到梦儿打瞌睡了,她才让奶娘把梦儿抱走。 等她梳洗完毕后,已经是起更时分了,门外连个动静都没有。她从来没像今晚这样期盼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在心里暗暗地叨念着:如果你现在回来,我也不计较前两天你去哪里了,日子就这样过吧… 可是她越是侧耳,门外越是静寂。她坐在灯下握着一卷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眼中,只感觉自己越来越燥。最后她将书卷往桌上一摔,对定儿说道:“锁上院门!我要睡觉了!” 定儿早就瞧出自己的主子今晚神情不定,她心知是什么原因,也不说破,只是默默地陪乐以珍坐着。听她突然这样吩咐一句,她赶紧应一声,起身出去,将院门落了锁,回来伺候乐以珍躺下了。 大约二更时分,乐以珍还在床上烙饼,怎么躺也不舒服,更别提睡觉了。 越是幽暗寂静之中,一个人的不良情绪就越容易被放大。此刻在她心里,已经将怀远驹骂了百八十遍了。 就在她正暗暗地赌誓再也不给怀远驹开门的时候,院门被“叩叩”地敲响了。乐以珍听得清晰,从床上支起半边身子来,看向泛着青幽夜光地窗户。 有开门的声音,是从旁边定儿地屋子传来的,接着定儿出声问一句:“谁呀?” “老爷回来了!”是怀禄的声音。 然后乐以珍便听到了定儿踩着“嚓嚓”的脚步声,往院门方向走去。 “定儿!”乐以珍在屋里大声喊一句,“我已经睡下了,不许开门!” 脚步声停了,定儿显然是愣在院中央,不知道该开门还是该回去了。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力道加重了好多,已经感觉得到敲门人那不耐的情绪了。 乐以珍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定儿被那越来越激烈的敲门声弄得不安,走到乐以珍地卧房门外,隔门央求道:“姨娘,夜里风大呢,让老爷进来吧。” “不许开!你要是给他开门,你就给他安排住处,不许来烦我!”乐以珍既狠下了心,就没打算再松口。 定儿叹气摇头,心里感慨着自己的主子真是被老爷惯坏了,转身下了台阶,来到院门前,冲着门外说道:“老爷,姨娘今儿累着了,身子沉着很,就早早地睡下了。这么晚了,不如老爷回自己房里睡吧,也免得…” 还没等定儿说完,只听院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木板开裂地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分外刺耳,吓得定儿发出“啊”地一声尖叫,本能地倒退几步,一**跌坐在地上。 而从那被踹得碎裂开来、里出外进的两扇院门之间,怀远驹披着一身黯沉地月光,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来,直奔上房而去。 ~~~=~~~~~~~~~~~~~~~~~~~~~~~~~~~~~~~=~~~~=~~~~~= 推荐一本书: 书名:倾国色难为 书号 讲述绝色妖姬与众多奴隶社会野性美男的故事。 第一百零七章 赌气驱妾 以珍在屋子里听到了院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又听气的脚步声奔自己的卧房而来。她知道怀远驹生气了,她也有些紧张,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怀远驹点亮卧房内的烛台时,就看到乐以珍抱着被子,将后背紧紧地贴在架子床的内壁上,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满腔的怒火,在接触到她闪烁的眼神后,顿时消下大半去。他凑到床边坐下,乐以珍就闻到了一股酒气,然后听他叹一声:“唉!你又闹什么?我今天有些累,别闹了。” 说完,他蹬掉靴子就要上床。却被乐以珍用力一推,穿着袜子踩到了地上。 “你在外面饮酒作乐,累着了是吗?那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里休息?何苦来踹我的院门?这府里可供你歇宿的地方有的是,你只别来骚扰我就行,我伺候不好老爷,你还是找别人去吧!”乐以珍憋了一天,生出一肚子的气来,此刻就有些不太讲理。 怀远驹好像喝了不少的酒,被她那样一推,在地上趔趄了几步,堪堪站住。等他再回过头来时,脸色已经铁青了。他一甩袖子,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哼!就这点儿破事!你一天能提八百回,没完没了地闹!好!我明天就把她们都撵出去,也好称了你的心!” 说完,他也不回头穿靴子了,踩着白色的棉袜,一阵风般地出了屋,摔上了门。 乐以珍虽然暗下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可是被怀远驹那样一摔,又觉得是他合该挨骂,也不去追他,气哼哼地倒回床上,蒙上了被子。 稍倾,定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她将自己蒙得那样严实,上前将被子扯开些,给她留了一条呼吸的缝隙,叹一口气,吹熄了灯,出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夜辗转,第二天清晨,乐以珍还是起得挺早。她出了自己的小院,站在门口的一棵桂花树下,往祇勤院地正堂方向看去,一个婆子夹着掸子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把门关上了。 她又站了一会儿。除了几个洒扫地下人走了几个来回。便再没见其他人。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转身回了自己地小院儿。 偏厅里。定儿和钟儿已经将早饭摆好。她在饭桌边坐下。端起一碗细粥喂着梦儿吃。梦儿现在是个胃口很好地小胖丫儿。吃得高兴了。还会巴唧一下嘴巴。乐以珍每次见她那个小样子。就会乐得合不拢嘴。 她一边叫着梦儿是小馋猫。一边拭沾在梦儿下巴上地几粒米。 正这时。院门被响了。“乒乒乓乓”很急地样子。 她以为又是怀远驹。手下没停。口中吩咐定儿:“去开门。” 等定儿把院门打开。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子涌了进来。正把着院门地定儿被她们挤得往旁边一歪。差点儿摔倒。 乐以珍在厅里见了这情形,惊愕地站起身来:“钟儿,把五小姐抱走。” 钟儿刚刚将梦儿从后门抱出去,那帮人已经从前门冲了进来。为的罗金英虽然此时手中无剑,可是那眼神儿却充满了杀气,她身后跟着群芳院所有地姨娘,一个也不少,全都一脸怨恨地瞪着乐以珍。 “姐姐们…你们这是…”乐以珍没想起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些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少摆出那副无辜的样子来恶心人!”罗金英冲上来就要抓乐以珍的衣领,却被随后进屋的定儿挡住了。罗金英扯过定儿的前襟往旁边一丢,定儿就扑到桌子上去了。 乐以珍见这情形,担心她伤了自己腹中孩儿,便开口冲门外高喊一声:“芹儿,快去喊人来!” 罗金英一听这句,指着乐以珍地脸大骂一句:“呸!狠心绝肠的小娼妇!我还怕你喊人不成?反正我们姐妹几个也活不成了,索性今天就跟你拼了!大家一起死干净!” 乐以珍见她又扑过来了,情急之下一闪身,险险避了过去,她转头看站在那里不动地孙姨娘:“有什么事慢慢说,孙姐姐好歹给我一句明白话儿,我就这么被罗姐姐打死了,岂不冤枉?” “金英回来!”孙巧香喝了罗金英 “路上不是说好了?不许你闹出人命来!快回来!”倒是蛮听孙巧香的话,她一横眉,狠狠地剜了乐以珍一眼,回到了孙巧香身旁。 “我们这里一群冤得要死的人都没叫屈呢,妹妹倒先喊起来了。以前咱们一起在群芳院住着的时候,我们看妹妹倒是一个善气和睦的人儿,没想到妹妹有朝一日得了势,竟是如此不能容人的!”孙巧香站出一步来,近到乐以珍面前,“妹妹如今是老爷心尖上地肉,我们是得罪不起的,我这里先替罗妹妹陪着不是。我们这一趟,也不想与妹妹为难,只是来求妹妹行个好。我们姐妹八个已经八根老瓜秧子了,在这府里生活了半辈子,如今被撵出了府去,还怎么活?求妹妹善心,就留下我们吧。” 说完,她在乐以珍面前“扑通”就跪下了。站在门边地邓玉双和何柳儿见孙姨娘跪下了,也随她跪了下去:“妹妹跟老爷求个情,留下我们吧。”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隐约记起昨晚他临出门前说过的那句话:“…明天就把她们都撵出去,也好称了你地心…” 他以前也这样说过,她都是当气话听听就过了。看眼下情形,难道他这次… “孙姐姐快起来,我可当不起你们这一跪,我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乐以珍上前扶起孙巧香。 她这样一问,尹兰婷说话了:“今儿早上怀平家的带着一大批人闯进了群芳院,挨个院子吆喝着收拾东西,说是老爷地命令,要将我们移出府去,送到家庙附近的一处宅子里去养老呢。现下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小杨已经雇好了车,就等在群芳院门口呢。” 乐以珍倒吸了一口凉气,镇定一下情绪,喊一声定儿:“你快去群芳院,就说老爷刚刚传的话儿,他只是一时治气,早晨的吩咐当不得真,快让她们停了手。” “我去的话…她们未见得会听吧…”定儿犹疑着。 “如果她们不听,你就去找小杨,让他不许动车!如果他敢动车运走什么,你就直接掐死他!”乐以珍果决地说道。 定儿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办事去了。乐以珍又喊来儿,让她备轿子去。然后她对一屋子怨气冲天的姨娘说道:“姐姐们不要着急,我从来不曾撺掇老爷撵走你们,我跟你们是一样的人,说话也没那个份量。至于老爷今早所为,待我去问过老爷,回来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 说完,她提起裙子往外走去。在门边儿的时候,由于走得急,绊在了裙摆上,她差点儿一个跟头扑出去,好在谷柔琴反应敏捷,一伸手拽住了她。 乐以珍回头看谷柔琴,眼圈就红了:“谢谢姐姐。” 等她上了轿子,她才想起来一件事来,问外面的轿夫:“知道老爷今儿去哪儿了吗?” “杨兄弟一早去轿马房备马的时候,说老爷今儿要去咱们家的马市看看。”一位轿夫答道。 “那就去马市!快!”乐以珍心急地催促道。 乐以珍也没禀过老太太和沈夫人,就这样出了府,往怀家在城西的马市去了。这一路上,她越想越生气,他好歹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处理家事竟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如果他就这样把那些女人撵走了,她还能在府里呆下吗?这不是要陷她于孤立的绝境吗? 等她到了马市,跟来的芹儿对守门的人说,是家里的姨娘来了。那人便领着轿子穿过一排一排的马棚和嘈杂的买马人群,进了马市北面的一处单独的小院子。 乐以珍下了轿,那引路的伙计瞧了瞧她的身量,恭敬地说道:“姨娘稍等,老爷在正厅议事呢,让小的先去回禀一声。” 乐以珍也不说话,也不等他回禀,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情形,认准正厅的方位后,奔着那里就去了。 她到了门口,伸手一推,那两扇木雕花的大门“吱扭”一声向里开去。 第一百零八章 不慎遭罚 应的加更还欠一章明天补 ~~~~~~~~~~~~~~~~~~~~~=============~~~~~~~~~~~~~~~~= 大门一推,入眼可见一个敝亮的大厅。/正位上供着一尊鎏金的财神像,神像前的铜香鼎中香火缭绕。高高的香案前面摆着一张条几,后头做着一个人,正是怀远驹。 而溜着东西两侧的墙,分别摆着六张梨木雕花的交椅,每张椅子旁边有一个小几,几上设有茶具。眼下这两排的椅子上,只有靠近怀远驹的位置上坐了四个男人,正齐刷刷地扭着头,看向门口。 怀远驹听到开门声,正说了一半的话停住,也看向门口。当他看到是乐以珍站在门口的时候,当即眉头就拧到一处去了,碍于有马市里掌事的在眼前,他也不好作,沉着脸站起身来,对在坐的四个人打了一声招呼:“稍一下。” 然后他来到门口,拽过乐以珍的胳膊,拖着往厢房走去。进了屋子,他把门一关,眉毛一立,吼乐以珍一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老太太知道吗?是不是你自己跑出来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乐以珍把脸子一撂,回瞪他一眼:“我倒是不想来烦你,我挺着这么大地肚子,安心地在家里睡觉好不好?可是我能睡得安稳吗?大清早就被人着衣领子拼命,我不来找你,难道要我去京城告御状吗?” 怀远驹听她说这个,冷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你不就是这点儿心思吗?在凤州的时候因为鸾杏的事,就闹得差点儿走丢了。昨晚你跟我别扭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把她们送到外宅去养老,正好让你眼目清净,我也耳根子清净了,两全其美。” “我…”乐以珍想:驳几句,可是细细一想,他说地也没错呀,自己确实是因为女人的事在跟他闹,一时语结,急得眼圈都红了。 怀远驹一见她眼泪巴巴的样子,底就软了,无奈地说道:“今儿早晨的决定是有些冲动,可是我话都说出去了,不如就趁此机会,送她们走吧。 也免得以后你为此事跟我起纷争。你闹得不开心。我也听着怪累地。何苦?” 乐以珍听他还是想得如此简单。赌气道:“你能把府里地人都清空吗?如果不能地话。不如连我一起送出去养老吧!我跟你私下里使使性子。你何苦闹得阖府不安宁?你是想让我背着一个妒妇地恶名。让府里地人避我如蛇蝎吗?我走地时候还没惊动老太太和太太呢。估计这个时候她们俩儿也该知道了。等我回去。老太太再扣我一个善妒地罪名。不等那些个人出府。我先就被撵出去了!” “谁敢!”远驹用力一撑椅子地扶手。挺直了脊背。很硬气地说道。“虽说内院是女人地事。以前也只是因为我懒得管。但如果真地有人敢对你小鞋儿穿。你只管告诉我。即便是老太太。我也保得住你!”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一肚子地火气顿时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她凑上前去。伸手抚上他地肩。语气轻柔地说道:“老爷。话不是这样说。你地这份心思。珍儿记在心里就好了。可是在府里过日子。毕竟还要以宽纳敦睦为上。像老爷这样一闹。我在府里可就成了万人恨了…” “宽纳?”怀远驹仰头看她。一脸好笑地表情。“不知道是谁昨晚把我踢出去了呢!宽纳…哼哼!你说这两个字。我怎么觉得那么可乐呢?” 乐以珍听出他揶揄地语气。一下子窘住了。红了脸呐呐几声。矮身伏在他地肩头:“老爷…昨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闹你了。你回家把那个局面给收拾了吧。” “以后都不闹了?你保证?”怀远驹偏头看乐以珍近在他颊边地面孔,心情顿时好起来了,伸出手指点点她的脸蛋儿,“你乖乖地,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你再敢瞎胡闹,我真就把你打到外宅养老去!” 乐以珍一听这话,撇嘴直起腰来:“巴不得呢!老爷留下她们,我自己去,乐得清闲!” “看看看!这不是又来了吗?唉…真拿你没办法!”怀站起身来,“走吧,回家看看,听你这样一说,还是别闹出什么事来为好。” 于是两个人一起出了马市,往家里回去。 两个人进了府,各自下了轿马,先奔群芳院去了。还没到院门口呢,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嘈杂地人声。 看,可不得了,乱成一锅粥了! 怀平家的遵从怀远驹的命令,正指挥着人把姨娘们的东西往外搬呢。二小姐怀天薇和三小姐怀天梅护着各自的娘亲,与那些下人们对峙着。怀天蕊在哭,怀明辉在骂。几位跪在老太太和沈夫人面前,正在哭诉着。 乐以珍一见事情闹开了,头都大起来了,暗是里狠狠地掐了怀远驹一把。怀远驹吃疼,从牙缝里挤出“嘶”的一声,拨开她的手,迈步走上前去。 老太太先看见了他,抬起手臂一指他:“你快来!你倒是说说看,这又是在作什么妖呢?才回来几天,你就嫌这府里的日子太平吗?” 沈夫人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只是顺老太太的手势看向怀远驹,随即看到了他身后的乐以珍,皱了一下眉头。 “停手吧,都停手。”怀远驹对那些正忙活着搬东西的婆子们一摆手,示意她们先停手,转头又对老太太说道,“儿子昨晚喝多了酒,一时酒懵,闹着玩的,老太太别往心里去。这就让她们把东西再搬回去,重新安顿下来。” 老太太知道事情不是那简单,可是她又不想深究,便含糊地说道:“以后少喝酒吧,下次再撒起酒疯来,还不得把我这个当娘的一起撵出去?” 然后,她指着在地上的和缩在一边的姨娘们:“快回去吧,你们老爷这玩笑,可真是开大了…让他给你们赔罪吧,多讹他两件饰衣物,不用跟他客气。” 老太太话儿明显就是要息事宁,姨娘们虽然觉得她这样过于轻描淡写了,可是经刚刚那样一吓,此时不被撵出府去,她们就已经很满足了。于是几个人纷纷上前,谢过老太太和怀远驹,就准备回去重新安置自己的东西。 “慢着!”沈夫人将板一脸,言叫住了要散的人群,“老太太,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以前老爷醉得不省人事也是有的,可从来没见他拿撵人出府这种大事开玩笑。我刚刚已经让人去拿了祇勤院的几个人问过了,乐姨娘昨晚跟老爷吵架了是吗?” 乐以珍赶紧趋前跪下:“太太说的是,昨我确实跟老爷吵了几句,可是那吵架的事,与今早这件事也没关系呀。 “没关”沈夫人一向慈和,冷不丁地板一次脸,气势也吓人的,“是谁闹着老爷说‘这府里有的是你歇宿的地方,不要来烦我’?是谁让老爷大半夜里只穿着袜子就在院子里走?” “丽娟…”这样明晃晃地揭怀远驹穿着袜子被撵出去的事,让他的脸上着实不好看,于是他出声叫了沈夫人一句。 “老爷别管!让我把话说完!”一几顺从的沈夫人今天来了脾气,“群芳院的这些姐妹伺候老爷多年了,给老爷生儿育女,为怀府开枝散叶,一向安守本分,连我偶尔跟她们生个红个脸,也只是教训几句,从未起过撵她们出府的念头,小门小户的人家,还讲究有妻有妾,延袭祖业香火呢,我们这样的家里,有几房姨娘不是正常的吗?怎么乐姨娘是天上王母下凡吗?竟如此容不得人?” 沈夫人这一说,一旁站着的姨娘终于感觉到有人替她们出头了,纷点头附和。 “丽娟…”老太太和怀远驹同时出声欲制止她,却不料沈夫人当真是火气上来了,还没等两人说话,先就抢道:“老太太!老爷房里的事终究是归我管的,平时我不出声,那是我看着姐妹着亲祥和睦,偶尔吵吵嘴,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几天就好了,当不得真。可如今闹得如此不堪,我如果再不整肃,以后咱们长房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她站在家规宗法的至高点上,一番话说得义正严辞,堵得老太太和怀远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沈夫人应付下了这二位,又转向乐以珍:“从凤州回来后,你猖狂得厉害了,这府里竟容不下你这个人了!夜里么凉,居然连靴子都不让老爷穿,让老爷穿着袜子在大凉地里走,你这可是正经伺候老爷的道理?赶明儿你益的疏狂骄纵,还不得把我和老太太一统撵了出去吗?” “太太,我没有那个心思…”乐以珍觉得理亏,语气也~起来。 “你没那个意思?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呢,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可见你根本就不思己过。来人!把乐姨娘送到后院柴房,让她在那里反省一个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柴房反思 晚一点儿还有一更 怀远驹一听沈夫人这样处置乐以珍,马上急了,对两个奉沈夫人之命来拿乐以珍的婆子一摆手:“住手!珍儿从来不曾在我面前闹过撵人,昨晚也是我喝多了酒,出门的时候不记得穿靴子了,并不是珍儿有意刻薄…” 怀远驹这话一说,实在是有损他平时威严尊肃的形象,在场的下人们已经有人绷不住,使劲地咬着嘴唇,怕自己笑出声音来。 沈夫人见此情景,更加气恼,将脊背一挺,扶住溪儿的手臂,仰起下巴看着怀远驹:“老爷竟不顾家规门风,如此偏宠一个妾室,这个家我也管不了了!老爷不如直接把乐姨娘扶了正吧,我自请下堂!走!溪儿回去打点一下,我要回娘家!” 一听沈夫人要回娘家,老太太先着急了。虽然说怀沈两家官商相依,但说到底怀家还是要依靠沈达同这个后台,官家手里有着无上的权力,他不扶持怀家,还可以扶持起来一个李家孙家。所以这么来,虽然怀远驹并不喜欢沈夫人,可是自他和老太太而下,对沈夫人都是礼遇有加的。 老太太一着急,微微地站起身来,拉住沈夫人的胳膊:“丽娟冷静,这都是自家小事,何必如此动气?” 沈人被老太太拽住,不用力挣,一僵在那里。乐以珍跪在地上这一会儿,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眼前的形势她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再无可辩的了。于是她恭敬地伏身一磕,对沈夫人说道:“太太教训的是,是珍儿言行失了检点,太太不必生气,我甘愿领罚,这就去后院柴房思过去。” 说完,她扶着儿的手站起身来,低头转身,自去上柴房领罚去了。 怀远驹看着她扶着腰履缓慢地往后院去,想起自己刚刚还答应她,什么情况下都保得住她,心里不忍,喊了一声:“珍儿!” 他本是要追过去留住她。却被老太太一伸手拽住了:“你惹出这一场乱子来。你留下收场吧!我和丽娟先回去了!” 说完。老太半靠在沈夫人地臂上。拖着沈夫人离开。 乐以来到了后院地柴房。喊人开了门。她自己走进屋去。在靠窗口地草堆上坐下来。因为窝着了肚子。她干脆双腿一伸。仰躺了下去。 后院管事地周婆子思量着这位姨虽然被太太罚了。可是她正得老爷地宠呢。也不敢真让她睡在柴草上。就安排人抬进来一张小木床。又搬来一把椅子。还给她沏来一壶茶。 乐以珍对她说了声谢谢。却兀自躺在暖暖地柴草堆上。眼睛望着木栅窗外那一方蓝天。不肯起身。 定儿闻讯赶了来。在门外塞给周婆子两个银锭子。周婆子给她开了门。她进了屋后。就看到乐以珍静静地躺在柴草之中。两手抚在自己地肚子上。口中衔着一根草。阳光从那小小地一方窗口照进来。给她地面庞镀上一层金辉。模糊了她地五官和表情。 定儿以为她正在难过呢,心里一酸,上前要扶她:“姨娘,这不是有床吗?干嘛要躺在草上呢?快起来吧。” 乐以珍一拨她地手,拍拍身边的草堆:“这草堆蓬蓬软,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躺在上面可舒服了,不信你试试。” 定儿见她睁开眼后,目光恬淡安宁,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住柴房原来这么好呢,不如我们一起搬来住吧,要那些檀床锦被做什么?晚上盖着这枯草就好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包袱往床上一丢,坐在了乐以珍的身边。 “恩…你也不用急,你们早晚被我连累,也要睡柴房的。”定儿往下那么一坐,乐以珍地身子就陷一些,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声对定儿说道。 “姨娘…”定儿听她这样说,不由地叹息一声。 “定儿…你说…我是不是被老爷给惯坏了?”乐以珍转过脸来看定儿,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脸就罩上了一层阴影。 “可不是吗?”定儿将鼻子一皱,轻哼一句,“在凤州的时候,老爷身边姨娘一个人,你们俩儿闹一闹,也算是夫妻之间地小情趣,老爷肯宠你让你,我们当下人的乐得见你们高兴。可是回了安平,情势可不一样了呢。就像昨晚那样,要是你们还在凤州,本来不算什么,今晚就能好了的,可是在这里,姨娘就把自己闹进柴房里来了。这话我早就想跟姨娘说了,可是因为上山,就耽搁了。也怪我,提醒得晚了,姨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只需一 能明白的。” 乐以珍认真地听定儿说完,看着定儿一脸愧悔的样子,笑着拍一下好地肩:“你自己都说怪你了,我也不用客气了。你是我的狗头军师呢,你不及时提醒我,害我被关进柴房,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吧?” 定儿听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也放松下来,笑着回她一句:“大不了也睡柴房嘛,反正我也是来陪姨娘地,一起受罚就是喽。” 乐以珍伸手一推她:“你愿意睡柴房的话,等我出去了,你再进来吧。现在你还是快走吧,我是来领罚地,不是来度假的,还要跟个人伺候不成?你赶快回去吧,我不放心梦儿,你照顾好她,就算是帮了我了。” “五小姐有奶娘和钟儿呢,姨娘有什么不放心地?倒是你自己,挺着大肚子住在柴房,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得了?”定儿不肯走,赖在草堆上不起来。 乐珍坐起来,着定儿一瞪:“怎么?看我沦落到柴房,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身边这些人,我只放心你一个,你快回去给我照看好梦儿。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晚上也不冷,不会遭什么罪,晚上还有床睡,能出什么事?快走快走…” 定儿没法儿,只得起身出房,在门口拜托了周婆子几句,回去了。 乐以珍重又回草堆上,抽一根草放在口中咬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日光的影子从西墙挪到东墙,最后消失,屋子里暗了下来。 门开了,周婆子端着一托盘进来,摆在了硬板床上,将烛台点亮,上前对乐以珍歉意地说道:“姨娘,该用晚饭了…那个…毕竟太太有话儿,奴才也不好过分违拗她的意思,这晚饭…清粥小菜儿,简陋了些,姨娘将就一下吧。” 乐以爬起身来,往床上一瞧,一碗细粥,一个馒头,两碟素炒青菜,比她平时的伙食,是简素了一些。她对周婆子笑道:“这样好,我最近很怕油腻,闻着荤腥味道就反胃,这样清素的晚饭最好,谢妈妈。” 她搬了椅坐到床边,端起碗来正要吃饭,门又被推开。她一转头,看到怀远驹走了进来,便将碗一放:“老爷来做什么?快回去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怀远不理她的话,凑到床边坐下,低头一看晚饭,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指着周婆子骂道:“爬高踩低的奴才!姨娘是有身子地人,你就给她备这样的晚饭吗?你这样怕着你们太太,难道就不怕我吗?乐姨娘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揭了你的皮!” 周婆子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口中求饶。乐以珍见状,上前扶起她来,瞪一眼怀远驹:“这晚饭是周妈妈问过我才备下的,我胃口不好,想吃点儿清淡的,你何苦跟她耍威风?” 怀远驹听了她的话,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对周婆子吩咐道:“再去弄些粥和馍馍来,我就在这里吃晚饭。”周婆子抖抖地应了,出了柴房备饭去了。 屋子里,怀远驹将乐以珍拉到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我下午的时候找老太太,商议着要把你弄出去。可是老太太说,如果这次不让你住几天柴房,怕你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少不得委屈你几日,不会让你住一个月地,老太太说她会想办法,免得我和丽娟闹不愉快。” 乐以珍这次没像以前那样别扭,很温顺地伏在他的怀里,歉疚地说道:“是我不懂事,让老太太和老爷操心了…” 怀远驹轻轻地揉着她地头,也有些愧意:“不怪你,是我没绷住火气,要不是我今早出那么一个幺蛾子,什么事都不会有。” “老爷不必自责,自打凤州回来后,我从没有像今天下午这样,安静专注地想一想我的生活。可能是我从凤州回来,终究是不甘心的吧,所以一直在心里藏怒宿怨,又只冲着老爷脾气,搅得老爷不得安宁…老爷不觉得…我现在像一个怨妇吗?”乐以珍仰起脸来看怀远驹。 “怨妇?恩…住柴房果然是奏效的,你已经反醒到自己是怨妇了…以后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住,这招很好用呢。”怀远驹轻刮着她的鼻子羞她。 乐以珍没好气地打飞他地手:“人家跟你说正经的!老爷守护我这份心思,我记在心里了,以后我再也闹你了,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有朝一日,我们如果还有那个机缘回凤州,我再拿老爷出气吧。” “哎!这语气…还是甘心嘛!”怀远驹假装不悦,皱了一下眉头。 乐以珍不答话,将脸深埋在他地怀里。甘心吗?肯定不甘心的吧…可是…老天爷让她穿来了,却迟迟不肯把她弄回去,她能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章 王府求助 读群欢群讨论 == 乐以珍虽然在怀远和定儿面前淡然处之,可真正深夜来临,当她守着一盏摇晃晕黄的烛台,看着月光从四四方方的小窗户里钻进来,撒在那一堆被她躺得乱七八糟的草堆上,空气里弥漫着枯草的味道,她有点儿冷,将被子围在身上,靠着身后的土墙,心里涌起了幽幽长长的伤感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很久没有想念现代的生活了,那种自由而随性的感觉,此时在这偌大怀府的窄陋柴房中回味起来,是多么奢侈的一种幻想啊!如果她没有穿越,她现在已经毕业了,好坏都会有一份工作的吧?她和那个为她藏伞的男孩子,会展到哪一步呢?恋爱?或已经结婚了?两个人也会吵架的吧?她的自尊心这么强,估计吵起来的时候,她是轻易不会让步的,不管吵能过吵谁罢,总之跟自己的男人吵了架,是不会被关进柴房里的吧… 她想到这一层,摇头苦笑了一回,对自己说一句:“睡吧睡吧!我不睡,我儿子还要睡呢,唉…刚穿来的时候就睡小土屋,混了两年,越混越回旋了,竟又睡回这种地方来了…” “姨娘,你没事吧?”门外响起周婆子的声音。 “没事没事。”乐以没想到门外有人,自言自语被人听到了,有些窘迫,“周妈妈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姨娘冷不冷,要不要加床子?”周婆子被怀远驹吓着了,小心翼翼地,生怕乐以珍在柴房出了事。 乐以珍倒在上,蒙上被子对她说道:“很暖和,周妈妈快去睡吧,我困死了…” 周婆子应了一声,踩着“嚓嚓”的脚步声走远了。乐以珍将被子掀开,看了一会儿跳跃的烛火,嘬嘴将它吹灭了。 草堆上地月光立即水一样漫流过来。洒满了她躺着地这张木床。 临睡前。她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睡这种小陋屋。虽然自己并没有钟儿说地才貌双绝那么好。但是她这颗脑袋里好歹装了十几年地书。凤州地生太安宁了。安宁得她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戒备。如今看来。内院终归是女人地天下。指望怀远驹只会让自己地处境越来越糟。有一条人生定律是古今通用地-靠天靠人不如靠自己。求仙求佛不如求吾心… 第二天清晨。当怀远驹再次来看她地候。她刚洗了脸。正坐在床上梳头呢。怀远驹让丫头将早饭端了进来。问她昨晚不冷。有没有什么不适? 乐以珍将头简单地挽了起来。冲着怀远驹一笑:“老爷看我像有不适地样子吗?昨晚周妈妈来看我地时候。我就已经睡下了。老爷不用早晚都来看我。我可是在这里受罚呢。仔细让太太知道了。再加我一个月地罚。呵呵…” 怀远驹将一碗粥塞进她手里:“快吃吧。吃完了我好出去做事。你先忍三两日。等晚上我回来。找老太太商议一个当地计策。” “你今儿早上…没见过老太太吗?”乐以珍舀了一匙地粥送到嘴边。试探地问怀远驹一句。 “刚从老太太那里来,也没说什么,晚上回来再找她计议吧…最近马市的生意有些麻烦,我今天还要早点儿去,找管事们商议对策。”怀远着碗,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粥,拿起一个豆沙包吃着。 “老爷有事忙,不用操心我,这里也有人照顾,不会有事的…对了,我今儿早晨想起一件事来,我们从凤州回来了,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延庆王妃呀?听说她已经不打算回京城了,要久居安平,以前二少爷生病的时候,咱还求过人家呢,王妃跟我母亲还有些交情,时不时地拜访一下,总是有益无害的吧。” “哦…”怀远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将手中地豆沙包全部摁进嘴里,就了几口小菜,站起身来,“是的,王妃…对你不错,是应该去看看…” 当天下午,乐以珍就被人从柴紧急接了出去,因为王府来人接她,说是王妃听闻她回来,非常想见她一面。她回到自己屋里时,热水已经备下了。定儿匆地把她 桶里,五下三除二洗掉她一身干草的味道,又给她换的正装,珠翠饰戴齐整了,送她往老太太的荣寿堂去了。 王府来传话的人是王妃身边一位得意的宫侍,年纪三十多岁,正在跟老太太和沈夫人说着话儿,一脸的矜持气。乐以珍进来后,她起身迎过来,略一屈膝,算是见了礼。乐以珍赶紧回了礼:“让嬷嬷久等了。” 那宫侍乐呵呵地说道:“如夫人是有身子的人,自然金贵一些,我这里有老太太和太太陪着说话儿呢,倒是吃了你们家不少的点心,呵呵…” 乐以珍见过了王府地人,趋步上前,向老太太和沈夫人行礼:“老太太,太太,既然王妃召唤,我就先去住几日,太太的罚,等我回来了接着领。” “罚?什么罚?”那姓赵的宫侍凑过来问一嘴,沈夫人马上沉了脸。 “没什么,我昨天碎了老太爷留下的一件物什,太太一时生气,罚我抄家规祖训呢。”乐以珍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赵嬷嬷眸光一闪,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本来你们府上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管。可是我看我们王妃平时总念叨如夫人,经常叹息感怀她的身世,很是怜惜她。我今儿就妄揣上意,厚着脸皮代我们家王妃讨个人情,如夫人有身子的人,抄祖训又不能坐着,太太消消气,就饶过她这一遭,如何?” 这位赵姓宫虽然在王府里是奴才,但她是王府里有品阶的奴才,出来见了普通的平民,她还是要高出一截来地,否则老太太和沈夫人也不会一齐出面做陪了。 此时她开了个口,又是打着王妃的旗号,沈夫人无法儿,只得笑着应付道:“嬷嬷客气了,我也只是做做样子让她长点儿记性,哪里真能让她站那么久?若是真罚,我们老爷也不依的。” “太太赏脸,我就此谢。 ”赵嬷嬷嘴里说着,也不见她真的谢,反而拉起乐以珍的手:“我也出来半天了,不如我们这就上路吧,轿子备在外面呢。” 乐以珍便携着赵嬷嬷地手,往荣寿堂走去。老太太带着沈夫人起身相送,她望着乐以珍的背影,眼角扫过沈夫人沉沉地脸色,轻撇嘴角笑了一下。 府门外,乐以珍坐上王府来接她的轿子,掀帘看了一眼送到门口地老太太和沈夫人,朝她们摆了摆手,放下轿帘后,她舒了口气。 虽然这次的事情她有错,可是她记住教训也就可以了,她不想真地住一个月的柴房。她在怀府里的角色与以前大为不同了,她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坐在她对面的赵嬷嬷笑看着她,开口说道:“还是王爷神机妙算,他听说怀府来人,说是如夫人想看望王妃,又怕唐突,所以去请王妃的示下,他当即就说,肯定是如夫人在府里遇上为难的事了,紧着打奴婢来解救如夫人呢…如夫人只是抄祖训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乐以珍被人揭穿了心机,当场红了脸:“谢谢嬷嬷,王爷久经世事,反应机敏呢,对了…王爷也来安平了吗?” “久经世事?”赵嬷嬷捂嘴乐了,“你道是哪个王爷?不是我们延庆王爷,是浩亲王呀!” “他?”乐以珍当即惊住了,“浩王爷…不是说游历四方吗?怎么会在延庆王府呢?” “王爷也是牵挂着王妃,这个月的月初才回来。” “哦…”乐以珍轻轻地回应一声,心想这下可糟了,要是怀远驹知道这事,还不得冲去王府将她接回去呀? 在她疑虑的功夫,延庆王的别苑到了。轿子进了阔敞的广亮大门,来到二门前,李嬷嬷扶了乐以珍的手,将搀下轿去。 两人刚进了二门,就听到延庆王妃爽朗的笑声:“说曹操曹操就到,珍儿可来了!” 乐以珍一抬头,就见浩王爷朱琏广推着延庆王妃的轮椅,迎面走了过来。 书名:俊男坊 简介:上天的眷顾塞给她七个八字不合的冤家。 誓老相往来,但是事事却总牵扯在一起。 腹黑女vss暴烈男,武斗不成,文斗气死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细致关怀 日一更明日双更: 只见朱广一身湖色夔龙纹天华锦的长袍,腰上系一条羊脂白玉字花纹的玉带,脸上比乐以珍第一次见他时多了些棱角,皮肤呈浅麦色,估计是游历四方时,这张脸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洗礼吧,总之看上去多了几分江湖散士的气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是他身上的+龙纹服饰,不可避免地彰显了他皇族龙裔的身份,因为大月朝有严格的禁制,非朱家皇裔不可在衣饰用品车舆之上使用龙形纹饰。 延庆王妃还是老样子,一身银装束使她看起来更加的富贵尊优,她有些福的面庞上堆着亲切的笑意,在轮椅上前倾着身子,向乐以珍伸出手来:“上一次见你,你就是这副身板儿,这次又是这个样子,倒让我恍惚了,好像我们不久前见的面一样,可是细细一想,竟有近一年时间了呢。” 乐以珍上前欲跪,延庆王妃冲赵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赵嬷嬷上前扶住她。乐以珍只屈膝为礼,向老王妃致谢道:“是啊,我去凤州就有大半年了呢,王妃这一向可好?这次叨扰王妃,来府上避难,真是要谢谢王妃宽仁接纳了。” 老王妃听她说坦率,清爽地笑了几声:“休提避难二字,我听着不舒爽。难道你好好地呆在怀府,就想不起来看我了吗?” “我既在安平,当然是要时来看望王妃的。只是今次这事实在尴尬,王妃体谅,真是感激不尽。”乐以珍客气道。 “哎哎哎!怎么皇婶,没我什么事了吗?”朱广站在老王妃的身后,深觉被冷落,不满地出声提示。 乐以珍抬头看他,笑着礼:“王爷莫急,这不正要给王爷见礼吗?多谢王爷了。” 老看看乐以珍,又回头瞧瞧自己视若亲生的皇侄,轻轻地惋叹一声,摆手说道:“洗玉你安排一下珍儿的住处,刚刚逛了一圈的园子,我有些累了,先去歇一觉,广你我招呼客人吧,珍儿不常来,可别怠慢了稀客。咱们…就晚饭地时候再见吧。” 说完。她示意身地宫侍推她离开。乐以珍明知她地用意。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赵嬷嬷上前问乐以珍道:“如夫人需要先回房歇息一下吗?” “哎呀!”朱广一咂嘴。对赵嬷嬷说。“在咱们这里。就不要叫什么如夫人了。听着怪不舒服地。就跟王妃那样。都喊她珍儿吧。” “是。”赵嬷嬷觉得朱琏广这话来得突兀。偷眼瞧瞧他。恭敬地答应下来。 “没关系。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听到后。知道是在叫我就行。”乐以珍笑呵呵地扶住赵嬷嬷手臂。“我倒不想歇着。只是这一身衣服太繁琐。穿来只见了王妃一面。真是多此一举。 烦劳嬷嬷带我去房里。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 朱广在旁边插话:“你先去梳洗更衣。我去归秋苑备茶。一会儿你去那里找我。我请你喝一种极品好茶。” 乐以珍笑着答应,随赵嬷嬷更衣去了。等她换了一身轻便的夏装,在一位年轻宫侍的引领下,来到归秋苑地时候,就看到在几树如雪般洁净的白丁香树掩映之下,有一处宽敞的亭台,绿瓦顶,红柱红棂窗,所有窗格都向外推开,窗里站着朱广,正向她这个方向张望。 等她沿着青石小径走到亭里,往对面望去,才现亭台的另一侧是一弯湖水,湖上荷叶田田,有一只画舫在随意地飘荡着。 “王爷看遍了那些壮崇山大河,开始怀念这亭台荷池的细致景色了吧?”乐以珍扶窗而立,迎面吹来的风有淡淡的荷叶清香,是与那柴房的枯草味道完全不同的一种自由地气息,她心情顿时大好。 “你会做诗吗?”朱广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窗口,笑着问她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会!”乐以珍面对绿荷红舫油然而生的好情致,被他这一句话给击散了,于是她没好气地回了他两个字。 “你读了十几年的书,竟不做诗?我还指望着今日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咱们能对出几好句子来呢…”朱广惋惜地感叹道。 “我是学管理地,就是再念十几的书,也学不到吟诗做对。再说了…当我不会做诗,就不知道什么是才子佳人了吗?乱用词汇!”乐以珍白他一眼。 朱广尴尬地摸摸鼻子:“你们那个时候地女人都敢给王爷白眼儿看的吗?” “我们那个时候没有王爷,没有皇帝,没有王公贵族。我们的国家是由民选的总总理、主席来管理…恩…至少形式上是民选的。”乐以珍能跟人聊起自己曾经生活的时代,整个人放松下来。 “那你们地总…总统,他的儿子不是王爷吗?”朱琏广大为好奇。 “老子是总统,儿子是平民,总统可不是世袭地,不像你们,一个家族把皇帝的位置包下来,还美其名曰天赐真龙,糊弄老百 朱广吃惊地看着乐以珍,良久才敛了神色,自嘲地笑道:“也是,你看我,不是也没长出龙鳞来吗?只是你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说在外人面前,小心被人去官府告密,说你谋反。” “我当然只是对你说说,我要是不知道收敛,早被人当妖孽抓去烧死了。”乐以珍侧头看朱琏广,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知道收敛就好,要这具身体被烧了,我也会心痛地…来,尝尝我的茶。”朱琏广吸了口气,转身来到石案旁,将已经泡好地茶倒入两个茶杯中,回头冲乐以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乐以珍微笑上前,看两只胎薄如纸的素白瓷杯里,盛着如绿玉一般剔透清亮的茶汤,以珍将其中一只杯子捏在手中,擎到眼前一看,那茶汤的清绿从半透明的瓷胎中透出来,连杯中地细细涟漪都映在了那白细如玉的瓷胎上。 凑近那茶杯轻吸一口气,一股清冽馨香的气息悠悠地钻进鼻子里,使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乐以珍随着那茶香沁入肺脾,人也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来:“果然是好茶!茶具更是精细!我竟舍不得喝了,摆在这里观赏更好些罢?” 朱广自己端想另一杯,慢慢地啜饮着:“你这样说,好像我请不起你一顿茶似的,如果你爱这茶,我那里还有一大筒,全给你拿回去,有空品品茶,怡情养性,也免得你燥急鲁莽,再被人关进柴房里去,到时候还有脸再次求救吗?” “你怎么知道…”以珍心中吃惊,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茶杯放回杯托上,才瞪着朱琏广问道。 “你这人…唉!果然是好了疤忘了疼!你忘了我曾经把你从怀府里搬运出去,还做得神不知觉吗?”朱广冲着她无奈地摇着头。 乐珍经他提示,也警醒到眼前这位可是有御用亲卫跟在身边的人,那几个人她见过,都是深不可测地样子,让他们做谋反叛逆的事不行,可估计让他们刺探个家庭**,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想到这里,她不道是应该为有人如此关心她而高兴呢,还是为自己的**权被侵犯而苦恼。总之她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让朱广一时之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咳咳…我吓唬你的,你不用害怕,我几日就要离开安平了,你当我真的闲散到天天去扒人家的门缝吗?我只是接到你的救助讯息了,想知道你在怀府到底是一个什么处境而已…” 朱广一边解释着,一边从腰里摸出一块青铜牌子:“这是我浩亲王府的府,你带在身边,遇到有紧急地事情,拿这个见官,自会有人帮你。” 乐以珍将视线移向那块牌子,专注地瞧着,只是不接。朱广以为她怀疑这牌子的效力,不自在地说道:“你放心,我们这个时代皇帝的儿子还是很有特权的,我现在虽只是个闲散王爷,可是我再闲散,也有一个一等亲王地头衔顶在头上,我这块牌子相当于浩亲王的亲笔书信,哪一级地官吏都要给些面子的。” 他的威严遭了置疑,自尊心受伤,一脸别扭的样子。乐以珍看着可笑:“王爷你误会了,我当然知道你这牌子好用,只是我这身体的前主人与你是那样的关系,这是人人皆知地故事,我在腰间系一块浩王府的府牌,岂不是要落人话柄吗?” 朱琏广听了这话,掂了掂自己手中地牌子,又放回腰间:“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望着与亲王府结上关系呢,你竟然急着撇清关系,真够矫性的…好吧,一会儿我向皇婶讨一块延庆王府地府牌,你戴着总不会出问题了吧?” 乐以珍当即起身,向朱琏广深深地行一礼,清脆地说道:“多谢王爷关照!” 朱琏广这才了脸色,招呼她喝茶。两人悠闲地喝掉了一壶茶,乐以珍听朱广闲话一些他游历中遇到的趣人趣事,气氛倒也融融洽意。 可是当他说到他回安平前地最后一站时,突然倾身凑向乐以珍,很郑重地问道:“你猜…我在回安平之前,在淮安府遇到了谁?” 乐以珍一听淮安府三个字,心像被人拍起的皮球,“扑通”地跳了一下。 ~~~~~~~~~=============~~~~~~~=============~~~~~~~~~~~~~~~~= 书号 书名:幽池 作:筱恋喜 简介:那个男人手中,牵着我宿世的伤与痛,纵使风华绝代,也逃不过红尘的纷扰! 幽池广袤,网罗凡世男女的爱恨纠缠,我手执魂卷,聆听爱与被爱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莫名受托 以珍冷不丁地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怀明弘的消息,心愣一下子。\她见朱琏广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瞧,目光中有研揣的意味。 乐以珍睨他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王爷这是好难的题目吗?我在这里除了怀家的人,统共也不认识几个外人,既说到淮安,然就是我们家的二少爷喽。” “恩…”朱广释然地将身体靠回椅背上,“就是你们家二少爷…淮安的本地大绅黄老爷做寿,他的大公子与我有些交情,我在寿宴上就遇见了你们家的二公子…他…初相见时,对我还是有蛮大的敌意,我想应该跟那次劫你的事情有关,相谈之下,倒也投契。你家二公子看起来谦和协顺,其实内心锋芒锐盛,要不是我聪明,还真就招架不住他呢…” “我还以为你真地欣赏我家二少爷呢,弄了半天是为了烘托你自己,真是…”乐以珍撇嘴。 朱琏广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他是个聪睿的人,这种由内而外散出的锋芒,想藏也藏不住了,不过我看他最近不太顺遂的样子,神情萎顿,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生意上出了问题。 “哦…这个我没听,我从凤州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淮安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也可能是担子太重,累着他了吧?”乐以珍含糊地答道。 “恩…那都是你们地家事,我个外人是管不着喽。我只是奉这位刚认识的朋友所托,给你送一封信罢了。”朱琏广说着,探手入怀中,摸出一个封漆的信封来。 乐以珍看着麻色的茧纸信封,心里开始紧张,呼吸也不均匀了。她从凤州回来后,听家里地人说,怀明弘那次莫名离开后,大半年的时候里,不曾给家里来过一封家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过年的时候,沈夫人还专门派人去淮安找过他,人没召回来,连只字片语也不曾带回来,搞得府里人纷纷揣测。 可就是这位离家后音信皆无的少爷,今天竟然托人给她带来一封信。乐以珍觉得朱琏广手中捏着的倒不是一个信封,倒像是一块烧红的火炭一样。 朱广将那封信递出。却半天不见乐以珍接。他又把胳膊收了回去。将那封信在手里拍了拍。若有所思地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被他瞅得毛将那封信从他:手里抽出来。本欲塞进袖子里。想想不对。当着他地面把信拆开了。 她地线落到那水色地信笺上。怀明弘那熟悉地隽秀字体进入她地视线。等她看清了信地内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信写得很简单。除了几句家常地问候话语。主旨竟是拜托她关照款儿。他说款儿心思单纯。因受他所累。才会处于今日境地。希望她能多关照款儿。遇事给款儿提个醒儿。周护她地安全。拜谢云云。 乐以珍放下一颗心地同时。感觉内心深处有某一根神经抽搐了一下。她心中暗道:款儿心思单纯。难道我就是心机复杂了吗?要是我真有那么多地心眼儿。还至于刚回府里。就把自己弄进柴房里去了吗? 再一体味。又觉得不对。沈夫人明晃晃地护着款儿。府里地人哪个看不出来?还用他特意找人捎封信给她。让她这个当姨娘地护着款儿吗? 一旁地朱广见她表情复杂,关切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又撅嘴又摇头,有么大事吗?” “没…没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乐以珍收回散漫的心神,摇了摇手上地信笺,回他的话,“让我关照他地小姨奶奶,呵呵…我自己都被罚进柴房了,还能关照别人吗?” “哦…”朱广也不好过多打听别人的家事,听她这样说,随口应了一声,开始认真地喝茶。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乐以珍便显出疲态来。朱广眼里,让宫侍扶了她回去休息,他自己在亭中研墨铺纸,凝神半晌,挥毫作画。 晚上陪王妃一起用过晚饭,又在王妃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些凤州地风情趣事给王妃听。起更的时候,她回自己的房间,梳洗睡下了。 因为睡在别人家里,她又认床,睡得并不太好。第二天早晨,她早早地就醒了。用过了早饭,有宫侍进来传话,说是浩王爷请过去,让她看幅画。 她应邀到了他的漱玉,他正在院中的石案前站着,负手低头,看面前铺在案上的一幅画。乐以珍走过去 是昨天的那处池边红亭,亭前是几丛雪落碧树的白是一池青荷,亭中一石几,对面坐着两个人,正执壶品茶,相谈甚欢的样子。 那两个人,一个是浩王朱广,另一个乐以珍。 乐以珍虽然不太懂画,但是看着那阵细腻的笔触,仍然能感受到朱琏广作画时那份细细密密的心思。尤其画中的乐以珍,神态娇憨调皮,颇有几分向对面的男人撒娇的意味,这可不是她能拿得出的神态。 她想了想,故作轻松地笑道:“王爷果然是文武全才,武能仗剑行江湖,文能泼墨绘美图,真是让我见识了!” 朱广一指画上的两个人:“你能看出来吧?这是昨日场景,这人是你,那人…” 乐以珍赶紧打哈:“王爷逗我,那个男人倒真的是你,可他对面这位…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画的这个人却是削肩楚腰,哪里像我了?分明就是你的珍妹妹…” 朱琏广看出她的紧张来仰头叹一口气:“我一看你这张脸就会恍惚,我总得你就是我的珍妹妹…你们那个时代听起来很达,人的见识也应该深刻的多,依你看,人到底是因为灵魂的不同而区分开的?还是因为相貌的不同而区分开的?” “当然是灵魂!”以珍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人的相貌是很容易重复的,但灵魂却是唯一的。为什么一个人在寿终正寝的时候,冥王要取走他的灵魂而不是他的身体呢?就是因为身体不重要,而灵魂才是造物主赋予了灵气的东西,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朱广本来满怀心事,可是看她=着解释,语速飞快、满面飞红的样子,“扑哧”就乐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紧张了!你不是我的珍妹妹,你是几百年后的一个女子,被莫名其妙丢到这里来的,你之前根本不认识我,现在跟我也没关系,好了吧?”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撇地太快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我占着你爱人的身体,还仰仗着你的保护,我应该感激你。” 朱广伸手在那副画上轻轻地抚了:“看到你受委屈,我仍然感觉是我珍妹妹在受委屈,这个灵魂和身体的区分,你得让我消化一阵子…” 乐以觉得这个问题实在绕腾人,便避开了这个话题,直着那副画说道:“说起画来,我在王爷面前肯定是外行,不过这副画是王爷倾注了感情的,我看得出来。只是我觉得王爷如此洒脱的性情,何必沉陷于过去的经历不能自拔?死已矣,王爷年纪轻轻,应该更多的关注你未来的日子…我觉得王爷倒是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女侠客当王妃,陪着你一起游纵四方,看长河日落,大漠孤烟…” 朱广再次被她逗乐了,故意难为她道:“我才不找别人呢,我的珍妹妹明明还活着,不但会陪我喝茶闲话,还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气我呢…” “又来了…”乐以珍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那以后,住在王府的几日里,乐以珍都刻意地回避着朱广。她感觉得到,这位浩亲王思想上真的有些纠结错乱,拿自己和他的小情人混淆了。 这样住了三日,到第四日的上午,怀平家的造访王府,说老爷有急事,请姨娘马上回家。 乐以珍赶紧收拾好了东西,向延庆王妃和浩亲王告了辞。 临行前,朱琏广真的就塞给她一块延庆王府的。乐以珍心中感激,谢过之后接了,便起身回怀府去了。 走之前,赵嬷嬷跟老太太说,要留她在王府多住几日的。这么快就来接她,乐以珍心中暗暗猜测,是不是怀远驹知道浩亲王在延庆王府,所以急着揪她回家呢? 她一路上都在打着腹稿,想着如果怀远驹真的质疑此事,她怎么解释才算妥当。可是到了家后,她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 书名:相公上错床 ~>号 简介:温润如玉的相公突然变成了小叔子? 风流浪荡的大伯竟然成了她的~公?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送君西行 末了,亲们手里还有粉票的,请支持一下九娘,谢 ~~~~~~~=~==============~~~~~~~~= 乐以珍回到怀府,先去见老太太和沈夫人,方知道紧急召她回来的原因-怀远驹明日要出远门,去一趟位于大月朝大西北部的吐番王国,为拯救怀家马市的生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原来怀家在安平的马市是当年怀远驹一手做大的,十几年来一直是大月朝东南地区马匹生意的集散地。怀远驹当年带着丰厚的礼品,亲赴西北的吐番国谒见他们的国王,争取到了吐番国王的支持,获得了在吐番国最大的几家马场采购最优质马匹的特权。 当然,这个特权也是那么好得的,怀家每年都要给吐番国王进贡大批的丝绸茶叶,虽然丝绸是怀家自产的,茶叶也出自怀家在南疆的茶园,但是这笔开销算下来,每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只是怀家得到的实惠更大,从怀家在安平城西的马市牵出去的马,足迹遍布大月朝的东南方,这几年还隐隐有向北方幅射的势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多年培养出来的巩固联盟,去年怀远驹离开后,被怀明瑞给搞砸了。 每年中原的大新年也是现在位的吐番国王的寿诞,这个时候也是怀家每年固定向吐番国王进贡的好时机。怀远驹在家的时候,会每隔两年亲率怀家的商队西进吐番,一为给国王贺寿,二为进献贡品,更为重要的是亲自察看怀家购马的马场,亲自挑一批优质地马匹带回去。 按例今年正应该是怀远去吐番的年份,离年还有两个月,马市的几位管事就提醒怀明瑞,希望今年他能代替怀远驹,西进一趟,多带贺礼,以向吐番国王彰显怀家新一代掌门人的诚意。 可惜怀明自幼生活优渥,又历来不用他操什么心,他根本就不懂得这些生意上地厉害关系。让他顶着冬天西北凛冽的寒风,长路漫漫,穿过茫茫戈壁去吐番国,对他来说不啻于配。 他人不动也就罢了,管事与茶庄和绸厂商议妥当的进贡贺礼的单子,他拿到手里一看,足足价值白银六十万两之巨。他倒是随他的亲娘孙巧香,懂得为家里省银子,大笔一挥,愣是砍掉了二十万两的贡品。 管事们有异议。他地回答是:“他们卖不赚钱地吗?这么多年地生意联盟。还用拿这么大一笔银子去巩固旧关系吗?” 结果当怀家:领队将贡品礼单往吐番国王面前一呈。国王当即就沉了脸。领队拜见过了国王。再去马场选马地时候。见到地就是一些毛色暗淡、没精打采地马匹。领队心知其中缘由。可是事已促成。无力回家。只好带着少数一批还算过得去地马回了安平。 紧邻奉西省边界地衢西有一家马市。在怀家马市兴起之前。他们家正经兴旺了一段时间。后来一直处于怀家地威势之下。日渐式微。 那位当家地在怀家地马队从大西北回来后。敏锐地察觉到怀家在马匹地来源上出了问题。细细探究之下。方知道是怀远驹已经不在家。而怀明瑞地策略也出了问题。 于是他当即带队西进。也不知道他在吐番国是如何周旋地。反正到了春天地时候。他带着大批地宝驹良马展扬扬地回了衢西。 而怀家这一季地马匹明显比不上他们家地优质。买家当然分得清。于是怀家地马市新客户老客户一齐流失。怀远驹这几天与几位管事地商议之后。别无他法。只好他亲自出面。去吐番国修补被怀明瑞搞砸地关系。 乐以珍一听这事,冷不丁地想起来一件事。年前她跟他闹别扭,跑出凤州地时候,曾经随朱广去云清观讨过茶喝,那观里九清道长当时见了怀远驹,很郑重地提示过他,三年内可西行,因为他于西方犯煞。 她自己一向对占卜相面的之术持有疑问,觉得这世上不可能那么多未卜先知之人。可那老话在此时想起来,心里还是挺犯嘀咕的。如果拿一个老道地信口一言,去阻止怀远驹西行挽救陷入衰退的生意,似乎又有可笑。 她犹疑着,还是将这话说与了怀远驹听。结果怀远驹伸手使劲地在她头上揉了几下,取笑她道:“那些牛鼻子老道混饭吃的鬼话你也信?我三年两载地总要去一次吐番,在那里也就认识那么些人,从来没出过事,也不见哪一个人跟我犯煞。你安心地养好身体,不要瞎操心,我争取在儿子出世前赶回来,好吗?”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过于疑神疑鬼,有些可,不过还是特意嘱咐他几句,千万小心,凡事量力,不可强出头云云,怀远驹一一答应了。 当晚,怀远驹就宿祇勤院,因为他明天就要启程了,乐以珍也没有强推他,怀远驹又将梦儿抱了过来。自从回了平,梦儿就没有了和爹娘一起睡觉的待遇,因此那晚梦儿真比兴奋,在床上又蹦又跳,粘在怀远驹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爷俩儿嬉闹了一会儿,梦儿犯了困,就窝在她爹爹的怀里睡着了。 乐以珍看女儿睡着了觉,一双小胖手还是紧紧地攥着怀远驹的衣襟,小嘴巴里吐出来的泡泡,将怀远驹身上雪蚕丝的睡衣前襟都湿了。怀远驹揽着她的小 一只大掌正好合在她小小的后背上,看起来又安全子。 这场景让乐以珍莫名的心酸,她抱着双膝靠在床的内壁上,吸了几下鼻子。 怀远驹抬头,见她眼圈红了,伸手将她拉过来,摁她躺在梦儿的背后,将她们娘俩儿一齐揽在怀里,小声劝乐以珍道:“别担心,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最多不会出三个月,我一定会回来,往吐番的路我都走熟了的,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在家里安心养胎,轻易不要去惹你们太太不高兴,有事去找老太太想办法,别像在凤州时那么任性,有什么不顺心了,就忍一忍,等我回来了,你一总告诉我,我给你做主,好不好?” 他不说这番话还好,他这样一说,乐以珍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在乱挠乱抓,说不出的不安与难过。她心头一酸,眼睛一热,泪水就翻涌而出,忍不住抽噎出声。 怀远驹被她哭得无措,随手在床头上抓过一条巾子,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连哄劝着。直到他俩儿动来动去,把夹在中间地梦儿扰醒了,乐以珍才止了眼泪,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怀远驹的肩头。 三个人就这样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乐以珍醒得怀远还要早。她起床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备好,又吩咐了早饭。 等怀远驹了,她很难得的亲手伺候怀远驹穿好了衣服,又拧了热巾子给怀远驹擦脸,相携着在饭桌边坐下,将一碗粥递到了他地手中,还给他布好的小菜。 怀远驹拍拍她的手笑道:“别这样…你这突如其来的殷勤,倒弄得我不知所措,你再这个样子,我该挪不动步子出不去门儿了。” 乐以珍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莫其妙地就有那么一股子酸楚在她的心头游走。她干咽了一下口水,将那股子酸劲儿压下去,乖顺地坐在他身边,端起碗来胡乱喝了几口粥。 两个人用完饭,怀远驹漱了口,就要往老太太的上房告辞去了。他快行至门口的时候,乐以珍突然从后面拽住他:“老爷…” 怀远驹回头看她,轻柔地问一声:“又怎么了?” “老爷一定要在我生产之前回来,你答应了我的,不许食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生…”乐以珍摇着他的手央道。 “当然!等我儿子生出来,我要第一个抱他,让他来到这世上第一眼,先认识他地爹…哎呀,别掉眼泪了,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呸呸呸!胡说八道!我才不担心你安全呢,我是担心你在外面日子久了,带几个女人回来,把群芳院填满了,以后这府里可就更加热闹了。”乐以珍掩饰道。 “放心好了!我现在应付你一个都头大了,哪有那份闲心思?”怀远驹说完这句,使劲地抱了抱乐以珍,然后提袍转身,迈步出屋去了。 乐以珍又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就往府门口走去。还没等走到呢,远远地就看见怀远驹的儿女儿媳、群芳院的姨娘们、拥拥挤挤站在府门口,等着给怀远驹送行。 乐以珍怕梦儿哭闹,也没带她过来。她自己静静地走过去,站在了最末的位置上。尹兰婷看见了她,走过来打了招呼,站在她的身边。 站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就看见老太太地轮椅当先,怀远驹和沈夫人陪在两侧,往这个方向走来。待他们走近了,等候的这帮人纷纷上前,行礼告别,说些保重之类的话。直到老太太被吵得不耐烦,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见了就行了,你们老爷还急着上路呢,就不必一一上前来了。” 因此这一场告别,还没有轮到乐以珍就结束了。大家簇拥着怀远驹出了府门,看着他下了台阶上了马,然后他转头,目光越过人群,在站到最后面的乐以珍身上蜻蜓点式的一瞥,双腿一用力,纵马而去。 乐以珍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右侧地街口,耳边听到人群里有抽泣的声音。然后是老太太一声喝斥:“闭嘴!好好地出门,也不讨个吉利,哭什么哭?” 门口顿时安静来。 等这些人回了府里,各自散开,乐以珍慢悠悠地回了己的小院儿,也不进屋,在院子里的那架秋千上坐下来,随意悠荡着,想着事。 定儿见她呆呆的,就走上前问一句:“姨娘没事吧?你早饭也没吃什么,不如我去给你热些粥,你再用一些吧。” 乐以珍听到她说话,目光从天上云朵之间收回来,落到定儿地脸上,想了一会儿,很突兀地冒出一句来:“定儿,你找几个人来收拾了东西,咱们搬回群芳院住吧。” ~=~~~~~~~~~~~~=~~~~~~~~~=~=============~~~~~~~~~======= ~>号 书名:妻 简介:清昭的愿望:不造玻璃不开店,不进宫不争宠,找平凡人养我一辈子。 清昭地目标:打造环境友好型,资源节约型社会,坚持一夫一妻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旧居感怀 以珍说做就做定儿叫来几个人开始收拾东西的当老太太那里去回禀此事了。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欣然应允:“其实远驹要是疼你,住哪里不是一样的?倒也没必要站到枝头上当一只出头鸟,我这就让人去把你原来住的院子收拾了,今晚你就搬回去吧。” 乐以珍谢过老太太,本欲离开,却被老太太叫到身边坐下。没有生怀静雪那件事以前,乐以珍对老太太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的爱戴,但对她还是有一份敬重的吧。怀静雪那件事,虽然她护女心切,算是情有可原。可她被骗进鬼林那件事,到现在也不明原因,她总觉得怀静雪没有那个谋略,因此心里一直对老太太存着芥蒂。 也知道老太太是出于愧疚,还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巴,好让她以后别再提怀静雪那件事,反正从凤州回来后,老太太对她真是出奇的亲切体贴,暗地里处处向着她,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远驹不在家,我又腿脚不利落,你自己要当心。以前你是多么稳妥的一个孩子,出去这半年,回来任性多了,可见是被给惯坏了…”老太太拉着她,很真诚很细致地叮嘱她。 “女人辈子,金戴银、龙肉食凤髓,那都是表面的尊荣,有一个真自己的男人才是最令人艳羡的。远驹这孩子要么冷漠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疼起人来又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人。他对你那份儿心,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既高兴又羡妒。他临行前来拜托过我,让我无论如何关照你这一段日子…其实倒不用他说,我的孙子还在你肚子里呢,我怎么能不重视?只是你自己也机灵些,自从年前弘儿回了淮安,你们太太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你要懂得避开她的锋芒,不要跟她硬碰硬,知道了吗?” “是,我知道了,之前是珍儿懂事,让老太太操心了。”乐以珍恭顺地答应道。 禀过了老太,乐以珍又去见过了沈夫人。沈夫人听说她要搬回群芳院住,倒是犹疑了一阵子:“老爷刚走,你就搬出祇勤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刻薄你了呢,就是老爷回来了,问起来我也好不交待呀。你还是先住着吧,想怎么挪动,等老爷回来再说,也不差这三两个月。” “太太。”乐以珍敛低下,态谦恭,“我本来就应该住在群芳院,现在住祗勤院倒是有些逾矩了。马上搬回去,还不算过分,再住下去,我可真就是不知道深浅了。太太给我一个纠错的机会,老爷回来了,我自会跟解释。” “恩…”沈人淡然地点点头,“你既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同意的理由了,那就回去住吧,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跟我说。” “多谢太太。”以珍客气道。 于是午收拾了东西。下午乐以珍就带着梦儿和自己使唤地人。搬回了群芳院。还是第九间小院。昭显着她身为怀远驹姨娘地身份。还是那几间屋。连院子西侧地合欢树都跟去年一样繁盛。开着满树粉云一般地花。 因为穿越过一次。乐以珍有着超级敏锐地时空感。面对这熟悉地环境。她不由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还是去年地这个时候。梦儿刚刚出生。她还是这群芳院里那位淡然地九姨娘。那个时候地她姿态超脱而高远。冷眼旁观着这一院子地女人鸡毛蒜皮、勾心斗角;那个时候她视怀远驹如洪水猛兽。一见了他就喉咙紧。浑身僵硬;那个时候。她心里经常会想起住在弘益院地怀明弘。虽然她从不曾主动往那边靠近。可是她经常会想像着怀明弘一袭天蓝地长袍出现在她面前地场景… 她站在院墙边地芙蓉树下。好一阵子恍惚。直到梦儿扑到她地腿上。软糯糯地喊她声:“娘…”她缓过神来。回头看着女儿粉嘟嘟胖乎乎地小脸蛋儿。才将错位地时空感纠正回来。 是啊。一年地时间。女儿都会叫娘了。很多事都生变化了。她曾经那么牵念地一个人在时光里逐渐地走远了。远到一个朦胧地彼岸。融入一片细雾之间。成为一个青色地影子。偶尔抬头一望。心中会有一丝怅惘。 而那个曾经被人深深厌恨地人。却神使鬼差般地成为她地现实生活。在那些吵吵闹闹地日子里。培养出清道不明分不开理不清地一种叫做依赖地情感。 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爱情是什么?她依然不知道。这并不影响她过日子,看到梦儿一点一滴地成长,看到怀远驹傍晚从门外走进来,说一声“我回来了…”感受着腹中孩儿的胎动,她就是一个幸福地小女人。 当然…这一份美好生活只出现在那个南方的小城里,那个叫凤州地地方。这里的生活…对她来说,不过是在演一出名叫《大宅门》的电视连续剧。 安顿下来 以珍特意去瞧了一眼位于西厢的小厨房,还好,虽间没人注,这间小厨房倒是没撤,看起来整齐备的样子。 住在群芳院里这些人的伙食,是由位于群芳院西墙外的一处厨房供应的。乐以珍记得她刚进群芳院的时候,经常会在饭食上被苛薄到,那时候她怀着梦儿,偶尔想出什么特殊的口味来,去跟厨房里说,就会被管厨房的那位年轻小媳妇摔脸子撅道:“间院子,几十口人的伙食,都像姨娘这么挑嘴,一个一个的单独做,我们这里就是有一百个人也不够用…” 她那时候都不怎么跟怀远驹说话,刚刚从一个丫头变为姨娘,又不好事事找老太太要说法儿去。幸亏定儿厉害,跟厨娘吵了几次,之后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所以当怀远驹授意在院子里设一个小厨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因为每天从那个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令她有一种吃学校食堂的感觉。 而她此次回来,之所以这么在意这间小厨房,主要是考虑到梦儿的成长育。她自己有一套儿童营养搭配的餐谱,如果餐餐去烦劳大厨房的人,还不定要吃多少白儿呢。以后老二生出来了,两个孩子的嘴巴就指着这间小厨房来喂养了。 指挥着丫房清理出来,她拍着手出了西厢地时候,听到院门被敲响了。她吩咐定儿去开门,自己去水盆里洗手。 她洗好了手,刚要直起身拿干巾子,一条白色的干爽棉巾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一转头,就看到何柳儿一手抱着一个小小的绸布包裹,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喏!把手擦干净吧,怎么你还动手干活吗?虽然是夏天了,不过你还是少沾凉气为妙。” 乐以珍谢过,接过来棉巾擦了手,引着她往屋里走:“我也没干什么,只是那边好久没人收拾了,随手一摸就是灰尘。” 进了屋,芹儿奉了茶上,乐以珍与何柳儿面对面坐下来:“刚搬回来,屋子里乱些,姐姐别见” “哪里里…”何柳儿一旦坐下来,神色之间稍微有些神紧,将手中的小包裹放在桌子上,捧着茶紧着喝了两口。 “姐姐有事?”乐以珍揣摩着她的神色,笑着问道。 何柳一向胆小畏缩,被乐以珍这样一问,脸都红了,大大地喘了几口气,突然将眼前的小包裹往乐以珍面前一推:“我是来投靠妹妹的!这是我积攒了多年地一点儿体己,不成敬意,望妹妹笑纳。” 乐以珍大吃一惊!论起来,自己还不如何柳儿排名靠前呢,何来投靠自己一说?难道…是那次驱妾事件闹的?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论年纪你是比我大,论资历你先入:,倒是应该我拜你才对。快把东西收好,我可当不起你这个。” “妹妹…”何柳儿一见乐以珍皱了眉头,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你就收下吧,你不收,我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呢!我也不求妹妹什么难事,只求妹妹在老爷跟前儿帮着说句话。前几日老爷要撵我们出去养老,可见他是动了这个心思了。我倒不奢望会得老爷什么宠,我只是舍不得我的女儿,你也是当娘的人,我的心你应该能体谅…” 果然是这件事!乐以珍无奈地叹口气,将那被绸布包裹得严实的木盒子拿起来,塞回何柳儿地怀里:“姐姐你都听说什么?不要听那些人胡说,老爷那天确是喝多了酒…哦…也是跟我吵了几句,本来不涉及众的,也不知道他是抽地哪门子邪疯…姐姐安心地抚养四小姐,安心地睡觉,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事生了。” 何柳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乐以珍,想一想还是哀哀地恳求道:“就算老爷不撵我,以后在这院子里过活,还是要指望妹妹多帮衬。我是老实人…娘家又是看着府里的脸色吃饭,自打进府里来,就没有人瞧得上我,所以…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哪里保得住自己?不像妹妹,聪慧讨人疼,如今又是老爷的心头肉,就是老太太那里,明里暗里也是向着你的,以后我就指望着妹妹全护了,妹妹但凡有事,只管吩咐,我没有不从的。 乐以珍听她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脸红气喘,紧张得不行,不由地怜惜这位谨小慎微、活得委委屈屈的小女人,她将那只装着她多年体己地盒子塞进她的怀里,和气地说道:“东西你收好,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本来就应该互相帮衬。你地意思我懂了,你放心吧,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不会推辞地…” “乐妹妹好大方,也帮帮我如何呀?”一个声音从门口突兀地响起,吓得何柳儿脸刷地就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盯梢摹仿 柳儿听出来人是尹兰婷,她也不敢抬头,手里的盒子攥得手指都发白了。 “尹姐姐会移形换位的法术吗?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乐以珍很不习惯别人不敲门就进她的屋,总觉得这样有**被随时窥探之嫌。 尹兰婷不以为意,自顾悠哉地晃进来,指着屋里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别紧张,我也是来拜山头的呢,只不过晚了一步…我没有何姐姐那么多的体己,不知道妹妹肯不肯收下我这个小喽罗呢?” 她说完,仰头笑了开来,搞得何柳儿更加地窘迫。乐以珍见她玩笑开得没遮没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拜山头当喽罗,似乎走错门儿了吧?你该去四院儿拜罗姐姐才对呀。” 尹兰婷不以为意,也不等人让座,很自在地坐到乐以珍的对面:“何姐姐都不会认错门儿,我跟着她的脚后跟儿进来,就更不会认错门儿啦!四院儿那个有勇无谋,哪及得上妹妹脸蛋儿又漂亮、心眼儿又多?现在府里的人谁不知道?要想在老爷面前递句话儿,明着找老太太和太太不好用,暗地里找乐姨娘就一定是好用的。” “你们都愿意听浑说,你们一个一个地跑到我这里来装委屈,怎么不见你们住进柴房里去?倒是我这个在你们眼里蛮神气的人,灰溜溜地关了一晚上的柴房呢。”乐以珍对两个人自嘲道。 “咱们太太心似佛海,你以谁都能让她动气吗?我倒想进柴房住一住,再让王府的人来接一回,多风光呀,就怕人家当我是只蚂蚁,眼皮都懒得夹我一下呢。”尹兰婷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何柳儿本来为被人发现了上门送礼的事,缩着脖子在发窘呢,被尹兰婷这番话逗得实在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这条毒舌头呀!非得惹出是非才罢休。”乐以珍对尹兰婷很是没办法,示意定儿赶紧去关门。 “怕什么?笞杖我没挨过?鬼门关溜达一圈,我还不是又回来了?人的命都握在冥王手里呢,他让谁三更死,谁也不敢五更亡,没轮到我呢!不怕!”尹兰婷摇着她的团扇,一副不在意地样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不敢跟你再说去了。你这嘴巴饶不了人地。我刚刚搬回来。两位姐姐就第一时间过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呢。正好我地小厨房今晚开张。你们俩儿就留下来吃晚饭吧…”乐以珍实在是怕了尹兰婷那浑不吝地样子。赶紧转移话题。 何柳儿赶身:“不用了。我回去吃。妹妹刚回来。好些事情需要安顿呢。等日你闲了。我再来讨饭。” “客气什么?”说这话地不是乐以珍。却是尹兰婷。“你是不是怀里抱着珠宝。怕我抢你地呀?放心吧。我就是要抢也得趁黑灯瞎火地时候呀。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地财宝安全着呢。安心地坐着等吃饭吧。刚刚还说什么都听吩咐呢。这才一转眼地功夫。真是…” 她那里自顾说得起劲。何柳儿早就局促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乐以珍受不了尹兰婷那张嘴巴。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点心往她地嘴里一塞:“我今儿才算见识什么叫刀子嘴了。行行好吧。给我们留条活路。” 尹兰婷躲闪不。被蹭了一嘴地糕点渣子。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擦着唇角。总算停了捉弄何柳儿。那何柳儿见乐以珍替她出了气。也就笑了。重新坐回去。 回群芳院第一个晚上。晚饭有大嘴巴尹兰婷和小媳妇样儿地何柳儿陪着一起吃地。还不算太冷清。 饭后用过了茶,送走了二人,乐以珍感觉今天心也累,身体也累,胡乱地洗了洗,就爬上床去了。梦儿在她身边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一些大部分只有她才懂得的话。她只歪靠在床边上,挡着梦儿,防止她跌下床去,她自己和定儿、钟儿闲聊着话。 突然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响,好像是谁没有走好路,扑到门上去了。乐以珍侧耳听了听,不是自己这个院子,便没有在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却不料梦儿突然停止了折磨乐以珍地头发,扶住她的肩膀,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门口:“爹?” 乐以珍听她这么认真的喊爹,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心里慌慌地,回手轻轻地拍一下梦儿:“爹爹出远门了,过些日子回来,给梦儿带好吃的。” “哦…”梦儿似懂非懂,冲她撅嘴吐了一个泡泡,“觉觉…” 钟儿听她这样说,站起身来牵过梦儿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小姐,我带五小姐睡觉去了,今儿人多事乱,你也早些歇着吧。” “去吧。”乐以珍在梦儿地小**上轻轻地拧了一下,逗得梦儿一边一边咯咯笑着。 当晚,她睡在久违的张雕花木罗汉床上,翻覆了好久,才勉强睡着。 从那以后,乐以珍又恢复了她去年那种晨昏定醒、看书练字地闲散日子,只是她的心不若去年地时候闲散,总是在静下来的时候,想起怀远驹,听说大西北地夏天燥热难耐、早晚冷暖悬殊,也不知道他旅途疲惫之下,会不会生病,还听说往西去的商旅之路上,时不时地有匪帮出没 知道他会不会遇上这种人… 总之乱七八糟,什么都能想起来,有时候她看似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其实她的心里早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了,半个时辰坐下来,人就会显出乏累的样子来。 她意识到不能继续闷在自己的院子里胡思乱想了,否则她一定会产前忧郁。于是她开始往各处院子里串门,找人说话聊天,以填满自己在长长白日里闲到发慌的心。 那天她缠着谷柔琴教她刺绣,结果好好的一块素娟,让她扎得乱七八糟,连根花枝都没竹出来。谷柔琴就笑她:“好一个大家闺秀,竟有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好针法,让我想一想,你绣的这个…应该叫什么呢?花是看不出来了,不如就叫松针乱舞吧…你看,这一针还舞到外面去了,蛮有新意,呵呵…” 乐以珍累得脖子都酸了,使劲地扭了几下脖子,沮丧地把那件不成样子地绣品往针线笸里一丢:“哎呀!笨死了,就一根小小的绣花针,我就使不明白了!我出去透透气,姐姐先忙着吧。” 她说完,站起身出了谷柔琴地院门,往群芳院外走去。 出了六角大院门,她信步东去,沿着水溪的方向,慢慢地走出去好远,才感觉有些累了,拣溪边一处石凳坐下来,往水里丢着石子,东一下西一下,吓得水里的小鱼一忽儿散开一忽儿聚拢,惊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兀自玩得心,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正定定地瞅着她,却是怀明弘的小姨奶奶款儿。远远地,她一身樱草色的夏装,将头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双手在腿上交叠,一动不动,像被人念了入定咒语一般,目光却正好瞄准了乐以珍这个方向。 乐以珍最近经常在府里到处走,是很少能碰到这位小姨奶奶,听定儿说,没有二少***允许,她是不能出沁绿院地。乐以珍暗自揣摩,郭元凤身为正牌少奶奶,还没有跟二少爷圆房呢,一个丫头倒先怀上了,心高气傲的郭大小姐眼睛里如何能揉得下这大一粒砂子?如今把她半禁在沁绿院中,一则款儿如果在外面出了意外,难保不会有人责难郭元凤照顾不周,将怀家的长孙弄没了,二则…不会没有携私报复的意味吧?想来郭元凤在情感上处于劣势,在地位上要压款儿一头,将自尊心找补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地。 只是乐以珍尔的三次碰到她,她都是这个样子,远远地站着或坐着,静静地瞧着她。这情形乐以珍心里毛毛的,很不自在。 就像眼下的情形,以珍坐下来也有一会儿了,也知道对面的款儿什么时候到的,她无声无息地,估计就那样看着自己,应该也有一阵子了。 乐以珍被款盯着,感觉脸上有毛虫在爬一般。她一卯劲儿,冲着对面地款儿高声说道:“你在那里等我一下,我过去找你!” 然后她站起来,往下游的竹桥走去。款儿没有应她地话,也没有动,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移远了,又移近了。当乐以珍站在她面前时,她仰着头看过去,仍然没有表情,只是嘴唇轻轻地嚅动了一下。 乐以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款儿,你要是有事就直接去我呀,你总这样远远地站着,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仔细把自己憋屈出毛病来。” 款儿总算动了一眉毛,对乐以珍开口说道:“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着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会让二少爷那么惦记?我估摸着看久了,我也能学来几分吧,到时候二少爷回来了,也许我就合他地心意了…” 乐以珍听她这话,心里一阵凉嗖嗖的。当初怀明弘在她那份心意,虽然没有特意地讲与款儿听,但也没有刻意地隐瞒过她,想来怀明弘对这个从小伺候他长大地丫头,还是有**分信任的,或者说…他只当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身边人,却从没有起过纳她为妾的念头。 可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了,乐以珍想在款儿面前解释几句,都觉得难以开口。她急中生智,突然想起那日浩亲王捎来的书信,于是她笑着说道:“款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哪能总揪着过去的事不放,那还怎么过日子呀?二少爷如今心心念念的牵挂,可都放在你身上呢,头些日子我在王府遇见了浩亲王,他从淮安捎回二少爷的一封信,托我关照你呢,他要不想着你,至于大老远地托人捎那么一封信吗?你应该比我清楚,二少爷离开后,连老太太和太太都不曾接到他只字片语呢…” 款儿听了乐以珍的话,人一下子兴奋起来,本来苍白的一张脸也现出红晕来,扑过去抓住乐以珍~,大声问道:“真的吗?那信呢?” =~~~~~~~~~~=~~~~~~~~~~~ 0月没几天了,九娘需要粉红票支持,大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福是祸 儿突然扑到乐以珍身上,着实吓了她一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感觉<款儿抓得生疼,使劲地抽了两下,也没能抽出来。 “款儿…”乐以珍手上吃痛,不由地轻呲起牙来,“你放松,我没有骗你,二少爷确实托浩亲王捎来一封信,特~嘱咐我关照你呢。” 款儿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来,想了想,又美得忍不住,赶紧捂住嘴,还是从指缝里溢出“嘿嘿”的两声笑。乐以珍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只提了一下有那么一封信,她就高兴成这样,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 款儿美了一回,才想起来一个关键的问题,侧过脸来问乐以珍:“那封信呢?能给我看看吗?” “哦…”乐以珍迟疑了一下,回答她道:“在我屋里呢,你要是不信,这会儿就随我回去,我拿那封信给你看。” “好啊!”款儿当即了起来,可是想了想,她又皱起了眉头,坐了回去,“我还不去了吧,要不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拿了信再回来…或者…让丫头给我送过来也行。” 乐以珍觉得款儿这个要真是太奇怪了,她身子金贵,难道自己就不是几个月的身孕了吗?还要己跑一趟腿儿将信送来? “为什么?我里有吃人的狼虫吗?自从我回来,你还没去过我屋里呢,现在天色尚早,你在这里闲坐无事,还不如去我屋里喝杯茶呢。” “我…”款咬了一下嘴唇,“我不好到处走动,那个…我不想…哦…给别人添麻烦。” 乐珍听她话说得支支吾吾,莫名其妙地咂了一下嘴巴,说道:“喝杯茶而已,不会有多麻烦的,你别多想,难道是…” “不是二少奶奶。你别瞎猜…好吧。我跟你!”款儿一脸凛然地表情。让以珍觉得她不是去自己屋里喝杯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倒像是上战场杀敌一般。 乐以珍心里疑惑着。携款一起回了群芳院。等她进了屋。让着款儿坐下。便吩咐定儿奉茶。 定儿答应一声。刚刚迈出了门槛。款儿就急不可耐从桌子那边倾过身子来:“姨娘。信呢?” 乐以珍讶然。款儿以前可不是这样一个不沉稳地人。可见她这段时间。确实在精神上经历了很大地磨难。整个人都变了。 乐以珍同情她。刚刚在椅子边上靠了靠。还没等坐下呢。听了款儿地催促。又直起腰身来。进入内室。取出朱广捎来地那封信。出来坐到款儿地对面。 “就是这封信…”乐以珍话未说完。款儿动作飞快。劈手将那封信抽走了。急忙掀开封口。将内里地信笺掏了出来。往自己地眼前一展。目光中透着一种焦急地渴望。上上下下将那信笺上地字打量了一遍。然后她红了脸。偷眼看向乐以珍:“姨娘…你能念给我听听吗?我…不识得字…” 乐以珍然,差点儿喷笑出声,强忍了着咬住嘴唇,接过款儿递回的信笺,羞她一句:“有一个词叫‘见字如面’,我看你刚刚那一通打量,应该在这信笺上看到二少爷的面孔了吧?这信上写的话,他没有亲口告诉你吗?还要我来念一遍?” 款儿的脸上登时燃起一片火烧云,地拍着桌子:“姨娘欺负我这不识字的人,哪有什么见字如面?你快念呀…你再不念…你再不念我可要恼了哦。” 乐以珍见她真急了,便不再逗她,将那封信中关于拜托自己照顾款儿的部分,缓慢而清晰地读给款儿听。款儿将视线定在一处,将耳朵倾向乐以珍这边,屏着呼吸听乐以珍念完了,还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就这些了?没有了吗?” 乐以珍将信笺折起来:“你这可是糊涂了,那些体己话,二少爷会在这封信里说吗?总要等他回来了,你们私下悄悄说吧…” 款儿红着脸垂下头,胸脯起伏着,显然还是处在惊喜之中,没有缓过劲儿来。定儿端了茶进来,分别给她们两位斟好茶,看了看乐以珍的脸色,又退了出去。款儿端起茶来喝了两口,乐以珍看到她地手都在微微地发抖,便笑着安慰她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二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呢?你只管好好地养身体,生下个健康的宝宝来,等二少爷回来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真的吗?”乐以珍一提好日子,款儿的脸上就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来,“可是…二少爷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款儿!有,我刚刚在溪边的时候就想说给你听…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你这个样子…应该叫做产前忧郁吧,就是有了身孕地女子,在宝宝没有出生之前,总是担心自己出问题,将周围一切的 都视为一种威胁,其实是一种…极度保护**的夸张得放轻松,不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来找我聊聊天喝喝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给我听,二少爷既拜托了我,我总得尽些力不是吗?” 款儿听了她的话,垂首半晌,才抬头看她:“你说的那个…产前忧郁,我可能有一些吧,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晚上的时候,我总觉得窗子外面站着一个人,用那种阴嗖嗖的眼神儿盯着我,仿佛随时都会冲进来,要了我地命一样,所以…其实每天晚上我都睡得很,白天又昏昏地睡不醒,人就越来越没有精神,唉…” “你到底在怕谁?这屋里没有别人,你不妨直说,你是怕二少奶奶吗?”乐以珍直接问道。 “不是!”款儿当即否决了乐以珍的猜测,“不是二少奶奶,她…也是个可怜人,虽然对我冷了点儿,可是吃穿上从不曾苛薄我,不是她…” “那…” “姨娘不要猜了,些事就像那话本子上地故事一样,看起来离奇,其实真要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熟悉的人身上,你就没什么了…”款儿幽幽地感慨着。 “什么离奇的故事?款儿你里有事吧?”乐以珍觉得她话里有话,便认真地问道。 “姨娘不要我了,我已经说太多了,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说出来是要出人命的,呵呵…姨娘,你这封信能给我吗?”款儿避开她的问话,盯着她手中地信笺问道。 “这个…”以珍看了看手中的信,为难地蹙了眉头。她倒不是舍不得这封信,她只是不放心款儿。想想吧!一个离家半年音讯无全地二少爷,不给养育自己的奶奶和娘亲写信,也不给自己地妻子写信,却独独托人给她这个姨捎来一封信,如果这封信款儿保存不好,让别人发现了,会传出多少不好听的话来。 “款,你住在沁绿院,眼目众多,被人看到这封信,对你我二人都不好,不如这封存在我这里吧,你想看地话,就只管过来,我随时欢迎,好吗?”乐以珍推辞道。 “这样啊…也好…我虑事终归还是差一层,象你们念过书有见识的人。就比如二少爷,不说他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思吧,他能捎信给你,让你来关照我,可见他思虑得很周全…还有姨娘,心眼儿好,人也漂亮,做事又周全,我要是男人,我也会喜欢你的。”款儿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温暖的笑意,神情很放松,与刚刚在溪边那木冷冷的样子迥然不同。 乐以珍心中纳了一下闷,一直都觉得怀明弘拜托浩王爷,捎信给自己说款儿的事,是一个很的举动,没想到款儿却认为这是一个周详的考虑,果然他们主仆二人共处多年,是有一些她这个外人不能理解的默契。 从那天以后,款儿只要一出沁绿院,再也不似以往在府里失了魂似地东游西逛,她会把自己打扮得鲜鲜亮亮,来群芳院找乐以珍喝茶,当然,十次有九次,她会跟乐以珍要那封信看,每次都是洋益着满脸幸福的笑意,一字一句认真地看半天。到最后,乐以珍念过的内容她都能背下来了,对应着信上的字,她竟能认出大半来,搞得乐以珍连连称奇,直说念情书是打盲最快最好的方法。 这样过了些日子,款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好,一直惨兮兮发白的一张面孔也红润了起来,像一个快要生产的幸福准妈妈了。 有一天乐以珍去给老太太的时候,正说着话,老太太突然问了一句:“听人说…款儿最近经常去你那里走动,有这事吗?” “是呀。”乐以珍很自然地答道,“她以前太拘束自己了,整日闷在屋里,气色都不好看了,人瘦得只剩一个大肚皮了,这样对生产可不好。老太太没发现吗?她最近气色好多了,人也胖了,眼看着快生了…” “她…”老太太似乎没有耐心听乐以珍说这个,打断了她的话,“她都跟你说些什么呀?” “说些…我们以前当丫头的时候,有好多的趣事呢,聊起来瞒开心的…反正就是些闲事,两个女人凑到一起,能从头上的簪钗聊到脚底的鞋垫,总有的说。”乐以珍没有提怀明弘那一茬儿。 “哦…”老太太眯着眼睛虚应一声,然后就笑了,“你光担心别人,你自己呢?多吃些好的,注意身体,要不然等远驹回来了,只会说我这个当娘的没给他照顾好媳妇。” “老太…”乐以珍不好意思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信远来 从怀远驹离开家、乐以珍搬出了祇勤院,沈夫人找她的麻烦。至于脸色嘛…沈夫人以前就那样,一脸高深莫测的淡定与超然,让人摸不着她的想法。 乐以珍算是个聪明人,摸不透沈夫人的想法,干脆就不费那脑筋,只要知道哪里是她的底线,避着她的锋芒就是了。到了该请安的时候,规规矩矩地去请安,其余的时间里,除了与相熟的几个人串串门聊聊天,她花费很大的精力用来教养梦儿,虽然这个时候还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乐以珍却忍受不了她自己的女儿目不识丁。 那天,她正教梦儿认字识数,定儿从门外喜气冲冲地喊了一声:“姨娘,小杨回来了!” 乐以珍一听这话,当即将手中的笔丢进笔洗之中,快步迎到门口,果然见小杨站在院子当间,黝黑着面庞,一身风尘,正瞅着定儿傻傻地笑呢。 乐以珍一见这情形,将到嘴边的问话又咽回去,心说你们先脉脉相望一会儿吧,我回避… 结果她一关门,木门动,发出“吱呀”一声响,惊动了正在含情对视的两个人。定儿首先羞红了脸,还没等乐以珍关上门,她已经伸手抵住门,将门推开:“快进来吧,姨娘在等着呢。” “我不急,你先打两盆水,让杨洗洗手和脸。”乐以珍和气地笑着,将定儿推了出去。定儿红着脸低垂着头,走下台阶去:“姨娘嫌你脏呢,快随我洗洗去。” 小杨憨厚地着,跟在定儿身后,往西厢地水缸那边去了。乐以珍掩上门,坐回书案边,心不在焉地捏着一只毛笔,在手中飞快地转着笔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梦儿见娘的动作那么优美利落,也从案上抓起一只笔来,学着乐以珍的样子,将那支笔一甩,“啪”地一下子,那毛笔头儿蘸着墨呢,正好从她白胖的小脸儿上扫过,吓得她一闭眼睛,“哇”地开始哭起来。 乐以珍急忙头,见梦儿一张玉琢粉雕的小脸蛋儿上斜斜地画下一道墨迹,那毛笔从她的脸上落下来,还在身上涂下几点墨迹,才最后落到地上。 她自己又扁着嘴巴使哭,眼泪将脸上的墨痕开,在她伸手一抹的时候,便祸害到整张脸上去了。 乐以珍看滑稽搞笑地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梦儿也不知道娘在高兴什么。也想随着她笑。又一时停不下来哭。脸上地表情真是丰富无比。乐以珍更是被她逗得直不起腰来了。伏在桌子上。想要起来拿条巾子给她擦脸。都站不起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地钟儿听到屋里又哭又笑地声音。赶紧推门进来了:“哎哟!我地小小。你这小脸儿是怎么搞地?小姐…不会是你故意将小小姐地脸画花了吧?” 乐以珍笑得气息不匀。断续说道:“你说什么呢?哈哈…我…我可是她地亲娘…哈哈…笑死我了。快带她去洗洗换身衣服。” 钟儿打量着梦儿地脸。也觉得可乐。一边笑着一边牵她地小黑手:“你这淘气劲儿。可真跟你娘小时候一个模样!快跟钟儿姑姑洗脸去。” 梦儿都出去了好一会儿。乐以珍想一想就止不住乐。直到小杨跟在定儿身后。了进来。 “果然是老爷捎信来了。姨娘就高兴呢。”定儿不知有他。进屋见乐以珍满面喜色。这样说道。 “你少来!我倒想问问你呢,小杨跟你去洗个脸,怎么把脸都洗红了?”乐以珍此时心情大好,拿定儿和小杨取笑。 定儿嘴上便宜没占到,倒让乐以珍呛得说不出话来,一咬嘴唇一跺脚:“姨娘真是…” 小杨搔着头皮,“嘿嘿”地笑了两声,将话题切正事上:“我刚从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过来,老爷一行人已经过了蜀地,到了雪澜山脉了。过了那一片山区,就是西域诸国的领地了,人烟渐渐繁密,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哦…看来一路上还算顺利,蜀地湿热,老爷身体还好吧?”乐以珍也正了脸色,认真地问小杨。 “老爷身体一向好,连队里年轻的伙计都染上了风寒,发了好几天的热,老爷愣是啥事没有,姨娘只管放宽心…其 爷怕姨娘担心,过了蜀地多瘟的地带,就吩咐我快给姨娘报个平安,这是老爷的亲笔信…”小杨说到这里,往乐以珍身边凑了凑,抻着脖了压低声音:“老爷只写了两封信,老太太那里有一封,这一封是给姨娘的,连太太也没有呢…” 乐以珍心中安慰,伸手接过信来,冲小杨点点头:“小杨辛苦了。” 小杨客气一句,直起身来,继续说道:“老爷在内川的时候,前去拜访蜀锦董家,董家当家的送给老爷几匹上好地血蚕丝织锦,据说是皇宫里才用得起的宝贝,老爷让我带了两匹回来,一匹刚刚给了太太,另一匹给姨娘,我已经让定儿收起来了。” “哦?这样不好吧?老太太都没有的东西,我么敢用?”乐以珍时刻不忘柴房一夜的教训。 “姨娘…”小杨很奇怪:看着乐以珍,“那血蚕丝的织物…是那种大红的颜色,不太适合老太太用吧。姨娘不用担心,老爷自有礼物捎回来给老太太。” “这样就好,我怕太太多心。”乐以珍抚了抚额头,掩饰自己不了解这种织物的尴尬,“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歇着吧,你…没带礼物给定儿吗?” 小杨咧嘴笑了:“姨娘真是心…内川有一家首饰行,做一种琉璃片的簪花,当地女子今年都盛行戴那个,我看着也好看,就买了两支回来,如果姨娘不嫌弃这东西粗陋,就给姨娘一支戴着?” “呸!你果然需定儿给你掌事呢,这簪花也能乱送的吗?定儿戴着好看地话,我饱饱眼福就行了,快去吧!”乐以珍笑斥他几句。 “是!那小的告了。”小杨说完,转身出去了。 乐以珍看着他的背影门外消失,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意,将怀远驹写给她的信拿在手中,正准备拆封读信,芹儿风风火火地迈进门槛来:“姨娘,我刚刚在外头听说一个事儿…沁绿院的小姨奶奶要生了…” “啊?”乐以珍觉得眉梢突地一跳,“她没到日子吗?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听说太好,早产…还有些困难…”芹儿小丫头,说起生孩子地事,不由地红了脸。 乐以珍只听得头皮发炸,耳边似有夏蝉在躁鸣,她匆匆地将信往袖子里一拢,抬腿往外冲。儿见她被裙摆绊得一个趔趄,吓得“哎呀”一声,赶紧扶着她往外走:“姨娘别急,你自己这身子也金贵,慢点儿…” 乐以珍哪里听得进去她说话?或者说根本就没听见吧!款儿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地,两个人还用手臂量了一下到底是谁地腰粗,款儿还说认识了好多字,乐以珍笑说不信,她就拿着怀明弘的信,从中间挑着字念给乐以珍听,竟然一个也未错。乐以珍被她认真地样子感动了,使劲地了她几句,羞得她满面飞红… 这才一天的功夫,她怎么就早产了呢?她想着款儿一直战战兢兢地在保护这个孩子,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痛颤---大概因为她们两个人虽然际遇不同,但在这府里地地位却是一样的,款儿有些顾虑,乐以珍是感同身受的吧! 她心里乱糟糟的,赶到沁绿院的时候,已经跑得气喘呵呵了。她冲进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满院子站得满满当当,院中央排着椅子,坐着老太太和沈夫人,两位都是一脸的严肃。二少奶奶郭元凤眉头都拧到一处去了,嘴唇被她咬得发白,在她强自镇定的神色之中,乐以珍看出了紧张和惶惑。 老太太正不知在教训哪个丫头手脚索,一抬头看到乐以珍满头大汗地进来了,拔高音量训她一句:“这大暑天里,你跑那么急做什么?你是轻手利脚的人吗?快坐下歇一会儿!” 乐以珍见大家面色凝重,就猜出情况不妙,也不顾老太太的教训,开口问道:“款儿…她怎么样了?” 她正等着有人答她的话呢,突然听到款儿的房间里传出凄厉地嚎叫:“你们走开!你们别动我!我要见乐姨娘!姨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款儿之死 以珍刚刚到了款儿的门口,就听到从屋里传出惊恐喊声。款儿那样急切地喊着“姨娘”,叫得乐以珍心都揪到一处去了。她原本还看着老太太和沈夫人的脸色,最后索性谁也不管了,一提裙子就往屋里去。 “站住!”老太太伸手欲拉住她,却只在她的袖子上拂了一下,心里一急,喝止乐以珍,“你自己也是快生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忌讳点儿,那屋子里正犯血光,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 “老太太…”乐以珍听到屋子里突然没有了动静,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那些犯忌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听款儿的声音不太对,我们俩儿好了一场,有我陪着她还能轻松些,兴许就挺过这一关了呢,您就让我进去吧!” “老太太,要不就让珍儿进去陪着吧,兴许款儿见了她,心里没那么害怕,孩子就能保住呢…”沈夫人站起身来,低头求着老太太。 “不行!”老太太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冲着身后的两个婆子一挥手:“去把门守住,谁也不许进去!” “老太太!”乐以珍对此举大为不解,吃惊地叫了一声。 “里面有大夫呢!珍儿娇生生的样子,进去能干什么呀?平白添乱罢了!都安稳地在这儿等着!大夫不比你们顶事吗?”老太太话说完,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两个婆子已经一左一右地守住了门口,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珍儿稍安勿躁,款儿肚子里有我的重孙,我比你更急,可是我们急不管用呀,得靠大夫呀,你坐下来歇口气儿,款儿吉人天相,一定没事,来…坐我身边。”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听了这话,当即搬来一张椅子,放在老太太的右手边上。儿见乐以珍还站在那里,瞅着房门发呆,就扯了扯她的衣袖,扶着她往老太太身边去。 乐以珍犹着,蹭到椅子前面,刚刚沉下腰欲坐,屋子里再次响起一声痛呼,这次不是款儿的,听起来竟像是冬儿的声音。乐以珍敏锐地环顾老太太地周围,果然没有冬儿! “这是…”她**刚刚沾了沾椅面,被那一声喊又惊得跳起来。谁知她刚刚问出口两个字,款儿的声音再度传来:“姨娘!告诉二少爷!我死得冤枉…” 她好像拼尽了全身地力气。声音撕裂难听。却又在中间陡然断掉了。之后便静寂了。屋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所有地人在听了款儿最后那声嘶力竭地喊叫之后。都将目光移到了二少奶奶郭元凤地脸上。郭元凤感受到了众人异样地关注。身子僵直在那里。手中使劲地扯着一条水绿地绢帕。下意识地在手指头上缠绕着。勒得指尖都没有了血色。她也不自知。 乐以珍却越发地坐立不安了。她知道款儿有轻微地产前忧郁。刚刚她那几句话。到底是她在极度痛苦地情况下。产生地被害妄想?还是真有人容不得她活下去? 到了此时此刻。乐以珍反而不像刚进来地时候那样急了。她痛心地领悟到一个现实。眼下款儿地死活。已经不是她能掌控或挽救得了了。 她跌坐回椅子里。抬起头将目光定在郭元凤地脸上。 郭元凤已经白了一张脸。拼字地咬住嘴唇。像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地。是呀!眼下地情形。如若她开口辩解地话。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没有人说是她害地。她跟谁辩去?反正她说不说话。大家都认准了是她容不下怀明弘地这位小姨奶奶。她也只能咬紧牙关不出声了。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乐以珍此时也顾不得形象,歪靠在椅背上,手下用力掐着椅子扶手,以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大家面面相觑,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款儿屋子里即将传出来的消息。其实也就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由于乐以珍地心焦,她竟觉得比一个时辰还要长。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快绷断的最后时刻,款儿那间屋子的门终于打开了,有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正是老太太的大丫头冬儿。 她刚迈出了门槛,老太太第一个出声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冬儿站在门边上环视众人,突然就扑向老太太这边,一边跑过来一边哭着:“老太太…小姨奶奶…没了!” 虽然这个结果已经在乐以珍地预料之中了,可真正听到确切的消息,乐以珍还是觉得耳边响起“嗵”地一声重重的鼓音,连心都震得颤栗起来,手心里全是冷汗,肚子也开始抽痛。 她强忍着,没有出声没有动,看着冬 老太太面前跪下:“老太太,大夫说小姨奶奶思虑保住胎,本来她月份也差不多了,身体好地话,也能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小姨奶奶身体太弱了,刚刚…大出血了…止也止不住,就没了…” 冬儿说得声俱泪下,乐以珍听得心如刀割。款儿自从听乐以珍念了那封怀明弘的来信后,她在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蛮乐观地。可是偶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就会跟乐以珍谈到生死的问题。 前几日,她还对乐以珍说:“姨娘,如果我生下宝宝后死了,你一定要关照我的孩子,如果…如果我们母子二人一齐没了…” “胡说!”乐以珍一听她说这些话,心里就得发慌,“你现在面色红润地坐这儿呢,肚子里的小宝宝也踢着你呢,你说这些魔怔的话吓人,看我不打你!” 款儿冲她笑了一下:“姨娘,你还别不信,等哪一天我没了,你记着我今天说过的话。如果我生下孩子后没了,那我做了鬼就缠太太去,如果我连孩子都没生下来就…那我舍了投胎转世的机缘,化身厉鬼来索老太太的命!总之害死我的人,我是坚决不会放过她的!” 款儿说这一番话时,目眦欲裂,倒真像是她已经化身为鬼了一般,吓得乐以珍将手中的扇子往她身上一丢:“要死呀!赶明儿我托人找个道婆进来,看看你身上附了什么邪物,天天跑来吓我…” 那么怕死的一个人,那么渴望着能见到怀明弘回来的一个人,昨天她还捏着怀明弘的信,手指细细地抚过那已经被她摸得起毛的茧纸信封,喃喃地像是自语又像是问人:“二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他不会真生了气,永远也不回来了吧…” 只一晚上的功夫,她已经流干了身上的鲜血,抽空了身上所有的生命力,苍白而冰冷地在十丈开外的那间屋子里了。 沈夫人在哭。郭元凤听到款儿的死讯之后,当即瘫软在地,昏了过去。老太太在这种场合之下,显示出她几十年历练出的沉稳有度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们处理这一院子混乱的场面。 乐以珍手底心底一片冰凉,脑子里有无数的蜂子在“嗡嗡嘤嘤”地飞。她动了一下身子,才发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僵得酸痛。她望着款儿的屋门好一阵子,终于没能鼓足勇气站起身来走向那扇门,她不敢去看款儿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的情形,那会让她对未来的日子失去信心。 她在心里默念着:款儿,如果你的灵魂还在这里盘桓,那么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想着化身厉鬼找谁报仇,赶紧找一户好人家投胎转世吧。你向冥王求求情,投生到我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去,那里每个人的尊严都是平等的,不会再有人拿你当牲畜一样论价,也不会再有人对你的生命予取予求,你找一个好男人,生一个乖宝宝,一定会过上你这辈子所渴望的那种生活… 她的临别赠言还没有在心里念完,就觉得一阵抽痛从下腹传来,刺激得眼前金星乱跳,她抬起一只手来,强忍着那抽搐的疼痛,费力地喊了一声:“芹儿…快…” “姨娘!”儿正被一群人的混乱搞得眼花,突然被乐以珍捏住了手指,吃痛之下,低头一看,当即吓得失声大叫,“不得了了!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转头,就看到乐以珍惨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一只手死命地扯着芹儿,另一只手捂住肚子,双眉紧蹙,牙关紧咬,一副强忍疼痛的样子。 “快抬春凳来,将乐姨娘送回去!叫医堂里的李郎中去群芳院先守着,派人迅速去九阳医馆请欧阳大夫来!”老太太突然就没有了刚才的稳当,尖声吼着下人们。吩咐完这些事,她似乎满腹的怨气没处发泄,指着芹儿骂道:“让你们好好照顾乐姨娘,你们全都是摆设吗?这种事也由着她来?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别想活!” 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乐以珍的神思越来越恍惚,在最后的一丝清明里,她听到了大少奶奶安冬卉的声音:“老太太可是忙糊涂了?那屋里的大夫还没走呢,正好叫来,也省得来回跑腿儿耽误功夫…” “闭嘴!”老太太将手中拐杖点得“笃笃”作响,“我说找谁就找谁去!那些治死人的大夫你也提?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冬卉很委屈。 而乐以珍的心里却划过一丝问。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天之弱 2号、3号双更。 =================================================================== 对于怀府来说,今天真是一个走霉运的日子。沁绿院死了小姨奶奶,众人正是心头手头一团乱糟的时候,群芳院的乐姨娘又受了刺激,出现了早产的症状。 款儿刚刚因为早产而毙命,因此众人一见乐以珍捂着肚子痛呼的样子,手脚都吓哆嗦了。先不论老太太那青筋暴跳双眉倒立的样子,如果这位九姨娘出了事,经手此事的人就算逃过了老太太的责罚,估计等老爷回来了,他们也是逃不过的吧。 关注的重点迅速从沁绿院转移到了群芳院。 二少奶奶郭元凤听到款儿的死讯之后,人就晕厥了过去,早被人抬回了沁绿院的上房。沈夫人在沁绿院哭了一场,推说心口痛,向老太太告了假,回自己屋去了。只有大少奶奶安冬卉陪着老太太,坐在外间镇守着。 下面的人一个也不敢懈怠,敛声息气,手脚麻利地忙活着。整个屋子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叱这个训那个,其他的人都在安静地紧张着。 已经被抬入东厢的乐以珍感觉腹部一阵紧似一阵地缩痛,她开始紧张起来。这孩子才刚刚足八个月,如果她真地撑不住了,在此时生下来,不知道以这个时候的医术,还能不能保得住孩子的性命。 她知道是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了,于是她平卧在床上,忍着抽痛,尽量均匀地做着深呼吸,希望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让自己的身体也平静下来。 可是她有过生梦儿的经验,身体里发出的所有讯号都在告诉她,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她想起了款儿。心里开始莫名恐惧。她抓住身边婆地手。焦虑地问道:“周妈妈…你告诉我…八个月大地孩子。生下来能养活吗?” 周婆子是安平城内最好地一位稳婆。她一脸宁静地笑容让乐以珍心里安定了不少:“姨娘放心。虽然会弱一点儿。但养活还是不成问题地。” “拜托周妈妈!”乐以珍使劲地晃了晃周婆子地手。 “我手底下还没有生不出来地孩子呢。姨娘只管放轻松。一会儿欧阳大夫就来了。他可是妇科圣手。有我们两个人在。一定母子平安!”周婆子拍拍乐以珍地手。安抚地情绪。 乐以珍听她说这话。突然开口问道:“周妈妈。刚刚沁绿院地小姨奶奶那里。是哪个稳婆给她接生地?守在那里地大夫又是谁?” 周婆子以为乐以珍怀自己刚刚弄死了人。赶紧扬声辩解:“可不是我在那里呀!听说是西市那边地黄寅仙。她那手法…啧啧…我不好说罢了。” “那大夫呢?”乐以珍追问一句。 “你知道咱府门外的那条街东头有一个春仁药房吗?就是那里的邱大夫。” “他…”乐以珍本想问他医术如何,可是腹部突然像被一只铁钩子钩住,拼命地往上拉扯一样,她不由地痛呼出声:“啊!” “怎么了?”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是老太太被乐以珍的那一嗓子惊吓到了。 周婆子摸了摸乐以珍的肚子,赶紧出去给老太太回话:“老太太莫担心,姨娘身体好着呢,她是快生了,才会一阵痛似一阵,没出什么问题。” “哦…”老太太虚抹了一把汗,对周婆子说道,“你尽力保她母子平安,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太太客气,这是我的本分。”周婆子应完了,转身进了屋。此时欧阳大夫已经来了,上前给乐以珍摸了摸脉,对周婆子说道:“脉象平稳,不会有什么问题。” 乐以珍听了两个人的安慰,心里总算放松下来。她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想起怀远驹临行地时候,还说一定要在她生产之前赶回来,要第一个抱上这个孩子,要他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是爹。可是算算日子,他现在也就刚刚到那个吐番国吧。他对这个孩子是真真的在意,如果孩子生下来有什么问题,她都没办法让他交待。 屋里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时辰了。乐以珍在连续不断的阵痛中,已经被折磨得浑身湿透了。定儿和钟儿拿着热巾子轮番给她擦着汗,她从定儿的手中抓过一条棉巾来,咬在口中,以防自己喊出太大的声音来。 就在她已经眼冒金星,意识开始不集中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婆子一声喊:“开了!开了!姨娘加把劲!” 乐以珍一下子振奋起来,深呼吸几次之下,再次聚集起力量来。钟儿未见过种场面,看乐以珍脸都白了,吓得掉了眼泪,被定儿使劲地掐了一把,才止住了。 “看到头了!太好了!姨娘使力呀!”周婆子用一种欢喜的声音鼓舞着乐以珍,让她在每一次泄劲的时候,又能再次打起精神来。 折腾了能有小半个时辰,乐以珍突然觉得身体里一空,一直揣在她肚子里那个小肉球被抽走了。然后是周婆子惊喜地声音:“恭喜姨娘,是位小少爷呀!” 乐以珍完全瘫软在床上,随着小东西的出生,她身上地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了。但是听到周婆子的话,她还是虚弱地笑了一下,虽然在她心里没有什么男女之别毕竟,但怀远驹那么热切地盼望着这个儿子地到来,而且对她来说,儿女双全也是一件挺美满的事。 周婆子将小东西抱到一旁,定儿有上次生梦儿的经验,跟在她身边帮忙。等定儿将包裹好的孩子送到乐以珍面前时,乐以珍勉力抬起头来,想要看清孩子的脸。 定儿犹疑地站着,并不将孩子放在她身边。她不解地皱了一下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怎么没听到我儿子哭?” 定儿眼神闪烁一下,笑着答道:“小少爷出来得早,还不会哭呢,刚刚欧阳大夫看过了,说是呼吸平稳,没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乐以珍一紧张,居然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孩子不好吗?快给我看一眼。” 定儿一见她紧张了,一偏身子坐到床沿上,将手中地襁褓递到乐以珍面前:“姨娘放心,好着呢…就是…早了两个月,身量没长足,看起来小了点儿。” 乐以珍探着头往定儿的怀里一瞧,果然!儿子比女儿出生时整整小了两圈不止,紧闭着眼睛和嘴巴,一张小脸皱巴巴地,像是一只可怜地小猫一样。 她心里一阵愧疚加难过,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周婆子赶紧过来安慰她:“姨娘别这样,你现在可是月子里,小心哭坏了眼睛。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藏在娘肚子里是长,生出来照样是长。依府上地条件,好好喂养着,等三两个月你再看吧,肯定是白白胖胖的一个顽皮小子。” “也只能这样想了。”乐以珍抽泣了两下,冲着自己地儿子嗔道:“你瞧你这个小样子,等你爹回来了,见了你这个样子,还能喜欢你吗?快快长吧,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长大些哦…” “会的会的!”周婆子替那只可怜的小猫答了话,上前抱过襁褓来,“老太太在外间等着呢,我去跟她回个话儿。” 乐以珍目送着周婆子抱着孩子出了屋,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去。 没过一会儿,屋门又开了,大少奶奶安冬卉推着老太太走了进来。两人来到乐以珍的床上,老太太看着乐以珍笑了:“虽然刚刚惊了人一身的汗,总算母子平安,祖宗有灵啊!” “恭喜姨娘!”安冬卉和气地笑着。 乐以珍没什么力气回话,只冲她们咧了一下嘴。紧接着她听到老太太又说道:“听欧阳大夫和周婆子说,这孩子虽然生得早了点儿,但还是能养得活的。只是…眼下着实是弱了些,需要有人精心喂养着…你这一折腾,自己的身子就需要细心调养呢,我看你还是少费些精神,先管好自己,孩子我抱走,保准替你喂得白白胖胖,你看可好?” 乐以珍正筋疲力尽的时候,听了老太太的话,心想:虽然人人都安慰她说养得活,但是她刚才看那一眼,还是有些担心。她月子里精力肯定不够,不如先放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自会挑好的人照顾孩子,等自己身体恢复了,或是等满了月以后,再去抱回来,不是一样吗? 于是她冲老太太点了一下头:“拜托老太太了。” 老太太欣慰地舒展了眉目,笑着对乐以珍说:“你放心,那是我的孙子,我只会给你更疼他。外面来了好多人,我都给挡回去了,你睡一觉吧,她们要看,让她们明天再来。” “谢谢老太太。 ”乐以珍说完这句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章 倾力养育 日第一更,稍后零点左右,会有第二更。 ================================ 乐以珍又开始做月子了,这是她来到这个叫大月的皇朝三年时间里,第二次做月子了。 记得小时候过年去姥姥家,会遇到一群的老头老太太,姥姥会让她挨个磕头:“这是你五舅姥爷,这是你四姨姥姥…”每每听得她晕头转向,记不住这些姥姥的兄弟姐姐的称呼。那时候她就在心里暗暗地埋怨自己的太姥姥,怎么会这么能生?是不是这位老人家一辈子没干别的,只生孩子了呀? 现在可好,这种事情轮到她头上了。她目前过的日子,恰恰就是她曾经鄙视的那种不干别的、只生孩子的无聊生活。跟了怀远驹两年,竟然就生下两个孩子!这样下去还了得?等怀远驹回来了,一定要跟他打个商量,要么就采取避孕措施,要么他就别再上她的屋。 想是这样想,这产后的月子还是要熬过去的。虽然她的早产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生下儿子那一天,她一觉睡醒之后,浑身都在痛,轻轻地动一下手指,就痛得她呲牙咧嘴,定儿想给她擦擦手,那热巾子一碰她手上的皮肤,她就像被人掐了一样,赶紧缩回手来。 还是欧阳大夫来给她瞧的病,他说乐以珍这是产后风,生孩子的时候筋骨r理之门大开,寒邪之气入侵所致。他给乐以珍开了两副药,配合着每天来给她针灸。这位欧阳大夫果然不愧“妇科圣手”的名号,半个月的调理,乐以珍就已经好多了,自己能起身喝粥、洗手洗脸,不像刚开始那几天,碰一下就痛得心烦气躁。 不过她也正经挺了半个月的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心中牵挂着自己的儿子,就让定儿每天去老太太那里看两次,回来将孩子的情况说与她听。 根据定儿地叙述,老太太将德光院的东厢小套院辟了出来,收拾成四少爷的独居院落,将她身边最稳当的大丫头月儿拨了过去,挑了六个灵俐的小丫头,两个粗使的婆子,两个精挑细选的奶娘,据说这位两奶娘是不允许随便吃东西的,两人的食谱要问过四少爷专职地护理大夫才能定。 而最值得说道的就是老太太给四少爷请来的这位护理大夫。有那么一句老话说:“七活八活”,老太太听人说早两个月出生的孩子不太好养活,心里万分忧急,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托人从几百里外地临通请来了一位致仕的老太医。 这位老先生退休之前。在皇宫里专门照顾皇子皇女地身体。当今皇上小地时候生病。就是由这位老太医专门负责调理。老头子致仕归了乡。谱儿却大得很。请他出一次诊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让他住进府里专门护理一阵子? 老太太是个有办法地人。她打听到这位童老先生平生最爱紫砂。偏偏天下闻名地“紫砂四大家之一”时春鹏是老太爷地旧交。虽然老太爷去逝多年。但与怀府却未断了相通。年节地时候互致贺礼。还算相熟。 这位时先生也年逾古稀了。晚年制壶极意工致。技艺炉火纯青。一般到了这一层次地匠人。都有一些怪脾气。端着架子摆着谱儿。明先生也例外。他一年只出三把壶。这三把壶便成了天下玩壶人士争相追捧地珍品。 曾经出过一个故事。当朝宰辅家地五公子酷嗜紫砂。为求时先生一壶。潜进时府为仆一年。给落款儿为“时春鹏”地紫砂壶又增添了不少地传奇色彩。越地价值连城。 老太太也知道时先生地壶不好求。可是孙子地命要紧。她只好备下厚礼。亲自登门。豁出去她地老脸皮。攀着当年与老太爷地那点儿交情。将自己地难处向时先生说了。 时先生还算讲义气。听了老太太地请求之后。慨然说道:“救人性命。胜造浮屠。何况如今有难地是故人之孙?老朽地壶如果能打动那位名医地心。弟妹就拿去吧!” 于是时先生只收了老太太的礼,没有收她一毫的银子,就将自己今年刚出炉的第二把紫砂雪桃壶交与了老太太。老太太就凭着这把壶,敲开了童老太医地府门,将这位骄傲的老先生从临通搬到了安平地怀府之中。 童先生的医术是不容置地,但他老人家在太医院给皇子皇孙们看病,养出一个怪毛病,对药材的品质挑剔到了可怕地地步,比如一味普通的人参,他偏偏只要北方泰阳山 上的人参。有一次专门配给他采购药材的小伙子不到他说的那种生长在银雾山中的三七草,就随便在外面买了些常见的三七回来,结果童老先生凑近鼻子一闻,当即将那些三七草摔在了小伙子的脸上:“你要是这么不配合,你们少爷的病我也治不了了,我现在就去向你们家老太太请辞。” 吓得小伙子跪在地上磕破了头,才算平抚了老先生那深觉受辱的心:“你以为我是在难为你吗?殊不知生在不同地方的药材,在药性上是有细微差别的,对于普通的头痛风寒之症,这些差别倒不见有显功,但是对于一些难奇病,这药性上的细微不同就会挥功效了。你们家小少爷的身体如此之弱,如果不从根基上补回来,长大了就不好补救了,你明白吗?” “明白了明白了!小的该死!”采购的小伙子怕老爷子一摔袖子走了,老太太非打死他不可,吓得魂都要飞出体外了。 至于说奶娘的食谱,也是童老先生提出要特殊配制的。他会根据每天给小少爷诊脉的情况,给两位奶娘配制不同的药膳。他的那些药膳,吃得其中一位年轻的奶娘看了普通的粥菜就掉眼泪,实在受不住了,就去向老太太请辞。老太太跟童老先生商量着要换人,老先生当即瞪了眼睛:“我按步骤给她搭配的膳食,此时她的奶水中正有我要的那种功效,现在换人,我前面的功夫岂不都白费了?” 没办法,老太太只好出了三倍的工钱,才留住了这位奶娘。另一位一瞧,闹一闹就能涨工钱,也跟着闹腾要辞,于是两个奶娘一齐拿着安平府内最高水平的工钱,痛苦地吃着童老先生的药膳,留在了怀府之中。 定儿每每回来讲这些给乐以珍听,都会不无得意地说道:“姨娘,咱们的四少爷比那皇宫里的皇子还受用呢,等你出了月子,你自己去看看吧,一天一个样子,越来越胖乎了呢。昨天因为奶娘喂得不及时,放开嗓子哭,声音那叫一个宏亮,把上房的老太太都惊动了,喜得老太太像喝了菩萨娘娘的净水甘霖一般,下面伺候的人全都得了赏呢!” 乐以珍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但养活了,而且正在慢慢长成一个正常的孩子,她心里也是万分高兴的。开始的时候,定儿回来跟她讲这些,她会在心里感激着老太太为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切。可是时间一长,她慢慢地不安起来。 虽说这个时候讲究男丁承>+宗嗣,比女孩子金贵一些,可是怀府并不缺男丁呀!怀远驹这一房就有三位少爷,其中两位已经成亲立事,更有怀明弘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家业继承人。撇开长房不论,三老爷和五老爷这两房,也有五个儿子了。 在香火如此兴旺的怀府之中,老太太为什么单单对自己这个早产的儿子看重至此,倾力抚养呢?如果解释为老太太对自己好,连带着对自己的儿子也好,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根据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这位一辈子在精谋细划中度过的老人家,是从来不会感情用事,不会做对自己没利益的事情的。 联想起同样的早产,自己是最好的大夫稳婆,产生母子受着最好的治疗调理。而款儿肚子里怀着府里长房嫡孙的孩子,却莫名其妙就死了。再想到怀明弘的离奇出走,她从凤州回来后老太太和沈夫人的微妙变化… 一桩桩一件件,在她的心里搅起了一团迷雾,事实就是在那雾中的一个影子,时远时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有一件事她却已经能够确定下来了-老太太抱走她的儿子,并不是因为孩子早产身体弱,也不是因为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心调理,这些只是给了老太太一个借口,没有这个借口,老太太也会找别的借口把孩子抱走的。 总之,她的儿子从在她的肚子里孕育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被老太太掂记上了。不知道是因为这老太太自己没了儿子,就分外地愿意抢别人的儿子养,还是内里另有原故。 她坐月子到第二十八天的时候,沈夫人来看她了。虽说沈夫人是正室,可以不把她这个姨娘放在眼里,可是她好歹给怀家生下一个男丁,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卧床养病,都没有看到沈夫人的影子,偏偏她快出月子了,沈夫人来了。 因此乐以珍在心里断定,她此来一定是有目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怪异请托 夫人进了乐以珍的卧房,脸上仍然是她一贯的淡然笑儿气色还不错呀,这一个月还长胖了不少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从床上支起身来,欲下地见礼,被沈夫人拦住了。她只好那样坐着,回沈夫人的话道:“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想不胖还真难呢。 “恩…养好了就好。”沈夫人点点头,“我刚刚从老太太屋里过来,看过咱们家的小少爷了,长得可真好,倒比足月生下的孩子丰润多了。” “让老太太和太太费心了,这一个月我倒让我图了清静,累了老太太和太太,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后天我就出月子了,到时候我将孩子抱回来,让老太太和太太也歇一歇。”乐以珍客气道。 “我倒没做什么,就是我有那个心,老太太那边我也插不上手。”沈夫人轻轻地摇着头,“我看老太太拿这个孩子,倒比当年对待明弘的劲头更足了几分。” 乐以珍听她说这话,谨慎地答道:“人上了年纪,都会越地喜欢小孩子…” “听老太太说,她本来想给四少爷办一个热闹的满月酒,让你给推了?”沈夫人转换了话题。 “对呀,昨天老太太来问此事,我觉得还是等老爷回来,办一个百日酒吧…总得让老爷赶上一样儿不是?”乐以珍微笑道。 “你做事果然很贴心,也难怪老爷最得意你,既然老太太和你已经商定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沈夫人眸光微闪,接着说道,“听说你收到明弘一封信,是这样吗?” 乐以珍惊得眼皮一跳。不知道沈夫人是打哪儿听说地这事?难道是款儿告诉沈夫人地?她迅速地考虑了一下:“太太这是听谁说地?二少爷就算有家书。也该送到老太太和太太手里。哪有给我写信地道理?” 沈夫人扯起嘴角浅笑一下:“我既来问你。必是有确凿地消息。你也不必跟我打马虎眼。款儿在地时候。天天往你屋子里跑。不就是为了看那封信吗?” 乐以珍听她提到款儿。身子一僵。本能地问道:“太太把款儿怎么样了?” 沈夫人听她问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款儿地肚子里怀着我孙子呢。你说我能把她怎么样?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是来找你地麻烦。我只想知道。弘儿在信里都说了什么?能不能把信拿给我看看?” “这…”乐以珍心里转着念头。人并未动。沈夫人看明白她地心思。叹了一口气:“我这样地要求…是不太妥当。毕竟那是你地信件…我只是想知道。他提了款儿?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我呢?” 沈夫人问到她自己地时候。一脸地为难表情。让乐以珍稍有些动容。这位可怜地母亲。已经大半年没有儿子地消息了。心里也是极想念地吧。信她是肯定不会给沈夫人看地。她本能地不太信任如今地沈夫人。但她既然如此问。答几句话应该没事地吧? “让我好好地照顾太太和款儿,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多说无益,她简单地答道。 “哦…”沈夫人眼中闪出泪光来,赶紧别转脸去,装作抚额,稍稍掩饰一下,接着说道:“他还能记起来我这个娘呢…也就吵了几句嘴而已…你看我就知道了,儿子一定要自己养大才行。弘儿小时候就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历来就只与老太太亲密,跟我这个生他的人倒是差几分。如今更好了,跟自己地娘吵了几句嘴,就负气离家,再无音讯了,你说…我生这个儿子,还有什么用?” 乐以珍觉得她这番话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先她知道怀明弘离家,肯定不会是因为吵嘴这种小事,他不是那种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其次这事跟儿子由谁养大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是老太太带大了怀明弘,可他还不是一样将老太太也冷落了吗?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沈夫人这番话的用意,面上微笑地劝道:“太太莫急,二少爷是有胸怀的人,你们母子二人吵架,他还能记多大地仇?肯定是因为淮安那边生意太忙,等他空闲了,必会回来看望你的。” 沈夫人从这话里听不出毛病来,想了一会儿,鼓足勇气说道:“其实我来…有一事要相求与你…” “太太快别这样说,您地这个求字我可担当不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乐以珍口这样应着,心里却想,果然不是无故登门,这就来了! “是这样…”沈夫人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我看你一向与弘儿谈得来,他对你颇为…赏识,相信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我就是想劳你动笔给他写封信,劝一劝他,家业事大,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有什么事情回来,一家人好商量,你说是不? 沈夫人此时的语气是恳切的,可是乐以珍却听出不对来了。她坐直了腰背,很果断地回沈夫人:“太太,我写信可不合适。 一则我不知道你们娘俩儿是为何事吵起来的,无从劝起,再则我是什么身份?老爷地姨娘而已,我给主子少爷写信,让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绝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你大可放心。”沈夫人不想放弃,让乐以珍做了一个保证。 “太太,这件事别人知不知道,我做着都不合适,如果太太劝不回二少爷,我也不觉得我会有那么大的脸面。太太还是安心等一等吧,二少爷是个孝顺地人,不忙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看望您。”乐以珍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没留任何余地。 沈夫人很尴尬,神情艰涩,没再说下去,只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她前脚刚出院门,乐以珍喊来定儿:“你去把孙婆子给我叫来。” 定儿刚刚被沈夫人打出去了,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听乐以珍说要找孙婆子,心中纳闷,转身出去将孙婆子召了进来。 乐以珍看着这位一向木讷少言地中年妇人,脸色一肃,开口说道:“孙妈妈在我这里做得开心吗?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周,惹着了孙妈妈?” 孙婆子本来低着头,听乐以珍这样说,猛地一哆嗦,抬头看一眼乐以珍,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姨娘这样说,奴婢心里惶恐,谁不知道姨娘一向待下人和善,我能跟着姨娘,是很大的福份呢。” “既然孙妈妈这种心思待我,我倒要问妈妈一件事。”乐以珍声音冷下来地时候,还是蛮有威严的,听得孙婆子缩了一下肩膀,“我这院子里统总只有这么几个人,定儿和我情同姐妹,关系非比一般,钟儿是我从小就用的丫头,而且刚刚进府,自没有撇了我去亲近别人的道理,是个小孩子,心思单纯的很,妈妈帮我分析一下,我院子里的事情总是被太太知道,是谁传的话呢?” 孙婆子一听这话,头都快要埋到胸前去了,呐呐着不知道说什么。乐以珍也不逼她说话,自顾继续说下去:“孙妈妈是个老实人,这一点我晓得,可有时候太诚实了,也未见得就是好事。能够站在是非之外的人才能在这人多嘴杂的大府里立住脚跟,这个道理孙妈妈一定懂得,我也就不多说了。上次在祗勤院我和老爷吵架的事,还有这次小姨奶奶来串门的事,我都一笔勾销了。以后我屋里的事再传进什么不该知道的人耳中,我可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你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孙婆子脸臊得通红,唯唯诺诺地应了。 乐以珍也不意过分难为她,说完这些话,冲她一摆手:“你先去吧,多做事少说话,不会吃亏的。” “哎…”孙婆子鞠了躬,退了下去。 定儿在旁边瞧出端倪来了,等孙婆子出去后,她关了门,回来对乐以珍说道:“姨娘,既然知道是她往外传的话,为何不把她撵出去?” “太太前脚刚走,我随后就撵人,这不明摆着是在给她颜色看吗?先留她一阵子,你当心避讳着她点儿就是了…”乐以珍说完这话,躺回床上去,陷入了沉思。 沈夫人居然求她给二少爷写信,这实在不能不让她警惕。沈夫人那么一个稳妥的人,怎么会做如此不妥当的事呢?到底是沈夫人想骗她一封信到手,再回头拿来陷害她?还是实在牵挂儿子,又无计可施,病急了乱投医呢? 乐以珍想了一阵,突然惊觉自己如今思维方式的变化。她居然也会分析别人对她的意图了,她也学会怀人警惕人了,她这是变聪明了吗?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想要安静一会儿,却不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天以后,乐以珍满月了。她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澡梳头更衣,心急火燎地往德光院去--她的儿子!她生下他一个月了,只在他刚降生的时候看了一眼,每当有人跟她说孩子长得好着呢,她就心焦得恨不能扑出去看儿子。 今天她终于可以看到他了,她一路急走,心情大好,虽然被憋闷在屋里一个月,却没有什么心情看路边光景,直奔德光院而去。 ==================================~============================================= 今日继续双更,求亲们手中的保底粉红,谢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养育之争 然晚了点,不过还是双更,另一更得凌晨三点左右了天再来看。============================================================= 乐以珍再急,倒也没忘了礼数。她进了德光院,先去老太太的上房请安。不想屋里的丫头告诉她,老太太正在东厢陪四少爷呢。 乐以珍心里暗笑自己多此一举,又奔东厢的小套院去了。 老太太的德光院是怀府之中最大的一处院落,东西厢各有一处小套院儿。以前乐以珍在这里做丫头的时候,住的就是西厢的小院儿,东厢则做为客房,是宗族亲戚中来看望老太太的近亲女眷留宿之所。 当乐以珍迈进东厢院门,只觉得眼前一花,记忆中熟悉的房屋陈设完全看不到了,她感觉自己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像是别人家里一样。 “姨娘。”她正在那里呆,月儿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了她,“老太太刚刚还念叨,说姨娘今儿一定会起早过来,不过小少爷还在睡着呢,你快进去看看吧。” 乐以珍一提裙子,三步并两步奔月儿身后的那扇门去了,月儿赶紧给她掀帘子:“你慢着点儿,小心摔着。” 进了屋,她就看到老太太正坐在一架婴儿床地旁边,满面堆着欢喜的笑容。见她进来了,老太太竖指压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乐以珍冲老太太屈膝一礼,真就没出声。她悄悄地走到婴儿床的旁边,探头一看,心里一阵激动。 这是她的儿子吗?她还记得刚生下来时那一眼,看得她心都痛了,那样一个皱巴巴红乎乎的小猫样子,离她一直梦想的大胖儿子真是相去甚远。她当时自责地恨不能撞墙,悔自己不知道当心,好好长在肚子里地儿子,让她不小心提前生了出来。 再看看眼前躺在床上睡得更酣地小家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虽然从他孕育那天开始计算。也过才九个月大。可是看他地样子倒像一个足月降生地小宝宝了。嘟着胖乎乎地小脸蛋儿。抿着小嘴巴睡得无比香甜地样子。 乐以珍心里一热。眼泪就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差点儿滴到宝宝地小脸蛋儿上。她赶紧别转头来。扯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回头冲老太太一鞠躬:“辛苦老太太了。宝宝能长成这个样子。真是出乎我地意料。老太太这份恩情。我们母子俩儿一辈子不敢忘地。” “嘘!小点儿声…”老太太一皱眉头。“你说地那是什么见外地话?这是我自己地孙子。我能不上心吗?” 才说两句话。只听得外间“哐啷”一声响。像是铜盆摔落在地地声音。里屋地人没防备。都吓得一哆嗦。老太太和乐以珍赶紧低头看床上地宝宝。果然一个惊悸之后。被惊醒了。乌闪闪地眼睛转了转。扁嘴开始大哭。 乐以珍伸手抱起他来。轻轻地拍哄着。老太太却已经竖起了眉头。神色冷凛。一指外间对月儿说道:“出去看看是哪个毛躁地笨蛋。拉出去打烂她地手!” 月儿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乐以珍却觉得老太太这罚有点儿过了。虽说吓着孩子她也心疼。可是谁还没个失手掉东西地时候?哪还至于把手打残呢? “月儿…你等等。”她叫住月儿,回头笑着劝老太太,“老太太别生那么大地气,罚她的月钱就好了,打烂了手,这院子里就少了一个能用的人了。” 老太太看一眼乐以珍怀里的孩子,觉得气色正常,没有吓坏,才缓了脸色:“这种人不能留在屋里用,罚她两个月的银粮,打到后院做粗使去。” 月儿赶紧答应了,冲乐以珍笑了一下,出屋打人去了。 这边宝宝被乐以珍哄好了之后,大概是肚子饿了,张着小嘴巴往乐以珍的怀里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乐以珍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涌起无边的幸福感来。回想梦儿小时候,饿急了也是这样在她的怀里寻奶,这姐弟俩儿还真是一个样子。 乐以珍一直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母乳喂养的孩子会跟娘亲,而且免疫力也要强一些。虽然月子里的这段时间,她不能亲自哺乳,但是她一直保持着奶水旺盛,就盼着出了月子,自己地儿子自己喂呢。 她扫一眼屋里,都是平时相熟的几个丫头,没什么可避讳的。于是她抱着宝宝到大床边上坐下,准备解开衣襟给宝宝喂奶。 谁知老太太一见她这个举动,当即明白了她要干什么,马上出声制止:“珍儿不可!”乐以珍不明所以,停了手看向老太太,就听老太太继续说道:“你别看宝宝现在气色正常,童先生说还需要继续调理呢,他现在每吃一口东西,都得经童先生允许。童先生一直给两个奶娘吃药膳,宝宝也一直在吃奶娘地乳,你这样喂他可不行 乐以珍低头看了一眼儿子,一时之间竟被老太太给唬住了,她其实也知道早产儿不太好养,需要多加注意才行。 是不是要精心到如此地步?她心里也拿不准。 “哦…”她只是稍一犹,其中一位奶娘早得了老太太的示意,上前将孩子抱走:“姨娘,我来吧。” 乐以珍只觉得臂弯一空,怀里一凉,孩子就转移到奶娘地怀里了。她心底里有几丝失落,目光跟随着宝宝,一直到奶娘掀帘子进了里间。 乐以珍呆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此来的另一个目地,便站起身来,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宝宝让您操心费神,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如今我也出了月子了,也好再让您劳累了,我今儿就把儿子抱回去吧。” 老太太听了她这话,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出声。乐以珍也在一旁沉默着,等着老太太开口,心里却越来越不落底。 果然,老太太抬起头来,用她那炯炯威严地目光看向乐以珍,没有答应孩子地事,反倒拉住她的手:“珍儿,你跟我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乐以珍想起了沈夫人前天的提示,深吸一口气:“好的。”丫头上来推了老太太往出走,乐以珍随在后面,一起出了这东厢,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回了上房,老太太先打了丫头出去,又拉着乐以珍地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开口说道:“你刚刚说的事,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当娘的心都是这样的,恨不能孩子时时在眼皮底下才好。可是咱们家这个少爷毕竟不同,养到今天这个样子可不容易,前功尽弃了可不好。你看看东厢那阵势,你那小院子里摆得下吗?还有照护我孙子的那位童先生,总不好让他搬到群芳院去住吧?你想看儿子,随时可以过来,但是将你儿子搬回群芳院去,那养法儿可就不一样了,你不觉得委屈了他吗?” 乐以珍料到老太太会如此说,倒也没有慌张,笑一笑说道:“老太太疼孙子的心思,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有句话说‘富家穷孩子’,小孩子养得太娇贵,会惯出一身的毛病来。我刚刚看东厢那阵势,心里自然是感激老太太的,但一个男孩子那样养大,怕是会生出纨绔之气来。让童先生给他看一看吧,如果觉得他身子根基牢固了,我还是抱回去养着,也免得累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她语气如此沉着肯定,脸子一撂:“怎么?你这是不放心我老太太喽?你才养过一个孩子,我这一辈子亲手教大的孩子就有三个,你看看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地?我不比你懂得这些吗?孩子虽是你生的,可他到底是怀家的后人,这养育的大事我还是不能马虎的。我不想我的孙子在一群庶妇之间,长成明辉那个顽劣的样子,所以这事你就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定了吧!” 虽然老太太的这番话,听起来挺气人,细品却有她的道理,想来她一定是早打好了腹稿,就等着乐以珍开口这一天呢。但是在乐以珍这里,什么事都可做小伏低含糊过去,唯独孩子地事她是不肯让步的。当初梦儿的养育,沈夫人就曾经有过说法,不过梦儿到底是个女儿,也没人太过关注,她稍一坚持,也就挺过来了。 如今到了儿子这件事上,老太太大张声势地将他奉为珍宝,又拿那样一番话来堵她的嘴,却仍然不能让她心服。她没有如老太太预期的那样顺服答应,反而开口辩道:“孩子能长成什么样子,自然跟她的娘亲有关,我自问还比卫姨娘多读了几年书,还算通些事理,自然不会把我儿子教坏了。老太太有三个孙子,都已长大**,自可以承担家业重担。我儿子还太小,他的小身板可经不起家族责任的重压,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一生快乐善良就好。老太太在这府里生活了一辈子,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思。”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突然转了脸笑了:“你这鬼丫头…唉!你有什么不放心我地?我还能抢了你的儿子吗?我连家传的玉玺都舍得给你,还有什么不能是你地?我只是爱惜我孙子,让他在我这里享两天福,你哪来的那么多担心?儿子是你地!让我疼几天,这总可以了吧?” 乐以珍知道她这是打马虎眼呢,还想争一争,却不料老太太已经不耐烦了,伸手将她扯了起来:“你出月子第一天,怎么也得去给你们太太请个安吧?快去快去,想看儿子晚上再来。” 乐以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要一次搞僵,儿子的事慢慢想办法,最其码等怀远驹回来了,他一定要得回来地。 于是她了没有特别担心,向老太太告了退,去沈夫人那里请安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可怜女人 以珍去见沈夫人,沈夫人特意问起了孩子抚养的事。瞒不过谁的眼,因此乐以珍照实说了。沈夫人听后沉吟半晌,回头冲乐以珍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家老太太这一辈子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替别人养儿子。” 乐以珍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吃惊。这么刻薄的语言,可不像沈夫人这种性格敦厚的人能说出来的。她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应这一句。 她只略坐了坐,气氛实在是尴尬,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就起身告退了。 从沈夫人那里出来,乐以珍站在岔路口上犹豫着。 一条路是回群芳院的,另一条是通向老太太的德光院。虽然老太太让她晚上再去看儿子,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见儿子的冲动。最后她一提气:自己生的儿子,想见还不能见吗? 于是她一侧身往德光院的方向去了。结果没走出多远,听到有人喊她:“姨娘…” 她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路边凉亭,而郭元凤就站在那亭子里,扶着一根亭柱往她这边看。乐以珍一个月未见这个人,只听说她生了一场病,缠缠绵绵地一直不太好。在这里乍一见了她,乐以珍心中一悸,觉得有一种看见款儿还魂附体的感觉。 只见郭元凤素净着一张脸,未着脂粉,面色颓灰,神情萧索,她那样静静地扶着柱子看过来,让乐以珍想起款儿还在的时候,有一阵子自己经常被她那样静静地、远远地盯着瞧,心中不由地升出一阵恶寒。 “姨娘…”郭元凤见她脚步缓了下来,又出声叫道,“有空吗?到我那里坐一会儿吧。” 乐以珍想了一下,快走几步进了亭子里:“二少奶奶身体可好些了?看你气色还不错,天气好的时候,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这也叫气色不错?”郭元凤自嘲地一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姨娘地阿胶进补汤。听定儿说那阿胶是老爷专门托人从岭东弄来给姨娘地。却不想进了我地肚子。让我得了益。” “二少奶奶客气了。不是什么珍贵地东西。能看到二少奶奶早日康复。我心里也高兴呢。”乐以珍客套一句。 “我屋里备了茶。姨娘有空地话。到我那里喝杯茶吧。这些日子我就在盼着姨娘出月子呢。我有一肚子地话想跟姨娘说。”郭元凤见了乐以珍。脸上多出几丝笑意来。 乐以珍却拉着她地手在亭中地美人靠上坐下来:“我刚在太太那里喝了一肚子地茶。再说你我二人都在屋子里憋闷好久了。这里清风花香。正适合说话儿。我们就不要再进屋子里了。” 郭元凤听她这样说。在美人靠上动了动。找一个舒服地姿势靠好:“也是。不说你不爱去我那里。我现在都觉得我那院子里鬼气森森地。我有时候在想。我这一身地病。是不是被鬼附了身呢?” 乐以珍听得心里激灵一下子。脸上地笑容都别扭了:“二少奶奶莫疑心。有时候病都是自己吓出来地。你放宽心。好生养着。很快就会好地。” “我不疑心,别人也会来疑我,款儿出事那天,姨娘也在当场的,大家地眼神姨娘也看到了,我就是长一百张嘴巴,也辩不清真相了。”郭元凤说到这件事,眼光黯淡下去。 “二少奶奶…”乐以珍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可是我真的没有暗害款儿,虽然我不喜欢她…也许内心里还在暗暗地妒恨她,但我也没有那种歹毒的心思呀?我…”事情生一个月了,郭元凤头一次跟人说起这件事,不免有些激动。 “我知道,我相信这事跟二少奶奶无关。”乐以珍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姨娘相信我?你知道款儿的死不是我做地?那你一定是知道真相的喽?姨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郭元凤抓着乐以珍的手,声音里透着急切。 乐以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对于事实,她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只待她去考证。而眼前这位看似精明的二少奶奶,显然还没有摸到头绪呢,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我相信你,是因为款儿跟我说过,二少奶奶是好人,即便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也从来不会短了我地吃穿用度。款儿的死…也许真的是个意外吧,她怀着孩子那段日子里,也没怎么注意身体,又不小心早产了,所以…” “哼!”郭元凤敛紧眉头,冷冷说道,“意外?从净水庵回来后,本来我们爷已经拜过了祖宗, 接手当家呢,他离家的前一天,我白天见他的时候一夜之间能出什么意外?他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就走了?大半年时间里音信全无,我本来以为依老太太的性子,还不得想尽办法把我们爷给弄回来?淮安又不是什么远地去不了的地方。结果老太太安之若素,马上就把大哥扶持起来了,敢情儿她培养了我们爷这么多年,说放弃就能放弃呢,你说…这其中是不是透着蹊跷?” 当然透着蹊跷!乐以珍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不管有什么蹊跷,一家人总归是筋脉相连,割舍不开地。二少爷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暂时离开一阵子,终究还是要回来地,二少奶奶只管宽心养病,等二少爷回来了,你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郭元凤看了她一眼,觉得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不说这事了。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别的,就各自离开了。 乐以珍又去德光院看儿子,在那里一直坐到中午。老太太怕她再提要儿子的事,总是心神不宁地瞅她。乐以珍这次倒没再提这一茬儿,一直坐到午饭时间,她才回去了。 在自己屋里用过了饭,定儿劝她睡个午觉。可是她在那张床上躺了一个月了,一见就腰酸。于是她让人搬了一张藤椅到院子中间的树底下,也不睡觉,乘着荫凉呆。 看老太太今早的样子,如果她生要儿子的话,十有会闹僵。为今之计,她也只能等怀远驹回来了,他跟老太太缠斗多年,经验还是蛮老道的,会有办法要回自己的儿子。 他走了快两个月了,应该早到了吐番国了,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是否顺利。初时还有信捎回来,可是她月子里这一阵子,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想来他人到了西域,有生意上的事要忙,没有什么时间,送信也不是那么方便了吧… 她思绪飘摇,正在想象着怀远驹游走于吐番王宫与贵族之间,为怀家的生意奔波着…兴许他劳累之余,还会有一位大眼睛穿着红纱罗灯笼裤的西域少女,对他这个异域男子产生了兴趣,踩着节奏欢快的鼓乐在他面前舞蹈,脚上的银铃清脆,眼中的媚光波动,勾引着他呢… 她正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感觉眼前站了一个人,收拢心神定睛一瞧,是大少奶奶安冬卉。她扶着把手欲往起站,却被安冬卉又摁回去了。 安冬卉自己在她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笑她道:“姨娘的表情可真是丰富,一嗔一喜,在心里想什么故事呢?” 乐以珍当然不能把自己刚刚想的那些事告诉她,脸上一红,赶紧掩饰道:“没什么…大少奶奶找我有事吗?” “姨娘今天满月,虽然没办满月酒,但我还是应该来恭贺一下,恭喜姨娘得贵子,母子平安。 ”安冬卉说着,从身后丫头手里拿过一个精致的竹盒,放在乐以珍面前。乐以珍打开一看,是一对小娃娃戴的金锁,便笑着说道:“大少奶奶有心,谢谢了。” 安冬卉温和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要与姨娘相商,还望姨应允。” “大少奶奶可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有事只管吩咐好了。”乐以珍将那绣盒关好,放回了小几上。 “我的情况你知道,成亲三年了,始终也没能给大少爷诞下子嗣,我心里愧疚,一直想着给他纳一房妾室,却苦于没有可靠的人。那天我跟大少爷提起此事,他倒是跟我说了一个人,我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蛮合适,这不来央姨娘了吗?” “谁?”乐以珍紧张地直起腰来,生怕她看中了定儿。 “钟儿呀!大少爷那日提到她,我细细一想,姨娘这么一个稳妥聪慧的人,你身边的人耳熏目染,应该也错不了的,就怕她从小跟着姨娘,姨娘会舍不得给我,所以…”安冬卉说到这里,不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 乐以珍当然瞧出她神情中的异样来,看着她问道:“大少奶奶不妨直说,到底是你有心要给大少爷纳妾?还是钟儿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如果是后,我会罚她。” “当然不是!”安冬卉急忙申辩,“恩…虽然事情是大少爷提出来的,可我考量着她也挺合适,反正…这是早晚的事,难得大少爷也钟意她,岂不两全其美?” “他们两全其美了,那你呢?”乐以珍看着安冬卉脸上挂着笑,手中的帕子却早缠作了一团,不由地怜惜她,大声问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府相见 冬卉听乐以珍这样问,苦笑一下,重重地“嗨”了一人的心…不就那么回事?早晚也得经这一遭,不如就趁了他的心,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姨娘是不是舍不得钟儿呀?” “哦…”乐以珍沉吟了一下,她倒不是舍不得钟儿,对她来说,钟儿始终比不上定儿来得重要,她只是觉得做这事情有点儿别扭,可是看着安冬卉认真的表情,她又不知道该如何驳回,于是她说道:“这种事还是应该让本人拿主意,我把钟儿叫来问问吧。” “你问她?那这事肯定有门儿了。”安冬卉摇了摇头,揭开茶盅的盖子吹着,也不见她喝。 乐以珍心里有些恼,听安冬卉这话里的意思,她坐月子期间,钟儿不知怎么就勾上了大少爷。如果她不答应这事,一则安冬卉回去后,大少爷会责怪她办事不力,二则钟儿会暗恨她不通情理,三则钟儿的心既不在这心里,留又有何用?她自己以后也不好跟大少爷见面。 因此当钟儿站在她面前时,她平静地问道:“钟儿,大少奶奶刚刚跟我要你,想给大少爷收了房,我想这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比较好,你要是同意呢,就让大少奶奶去回了太太,择个日子送你过去,你要是不愿意,只管跟我说,我向大少奶奶解释。” 她话音刚落,只见钟儿“扑通”就在她面前跪下了:“谢谢小姐成全。” “我…”乐以珍吃惊得看着钟儿,心想: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刚来没几日,居然就攀上了大少爷,真是有她前主子的遗风呢。 安冬卉早将茶盅放下了,上前扶起钟儿,笑着说道:“既这么着,这事我就算办成了,等我回过了太太,定好了日子,再来跟姨娘说。” 钟儿恭顺地搭着安冬卉的手,含羞说道:“谢谢姐姐。” 乐以珍再吃一惊,眼睛又瞪大一圈:好嘛,这就叫上姐姐了。 安冬卉也不介意。大方地拉着钟儿坐下。一起喝了一会儿茶。闲话几句。她就起身告辞了。安冬卉前脚走了。乐以珍坐在那里。打量着钟儿。好一会儿没说话。 “小姐…你这是在怪我吗?”钟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以珍眯了一下眼睛。摇头说道:“怪你?不会呀。你对自己地事情有主意就好。我只是在想…我该给我女儿再找一个随身侍候地人了。谁比较合适呢?” 钟儿听她这样说。跪到她面前哭道:“钟儿也舍不得小小姐。要不钟儿不过大少爷那边了。一辈子只伺候小姐和小小姐。” 乐以珍到此时才觉。自己对钟儿这丫头。其实没什么了解。只凭着最初地那一点儿感动。就一直对她莫名地信任着。听她这一番哭诉。乐以珍觉得有点儿倒胃。便一摆手说道:“你自有你地前程。哪有什么一辈子地事?你起来吧。虽说不是明媒正娶。大概也有些需要准备地吧。你自己想一想。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不会让你寒酸酸地过去。要备什么我也不太懂。我让定儿去做吧。” “谢谢小姐。”钟儿磕了头。起身走了。 乐以珍心里只略略地不自在了一会儿,也不甚介意。只要定儿在,她的生活就是井然有条的,其他人倒没什么重要。 她窝在躺椅上,很快就睡着了,直到日头西斜,她起来吃了晚饭,就又去老太太那里看儿子了。老太太见了她,倒没有显出不快来,大概她只要不提将儿子抱走,看还是可以的吧。 满月后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清晨,乐以珍起得早,本打算用过了早饭就去看儿子,谁知还没等她出门,老太太那边就来人找她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延庆王妃就让赵嬷嬷来怀府,说是很想看看乐以珍和她儿子,要接她们母子过府住几日。 乐以珍赶紧换了衣服,收拾了简单的几件东西,将几件事交待过定儿,便往老太太的荣寿堂去了。 她没准备宝宝地东西,她知道老太太现在不可能允许带宝宝出府,再说宝宝目前的情况,也的确不太适合**去。 见了赵嬷嬷之后,果然老太太已经向她推辞过了,说是宝宝目前情况还不稳定,等过一阵子长得壮实了,一定送到王府给王妃看看。 因此乐以珍到了之后,也没有说过多的话,就随着赵嬷嬷 去了。 一路上乐以珍都在心里纳闷,她才刚出月子一天,王妃就让人来接她,是不是急了点儿?其实王妃对她并没有府里人想象的那么多欢喜,如果没有浩亲王朱~广这一层关系,王妃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想起她来的。 难道是朱~广找她有事? 管他呢!反正她也正愁没有借口出府呢,婆婆那边已经两个月没去探望了,虽然秋婶偶尔会托人捎个口讯给她,告诉她婆婆一切都好,可她还是不太放心,想亲自去探视一次。这次去王府,正好就是一个机会。 到了王府,果然如她所料,她连王妃都没见到,先带着她往浩亲王地漱玉去了。她在心里暗自揣测着,想不出朱琏广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急见她。 可是当她踏进漱玉的院门,往院子里只看了一眼,心里“咯登”一下子,终于明白自己被急急召来的缘由了! 在红廊绿树环绕地院子当中,那一处乐以珍熟悉的石案旁,对面坐着两个人,正在闲话饮茶。正坐的那位是浩亲王朱~广,而陪坐在侧的那位,赫然竟是怀家二少爷怀明弘! 乐以珍踩着院门内地第二级石阶,当即愣在那里,心“嗖”地一下子提了上来,堵在嗓子眼儿处,让她说不出话来。 朱~广见她这个样子,一撩袍子站起身,笑哈哈地迎过来:“我就说应该提前跟她知会一声,也免得吓着她,你看吧,这可不是真吓着了吗?” 怀明弘也站起身来,扶着石案看向乐以珍,身上银白的薄缎夏氅随风轻轻抖摆着,显得他有些空灵飘忽。虽然还是那么高高挺拔的身材,可是他明显瘦了很多,双颊处不见了当初的婴儿肥,现出了棱角来,下巴处有青青的胡茬儿,双唇紧抿,看过来的目光深重而沉静。 “二…二少爷。 ”乐以珍动了一下嘴唇,说话有一点儿结巴。 “姨娘。”怀明弘冲她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笑容来,仍是没有动。 乐以珍觉得怪怪地,除了他唇上的那一粒可爱地珠,让乐以珍依稀看到他曾经那阳光欢快的样子,眼前地怀明弘对乐以珍来说,竟有七八分是陌生的。 “好啦!人我给你请来了,你俩儿就在这里慢慢聊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吧!”朱~广搓着手,最后一咂嘴,“我…去陪我皇婶,顺便想一想我们今天吃什么好…珍儿有什么特别地要求没有?” “啊?”乐以珍脑子里有许多念头在飞快地转,一时之间竟堵住了她的思路,她也没听清朱琏广前头说的是什么,因此对他最后一句的问题现出茫然来。 “算了算了!”朱~广一拍手,转身往院外走去,“吃饭的时候我再来,你们就在这里聊吧。” 朱~广走出去了,乐以珍仍然站在台阶上。怀明弘一指他对面的座位:“姨娘过来坐吧,你不是打算站在那里跟我说话吧?” 乐以珍这才缓过神来,提裙下了台阶,走到了怀明弘的对面:“二少爷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间。”怀明弘简单地答道。 乐以珍本来还想问一句:“既然回安平了,怎么不回家?”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便没有说,只在右侧的石凳上坐下来。 怀明弘招手喊来侍立在门口的小童,让他去拿一只垫子来,递给了乐以珍:“听说姨娘刚刚出了月子,虽然是夏天,石凳上也有凉气,还是垫一下吧。” 乐以珍道了谢,将垫子铺到石凳上,复又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听说…四弟生得早了,身子有些弱,现在可好些了?”怀明弘也坐下来,轻轻地问了一句。 “哼…”乐以珍想起了款儿,心中微微有些恼意,“看来你听说了家里不少的事情,那你听说了款儿怀了你的孩子没有?你听说了款儿在家里过得不好没有?你听说了款儿早产,母子俱殁没有?哦…对了,这些你都听说过,因为你还给我写过信呢,要我关照款儿,算你还有些良心。可是我一人外人,连内里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知道如何去保护款儿?你既然什么都听说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把款儿接走?”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段前尘(1) 以珍一提到款儿,怀明弘额头有青筋突跳了起来。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杯,目中有两道痛楚的光在闪烁。 “我…”他语速沉缓,“是我害了款儿,她本来是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一个人,是我生生把她扯进了漩涡之中,而在这件事里,她是最弱的一个人,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我…这半年,我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确实是疏忽了她,我以为…十几年的濡养之情,总会有几分情份在的吧,殊不知…” 本来乐以珍恼他撇下款儿不管,可是看到他痛心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嗨!算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难过了,最其码款儿在最后那段日子里,还是活得很开心的。” “哦?”怀明弘不解,惑地看向她。 “因为你那封信呀!我把你那封信念给她听,她觉得你还是惦记她的,开心了好一阵子,天天跑去我那里要信看,到最后信上的字,她都识得大半了。”乐以珍说起这事,不由地一阵心酸。 怀明弘则彻底沉默了。事实上款儿怀了他的孩子,纯粹是在他突遭沉重打击,迷乱醉酒的情形下,生的一个意外。他与款儿十年的主仆关系,始终当她是身边一个最信任的人。他回淮安后,当他听说因为自己的一夜迷乱,竟让款儿怀了孩子之后,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愧疚。 可是他那个时候那么悲伤,那么迷茫,以致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儿歉疚在心里,却并为替款儿想到得太多。甚至他给乐以珍写的那封信,虽然说的是拜托她关照款儿,真论起他写信当时的心情,莫不如说是想跟他一直牵挂的这个女人说几句话,说别的又不合适,才提的款儿。 因此当他得知款儿的死讯时,他就像一个喝醉了酒地人,猛然被人灌了一碗醒酒汤,幡然清醒的那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忠心耿耿的敦厚女孩儿,每天默默地照料着他的衣饰饮食,即便是在他患着肺:的那段日子里,他的新婚妻子尚且远远地看他,款儿却每天给他洗脸梳头擦洗身子,端汤熬药,甚至清理他咳出的秽物,从未见她有任何嫌弃的样子。 这样一个忠义温厚地女孩子,却被他牵扯进一段家族恩怨之中,孤立无援地生活在深宅大府之内,时时刻刻地在一种威压的境况下生存,终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向了死亡的深渊。 他醒悟到了自己的自私,他也心痛自己那个未出世地孩子,追悔之下,一股冲动刺激着他,翻身上马回了安平。 可是当他真正到安平城下时。他又绕城徘徊了好久。他此行回来无非是想弄清楚款儿和他未出世孩儿地死因。但是怀府地那扇大门。他如今是断断不想踏足半步地。难道他要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暗中查访吗? 在城门关闭之前。他想到了浩亲王朱~广。于是他打马进城。来到延庆王府上求见。庆幸地事。朱琏广尚在安平逗留。没有离开。 此时当他面对乐以珍。面对她地质与不满。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乐以珍等了半天。只见他垂转着茶杯。听不到他说话。她有些急了。伸手在他面前地石案上拍了拍:“二少爷。你这么急着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转茶杯吗?到底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离开这么久?款儿又是因何事被你牵累?你叫我到这里。到底有何事商量?你总得开口说话吧?” 怀明弘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绪烦乱地敲着石案。良久。他才一咬牙。对乐以珍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是一件家丑。本以为我离开了这个家。从此后不再回来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如果不是款儿无辜搭上一条命。如果不是有人容不得我地孩子生下来。我可能永远不会跟你提起此事…” 乐以珍听了他前面地这段铺垫。心里缓缓地启开一条缝隙。透进一丝光亮去。 追溯事情的根源,就要说到二十年前。那时候沈夫人刚刚嫁入怀家,还是一个活泼新鲜的小媳妇,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对自己的新婚夫婿也十分地满意。虽然她每天尽力尽责地照顾老太太、侍候丈夫,但她还是慢慢地觉察到,怀远驹性子很冷,除了他身边的怀禄,在这个府里几乎没有亲近地人。 她试图用一个女人细腻的关怀去感动他,可是她没有成功。无论她对他多么地细致体贴,他地心好像总是游离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让她够不着摸不到。 成亲刚刚一年,她生下了大小姐怀天兰。初为人母,她并没有太多 ,因为在她怀孕和生育这段日 怀远驹先后收了她的陪嫁丫头孙巧香和羽天舞馆的舞 她很是寒心,她觉得这个男人冷血,一种所嫁非人的遗憾在她的心里慢慢滋长着。 那时候二老爷怀远清还没有出家为道,他在府里是一个闲散自在的人,每天赏花喝酒,养鱼遛鸟,过着一个富贵逍遥的公子哥的生活。 当然,他想不逍遥,他想如怀远那般忙碌,怀老太太也是不允许的。但沈夫人当时刚入怀府不久,很多事她并不知道。因此怀远清的闲散在她看来就是一种洒脱,她也希望自己的夫婿能像这位大伯子这样,每天笑吟吟的,说话风趣幽默,看起来亲切讨喜,很有人情味的样子。 而她的这位大伯子,虽然对每个人都笑容可掬,可是每次见了她,那笑容之中似乎又多出一些别的东西来。她那时候那么年轻,她的心还是一叶浮舟,从怀远的身边的飘过之后,还没有找到可以停靠的舶口。对于怀远清,她的理智告诉她要躲避,可是她心中又有一个隐秘的渴望,想要探究一下他到底对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思。 怀远清那时经常会“偶然”出现在她经过的地方,跟她打一声招呼,笑谈几句,神态之间有淡淡的暧昧,言语之间却从来都是中规中矩。沈夫人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有产生几分欢喜,散开后又会有几分失落。这种隐秘的情绪折磨着她,让她患得患失,不知所终。 两人之间闪闪躲躲的暧昧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孙巧香生下儿子,而怀远驹又收了一个谷柔琴。 谷柔琴性子温婉,在她刚入府的时候,一妻三妾中她最得怀远驹的意。虽然后来怀远驹察觉出她的温顺,其实是一种淡漠,但是最初她不吵不闹,依顺乖巧的样子确实让怀远驹留恋了一段时间。怀远驹在府中行事,历来不管别人的感受,那一阵子他回到府里,见了老太太之后,哪里也不去,就窝在谷柔琴的屋里。 沈夫人的失望在那一阵子无限地放大了,府里人都看到了她一脸的尤怨,怀远清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她内心的空落。 那日午后,沈夫人窝在床上歇午觉,可是翻来覆去想着自己的际遇,哀怨忧戚,完全没有了睡意。 索性爬起身来,穿好了衣服,出了房门,在府里闲逛起来。 她心中烦乱,无意识地沿着脚下的路散漫地溜达着,不知不觉之间一抬头,竟走到了怀远清的南斗院。她心中一惊,赶紧转身,可是来不及了。 “弟妹!”她才刚刚走到这里,他便在门口看到了她,就好像他一直等在那里,只为守候着她的到来一样,这种感觉让年轻的沈夫人心中一悸,停了脚步。 “弟妹怎么魂不过舍的样子?有什么难处了吗?”怀远清一贯地细致入微的体贴。 沈夫人这次没有和他敷衍客套,她看了他一会儿,很唐突地问道:“二爷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一直单身呢?怎么不娶一个二嫂回来?” 怀远清却并不觉得她这话唐突,他似乎等这一句等好久了,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在等一个像弟妹这样的人,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弟妹,再难寻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这话在沈夫人心智清明的时候,就是一句无礼的调戏。可是那一天,她正处在颓丧哀伤的情绪之中,怀远清此话一出,她当即心如擂鼓,面红似霞,内心隐隐有一种小得意小欢喜,仿佛自己身为女人的价值终于有人懂得赏识了。 怀远清打量着她羞怯佯恼的神情,勾起嘴角一笑:“弟妹从那边走过来,也有好长一段路了吧?想来该走累了,我在院子里摆了茶,不如你进去喝口茶歇歇脚吧。” 沈夫人惶然举目四望,南斗院本来就位处僻静,夏日的午后静悄悄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她的心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鼓躁着,神使鬼差,抬脚随着怀远清迈进了南斗院的院门,开始了她这一生最不堪回的一段错误经历。 ================================== 书号:139236 书名:非礼勿视情人夜 简介:他问:“怕了吗?” 她摇摇头:“不怕!” 他说:“不要爱上我!” 她望着他的眼:“不会。” ………… 烛光摇曳,耳鬓厮磨。 一声声轻吟,一阵阵喘息,弥散在屋内的各个角落,久久萦绕。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段前尘(2) 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说的就是沈夫人当年的情形。 一次偷欢之后,书香门第出身的沈夫人追悔莫及,称病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大半个月未曾出屋。期间怀远清几次托人求见,她都闭门不出。 可是一个月后,沈夫人却突然去找怀远清。因为在她称病这个把月里,在怀远驹日日厮磨在谷柔琴屋子里的这段时期,她怀孕了。 她找怀远清,让他给自己抓一副堕胎药回来,她没办法留住这个孩子,只能趁自己还在装病期间,偷偷地把这个孩子打掉。 怀远清却坚决不同意,他起先软语哀求,让她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可是沈夫人此时已经完全硬下心来,再不欲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瓜葛。于是怀远清将脸一翻,威胁她如果敢打掉这个孩子,他就将两个人的私情告诉到怀远驹那里。 沈夫人到此时方知道自己上了这个男人的当,他垂着一钩美味的饵,自己就是那条馋嘴的鱼,如今咬上了钩,再想松口已经来不及了。 她倒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问怀远清:“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怀远清也不瞒她,坦率地告诉她是为了报仇:“如果不是老太太心狠手辣,我娘也不会惨死在狱中。当年老太爷对我十分钟爱,本来我有希望继掌这份家业,如果不是老太太从中作梗,老四说不定现在还是市井街头一个小混子,哪里轮得上他坐享这偌大的一份产业?我不报此仇,如何能甘心?我如今是没什么希望了,但是我要让我的儿子替我了却这一份愿念,也安慰了我娘在天之灵。” 沈夫人当时不明真相,倒是对他抱有那么三两分的同情。虽然后来她知道了,其实是怀远清的娘先害死老太太地儿子,是他们娘俩儿手辣腹黑,欲合谋夺下这份家业。可事已至此,她明白什么真相都来不及了,她不能让自己的丑事闹开,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关键的时候,沈夫人倒还算镇定,她虽然答应了怀远清保住腹中的孩子,却同时要求他离开这个家,否则他若继续纠缠下去,反正她也活不了,索性大家同归于尽。 怀远清倒未在这方面难为她。他说只要看到沈夫人生地是儿子。他马上出家为道。为儿子修积福气。两人商量妥当。沈夫人便在一天晚上。佯装头痛得厉害。让丫头把怀远驹从谷柔琴地屋里叫了过来。 因为她一向沉静依顺。怀远驹倒未有他。真就当她是生了病。当晚就陪在她屋里。那一晚。她头一次拉下脸来。向怀远驹邀欢求爱。第二天清晨怀远驹离开后。她自己闷在被子里哭了半天。为自己忍不住寂寞。贪一时之欢而悔恨。也为自己丢下矜持向一个男人使媚求欢而羞愧。 不过事情总算是摆平了。她腹中偷欢地遗种在名正言顺地长大。快要生地时候。她佯称上次给自己接生地稳婆手法不好。让她格外忍了些痛楚。她捎了信回家。让她地娘亲自来陪她生产。她地娘亲沈老夫人真就带着沈府上惯用地两位稳婆。来怀府之中照护女儿生孩子了。 要说怀明弘也争气。生生地沈夫人地肚子里多呆了十天。才闹着要出来。这下一折算。只需对外宣称早生了半个月就可以了。又有总督夫人亲自坐阵。因此当怀明弘生下来地时候。府内一片欢喜恭贺之声。没有出现任何质地声音。 尤其是怀老太太。怀远驹虽然是她一手教出来地。可是这个养子始终跟存着芥蒂。这让她对自己地晚年生活心存恐惧。她盼这个孙子已经盼得眼睛都直了。怀明弘一生下来。她心中地小算盘就拨响了-自己一手从襁褓中养大地孙子。总会跟自己亲密地吧? 因此怀明弘甫一降生。就落到了她地手里。她以沈夫人做月子。无暇照顾孩子为由。将怀明弘抱到自己屋里喂养。从此后再也没有还回到沈夫人地身边。 这虽然让沈夫人很难过,但却让怀远清分外的开心。他看到老太太抱着他地儿子,无比疼爱与器重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解恨了。他已经预料到未来地结局,他想像着老太太在临终前那一刻,他在她面前揭出真相,告诉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掌家地嫡孙,竟是她最痛恨的仇人-那个被弄进大牢里的二老太太李氏的孙子时,这位一辈子争强好胜的老太太一定是 屈而死。 他仿佛看到天上有他的娘亲欣慰的笑脸,他以一个胜利的姿态,践行了自己向沈夫人许下的承诺,卷了铺盖离开了怀府,到山上修行炼丹去了。 他不急,他只等着儿子长大继承大业的那一天。而这一天,果然让他等来了。 本来他去年下山,是因为听说儿子得了肺痨,心中牵挂儿子,想借口为他做祈福法会,回来探望他。当时府里为怀明弘的病,一片沮丧忧惶的气氛。怀远清看过怀明弘之后,也有些拿不准他是否能挺过这一关。他心中焦灼,想在怀明弘还活着的时候,认下他这个生身父亲。可是他尚在心里转着主意,想着如何找沈夫人沟通一下此事,却传来沈夫人自己踩凳取东西,摔掉了腿的消息。 他心中暗暗感叹,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躲避出来见自己,会出此狠招,不惜自伤。后来虽然他趁人不备,去过两次沈夫人那里,却什么都没谈拢,就被沈夫人轰了出去。 然后,怀明弘的生辰宴当天,怀远驹与老太太闹翻,带着他宠爱的小姨负气出走。老太太虽然气得轻,可还算镇定,回府后立即安排怀明弘见了怀氏族长,拜过了祖先,打算扶他正式接掌怀氏家业。 怀明弘去宗祠拜祭的那一天,怀远清身为怀氏族人,也在一旁观礼。当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出落得一表人材,在族人们羡慕与钦赏的目光下隆重地行了祭礼,正式成为怀家的当家人时,他兴奋得浑身都在热,脑子也高兴地晕乎乎的。 每每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一种鲁莽的事来。怀远清隐忍了十几年的时间,却在那一天忍不下去了。他十几年一直设想着等怀老太太要临终的时候,他在她的面前揭露真相,让她含恨而死,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可是那一天,他却改了主意,他等不到老太太死的那一天了!他需要马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怀家这个有出息的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怀老太太这么多年费尽心血养育的是他的儿子! 他想象着众人知道此事后那瞠目结舌的表情,他想象着怀老太太气到昏厥的场景,他的心里就无比兴奋。于是他毫不迟疑,于第二日找到了沈夫人,要她告诉怀明弘,谁才是他的亲爹。 沈夫人当然不肯,她就算不为维护怀家的安宁,也要保住自己的声誉呀!两个人于是吵了起来,怀远清骂沈夫人是狠心绝情的歹毒女人,沈夫人则斥怀远清是狡诈阴谋的小人。 而两个人的对话,则完全落入了来探望沈夫人的怀明弘耳中。 怀明弘如遭五雷轰顶,屈辱感和刹那间对身份的迷失感让他愤然转身,逃出那间屋子。急乱之中,他拨倒了门边的一只铜鹤插花瓶,惊到了屋里的两个人。他们一齐冲了出来,看着怀明弘象一匹受了刺激的烈马,迅猛而愤怒地急奔出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沈夫人徒然地喊了几声,却没能叫回她的儿子。 第二天,怀明弘就从怀府中消失了… 当那个一直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的事实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乐以珍面前时,她感觉胸口堵上了一团乱絮,沉默着,好半天没有说话。 怀明弘说完这一段往事,神情惫怠。他伏在石案上,将脸埋在臂弯之间,闷声说道:“你瞧,我的出生是一个多么丑陋的因缘,而我的身上又背负着一个多么险诈的阴谋。自从我知道了真相,我就一直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我到底是老太太一手栽培的聪明能干的乖孙子?还是一个被亲生父亲用来报复仇人的工具?我如何面对我的娘亲?是该恨她还是该原谅她?” 乐以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叹了一口气,继续保持着沉默。 怀明弘却被她的沉默刺伤了敏感的神经,抬头看她:“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没有!”乐以珍果断地答道,“你是无辜的,何必自贬自轻?只是这个事实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悚异,我一时之间理不清罢了。” 怀明弘听她这样说,咧唇苦笑:“你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尚且理不清…我跟你说吧,我一直到现在也还是理不清,我始终无法接受我那端贤淑慧的娘亲,会做下这种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探访证人 段恩怨纠葛的往事,让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怀明弘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在当晚醉酒的境况下跟款儿胡乱说了几句。第二天离开家后,这件事就成了他心中一个隐秘的痛,每日里搅动酵着,由这件事所引的痛苦在不断地膨胀,胀满了他的心,却无从诉说。 今日终于得以一吐心中郁事,向乐以珍说完之后,他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伏在桌子上无声无息,半晌没有动。复杂的恩怨牵缠,乐以珍也知道从何劝起,也只能静静地陪坐一边。 好一阵子,乐以珍方才开口说话:“你想弄清款儿的死因是吗?我想我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怀明弘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叹了一口气:“我想弄清楚,可是我又不想弄清楚。一个是教养了我十几年的奶奶,一个是我生身的娘亲,搞清楚了,我又能怎么样?” 他抬起头,乐以珍在他的睫毛眼角处看到了湿湿的泪痕,她的心被他的眼泪打痛了,怜惜地说道:“我既然来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就是。你想弄清真相,我这里倒是有一条线索,如果你不想弄清楚,我们就这样随意地聊一聊。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款儿已经不在了,二少爷你要想开些…” 说到这里,她想起款儿临死前喊她那一声:“…告诉二少爷,我死得冤枉…”她的心窒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款儿的坟在哪里?你知道吗?”怀明弘吸了一口气,镇定一下,问乐以珍。 “这个…我听说咱家祖坟有一个外围坟场,专门埋葬进不了祖坟的偏室和未能活着生下来的怀氏后人,太太就将款儿埋在那里,具体位置…我没去,不得而知。”乐以珍有点儿愧疚地答道。 “这也怪不得你。你才刚出月子。当然不可能让你去那种阴气重地地方…这两天我去看看款儿。我们主仆一场。她终究还是跟错了人。被我累了性命。唉…” “什么时候去?我也跟去给款儿烧些纸上个香。我辜负了你地嘱托。辜负了款儿地信赖。什么也没帮上。眼睁睁地看着她送了命。实在也是心中有愧。” “你还是等过一阵子再去吧。你在安平。总有机会去地…对了。你刚刚说是有线索。什么线索?”怀明弘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静。 “给款儿接生地稳婆是西市地黄寅仙。陪守地大夫是春仁药房地邱大夫。我想这两个人当时就在屋子里。就算不是他们做地手脚。也该知道一些内情地吧?”即便怀明弘不回来追究这件事。乐以珍也打算有机会出府地时候。去见一见这两个人。 怀明弘听了她地话。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我这就去问一问。” “你等一下。”乐以珍叫住他。“你这样单枪匹马地去问。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 怀明弘思索了一下,对守在门边地小厮说道:“拜托小哥儿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有事相商,烦劳他回来一趟。” 那小厮一躬身:“公子客气了。”然后转身出门找朱~广去了。等朱琏广回来后,怀明弘开口向他借人,朱~广一甩袍袖:“你干嘛不直接借我?我现在闲得很,我不比那些随从们权威得多?” 于是朱~广带着他身边的两个御用护卫,怀明弘和乐以珍跟随着,先找那个稳婆黄寅仙去了。 因为有乐以珍随行,朱~广和 都没有骑马,三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到了西市,随听到了黄寅仙的住处,马车在狭窄的胡同前停住,三人下来步行,来到了那一处小院门前。 护卫上前敲了门,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来应的门,见到站在外面地朱琏广和怀明弘,结结实实地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开口问道:“找谁?” “请问黄稳婆是住这里吗?”乐以珍客气地上前问道。 “找我婆婆?她串亲戚去了,不在家!”小媳妇又扫了一眼乐以珍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不耐烦地横了乐以珍一眼。 “请问这位小大嫂,你们家亲戚在哪里?我们找黄妈妈有点儿急事,如果不远地话,拜托你给指个路,我们这就寻她去。”朱琏广拱手为礼,笑盈盈地看着小媳妇。 那小媳妇脸上当即笑开了花,从门内款款地走了出来:“这位爷客气了,我婆婆是去芜州串亲戚,好几百里路呢,爷有什么事?进屋喝杯茶,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噢…那就不打扰了,等黄妈妈回来了,我们再来吧。 ”朱~广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缩回手里,当先转身往胡同外走去。 “这就走了?爷贵姓?府上在哪里?等我婆婆回来了,也好给你捎个信儿去。”那小媳妇眼巴巴地追了几步,直到两个护卫伸手拦住她,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脚步。 乐以珍跟在朱~广和怀明弘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忍着笑。快走出胡同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乐了出来。 前面的两个男人都知道她在笑什么,朱琏广回头无奈地瞅她:“有那么可笑吗?你是不是没见识过市井女子地泼辣?” 乐以珍干脆放肆地笑出声来:“赶情儿王爷见识过,怪不得被人那样看着,也是脸不红气不喘呢,王爷还真是亲民呢。” 怀明弘被她的轻松情绪感染,也笑道:“王爷这等贵气洒逸,天下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动心?” “你还说人家。”乐以珍指着怀明弘笑他,“你是没说话,你开口说话了,那小女子一样缠上你,你没见她看你地时候,眼睛里都往外飞桃花吗?” 怀明弘被她说得红了脸,当着朱~广的面,又不好说话太随意,一时竟被噎住了。不过刚刚一路上地沉重气氛,此时总算放松下来。三个人走到马车边上,上了车,又往春仁药房而去。 因为春仁药房离怀府太近,到了门口,三人也没下马车。护卫进去询问,打听到邱大夫今日在家休息,一行人又直奔邱大夫的家里去了。 邱大夫还真在家里,但是一听三人说明来意,当即就翻了脸,喊来他地徒弟要撵人。两个侍卫无奈,只得亮出他们御前侍卫的腰牌,邱大夫才服了软。可是他吭吭哧哧,只说款儿就是因为早产,又赶上她自己身体不好,大出血不止,所以才送的命。 朱琏广见问不出来,对两个亲卫一摆手:“既然他不肯说,我们就带他回王府慢慢问吧。” 邱大夫当时就傻了眼,想不明白一个不起眼的小姨***死,如何竟惊动了王府。不管怎么样,一听要拿他去王府~问,他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权衡轻重之下,当前保命要紧。 于是他跪到朱~广面前:“这位贵人饶命,我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亲如友 大夫经不住吓,终于说出了事实真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旁边的乐以~听了,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出乎意料的地方,与他们在心里猜测的大体相当,只不过是经一个证人之口坐实罢了。 原来那日邱大夫正在坐堂,突然就来了怀府的一个丫头,说怀老太太心口痛,请邱大夫过去给看看。春仁医馆是个小医馆,这位邱大夫医术庸拙,虽然怀府近在毗邻,可也就是府里的下人们生了病,才会来这里找大夫,像老太太这样的主子心口痛,居然来这里找大夫,让邱大夫着实吃了一惊。 他噤若寒蝉地随着那丫头进了府,来到老太太屋里,却原来根本不是老太太心口痛。老太太先让那个丫头拿出一包银子来摆在他面前,他一打眼就看出来至少有五百两。 然后他看到老太太向那个丫头使了一个眼色,那丫头就对他说道:“我们家有位小姨奶奶这两日要生了,我们老太太心那孩子来历不明,不打算让她生下来,到时候请邱大夫来给看着,还要拜托邱大夫给想想办法。” 邱大夫大吃一惊:“不…不生下来…那大人还能活吗?” “你不要管,总之那孩子不能出娘肚子。这些银子你先收着,你要是嫌少的话,想要多少只管说。”那丫头神色冷然,将银子放进了邱大夫的怀里。 虽然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够邱大夫忙乎十年八年才赚得到,可这是一尸两命的事,他还是有些胆颤。他苦着脸将那银子放回去:“老太太另找别人吧,小人胆子小,怕做不好这件事…” 老太太一声不吱,又看了一眼那丫头,后冷哼一声:“我能找上邱大夫,自然有我的道理,邱大夫这时候知道怜惜人命了,话说…你前年帮着隔街的李寡妇毒死她丈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软呢?” 邱大夫当时汗就下来了,乖乖地将那五百两银子拢进怀里,答应了下来。 “你说地那个丫头,到底是哪个丫头?”怀明弘突然问了一句,吓得乐以珍心里忽悠一下子。 “就是那个…瓜子儿脸。说话很干脆那个丫头。那天在小姨奶奶地房里。就是她看着我和稳婆做事地…”邱大夫满头大汗。衣服都快湿透了。 “老太太屋里地丫头。瓜子儿脸地多了。到底是哪个?”怀明弘再追一句。问得乐以珍心都提起来了。 “叫…叫冬儿…”邱大夫一说名字。乐以珍感觉浑身一虚。汗就下来了。她当然知道那丫头是冬儿。款儿出事那天。就是冬儿从她地屋子里走了出来。向大家报地丧讯。可冬儿是她在怀府之中最初地也是最贴心地一个朋友。得知她做出这种事来。她心里难过地同时。还是有些担心怀明弘会对她不利。 “冬儿…”怀明弘眯着眼睛重复了一句。显然是已经将这个人记在心里了。“后来呢?” “后来…几天后。怀府就来人传我。说是小姨奶奶要生了…她其实还不足月呢。我去诊了她地脉。我觉得应该是她长期服用小剂量催生地药。才会导致早产…我…我就依了老太太地话。在小姨奶奶地气海**和涌泉**上施了针…她…她产道不开…” “闭嘴!”怀明弘听得眼睛都红了。上前~起邱大夫地衣领子。左右开弓打了他几巴掌。 乐以珍也听得心里麻栗栗的,她没想到老太太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阻止那个孩子降生。一尸两命,既除了仇家的孙子,又永远地封了款儿的口,守住了怀家的家丑。 虽然之前她也想知道真相,可当真相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站在院子当间,愣愣地看着怀明弘将邱大夫摁在地上,拳头如雨点儿般砸在他地身上。 “明弘!”朱~广将怀明弘拖拽了起来,“你冷静点儿,珍儿还在这里呢。” 怀明弘这才丢开邱大夫,直起身来。只见他面色怒赤,从脸孔一直红到脖子,额上青筋暴,双目喷着火。这还是乐以珍头一次见他盛怒的样子,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怀明弘察觉出她这细微的举动,强自镇定了一下,敛了怒色。那邱大夫被打得爬不起来,哼哼唧唧地说道:“说好了…我坦白就不伤害我的…你们可真是…” 朱琏广的两个护卫看了一下主子的脸色,拎起邱大夫往屋里走去。那邱大夫似乎感觉到不妙,张口要喊,却被一个护卫点了哑**,只见他张嘴,不出声音来。 乐以珍没有再看,别过脸,转身快速地往外走去。她出了邱大夫家的院门,迅速地爬上马车,窝在座位上一声不响。 “吓着了吧?”朱~广跟了上来,坐在她对面,轻声问道。 怀明弘也随后上来了,他此时情绪不好,说话的语气也不好听:“就不该带你来。” 乐以珍靠着车厢的内壁,闭目镇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怀明弘:“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让款儿白白送命的,冬儿还有那个黄寅仙,我记着呢!”怀明弘咬着牙说出这两个来,却绝口不提老太太。 “冬儿…”乐以珍心里痛了一下,她最初认识地那个冬儿,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呀。什么叫做由妒生恨,她算是见识了。 “我知道你跟冬儿亲厚,你是不是要给她说情?”怀明弘哼着气问道。 “她…大概也是领命行事的吧…”乐以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怀明弘瞪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车内随即沉默了,直到两个护卫沉着脸从院内出来,像是什么事也没生一般上了马,前头引路,马车才动了。 回了延庆王府,乐以珍心情沉重,直接回自己的屋里,关上 将自己丢在床上,想着怀家那些纠缠不清的恩怨,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也知道睡了多久,她听到有人敲门。虽然懒得起来,可是王妃分派来照顾她的那个侍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得不整理了衣服,自己迷糊着双眼去开门。 出现在门口地怀明弘,他见乐以珍睡意朦胧的样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扰了你休息?要不我等一会儿再来吧。” “醒都醒了,还等什么?快进来吧。”乐以珍让他进了屋,想了想,也没关门,跟着他来到桌边坐下来。 怀明弘自己拿过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我刚刚去咱家祖坟地外坟场,找到一座新坟,应该就是款儿的,我给她烧了些纸,上了一炷香,如果人死有灵地话,希望她能原谅我吧。” “你安心吧,款儿一直都没怪你,你今天也算替她报了仇了,更何况你千里迢迢回来看望她,她肯定会很高兴的。”乐以珍安慰他几句,接着玩笑道:“你动作还真快,说去就去,干嘛不来叫我一起?我应该去看看咱们家的那个外坟场,几十年后,那里就是我的安息之所呢。” 怀明弘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应该不会的…” 乐以珍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冲他撇嘴:“你这话…我连外坟场都进不去?合该我死无葬身之地喽?” “嗨嗨嗨!”怀明弘不满地吼她三声,“说什么浑话?我是那个意思吗?你呀…必然会修成正果的,我地判断错不了的。 不信咱们记着今日今时此地的这番话,若干年后再来验证。” “我可没那个奢望,我只希望我的一双儿女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我身边无是无非,太平安宁,我就阿弥陀佛了。”乐以珍轻声地感叹着。 怀明弘听她这样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老爷如今对你很好,你身边又是儿女双全,应该算是怀府里少有的幸福女子了。你过得好…我也替你高兴。你回了府里,切记藏锋守拙,不要跟老太太走得太近,照顾好弟弟妹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咦?你这语气好奇怪,若真论起来,我还长你一辈呢…”乐以珍刚说到这里,就被怀明弘摆手制止了:“别跟我提那个辈份,我要真使起性子来,才不在乎那个呢。” 乐以珍赶紧闭了嘴,怀明弘见自己成功地吓住她,从进屋就沉沉的一张脸,居然露出一笑意:“我也就是快要离开了,有感而,随便说几句,你跟我那么认真做什么?” “要走啊?”不知怎么的,乐以珍觉得心里被人轻轻地掏了一点儿什么东西出去,空了一下,“你…真的不回家了吗?” “不回!”怀明弘回答得很果决,“你如果有事,可以托人往淮安捎信,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不会回那个家地。我…我想老爷这一阵子忙着收拾大哥弄乱的摊子,还顾不上我吧,等他安顿了这些事,恐怕淮安我也呆不下了呢,到时候我跟随浩王爷,游历四方去。” “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二少奶奶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款儿死了之后,府里人不明真相,都冤枉她虐死了款儿,你…就不想着把她接走吗?”乐以珍试探地问道。 提起郭元凤,怀明弘不禁皱了眉:“我已经害了一个人,何苦再去害第二个人?接了她出来,又不能给她她想要的,还不如留她在府里。一个丫头…别人不会记着那么长时间的,等过一阵子,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了,她还是怀府里耀武扬威的二少奶奶,对她来说,这种日子强过跟着我。” 乐以珍没再接这话题,人家两口子的事,她毕竟不好说太多,于是她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来得及的话,我去送你。” “好啊!”怀明弘应得很快,“我这两日处理几件事,后天离开安平,你答应送我,就留在这里住到后天吧。” 乐以珍抿唇轻笑:“你还怕我赖帐不成?后天我肯定送你出城,不过明天嘛…我要去看一位婆婆,陪她老人家住一天,就不能留在王府里了,你自己当心,既然不打算回府,就别让府里的人现了你地行踪,徒惹是非。” “呵呵…”怀明笑了,“刚刚还装我的长辈,我品着咱们俩儿说话,哪里还有辈份的差别?分明就是…” “朋友!”乐以珍抢过了他的话来,一拍桌子说道。 “朋友…是朋友…”怀明弘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抖搂精神,学着她的样子一拍桌子:“很高兴认识你这样一位朋友,不如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如何?” “来来!”乐以珍拎起茶壶斟满两个茶杯,递一杯给怀明弘,自己举起一杯:“祝二少爷心胸宽广如大海,生意兴隆达三江,干杯!” 怀明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也跟着举起了茶杯。 ====================================================================~====~===~=== 书号:1392364 书名:非礼勿视情人夜 简介:他问:“怕了吗?” 她摇摇头:“不怕!” 他说:“不要爱上我!” 她望着他地眼:“不会。” ………… 烛光摇曳,耳鬓厮磨。 一声声轻吟,一阵阵喘息,弥散在屋内的各个角落,久久萦绕。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亭送别 日第一更。 =========================================================== 第二天,乐以珍就离开了王府,趁这次出府的机会,去自己位于城西的那处宅院,探望恩人婆婆去了。 两个月未见,婆婆已经不是山上那个干瘦皱巴的样子,城里的日子把她养得润腴了不少了。一身暗紫的寿字团花大襟祅裙,一头白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干净清爽的一个小老太太,只是多年山间艰苦生涯压弯的腰身,终究是直不起来了。 婆婆拄着拐杖立在上房的台阶上,笑眯眯地看着乐以珍朝她走过来:“哎哟!瞧瞧这小媳妇胖的…” 乐以珍知道自己产后胖了不少,最怕人提这个了,上前挽住婆婆的手臂,撒娇地晃着:“人家才没有胖呢!婆婆再说,我就绝食抗议。” 婆婆疼爱地拍着她的手:“胖点儿好,身子好,再生几个大胖小子,多子多福。” “我又不是猪,我才不要再生呢…”乐以珍在婆婆面前,少有的现出小女儿家的情态来。 “胡说!我还希望有那么一天,你领着一群的孙子来看我呢…听说我孙子生得早了些,身子不太好?没什么要紧吧?”婆婆关切地问道。 提起儿子,乐以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口气说道:“婆婆放心,他好着呢,我们家老太太请了老太医专门照顾他,如今也是越长越胖乎了,只是他算起来才刚刚足月,我不好抱来给婆婆看,等他长大一些吧。” “我虽然想看孙子。可也不急于一时…既然我孙子好好地。你这愁地什么劲儿呀?”婆婆拉着她往屋里去。 “我儿子如今被一大群人照顾得好好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我这个当娘地插不上手…老太太把他抱到自己屋里养着。我要过一次。没能要回来。唉…”乐以珍扶婆婆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在了她地身边。 婆婆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把拐杖一点。想要开口说什么。怒目张口。看了看乐以珍。却又闭上了嘴巴。她胸口起伏着。镇定了一会儿。方才说出话来:“可不能这么着。孩子一到了别人手里。时间长了。跟你这个当娘地就亲了。你们家老爷不是待你挺好吗?让他帮你把孩子讨回来!” “我们家老爷…出远门儿了。还没有回来呢。这件事…我也只能指望他了。”乐以珍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婆婆捶着肩膀。说起怀远驹。她就有点儿晃神。 婆婆看了她这个样子。笑她道:“走多久了呀?你就这幅失魂落魄地样子?快回来了吧?” 乐以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月吧。他走地时候就说。我生宝宝前他一定赶回来。可惜我提前生了…不过宝宝地名字我还没取呢。等他回来取名字。还有满月酒我也推了。等他回来办一场百日宴…可惜婆婆不爱凑热闹。要不把你接过府去。一起热闹一番。你也顺便看看我地一双儿女了。” 婆婆哼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我这幅鬼样子,还是不要见人了吧,你得空了,将孩子抱来我瞧瞧,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正闲话着家常,秋婶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乐以珍冲她一招手:“婶子坐下来了一起说会儿话,我正要谢你呢,你把婆婆照顾得这么好,让我怎么感激你?” 秋婶笑吟吟在下的一张凳子坐下,摆手说道:“姨娘可别这样说,我还想跟你说件事呢,你把婆婆接下山来,是让她享清福地,可她老人家总是跟我抢着干活,劝又劝不住,你快说说她吧。” 乐以珍看了看婆婆,笑着回应秋婶:“家里也没什么太重的活计,洗个米摘个菜,婆婆想做就做吧,她老人家在山上勤劳惯了,冷不丁闲下来,可能也不好受吧?” “哎!对喽!”婆婆很高兴有人能理解她,“我就是个劳碌命,真要让我干等着吃饭,怕是死得快呢…小秋,你去把我绣的那几件小衣服拿来给珍儿看看,我现在人老眼花,绣出来的东西都不成样子了,你要是看着还行,就拿回去给我孙子孙女穿。” “好啊!辛苦婆婆了。 ”乐以珍口中答应着。没一会儿,秋婶子就抱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进来,递给乐以珍。乐以珍在膝盖上解开包袱,抖出一件小衣服,本来打算随口夸几句,让婆婆高兴一下,谁知她一看那件女童地小斜襟褂子,月牙儿白的素缎,在衣袖衣摆和交领上分别绣着缠枝 淡红梅花,一朵一朵如初在雪中绽放一般,娇艳欲~ “婆婆!这是你的手艺?这个也太精致了,我们府里那些绣娘给老太太做衣服的时候,都拿不出这等手艺来!”乐以珍由衷地赞叹道。 “呵呵…”婆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眼神儿跟不上了,活计也了,年轻的时候,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谢谢婆婆,这些衣服太漂亮了,我那个小妞儿年纪虽小,可爱臭美了呢,穿上一件新衣服,见了人就会扯给人家看,她一定喜欢这些衣服。”乐以珍说起自己的女儿,满脸是得意地笑容。 “能穿就好。”婆婆也很开心。 那天,乐以珍就留在了那里,陪了婆婆一天。婆婆一切安好,她就放心了。 第二天早晨,她起了一个大早,乘着马车赶去给怀明弘送行。在约好的街口,她跟怀明弘碰了面,同来送行地,还有一个闲得慌的浩亲王朱~广。 两个男人弃了马,钻进乐以珍地马车里,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乐以珍看着对面的怀明弘,心里琢磨着,这种场合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儿什么,比如“保重”、“注意身体”之类地?想来想去,说这些都好假。可是不假的话,她又不能说。 怀明弘看出她一脸踌躇的样子,冲着她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用说,你能来送我,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乐以珍觉得他真是太聪明了,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思想。既然他这样说,自己也不必说些虚情假意的送别之语了,于是只回了他一笑,没有开口。 “哎哎哎!”朱琏广不满地吵吵着,“你们这是做什么?眉来眼去的,当我不存在吗?” 乐以珍当即瞪了眼:“什么眉来眼去的?王爷满腹经纶,说起话来怎么着三不着四的?也不注意自己那高贵的身份!” 朱~广被她噎住了,没有接下话来。倒是怀明弘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乐以珍跟王爷说话,竟用这种语气,连他这样号称是王爷朋友的男人,见了王爷也不敢忘了上下尊卑的。 朱~广蹭了蹭鼻翼,对怀明弘说道:“她…一直就是这么厉害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怀明弘很用力地摇了摇头,证明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离别的气氛还算轻松,出了城门,又在官道上行出一段去,看到路边有一个亭子。朱琏广一回头看两个护卫,那二人便跑到亭子里,解下背上的背囊,取出酒壶酒具来摆好。 乐以珍看着就笑了,果然是皇家的人爱搞这些闲事儿:“王爷还真会营造气氛,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才像是送别了呢。’” “别说这个哦,小心我忍不住,在这里哭出来。”怀明弘大概真被勾起了伤感心怀,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来。 “弃我去,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今日之日多烦忧,天下之大,自然之广,我们这点儿小悲伤都不算什么,放开心怀,卸掉时间套在我们颈项上的枷锁,回归自然,回归本心,尘世纷扰自会烟云散去!”朱~广也是有心结的人,自然感悟会多一些,他揽着怀明弘的肩膀,一边往亭子里去,一边劝着他。 乐以珍跟进亭子里,将酒斟好,分别递给了二人:“既然王爷备下了,我们就来喝一杯送别酒吧。不过二少爷不必戚戚自扰,等过一阵子,你想开放下了,还是回来吧,娘还是你的娘,家还是你的家,什么都不会变的。” “什么都变了…王爷四方行走,总会路过淮安的,记得去看我,我们再把酒言欢!至于你…”怀明弘举着酒杯,看着乐以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多保重吧!” 三人举杯,喝光了杯中酒,怀明弘向两人深深一揖,转身出了亭子,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那马奋鬃扬蹄,绝尘而去。 乐以珍站在亭子里,扬起手来,却不见怀明弘回头,又将手放了下去,心里一阵戚然,鼻子一酸,不由地掉下两滴泪来。 “别哭了,人都走远了,你这眼泪可不是为我掉的,我可不会劝你。”朱琏广很自然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们一个一个的…真是,都让我揪心。”乐以珍没好气地拍开朱琏广的手,擦了擦眼泪,奔向亭外路边的马车。 朱琏广看了一眼自己被拍开的手,随着她上了马车,一齐回城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意外之人 晨一点了哦是第二更吧。 ==========================================~= 乐以珍进城之后,和朱~广道了别,直接回了怀府。 她先向老太太回过了话,老太太问了几句王妃身体如何之类的话,乐以珍答了。然后她去看儿子,老太太像是怕她把孩子偷偷抱走一样,跟着她过了东厢,让乐以珍万分地堵心。 她正逗弄着儿子玩,老太太突然问出一句:“对了,很久没听你提起你那位恩人了,她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应该派人上山探望一下呀?” 乐以珍搪塞道:“我上次去的时候,她老人家就说,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山高路险,不用经常去看望她了。 老人家独居深山,孤僻惯了,不太喜欢热闹,我还是尊重她的意思吧。” “哦…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老太太沉吟了一句。 乐以珍也没往心里去,陪着儿子玩了一会儿,便向老太太告辞。出了德光院,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见一见沈夫人,正往钟慧院那边拐过去,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她一回头,看到了冬儿,心脏就收缩了一下。冬儿未看出她神情的异样,快步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到一棵老榕树地树干后面。 “你要干什么?鬼鬼鬼樂樂地…”乐以珍被她弄得有点儿紧张。 “我说…我最近一直想找你说话。一直不得方便空闲。你这儿子…就这么交给老太太了?”冬儿皱着眉头看她。语气中有质问地意思。 乐以珍听出她是在关心自己。心中五味杂陈。轻叹一声:“老太太地脾气你还不知道。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就凭我能要得回来吗?总需等老爷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一个妥法地计议吧。让我放弃儿子。那是万万不能地。再说…我儿子现在需要精心照护。真回我那小院儿。还真是有诸般不便之处。我就先忍这一两个月吧。” “哦…”冬儿明白了她地意思。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你不是那种能扔下孩子地人。怎么这次不声不响就顺从了老太太?原来你心里另有打算。那我就放心了。” 乐以珍想起她对款儿做下地事来。面上有些微地恼火:“你还知道关心别人?这一阵子咱们各有各地事。疏远得多了。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看你一天神经兮兮地…” “你才神经兮兮地!”冬儿瞪了乐以珍一眼。“我好心来提醒你。倒让你数落一顿。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 “好心当然有好报!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呀…用用你的脑子,要是被人拖下了脏水,这一辈子兴许都洗不干净了呢。”乐以珍还是没能忍住,隐讳地教训了她几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冬儿白了她一眼,生气地转身就走。乐以珍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往沈夫人的钟慧院回话去了。 等她回到自己地小院儿,已经时近晌午了。定儿虽未见她的人,却已经得知她今天回府了,备好了午饭,只等着她回来。 她刚进了屋,梦儿就扑过来了。几天没见到娘亲,梦儿少不得赖在乐以珍身上撒欢儿,怎么劝也不肯下来。乐以珍只好放弃了换衣服,洗了洗手,就抱着梦儿坐到饭桌边上,娘俩儿开始进午餐。 定儿一向是陪着乐以珍吃饭的,她盛好了饭,坐到对面,端起饭碗来,想了想对乐以珍说道:“姨娘,大少爷欲纳钟儿为偏房的事,昨儿大少奶奶向太太禀过了,太太已经答应了,日子就定在三天以后,大少爷那边…呵呵…蛮急的,按你临走前的吩咐,东西我已经备好了,吃过饭你过一眼吧。” “这么快?”乐以珍擦掉梦儿小鼻子上沾的饭粒儿,不悦地说道,“这简直就是在抢人嘛,该不会是钟儿肚子里有了吧?” 定儿虽然比乐以珍大一岁,但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听乐以珍这样说,红了一下脸。不过她随即想了想,点头说道:“兴许让姨娘猜着了呢,我看钟儿近些日子嗜睡得很,你不在这几天,她连五小姐都不管了,直接推给奶娘,天天都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 “快打了她去!都这样了,还留她做甚?”乐以珍更加地气恼了,“我这边该备的,你经着点儿心,不能失了面子,咱不能误了人家地好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知道了。”定儿答应了一声,给梦儿布了菜,埋头开始吃饭。 “咱们也不能光成全人家的好事,不想着自己,等这次老爷回来了,我回过了老爷,就把你和小杨的亲事办了吧。”乐以珍也不太把钟儿的事放在心上,一边收拾着梦儿扒出碗去的饭菜,一边笑着说定儿。 定儿一听她说这个,满面飞霞,掩饰不住心里的欢喜,嘴上却说道:“我才不嫁他呢,我就伺候姨娘一辈子,谁也不嫁。” “你这话可真让我感动,来来来,既这么说,你给我立个字据,即表了你的忠心,我也好有个把柄,免得以后某人后悔了,再说我这个当主子的不通情理,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乐以珍打趣道。 “我又不会写字,我才不立字据呢,你是主子,我这一身一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定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把脸 碗里,不肯抬起来了。 乐以珍笑了,低头继续照顾女儿吃饭。她觉梦儿最近又胖了,她有些担心这丫头再继续胖下去,长大了成胖妞儿,想减就不容易了。可是她看着梦儿手里握着饭匙,里一半外一半地往小嘴巴里扒着饭菜,心里又无比疼爱欢喜,也就由着她吃了。 用罢了饭,她喊来了钟儿,将自己给她备下地妆奁让她看过,问她还有什么特别想要地。 钟儿磕了头,直说小姐于她之恩德,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三日后,一顶小轿将钟儿接走了。钟儿过去不到一个月,就传出了她有喜的讯息,乐以珍听了,一笑而过。 一转眼,怀远驹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按他自己临走前说的时间,这一阵子他就该回来了。乐以珍虽然每日里照常看儿子陪女儿,可是每过一日,她心里的期盼就会多一些。 他那么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等他回来了,见了如今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定会欢喜地吧?应该不会责备她保胎不利,将儿子过早生下来的罪过了吧?梦儿现在会背二十几诗了,虽然口齿不太清楚,但作为一个还不到两岁地小孩子,已经很让人欢喜了,等他回来了,听女儿背诗,一定会很开心的。还有…等他回来了,她若再有什么憋屈地事,也不用闷在心里了,他会给自己撑腰,听自己诉苦… 乐以珍就这样盼着盼着,三个月过去了,四个月又过去了,秋风吹过,大雁飞尽,直到第一场冬雪降下,怀远驹还是没有回来。 人未归,信也无。乐以珍有些担心了,西域路远,一路上匪盗猖獗,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事了。她急归急,又不好在人面前表现出来,保持着面上的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忧如火焚。 节气已经过了小雪,大雪将至,天气越来越冷。那一天,乐以珍看过儿子后,捂着狐裘大氅回了群芳院,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她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暖炉,将脚擎在炭盆上烤着火。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芹儿地喊叫声,声音比平日高出八度来,透着无比地喜悦:“姨娘!姨娘!有人来报信,老爷回来了!一会儿就能到家,老太太让咱们去迎呢!” 乐以珍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差点儿一脚踩进火盆里,吓得定儿赶紧上前扶她。她拨开定儿的手,将怀中的暖炉往桌子上一丢,扯过刚脱下来的大毛氅,一边往身上披着一边往屋外走去。 群芳院地姨娘们都得了信儿,纷纷走出自己的院子,聚齐了往府门外去。出了群芳院没多远,又遇上了老太太和沈夫人一行人。这一帮子人忽忽啦啦,像是在这炎冷的冬日里突然绽开的一丛春花,生机盎然。 这些人来到府门外站定,没等一会儿,就见街角拐过几匹马,是怀禄和小杨等几个随从,却不见怀远驹。又等了一会儿,一辆宽大的马车垂着厚厚的棉帘子,拐过那个街角,车轮子轧在冬日冷硬的地面上,出响亮的“轱辘辘”的声音,渐行渐近。 到了府门口,马车停了,小杨跳下马来,上前掀开车帘子,有一个人随即从车内钻出身子来,跳下马车,正是怀远驹! 乐以珍站在一群人的后面,还是看到了一身藏青锦缎棉袍、戴着貂毛帽子地怀远驹,虽然一脸的疲惫之色,倒未见他明显清瘦。虽然他还没有看见乐以珍,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抿唇笑了,他一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就感觉周身一暖,竟不觉得这冬日里有多冷了。 迎接的人群稍微动了动,都准备上前问候。却不料怀远驹跳下马车后,回身伸手,竟又从车厢里牵下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大冷的天,这个女人竟是一身艳粉的亮缎襦裙,外披一件大红镶白狐毛边的大氅,头上高高耸着孔雀开屏髻,一只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刺目光芒的镶宝孔雀开屏簪,明晃晃地别在髻上。 在这一身艳丽的妆扮之下,再看这女子地容颜,杏仁大眼,瓜子小脸儿,从眉眼轮廓上看,倒不失为一位俏丽女子。只是她明显地年过三十,却为了掩饰已逝的青春,在脸上敷了过多的粉,面孔看起来白得有些让人惊心,而她的眉毛又画得过于浓黑,像有人蘸着墨汁在一张白纸上划下的两道横,她地嘴唇不知道用的什么唇脂,艳红而闪亮。 这是一个满身风尘之气地女子,她的艳俗在怀府那积百年厚蕴而沉稳持重地大门之外,在怀府一群持礼守德优养育的女人们面前,显得份外地浮夸与轻狂。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怀远驹郑重其事地扶她下了马车,还给她拢了拢被风吹散开地大氅,最后竟牵起了她的手。 那女子一脸安然地享受着怀远驹的照护,仰起脸来看向门口迎接的人群:“哟!好多人来迎呀,真热闹!” 她的声音尖细而张扬,说完这句话,她丢开怀远驹的手,直剌剌地迎着老太太走过去。站在一脸莫名的老太太面前,她放肆地上下打量了老太太一番,突然扬声大笑:“这一定是你们家老太太喽?真是岁月不饶人哪!当年那样华贵高傲的怀夫人,如今也长了满脸的褶子…哈哈!我说怀老太太…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初怀嫌隙 要说在这座府邸之中,就是在整个怀氏家族,也不敢种语气跟老太太说话。众人不知其中缘故,惊讶地看向老太太,在等着她即将到来的凌人怒火。 却不料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女子,突然脸色一僵,身子不由地晃了晃,本来她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这一晃,就跌坐回轮椅里去了。 她的眼睛从那女子的脸上移开,看向台阶下面的怀远驹,深吸了几口气,叹幽幽地说道:“是啊,我是老了…人都会老的,当年你还是嫩葱儿一样水灵的小姑娘,如今不也一样?贴这么厚的粉也掩盖不住岁月在你脸上留下的痕迹…” 那女人眉毛一立,眼看着就要飚,老太太却不欲再理会她,对怀远驹说道:“回来了就好,安置好了,去我那里一趟,我有话跟你说。”然后她一摆手,她身边的丫头领会她的意图,推起轮椅转身回了府里。 一众人等全都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跟着老太太回去呢?还是应该在这里继续迎接仪式,等着怀远驹给她们介绍这位新人,便一齐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不知这女子是谁,对眼前生的事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地跟着老太太转了身,想一想又不对,回转身来,迎向怀远驹:“老爷一路辛苦了。” 怀远驹走上台阶来,站在那女子的身边,目光在迎接的队伍中扫过,当他接触到乐以珍的眼神时,他想给她一个微笑,可是他感受到了乐以珍神情中的冷漠与失望,于是他的唇角只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并没有能笑得出来。 他拉起身边女子的手,对站在冷风中迎候的他的女人们和儿女们介绍道:“恩…这位是芙儿,以后她就住这府里,她的事…等我与老太太商量过,再跟大家交待…” 说完这几句话,他忍不住又看向乐以珍地方向,此时乐以珍却已经垂下了头,不再迎接他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外面天冷,大家都回去吧。” 他这算是介绍完了,可大家仍是不明所以。虽然这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也知道老爷与老太太之间有些恩怨,但是芙儿这个人,除了刚刚进府去的老太太,在场的人就只有乐以珍和怀禄知道她的身份了。 因此沈夫人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芙儿。问怀远驹道:“老爷…这位…哦。到底是什么来历?要怎么安排她地住处?” “你是太太吧?”芙儿刻意地攥紧怀远驹地手。仰起脸来。用下巴对着沈夫人。“我地住处不用特意安排。远哥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人群中出一阵吸气地声音。怀远驹轻咳了两声。对沈夫人说道:“先让人把紫藤院收拾出来。让芙儿住那里吧。” 沈夫人瞄了芙儿一眼。突然转头看乐以珍。口中应着怀远驹地话:“我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哦…姐姐是什么来历。但看得出老爷还是蛮疼她地。既然她说要跟着老爷住。不如就把她安置在祇勤院吧。反正乐姨娘已经从那里搬出来了。” 怀远驹吃惊地看向乐以珍。却只看到了她地后脑勺。乐以珍此时正在应付梦儿。这丫头听人说爹爹回来了。哭闹着要见爹。定儿没法儿。只得抱她出来。 “祇勤院?你住地地方吗?”芙儿转头问怀远驹。 “哦…是我的住处。”怀远驹看到梦儿在胡乱踢腾,要朝他这个方向扑,他回话有点儿心不在焉。 “那好!就听太太的,我就住祇勤院了,外面好冷,咱们还是快进屋吧。”芙儿说完,拉起怀远驹的手,也不理身边有多少双异样的目光,拖着怀远驹往府里去。 梦儿此时已经被乐以珍拦得烦了,干脆放开嗓门大喊一声:“爹!”怀远驹听到女儿明显清晰地口齿,心中一喜,脚步一顿,从芙儿的手中抽出腕来,迎着梦儿走过去:“女儿!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哎呀!怎么又胖了呢?想爹爹没有呀?” 他边说边从定儿怀里接过梦儿,在她的小脸蛋儿上使劲地亲了一下。梦儿得了意,将自己冰凉的小脸蛋儿往怀远驹的脸上贴:“想爹爹!” 怀远驹走的时候,梦儿还不会这样整句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此时这样清楚地说出自己想爹爹,还真是让他惊喜万分,爷俩儿于是旁若无人的亲昵了起来。 这时候,芙儿走上前来,扯起梦儿胖胖的小手丫儿摇了摇:“远哥,这是你地女儿吗?这粉嘟嘟的小胖妞儿,太讨人喜欢了,不如给我吧。” 她此语一出,怀远尚在愣怔地夫,只觉得怀里一空,梦儿已经转了手,被乐以珍抢了回去。乐以珍冷着脸,回手将梦儿交给定儿:“将五小姐抱回去!” 定儿斜了芙儿了一眼,二话不说,抱起梦儿就往回走。 梦儿刚刚见了爹爹,还没有亲热够呢,哪里肯离开?在定儿的怀里一通乱扭,嘴里嚷嚷 我要爹!姑姑坏!爹…” 乐以珍这下可真的火了,她将俏眉一立,眼睛瞪向梦儿,没好气地斥她一句:“回去!敢不听话,仔细我打你的**!” 梦儿很少见娘亲对自己这样凶,委屈地扁了扁嘴,将脸埋进定儿的怀里,不出声了。 “这是谁呀?这么厉害?”芙儿偏着脸看乐以珍,话却是问怀远驹地。 “这是…”怀远驹上前欲拉乐以珍的手,却被她一缩手躲开了,他尴尬地收回胳膊,“这是珍儿…我路上跟你提过地。” “哟!就是这位小妹妹呀!长得细皮嫩肉的,怪不得讨你地欢心…就是这脾气…让你给惯坏了吧?”芙儿说到这里,呲了一下牙,也不等怀远的回答,拉着他继续往府里去。 怀远驹顿了一下,对乐以珍说道:“我安置一下,随后去看你。”乐以珍偏过头去,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芙儿拉着怀远驹前脚迈进怀府那高达一尺地门槛,沈夫人随后凑近乐以珍:“珍儿,这人是谁?好像认识咱们家的老太太…” 众人听沈夫人这样问,纷纷将目光聚到乐以珍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乐以珍在心里暗暗地捋顺了一口气,抬头平静地看沈夫人:“我还以为太太识得她呢,太太都不知道的话,我哪里会知道?” 大家看乐以珍的表情,明明就是知晓此人地来因,却见她故作不知,不由地失望。想一想那女人的架势,这府里以后怕是没有太平日子过了,纷纷叹气,随着沈夫人进府,各自回去了。 乐以珍也回了自己的群芳院,与出府迎接时的兴奋劲头截然相反,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将两个丫头撵出屋去,将门一关,倒头躺在床上,那些让她心酸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芙儿…这个女人间接地改变了她的人生,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撞上怀远驹纪念这个女人的时间,她的人生轨迹如今会运行在另一条线路上-她虽然不会有这一双可爱的儿女,但她会是德光院一位快乐地小丫头,像月儿一样,然后…她会嫁人吗?会嫁谁?总之不会跟九个女人共享一个老公…哦,不对,如今是十个了… 想至此,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所谓世事弄人,而掌管人命运的神仙又似乎格外地愿意捉弄她,瞧瞧她这一生,从现代到古代,从一个人身上附到另一个人身上,从一个与孤母相依为命的大学生到一个古宅大院的丫头,再到到一位姨娘… 她时刻地提醒自己要随遇而安,一步一步地向命运之神俯称顺,她已经屈服得不能再屈服了,她甚至接受了怀远驹妻妾成群的现实,只要他真心地待她好,待她的一双儿女好。 可是芙儿出现了,这个女人不同于群芳院的任何一位姨娘,她的出现意味着群芳院所有地姨娘,从此后结束了她们身为怀远驹姨娘的使命,即便身在这怀府之中,也形同于被送出去养老了。 自己会不同吗?兴许会的。从刚刚怀远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带芙儿回来,面对任何人都是坦然的,可是当他看向自己时,他的眼神是躲闪的,语气是愧疚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芙儿一直是他心中的天使,虽然目前来看,这位天使可能不小心堕落进恶魔的手掌之中,折了羽翼染了风尘,但折翼地天使通常只会更加地令人怜惜--这一点,她从怀远驹对待芙儿的态度中品味得出来。 以前她可以骗自己说,怀远驹虽然人在别地屋里,可是心却完完整整地交给了她。可是现在呢… 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心绪烦乱,脑袋涨晕,整个身体都是沉沉的。 也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她将眼睛启开一条缝隙,往外一瞧,模糊的一个影子,但她知道那是怀远驹。她随即闭上眼睛,一动没动。 怀远驹进了屋来,走到床边,轻轻地坐到床沿上,掀开被子看了看乐以珍的脸。乐以珍的面孔冷不丁地暴露在凉凉地空气里,睫毛不由地颤动了几下。 怀远驹看她这样,出一声轻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乐以珍整个人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刚刚看过儿子了,长得真好,听说你也受了不少罪,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乐以珍仍是一动未动,不睁眼睛,也不说话。 怀远驹似乎也无意等她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抚上她地颈项和面孔,声音里开始散出热度来:“一别数月,我可天天想着你呢…你想我没有?”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怀远驹已经凑近了乐以珍的面孔,探寻着她地嘴唇。 却不料乐以珍突然睁开眼睛,“腾”地翻身坐起。怀远驹没防备,下巴被她的脑顶撞出“卡嗒”一声轻响。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芙儿的故事 远驹被撞得尴尬,皱着眉头揉着下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乐以珍拥被光清亮,看着怀远驹:“老爷,你想装糊涂吗?我千盼万盼,盼的就是你带一个十姨娘回来吗?这下可好了,如果她肯屈就住进群芳院的话,这院子里还真就住满了,十全十美,老爷这一生算是圆满了吧?” 怀远驹听出她语气中的讥怨与失望,放下手去,支着身子靠到床头上,轻柔地拉着乐以珍的胳膊,叹一口气道:“唉…我并非有意跟你装糊涂,这府里的人,谁不理解我都不要紧,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苦衷。芙儿她…这些年吃了好多的苦,终归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弃她于不顾,所以…” “芙儿…”乐以珍轻轻地说出这个名字来,心里就是一酸,“老爷自有你的往事怀念,我能不能理解,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我只想知道,老爷是在哪里遇到的那个女人?你打算以后置她于何处?” “她…”怀远驹低头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芙儿的经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但既然你问起,我就告诉你,你听后只揣在自己的心里,太多的人知道,对芙儿不好。” “好。”乐以珍爽快地答应道。 原来怀远驹此番西行,到了吐番国后,谒见了吐番国王,将年前的事情做了解释,并进献了丰厚的礼品以示歉意。西域人性情豪放,倒也没有抓住一件失礼的事难为怀远驹,多年的利益结盟就算是修复了。 之后怀远驹便去了吐番国最大的一家养马场,怀远驹与那家马场的主人亚里坤还算相熟,选定了一批良驹宝马之后,主人亚里坤盛情相邀,怀远驹就在他家里住了几天。 西域民风剽悍粗犷,行事与中原人标榜的礼仪廉耻相去甚远。中原男子好女色,有名正言顺的妻妾制度,如果还不能满足哪个男人的色心,那么还有一种场所叫做青楼楚馆,开在深巷胡同之中,那些欲**捉蝶地男人们,进了这种地方,将门一关,歌舞欢情,也不为外人所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西域男人贪欢,则贪得明目张胆,家资丰厚的,除了姬妾成群,还会正大光明地在府里豢养家妓,平时为主人吟歌漫舞,供主人狎妓取乐,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主人还会炫耀自己的家妓,就像炫耀自己家里养了多少头牛多少匹马一样。并且像招待客人佳酿美食一样,用家妓来招待家中男客。 这些家妓有少数幸运的,博得主人地垂青,升极为姬妾,大多数都在年老色衰之后,沦为主人家的粗使奴隶。 在西域地富贵人家中。谁家地家妓年轻貌美。歌舞技艺一流。那都是很有面子地事情。亚里坤知道怀远驹在中原是商界翘楚。家资巨丰。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有意无意地引着怀远驹到他们家地家妓馆。向怀远驹炫耀他新近从中原收来地一批年轻女奴。当然都是被充了家妓地。 当那些年轻女子身着半透明地纱裤和艳红地纱制抹胸出现在怀远驹面前时。他心里好一阵子不自在。 虽然他在家地时候。平时应酬友聚。也免不了去青楼楚馆一类地地方。可是大月朝以礼治国。民风谨肃。即便是青楼女子。衣着上也只敢袒出两寸地锁骨下肌肤来。眼前突然出现一群近似半裸地女子。还真让他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目光躲闪之间。就看到了蹲在墙角洗衣服地一个女奴。这女奴也是一张中原人地面孔。头胡乱用一块棉布帕子包着。几绺枯黄地头垂在额前。随着她手下搓洗地节奏一下一下拍打着她地脸颊。从侧面看。她肌肤干黄。眼角明显生了皱纹。整个人形销骨立。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或身上还带着什么病。总之看起来弱怏怏地。 因为同是中原人。他从心里对这些女子怀着同情。可这是亚里坤通过正常地人口买卖途径买来地奴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不好多说什么。 他正打算敷衍几句。转身离开。一个中年地西域女人拎着一篮子脏衣服走了进来。往墙角那洗衣女奴面前一摔。用生硬汉语教训她道:“芙儿!你越来越懒了!几件衣服也能洗一上午!” 那“芙儿”两个字落进怀远驹耳中,如一声惊雷,炸得他差点儿跳了起来。他顾不上亚里坤怪异的目光,冲到墙角扒开那女奴地头,往她的脸上一瞧,芙儿!果然是芙儿!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地目光不再清亮,虽然她如今形容枯槁,可他还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地确是他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的小青梅--芙儿! “芙儿?”他曾经想过她是不是死了,或被老太太所逼,随父母远走他乡了,但他做梦也料不到,再见她时会是这般光景。他心中剧烈地绞痛,抱着芙儿的肩膀,叫出她的名字后,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那芙儿将目光从身前的一盆脏衣服挪到了怀远驹的脸上,迷茫地看了他半晌,终于认出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竟是当年她家隔壁那个棉衣麻鞋、捉襟见肘的远哥哥,她呼 ,蜡色的面孔在瞬间涨得通红,咬牙抄起身边刚送脏衣服,朝着怀远驹的头上就砸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这一下子砸得他一**坐到了地上。亚里坤的跟从见一个女奴竟敢伤害主人的贵客,随即冲上前来,摁住芙儿开始拳打脚踢。怀远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扒开那群人,从地上捞起了芙儿。 此时芙儿已经被打得唇角破裂、鼻孔出血,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殴打,并不以为意,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流到嘴唇上的鼻血,扯着怀远驹的衣领,疯一样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 亚里坤瞧出其中必有缘故,命人将芙儿扯开,将怀远驹扶了起来:“怀先生,你认得我家这个女奴?” 怀远驹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亚里坤说道:“这个人…你出个价钱吧,我买下来了,要多少都行。” “哦…”亚里坤打量了一眼芙儿,对怀远驹笑道,“哎!怀先生太客气了,一个奴隶,不值几个钱,你要便给你。” 于是怀远驹带着芙儿回了自己下榻的驿馆,等芙儿安静下来,才问起她怎么来的西域。 原来当年怀远驹那般绝然地离开家,跟着老太太进了怀府,却再也不见他回来探望的身影。去怀府门口问了几次,都说四少爷被老爷送到南方学做生意去了。辛竹娘当然不相信,可是她又不进不了府中,打探不到儿子的消息,心中凄苦,天天在家中以泪洗面。 那时候芙儿才十三岁,年少冲动,自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远哥哥突然不见了,辛大娘又天天地哭,她一卯劲儿:“辛大娘你别哭!我替你找远哥哥去。” 辛竹娘当然不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去找人,可是她看得住芙儿一时,却不能天天将她拴在裤腰上守着。 终于有一天,芙儿自己跑到了怀府门前,抬脚就要往里冲。怀府守门的奴才哪里肯让她进,拎着她的衣领子就往外扔。 正巧赶上此时,怀良氏串亲戚回府,坐在轿子上正要进府门,听到吵嚷声,掀开轿帘往外瞧,就看到芙儿踢腾叫骂:“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家都不是好人!抢了人家的儿子藏起来,有本事自己生去!” 最后一句话触痛了怀良氏的心,她神情微凛,吩咐身边人:“带那个丫头去我那里。” 于是芙儿就被捉到了内院怀良氏地屋内。芙儿见了怀良氏,认出她就是领走怀远驹的人,她也不跪,梗着脖子跟怀良氏要人。 怀良氏喝着茶慢声地问她:“我要是不把你的远哥哥还给你呢?” “那我就天天来闹!我要闹得安平府的人都知道,怀府的太太不能生孩子,居然抢人家的儿子!”芙儿很勇敢,挺着胸脯与怀良氏对峙。 然而她太小了,她衡量不明白这事情地轻重缓危,她的勇敢在此时恰恰是一种鲁莽,而正是她这一刻的鲁莽害了她的一生。 怀良氏直接命人将她交给了行走于西域与中原两地倒卖人口的人牙子,然后她就被带到了吐番国,先卖入一户小官僚家为奴,这家地男主子看上了她娇嫩的面孔,本来欲收在身边为姬妾,谁知女主人剽悍,当即将她暴打一顿,倒手将她卖给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那商人家里还算殷实,也学大户人家豢养家妓,芙儿便成了他家里的第一拨家妓。 芙儿虽然自幼家境贫寒,但好歹也是良家女孩儿,有爹娘照护,纵然比不得千金小姐娇贵,但是沦为娼奴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些。 她也曾经想过寻死,可是一次悬梁未成,被主人家吊起来痛打一顿后,她就对生死之事麻木了。她慢慢地被驯养成一个性奴隶,用身体来取悦主子和主子的客人们,来换取一日粗的三餐和四季裹体的薄衣。 年纪小地时候,她娇美如花,日子还可以过。被几位主人倒手赠转之后,她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终于在最后来到亚里坤家里的时候,被一位客人传染上了花柳病,又延治不周,终于失去了她身为家妓的价值,沦为了洗衣女奴。 她这十几年的经历,如一把把尖细的刀子,一齐划在怀远驹地心头,)着他的肉。他能明白芙儿对他地恨,是他牵累了她的生。过去地事已追赶不回来了,他如今能做的,唯有尽他地所能,补偿她以往所失去的东西。 因为芙儿,他在吐番国又多逗留了一个多月。他找来了吐番国的宫廷御医,来给芙儿调理身体。在御医的精心医治之下,虽然花柳病所遗留的残缺是不可恢复的,但她的身体状况却慢慢地好转了起来,人也逐渐地有了精气神儿。 怀远驹对她的细心周到,渐渐地软化了她一颗仇恨的心,她不再对他责打斥骂,开始接受怀远驹的照顾。直到她身体恢复到可以长途行路了,一行人才开拔回了中原。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许以平妻 以珍听了芙儿的故事,抱着自己的双膝沉默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怀不说话,心中忐忑,凑近她说道:“芙儿的事我不能不管,她本该安稳的一生,因为我的事而被彻底毁掉了,如今她活得屈辱而凄凉,我能做的,就是让她的后半生富贵而有尊严…” “有尊严?”乐以珍抬起头看他,“怀老爷的十姨娘,是一个有尊严的身份?” “我…我打算正式娶她进门…”怀远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正式娶进门…”乐以珍觉得这句话如一桶凉水,在这炎炎的冬日里当头泼下来,浇得她透心儿冷,“你问过老太太了?你问过太太了?” “这件事由不得她们,我刚刚已经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了,算是我尽了礼数了,丽娟那边…我也只需要说一声即可,我意已决,只是婚事需要筹备齐全,成亲的日子…再定。”怀远驹拿眼睛瞄着乐以珍的脸色,但还是把自己的意思完整地阐明了。 乐以珍听着他说话,目光却定在桌上一只秘瓷美人花上,那中插几枝新开的梅花,她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没看到,应该是芹儿刚刚采撷来的。 怀远驹见她只盯着梅花瞧,也不说话,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你说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以珍转眼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怎么想的重要吗?老太太和太太那边,你都只需知会一声就可以了,我的想法就更加的微不足道了。只是我以前一直认为,老爷碍于沈家的颜面,是不可以娶平妻的,原来我错了,只要你想,你是可以娶平妻地…” 怀远驹看着她淡漠的眼神,心中急,开口解释:“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我只是给她一个身份,聊以安慰她凄苦的前半生,你知道她…我又不能…跟她同房,我这一趟西行,哪一天不是想着你?我曾经说过,我这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不会食言的。难道你真的这么介意一个身份?难道我们曾经那么贴心的一段日子,都抵不过一个身份吗?” “我们曾经贴心的日子…都遗留在凤州了,老爷有没有食言,我已经不那么看重了。身份虽然不能等同于情感,但身份是一种尊严,老爷也知道姨娘不是什么有尊严地身份,所以才许芙儿平妻之名,而我…只不过是你最小的一位姨娘罢了…”乐以珍越说越失望,强屏住呼吸,才没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怀远驹见她这样。狠狠地一拳捶在床上:“那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给你一个平妻地身份。将你也从正门抬进来一次…” 乐以珍不等他说完话。一摆手坚决地制止道:“老爷如果在此番西行之前跟我提这事。我会很感激你对我地尊重。但今天你说这事。晚了!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地笑话。我不想跟她一齐被抬进门。我就窝在这群芳院地小角落里。安心地当我地九姨娘。养育我地儿女。谁也别来烦我!老爷你也可以走了!” 怀远驹一腔热切地扑她这里来。未料没得到期望中地理解。反倒被下了驱逐令。他心中恼火。扑上去箍抱住乐以珍地双肩。对着她地面孔吼道:“我还指望着你能理解我。你能帮我关照一下芙儿呢!你怎么这样看她?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是她愿意地吗?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乐以珍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抬头直看进怀远驹地眼睛:“那是你地小青梅。你想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她受不受得起别人地尊重。并不在于她以往地经历。而在于她现下地行止做派。 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是不愿意地。但我从不指望靠别人地同情过日子。连你地同情也不要!” “我…”怀远驹一时语结。怔了片刻。挨着乐以珍坐下来。在她地耳边软语求道:“不一样地。我对你不是同情。是欢喜呀。你别闹了。咱们好好地。你要是不想搭理她。你就当我没带这个人回来。好吗?” “老爷多了一个妻子,我还要当这个人不存在,老爷你真是高估我的胸怀了。”乐以珍说完,顺势躺回床上,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老爷一路辛苦,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怀远驹被这一个一个地软钉子碰得火起,掀开她的被子,一手扯起她地肩膀,另一只手开始去解她的衣带:“我几个月没有回来了,你就这样对待我?枉我念你地一片心,你真是越来越矫性了,看来真是我把你惯坏了。” 他扯解着她的 她伸手欲夺回自己的衣带,两人力量相左,只听“嘶,那件蓝缎中衣的带子被撕裂开,衣襟失去了禁缚,悄然滑开,露出她内里水红色的肚兜。 怀远驹一眼看见,只觉得下腹一紧,扑身将乐以珍压在了身下。 乐以珍急忙伸手,狠狠地掰住了他的肩:“你再敢对我用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怀远驹接触到她冷然的目光,顿时颓丧地跌坐回床上,停了一会儿,叹一句:“唉…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不怪你,你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他下床穿上靴子,沮丧地离开了这间屋子。乐以珍忿忿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将自己往被子里一缩,一直到晚饭时间,她都窝在床上,没有起来。 晚上用饭的时候,梦儿哼唧着要跟爹爹吃饭,被乐以珍瞪了回去。用罢了饭,她披了件厚厚的棉氅,往老太太那里看儿子。 她刚进了德光院的门,就看到怀远驹携着芙儿从东厢的小套院儿走了出来,她心中一抖,当即站住,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怀远驹。 芙儿今晚穿一身银红撒百花的缎子棉祅裙,外披一件名贵的翠绿色孔雀羽织镶毛大氅,一盏光晕暗红的灯笼,映得她面容模糊,看不见白日里的深妆厚粉,瞧着她五官还挺精致。 她见乐以珍紧抿着嘴唇盯住怀远驹,便脚步款款地走过来,笑着对乐以珍说道:“妹妹长相甜美,一双儿女也生得讨人喜欢,我刚刚看过小少爷,哪里像是早产的孩子?大眼睛乌黑闪亮,怎么看怎么像远哥,呵呵…” 她的说话声尖细张扬,划破冬日夜里干冷的空气,直钻进乐以珍的耳朵里,刺激得她皱起了眉头。怀远驹看出她表情中的不悦与戒备,便上前握了一下她的手:“这么凉?怎么也不戴个棉抄手?” 乐以珍动了一下嘴唇:“还好,不太冷,路也不远。” 说完,她再看芙儿,刚才还盛满笑意的双眼,此时却射出带刺的目光,俯看着怀远驹牵住她的那只大手。乐以珍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也不等怀远驹动步子,她兀自朝前走去:“谢谢芙儿姐姐这样夸赞我儿子,你们先忙,我去看儿子了。” 她进了东厢儿子的卧房,正看到月儿在收拾刚刚用过的茶具,她紧张地走上前,抓住月儿问道:“刚刚老爷来,都说了什么?” 月儿拍拍她的手,温和地笑着:“你干嘛那样紧张,爹来看儿子,当然是高兴喽,还能说什么?” “那个人呢?”乐以珍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她…夸小少爷长得好,讨人喜欢,抱着小少爷哄玩了一阵子,也没说特别的呀…你怎么了?”月儿没明白乐以珍的心思。 “哦…我知道了,随便问问而已。”乐以珍冲着月儿笑了一下,转身来到儿子的小床边上,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哄着他玩。 小家伙已经会认人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咧开没牙的小嘴巴,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就使劲地往她怀里拱。可惜那阵子老太医在的时候,不让她亲自乳,她的奶水早就回去了,她只好将儿子交给了奶娘。儿子在奶娘的怀里满足地吃着奶,没一会儿就窝在奶娘的怀里睡着了。 乐以珍将儿子安置到床上,盖好被子,又盯着他的小脸儿看了一会儿,方起身出屋,往老太太那里去。 守在上房门口的丫头见她走过来了,笑着为她挑开厚厚的门帘子。乐以珍迈步进了屋,却现外间一个丫头也没有,大概都躲进茶水室取暖去了。 她也没介意,自己往里间走过去,刚刚行至里间的门口,正欲抬手掀帘,就听到里面传出“啪”的一声拍击桌面的声响,然后是老太太那抰着盛怒的声音:“阖府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孙子当初生下来的时候,被认准了活不了的,要不是我费尽心思延医照护,哪有今天这个白胖胖的大孙子?我一手养起来的孩子,谁也甭想抢走!这孩子就在我这里养着,哪里也不去!” “哎哟哟!老太太干嘛这么大的火气?那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年轻的时候就愿意养人家的儿子,怎么到老了还是这个毛病?”芙儿的语气慢声细气,故意地挑衅着老太太的怒火。 门外的乐以珍一听这两句对话,心里“扑通”一跳,急忙掀帘而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怀心事 内正位上,老太太已经气得眉眼倒竖,事实上从今着芙儿回来后,老太太的心里就没有好受过。此时她看见乐以珍走了进来,马上冲她一招手:“你可来了,你瞧瞧吧,你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回来,你就不知道人家这刚一回来,就打算着把你的儿子弄走呢!” 老太太这话明显有求助的意味,她面对芙儿的时候,到底是心虚的,尤其是怀远驹陪在芙儿身边,更让她有一种无力感。刚刚她虚张声势地吼了几句,其实很害怕接下来怀远驹也帮着芙儿说话--自打怀远驹从凤州回来后,老太太知道自己面对他的优势已经完全丧失掉了。 乐以珍看一眼屋内的情形,沈夫人正在垂捻着佛珠,不一言,而芙儿听了老太太的话,斜仰着脸看向刚进屋的乐以珍,在她的身边,怀远驹还张着嘴巴,显然是刚刚要说话,被乐以珍的闯入给打断了。 乐以珍稳了稳神,笑着问老太太:“谁惹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生了什么事?” “妹妹,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儿。”芙儿不等老太太开口,抢先拉着乐以珍在她身边坐下,“你瞧你多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生,姐姐一把年纪了,生孩子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一种奢望了,我刚刚去看咱们家四少爷,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妹妹宅心仁慈,就把这个宝贝赏给姐姐养着吧,反正都在一个府里,你想看的话,随时到姐姐那里就行了…” “芙儿姐姐,有句话说君子不夺人之美…”乐以珍从芙儿那略有些粗糙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肃起面孔来,“亲生骨肉岂有送人之理?我是不会做这等有违人伦的事情。” “什么有违人伦?那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远哥的儿子吗?”芙儿被乐以珍驳了,脸色就好看了,转头向怀远驹求助:“远哥,你答应过我,给我抱养一个孩子的,我不管,我就要四少爷。” 怀远驹看了乐以珍一眼,柔声对芙儿说道:“我答应你抱养一个孩子,我可没说就是四少爷呀,这孩子体弱,也不太好养,改天我让人在外面给你物色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 “我不要别人地孩子!我就要养你的孩子!”芙儿扯着怀远驹的胳膊,整个人都要贴到他身上了去了,沈夫人看不惯这种做派,干脆闭上眼睛,细细地数着手中的佛珠,老太太冷哼一声,低头喝茶,乐以珍看着更是扎眼,别转脸去,跟身边的一个丫头要茶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怀远驹颇为尴尬,不过到底也没有把芙儿推开,轻声说她一句:“别闹!这事再商量。” 乐以珍听了“再商量”三个字。重重地哼一声:“这事不用再商量。没得商量。我地儿子我不会给任何人!即便是老爷将我撵出去。我也要带着儿女离开!” 她这话一说。不光是芙儿恼火。老太太也面有赭色。怀远驹瞧着眼前地情形局促。便一拍腿站了起来:“连日赶路。我还是有些累了。这就跟告退了。明日再来向娘请安。” 说完。他扯起芙儿就要离开。这时候。一直沉默地沈夫人开口说道:“老爷稍等。你白天里跟我说。要娶芙儿过门。这事我交给怀平去操办了。只是日子…还要看老爷地意思。” 老太太和乐以珍听沈夫人这样说。一齐惊讶地看向她。沈夫人却一脸地淡然。浑然不觉这二位地目光有多怪异。贤慧而宽厚地笑着。倒是怀远驹被她问得愣怔了一下。随即目光快速地扫过乐以珍地面庞。回沈夫人道:“我今儿累了。此事再议。” “怎么又是再议?”芙儿不满地抱怨着。却被怀远驹扯着手牵走了。 屋里剩下老太太、沈夫人和乐以珍。前两位一齐将目光聚到乐以珍地脸上。乐以珍看出她们目光中地不同意味。装作不知。笑着对两人说道:“珍儿要谢谢老太太和太太帮我守住了儿子。” 老太太微笑一下,算是回应,沈夫人听了这话,轻轻一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也没说什么,儿子是你生的、老太太养的,本来也轮不上我说话。再说…我说再多地话,恐怕也比不上你刚刚那一板脸,我还想求着你呢,哪天那个女人要老爷给我下休书,也希望你能像刚刚那样板一次脸,拉我一把呢!” “太太这话折煞我了!”乐以珍听出沈夫人语中讥诮,微微一垂。 沈夫人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天儿不早了,老太太该歇着了,我们退下去吧。” 乐以珍跟着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听老太太说道:“珍儿你留一会儿,我跟你说几句话。”沈夫人睨了乐以珍一眼,恭敬地向老太太告了退,出去了。 乐以珍立在地当间儿,等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对她一招手:“唉…你来我身边坐,离得远,我说话费力气,今儿我真是耗尽了精气神儿。” 乐以珍便趋前几步来到老太太的坐榻边上,侧身坐了下来。 “珍儿,你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吗?”老太太专注地看着乐以珍,认真地问道。 “不知道…”乐以珍没有犹豫,当即答道。 “远驹没跟你说起她的事吗?”老太太不太放心,追着问了一句。 “老爷只说…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伙伴,意外流落到西域,这次让他遇上了。”乐以珍将故事简化为三句话,让老太太听不出所以然来。 老太太看着她的神情,没有瞧出破绽来,便信以为真,拉着她的手叹道:“这个女人确是远驹小时候地玩伴,就因为当年我不同意她嫁远驹,就对我心存怨恨。她那做派你也瞧见了,这才刚进府第一日,就打我孙子的主意。我看远驹如今对她,竟超过了行前对你的心思,刚回来就跟我说,要八抬大轿从正门将她迎进来。我虽不知她 番国经过些什么事,但我这把年岁了,她是什么人不出来吗?那样的女人,可配得起坐我们怀家的轿子?若说我们长房要再抬一个人进来,那也是你呀,怎么能轮得上她…” 乐以珍微笑垂,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听老太太数落着怀远驹和芙儿地是,等她说完了,乐以珍抬起头来:“老太太莫气,老爷不过是一时兴起,偶遇了童年伙伴,兴奋的劲头儿没过去,等他冷静下来,当然会晓得娘才是最重要地,再说了,老太太都瞧出那女人的品性了,老爷会不知道吗?所以您只管放心。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不为帮我,难道你也不为自己着想吗?现在就开始夺你地儿子,真让她得了势,这府里她容得下谁?”老太太很不满意乐以珍的态度,在她地肩头捶了一下。 乐以珍既打定了主意不给老太太当枪使,当然不会在此时让步,她只管淡然地笑道:“老太太真是高估了我,我只是群芳院地一位姨娘,最大的愿意就是抚育儿女平安长大,至于家中大事…老爷要娶谁撵谁,这个家归谁管,那都主子们才应该过问的事情,我怎好逾礼越?就算有一天这府里容不得我了,我带着我的儿女出去,也照样养得了他们。” “出了府去,你也养得了儿女?你本事大了呢!有这等本事,不如留在府里帮我担起这个家!我跟你掏心窝子交底,你倒躲闪得麻利!事情要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这一辈子都在穷折腾什么呀?你这丫头可别没良心,虽然我们之前有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你是明眼人,应该看得出来,这府里我最信任谁?今儿那女人要孩子,若换了是别人地儿子,给她又如何?又不是我生的,难道孩子过继给了人,我会比亲娘还难过吗?我还不是在替你守着,这个时候我们不抱团儿,岂不便宜了那起子小人吗?”怀老太太难得耐心,细细地开解乐以珍。 乐以珍没法儿,只得恭敬地回道:“老太太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您有什么吩咐,我断没有违背的道理。” 老太太虽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响应,总算见她表明了态度,便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特别地事要你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家里,咱们娘俩儿应该同心同力,你知道就好,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乐以珍便告了退,回了群芳院。 当她搓着手进了自己的屋子,意外地看到怀远驹安然地坐在床上,正在逗着梦儿背诗给他听。当初乐以珍为鼓励梦儿多认字多背诗,就跟她说,如果爹爹回来了,现她会背好多的诗,一定会更加喜欢她。梦儿为了让爹爹喜欢才背下的诗,如今爹爹回来了,岂有不显摆一下的道理?她坐在怀远驹的膝盖上,掰着手指左一右一,背得口水都溅到下巴上了,仍是兴致盎然。 怀远驹目光如柔水般在女儿的脸上流淌,一边给她擦口水一边夸她:“我女儿真厉害,是个小才女呢,比爹爹会得都多…” 乐以珍进屋地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父慈女俏的温馨场景,她在门口窒了一下,还是被怀远驹看到了。他撩了她一眼,也不跟她打招呼,继续和梦儿逗着玩。 乐以珍还记着刚刚被人抢儿子的事呢,对他存着恼火,也不理他,脱了外衣后,喊丫头打来热水,她洗过了,上前不由分说抱起梦儿,交给了奶娘。 梦儿被抱走了,怀远驹一个人坐在床上,有些微的局促。不过他也就窘迫了片刻功夫,便开始宽衣解带。乐以珍见此情形,赶紧上前拉他:“老爷,我要休息了,你早些回去吧。” “回哪里去?这里不是我地家吗?”怀远驹只一拨,就将她的手甩开了,继续脱着衣服。 “论理老爷今晚就不该在我这里,老爷还是回去吧。”乐以珍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对他,可是怀远驹却将眼睛一瞪:“论什么理?你是不是忘了?在这个家里只能论我地理,我要住哪里,还要你来安排吗?” 乐以珍撵不走他,生气地扯过自己的棉衣就往身上套:“那好,你睡这里吧,我走!” 结果她刚刚将一只手臂伸进棉衣地袖子里,就被怀远驹从背后拦腰抄了起来,然后她整个人腾空被丢上了床,一条被子兜头蒙下来。 怀远驹将她摁进被子里,连被子带人抱住她,威胁她道:“你只说不让我对你用强,我可没有对你用强,你若是再这样别扭,我可就管不得你记不记恨我了…” 乐以珍身子扭了扭,结果被他压得死死的,干脆动不了,便恼火地瞪他:“你还不是用强?你要压扁我了!” 怀远驹得意地笑了,伸手扯过一床被子盖上,仍是抱住乐以珍不松手,好声好气地跟她说道:“我知道你恼什么,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不会做伤害你地事情。” 乐以珍拱了拱,将背后对着他,哼一声道:“你知道分寸?哼!她若再跟你要孩子,你怎么办?” 背后半天没有动静,乐以珍被他这犹不定的态度激怒了,刚要翻身,就听到怀远驹在她身后说道:“我打算把天蕊过继给她。” 乐以珍的脑子里当即浮出何柳儿那怯兮兮的面孔。 ===========================================~==================================== 看到亲们在书评区的各种猜测,貌似很多人同意虐怀老爷,如果是这样你们的愿望快要实现了(*_*))嘻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锋口刀尖 远驹装糊涂打太极,怎么也不肯离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好在他还算而卧,对乐以珍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乐以珍撵不走他,只好由他睡在身后,当晚就那么过去了。 乐以珍明白怀远驹的心思,他以为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不如意的事闹一闹,他耐着性子哄一哄,事情就算过去了。可是乐以珍知道,这次是不同的。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为自己这个九姨娘的身份而感到屈辱和尴尬,这倒不是外人所想的,因为她出身官家,而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文明社会在她心里打下的生而平等的烙印。 即便如此,在她和怀远驹渐渐地融洽之后,她也从来没有难为过他,她一直以为沈家位高权重,沈丽娟在怀家再不得宠,也只是情感上的缺失,地位上却是牢不可破的。她自己生性就不够强势,也没想过为了一个身份跟谁斗得你死我活,只要一双儿女平安,生活无风无浪,就这样过一辈子她也忍得下。 却不料这个家里突然多出一个叫芙儿的女人,貌似与她无关,却狠狠地搅动了她的内心。原来怀远驹是可以娶平妻的,原来他也知道要给一个女人身份,以示对她的尊重,原来不管他曾经对自己多么的体贴温存,她在他心里却终究比不上这个落难的青梅小友。 若说亏欠,若论补偿,他也算是亏欠她的吧,如果不是他醉酒对她用强,她的人生怎么也不会偏到这条轨迹上来,难道她就不需要一点儿补偿,以获得该有地尊严吗? 一想到这些,她对身后地这个男人就有些失望。 一夜浅眠,第二天怀远驹早起,把她也给惊动起来了。两个人洗梳完毕,正坐在饭桌前吃早饭,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子一掀,一股凉气扑来,随后就走进来几个女人--大姨娘孙巧香、四姨娘罗金英、五姨娘何柳儿、六姨娘邓玉双,还有八姨娘尹兰婷。除了卫紫旋和良范芳明着与乐以珍不和,而谷柔琴一向少事低调之外,其余的人竟是一个也不缺。 乐以珍当即明白这些女人的来意,倒是怀远驹吃了一惊:“你们这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众位姨娘更是吃惊,万没想到怀远驹昨晚会在乐以珍这里,赶紧上前行礼,之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还是孙巧香机灵,顺着怀远驹的话说下去:“是呀,守门的婆子早起说老爷在这里,我们姐妹几个就近来给老爷请安,老爷此番出门多有辛苦,昨晚歇得可好?” “还好…”怀远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也没特别去问请安怎么少了三个人。自顾一边喝粥一边随口说道:“你们都吃了没有?没吃地一起来吧。” “吃过了…我们都吃过了。就不在这里打扰老爷用饭了。我们先告退了。”孙巧香说完。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带头就要往外去。 乐以珍见她们要走。客气一句道:“外面怪冷地。姐姐们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喝杯茶暖暖再走吧。” “好啊!”罗金英本来就不愿意走。听乐以珍这样说。老实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了下来。其他几位一看她这样。心想反正怀远驹用过早饭是会走地。不如在这里等一会儿。便纷纷各自找座位。分散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乐以珍端着碗看眼前人影晃动。心中更加笃定这些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怀远驹用过了早饭。起身漱了口。罗金英赶紧取来他搭在衣架上地大毛氅。给他披在身上系好。送他出了门。等她从门口回转身来。现一屋子地女人都在用同一种鄙视地目光看着她。她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回自己原先地座位坐好。 定儿和芹儿将饭桌撤下,收拾停当,见这些女人们都正襟危坐,像是要开会地样子,便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怀远驹的六位姨娘,几个人先是将目光投向乐以珍,接着又看向孙巧香。孙巧香将手中茶盏放下,开口对乐以珍说道:“这一大清早的,实在是打扰妹妹了。 可是我们姐妹几个昨晚都没睡踏实,昨天老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老爷打算如何对待她?妹妹能不能给我们透个信儿,我们在心里也好有个底。” 果然是这件事。乐以珍心里猜测,芙儿的来历,想来这些人应该能打听出一些眉目来,她们想知道的,无非是怀远驹到底有多看重这个女人,以后这个女人会不 她们地头上作威作福,毕竟以芙儿昨日甫一亮相的若真让她得了势,这些在群芳院扮演了十几年她地影子的女人们,十之会有好果子吃。 她想了想,还是把平妻之说隐瞒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她嘛…听说是老爷身边一起长大地,后来辗转去了吐番国,吃了不少的苦头。老爷这次西行,不巧就遇上了,故人落难,老爷不忍丢下她不管,便将她带回来了。至于以后如何安置她…这个怕是要看老太太和太太地意思了。” 几个女人一大早地赶来,可不是想听她说这几句含糊不明的话,罗金英干脆冲到乐以珍面前,对着她的面孔问道:“听说老爷要正式娶她进门?” “你们哪里听说的?”乐以珍别开脸,躲避罗金英喷过来的气息。 “这府里还有不透风的墙吗?昨晚在老太太屋里,太太说要给老爷和那个女人操办成亲的事,不是你一板脸,老爷才压下这事说再议的吗?我就奇了怪,太太怎么那么大方呢?竟愿意跟那么一个女人平起平坐?原先你们都说我粗鲁不雅,和那个女人一比,我倒觉得自己蛮斯文的…”罗金英此时大嘴巴,满屋子的女人竟都是一幅期待的样子,等她说完了,又一齐看乐以珍。 乐以珍听罗金英这样说,伸手将她摁回锦凳上坐好,想了想说道:“你们别听那些碎嘴的下人们讹传,什么我一板脸,老爷就压下了?娶平妻可不是什么小事,老爷要权衡的事多了,跟我没有关系,咱们安心等着吧,就算是娶她做了平妻又如何?她再强,还能强过老太太和太太去吗?咱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 “你这话可说得不对。”邓玉双凑近乐以珍说道,“咱们这些姐妹一处生活,偶尔闹个鸡毛蒜皮的矛盾,终归是一些讲道理的人。那女人一看就是个浑不吝的主儿,要是她仗着跟老爷有些渊源,在这府里闹腾起来,咱们谁也别想好过。只不过…我们如今在老爷面前是失了势,说什么老爷也听不进去,妹妹你可不同,你这小脸儿一板起来,老爷揪心着呢。你这样的人品相貌,要是让她给压了下去,我们看着都不服,你可不能松劲儿。” 乐以珍在心底轻哼一声,这几个人起早找过来,最终目的无非就是这个。包括昨天的老太太和沈夫人,这帮女人全都将她往刀锋上推,她们打算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她去挡刀子。 “姐姐们过虑了,人才来了一天,我们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乐以珍端起茶盏来,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几位姨娘见她这样,只好转移了话题,闲聊几句,也就走了。 打了这群女人,乐以珍照例去德光院看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她一路往德光院去,心里都不安稳,时刻地前后顾探着,好像今天这路上随时会跳出来吃人的怪兽一样。 直至她抱起了儿子,握住他的小手丫儿轻轻地摇着,她才在心里暗叹息:芙儿的出现,真的是让这府里的女人们集体紧张了起来,包括她自己。 从儿子的房中出来,她也没去打扰老太太,直接出了院子。难得冬日里有这样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也不急着回去,在府里漫逛着。 快走到二门的时候,她看到迎面来了一个中年婆子,正是怀府大管家怀平的老婆。于是她站定,等怀平家的走近了,笑着打声招呼:“董妈妈早,这是去哪里呀?” “哎哟,我光顾低头走了,罪过罪过,姨娘见谅。 ”怀平家的跟她道了歉,接着说道:“前头来了一位远房的老亲戚,隔了好几门子,许久没走动了,我摸不准该如何招待,去请老太太一个示下。” “哦…董妈妈最近又要忙起来了吧?”乐以珍笑着问道。 怀平家的一愣,反问一句:“姨娘明示,府里最近有什么大事吗?我怎么没听说?” “哦?太太昨儿没找你吗?” “不瞒姨娘,我两天没看见太太了,真不知道有什么事。” “噢…董妈妈忙去吧,我随便走走。”乐以珍略一点头,越过怀平家的朝前走去,心里却在暗暗地咬牙:什么已经吩咐下去,开始筹备亲事了?还当她真是佛心宽广,什么都容得下呢,弄了半天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怜母女 人远行,望眼欲穿,结果盼回了人,却也等回了一~官司。 芙儿的到来,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浪。怀府之中上上下下皆在揣摩着这个女人,一百个人猜出一百个故事来,有青楼版本的,有寡妇版本的,有奴隶版本的,也有村妇版本的。 怀远驹风闻这些传言,在府里下了禁口令:若再敢有人议论芙儿的来处,乱棍打死!可越是用严苛的家法保护她,她的来历就越显得神秘,夜里熄了灯火之后,各房各屋议论得越不堪入耳。 但芙儿似乎并不介意那些传言,她每天在脸上涂脂抹粉,穿得花枝招展,戴得金玉满头,游荡在怀府的各个角落,这边指指,那边戳戳,大有当家作主的架势。 可怀家的下人们在这深府大院里什么没见过?日子久了一个一个也磨成了人精,不管芙儿如何虚张声势,他们还是看得出内里虚实。通常当着芙儿的面,这些人颔点头,貌似恭顺,一旦芙儿离开,身后说什么难听的都有,经她指划的事情也马上恢复了原样儿。 芙儿倒也不笨,瞧出这其中的门道之后,沮丧气恼,便去闹怀远驹,说他将她大老远地领回来,也不给她撑腰,如果不是他在西域许诺要娶她,她也不会跟着回来,如今府里人人挤兑她,也不比她在吐番当洗衣女奴好过多少,云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怀远驹就怕她提洗衣女奴这一茬儿,但正式迎娶她一事,他此时却也为了难。如果他坚持,老太太和沈夫人是不敢反对的,他现在顾忌地是乐以珍地态度。他试着跟乐以珍商量了两次,两次她都垂默然不语。如果她出言反对,说出一个什么理由来,他还可以加以解释,可是她不说话,他心里就没了底。她的沉默总给他一种感觉-如果他真的兴师动众娶芙儿为平妻,那么他与乐以珍之间将会裂开一道无法修复的深痕。 左右为难,他就一直拖延着成亲的事,可是芙儿又闹得凶,他就想起她要孩子的事,于是他回过了老太太之后,那天上午便让人把怀天蕊从何柳儿的院子里接了出来,行了简单的过继仪式,正式归到了芙儿的名下。 这件事他并未提前跟何柳儿商量,他从来都不觉得他做的事,需要跟群芳院地女人们商议,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女人的服从,更何况他如今正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一向低眉顺眼的何柳儿的感受。 可是在群芳院里,怀天蕊被强行接走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何柳儿撕心裂肺地哭声,她甚至还叫骂了几句,让所有的听都颇觉意外--原来何柳儿也会那样大声地骂人。 哭骂声没有持续多久。群芳院地第五间小院儿便陷入了沉寂。群芳院地女人们人人自危。都躲回自己地屋里。各想心事去了。 到了下午地时候。乐以珍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何柳儿。她想告诉何柳儿。四小姐已经是七岁地孩子了。知道跟自己地娘亲。因此芙儿未必能养得住。她还想告诉何柳儿。会有机会让她领回自己地孩子。 她来到了何柳儿地房中。丫头告诉她。五姨娘哭累了。就说要睡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去。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乐以珍说:“我进去看看。”那丫头便开门让她进了何柳儿地卧房。 她来到何柳儿地床前。看到何柳儿揪着胸前地衣襟。姿势怪异地仰躺着。面如金纸。她以为何柳儿急火攻心。生病了。于是她探手在何柳儿地额头上摸了一下。 冰凉! 她心中一抖,借势拍了拍何柳儿的面颊:“柳儿姐姐…”何柳儿的脑袋被那样一碰,无力地朝她坐着的方向搭了过来。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全身的汗毛“刷”地竖了起来。她本能地捂住脸,出一声尖叫,就向屋外冲去。 何柳儿死了!这个柔弱的女子从进入怀府那一刻起,就一直卑怯地活着,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她的女儿,如今也被人生生的夺走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活下去,于是她在一番哭叫之后,绝然地吞下了她多年的积蓄,坠金而亡! 乐以珍亲眼目睹了何柳儿的死亡,她没法忘记何柳儿那失去生命力支撑的脑袋,绵软地搭靠到她大腿上的感觉,她受了深重的刺激,回到自己的屋里,窝在自己的床上,整整一下午都没有起来,也不说话。 晚间,怀远驹来了,他坐到床沿上,久久地不说话。乐以珍只拿后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良久,怀远驹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吓着了?今天这事…是我有欠详虑…恩…” 他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乐以珍拨开他的手,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不说话,也不回头看他。他觉得自己虽然还没有和芙儿办婚事,可是他与乐以珍之间的沟渠已经在逐渐地加深。他心急,又上前去动她:“找个大夫看一看吧…我看你没有烧…” 他将手探向乐以珍的额头,这个动作让乐以珍想起了下午时,她将自己的手探向何柳儿额头的情形。她“啪”地打开怀远驹的手,双掌护住了自己的额头,翻身起来靠到床内侧:“你别动我!” 怀远驹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便温柔地靠过去:“你别害怕,我在呢…” 乐以珍一掌将他推开,忿然瞪着他:“你在我才怕!你别过来!你也别动我!我告诉你!今后如果有人再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我就跟她拼了!” “没有人会打这主意!我说过了,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怎么不相信我?柳儿的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承认我考虑不周…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这样行了吧?”怀远驹心中有悔,软语哀求着。 “哼!出乎你的意料?考虑不周?我不知道老爷总是在家里犯这样的错误,在外面如何掌管那么大的生意?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小话儿,你还是想一想今后如何面对天蕊吧!我要睡了!老爷回你平妻那里去吧!”乐以珍一字一句都咬得狠狠的,说完便扯过被子来,将自己蒙了进去。 “我担心你会害怕,今晚我陪你吧。”怀远驹伏下身来,轻声央求着。 乐以珍却已经不耐烦再说了,回手将他推到了床外,顺势扯下了床幔,将他挡在了外面。怀远驹对着粉蓝色的床幔呆了好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第二早晨,乐以珍起床后,洗了脸坐在镜子前面梳头,现自己的眼睛又红又肿。她气闷地将玉梳丢进匣子里,使劲地揉了几下眼睛,突然抬头对定儿说道:“你一会儿将梦儿的东西收拾停当,我要带她出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是避是迎(1) 儿听乐以珍说要出门,惴惕地问一句:“姨娘要去哪 乐以珍从镜子里看着定儿,反问她一句:“如果我说要回凤州,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定儿手下稍稍一顿,将身子倚靠到梳妆台上,看着乐以珍说道:“姨娘若是决定回凤州,我当然要跟去的。只是我倒不觉得你现在回凤州是个好主意。” “哦?怎么不是好主意?你瞧这府里乱的。要是真回了凤州,就咱们几个人,多清静呀。”乐以珍手中点着胭脂膏子,轻轻地说道。 “姨娘多聪慧的人啊,有些事自然比奴婢想得明白。要是能躲得开,姨怕是早走了呢。暂且不说老爷那边丢不下姨娘,就算是老爷松了口,答应送姨娘回凤州,姨娘怕是带不走小少爷呢,咱们小少爷如今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你要是把她的命根子挖走,她还不得追到凤州抢人?只要小少爷还在这府里,怕是让姨娘离开,姨娘也离不开呢。”定儿看着乐以珍,说得井井有条。 乐以珍听了,侧仰着脸笑看她:“你说出这么多的理由来,无非是不想离开小杨罢了,大不了我跟老爷要了小杨,一起带过去,你就安心了。” “姨娘胡说!”定儿当即红了脸,“人家说正经的,你偏往歪里说,你要真能回凤州,我马上收拾了东西,抱着五小姐跟你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乐以珍跟定儿闲嗑了这么几句,心情也放松了,抿嘴一乐:“我知道你忠心,我是逗着你玩呢,凤州再好,我暂时也是回不去的,我是想带梦儿去看一看婆婆,算是散散心吧,这几天实在是闹腾得人堵心。” “姨娘要散散心,当然是好的。只是…我有几句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姨娘别嫌我罗嗦。”定儿干脆扯过一张凳子,坐在乐以珍的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这府中内院的女人,姨娘是拔尖的人品,本就不该屈居人下。以前大家各安本分,姨娘又有老太太的信任,有老爷的偏宠,日子倒也过得顺遂,咱也不好争什么。可是眼下不同了,那个女人…就那样地,老爷都能娶她为平妻,姨娘你差什么呀?” “我看老爷对她那心思,怕是她想要的,就没有不能依顺的。今儿抢走了四小姐,逼死了何姨娘,赶明儿保不齐闹到姨娘的头上来。明着还好,就怕她起了坏心思,暗里动点儿手脚,咱们这可有两个孩子呢。所以我觉得,姨娘一味的躲避是不行的,不能让那个女人得了逞。 “虽然我不知道老爷到底亏欠了那个女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老爷从回来就说要正式迎她进门。到现在也未施行。无非就是碍于姨娘地不满。姨娘何不趁着老爷还在意你。老太太正偏向你地好时机。给自己争个名分?老太太对你再好。她年岁大了。总有去地那一天。老爷再喜欢姨。也不会整天守着你。所以靠人终究比不上靠自己…” 乐以珍低着头一根一根地拨着玉梳上地梳齿。静静地听定儿将这长长地一篇话说完。握住定儿手说道:“你地话…有道理。我昨晚都没怎么睡觉。也想了好多。今后…你多帮我经心些事情吧。我先去婆婆那里住两天。散散心。舒口气。回来后咱们再谈此事。好吗?” 定儿见乐以珍已经开了窍。心中欣慰。痛快地答应道:“你去吧。府里地事我帮你掌着眼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让人去那边喊你。只是…你怎么跟老太太告假呢?” “当然是说去看王妃喽。这里我又不认识别人。”乐以珍将一根簪子别在髻上。起身去拿自己地毛氅。 定儿却咂了一下嘴巴:“你老说去看王妃。老太太能信吗?” “婆婆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地存在。我不说去看王妃。难道要说去外面吃酒赌钱吗?呵呵…不要紧。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地事。被抓包了也怕。”乐以珍轻松地笑着。披上毛氅向老太太告假去了。 老太太倒是蛮痛快,听她说要去王府散散心,当即答应下来。乐以珍试探着问一句:“老太太,上次王妃就说要看我儿子,那时候他还没长好,也不好抱出去,不如这次我带上他给王妃瞧瞧,可好?” “不行。”老太太果断地回绝,“这大冷地天,你再把我孙子冻出点儿毛病来。等天暖了,你爱往谁家带都可以,现在肯定不行。” 乐以珍扁了一下嘴,只好作罢。她回了自己屋,收拾了几样东西,给婆婆拿了些补品衣料,便带着梦儿出府,往她那处位于城西的小院去了。 婆婆见了她很是欢喜,随即看到梦儿,更是高兴得有牙没眼,搂着梦儿亲了又亲,哄梦儿喊她奶奶。梦儿一直就是个乖宝宝,跟婆婆更是自来亲,咧着只有几颗牙齿的小嘴巴,亲热得叫着奶奶,叫得婆婆眼泪都快下来了。 一老一小二人玩得高兴,乐以珍也陪着笑了一回,就坐到窗边上,捧着热茶慢慢喝着。 梦儿玩累了,窝在婆婆的怀里睡着了,乐以珍过去抱起她,将她安置到床上。婆婆等她忙完了,又重新坐回来,看着她地脸慈祥地笑问:“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了?能不能跟婆婆说说?” “婆婆怎么就断定我有不如意的事?”乐以珍抱着暖手炉,偏着头问婆婆。 “你那笑都只挂在嘴边上,连眼睛里都没进去,我还看不出来?谁欺负你了?”婆婆靠在椅背上,等着乐以珍的回答。 “婆婆果然心细。”乐以珍拨了拨暖手炉里的香块,叹气道,“你就是没现,我也会跟你说的。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如今除了这一双儿女跟我最亲,再要论就是婆婆了,我还要婆婆给我拿个主意呢。 婆婆听她这样说,心里感动:“什么事?你说来听听,婆婆好歹一把年纪了,见过地事多,总能帮我揣度揣度。” 于是乐以珍就将怀远驹西行归来,带回了芙儿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她讲完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婆婆地话儿。只见老太太将头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紧紧地闭着双眼,两只手握着椅子把手,整个身体呈现一种僵滞地状态。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是避是迎(2) 以珍还以为婆婆年岁大了,听着听着睡着了呢,轻轻声:“婆婆…” 婆婆吸了一口气,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刚刚醒来的人一样,神情中透着疲惫,声音喑涩沙哑:“我听到了…” “婆婆,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去歇着,咱们明天再聊吧。”乐以珍关切地问道。 婆婆摁着椅子把手直起身来,叹息道:“你说的那个娃…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她过往的际遇是挺让人同情,可是…并不是全世界的人都亏欠她呀,她要是只针对我们家老太太,我也说不出别的来,可是我瞧着她此番跟我们老爷回来,大有将我们老爷的日子给搅乱的架势,凡是跟我们老爷有关人,她是见一个咬一个,昨儿更是闹出人命来了…” “恩…”婆婆轻轻地缓了一口气,“她的确是个可怜人,你们老爷是个重情分的人,大概也不会轻易丢开她不管。可是…管也分怎么个管法儿,你们老爷与那孩子又没有婚约,也没必要非娶进门来,依你们家老爷如今的处境,娶这样一个人也不太合适,更何况那孩子现在心术不太正,听你那样说,我觉得她也没有顾惜你们老爷脸面的意思,真娶了她,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倒不如把她安置到府外去,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也算是尽了情分了,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连亲娘老子孝顺不到的,都有的是,何况只是一个小时候的街坊?尽了心就罢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搞得自己家的日子不得安宁…” “婆婆你这番话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可是这话谁说老爷能听进去呢?他现在对芙儿一味地抱着歉疚,任由她在府里闹腾,老太太因为害人在先,说起话来欠份量,我们太太的话…唉…我们老爷就没有能听进去地时候,谁还劝得动他?”乐以珍头痛地皱着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傻孩子,你劝呀!你这性子就是太随意了,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争个名分呢?活在那样的家里,你不找事儿,事儿也会来找你,只有你地位牢靠,你这一双儿女将来才有好日过呀。他要是不方便娶也就罢了,明明可以再娶一个,为什么不娶你?噢,说对你好的那些话,敢情儿都是哄人的?”婆婆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不平的神色。 “婆婆…”乐以珍看着老太太脸上忿忿的样子,不由地乐了,“也就是你觉得我好吧,我要是真那么重要,他会想不到吗?还要我自己说?这种事…我自己说多没意思。” “笨!”婆婆用力拍了乐以珍一下,“他不给你这个名分,你就不让他进屋!他要是敢进屋,你也不让他上床!总之是不理他!你自己要把持住,冷他一个月,看他还明不明白!” 婆婆说这番话地时候。又是瞪眼又是撇嘴。样子十分搞怪。乐以珍被她逗倒在椅子上。气得婆婆又使劲地打了她一巴掌:“我说正经地!你怎么也没个正型儿?” 乐以珍坐正了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地眼泪。倾身抱住婆婆说道:“还是跟婆婆在一起好。婆婆才是真拿我当宝地人。我明白你地意思了。你让我想一想。好吗?” “没什么好想地!他要不依你。你就带着孩子搬出来。咱们一起回我山里地那两间小窝棚。把他地儿子当鹿养着。看他怕不怕!”婆婆说完这两句玩笑话。自己也张开没几颗牙齿地嘴巴。乐了起来。 两个又闲聊了几句。眼看着婆婆在犯困。乐以珍就照顾她上床歇下了。然后她自己回到桌边坐下。捧着暖手炉慢慢地喝着茶。心里回味着婆婆刚刚说过地话。 其实何柳儿地死对她地触动还是蛮大地。那样一个不声不响地女人。从来不惹事生非。却还是被卷进了是非之中。没了女儿。断了性命。自己如今在怀府之中。虽然看起来受尽偏爱。无限风光。但花无百日红。谁知道将来自己和怀远驹能走到哪一步?若真让那个芙儿进了门。未来就更加不可预知。婆婆和定儿地话。其实她最近都有想过。只是她一向不好争强斗勇。冷不丁地出了这事。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总不能真像婆婆说地那样。他不娶。她就不让他进屋。他再不娶。她就离家出走吧? 她心里想着事情,一直到手中的茶凉了,炉中地香冷了,亦不自觉。 乐以珍这次出来,本来得了老太太的允许,打算多住几天的。结果只住了一天,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姨娘!外面有个人,指名要找你,我也不认识他,要不你去看看?”第二天早晨,乐以珍起得晚,正在梳头呢,秋婶就进来禀报。 “找我?”乐以珍 惑,怎么还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吗?她随手将头发搀了一根簪子一别,便往屋外走去。 刚迈出门槛儿,就看到怀远驹负手立在院中央,正在四下打量着这处小院儿,那样子像是在巡视自己家的生意一样,一脸的严肃。 “老爷?”乐以珍着实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找来地?” 怀远驹看到乐以珍,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板了脸:“你不是去延庆王府了吗?你还学会撒谎了呢!” “你…你不会是先去王府找过我了吧?”乐以珍瞪着眼睛问道。 “怎么?我去过王府又如何?我要不去王府,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也会扯谎呢。”怀远驹理直气壮地答道。 乐以珍当即火冒三丈:“你丢不丢人?就算我在王府,也不能前脚刚去,你后脚就跟去找人呀?你当王府是咱自己家吗?随便你出入找人?” 怀远驹也来了气,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前,拎着她的胳膊进了屋子,随手就关上了门:“我倒要问问你!听说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经常去延庆王府呢,你跟王妃真有那么深的交情?”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在怀我?你心里想什么不如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地!想找我的毛病?我做人清白着呢!”乐以珍一甩他地手,气恼地坐回椅子上。 “我…”怀远驹显然是真的在心她,可是又知道说出来,必然会激怒她,于是就换了一个角度问道:“莫非那一阵子你说去王府,也是来了这里吗?” “老爷不是能查吗?你自己查好了!我说地话你也不会信,我也懒得费口舌!”乐以珍没给他好声气。 怀远驹碰了一鼻子灰,立在地中央僵了一会儿,随即扯过一把椅子坐到乐以珍身边,见她别着脸不理自己,便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说道:“我发现你只要出了咱们家的门儿,就厉害得跟只母老虎似的。我也没说什么呀?这不昨晚回去不见你的人,一问说是去王府了,我心里不落底,还以为你偷着跑回凤州去了呢,所以一大早起来,我就跑去王府看一看,谁知说你根本没去…” 乐以珍白了他一眼:“我回凤州?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回凤州?” 怀远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嘿嘿”一笑:“反正你没回凤州就好,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治气出府,你心里想什么,只管跟我说,就像咱们在凤州一样,吵吵闹闹的,日子不过得挺好吗?怎么一回了安平,你有事就往心里揣,不肯跟我说了呢?” “我跟你生气才出来的吗?你还蛮看重自己的。”乐以珍拨开他的手,对他一撇嘴,“我只是来这里散散心,府里那么多的乱事,我偶尔躲开轻松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你跟我说清楚就行,不用再扯什么去王府的谎…对了,我刚刚儿向这里的街坊打听,怎么说这里住着一个老太太?谁呀?你亲戚?”怀远驹在心里乱核计了一个晚上,这时候见了乐以珍,一颗心放下来,语气不免有些依宠。 乐以珍见瞒不住了,只好说道:“就是那次在山中救了我一命的老婆婆,我上次去看她,她老人家生了病,我再晚一步去,她就没命了呢。我看她老人家年岁大了,一个人住山里不方便,就接到这里来住了。本来没打算瞒着老爷,只是那婆婆独居山中多年,性格怪僻,不愿意见生人,因此我也就没说。” “哦…理该如此,我现在就去拜一拜她老人家,感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怀远驹立即站了起来,抬脚往门外去。 “你等一下,她老人家明说了不见生人的,我还是先去问一问吧。”乐以珍扯住他,自己先他一步出了屋。 两个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发现梦儿原本睡在婆婆屋里,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牵着秋婶的手在院子里散步呢。见了怀远驹,小妞儿抢着跟头扑过来:“爹!” 怀远驹每当看到女儿如此有**地奔向自己,他就打心里往外高兴。他迎过去抱起梦儿来,和女儿顶了顶脑门,再看乐以珍,已经上了台阶,站在上房的门口。 她抬手轻轻地叩了几下门,冲着屋内说道:“婆婆,我家老爷来了,想拜见你老人家一面,可以吗?” ===================~==================================== 求粉红票月中了亲们手中有粉红票吗持一下九娘吧谢喽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门之隔 以珍敲过了门,等了半天,屋里没有回答,连一丝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又敲了一回:“婆婆,你不用担心,我家老爷…人还算和气,让他见一见你吧,我不能经常出府,他来关照你会更方便一些…”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乐以珍伸手推一推门,竟然从里面上了栓,推不开。 她回头看着怀远驹,扁了扁嘴,耸了耸肩,那意思是说:你瞧吧,我说了这老太太性格古怪,不见生人的。 怀远驹这么多年天南海北地走,什么怪异之人没见过?因此也不以为意,只站在门边上说一句:“不能当面向婆婆致谢,怀某就在这门外向婆婆鞠一躬了,谢谢婆婆当日救了珍儿。” 他倒不说虚的,真就站在门外冲屋里鞠了一个躬。乐以珍见他差点儿把头顶到门上去,捂嘴轻轻地笑了。梦儿见爹在冲屋里鞠躬,便趴到门上用她的小胖手拍着门:“奶奶…奶奶…” 屋里依旧没有声音。 “算了,婆婆既不愿见我,也不要勉强她老人家了,咱们就在这里跟老人家道别,你收拾东西,咱们回家吧。”怀远驹抱起梦儿,对乐以珍说道。 “回家?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在这里再住几日,你先回去吧。”乐以珍敲不开婆婆的门,便回身下台阶,想回自己屋里。 “我来接你,你竟不跟我回去?这里离咱们家并不远,你想婆婆了,可以随时来住呀,这次先跟我回去!”怀远驹坚决不肯留下她。 乐以珍知道他最近心虚,担心自己恼芙儿地事情,怕离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随时出走回凤州。可是她原本就打算多在府外住几天的,此时根本不想回去。 两个人正站在台阶下争执。突然身后屋内传出婆婆地声音:“珍儿。你还是跟你们老爷回家去吧…” “婆婆?”乐以珍冷不丁听到她地声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吃了一惊。急转回头。现门依旧是关着。她听婆婆声音不太对。便问道:“婆婆…你怎么了?哪里有不舒服吗?” “我好着呢。我只是刚刚起床。人还不太精神。你回家去吧。遇事也不必躲。你是聪明地孩子。多动动脑子。没有你应付不来地…”婆婆再说话时。声音就稳当得多了。 “婆婆都让你回去了。她老人家地话。你总该听地吧?”怀远驹很开心有人帮他说话。赶紧附和道。 “那个…外面是怀家老爷对吗?”短短地一句问话。说到最后几个字。婆婆地声音又抖了起来。 “是我。老人家有何吩咐?”别看怀远驹平时在府里对待怀良氏挺冷漠。他对待别人家地老人还是蛮客气地。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阵子,怀远驹以为老太太又不搭理他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婆婆再次说话了:“谈不上什么吩咐…我倚老卖老,替我们家珍儿说句话。珍儿人长得好看,心地纯良,性情贤慧,这样的好女子,你要是错过了可再难找到了。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阅人无数,她地优点倒不用我细数。我就怕你不知道珍惜身边人,等哪一天伤透了她的心,你追悔都来不及了…” “婆婆…我对珍儿很好呀…”怀远驹笑着轻辩一句。 “好?那你怎么不娶她?九姨娘算什么身份?你府上那一堆女人扒拉一遍,还有一个能强过珍儿的吗?莫名其妙的人你都能娶,为什么不给我们珍儿一个身份?百年之后,你是希望有这样一个贴心地女子守在你身边?还是希望将她丢在山下面,远远地看不上一眼?听说你还蛮疼她的一双儿女,你就是这样疼地吗?将来梦儿出嫁的时候,背着一个庶女的名分,嫁不到一个好人家,你看着舒心?你一天心里都在想什么?你到底会不会疼人呀?” 婆婆越说越激昂,竟似一个长辈在教训自家小辈一般,语气越来越严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怀远驹被斥得愣在那里,除了老太太怀良氏,这么多年还不曾有人用如此威厉的语气教训他,他看了一眼乐以珍,心想这老太太的脾气果然够古怪。 不过想归想,他口中还是恭顺地应道:“老人家的教诲…我领下了。” 婆婆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再说话时,声音轻缓了许多:“要真领了才好,我多嘴了,你们…走吧。” “那我们就告退了。”怀远驹说完,扯着乐以珍地手就要走。 “婆婆…”乐以珍总觉得今天婆婆哪里不对,她不太放心,回头看着那紧闭的屋门。 “回家去吧,记着婆婆跟你说过地话…还有…下次来,如果天儿暖和了,就把小孙子带来我瞧瞧…”只这几句话,上房便再次归于静寂。 乐以珍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堵,最后经不住怀远驹一个劲儿地催促,便收拾了东西,抱上梦儿跟着怀远驹上了马车。 路上,乐以珍靠在车厢青缎絮棉的壁上,木木地不说话。怀远驹思索着刚刚儿婆婆地一番言语,看着乐以珍的脸色说道:“刚才婆婆 …” 乐以珍一摆手:“婆婆自然是向着我说话的,老人家的话,你随口答应就是了,也不必太当真。” “我想老人家的话也不是凭空说的,还是你平日跟她说了什么,老太太才会那么大的怨气。”怀远驹认真地研究着乐以珍的神情。 乐以珍斜了他一眼,将梦儿在膝盖上倒了手抱好,坐直身子看他:“老爷…你对芙儿…到底是怎么一种感情?是愧疚?还是爱?” 怀远驹被问得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她…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一直记得她小时候梳着两个丫髻,穿着一身红艳艳地祅裤,站在胡同口,掐着腰,和那些欺负我的孩子们对骂的情形。那时候我在外面打架,衣服破了也不敢回家,怕我娘打我,是她从家里偷出针线来。我家那条街的街尾有一处被弃的小院儿,好多年没人住了,我们俩儿就坐在那院子里地台阶上,冬天天冷,我也不能脱衣服,她就趴在我身上缝破掉的衣服,等把衣服缝好了,她的手都冻得通红…” “有一次我娘生病了,我笨手笨脚不会煮饭,她就守在我们家热汤热水地侍候我娘。她娘来我家,跟我娘开玩笑说,我家芙儿可是个好媳妇儿,不如就许给你们家远驹吧…我娘笑着说,芙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厉害了,我们家这傻小子怕是治不住她,反落到她手底下,这辈子可有得受了…” “还有好多好多这样的事,那些年我一个人生活在怀府之中,就靠着这些回忆支撑着,我一直就想,我一定能找到我娘和芙儿,我赚这么多的钱,一定可以等到接她们来享受的那一天…” “可这次去吐番,她却以那样一种不堪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没见过她蹲在墙角洗衣服的样子,邋遢憔悴,面黄肌瘦,对我真是一个很强烈的心理冲击…” “我知道她生性泼辣,却未料到当年她会有勇气闯进怀府来找我,那时候我正被老太太禁足。我一想到我们兴许只是一墙之隔,她就在隔壁跟老太太要人不成,被老太太强行送到人贩子那里,卖到西域去,在那个未开化地粗犷之地被辗转凌辱,我心里就像有一把锥子在一下一下地戳着…” “我心里一直有个问,当年她被卖,她的家人都不找她的吗?还有…她家里人现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回家探亲?”乐以珍想起了婆婆说的话,便问怀远驹道。 “她地家人…我已经派人找过了,她爹娘都不在了,哥哥嫂子都在千里之外的闽东,据她哥哥嫂子说,当年她人不见了,家里也找了一阵子,后来老太太让人拿着银子找上她家地门,说是见她与我投契,便留在府里侍候我了,让她爹娘在卖身契上摁手印。她爹娘一辈子也没见过五百两银子,又觉得怀府是一个好去处,还有我在那里,就摁下手印领了银子。后来我娘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街坊说什么的都有,她爹娘害了怕,就拿着银子带着她哥嫂远走他乡了…所以…她对她的家人已经心灰意冷了。” “哦…那她除了跟着你,就无处可去了吗?”乐以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意思提示给了怀远驹。 “我明白你的意思,柳儿的死是我地错,这件事…你给我点儿时间,我也有为难之处,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反复比较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笑颜如花活泼爽朗地小芙儿,另一个便是我在西域见到的身心俱损凄惨无助地芙儿,我总是无法将这两个人合到一处去…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如若不是顾忌着你的想法,即便她在府里闹翻了天,我也乐得依着她。 如今她闹得凶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你让我想一想,好吗?”怀远驹说完这番话,期待地看向乐以珍。 “老爷…也不光是为了我,你再不喜欢这个家,这里也有你地妻妾儿女兄弟,你为了补偿对芙儿的愧疚,竟弃他们的脸面与安宁于不顾了吗?这个家里闹翻了天,我还可以躲到凤州去,你若断了我凤州这条后路,我还可以躲到王府里去,可是家里那些人,她们往哪里躲?” “不许提王府!”怀远驹听乐以珍说起王府,像被人扎了心窝子一样,反应激烈,“别拿王府来威胁我,你要是气恼了我,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乐以珍哼了一声,这次倒没有跟他顶嘴。 “婆婆的话…我听进心里去了…”这算是他服软的一句话吧? =================================================================== 作品名:《妾大不如妻》; 书号:1362433 作:一个女人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玩转大宅门,看大妾、小妾俯称臣 第一百五十章 蹊跷蕊儿 从那日怀天蕊被从群芳院接走,入了芙儿的紫藤院,有人见她从紫藤跑出来,又被芙儿从西域带回来的番奴捉了回去之后,府里人就再也没看见过这位四小姐。 起初几日,大家还不觉有异,五六日过去了,仍是不见其踪影。怀天蕊一向活泼好动,大冷天也会各屋乱蹿,如今却像是从紫藤院那道门的后面消失掉了一样,不见人影,连哭声都听不到,大家就开始担心了。 那天请安,老太太向怀远驹问起:“蕊儿在紫藤院过得安稳吗?怎么也不见她来给我请安?赶明儿把她带给我瞧瞧,可怜的孩子没了娘,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呢。” 怀远驹答道:“我今儿早上还见她了呢,她在偏堂给她娘祈福呢,我过去跟她说话儿了,她看起来精神不错。” “精神不错?哦…”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又追了一句,“以前她老在我跟前闹腾,我还觉得心烦,这几日她不来闹我了,我又清静得难过,有空还是带来我瞧瞧吧,我怪想她的。” “好。”怀远驹答应得还是很痛快的。 可是接下来两日,还是不见怀天蕊走出紫藤院,老太太更加忧心几分,那天她叫来沈夫人,欲携她往紫藤院去探望怀天蕊。结果沈夫人推说自己不舒服,愣是不肯跟着去。老太太没法儿,只得叫上乐以珍。说到底,这位在怀氏家族一手遮天地老人,在面对芙儿的时候,还是缺了些底气。 乐以珍倒没有推辞,怀天蕊一向跟她和梦儿都亲,更何况最近一段日子里,她总能在夜半的时候,想起那次何柳儿怯怯地到自己屋里求助的情形,心中便是一阵难过。 结果一行人来到紫藤院门口,就被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般的番奴给挡住了去路。乐以珍亲自上前解释,可惜那两个番奴没有一个听得懂汉人的话,只是冷着脸摇头,坚决不肯让路。 老太太当时就怒了,在她的家里,还从来没有她到不了地地方。于是她喊来护院家丁,吩咐他们将院门给砸开。家丁们往前冲,番奴往外挡,紫藤院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正不可开交地时候。院门从里面向外打开。芙儿一脸骄横地样子。跨步出了院子。叉腰往门口一站。俯视着台阶下面地老太太和乐以珍一伙儿人:“怎么着?来砸门啦?是不是想连人一起砸呀?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什么阵式没见过?” 随后。她拧着眉毛面露狠厉地表情。对跟出来地番奴吩咐了几句什么。那四个番奴立即绷直了身子。恭敬地点头。随即拔出她们地腰间短刀挡在芙儿面前。刀尖明晃晃地对准了台阶下地老太太和乐以珍。 眼看着水火不容。就要兵刀相见了。乐以珍气愤地说道:“你当这里是番外茹毛饮血之地吗?在家里就这样明刀明枪对着人?你还懂不懂礼法家规?老太太来看看她地孙女。也值得你这么大地阵仗迎接?”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就是从茹毛饮血之地来地。怎么样了?来看孙女?当我不知道你们地目地吗?你们是来抢人地!我告诉你们!天蕊现在是我地女儿。我要怎么养是我地事!以后再有人登门抢人。别怪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芙儿从番奴背后站出来。手指老太太和乐以珍。面容狰狞地吼道。 “反了反了!”老太太也不是能咽下窝囊气地人。拍着轮椅地把手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地家?这家姓怀!不姓郭!还由不得你这个来路不明地疯女人称王称霸!敢来威胁我?我看你是做了亏心事了!来人!冲进去把四小姐给我抢出来!” 芙儿一见家丁又要往上冲。对她手下地番奴大吼一声。那几个番奴以少对多。竟不畏惧。主动地逼下台阶来。双方剑拔驽张。气氛火爆到了极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眼看着一触即燃。 就在这时候,乐以珍看到芙儿身后敞开的院门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四小姐怀天蕊。 她咬着嘴唇,扒着漆红地木门,忽闪着大眼睛在往外看。 乐以珍见芙儿紧张地注视着番奴与家丁的对峙,没有留意自己,就向怀天蕊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怀天蕊冲她笑了一下,看一眼芙儿,没敢出来。 乐以珍心急,抬手使劲地招了招,又指了指老太太。怀天蕊终于忍不住见亲人地冲动,悄悄地迈过门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芙儿身后,突然就向前越过芙儿,冲下了台阶,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奶奶…” 老太太正全副精神应付即将爆的冲突,还没回过神来,孙女已经扑进了怀里,她一愣,随即搂住怀天蕊:“蕊儿!好孩子…让奶奶看看…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芙儿没防备怀天蕊会偷溜出来,伸手一把没扯住,见了台阶下祖孙相依的情形,咬牙恨声唤 “蕊儿!” 怀天蕊小身子一抖,本能地就要从老太太怀里爬起来,却被老太太一把搂紧:“蕊儿不用怕,奶奶在这里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怀天蕊无助地抬头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乐以珍。乐以珍冲她温和一笑:“不用怕,告诉姨娘,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怀天蕊扭头看芙儿,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小声说道:“我过得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乐以珍听这语气,好像在背书一样,再仔细看怀天蕊,小脸蛋儿瘦了很多,脸色泛黄,眼窝深陷进去,竟然顶着两个大大的青眼圈儿,于是她蹲在怀天蕊身边,握着她的手问:“蕊儿勇敢一点儿,告诉姨娘,你是不是生病了?吃的不好吗?你这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怀天蕊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乐以珍微弱地一笑:“我没有生病,我这是想我娘亲想的。” 这倒有可能,乐以珍未觉有异,便指着芙儿问怀天蕊道:“你这个娘…她对你好不好?你实话实说,要是不好,老太太今儿就接你回去。” “蕊儿?”芙儿那充满威胁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怀天蕊缩了缩脖子,怯怯地对老太太和乐以珍说道:“这个娘…对我很好,我想娘亲的时候很难受,这个娘能让我看见我娘亲…” 一说到这里,怀天蕊那本来蜡黄的小脸儿上竟晕出兴奋的绯红来:“奶奶…我今天早上还看到我娘亲了,她站在一条河的对岸,河上飘满了鲜花,很美很美,就是没有一条船,我想和我娘亲在一起,却不知道怎么过河去…” 老太太怜惜地搂紧了孙女:“傻孩子,你那是在做梦呢…” “不是梦!”怀天蕊非常肯定地说道,“我都起床了,还吃了早饭呢,是我想娘亲难受,芙儿娘给我…” “蕊儿!”芙儿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厉声呼唤着怀天蕊,“你还不快回来?你不想你娘亲了是吗?不怕想你娘亲难受了是吗?” 怀天蕊闭了嘴,窝在老太太怀里扁了扁嘴,一副想哭的样子,最后还是咬着嘴唇忍住了,眼睛里闪着泪花说道:“奶奶,姨娘…我得回去了,你们哪天再来看我呀?” 老太太和乐以珍都看出来怀天蕊受了委屈,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老太太于是不肯松手:“跟奶奶回去,咱不跟这妖婆子一起住,回去跟妹妹弟弟玩,好不好?” “不行…”出乎意料,怀天蕊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老太太,“我想我娘亲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办法的…我还是回去吧。” 说完,她伸手推开老太太的怀抱,想回芙儿那里。 乐以珍此时大觉奇怪,一把拽住了怀天蕊:“蕊儿你告诉我,你想你娘亲的时候,你芙儿娘有什么办法呀?” 怀天蕊回头瞥见芙儿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眼中泪花一滚,就掉落了下来:“姨娘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你下次来看我,把妹妹带来跟我玩一会儿吧,我很想她。” 说完,抹一把眼泪,“噔噔”跑回了芙儿的身边,躲在了芙儿的身后。老太太和乐以珍都觉出怀天蕊神色中的不对来,可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是什么事,两个人沮丧地看着怀天蕊从芙儿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来,老太太朝家丁一摆手,没好气地吩咐一句:“散了!” 家丁们吩咐收了武器,护着老太太和乐以珍,往回去了。 身后传来芙儿放肆的大笑声:“哈哈…老妖婆子!从今往后咱们就闹起来!看看咱们俩儿到底谁更妖!哈哈…” 老太太没有作声,继续往前走,但乐以珍却留意到,她的额头已经暴出了青筋,握着轮椅扶把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一直到离开紫藤院好久了,老太太才缓过这口气来,闷声对乐以珍说道:“今儿你们老爷回来,问问他那个妖女人是不是有什么迷幻药之类的东西?怎么蕊儿那样依赖她?” 乐以珍沉吟着看她一眼,没有马上应答。老太太叹气补充道:“你也知道,我如今跟他说话…十句倒有八句他是听不见的,更不用指望他跟我说实话了,这事就算我拜托你了。” “我的想法跟老太太是一样的,我会问的。”乐以珍没有拒绝。 =====================================~================ 作品名:《妾大不如妻》; 书号:1362433 作:一个女人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玩转大宅门,看大妾、小妾俯称臣 第一百五十一章 西土之瘾 以珍在心里牵挂怀天蕊的事,女人当了母亲,心肠多,尤其看不得孩子受苦。 怀天蕊才七岁,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爱玩好动嘴巴甜。别看她娘在这个府里不受宠,蕊儿还是挺得人心的。她不像怀天薇那样对乐以珍怀着一股怨气,也不像怀天梅那样仰着脸,总是一副瞧不起乐以珍的架势,她和乐以珍之间的亲近是没有任何隔阂的,自内心的。 那一整天,乐以珍看着梦儿在她面前撒欢耍娇,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怀天蕊。 她能断定怀天蕊的状态是不对的,她只是不知道芙儿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来控制了怀天蕊的意志。 那天晚间,怀远驹从外面回府,照例来群芳院吃饭。 自从那次见过婆婆之后,他似乎在心里开了窍儿。以前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偏宠着她,给她荣华富贵,保她一生平安,那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程度爱的付出了,他一直就觉得,女人其实需要的就是这些。 可是自从带了芙儿回来,他跟乐以珍在凤州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那点儿脉脉温情,一下子就降回了冰点。虽然他会偶尔耍赖留在她房中过夜,可是面对她那淡淡的冷漠和果断的拒绝,他也不敢逾雷池一步。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旋,以前还敢对她用些强硬的手段,现如今竟然越来越怕她了。 那日经婆婆提醒,他终于知道了乐以珍为什么总是怏怏不乐,他有些后悔自己悟得晚了,因为眼下的情况,着实让他犯了难。 他对沈丽娟无论有多少地心与不满,这个夫人是休不得的,真要是惹恼了沈同达,鱼死网破也不是好玩的。而芙儿,是他在吐番时乍一见她凄惨的境遇,冲动之下没跟任何人商量,便许她明媒正娶。虽然回来之后,碍于芙儿地行止作风、碍于乐以珍那种默然却果断的否定态度,这件事一直没有付诸实施,但是让他马上去跟芙儿说:“我不能娶你了,我后悔了…”他一时还张不开这个口。而且芙儿现在一见了他,就逼问这件事,他言语之间的躲闪,她当然能察觉出来,于是便哭闹着斥他说话不算数,大丈夫竟然这么快就自食其言,天下地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云云,搞得他焦头烂额。 而乐以珍明确地跟他说过,坚决不跟芙儿同为平妻。这让他陷入了困境之中,想当年怀家在南方的生意被新崛起地势力排挤,险些崩败,那时候他的焦心程度,也不过就如此。他对怀禄哀叹道:“我宁肯面对生意上环伺的强敌,也不愿意面对这一群女人,真是太麻烦了。” 怀禄于是笑着说道:“老爷只需要知道。在您心里谁最重要就好了。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千万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你地意思是…”怀远驹看怀禄。等着一个能让他解脱地好主意。 “老爷。您对芙儿地那份心思。肯定跟我们这些无关地人不一样。这个我能明白。有些话我说了。老爷千万莫怪。我在一旁瞅着。那芙儿实在是不适合娶进府来供着。咱不是瞧不起她地出身。你品一品她进府之后地行事举止。也不像是要一心一意跟老爷过日子地样子呀?她摆足了架势在府里闹腾。或许是为了报复老太太。但又何尝不是在闹老爷您呢?她到处浑打乱骂。可曾顾忌过老爷身为当家人地面子?” “您再瞧瞧她入府以来开给我地采买单子。咱们家九个姨娘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地消耗大。您知道她这个月花销了多少银两吗?六百三十七两银子!乐姨娘这个月地花销是二十八两银子。那还是带着五小姐呢。老爷您自己说。咱家银子再多。也不是这样挥霍地呀…” “银子地事…就不要太跟她计较了。她艰苦了这么多年。多买些东西我倒是不心疼…”怀远驹驳了他这一条。 银子地事被岔开了。怀禄滞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就算这些都不算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她好这个…”说到这里。他将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老爷替她瞒得了一时。不可能一直瞒得住吧?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咱大月朝可有律例明禁那个东西。老爷给她从西域弄那个东西来。可是担着干系地。就算这上头不出事。咱府里地太太小姐们都心思单纯。要是被她带坏一两个。老爷您糟不糟心?” 听怀禄说了这些,怀远驹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说道:“你这段日子留心在外面找一处宅子,宽敞一些地,不拘价钱,找好了告诉我…我找个机会跟芙儿聊一聊,还是让她搬出府去吧。” “老爷这么说,奴才就松了这口气了,她想过富贵日子,咱养着她就是了,也没必要闹得老爷过不下去日子呀。她再这样折腾,保不齐乐姨哪天一着恼,就抱着孩子走了呢。”怀禄见自己的话奏了效,一时得意,嘴上有点儿没遮拦。 怀远驹抬头瞪了他一眼:“她要是真敢走,那就是你挑唆地,你别 不知道,你天天跟在我身边,实际在给珍儿当着奸细 “我可没有!”怀禄赶紧澄清,“你们两口子的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两口子…”怀远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我把芙儿送走后,正式将珍儿娶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怀禄毫不犹豫地赞成,几乎就是接着怀远驹那最后一个字喊出来地。 怀远驹白他一眼:“还说不是珍儿的奸细…” 这事主仆二人商定以后,怀远驹虽然愧对芙儿,拖了几日没有说,但他心里却轻松了好多,忙完一天回到府里,也敢理直气壮地去群芳院乐以珍屋里吃饭了。虽然他还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乐以珍,但他想象着她得知自己的决定后,有可能会露出那种赞许的表情,甚至是久违的那种亲密的笑意,他心里就会难得舒畅一会儿。 今天,他回了府,直接来到乐以珍这里吃晚饭。他一进屋就瞧出乐以珍神色之间有些恼意,他以为她又想起那个平妻地事了,便想着吃过饭后,将自己的打算跟她说了。 一顿饭吃下来,乐以珍倒是没有打搅他,饭罢漱了口,给他上了茶,乐以珍郑重其事地坐到他对面,开口说道:“老爷经常去紫藤院,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一阵子蕊儿有什么异样?” 怀远驹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说道:“你不用担心,你别看芙儿对别人凶巴巴的,她对蕊儿很好,真心拿她当女儿养,她一直盼着自己能有个孩子,柳儿地事…我跟蕊儿说是生病没的,芙儿肯疼她,就一直这样养着吧。” 乐以珍听怀远驹这话,一股气血往头上涌,脸都红了:“我现在才明白一件事,尽管老爷这么年一直跟老太太闹着别扭,但如若不是老太太一直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这内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呢!你在家事上地糊涂,简直就让我怀疑你不是那个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怀家四爷…” “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又是哪件事招惹了你?”怀远驹被她责备一通,完全摸不着头脑。 “蕊儿瘦成那样,你没有看到吗?她变得那么安静,你不觉得奇怪吗?”乐以珍完全被他的神经粗大打败了,“我问你,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可曾在西域习过什么妖术?或她有什么迷幻人心智地药?” 怀远驹心里“咯登”一下子,皱起眉头沉默了。 乐以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其中有鬼,她心中一冷,哼一声道:“老爷你就沉默吧,蕊儿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个家里不光有蕊儿一个孩子,还有我的一双儿女呢,你可以不说,不过我不会让我的儿女在危险的环境里长大,老爷莫怪我动不动拿出走威胁你。” 怀远驹眉头又深蹙了几分,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你知道,汉人女子被卖到西域去,行为习惯与西域民风多有迥异之处,不太好驯化。她们地主人为了控制这些人,通常会给她们喂食一种嗜之成瘾的药物,叫西土…” “西土是一种什么东西?”乐以珍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她追问一句。 “西土这种东西,在我们中原算是一种药材吧,不过有一阵子西疆人毗邻番外,学番人吸食西土烟,很多人嗜烟成瘾,朝廷察觉之后,为防吸烟之风传入中原,明令禁止西土的流入,作为药材的西土,都掌控在官府的手中。这东西是从西域盛产地一种罂粟花中提取汁液…” “鸦片?”乐以珍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鸦片是晚清才有的东西,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鸦片作为毒品的功效已经被人们掘出来了,她终于明白了蕊儿地怪异表现了。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怀远驹很奇怪乐以珍叫出这种东西的名字,音竟与西域人相似。可是乐以珍显然没耐心跟他解释这名称地问题了,她此刻真的是被激怒了,心如火燎,也说不清是为了怀远驹地糊涂,还是为了可怜的蕊儿,或是担心自己一双儿女的未来,总之她怒不可遏,拍桌子吼道:“你的小青梅!她竟然给蕊儿喂鸦片!这就是你所看到的疼爱吗?你最好赶快把蕊儿接出来!我看那孩子已经有了瘾性,再晚一阵子,戒都戒不掉了!你弄一个什么女人回家?我还有两个孩子呢!我总不能天天把我的孩子关在屋子里吧?这个家里我一日也呆不下去了!你和你的女人一起堕落吧!我要带我的孩子去安全的地方!” 说完,她愤怒地站起身来,冲进内室开始收拾东西。怀远驹听了她的话,在片刻的不知所措之后,也顾不得去拦她,只冲着定儿吼一句:“看住你们姨娘,要是她走了,我先打死你!” 然后他冲出屋去,喊来怀禄:“你带上几个人,叫上医堂当值的大夫,跟我一起去紫藤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另作安置 远驹带人进入紫藤院后,芙儿一瞧他的脸色和身后那知道事情不妙。她冲她的番奴们使了个眼色,站起身笑着迎向怀远驹:“远哥,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备酒菜?” 怀远驹也不应她的话,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蕊儿呢?” 芙儿眼神闪烁一下,回身进里屋,将已经半睡半醒的怀天蕊抱了出来:“原来远哥是想女儿了,果然是有个孩子在屋里好呢,还可以勾着远哥多来几趟。” 怀远驹直接上前抱过怀天蕊,他这几天也看出来她明显地瘦了,他还以为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不适应,又得知娘亲去世,心中难过,才导致这孩子安静而又消瘦呢。 说实话,他也不太敢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他让人强行把她接了来,以致于她的娘亲受不住失女之痛,吞金而亡。就像乐以珍说过的,他眼下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用提她将来长大了,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的事了。 因此他在紫藤院里看到蕊儿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像被一根刺扎了似的,能躲则躲。此时当他认真地端详女儿的面孔时,才现果然如乐以珍所说,孩子的脸色很不正常,眼周围泛着青色。 “爹…”怀天蕊虽然已经困了,但她还是勉强睁开眼睛,冲着怀远驹笑了一下。这样被爹爹抱在怀里,在她的记忆里次数并不多。她经常羡慕地看着妹妹赖在爹爹的怀里撒娇,她也想那样,可是她没有那个勇气投进爹爹的怀抱。 “蕊儿”怀远驹看她的气色,几乎可以断定怀天蕊已经被芙儿喂了西土了,“你告诉爹,你最近有没有吃一种奇怪的药?或吸过像水烟那样的东西?” 怀天蕊听爹爹这样问,困盹地快要粘到一起去的眼皮倏地睁开,大眼睛骨碌碌地看向芙儿。怀远驹将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搂:“你看着爹说话,不许撒谎,到底有没有?” “没…没有。”怀天蕊声如蚊,小脸儿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 “没有?”怀远驹一瞪眼。怀天蕊当即“哇”地一声吓哭了。芙儿赶紧上前欲抢过怀天蕊:“远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吓着蕊儿了。有什么话问我不就得了?何必拐弯抹角?” 怀远驹将身子一侧。转手将怀天蕊交给了怀禄。回头看着芙儿问道:“那好。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给蕊儿吸西土烟?” “这是哪个烂舌根地在你面前乱嚼舌…”芙儿刚想飚。却见怀远驹眉头一凛。她当即息了声。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害怕怀远驹地。没有他撑腰。她在这个府里就什么也不是。这么多年地欢场生涯。她研究得最通彻地就是男人地脸色。怀远驹今晚从进来开始。就有爆地征兆。 于是她嗫嚅了几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道:“蕊儿那几日老喊着要娘亲。我哄不好。又没办法弄个娘亲给她。就…我本意是想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嘛。再说了…她现在是我地女儿。我要怎么养不行…” “你混帐!”自从两人在吐番相遇之后。这是怀远驹第一次冲着芙儿火。“你当初染上这个瘾。那是因为不得已地原因。我看你难过。也就不逼着你戒了。我冒着被官府缉察到地风险。托人千里遥远地给你弄来烟土。就是为了让你拿来喂我地女儿?” “吸了那个又如何?我也这么多年过来了。不是照样活得好挺吗?”芙儿强辩一句。 “你身体好不好,你自己不知道吗?蕊儿是个小丫头,染上了这个,你让她将来怎么嫁人?”怀远驹气得大声吼叫,吓得怀天蕊伏在怀禄的肩头上,放声大哭。 “将四小姐送去群芳院乐姨娘那里,让大夫去给她查一查身体。”怀禄得了怀远驹的吩咐,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料芙儿疯狂地扑上来,扯住了怀禄地胳膊:“不要!远哥,我真的喜欢蕊儿,我跟你保证,我给她戒掉烟瘾,再也不让她吸烟了!你把她留给我吧!你不能这样对我,给了我的又拿回去!” 怀远驹伸手握住她地手腕,用力一掐,她吃痛地松了手,眼看着怀禄抱着怀天蕊出了门儿。她急得扑向门外:“蕊儿回来!你不要娘了吗?” 怀远驹扯住她,她却一手扒着门框拼命地往外挣。怀远驹见她闹得凶了,只得威胁一句:“你再不松手,我连你的烟土也给断了!” 芙儿听了这话,就如同被人抽了筋骨一般,软绵绵地瘫坐到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你还是嫌弃我了!你在吐番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千好万好,也抵不过你那小老婆的一个脸子,你答应我地事,竟然一件儿也没做到,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在吐番当我的洗衣奴呢,呜呜…” 怀远驹听她嚎得震天响,赶紧关了门,回身跌坐进一张椅子里,头痛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芙儿,直到她哭得累了,声音低了下来,他才痛心地说道:“我千不 该,就不该把蕊儿过继给你!我在吐番是跟你说过也答应过你一些事情,我本想着带你回来,让你过舒心的日子,谁知道你竟如此祸害人。自从你回来,这府里都不够你闹的,我也知道你恨老太太,我也不拦着你,都由着你折腾了。可是你这次真是太过了,你明明知道西土那东西沾不得,竟然给蕊儿吸那玩意儿!你这是在祸害我吗?你到底安地什么心?” 芙儿听着怀远驹的训斥,慢慢地止了哭声,待他的话音一落,她抬起头来看怀远驹,目光中射出刺骨的恨意来:“你让我过舒心的日子?你知道我怎么才能舒心?让我捉住那妖婆地脖了掐死她!让我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让我把这一院子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全撵出去!把她们卖到窑子里,让各式各样的男人骑在她们身上作践!麻脸秃头地!年老皮皱的!体臭不堪闻地!还有带着一身脏病的!这一切都做到了,我就舒心了!哪怕你让我马上去死,我也舒心了!这样地日子,你能给我吗?” 怀远驹看着她面色阴厉,听着她口吐怨毒之语,心中打了一个冷战。自从芙儿进这个家门,乐以珍见了第一面之后,就坚决地不肯容她。他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乐以珍就不能理解一下他对芙儿的悯愧之情,为什么要对他步步紧逼?不肯给他一点点缅怀与补偿的空间? 可此时面对地上这个眉目狰狞的芙儿,他终于想起了怀禄的那句话,他看到了别人眼中的那个芙儿,那是一个被仇恨扭曲了心灵的怨毒女子,并不是小时候陪在他身边那个泼辣俏丽的小芙儿。 他幽长地叹出一口气来,仿佛要将在他心里纠缠膨胀的那团乱絮藉由这口气喷吐出来,他心情沉重,声音缓慢:“原来你回来的本意,竟是要与我同归于尽,原来你是如此恨我,好吧…你想出气想报仇,就都报到我身上来吧,过了今晚…如果我们俩儿还活着…我就另给你安置处住吧。” 芙儿话说得狠,其实却是色厉内荏。如果她真是那不要命地主儿,早在吐番的时候就寻了短见了。那种不堪的日子她挺过来了,眼看着吃好穿好地日子就摆在眼前,她又岂能轻言弃命? 她以为怀远驹怀着深深的愧疚,会对她百依百顺。她估摸着他既肯带她回府,必是不在意老太太和沈夫人的感受,那就说明这两个人完全影响不到怀远驹。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她进了怀府之后,不管如何地嚣张猖狂,老太太和沈夫人都奈何不得她。她还为此在心里暗暗高兴,描绘着她地复仇大计---气死老太太,撵走沈夫人,将群芳院的女人全都逐出门去,让怀远驹的儿女们统统俯在她的脚下,喊她母亲。 她的计划仅仅迈出一小步,她才高兴了没几天,她就现一块巨大的拦路石挡住了她地复仇之路--群芳院的那位小姨娘,在她眼里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九姨娘,默默地冷眼看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将脸儿一板,怀远驹的舌头就开始打结。 她哭,她闹,她搬出过往的旧事来加深怀远驹地内疚,她使出浑身解数,费尽心力,都抵不过那丫头的眉尖轻蹙,她的无力感在加深,她地内心因为这无法言说的抑闷而愈加地躁狂。 事情终于走到了她最害怕地这一步,虽然缘由是她给怀天蕊吸了西土烟,但她心里知道,即便没有这件事,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做为借口,怀远驹既然惧怕那个小丫头,那么她地出府就是早晚的事情。 因为当怀远驹终于说出为她另外安置住处的话,她反而平静了,一声不响,以手撑地,坐在地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怀远驹看她这样,心里也是纠结痛楚,他等不到预期中的哭闹,便接着说道:“你想住哪里只管说,我给你买一处宅子,每个月给你二百两银子的用度,花销不够你只管跟我提,我不会在这上面刻薄你…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不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芙儿哭够了,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哑着嗓子对怀远驹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哪儿也不去,我要住在我们小时候的那个家里。” “那里…好,我明天让怀禄去办,花多少银子我也给你买下那个地方,再把房子整修一遍,你就搬过去吧。”怀远驹交待完这几句,心里像被猫抓了一般难过,赶紧站起身来,出了这间屋子,出了紫藤院,回了群芳院。 他心情沉重,脚步缓慢,短短的一小段路程,他溜达了半个时辰才走回去。 刚刚到了乐以珍的小院儿,抬手推开了院门,一只脚迈进门槛儿,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吃痛的呼叫:“啊!” 是乐以珍!他心里一紧,迈步向屋里冲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幸而有你 千多字的大章算偶双更吧嘿嘿 ================================== 怀远驹听到乐以珍的痛呼,三步并两步急冲进屋内,就看到乐以珍靠床头坐着,怀天蕊趴在她的怀里,被芹儿扯住了手脚,身子却在剧烈地着抖,她双眼圆瞪,眼神却很涣散,面色苍白,满脸的冷汗珠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将头抵在乐以珍的肩上,而乐以珍刚才那声痛呼,正是因为这丫头用她那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儿狠狠地咬着乐以珍的肩膀,牙关紧闭,任定儿怎么掰怎么打,她也不肯松口,只从鼻子里出怪异的“呜呜”的声音。 怀远驹当即明白生了什么事,他冲过去抱住怀天蕊,拍着她的脸蛋儿:“蕊儿,快松口!”怀天蕊正是神智不清楚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别人说话?她只顾死命地咬着乐以珍的肩头,浑身抖得像要散架了一般。 怀天蕊刚刚毒瘾作,哭喊着要芙儿娘,挣扎着要回紫藤院。乐以珍让两个丫头摁住她,她就趴在床上乱抓乱挠,到后来她开始打摆子一样地抖着,嘴里胡话连篇,揪着自己的头拼命地往床柱子上磕。 乐以珍怜惜她,上前抱住她,就被她一口咬住了肩膀。 乐以珍已经痛得冒汗了,可是几个人都不敢生拽,怕扯掉乐以珍肩头的一块肉。怀远驹拍了几下不管用,一咬牙,伸手捏住怀天蕊的下巴,用力往下一,只听“咔巴”一声轻响,乐以珍的肩头一松,转头再看怀天蕊,鼻涕眼泪抹得满脸都是,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了,下巴无力地耷垂着,怪异地张着嘴巴。 “你卸她下巴了?”乐以珍顾不上肩头尖锐的疼痛,侧身接住怀天蕊,看她一副支撑不住地样子,急得直喊:“大夫呢?快喊回来!” 怀天蕊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刚刚还只是抖,此时已经开始抽搐了。怀远驹将她放倒在床上,一边连声催促着喊大夫来,一边捏住她地下巴往上一送,迅速地抓起一条巾子塞进她的口中。果然,怀天蕊被接上了下巴之后,牙关再次闭紧,狠地咬着口中的棉巾。 乐以珍头一次见人毒瘾作的样子,尤其眼前的人是一个孩子,让她实在是不忍睹。好在大夫刚刚给怀天蕊检查了身体,还没等走回医堂就被截住,回来得还算快。 此时没有别地办法。任何药石也解决不了怀天蕊地困境。大夫只好取出银针。欲在她身上**位施几针。缓解她地痛苦。谁知她这一阵子猛烈地抽搐。肌肉僵木。竟然下不去针。 怀远驹在一旁瞪着。大夫汗都下来了。抖着手扎弯了不知多少银针。总算有几支没入了怀天蕊地**位之中。也不知道是那银针起了效。还是她地瘾劲儿过去了。这一通折腾下来。怀天蕊终于安静了下来。面条一样绵软无骨地瘫躺在床上。睡着了。 乐以珍总算松了一口气。吩咐丫头拧了热巾子来。她亲自给怀天蕊擦干净了脸和手脚。扯过一床被子来。给怀天蕊盖上了:“今晚四小姐就睡这里了。不用另给她铺床了。” 定儿答应了一声。想起乐以珍地肩头上还有咬伤。赶紧去取来了伤药。要给乐以珍药。一直沉默地坐在床边地怀远驹。从定儿手中接过药瓶和药棉、纱布。定儿识趣。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乐以珍坐在床上。望着怀天蕊睫毛颤动。睡得极不安稳地样子。想起她刚刚所经历地痛苦折磨。心生怜惜。叹息着抚了抚她地小脸蛋儿。又给她掖好了被子。 怀远驹拿着药瓶。凑到床上来:“让我看看你肩上地伤…” “我自己来!”乐以珍还恼着他,沉着脸去他手中接那装药的小瓷瓶,却被怀远驹一缩手躲了过去:“你自己哪里够得着?” 语毕,他不由分说,出手去解乐以珍身上那件家常小祅地带儿。乐以珍欲抬臂挡一下,肩上吃痛,也没能抬起来,只好由着他去了。 怀远驹解开她的外祅,就看到肩上地中衣已经染了血,褪下中衣后,只见她莹白光滑的肩膀上,两排小牙印儿深深地嵌进肉里去,如果不是他及时地卸下怀天蕊地下巴,估计此时乐以珍的肩上已经少了一块肉了。 他拿过药棉,蘸上了一点儿药水,在伤口上轻轻地一碰,乐以珍本能地吸一口气,瑟缩了一下。怀远驹心里一抽,眼睛一热,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怀远小声说道,“是我糊涂,我害了柳儿,害了蕊儿,连累你跟着受罪。” 这是怀远驹头一次跟乐以珍这样明确地低头认错,她还有点儿不习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气说道:“你就这样把蕊儿抢出来了,她不肯依地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以前是我纵着她,我刚刚已经跟她说明白了,她要回小时候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等那边收拾停当了,就送她出府。”他一边说着,已经轻轻地擦干净了她肩头的伤口,撒上了伤药,开始包扎。 “她那么泼的一个人,竟肯依了你吗?”乐以珍没想到这结果来得这样快。 “她…多年的烟瘾,戒不了的,那东西她自己是搞不来的,我也是托了很多的关系,才能从西域弄来,所以…” “哦…我还一直以为你管不住她呢,原来她做这些事,都是你纵容的,八成她是想气死老太太的, 想将我们这些人全撵出去呢,到时候你的一切都变乐以珍侧头看一眼包好的伤口,扯起斜披在一边膀子上的祅子,欲搭上自己裸露地伤肩。 怀远驹却扯住那祅子的衣袖,甩手丢到了一边去,乐以珍身上一凉,抱住手臂责怪他一句:“你干什么?蕊儿还在这里呢。” 怀远驹也不作声,闷头去解她地中衣,她抢回自己的衣襟合上,却被他掰开了手。中衣一褪,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件鹅黄色的肚兜,她以为他又要对自己用强,正要着恼,却见他抓过一床被子来,将她摁进被窝里,他自己也钻了进去,合身伏在她的怀中,将脸贴在她地胸前,沉闷地喘着气。 乐以珍去扶他的头,没有搬动,却被他更紧地搂住了腰。她觉出他情绪不对,唤了一声:“老爷,你怎么了?” 怀远驹的声音从她地胸前传来,黯然而沮丧:“我刚刚出了紫藤院之后,心里觉得好孤独。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一个梦,今天终于破碎了,相见争如不见…我一直想着,如果找到了我娘,找到了芙儿,我让她们随心所欲地花我赚来的银子,让她们过富贵舒心的好日子,也弥补了我当初贸然离家,害她们不知所踪地罪过。可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只是我在欺骗自己罢了。芙儿倒是找到了,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的人生破碎了,我却无力替她缝补。这样想来,即便找到我娘,她老人家也不会原谅我,更何况…这么多年了,她也年近花甲了,我怕是再难找到她了…” “你再看我这一家子的人,兄弟觊觎我的地位,母亲拿我当棋子,儿女早就与我疏冷了,太太…不提也罢,而这一院子的女人,当初不过是芙儿的影子…细细一想,我地前半辈子,说是孑然一身,竟也不为过。刚刚在路上我就想,还好我现在有你,你跟我吵跟我闹跟我耍脾气,可只有你是那个真心拿我当丈夫的女人,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吃饭睡觉,我就觉得心里很安宁…我以前说不清这种感觉,就是愿意见着你,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在哪里,哪里就给我一种家地感觉,一个有妻有子的家…” 怀远驹说到这里,抬起身来躺到乐以珍地身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她地身侧。乐以珍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空寂,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依恋,翻身偎进他怀里,劝慰他道:“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老爷还是往前看吧,我和孩子们都指望着你呢。” 打他从西域回来,她就不曾这样主动地依偎过他,此时她的气息暖暖地呵到他的胸前,让他的心里温痒**,他搂紧她,大手在她的后背上细细地抚摸着:“等我送走了芙儿,我就让人置备咱俩儿的大婚之事,挑个好日子,我把你从正门迎进来,好不好?” 乐以珍其实一直在等着有这么一天,她能拥有一个彰显自尊的身份。当她听到怀远驹说出这番话时,她的心里是有几分欣喜的,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谨慎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这件事不需要征询别人,我说做就做。你一定要是我的妻子,以后我去宗祠拜祭祖先,你就站在我的身边,这一家子的人口钱粮,我都要交给你管才放心…等我们百年之后,开造一个双墓,这样你就永远地陪在我身边,好不好?”怀远驹越说越兴奋,刚才那一阵子的黯然伤感烟消云散,他双目闪着熠熠的神采,烁烁地向着乐以珍。 而乐以珍却在此刻想起了她的一双儿女,于是她冲着他轻轻一笑:“好,就依老爷…” 怀远驹真的有好久没见到她冲自己笑了,心中一甜,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个家里人人都喊我老爷,这个称呼拉开了我与她们的距离,你以后不要这样叫了吧。” “你是这家的当家老爷呀,不这样叫,还能怎么叫?”乐以珍笑问道。 “你可以叫我远哥,或喊我四郎…总之我不爱听你喊我老爷。 ”怀远驹腻在她的肩上,一副要耍赖的样子。 “肉麻…我叫不来。”乐以珍被这两个称呼雷到了,呲了牙说道。 “你改不改?”怀远驹佯板起脸来。 “不改…” 怀远驹于是揭开她的肚兜,手指从她的小腹开始往上爬,咬着牙再次问道:“还不改吗?” 乐以珍只觉得肚子上一阵痒,赶紧摁住了他的手:“好吧,我改…我改,四郎…” 她只是不习惯这肉麻的称呼,声音放不开,才会那样轻轻地唤出来。可是这弱弱地一句呼唤,却像春日午后那熏人的风,吹开了怀远驹地心门,搔动了他那饥渴已久的身体。他陶陶然欲醉,抚在乐以珍肚子上的一只手,转而下滑,探向了她的双腿之间。 乐以珍却在此时将双腿一并,抓住他不老实的那只手:“不要!蕊儿睡在旁边呢!” 怀远驹被当头浇下一盆凉水,丧气地倒在枕头上,哀怨地说道:“扳指细数,我竟有半年没亲近你地身子了,你真是好狠的心。” 乐以珍只轻轻地一笑,也不理他,支起身来将怀天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回身躺好,在他地肩头一拍:“快睡吧,不早了。” 怀远驹生气地扳过她的脸来,在她的鼻子上咬了一口,然后搂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箍在自己的怀里。乐以珍这次倒没有挣扎,两个人就那样相互靠着,睡着了。 第二 ,怀远驹吃了早饭,嘱咐乐以珍照顾好怀天蕊 怀天蕊因为最近跟着芙儿吸食西土,身体弱了很多,再加上昨晚地一通折腾,直到太阳高高升起,她还在沉酣地睡着。乐以珍也不叫醒她,一直到她睡到自然醒了,揉着眼睛喊着:“娘…” 乐以珍趋身上前,坐到床沿上:“蕊儿醒了?” 怀天蕊迷迷瞪瞪的,听声音不对,抬头看是乐以珍,赶紧坐了起来:“姨娘…” “小懒虫,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午饭都要吃过了呢,肚子不饿是吗?居然能睡这么久。”乐以珍偏坐到床上,开始一件一件给她穿衣服。 怀天蕊转了一下眼珠,终于想起昨晚生的事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胆怯地问道:“我昨晚…是不是又想我娘了?” “傻瓜…”乐以珍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一下,“你那哪里是想娘?你那是生病了,昨晚大夫来看过了,说你这病呀…养起来不太容易,你得受点儿罪呢,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得住。可是你爹说了,我们家四小姐是个勇敢的孩子,这点儿病痛算什么?一定挺得过去!” “爹爹这样说我了吗?”怀天蕊信以为真,被表扬的兴奋马上洋溢在她地小脸儿上。可是随即一起,她又嘟起了嘴巴:“可是…芙儿娘说我那是想娘亲了,我在她那里的时候,她会在我难受地时候,让我见到娘亲…我还是想见我娘亲。” 乐以珍给她系好最后一粒盘扣,将她抱坐在膝盖上,郑重地看着她:“芙儿娘又不是大夫,我们当然要相信大夫的话,你这明明就是生病了。姨娘也没了娘亲,你看姨娘在想娘亲地时候,是你那个样子吗?你要是有病还不肯治,天天这么难受着,你娘亲在天上看着你,心里比你还难过呢。你要乖乖地养好病,好好地活着,你娘亲才会高兴,知道吗?” “这样啊…”怀天蕊的小脸儿上现出沉思地表情,转头问乐以珍,“姨娘,爹爹告诉我说,我娘是生病没的,这是真的吗?我离开的时候,我娘也没有生病呀?” “哦…”乐以珍为难地沉吟片刻,随即冲蕊儿一笑,“是啊,你娘病得突然…恩…不过人死之后,魂魄会飞到天上去,你娘在那里每天都能看到你,你要乖乖治病,将身体养得壮壮的,才不会让你娘伤心,好不好?” “好!”怀天蕊本来就跟乐以珍亲近,很容易就相信了她的话,自己跳下地去,洗了脸,喝了两碗粥,然后就跟梦儿玩去了。 乐以珍看着她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跟妹妹嬉笑欢闹地玩在一处,心里即酸涩又欣慰。她叮嘱定儿看好怀天蕊,便往老太太那里去,准备将这件事禀给老太太知道。 在路上,不巧遇上了沈夫人,她上前请过安之后,心里暗暗地核计了一下,还是将怀天蕊的事告诉了沈夫人。 沈夫人漫不经心地哼一声:“恩…你还真是能干,既然老爷把四小姐交给了你,那你就好好照顾她吧,没了娘的孩子,怪可怜的。” 乐以珍当作没听明白她的语气,点头答应道:“是。” 沈夫人挑眉瞄她一眼,没再言语,越过她继续往前走去。乐以珍等她走远了,才往德光院而去。 其实老太太一大早就得知怀天蕊已经离了紫藤院,被接进乐以珍的屋里了。她正要去群芳院探望一眼这个孙女呢,乐以珍就来向她回禀事情经过了。老太太听说自己的孙女被人喂了那种控制神智的药物,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这个祸害人的妖孽!我就说这家里不能留她,你们老爷还不信,这下连累了何姨娘和蕊儿,他才知道那妖婆子的邪性!早撵出去早利索!要什么赶紧给她,快打她走!” 老太太虽然是一脸的怒容,但神情之中却隐不住她内心里的轻松-芙儿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对她的养子怀着愧疚,让她面对怀远驹的时候,气势上越地弱了。此时拔了这根肉中钉,她如何不欢喜? 乐以珍懒得理她们之间那些陈年纠葛,尽了自己的禀知义务之后,就起身离了老太太的上房。怀天蕊现在的情况,她实在是不能放心丢开太久。 她在大学里的时候,不止一次接受过“珍爱生命,远离毒品”的专题教育,她知道鸦片之瘾连成年人戒起来都艰难无比,何况怀天蕊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 遭罪是避免不了的了!要想戒除那孩子的毒瘾,必须狠下心来了。 她一路上思索着如何给怀天蕊戒毒,不觉已经回了群芳院。她推开院门,迈进门槛,就见定儿和儿一脸戒备地立在院子中央,就在她们俩儿的面前,芙儿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微笑着看怀家的四小姐与五小姐玩闹嬉戏。 乐以珍心中一紧,冲过去先抢过怀天蕊搂在怀中:“你来干什么?” =====~=====~=~=============~=================~=~=================== 书号:1374953 书名:老树开花 作:雾水之影 简介: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老,并倚老卖老 殊不知到了那天上 就嫩得跟青葱似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名分大定 儿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棉抄手中抽出一只手来,上前的脑袋。乐以珍一侧身,她的手就落了空。她冷讪讪地笑了一下:“妹妹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蕊儿,她已经过继给我了,名义上还是我的女儿,怎么我还看不得了吗?” “你还有脸来看她吗?快别提过继那一说了,蕊儿今后跟你没有关系。”乐以珍示意丫头将两个孩子带走,她转头漠然面对芙儿。 “哟!”芙儿将手又缩回棉抄手中,斜了乐以珍一眼,“这口气?正经主子也不过如此,怎么这个家里已经由你做主了吗?蕊儿在我面前行了过继礼的,你说不算就不算了?这可真是笑话…” “想当娘,就该有个当娘的样子,你那样祸害蕊儿,就没有当娘的资格。我不管什么过继礼,何姨娘死前拜托过我,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蕊儿已经回了我这里,她现在就是我的孩子,你以后就甭惦记了。” “哼!”芙儿哼笑一声,看一眼她身后那两个番奴,“我要真动手抢,你还拦得住我吗?” “使蛮我是比不上你的,你若真敢在我院子里动手,你信不信我一句话,断了你的口粮?” 乐以珍说出“口粮”二字,芙儿就被噎住了。她如今的短处就在这里,她没想到怀远驹竟然告诉了这位小姨娘,她又窘又恼,怔忡了片刻之后,重重地哼一声:“你别以为掐了我的脖子,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那水嫩的小脸蛋儿,也有皮皱肉懈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别让我看你的笑话!” 乐以珍冲她轻轻地一笑:“我倒不担心会出什么笑话给你看,这府里脸蛋儿比我水嫩地女人多着呢,一个女人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可不能光靠脸蛋儿,一个大脑和一颗心是最重要的,可惜这两样儿你都没有,你只看得到皮相,所以你才混成今天这个样子。” 芙儿被呛得喘着粗气,说不上话来。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几声,放开嗓子高声说道:“好啊!你有脸蛋儿有头脑,你可以这样傲气地跟我叫板,我是要搬走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倒是替这一院子的姨娘们叫屈了!辛苦伺候了远哥这么多年,最后竟让你个小丫头片子骑到头上去了!听说你要升格了?远哥要正式娶你了?” 她嗓门本来就大,此时又特意扬高音量说话,刚刚那番话估计整个群院都能听得到。乐以珍知道她地用意,蹙起眉头下了逐客令:“我该去教孩子们读书了,就不奉陪了!你自便。” 说完。转身往屋里走去。 芙儿不服气。在她身后又嚷一句:“这事说起来。你倒应该谢谢我呢!若不是我回来这一趟。说不定你一辈子就是这群芳院里地小姨娘呢!你这翻身地机会。可是我给你地!” 乐以珍只是脚下微顿。终于没有回头搭理她。直接进了屋子。关上了门。院子里只剩下芙儿和她地两个番奴。她讪讪地站了一小会儿。往何天蕊刚刚进去地那间屋子看了一眼。带着她地奴才走了。 这边刚刚平静下来。群芳院内有一处院门便悄悄地打开了。卫紫旋从她自己地院子里出来。先后进了罗金英、邓玉双和良范芳三个人地院子里。稍顷。四个人汇到一处。一齐去了孙巧香地屋里。 也不知道几个计议了些什么事情。快到中午地时候。这几个人就在孙巧香地带领下。出了群芳院。找沈人去了。 当天晚上。乐以珍看过了儿子。去向老太太道晚安。正遇上沈夫人在老太太地屋里。或说。沈夫人是专门来到老太太地屋里。就为了等乐以珍地出现。 乐以珍向老太太和沈夫人问过安,坐在了下地位置,老太太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商议四少爷的名字,又说起小家伙平时的一些趣事。 沈夫人跟着应付了几句,突然问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听说老爷又不娶那个吐番女人了,改娶珍儿了,有这回事吗?” 老太太虽然从怀远的言语之间听出来一点儿这个意思,但毕竟还没有正式说,沈夫人如此郑重地问起,她也怔了一下:“这事…远驹还没来跟我说呢,有这话儿吗?” “整个府里都知道了,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呀。”沈夫人边说边拿眼睛瞄乐以珍,见乐以珍只是垂不语,便继续跟老太太要说法儿,“这事老爷做得可不对,娶妻可不是什么小事,怎么阖府的人都得了信儿,单单我不知道呢?莫非我这个妻倒成了摆设?” “这不是还没提起来吗?你这是听谁唆弄?若是远驹真有这个打算,怎么会不跟你商量呢?”老太太含糊地应道。 “这话我就要问问珍儿了,老爷有没有打算,必是先跟她说起的,珍儿你倒是告诉我们一句,老爷是不是有这个心思呢?”沈夫人转向乐以珍,直接问道。 乐以珍正思量着怎么回答,有个声音接过了沈夫人 :“我是有这个打算,你也不必问珍儿,有什么想法说吧。” 一边说着话,怀远驹已经从屋外挑帘而入,坐到了沈夫人的对面。 沈夫人一见了怀远,气势稍稍弱了一下,随即提起一口气,直面怀远驹:“老爷既回来了,不如就把这事说明白吧。老爷纳珍儿进房,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她得老爷的心,我们都看得出来,群芳院的妹妹们受了冷落,大家也没有说什么。但事情总归该有个度,不能这样得寸进尺。老爷将珍儿宠上了天,你让那些伺候老爷多年地妹妹们心何以堪…” “你也不用拿别人做挡箭牌,不如你直说,你是不同意,对吗?”怀远驹不愿意听她左遮右挡,直接道出了她的本意。 沈夫人被打断了思路,稍微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老爷要娶平妻,总该有个理由,是我担不起当家地担子,还是我不能给怀家开枝散叶,总得给我个说法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否则的话,以后我在这个家里还怎么呆?” 怀远驹似乎料到她地这番说辞,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若真想要一个说法儿,倒也不是没有,我却觉得那些事不说也罢。我倒是有一样儿奇怪地,怎么前些日子我说娶芙儿地时候,没见你反对呢?你这是对人不对事吗?” 他这几句话,说得沈夫人当即白了脸。 老太太见两个人僵持了起来,赶紧打圆场:“既然远驹的意思已经挑明了,我看这倒是一件挺不错的事。珍儿这孩子出身好,若不是家里遭了难,也不会到咱们家来受这份委屈。她在咱们这里三年时间,侍候我地时候尽心周到,给了远驹之后,谨守本分,为怀家添子增孙,也算是有功劳的。远驹脾气不好,难得有这么一个能治得住他的人,拘管着他一些,对你对这个家都是一件好事。丽娟你是个佛心广阔的人,更何况你是结妻子,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倒不如宽容一些,顺了远驹的意,以后大家日子好过,你说呢?” 沈夫人本来打好了腹稿,有一百个理由来阻挠这件事,可是刚刚怀远驹的话却让她产生了警觉,她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却得不出一个好的计谋来,于是她使出了最后一招:“兹事体大,我要回家跟我父兄商量过…” “是我要娶,又不是你父兄要娶,怎么怀家的家事,还要沈家地人来干涉吗?你父兄若真是如此不识体面,对我的家事指手划脚,到时候可怪不得我不顾你沈家的体面了!”怀远驹一听她拿沈同达来压自己,心里着恼。 沈夫人到底是心中有愧,被怀远驹这样堵了几句之后,再想不出更好的说辞了。面对老太太和怀远驹两个人压力,她心中愈不安起来,怀远驹正式迎娶乐以珍的讯息,就如同她的催命符一样,她手心冒了汗,不自主地咬着嘴唇,蹙起了眉头。 老太太审视着她下地三个人,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我累了,远驹和丽娟先去歇着吧,我跟珍儿说几句话,就要歇下了。” 怀远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他转头看乐以珍,她却一直垂头沉默。他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向老太太告了退。沈夫人随即起身,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齐出屋去了。 “别耷拉着脑袋了,快抬起来吧。”等那二人走了,老太太对乐以珍说道。 乐以珍此时方抬起头来,冲老太太一笑:“多谢老太太给我撑腰。” 老太太摇了摇头:“给你撑腰,也是给我自己撑腰,更是为我们长房撑腰。远驹要娶你,我自然是十二分的赞同,不过…木秀于林,你还是小心有人会给你吹邪风。” “我也不瞒老太太,本来我也无心名分之争,可是那日我亲眼看到了何姨惨死的样子,我就开始替我的一双儿女担心,如果我像何姨娘一样,我就保护不了我地儿女,虽然老太太疼我,老爷也偏着我,可是总有你们照顾不到的地方,因此…” “为儿女也好,为自己也好,你这个平妻之名是担得起的…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那个妖女,若不是她这一闹,我们都想不起这一茬儿来。总归是你命好,该有的都有了,你只管一心养育儿女。远驹脾气不好,你多提点着他一些,不要凡事皆闹得不可开交。你辅他有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乐以珍听出老太太的话外音儿来,含糊应道:“老太太地教诲,我会记着的。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告退了。” 老太太点点头:“去吧…刚刚听丫头们回来说,外面地上结了一层霜冰,滑溜不好走,着一个人送你回去吧。” “老太太,我送姨娘回去吧。”一旁地冬儿走过来,主动说道。 老太太指着冬儿对乐以珍笑道:“你好大的面子,请个晚安要劳动我地大丫头送行,呵呵…我知道你们两个有话要说呢,一齐去吧。” 本来乐以珍还想拒绝呢,听老太太这样一说,便起了身:“有劳冬儿姐 ”冬儿从里间拿出一只风灯来,搀了乐以珍的手臂便一齐出了屋。 自从款儿出事,乐以珍对冬儿一直心存着隔阂,不似往日亲切了。冬儿不知她已察实情,还向她抱怨过几次,说她达了,就不认往日地贫贱之交了。乐以珍也懒得辩解,两个便逐渐地疏离了。 此时她们相扶着走在冬日结霜溜滑的地面上,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久违地亲密。冬儿打着灯笼,挎着乐以珍的臂弯,笑着说道:“当日我说什么来着?你必不会是那等居于人下之辈,今日可应验了吧?” 乐以珍没有笑,只是动了一下嘴角:“这便是居于人上了吗?几副枷锁套着呢,我不过是得了一个虚名儿罢了。” “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冬儿私下里,总拿她当自己的私密好友,说话也不拘礼,“我也不是笨人儿,我瞧出来了,老太太和老爷都巴不得扶你起来当家呢,这其中的缘故,我大概能猜出六七分来,总之你只要当心着太太,便再没第二重阻拦了。还是那句话,哪天你当了家,可要记得提携我这个可怜人哦。” “休要胡说,这个家里就不缺当家地女人,哪里轮得上我这样的懒人管事?你少操这些闲心,正经关切一下自己吧,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嫁?是不是不好意思跟老太太开口呀?有中意的没?改天我跟老太太提。”乐以珍不想跟她讨论自己的事,便转移了话题。 冬儿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路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不嫁!我不信他不回来!我不信别人都有的机会,我就碰不上!” 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乐以珍却在心底暗暗感叹:你竟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的道理吗?你害死了他的孩子,还指望着他回来垂青于你?不掐死你就不错了。 她想归想,终究没有说出来。个人有个人地缘法,冬儿与怀明弘之间的仇怨,也轮不上她来横插一杠多事,等怀明弘回来了,是原谅是复仇,他自有决定。 “对了,你这一阵子事多,大概没心思关注钟儿吧?”冬儿见乐以珍再次沉默了,便找话来说,“你们乐家养出来的丫头可了不得。” “她怎么了?”乐以珍好一阵子没见到钟儿了,不明所以。 “她呀…听说自从她查出有了身孕,今儿手疼明儿脚疼,又会撒娇又会耍赖,哄得大少爷天天围着她转,大少奶奶都快没有活路了呢。”冬儿撇了撇嘴,露出鄙夷的神色。 “哦?钟儿…在我那里的时候,挺懂事的呀?”乐以珍说完这句,想起自己也不怎么了解钟儿,心中也开始为安冬卉担忧。 “她那样地人,专会踩低攀高,讨主子的欢心。以前你是她的主子,她自然对你俯贴耳。如今大少爷是她的主子了,她就耍尽手段笼络大少爷的心,这种人…啧啧!”与其说冬儿在同情大少奶奶,不如说她在妒忌钟儿的际遇。她在鄙薄钟儿地时候,忘记了自己差不多是一样的人, 乐以珍听了这事,心里想着改天去安冬卉那里坐坐,看看事情到底有没有冬儿说的那么糟。不觉之间,已经到了群芳院。冬儿送她进了院子,便转身回德光院去了。 乐以珍回了自己屋里,看到定儿已哄睡了两位小姐。她走到床边伏下身,见怀天蕊抱着妹妹的胳膊,睡得酣甜的样子,舒出一口气来:“这一会儿没闹腾吧?” “没有,和五小姐玩了一会儿,闹着要搂妹妹睡。”定儿轻声说道,“姨娘…四小姐这瘾病,需要多少时间能戒掉呀?” “没三两个月,怕是戒不彻底地。”乐以珍开始换衣服,洗脸洗手。 定儿一边伺候着她,一边忧心地说道:“这时间可长了点儿,她若是总像昨天那样,冷不丁就犯了瘾病,让别人看到了也不好呀,再说…万一哪天照应不到,再让她伤了五小姐…你瞧她昨天咬你那劲头,可不得了。” 乐以珍擦好了脸,一边往脸上点着香膏,一边跟定儿说:“我今儿白天也核计了呢,我想把她送到婆婆那里,安排两个丫头去照顾她,有婆婆经着心,也断了她找芙儿的念头,应该会好一些吧。” “这样好呀,可你怎么跟老太太和太太说呢?她们俩儿可能不会责怪姨娘有私宅地事,可是那婆婆…怎么解释呀?”定儿为难道。 “让老爷去说,他自有办法跟老太太和太太解释明白。”乐以珍说着话,人已经上了床。反正今晚怀远驹不在,她乐得守着两位小姐睡。 当夜无话。第二天,乐以珍向怀远驹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赞同将怀天蕊暂时送出府去休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老太太和沈夫人解释地,总之两个人都同意了。 隔天,乐以珍便亲自将怀天蕊送到了婆婆那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旧人新妇 婆见了怀天蕊,自是无比欢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当她听乐以珍被芙儿喂了西土之后,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只是不住地叹息,半天没有说话。 这里自来有秋叔秋婶,再加上老太太那边拨了两个能干的丫头过来,怀家的大夫也会每天来探病,乐以珍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细细地嘱咐了秋叔秋婶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留下怀天蕊,回怀府去了。 芙儿自从被现用西土烟控制怀天蕊,惹恼了怀远驹之后,她就安静多了,窝在紫藤院里等搬家,轻易不出门儿。 她年少时居住的旧宅已经买下来了,连带着旁边怀远驹小时候居住的院子,还有周围四五家都买了下来。那天早晨,怀远驹没有急着出门,用过早饭,带着乐以珍出了府,要让她看看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马车在安平的城内东拐西拐,绕得乐以珍都辨不清方向了,终于在一条街口停了下来。怀远驹先下了马车,将乐以珍从车上接下来。 乐以珍往旁边一瞧,长长一条窄巷子,两边是高低错落的小院子,都是土墙灰瓦,斑驳陈旧。街口有一群小孩子在玩,穿着臃肿的灰布棉祅裤,趿着沾满尘土的麻底棉鞋,互相嬉闹着。中间有一个紫祅绿裤的小姑娘,小脸蛋儿和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正被那些男孩子们揪着两只丫髻戏弄着,哭得很无助的样子。 乐以珍见不得小姑娘受欺负,上前拨开那群小子们:“去去去!一群臭小子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没出息,快松手!” 小子们见来了大人,一哄而散,站在远处嘻哈笑闹。乐以珍蹲下身子,抽出帕子给小姑娘擦着眼泪:“别哭了,回家去吧,大冷天儿的在外面哭,脸都皴了…” 大概这地方很少会出现这样华衣贵服的美妇吧,那小姑娘抬头看着乐以珍的脸,当即止了哭泣,目光停在乐以珍头上那顶白狐毛的帽子上,瞅着在风中微微抖颤地狐毛,呆住了。 乐以珍看着她冻得已经裂的小脸儿,伸手将帽子摘了下来,扣到小姑娘的脑顶,将两侧的帽遮解下来,包住了小姑娘的脸:“这个给你了,冬天出门记着戴帽子,瞧你这小脸蛋儿冻的…” 那小姑娘似乎不相信自己能拥有一顶这么漂亮地帽子。伸手想要摸一摸。又嫌自己地手脏。缩了回来。她冲乐以珍咧嘴一笑。怯兮兮地道谢:“谢谢婶婶…” 语毕。像是怕乐以珍反悔一样。转身就往家跑去。因为头上多了这样一顶珍贵地帽子。她生怕将帽子甩掉了。跑起来脖子僵硬着。姿势很是怪异。逗得乐以珍在后面笑个不停。 怀远驹上前来。将自己地帽子摘下来。戴到乐以珍地头上去:“我小地时候。就在这个街口玩。芙儿像她这么大地时候。在这条街上可是个女霸王呢。只有她打小子。没有小子能欺负到她地。”他又指了指不远处地小子们:“你瞧他们。好歹冬天还有棉衣棉鞋穿着。我那个时候一年四季只有一双鞋子。冬天冻得脚都要烂掉了。芙儿娘就会找一些茄子根送到我家。用那东西煮水泡脚…” 他说到这里。见乐以珍听得专注。笑笑说道:“这些…你是体会不到地。你出身太好。锦衣玉食长大地。不知道穷孩子地苦处。” 乐以珍只是回他一笑。没有说话。她小时候虽然没有父亲。可是街道给她家办了低保。她妈妈还有残疾人补贴。又开着一家卖店。生活不富裕。但吃饱穿暖还是没有问题地。一年四季只穿一双鞋子这种事。她还真是比较陌生。可是像刚刚那个小姑娘一样。在街口被毛小子们欺负。对她倒是家常便饭。 于是她握紧了怀远驹地手。冲他暖暖一笑:“我看老爷小时候固然是吃了好多地苦。可此时说起来。倒是一种怀念地语气呢。老爷既然对这个地方有感情。不如在这里成立一个义学吧。将这些没事儿干欺负丫头玩地臭小子们收了来。教他们读书识字。将来能出息几个最好。成不了功名地。咱们家地生意年年用新人。现成地后备员工队伍。两全其美。” 怀远驹听了她的主意,将眉毛一挑,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这个主意好,从小调教出来地人,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你这小脑袋瓜儿还是能想明白一些正经事的嘛。” 乐以珍心里暗说,你道我那十几年地书是白读的呀?如今匿在府里给你当姨娘生孩子,我已经够窝囊地了。 两个人进了那条窄巷子里,往尽头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探头探脑,往二人这边张望。还有一位老太太扶着院门一直注视着怀远驹走近了,突然开口说道:“哟!这不是辛大娘家的那个小子吗?你娘找到了没有呀?” 一提到辛绣娘,怀 住乐以珍地手就紧了几分。乐以珍将另一只手搭在,冲那位老太太客气地一笑:“多谢老人家关心,我婆婆现在好着呢,就是离得远,不方便回来探望老街坊。” 那老太太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乐以珍身上,端详之后,窝着她没几颗牙的嘴巴感叹道:“小子可真是出息了,瞧你这小媳妇儿,仙女下凡的吧?” “老人家过奖了,我们还有事,就不陪您老说话儿了,我们走了啊。”乐以珍应付了老太太,挎着怀远驹的胳膊继续向前。行至巷尾,往右一拐,就看到前方一团忙碌,搬箱的抬柜的,摔碎了碗被女人骂的。几辆手推车停在巷子里,上面已经堆满了行李包袱和各种家什。 人影混乱之中,还能看到小杨正带着几个工匠在丈量勘测,大概这些人一搬走,这地方就要推倒重建吧。 小杨眼尖,看到两个人走过来,转身迎上见礼:“老爷,姨娘,天儿这么冷,你们怎么来了?” 怀远驹也没停脚步,继续往前走:“今儿就能搬利索了吧?总共搬走几户人家?都安置妥当了吗?” “回老爷的话,共挪走六户人家,禄爷在城北宽巷子给他们置了新宅子,都高兴着呢,今儿一定能搬利索了。”小杨跟在身后,回怀远驹的话。 怀远驹“恩”了一声,以示听到了,带着乐以珍穿过那些搬家的人群,一直走到最里面。那里有一处宅子已经搬空了,院门和屋门都是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破陶盆丢在窗户下面,一只野猫在那盆里嗅来嗅去,也没寻到能吃的,又被进来的两个人惊着了,蹿上墙头跳下去,不见了踪影。 乐以珍目送着野猫跳下墙去,转回头一看,迎面三间低矮地屋子,墙上坑洼不平,屋顶已经缺了瓦,用一只破瓦盆扣着,以防漏雨。那瓦盆的四周,一圈在冬日里枯萎的须草迎着冷风抖动着。 怀远驹上前推开那两扇半开的漆黑门板,进了屋里。乐以珍随在他身后,迈进门槛,入眼是一处土灶台,锅已经被人拔走了,那灶坑里积着柴草灰,被风吹得扬了起来。越过灶台,进到里屋,除了一张破床,什么也没剩下,连席子都被这家人揭走了。 窗纸已经千疮百孔了,阳光就从那些小孔洞中钻进来,形成一条一条的小光柱照在那张破床上,有微小的尘埃在那些光柱里缓缓地飘浮舞动着。 这样的情形,很容易就勾起了怀远驹伤感的情绪。他在床沿上坐下来,目光专注地看着那在阳光跳舞的尘埃,好半天也不说话。 乐以珍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这就是你小时候住地屋子吗?” “不是,这是我娘的屋子,我睡对面那一间。以前这个地方摆着我娘的那张木床,那是我们家里最好的一件家具,是老太爷给的,我娘天天坐在那张床上缝补刺绣,屋里光线不好,累得她眼涩颈酸,直到看不见做活计了,她就下了床来给我做饭…” “老爷…”乐以珍动容。 “我娘一辈子没有享过福。年轻的时候生得好,都以为她能寻一户不错地人家嫁了,谁知道她在绣庄做工的时候,就被老太爷给瞄上了。我外公当时贪慕老太爷的钱财势力,一心巴望着我娘能入怀府为妾呢,谁知纳妾地事让老太太生生拦了下来,那时候我娘已经怀了我…” “开始的时候,老太爷经常打人往家里送银子,我外公看在银子的份上,对我娘还算过得去。后来老太爷有了新欢,哪里还能记住我们这对贫贱母子?我外公和舅舅见没银子得了,还要白养我们母子,对我娘就没了好脸色。我娘没法儿,将老太爷送她的几件饰卖了,买了这三间屋子,从此就靠着她给人家缝洗浆补,来养我这个没人待见地私生子…” “眼看着我长大了,她快要得济的时候,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也不跟她商量一下,就莽撞地离开了她,害得她提心吊胆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是不知道哪里去了…” 怀远驹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我问过老太太很多次,她咬紧牙关不肯告诉我实情…我这一生若寻不到我娘的下落,死了都没脸去见她老人家…像我这样不孝的儿子,活该被打进地狱里去的…” 眼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怀远也不去擦,转头抱住乐以珍地双肩:“珍儿,等咱们的儿子长大了,我把家业交给他,然后你陪我到这里来养老,好不好?” “好,我们就在这里养老。”乐以珍地声音轻轻的,却给了怀远驹无限温暖地依靠。他紧紧地将乐以珍揽在怀里,头抵在她的肩上。乐以珍感受到他地身子在微微地抖,知道他正在悄然饮泣,便伏在他怀里一动 也不出声,等着他平静下来。 那天之后,这处怀远驹的故居开始画图测量,准备开春重建。隔壁芙儿的旧居,在经过一番修补装缮之后,迎回了它的旧主人,那个当年慨然离家寻人,从此后开始了飘零人生的郭芙儿。 怀远驹记着乐以珍的建议,让人在这里修了一所义学,免费收这一片儿贫穷人家的子弟,请夫子教他们念书。 然后,另一件大事开始筹备,就是怀远驹与乐以珍地婚事。 本来乐以珍说,儿女都有了,请个媒氏报了官府,再拜过祖宗就行了,没必要大张旗鼓。可是怀远驹却不依,府里开始备办这场婚事开始,他就将乐以珍送去了延庆王府,三书六礼一样不缺,聘礼更是隆重地令人咋舌。怀远驹每天喜气洋洋的,像是个待娶的少年郎,期待新妇进门。 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怀远驹带着迎亲的队伍,将凤冠霞帔的乐以珍从延庆王府迎了出来,送进了花轿。鞭炮炸得震天响,旗锣伞扇迎风招展,引得一路人驻足围观,纷纷议论花轿上那位怀家的旧人新妇。 到了怀府门口,乐以珍被扶下了花轿,在手边人的指引下,跨了火盆,入府内正堂,拜了天地之后,就被送进了新房。 虽然她这个人是府里的旧人,不过她地新房却正经是新房。老太太的德光院东边,有一处精巧的小院子,面积比沈夫人的钟慧院小,不算逾了规制。怀远驹督人将这院子修缮一新,取乐以珍名字里的一个“乐”字,将这小院儿定名为“乐熙院”。 乐以珍这个旧人新妇被送入乐熙院的洞房之后,就坐等着怀远驹回来行合卺之礼。她蒙着盖头,听外头人声喧闹,心中暗暗笑。 没想到自己都跟他过了两年了,竟然还能有一场婚礼。所有地人都那么郑重其事,都当她是新人一样迎接,可是刚刚在拜高堂的时候,她明明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里,隐隐在忍着笑意。 她一想到老太太那忍笑地声音,她自己就抑制不住,在盖头下“扑哧”笑出声音来。她这一笑,引了屋内一连串的噗笑声,她分辨得出有定儿的声音,有芹儿的声音,还有两个声音是她不熟悉地。 她羞恼地说道:“你们觉得好笑,就笑出来好了,偷偷摸摸的,小心憋坏了心脏儿!” 定儿强忍着笑意,对乐以珍说道:“二太太可要严肃着点儿,这是正经事,玩笑不得…”说到这里,一阵笑意从心口涌上来,她赶紧咬了嘴唇忍住,再说不出话来。 乐以珍听到她们几个吃吃的笑声,伸手一扯盖头:“索性让你们笑个够,我也不戴这个劳什子了!都是相熟的人了,弄得这样正经,反而惹人笑…” 她还没说完话,屋里两个陌生丫头的面孔只在她眼前一闪,那盖头就重新蒙到她的头上了:“二太太先忍忍吧,我们再相熟,也不能坏了规矩呀!” 乐以珍没法儿,只得顶着那块大红绣凤地绸布,一直坐到天黑。外面酒席散尽,怀远驹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按规矩来。可是当怀远驹手执秤杆挑开盖头时,乐以珍还是笑场了。她抬头看怀远驹,乌如云,秀眉轻挑,笑眼弯弯,一张娇俏的小圆脸儿在喜烛地红光中,晕着淡淡的绯红。 怀远驹陶醉在一种安定地幸福之中,在喜婆的引导下,与乐以珍按礼数坐床撒床,喝了合卺酒。定儿铺好了床,伺候乐以珍梳洗换了衣服,就引着几个丫头退出去了。 洞房之内,怀远驹与乐以珍对面而坐,隔着喜烛台,看烛光在对方地脸上跳跃。 “老爷…”乐以珍轻轻地唤一声。 “又叫老爷!”怀远驹不满地抗议。 “…”乐以珍实在不习惯哥呀郎呀的称呼,憋了好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我以后叫你老公吧。” “老公?”怀远驹觉得这称呼很怪异,“什么意思?是不是差辈份了呀?” “当然不是,在我的家乡,老公就是对丈夫的亲密称呼,以后我在人前叫你老爷,就咱们俩儿的时候,我就称呼你老公,就这么定了!” 怀远驹还在争取:“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四郎,你唤我一声四郎,我这心尖都会颤呢…”话题说到这里,怀远驹就有些激动了,他绕到乐以珍那边,将她抱了起来,目光贪恋地从她俏红的面庞一直溜到她的一双秀足之上,越看身体里的小火苗烧得越旺。 他呢喃一句:“珍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然后他俯,探到乐以珍柔润的双唇,吻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洞房欢情 于乐以珍来说,今天是她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待卖的女奴到怀府的抱狗丫头,从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到怀远驹的第九房姨娘,始终没有摆脱掉一个卑微的地位。 虽然怀府长房二太太对于她这样一个现代人来说,仍然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身份,但事随境迁,好歹为人妻为人母,她得到了一个正式的承认。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曾经伤害过她,她也曾经憎恶过他,可缘份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两个看似背道而驰的人,也走到了唇齿相依的这一天。 喜烛的红光摇曳,怀远驹已经激动了,半闭着双目探寻着她的双唇。她在迎上他之前的那一刻,想起了临穿越前她收到的那封情书。 世事总难尽如人意,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往往不是同一个人。 而人的一生确如在风雨中行走,谁会是那个与你共撑一把伞相伴一生的人呢?是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 她这个被冥冥之中那只掌控命运的大手丢到这里来的人,虽然选择了顺从,不过还好,如今既有她爱的人,也有爱她的人。 怀远驹见她着怔,睁开已经迷离的双眼,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乐以珍收回跑远的心神,冲他妩媚一笑,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没什么,我在重温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怀远驹头晕晕的,思维不是很清楚。 “你说你这一辈子都会对我好。现在又加了两个人哟。你会不会嫌累?”乐以珍声音酥软。呵气如兰。落在怀远驹地耳中。如一股温泉水漫遍他地全身。舒适而微痒。令他更加地陶醉。他熏熏然地用鼻子在她地颈项之间嗅闻着:“不会。我会一直对你们娘仨儿好。咱们是幸福地一家四口。谁也拆不开…” 乐以珍轻笑出声。随即将脖子一仰。在怀远驹地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很少这样跟怀远驹亲昵。因此她地主动让怀远驹顿时兴奋起来。一股热流从身下只蹿到他地喉咙。他难以抑制这种冲动。出一声呻吟:“哦…” 随即他将她拦腰抄抱起来。直奔两个人地喜床而去。他心急地将她往床上一丢。正好有几颗花生和莲子就在乐以珍地身下。得她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哎哟”一声。 怀远驹赶紧将她又抱了起来。去清理那些撒床地干果。乐以珍却抓住他地胳膊。另一只手捉住着被角往床里一掀。那床大红绣百子图地喜被裹着一床地干果。堆到了床地内侧。露出被子下面同样大红缎子绣百子图地床褥。 然后她轻轻地解开他中衣地带。慢慢地将那件淡蓝地绸衫褪掉。当他地上身裸露在她地面前时。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地身体。 怀远驹地年纪处在而立与不惑地正当中。是一个成熟地男人最风华地时期。他地身体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健硕。但肌肉紧致有弹性。长期地优渥生活。他地皮肤是白皙地。那白皙之中又透着一种健康地光泽。 乐以珍伸出手指,调皮地在他的胸膛上戳了戳。他宠溺地握着她的手指,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下。乐以珍皱了一下鼻子,抽出手来,细软的手心在他地胸膛之上一寸一寸地揉搓着,慢慢地揉到他的小腹上。 他感受到了她今晚的主动与热情,浑身都热了起来,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膨胀。他心中焦痒难耐,可是又期盼着她进一步地举动,于是他喘着粗气,等着… 乐以珍的手在他地小腹上留连一会儿,抬头看着他一笑,伸出舌尖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一舔,双手就已经落到了他中裤地裤腰上。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可是他在闷哼一声之后,仍然咬牙挺着,等着她热情爆的那一刻。 而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双手在他的腰际上摩挲逡回,在扯上了他的腰带之后,轻轻地,慢条斯理地解着带子,一下一下,直到那绸裤已经遮掩不住他高涨的,她还是没有解开那条系扣并不复杂的腰带。 “小促狭鬼!”怀远驹实在是忍耐不住,爆出一声低吼之后,伸手三两下除去了乐以珍的衣衫,将她掀翻在床上之后,扯住她的亵裤一把褪了下去。 瞬间,一具年轻而娇美的就呈现在怀远驹的面前,那是他所有幸福的源头,也是他身心得以停靠休憩的港弯,他像花儿渴望阳光、鱼儿渴望清水一样,渴望着这个女人的身体,而眼下她袒裎的娇躯正慢慢地泛起红晕,对他出羞答答的邀请。 在他眼中,全世界都在此时浓缩到这具玲珑有致的玉体之上,他怀着澎湃的激 光贪婪地在她的身体上抚扫一遍。然后,他跨坐在伸手将她的双腿架起在臂弯中,只那么一低头,一汪清亮亮的春水撞入他的眼中。 “珍儿…宝贝儿…”他着火了,他乞求地轻唤了两声,也不等身前之人的回应,埋在她的双腿之间,伸出舌头去**那甜蜜的汁液。 他双唇轻轻一,乐以珍当即出一声轻呼,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双腿也本能地向内使力。无奈怀远驹撑着她的腿弯,她根本并不起来,反而因为这一下子紧张地收缩,在他的眼前流出更多润白的春水来。他被她的春情刺激地要疯,感觉自己再不采取一些激烈的行动,他就会马上晕倒在她的面前。 于是他整个人挤入她的双腿之间,双手握住她胸前的丰满,俯下身来将自己的舌头送入了她的口中。 四唇纠缠,有一种淡淡的体液的味道充盈在两个人的鼻端,更加刺激了二人的。他们心急如灼地在对方的身体上索求着。乐以珍就在此时,终于褪下了怀远驹那半系半解的中裤,她将双腿往他的腰上一勾,双手揽紧他的颈肩,将自己最私密而美好的幽处对准他已经膨胀的,轻轻地往下一坐,便将自己与他紧密地嵌合到了一起。 怀远驹感觉自己进入到她的身体里,浑身的毛孔都喷张开出来,在吐纳着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他含住她的胸前蓓蕾,以舌挑之,双手握抱着她的俏臀,帮助她在自己的身上起伏舞蹈着… 两个人被欢爱折磨着,不一会儿就双双冒出汗珠来。他舔去她流到颈窝的汗水,在她耳边轻啄细语:“珍儿…你累了…让我来…” 他随即将她送躺在床上,看着她俏眼迷蒙,浑身香汗淋漓,饱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让他心中生出无限的怜爱之情来。他伏到她的身上,温柔地细细地吻着她的身体,将双手探入她的双腿之间,轻轻地摩挲着,直到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上越来越湿滑。而此时乐以珍的双手已经扣紧了他的肩背,口中呢喃着求索着:“老公…” 他深情地应了一声,捉起她的脚踝搭在肩上,再次攻入她的身体。这次他不再轻柔,她的娇呼之声,还有两具身体相撞的声音,都深重地刺激了他征服的。 他像草原上追赶猎物的一头豹子,卯起全身的劲力,拼命地冲刺着,直到她在他的身下剧烈地颤抖着,一声尖锐的呼叫冲口而出,他也爆出一声吼,在她的身体里释放了所有的热情,最后无力地趴伏到她的胸前,感受着那过后的眩晕。 良久,他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看向她。她此刻虽然乌凌乱,面颊绯红,可是目光已经清亮起来,正盈着笑意看着他。 他也笑了,凑上去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咬,爱怜地说道:“小家伙儿,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热情的时候,你要折磨死我了。 乐以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即红了脸,扯过被子来,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怀远驹坏笑着,也不去掀她的被子,只是将一只手探进她的双腿之间,轻轻地一揉。那刚刚被欢爱的席卷过的地方敏感无比,她当即“呀”地一声叫,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在怀远驹的肩上“啪”地一拍:“你干什么?不许再坏了!” 怀远驹“嘿嘿”坏笑两声,将她抱进怀里,扯过被子搭在两个人的身上,在她的额头使劲地亲了几下,佯装威胁地说她:“看你以后还敢撩拨我吗?我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乐以珍埋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心中喟叹:幸福…这也许就是幸福吧… 怀远驹见她不说话,拍了拍她的裸背:“想什么呢?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吧…” “我不累…”乐以珍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地说道。 “真的不累?”怀远驹追问一下,乐以珍顿时警觉,以为他又要使坏,仰头问他:“你要干什么?” 怀远驹看明白她的心思,伸手一刮她的鼻子:“放心,今晚我就饶过你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是不累,我带去见一个人。” 他说到做到,当即起身开始穿衣服。乐以珍支起身子问他:“这么晚了,要见谁呀?” 怀远驹也不答她,穿好了自己的,又将乐以珍拖了起来,拿过她的衣服就往她身上穿。乐以珍虽然口中说不累,实际上身子仍是酥软无力,被他扶抱着穿好衣服鞋子,扯着手就往外走。 “见谁呀?”她脚下绵软,没好气地问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是婆婆 值冬月,天气很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刚刚一番折腾,身体从里到外突然就站在冷空气中,乐以珍不由地“嘶嘶”倒吸着冷气。 怀远驹很兴奋的样子,搂着乐以珍往祇勤院的方向去。虽然夜色已深,可是怀府之中刚刚结束一场婚宴,到处悬挂着大红的灯笼,一团喜气的样子,倒是给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乐以珍一路上都在问他,到底带她去见谁?怀远驹笑而不答。 不到一刻钟,两个人就走到祗勤院。看门人知道老爷今晚洞房,估摸着不会到这里来了,便早早地去睡了。结果怀远敲了半天的门,院子里才有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开门。”怀远驹话音刚落,院子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院门“吱扭”一声打开,一个老仆弯腰躬身站在门内,语气中透着惊讶:“老爷…” 怀远驹拉着乐以珍迈进院门,直奔着他的大书房而去。院子里伺候的人闻声而起,开了书房的门,掌上了灯。怀远驹将下人撵了出去,关好了门,回身来到他的书案后面,从旁边的格柜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冲乐以珍招招手。 乐以珍站在屋中央的地上,看着他做这些,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是说见人吗?难道他的书房有暗道?密室中藏匿着一个人? 她正在进行着武侠式的联想,见怀远驹冲她招手,小心地走了过去:“你…不是想把我骗进密室,然后把我暗杀掉吧?” 怀远驹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笑地说道:“胡说什么呢?关倒是可以,杀了我可舍不得。”说完,扯起她的手,转过那扇巨大的地屏,来到了内里那间小屋的门前。 他抬手欲开门,迟了一下,回头对乐以珍郑重地说道:“这间屋子,除了我,就只有怀禄进来过,虽然没有藏着什么秘密,但这里是我地忏悔之地,也是我迷茫的时候精神回归之地…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更深刻地了解我,我的过去…” 说完。他将钥匙插进铜锁之中。一旋一扭。那锁栓就拔了下来。怀远驹推开门。一脸肃敬。拉着乐以珍进了屋。 还没看清屋内陈设。先有一股沉水香地气味扑鼻而来。待她定睛打量。先看到墙角地长明灯。再往里瞧。就看到了香案香炉。然后。在两帘蓝绸帏幔地半遮之下。香气徐徐萦绕之中。她看到了墙上地那幅画。 怀远驹恭敬地上前。点了两炷香。一炷给了乐以珍。另一炷他拿在手中:“白天拜高堂。那个是假地。我正经应该带你来拜地。是我地亲娘。过来…” 他拿过两个蒲团丢在地上。未等乐以珍看清墙上画图。拉着她跪在了蒲团之上。他自己先冲着那图上地人拜了三拜:“娘。我今天娶了媳妇儿。带来给你瞧瞧。你看着可中意吗?你要是不喜欢她。就告诉我一声。我明天就休了她。” 乐以珍随后也磕了三个头。对着那图上地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婆婆。你可别听他地。他已经娶了一堆地媳妇了。我在那些人里还算好地。您老人家将就一下吧。” 怀远驹笑着回头驳她:“哪有一堆媳妇?那些都不算。我只带了你一个人来给娘看。” 乐以珍也不看他,继续严肃地向画中人汇报着情况:“婆婆,你听到了吧?娶了一堆,只敢带一个来给你看,他明明就是心虚。” 怀远驹被她逗乐了,抬头说道:“娘,你听听,我怎么就走了眼,娶进来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媳妇?也不用你老人家开口了,我明儿就打了她。” 乐以珍佯装害怕,抱住他的胳膊假意哀求着:“可不要啊,离了你,我可没法儿活了呀…” 怀远驹乐不可支,笑了一回,对画中人说道:“娘…你儿子没出息,活了三十几岁了,到头来竟被这个丫头片子给治了。不过她的确是个好女子,她还给我生了一双儿女呢,你孙子的名字取了好几个了,我俩儿为这名字地事也吵了好几架了,哪天我俩儿抱孙子来给你瞧,你给定一个名字,好吗?” 他说得动情动意,仿佛正上方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他的娘亲活生生端坐在那里一般。乐以珍受他感染,又郑重地拜了,起身将香插进香炉之中。 然后她抬头,于一片缭绕的香气之中,眯起眼睛来认真地打量着那幅隐在帏幔阴影之中的画像。小的那位是夏玉芙,她不用猜也想得到。画中的夏玉芙灵动俏皮,一派纯真,对比如今那位满身怨毒之气地颓丧女子,真是让人感慨造化弄人呢。 她的目光从夏玉芙移到上方端坐的女子身上。 能看得出那是一位秀美的女人,虽然她素衣荆钗,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却仍不掩她端丽的本质。 乐以珍努力想从她地五官中找出与怀远驹相似 ,奈何香气升腾,在她地脸上萦绕着,让乐以珍难的面容。 越是看不清,就越是好奇。乐以珍伸手在那一团香气之中挥了挥,带起地气流搅动着那香雾,向一边翻卷而去,那墙上的画幅终于清晰地展现在乐以珍地面前。 她眯起眼睛仔细一瞧,脑子里有根神经就被轻轻地扯动了一下:“这个人…我怎么瞧着面熟呢?” 怀远驹凑上前去,腼着脸说道:“你天天看着我这张脸,能不面熟吗?我这一脸的英俊之气,完全传承自我娘。你看我娘…那时候三十几岁了,还是那么好看…” 乐以珍也不应他的玩笑话,只是认真地盯住那幅画看,将自己认识的人在脑海中一一想过,仔细地搜寻着,最后她一张嘴巴,现出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这…这不是婆婆吗?” 怀远驹还没从刚刚那个婆婆的称呼中回过神来,稍稍一愣,想明白了乐以珍说的是哪个婆婆。他心中“扑通”一跳:“你看仔细了…不能吧?天底下样貌相似的大有人在,你可别吓我。” 乐以珍被他问得犹疑了起来,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你知道…婆婆在山里生活了好多年…而且她已经很苍老了…不过那脸型眉眼儿的轮廓…真的很像。” 怀远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来了,他抓紧乐以珍地双肩,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没看错?你再仔细看看…不可能!我娘怎么会住进山里?你的意思只是那个婆婆与我娘长得像,对吗?” 乐以珍看着他既期待又害怕的复杂表情,也不敢随意乱说了,她转头盯住那幅画,又瞅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娘年轻的时候,不是一位绣娘吗?婆婆给梦儿绣过几样衣物,我看那手工,就不像是家常女子的技艺呢…” “绣品?在哪里?”话说到这里,怀远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他晃着乐以珍的肩头,焦急地问道。 “梦儿的衣柜…”乐以珍只说了半句话,已经被怀远驹拽着胳膊拖着向外跑去。这次她没有抱怨,她提起裙子来,迈开大步跟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梦儿地屋里,吓得奶娘和新来照顾梦儿的丫头小荷呆呆地立在门边,不知道什么事。 乐以珍直奔里屋一只金丝楠木的柜子,打开柜门,从最里面抽出一只包袱来。怀远驹迫不及待地抢过那包袱,抖落开,在一地的绫罗绸缎中扒拉着:“是哪一件?” 乐以珍蹲在他身边,翻捡出一件婆婆给梦儿绣的小肚兜来,紧张地递到他手中:“你看看…” 怀远驹捏住那小小的水绿色肚兜,那上面绣着踏萍戏鱼图。他起身来到烛台前面,将那绣图凑近烛光仔细地端详着,越看呼吸越急促,最后竟“刷”地流下眼泪来。 他转身,将那肚兜往乐以珍面前一递,冲她吼道:“这个…这个你藏着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 “我…”乐以珍想解释说,我是看这绣工太好了,舍不得给梦儿穿,准备留到过年给她当新衣服穿地。可是她看着怀远驹红着眼睛,泪水翻滚,鼻翼快速地翕张着,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她既震惊又害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怀远驹也没有等她的答话,他吼过了她,拿着那件肚兜,一阵风似地冲出屋去。乐以珍从惊愣之中迅速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追出去:“你等等我…” 怀远驹此刻哪里有耐心等人?他几步就将乐以珍甩在身后,直奔马房而去。当乐以珍赶到马房门口的时候,只见一骑枣红马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疯地从马房的大门冲出来。乐以珍赶紧闪身躲避,那匹马就从她的旁边风驰电掣而去,蹄音在夜晚的怀府上空激荡出“”地回响来。 乐以珍下意识地追着马儿消失的方向跑了几步,一想不对,回头冲进马房之间,大声喊着人:“来人!快给我备车!” 马房里只有一个值夜的马夫,刚刚受了怀远驹的惊吓,还在愣怔之中,紧接着新任二夫人又冲进来大吼,吓得他一时之间竟不会动弹了。 乐以珍气恼地推他一把,上前自己解那拴马桩上的缰绳。那马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帮忙,牵过两匹马驾好了车。 等马车行至府门口地时候,早有得了信儿的怀禄带着小杨和定儿冲了过来:“二太太,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说了,定儿快随我上车,禄叔和小杨骑马去追老爷,他去了我城西地那处宅子,快!”乐以珍语速飞快,催促着这几个人。 几个人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赶紧按照她地吩咐,各自行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意外走水 府到城西的宅子,乐以珍从来没感觉到这条路是如此;明知道怀远驹的马要比自己的马车快,这一路上,乐以珍还是不住地掀帘向外张望。 怀禄和小杨早就骑马追着怀远驹去了,定儿陪在乐以珍的身边,心里琢磨着今天这种日子,这两口子还这般闹腾,必不会是小事。只是看乐以珍焦灼不安,脸色与身上的喜服颜色形成鲜明的反差,她便不敢开口问了。 在乐以珍的一路催促之下,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城西。 临近那条街的时候,车夫突然一声惊呼:“二太太!不得了!前面着火了!路口被官兵封住了!” 乐以珍听得这一句,脑子里“嗡”的一声,“刷”地掀开帘子向前张望。只见街口把守着六名官兵,正在阻当着欲往里去瞧热闹的人群。而在那几个官兵的身后,她的宅子所在的那条街上,人影晃动,人声鼎沸,冲天的火光烧红了整个夜空。 心开始狂跳,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仓惶跳下马车,提着裙子往街口冲去。一个官兵迎上来,将手中的佩刀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前面着火了,官府正在救火,不许闲杂人等进去添乱!” 追在身后的定儿上前好言相求:“官爷行个方便,我们家在里面呢,家里还有老人孩子,不放心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官兵听了这话,打量着乐以珍一身地喜服,目光中充满怀。乐以珍急了,伸手上下一摸,莫说银子,连件饰都没戴在身上,她转身拉过定儿的手,将定儿腕上的玉镯往下一撸,塞进那官兵的手中,语速飞快地央求道:“大冷天的当值,官爷辛苦,这个给几位官爷打酒喝,拜托通融一下,家人在里面呢,着实是心急呀!” 那官兵借着火光。看那镯子通透碧绿。知道是个值钱地东西。便将佩刀一撤:“进去吧。可不许瞎冲乱撞。当心自己地安危。” 乐以珍顾不得道谢。越过那官兵。向自己地宅子飞奔而去。越是离得近。她心中越是凉。及至她跑到了跟前儿。她彻底地绝望了-前方地大火冲天怒燃。随风漫延。大有吞烧掉一整条街之势。而那火场地中心。正是她地那处宅院! 通天地火光中。她紧张地举目四望。在混乱地人群中寻找着怀远驹地身影。眼前有无数地人影在呼叫奔忙。晃得她眼花。她急得放开嗓门大声呼喊:“老爷!禄叔!” 定儿见那火势凶猛。心中惦记着小杨。也急得不行。和乐以珍一递一声地呼叫着。两个人在人群中被撞得东倒一下西歪一下。也被那些正忧心火势忙于救火地人骂得狗血喷头。眼看着离院门越来越近。离火场也越来越近。热浪扑面。两个人从内到外地焦热了起来。 “妈地!滚远点儿!”乐以珍正踮脚往前张望。背后被一个提水桶地男人撞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倒在地。还被骂了一句。 好在一只手及时扯住了她。阻止了她四肢着地地厄运。她侧仰起头来一看。竟是怀禄。慌忙拽着他胳膊站起来。焦急地问道:“老爷呢?” 怀禄扶稳了乐以珍,眼神在火光中闪烁着:“二太太,这里危险,咱们站远一些说话儿。” “老爷呢?” “小杨呢?” 怀禄不理会两个女人的追问,一手拖住一人的手臂,把她俩儿往这一团混乱的救火现场之外带。等三人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定,乐以珍已经失去了耐心,大叫一声:“怎么不说话?老爷呢?” “老爷…”怀禄向扑着金红火苗的院门那里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和小杨赶到的时候,老爷…已经冲进去了…” 乐以珍如闻巨雷轰顶,浑身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定儿用肩膀抵住乐以珍,急得哭了起来:“小杨也进去了吗?” “是…我是怕你们两个赶到了,胡撞乱闯有危险,留在这里等你们,二太太别急,巡夜地府兵现火情后,立即从官府调来了官兵,再加上这一带的街坊居民,现在有足够的人手在救火,老爷和小杨都会没事的…” 火苗在空气中爆出“噼啪”的巨响,让怀禄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这个没有消防系统和消防技术的时代,靠人提手泼,能扑灭这场大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乐以珍的心被这大火灸烤着,眼泪哗哗地流着。 她耳边响着定儿细微隐忍的啜泣声,眼睛被耀目地火光刺得眯起来,却仍是不瞬眼的盯住那喷火的院门。 院门大开着,金色地火苗如被关在笼子里的怒狮,撞开了笼门之后,愤怒地向外猛扑着。乐以珍眼看着那两扇院门被大火快速地烧成赤红,最后像被狮子扑倒地猎物一般,携着火苗跌落到台阶上,溅起一片金色的火星,化为灰炭。 这场景让乐以珍地心都揪到了一处去,她仿佛看到了怀远驹和婆婆、小杨和秋叔秋婶在火海中挣扎的情形。幸好怀天蕊今天不在这里,老太太前两日跟她说,府里要办喜事了,不能把咱们家四小姐一个人扔在外面,不管她烟瘾戒得怎么样了,先接回来住几天,等喜事过了,再送她回去… 乐以珍想到这里,一个可怕地念头猝不及防地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她的太阳**“突突”地跳了起来,抓着怀禄胳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掐得怀禄皱了眉头,却不敢喊疼。 时间越等越长,她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限,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就在这个时候,那喷着火舌的院门口突然有了动静,从被大火封住的出口处冲出两个火人来,离开火场之后,扑倒在在地面上,翻滚扑腾着。 大家一看有人从火海中逃出来了,几个人一齐涌上去,提着水桶朝正在二人身上肆虐的火苗泼去,一股黑烟之后,又有人帮着把腿上残余的火苗扑灭。 乐以珍就在看到火人冲出来那一瞬间,拔腿奔了过去。 =============================================================== 这章少了点儿白天补更 另外:前几天呼喊着要虐怀远驹的亲们你们盼望的日子来到了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母子相见 珍冲过去以后,一打眼就看到两个黑乎乎的人,烂不堪,头面上积着烧黑的灰烬,她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着,试探地唤了一声:“老爷…” 其中一个黑面人闻声,向她这个方向转了一下头,乐以珍赶紧冲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来在他的脸上抹了两下,果然现出怀远驹那张惊魂未定、悲愤交加的面庞来。 “老爷!”乐以珍见他虽然形容狼狈,看起来好像也没受什么致命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往下落了落,“你有没有受伤?婆婆呢?” 怀远驹也不说话,伸手开始解胸前的绑带。乐以珍神魂回窍,这才注意到在他的后背上绑缚着一个湿被子裹紧的大包裹。她帮他将绑带解开,怀远驹轻轻地将那包裹放到地上,将包裹的被子打开,里面蜷缩着一位老太太,正是婆婆! 大概那样被绑在后背上,从火海中奔出来,婆婆也被颠得难过吧,只见她痛苦地抓着胸前的衣服,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不过乐以珍见她连根头都没烧到,不由地大喜过望,扑跪到婆婆身边,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婆婆!太好了!你没伤到吧?” 婆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乐以珍之后,艰难地咧嘴笑了一下,嘴唇一动:“珍儿…” “婆婆…”乐以珍的心彻底落了地,浑身一放松,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正在心中万分庆幸地时候,婆婆在她怀里喘息几下,突然头向边上一歪,“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乐以珍被吓到,“啊”地一声尖叫,还没等她开口问询,怀远驹已经从地上将婆婆抄抱起来,向着街口急奔而去。 “马车在哪里?”声音是从怀远驹那里传来地,可乐以珍听着却无比的陌生,好像是被灰呛住了嗓子,嘶哑得不似正常人声。 怀禄赶紧前头带路。乐以珍爬起来正要跟上。突然想起小杨和定儿来。往旁边一看。定儿正一边哭着一边给小杨清理伤处。而小杨地那张脸在擦拭掉灰尘之后。左半边脑袋一片血肉模糊。伤处渗出地血水在火苗地映照下闪着人地黄光。 “快扶他出去。咱们找大夫去!”乐以珍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地位。上前扶起小杨来往外走。定儿跟着起了身。搀住小杨地另半边肩膀。却仍是止不住嘤嘤地哭声。 “别哭了。”小杨半边脸有伤。说话时只能张开半个嘴巴。他地语气半似安慰半似警告定儿。“我只是被房门拍到了脸。一会儿见了大夫。点儿烧伤药就好了。你赶紧闭嘴。别惹老爷心烦。” 三个人紧跟在怀远驹地身后。来到了停在街口地马车边上。小杨坚持自己没事。要骑马行路。乐以珍便帮助怀远驹将婆婆安置在马车里。守在了婆婆地身边。 “快!去最近地医馆!”怀禄不用怀远驹吩咐。催促着车夫。车夫一甩鞭子。那马车原地转了方向。朝最近地医馆驶去。 马车内挂着一盏小小地气死风灯。借着那灯光。乐以珍看向婆婆地脸。只见她老人家面色泛青。嘴唇苍白。喉咙里像有什么卡着。出滞涩地“咕噜咕噜”地声音。 乐以珍心中疑惑:这也不像是受了惊吓呀?于是她问一句:“老爷,婆婆这是…” 她只吐出半句问话,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看到怀远驹双膝跪在车厢的门口,惊得她忘记了说下半句话,愣了半天,方才犹着问道:“婆婆…真的是你娘?” 她这一问,像是一块石头砸到了怀远驹的头上。他仿佛不堪重击,将身形伏得更低,双肩抖动,出低哑的抽泣声。 定儿见此情形,赶紧从他身边钻出车厢,坐到外面去了。乐以珍看看怀远,再看看婆婆,她简直不能相信,人生可以戏剧到这种地步!怀远驹耗费了多少财力人力寻找地亲娘,其实就生活在城外的一座山谷中。二十年地时光里,没有一个人现她的存在,却被她无意之中撞上,结下了救命之缘,将她接下了山。 从婆婆下山住进她地宅子里,到现在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她与她地儿子同住在一座城里,甚至有 次,两个人仅仅是一门之隔,可是这位老人家就是自己的儿子,到底有什么苦衷呢? 乐以珍想起那天怀远驹在门外求见的时候,屋子里的静寂无声。她当时以为是婆婆不喜见生人,此时她却深深地体会到,在那一刻,她老人家内心一定在进行着天人激战,在见与不见之间痛苦地纠扯着。而她的儿子和儿媳却在门外语气轻松地说:“老人家不爱见生人,就不要勉强她了…” 她既明白了婆婆当时的痛苦,也就能明白此时怀远驹的无颜以对。她坐在这对母子的中间,心被一团重雾围裹着,湿重沉郁。 她正不知如何开解眼前的情形,放在婆婆腰际的手被轻轻地碰了一下。她将目光从怀远驹的身上移到婆婆的脸上,见婆婆半睁着眼睛,将爬满青筋与褐斑的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珍儿,扶他起来…” “哦…”乐以珍正准备依言行事,转头再看怀远驹,双肘撑地,将头抵在车底板上,正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仅能看到的后背,在剧烈地颤动着。 她凑过去伸手抚着他的背,轻声劝慰道:“老爷快别这样了,找到了婆婆是好事,你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婆婆看着也揪心…” 正这当口,只听“噗”的一声,婆婆在那边再喷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溅落到她的胸前,渗入深蓝色的缎祅之中,迅速地形成一片血紫的颜色。 乐以珍惊得扑过去,抱住婆婆的头:“婆婆,你怎么了?婆婆!” 回头再看怀远驹,仍是五体投地跪在那里,她心中恼恨,伸出一只脚踹向他的肩头,将他踢得歪坐下去,露出一张挂满泪水的面庞。 “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跪等婆婆好了再跪!你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坚强一些?婆婆这是怎么了?”乐以珍竖起眉来训斥他。 婆婆碰了碰她的手,艰难地说道:“别怪他…在他去之前,我已经被喂了毒,没用了…不要找大夫了…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咱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我有话跟你们说…” “谁?谁给你喂的毒?”乐以珍抱着婆婆的头,心痛地无以复加,眼泪止都止不住,哗哗地顺脸往下淌着。怀远驹听了这番话,挪动双膝扑过来,将脸埋在婆婆的胸前,只喊出一声:“娘!”便顾不得这是在寂静的午晚街上,也顾不得车外面还有几个下人,放声嚎哭起来。 虽然婆婆说不用找大夫了,可马车还是在怀禄的引领下,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怀禄敲开了门,老大夫一见几人的情形,当即喊醒他的徒弟来处理小杨的伤势。而老太太则被怀远驹抱进了内堂,小心地安放到一处卧榻上。 堂内点亮了灯烛,老大夫急忙近前,翻翻老太太的眼皮,又诊了她的脉,看过她的舌,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飞笔开出一张方子,对医馆的小徒弟吩咐一句:“快去煎了药来。” 然后他打开医箱,在婆婆的脑袋边上摆好银针。怀远驹抓着老大夫的肩头,嘶吼道:“到底是什么毒?要怎么样才能解?” 那老大夫抿了一下嘴唇,困难地说道:“五步蛇毒…无药可解。” 怀远驹大吼一声,扯着老大夫的肩膀将他丢到地上:“无药可解?那你还在瞎忙什么?怀禄!快去回春堂叫丁大夫来!” 怀禄正要转身去,那老大夫好脾气地从地上爬起来,耐心地解释一句:“不要说丁大夫,就算是华佗在世,也解不了这五步蛇毒…” 怀远驹眼睛都红了,睚眦欲裂地冲向老大夫,却被乐以珍横腰抱住:“你跟大夫较什么劲?禄叔快去找丁大夫!这位先生,你有什么办法暂缓毒性作,拜托你了,只要你尽心,我们就感激涕零!” 那老大夫听乐以珍说的还像是人话,拍拍**,走到床边:“我给这位老姐姐施几针,一会儿再喝一剂解毒的药,倒是可以顶一阵子,你们有话就快说吧。” 怀远驹如被人扯断了心肠,绝望地悲吼一声,扑跪到婆婆的卧榻前:“娘!” 第一百六十章 往事如刀 大夫在婆婆的几处**位上施针之后,婆婆的痛苦减人也清醒了一些。她侧头看过去,只见怀远驹和乐以珍都是又急又悲,尤其是怀远驹,跪在卧榻前将头抵在她手边的榻沿上,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抬手在他的头顶上摸了一下,这倾注了二十年思子之情的温柔一抚,让怀远驹浑身都颤栗起来。他抬头看自己的娘亲,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着抱怨:“娘,你好狠的心,我为了找你,几乎派人翻遍了中原的每一个城镇乡村,不曾想你就在这安平的城外,你这么多年躲避着儿子不见,你让儿子心何以堪?就算你生儿子的气,你来见我,要打要杀全凭你,你何苦一个人在深山里孤苦伶仃地过活?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打死我算了!” 婆婆将目光贪恋地盯在儿子的脸上,动了一下她枯瘦的指头,给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自己却从眼角滚下几滴泪珠来:“当年…” 怀远驹和乐以珍知道婆婆要讲当年的因由了,全神贯注地跪伏在她的身边,仰脸看着她。婆婆却在此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喷出的血星子溅在她唇边嘴角,刺痛了怀远驹的心。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衣袖给婆婆擦着嘴角,乐以珍赶紧起身跟大夫要来了一杯水,喂婆婆喝下去两口。 婆婆缓过气来,握着怀远驹的手说道:“其实咱们娘俩儿的命运,从你跟着怀良氏踏出家门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而且不能更改了…本来你走后的一段时间,虽然我见不到你也是忧心,可事情还算平静。后来芙儿擅自闯进怀府要人,大概是提醒了怀良氏,她一定是意识到,要想留住你一生为她所用,就必须要斩草除根…” “芙儿失踪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怀良氏亲自到咱们家去,她对我说,你的命就捏在她的手中,不仅仅是那个时候,而是你一生的命运都捏在她的手中,因为她的手中有怀氏家族的宗符,她随时可以扣你一个触犯宗规族矩地罪名,用宗法家规处决了你,她问我是愿意要儿子的尸体,还是愿意让儿子一生荣华富贵…那宗符的事情我知道,以前老太爷喝醉酒的时候,在我面前抱怨过…如果那东西的权威连老太爷都忌怯几分,我一个贫弱的女子又能怎么样?我只能答应她,远远地离开安平,一生都不见你…” 婆婆提起当年的事来,回忆起那时候自己的无助和哀伤,幽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本来我答应怀良氏,住到一个她安排的地方,可是那天夜里,我越想越不对,如此一来我们母子二人的命都掌握在她地手中,如果哪天她想让你做些什么坏事,再拿我的命来威胁你,那岂不是更加可悲?好在那时候我还算年轻,体力好,晚上我趁两个看守的婆子打瞌睡地功夫,打晕了她们逃跑了,以后…我就隐在神君山中…” “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贪图怀家的钱财,才害得娘下半生餐风饮露,与狼虫为伴,我不是人!”怀远驹愧悔难当,用自己的额头死命地磕着木榻的边沿,出“笃笃”地声响。 婆婆心疼儿子,扶住他的头:“别难过,人这一生…不一定要大富大贵才算好,我这二十年生活在山里,清心净气,没有是非纷争,未尝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怀良氏倒是一辈子锦绣富足,我看她倒未见得比我活得更舒适…山中岁月自有一番美妙之处,只是…”老太太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捧着儿子的脸泪水涟涟,“只是我想起我儿的时候,心里会痛…” 怀远驹将头埋在婆婆的胸前,哭哑着嗓子说道:“娘…你早就该下山来找我,你应该相信你儿子,早就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我了!你为什么不下山来打听打听?” 婆婆欣慰地笑了一下:“早又如何?晚又如何?相见就好。我还算是有福气地人。临死前见了儿子媳妇。还见到了我地两个孙女。你不必过于愧疚。我这一年过得很好。有人伺候着。暖汤热茶。绫罗绸缎。这都是我儿媳妇孝顺地呢。我还有什么遗憾?那日你在门外。我就隔着门缝将你看了个清清楚楚。本来我想。这一辈子还能再见我儿子一面。死也无憾了。哪曾想老天爷垂怜我。我还有今天这样与儿子面对面说话儿地时候。我还求什么?我知足了…” 怀远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有人敲门。乐以珍起身开门。见是这家医馆地老大夫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药:“解毒地药。给老太太喝下…还能挺一阵子。” 乐以珍抹了一把脸上地泪水。将过药碗:“有劳先生。容日后感谢。” 那老大夫叹口气。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乐以珍端着药碗回到榻前。扶着婆婆地头。将药喂了下去。又给她喝了几口水。婆婆说了半天地话。又喝了大碗地药。消耗了不少地体力。躺在那里喘着气。 “婆婆…”乐以珍唤出这两个字。突然想起当时在山中。她问起婆婆地姓氏称呼。婆婆对她说地话:“…你就叫我婆婆!”老人家当时就在渴望着与自己地儿媳妇相认。而她却傻乎乎地当这两个字是一种客套地称呼。她心里一痛。眼泪再次爬出眼眶。 “婆婆,到 给你喂的毒?是谁放的火?你看清楚没有?”话说了终于转到今晚的重点上来了。 怀远驹悲伤地晕头转向,听乐以珍这样问,他也猛得抬起头来:“娘!你看清楚没有?不管是谁,我一定要给娘报仇,千刀万剐了那个狠心贼!” 其实问话的两个人,心中都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底,只是他们又同时在心中期盼着,期盼着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来人蒙着脸,我看不清面目,不过我猜得到是谁想杀我,我一个久居深山的老太婆,还能威胁到谁?从我决定下山那一刻起,我对这一天的到来就有心理准备…”婆婆喝了药,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来,目光也开始亮,看得乐以珍心中悚痛不已。 “她怎么知道你住那里…”怀远驹话问出口时,心中却已经想明白了,他看乐以珍一眼,显然乐以珍也想明白了,她“扑通”跪在婆婆的面前,悔恨像一把刀子割着她的心:“是我糊涂!我不该引府里地人去那里!一定是他们回府之后乱说,才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原来…原来是我害死婆婆的!” 婆婆拍拍她的脸,怜爱的说道:“千万别自责,你哪里知道我的事情?你们两个听我的话,都不要内疚,人终有一死,我儿子出人头地,我媳妇贤慧漂亮,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怀禄和回春堂的解毒高手丁大夫两个人口中呵着白气,带着一身的冷意冲了进来。 “老爷!”丁大夫在路上已经听怀禄交待清楚了,他直奔榻前,搭上婆婆地脉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婆婆的脸色。然后他取出一根银针来,扎婆婆的手指头,挤出一滴黑血来,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再抬头地时候,他已经面笼寒霜,对着怀远驹期盼的目光,他动了几下嘴唇才艰难地说出话来:“五步蛇毒…无药可解…” 乐以珍顿时如身坠冰窖,连心都冷得不会跳了。 怀远驹却在听到丁大夫的话后,出奇地平静下来。他回转身去,从榻上将婆婆抱了起来,步履沉重,却无比坚定地往外走去。 几个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也不敢问,只好跟在他身后。他出了医馆,上了门口的马车,乐以珍随后也跟着爬了上去。 车夫茫然地看着怀禄,不知道自己该把车赶到哪里去。怀禄思忖了一下,说一句:“回府。”于是马车在寒冷地冬夜里,“轱辘辘”地着安平的街道,往怀府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怀远驹安静地吓人,只将头抵在婆婆的肩头,一句话也不说。乐以珍却因为自己将怀府的人带到城西宅里去,为婆婆引来了杀身之祸,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握着婆婆的手,止不住地抽泣着,泪水翻涌,婆婆在她地眼中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可婆婆的声音却始终清晰亲切。 “珍儿…你是个好媳妇,以后我就把儿子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他这半辈子…赚得来金山银海,却赚不来开心幸福,也只有你能给他些快乐,我走了之后…他心里一定不好过,你要多开解他,不要让他消沉…你若是劝不动他,你就拉他到我坟前,我骂他…总之你多费心…” 乐以珍拼命地点着头,抖落了一脸的泪水,“叭嗒叭嗒”地落在婆婆那爬满青筋手上。怀远驹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娘亲,如石化般寂然无声,仿佛只要他不动,时间就会在这一刻停止,他怀里的娘亲就永远是活着地一般。 可时间却不因为任何人的留恋而止步不前,婆婆脸上的红晕褪尽,苍白中逐渐透出乌青地脸色来,气息也明显不稳,握着乐以珍的手越来越凉。 一炷香地功夫,马车平稳地停住了。怀远驹终于从婆婆的肩上抬起头上,他面如寒冰,双目炯炯地闪着绝然地光,抱起婆婆跳下马车,大踏步向府内走去。 乐以珍被绝望、悲伤和悔恨折磨得浑身无力,定儿又没能跟回来,她没有扶持,脚步磕磕绊绊地随在怀远驹的身后。她心里清楚,接下来无论生什么事,都不是她能拦阻得了的。 怀远驹踏进府门,吩咐一句:“将太太和姨娘们、少爷和小姐们全叫起来,让他们速去荣寿堂!”他自己则抱着婆婆直奔德光院的荣寿堂而去。 乐以珍心中惶惶,跟着他一齐来到了德光院。一踏进院门,惊见德光院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举目往荣寿堂的方向望去,六扇雕花大门一齐敝开,堂内火烛通亮,却不见一个人影。 怀远驹根本不理会这怪异的气氛,踩着汉白玉的台阶,毫不迟地来到荣寿堂的正门,迈步跨进了门槛。 乐以珍随后赶到,进了荣寿堂之后,抬头一看--本来就宽大敝亮的厅堂,在这静寂的夜里却显得空旷寥落,东西两侧分别沿墙点亮了八盏六枝的落地烛台,照得堂内亮如白昼。 而在如此空阔的大堂内,只有一个人孤单而庄重地端坐在主位之上,像要迎接远来的宾客一般--正是老太太怀良氏!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离死别 太太怀良氏上身穿绛红万寿团花的对襟及膝长祅,下色素缎马面裙,头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用一只羊脂白玉的祥云簪固定住。她面色平静,连平日里总是凛起来的眉头,此时也放松了下来。 她淡淡地看着怀远将婆婆抱进正堂,看着一众仆役噤若寒蝉地抬进来一只卧榻,看着怀远驹小心翼翼地将婆婆安置妥当,然后她开口慢悠悠地说道:“辛绣娘,你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一辈子不见远驹的…” 怀远驹一听这话,“噌”地转过来头来,红着眼睛怒视着怀良氏:“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面说这样的话?你害我们母子二人分别了二十年,你害得我娘亲野居深山,与狼虫为伴,她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你又去害她的性命!先不讲为人的良心,就算你看在与我这么多年互称母子、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面子上,你何至于行事如此残忍?” 怀良氏撩起眼皮看他,哼一声道:“她是你娘,那么我是谁?她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现,到时候你将把我置于何地?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培养出来的儿子,有朝一日归了亲娘,我付出一生的辛酸守住的家业,临了让别人享用了去,我又情何以堪?” “你一生自私,贪势霸利…”怀远驹指着怀良氏刚说出这一半的话来,怀良氏突然拿拐杖“啪”地抽在他的腿上:“你给我闭嘴!还轮不上你来教训我!就算我贪财贪势,你还不是和我一路的货色?否则你怎么不守在你亲娘的身边?怎么和我凑到一堆儿来了?” 怀远驹被揭了疮疤,登时面红耳赤,与怀良氏四目怒对,说不出话来。辛竹娘缓了半天地气,此时终于可以睁开眼睛说话了:“驹儿…别吵了,何苦?我的命已经保不住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呢…老姐姐,驹儿在你身边奉养二十年了,我临死之前见儿子一面,不算过分吧?” 怀良氏听婆婆语气缓和,没有丝毫地怨恨之气,她也敛了瞪视怀远驹的眼神儿,叹气垂目,恢复了刚才的平静:“毒是我让人去喂地,火是我让人去放的,我本来以为你与珍儿大婚之夜,趁还没有人知道那院子里住的是谁,一把火将一切都灭藏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惜老天不帮我,合该我与你母子缘份走到尽头。你想怎么样…随你吧。” 怀良氏说完,只是淡淡地扫了乐以珍一眼,便再也不说话了。 就在这一刻,门外响起一阵衣袂悉索、脚步杂沓之声,紧接着一群人拥拥堆堆地挤进堂来。乐以珍回头,见上到怀远驹地一位太太、七位姨娘、生活在府里的三子四女,一个也不缺,全部被召唤了来,正一脸莫名地观察着堂内的情形,不知道生了什么大事。 人群之中,梦儿和怀天蕊是识得婆婆的。梦儿年纪小,看不出婆婆地异样来,在奶娘的怀里高兴地蹿着小身子:“奶奶!奶奶!” 怀天蕊毕竟大了些。见婆婆地脸色不对。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你生病了吗?我前两天走地时候。你还是好好地呀…” 婆婆见了梦儿和怀天蕊。强撑出一个笑脸来:“梦儿宝贝儿。到奶奶这里来。让奶奶看看…蕊儿。奶奶没事。你这几天好不好?有没有乖乖地治病呀?” “我听姨…二太太地话。认真治病呢。奶奶放心。”怀天蕊隐约觉出来。婆婆地情形并不好。因此比平时还要乖上几分。 其余地人全不认识这个老太太。都看向怀远驹。等着他话。怀远驹撩袍摆跪倒在婆婆地面前:“娘。儿子不孝。不能让你晚年享受儿孙绕膝地天伦之乐。现在我就带我这一家子地人给您老人家陪罪!” 怀远驹唤一声“娘”。惊得堂下一片吸气之声。乐以珍从奶娘地怀里抱过四少爷。跪到了怀远驹地右边。沈夫人一瞧这情形。也不多问。跪到了怀远驹地左边。后面地人虽有疑问。却都依样效仿。“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婆婆抬眼在这一群人中扫了一遍。看见一群地女人。也没心思去挨个认识过。只是特意地将目光定在沈夫人地脸上。端详了半天。和气地说道:“丽娟是吗?我经常听珍儿提起你。说你端良贤淑。是个好女子。如今一见…咳咳…珍儿所言果然不虚…” 沈夫人吃惊地转头看乐以珍一眼,恭敬地答道:“婆婆过奖了。” “驹儿有你和珍儿辅助关照,我死也闭上眼睛了,只盼你和珍儿以后和睦相处,我儿下半辈子就算是有福了…”婆婆一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气息接不上,闭上眼睛喘气。 沈夫人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老太太的身份了。她谨慎地抬头看怀良氏,只见后双唇紧抿,双目紧闭,面色却是一团平和。于是她客气地应一句:“谨尊婆婆教诲。 婆婆缓过一口气来, 头,吩咐怀远驹:“让我看看我的孙子孙女…” 怀远驹一回头,怀明瑞、怀明辉、怀天薇、怀天梅和怀天蕊,还有大少奶奶安冬卉、二少奶奶郭元凤,纷纷站起身来,走到老太太的卧榻前站定,奶娘抱着梦儿,乐以珍抱着尚未起名的四少爷,也站了过去。 婆婆见了这一群的孙辈,心中自然欢喜。可是当她看到孙子孙女孙媳都用一种谨慎而陌生的目光打量她时,她的神色不由地黯了黯。 乐以珍见此情形,赶紧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拖着梦儿,凑近婆婆的跟前儿:“婆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小孙子吗?给你瞧瞧,虽然是未足月生的,现在长得可虎实呢。” 梦儿感受不到现场的悲情气氛,只当是婆婆来家里玩,于是她扒着卧榻地边沿,吊起脚来就要往上爬。离得最近的怀天薇见乐以珍腾不出手来,一把将梦儿抱住:“妹妹别闹。” 婆婆冲梦儿笑了笑,侧过头来看乐以珍怀里的四少爷。小家伙窝着嘴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周围生了什么。 婆婆见了他地小乖样子,疼爱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引得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也不肯睁眼。婆婆幸福地笑了:“好小子…” “婆婆,这孩子的大名儿还没定下来,您给取个名字吧。”乐以珍强忍着心酸,故作轻松地央求婆婆。 婆婆倒是认真地想了想:“不如…就叫怀明实吧,将来他长大了,脚踏实地做事,安安稳稳地做人,一生太太平平地,就是好福气了…” “好!就听婆婆的,这孩子就叫怀明实…”乐以珍见婆婆气息越来越弱,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怀远驹感觉到自己的娘亲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悲伤地将脸贴在婆婆地胸前,静静地体会着这一生中最后与娘亲相依相偎的一段时光。 婆婆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解毒药的暂缓劲力已过,毒性开始剧烈作,虽然她强忍着,脸色还是越来越黑,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来。 那样子有些可怕,可是怀远驹不话,身后跪着的人一个也不敢起来离开。怀良氏此时已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婆婆在生与死地边缘痛苦的挣扎,她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在闪烁,浑身不可抑制地轻颤着。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婆婆紧紧地攥着怀远驹的手,浑身开始抽搐。怀远驹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娘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将头抵在娘亲地颈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最后,婆婆终于停止了剧烈地**,握住怀远驹地手也松开,无力地搭垂下去,安静了… 怀远驹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堂内鸦雀无声。梦儿从怀天薇的怀里转过头来,看着婆婆静静地伏在怀远驹地怀里,她转了转乌溜溜地大眼睛,伸手一指婆婆:“奶奶…奶奶睡觉觉…” 稚嫩的童音在寂静地大堂内激起了弱弱的回响,却听得乐以珍心中颤。她再也忍不住悲伤,呜呜地哭了起来。 半晌,怀远驹仍是保持着抱姿,不肯动一下。堂下所有跪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却只有乐以珍一个人在哭。 终于,那些人跪得受不住了,开始有人在扭动。其中属三少爷怀明辉的动作最大,呲着牙抬起一只膝盖,伸手在上面揉着。 怀远驹突然在此时站起身来,怀里仍然抱着婆婆,冲过去一脚踹在怀明辉的面门上。怀明辉“啊”的一声痛呼,向后倒去。卫姨娘见儿子被打,拔了拔身形,到底没敢冲过去扶,憋屈地垂下了头。 怀远驹再不看任何人,大踏步地出了荣寿堂,“噔噔噔”下了台阶,直冲出德光院,消失在夜色中。 一屋子的人等怀远驹的脚步声消失了,怯怯地抬头看老太太。老太太怀良氏复又闭目端坐,像是眼前没有这些人一般。 沈夫人揣度情形,默默地向身后诸人挥了挥手,她自己当先起身,就要撤下去。所有人都跟着她的步子,默然站起身来,悄悄地迈着步子,准备离开荣寿堂各自回去。 乐以珍跪在那里哭得虚软无力,上来一个丫头扶起她,准备搀着她离开。 “笃笃笃!”三声响亮的拐杖撞击地面青砖的声音,如召魂令牌一般,定住了所有人的身形。大家在心中暗叹着气,正在回转身去,却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传来:“珍儿!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 本月最后几天亲们手中有粉红票的请支持一下九娘~小喜明天双更答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身前往事 一更潜下继续码第二更 ========================================================================= 乐以珍听到老太太的召唤,将儿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原地转身,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老太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所有人都撤离了,大堂内恢复了最初的寂静。堂内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一个坐在上位,一个站在门口,遥遥相对。 老太太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乐以珍,等待了半晌,不见她靠近,便叹气道:“你恨我吗?你站得那么远,是不屑跟我说话吗?” 乐以珍眸光微微一动,心中涌起杂陈的滋味来。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件多奇妙的事,老太太怀良氏在整个怀氏家族刻薄霸道出了名,可是她对待乐以珍,除了刚入府时,因为怀她勾引怀远驹而暴打过她一次之外,几乎就没有苛待过她,无论她是丫头或姨娘,甚至说,乐以珍能得以扶正为平妻,其中也有老太太携辅的功劳。她对乐以珍一直是无理由地顾惜与倚重。 上位的老太太孤单而无助,虽然她强撑着一口气,脊背挺得溜直,可是她看向乐以珍时,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乞求意味,却让乐以珍无法将此刻的她当一个凶徒来对待。 乐以珍犹疑了片刻,走到老太太下的位子上,坐下来:“我不放心老爷,老太太有何吩咐,现在就说吧。” 老太太似乎不介意她语气的不恭,将脑袋略略地一侧仰,看向堂内东南墙角的那只烛台:“你不必急,你们俩儿的日子长着呢,这一会儿就听我磨叨几句吧…” 乐以珍垂,不拒也不应。 老太太自顾接着说下去:“我这一辈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身边算是一个人也不剩下了…倒是有个女儿。可惜是个不顶事儿地。唉!我年轻地时候。也清高着呢。我姑姑那时候对我说:活在这样地家里。争与不争。就不是你爱不爱财地事儿了。守不住财就守不住命…我那时候还不太能体会这句话地意思。后来我有了儿子。我就倾注心力来教养儿子。心里也是盼着给怀家教出一个能顶梁地嫡孙来…” 老太太开始从她年轻地时候讲。乐以珍心里有些急。刚刚怀远驹那样悲愤地冲出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猜他会将婆婆地遗体安放在祗勤院。她急着要去那边瞧瞧。 可是老太太浑然不察她地神色。继续总结着她地人生:“…我那时候纵然厉害。却从来不起杀念。我能察觉出李氏地不安分。她地谄媚与柔顺是那么刻意矫作。只有男人才会被她迷惑住。可是我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我有我姑姑传下来地宗符。有了那个东西。连老太爷都要让我三分。何况她只是一个丫头出身地姨娘?于是我由着她张狂。并没有将她和她地儿子视作威胁…” “后来我儿子…猝然身亡…我地天就塌了。身为女人。纵然有登天地野心。有雄浑地韬略。可你没处使去。全部地希望。也就寄托在儿子身上了。我一手带大地儿子。身体有没有隐疾我能不知道吗?什么隐疾作?老太爷糊涂。我哪里肯信?我那时候在丧子地悲愤刺激之下。居然爆出意想不到地智慧来。还真让我揪出了杀害我儿子地元凶来。我那个恨哪!恨不能拿着一把刀。将李氏和她儿子身上地肉一片一片地剐下来!” 相同地往事。从不同地人口中讲出来。竟听出不同地味道来。乐以珍见老太太回忆起当年来。腮帮子都在抖。不由地收回频频向门口张望地眼神。由着老太太继续说:“你知道吗?当年我刚刚收拾了李氏。高氏便开始活泛起来。我儿子没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李氏地儿子翻不了身了。阖家就她还有两个儿子。你别看她如今对我低眉顺目地。那是我这么多年拿威势压着她。我刚没了儿子那一阵子。她可展扬着呢。在老太爷面前。张口远江闭口远涛。完全不顾我这刚刚亡子人地感受。我仿佛看到了第二个李氏。在不远地将来骑在我地头上作威作福。人不能吃两次亏。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其实将远驹领养回来。并不是一个太好地主意。那时候远驹十几岁了。已经有了自己地主意了。他跟在我身后迈出家门地时候。我看到他脸上地愤恨和绝然地表情。我心里就忐忑不安。后来他邻居地小姑娘上门来闹。让我在府里难堪了好一阵子…如果我有李氏一半地狠绝。也许那个时候辛绣娘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可我总想着留条后路。以免我和远驹走到不能相对地那一天…” 讲到这里,老太太动了一下嘴唇,出现一个苦笑:“不能相对的那一天…还是来了,照顾蕊儿的丫头回来说,你那里养着一个老太太,对蕊 有加,有一天蕊儿耍脾气不吃饭,她听那老太太在劝说:唉呀,怎么跟你爹小时候一样倔…丫头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站在她的身后,冷汗当即冒了出来。我向丫头问那老太太的样貌,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找来给蕊儿看病的大夫再问一遍,两人描述一致,就是那个一直在深夜里噩梦扰我的辛绣娘…” “珍儿…你能理解我的恐惧吗?我和远驹的关系已经脆弱到如斯的地步,哪里还经得起他亲娘出现这种致命的打击?辛绣娘活在你的地盘上,早晚有被远驹看到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一生挣死挣活守着这个家,临了再被我亲手养大的人从这个家里踢出去,我还能活吗?” “本来想着…趁你俩儿大婚,趁大家都不知道那个老太太是谁,一把火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是…老天不顾怜我,十拿九稳的事,终于输在了那一分上…” 对于杀害婆婆这件事,乐以珍仍然觉得老太太出手太狠,觉得她在强辞辩解,但此刻并不是她义正严词地申张正义的时候,她沉默地听着。 老太太讲到这里,也开始了沉默,堂内有好半天,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然后,老太太一声幽长的叹息,带着“嘶嘶”的颓败之气,钻进了乐以珍地耳中:“唉…我这一辈子,一手养大的儿子是别人的,一手养大的孙子也是仇人的,我听了我姑姑的话,守住了财守住了命,最终却仍然落得个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她落了泪,眼泪静静地顺着她瘦削的面颊往下流淌,她也不去擦一把:“明弘的事…你并不吃惊,可见你是知道了。 如果连你这样不好打听地人都知道这件事,怕是府里知道这件丑事的人也会少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我呢,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孙子,竟然是杀子仇人李氏的血脉…”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从府里打听来的,是款儿刚没地时候,二少爷回来过一次吊祭款儿,他没有归家,投靠浩王爷,而那一阵子我有去过王府,我与二少爷在王府见过面。”乐以珍出言解释一句。 老太太听她这话,眼睛一亮,紧接着痛心地说道:“弘儿回来过?他不为什么不回家看我?我真是白养了他!我把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他也恨我吗?” “他自己的身世…再加上款儿地事,我想他心里太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吧。”乐以珍说道。 “款儿的事…他…猜是我做的吗?好像这也不难猜,款儿知道得太多了,家丑一旦外扬出去,不光是我的脸面不保,咱们长房地威信更是会动摇。我不能拿丽娟怎么样,我得顾忌着她娘家,但款儿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心生忌惮,更何况…更何况她的肚子里,怀着李氏的重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二少爷是你从小精心养大的,我不信你对他没有感情,你对款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时,你就没想过那是二少爷地孩子吗?” 老太太听乐以珍这样问,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别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这一生都纠缠在这样地问题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总是有各式各样纠葛不清的事寻到我头上来!到最后我只总结出一条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么出挑地一个大孙子,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当然疼他,如果我不念祖孙之情,我还容得下他跑回淮安吗?可是款儿不同,她让我时刻有一种威胁感,她肚子里地孩子也不同,那孩子若生出来,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没有彻底地打赢李氏!” 乐以珍面对老太太强硬的理论,无心再驳,再次陷入静听的状态。老太太往她这边凑了凑:“珍儿,以后弘儿回来了,你跟他说,我不恨他,我恨那些算计我的人,他是无辜的,我心里疼着他呢,让他别恨我,记得到我坟前来给我磕头…” “老太太…”乐以珍被老太太的话惊着了,心“嘭”地一跳,讶然望过去。 老太太却笑了:“总会死的…何况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坏事也做了不少,应该活不长的…其实你心里也记恨着我吧?抢了你的儿子…我实在是不甘心,你生了儿子,我比谁都高兴,心劲儿又来了,这下可是我孙子了,这次可错不了了!我要再活二十年,再培养出一个怀家的优秀掌门人来!可是看眼下,我是撑不到那一天了,儿子也该归还给你了,你人品好,教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乐以珍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觉得老太太像是在交待后事,她打量着老太太的神情,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老太太却冷不防地问她一句:“我以前给你的那块玉,你戴在身上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后嘱托 二更谢谢亲们的粉红票支持~;天哦今天继续双 ==============~======================================= 乐以珍一听老太太问玉的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那块玉一直都藏在她的饰匣里,今天早上扮喜妆的时候,定儿说这块玉代表着身份,今天这种日子戴正合适。乐以珍拗不过她,被她强行将玉戴到脖子上,她还特意将那块玉仔细地掖进衣服里,防止别人看到起猜疑。 此时老太太问起,她便伸手进衣领中,将玉掏了出来:“在这里,我摘下来。” “不用摘,你过来。”老太太冲她招招手。 乐以珍不明所以,依言起身过去。老太太拍拍自己那宽大的座榻,乐以珍会意,偏着身子坐在她身边。老太太凑近乐以珍,伸出食指在那块玉上抚弄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怀家传长房嫡媳的古玉…”乐以珍研读老太太那异样兴奋的脸色,说话不是十分肯定。 “这东西…只在我姑姑那一代才传给媳妇,咱们家老太爷不是我姑姑亲生的,她传亲不传子,就将这东西给了我,好歹我是她亲侄女儿,她也是想着我要有个万一,用这东西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这玉…”乐以珍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宗符!你听说过吗?你拿出这东西来。怀氏族长都得让你三分!我姑姑为人强势。我也是能压得住场地。这些年也没什么大事生。因此我们姑侄二人都没有动用过宗符。好多人光知道有个宗符。却不知道宗符是什么样子。哼哼…其实就是天天挂在我脖子上地这块玉。”老太太得意地哼笑两声。 乐以珍一听。心里登时紧张起来。她暗想:这块玉给了己自好久了。老太太干嘛在这个时候提起呢?该不会是害怕怀远驹对她不利。想要回这块玉。动用宗族地力量保护自己吧?那样…怀远驹岂不是很危险? 她这样想着。一只手就下意识地捏住了那块玉。老太太见她这样。身子往后一撤。轻松地一笑:“你别紧张。我不要这玉。这东西已经归你了。” “啊?”以前她光知道这块玉只传长房嫡媳。她就觉得这东西烫手。如今知道这就是传说地宗符。她更加莫名懵怔。 “当时在净水庵将这块玉给你。纯粹是个意外。那么多人进来了。我一时扯不出别地谎来。只好拿这个当道具。没办法。当娘地紧张自己地儿嘛…我本来想着。给你拿几天又如何?量你也不敢弄丢。等下山回了家。随便找个理由。我再把它要回来。后来我细细一想这件事。又觉得给你也不错。否则我百年之后。这东西要是传给了丽娟…最终保不齐就落到咱们家那个伪道士手里。要是真那样。我就是在地下闭上了眼睛。也会再睁开地…” “丽娟跟谁出墙我都能忍。唯独跟那个假道士我忍不了!我本来想着。将你扶持起来。就凭我在怀家地威严。再加上你地聪明。架空丽娟是不成问题地。这个家最后交到你手里。是最能让我安心地一个结果。可是现在…”老太太停顿一下。叹着气将那宗符又放进乐以珍地衣领中。“这东西你收好。你以后要机警一些。你脑子是够用地。只不过性子太淡了。不好争强。这本来是好事。可是如果人家逼到你头上了。你不争也是不行地。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明瑞憨傻。明辉顽劣。咱们长房地将来就靠我地小孙子了。将他栽培**。将这份家业交到他手里。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地…” “老太太,你这是干什么呀?”乐以珍听着这些话,心中纠结难过,“事情还没到这个份儿上,老太太你先别说这些…” “珍儿。”老太太打断她,声音清亮,“你听我说,你别插话。我现在正式拜托你几件事,看在我一直对你爱惜的份儿上,相信你不会推拒地吧?” “老太太…” “第一件事…”老太太并不等乐以珍的答话,自己直接说下去,“如果我不在了,你千万别难为静雪,我就剩这么一个傻女儿了,她长了一颗猪脑子,不醒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就让她在老家的祖宅养老吧,别饿着她冻着她,我就安心了…” “第二件事 亲眼看着辛绣娘去世,怕是打击不小…你也别笑我兔好歹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吵闹母子,也不愿意看他自此消沉下去,白白便宜了那些贼人。你要多开导他,多关心他,让他尽快好起来…” “第三件…”老太太说到这里,眼里涌出泪水来,“第三件,拜托你在远驹面前说个情,好歹身后给我留个面子,将我葬在老太爷的身边,我去了那边,也好见人…” 这一晚上生了太多地事,乐以珍在听了老太太的话后,脑子里的思绪开始混乱。刚刚婆婆死地时候,她对眼前这位老太太简直深恶痛绝,可是此时老太太这样期艾地拜托着她身后之事,乐以珍的心里又涌起几分怜悯来。一时百般滋味齐上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只能傻傻地重复一句话:“老太太,你别这么说…” “你不用为我可惜,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再活到我这个份儿上,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地…你去看看远驹吧,他现在需要你在身边。”老太太交待完了所有的事情,安心地闭目敛,将身体舒展开,靠在背靠上。 乐以珍一时仓惶,不知道如何是好。老太太明显是了无生趣,如果她现在离开,放任老太太在这里寻了短见,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她又担心怀远驹,不知道他现在悲伤到了什么样子,他此时一定特别需要自己陪在身边。 她仅仅犹豫了一小会儿,门外就急匆匆地进来一个丫头,进了门之后,看着老太太和乐以珍,又一脸为难地说不出话来。 “有话快说!”老太太恢复了她平时地威严,闭着双眼喝那丫头一句。 那丫头正紧张地不行,被那样一吼,吓得身子跳了一下:“禀…禀老太太,禀二太太,禄叔在外面传话,说老爷抱着…那个老太太的遗体,骑上马出了府,不知去向了…” 乐以珍一听这话,“噌”地跳起身来,回头看一眼老太太,见她仍是闭目仰靠,缓缓说道:“快去吧,把他找回来…” 乐以珍一咬牙,对门口的丫头吩咐一句:“再喊三个人来,加上你,你们四个人守住老太太,如果老太太出了事,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是…”丫头应一身,急忙转身到门口喊人。 “老太太,我找到老爷就回来,有话等我回来再说。”乐以珍说完,提起她繁复的喜服裙子往外奔去。她心急怀远驹,一心去找人,却没看到老太太在她身后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攥紧手杖,眸光烁烁闪亮。 乐以珍冲出德光院,见怀禄正在门口急得转圈呢,上前问道:“禄叔,一声不吱就走了吗?” “可就说呢!”冬月的夜寒冷逼人,怀禄却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冲得那个急呀,等我们赶出去,人都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跑的,嗨!” “给我备车。”乐以珍吩咐一句,一边急急地往前院去,一边理着满脑子乱如麻的思绪。快走到二门的时候,她现前方站着几个人,当中是沈夫人,左右身后陪着几位大一些的少爷小姐和几位姨娘。 原来她们没有回去,想来也是,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不关心哪一个人的悲喜,好奇心总是有的吧。可是乐以珍此时顾不上跟她们打招呼了,她走到她们跟前儿,脚步也没停留,只是向沈夫人交待一句:“太太,我去找老爷。” “你回来。”沈夫人的声音追着乐以珍已经到了二门边上的身影,“大喜之夜,新妇到处乱跑,像什么样子。大晚上的,你还能比家里的男人们更会找人吗?” “就是。”卫姨娘在沈夫人的身后小声嘀咕一句,却被怀天薇狠狠地白了一眼。 乐以珍把着二门站定,略一转身,并没有回去:“我怕家里的男人们不知道老爷的去处,我这里向太太告个假,让我亲自去找找吧。” “怎么个稀奇的去处,你说出来,我和禄叔去,你在家里呆着。”沈夫人一边说,人已经近了乐以珍身边。 “两位太太一起去吧,别再耽搁了,找人要紧。”怀禄一急,说话也不注意尊卑了。 沈夫人瞄了乐以珍一眼,当先迈出了二门。乐以珍正要举步跟上,突然听到德光院方向传出一声惊悚地尖叫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悲情之夜 以珍离开德光院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听到那一声尖不由地一颤,急转身往回望,就见一个丫头边哭边往这个方向急奔而来:“大太太!二太太!快去看看吧,老太太服毒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乐以珍更是难以置信,她让四个丫头守着老太太,怎么还能让老太太服毒了呢? 一边是老公没了亲娘,悲怮难当,不知去向,一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服毒身亡。两边揪扯着,让乐以珍愣在当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已经出了二门的沈夫人听到老太太服毒的消息,迅速返身回来:“珍儿,你和怀禄去找老爷,老太太的事我来处置。”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德光院的方向小跑而去。乐以珍思忖了一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她看着少爷小姐们、姨娘们随着沈夫人而去,她自己转过身吩咐怀禄:“禄叔,我们快走。” 出了二门,来到怀府大门口的时候,因为刚才耽搁那一小会儿的功夫,马车早就备下了。乐以珍匆匆爬上了马车,扬声吩咐:“去帽儿胡同。 刚刚事乱人多,怀禄心忙之下,也没想起这地方来。听乐以珍这样说,连声附和:“对对!快!奔帽儿胡同。” 马车甫一动,外面有人喊一声:“等等我!”是定儿的声音。不一会儿,定儿就掀开车帘钻进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坐到乐以珍的对面:“怎么从医馆回来,也没让人喊我一声?我从医馆追到德光院,结果人家说二太太又出去了。” “小杨怎么了?”乐以珍这才想起受伤的小杨来,关切地问一句。 定儿脸色暗了一暗。随即轻松地答道:“大夫给了药。说几天就好了。他回去休息了。二太太不用操心。” 乐以珍此时一颗心八处挂着。也没太在意定儿地表情。“恩”了一声。因想起老太太刚刚对自己说地那番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四个丫头地眼皮底下服地毒。现得这么及时。是不是还有得救。 烦乱之间。帽儿胡同到了。定儿扶着乐以珍下了马车。穿过长长地窄胡同。拐了弯。便看到了怀远驹小时候地家。 紧挨着地两处宅子。一处是夏玉芙地旧居。已经收拾出来。如今夏玉芙正居住着。旁边是怀远驹地旧居。因为想要重建。将那块地方划出来了。天冷不好动工。正等着明天开春呢。 乐以珍带着随从们走近地时候。就看到两座院子都亮着灯。她越过夏玉芙地家。来到怀远地旧居门前。推开门。果然见正屋地门大开着。夏玉芙地两个番奴站在门口守着。 乐以珍快步走过去。却在门口被一个番奴拦了一下子。她此时火大。回手“啪”打了那番奴一耳光。在那番奴愣怔地功夫。她已经进了屋。 屋子里,搬走的那家留下的那张破床还在,此时床上铺了一条锦褥,婆婆正安静地躺在褥子上。因为是毒身亡,她面色乌青,如果忽略掉她地脸色,她那样安详地闭着双目,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床边上,夏玉芙跪伏在婆婆的肩头,正在“嘤嘤”地哭,一边哭着一边落怀远驹:“辛大娘当初就不该让你知道你是姓怀的!怀家地人都是畜牲!害了我,也害了辛大娘!你也是个没脑子的,哪有天上平白掉金银的?你是好吃好喝享受了这么多年,你看看辛大娘!你再看看我!全是你给害的!辛大娘!咱们娘俩儿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下场竟是一个比一个还要惨…呜呜…” 本来怀远驹就悔得要死,她这一番哭诉,简直把怀远驹地心都揪下来了。在她呜呜咽咽的抱怨声中,静跪在地上的怀远驹突然冲着他娘的遗体猛磕了三个响头,“霍然”起身,将头一低,朝着西墙就冲了过去。 乐以珍正在此时进了屋,她眼看着怀远驹要撞墙,情急这下,快速地移动身形,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挡在怀远驹冲过来的方向。 只听“哎哟”一声痛呼,乐以珍地肩窝被怀远驹撞了个正着,一阵剧痛令她眼冒金星,意识也在瞬间模糊了一下。 等她再看清眼前情形,就见怀远驹已经被怀禄带着两个人抱住了,摁在靠窗的一把破椅子上,兀自脸红脖子粗的挣扎呢。 乐以珍动了一下,被撞的一侧肩膀还动不了。她走到怀远驹面前,蹲下身来,抬起另一侧的手臂,握住怀远驹在抖地一只 老爷怎的这样想不开?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梦儿了实了?我才刚嫁给你,你就打算让我当寡妇吗?” 怀远驹停止了挣扎,看着乐以珍双泪长流。他指着床上的婆婆,嘶哑着嗓子说道:“你看看我娘!像我这样不孝地儿子,不能孝养也就算了,竟害得她连命保不住,我这样的人不是该天打雷劈吗?我还有什么颜面活面这个世上?” “婆婆可说了,你要是敢消沉,她第一个不依。你现在就追了她去,她反而不高兴,你要是真孝顺,就听她地话好好活着,她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这般闹腾,你是打算让她老人家走得不安生吗?”乐以珍轻柔地抚着他的手背,用细软地声音劝慰着。 怀远驹那割裂的心被她这几句话缝补起来,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正常的思维。乐以珍站起身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继续轻缓地说道:“婆婆的生养之恩,你先欠着,来世一定有机会报答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婆婆好好地安葬。你冲动之下将婆婆挪到这里来,可是这儿条件如此简陋,怎么能办个像样的丧事呢?咱们还是把婆婆接回去吧,在你的祇勤院设置灵堂,为婆婆诵经祈福,七日后送她入土为安,方为正经。” 怀远驹将头抵在乐以珍的怀里,抽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那个家…我再也不回去了,我和我娘的家在这里,我以后就住在这里,我要在院子里给我娘建一个墓室,我的余生就守着我娘过…” 乐以珍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婆婆死了,她也难过,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难过是无法与怀远驹相比的。娘亲近在咫尺,他却天涯海角地寻找了二十年,终于可以相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死去,这个打击彻底粉碎了怀远驹一向坚强的意志,他眼下的情绪,怕不是悲愤悔恨这样的字眼儿能形容得出的。 她除了耐心地宽慰,再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虽然她觉得将婆婆葬在院子里不是一个正常的决定,可眼下她也不想违拗他,他心里怎么好过就怎么做吧。 于是她吩咐怀禄:“禄叔,老爷现在悲伤过度,怕是操持不了婆婆的丧事,我没经过这事儿,也不知道都需要些什么,你就看着安排吧,只遵循一个标准:风光大葬!” “是,我这就去办。”怀禄答应一声,留下两个年轻的小厮和定儿听使唤,带着其他人去操办婆婆的丧事去了。 不一会儿,定儿拿着两件粗麻布缝制的孝服走了进来,服侍着怀远驹和乐以珍分别穿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寻来两个蒲草团,丢在地上。乐以珍扶着怀远驹走过去,却见怀远驹将那蒲草团踢到一边,跪到了的砖地上。乐以珍见他如此,也只好陪他。 床边夏玉芙仍在“呜呜嘤嘤”地哭,而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泛白,透过破窗子的孔洞,撒进来一些青白色的光,显得屋内越的悲冷。 这由喜而悲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一夜未睡,乐以珍并不困,但她有些倦怠。天大亮的时候,定儿见她脸色不好看,便将她扶了起来,给她端来一碗热水。 乐以珍自己喝了几口,又服侍着怀远驹喝了一些热水,将碗递回定儿的手中。 怀禄已经将丧事安排下去,院子里开始有人在忙碌。乐以珍挪动身子来到门口,想看一眼这些人做事。刚迈出门槛儿,就见院外走进一个人来。一宿的折腾,乐以珍有些眼花,待那丫头走近了,看出来她是。 “二太太。”儿显然是有急事,福了一下身子之后,急忙凑上前来,在乐以珍的身边轻声说道:“老太太已经没了,她将毒藏在她的拐杖龙头里,丫头们看她摸着龙头,也不有他,就让她把毒药拿出来吃下了,是…五步蛇毒,救不回来的…” 五步蛇毒…乐以珍看了看身后安然躺在床上的婆婆,生出无限的悲慨来:“唉…我还是回去看一眼吧,定儿…” “请二太太听我把话说完。 ”芹儿又往前凑了凑,这次贴上了乐以珍的耳朵,“老太太四更天就没了,冬儿姐姐打我来给你报信儿,可是府门让太太着人守住了,不让我出来…” “为什么?”乐以珍感觉奇怪,问芹儿一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宗符之争(1) 续求粉红票 ========================== 乐以珍听说老太太没了,沈夫人马上派人把住了门,她那混乱了一个晚上的脑子愣是没转过弯来。她问芹儿:“为什么呀?” 儿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听说老太太刚一咽气,太太就带人把德光院翻了个遍,不知道在找什么,还守着府门不让人出来给老爷报信儿,说老爷的亲娘刚刚过世,一时也顾不过来,等明儿个再说。快天亮的时候,冬儿姐姐偷溜出来,送我从后花园的角门儿出府,让我来给你报信儿。” “哦…”乐以珍的思路这才稍微清晰了一点儿,她想明白沈夫人在找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那块儿玉。自从老太太把这块玉给了她,沈夫人就打破了一贯的淡定,在她面前开始流露情绪。但她当时不知道这是宗符,只当这是一个珍贵的传家宝,她并不是爱财敛货之人,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将这东西还给老太太,她觉得为一块儿宝玉招人嫉恨,是一件很不值当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既知道了这就是掌控怀氏命运的宗符,她就没有那大度的心思要给沈夫人了。她从儿口中得知沈夫人封府翻德光院找这东西,她就开始不信任这个女人了。纵然她不争权夺势,她也得替怀远驹守住这份家业。虽然他现在痛恨那个家里地一切,可那总归是他奋斗了半生的成果,不能轻易拱手让人。 更何况,老太太临终前还有嘱托。 她回头看了看仍跪在那里地怀远驹,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下来,轻轻说道:“老爷,来报信儿,说老太太服毒自尽了,是…五步蛇毒,四更天的时候就没了…” 怀远驹闻言,浑身都开始抖动,紧咬着牙关,说出一句话来。乐以珍抚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劝道:“我觉得你终归还是应该回去一趟,不过你今天要是不想回去,明天后天都可以,今儿我先回去看一眼。还有…你跪了一个晚了,起来歇一会儿吧,累倒了你,婆婆出殡那天谁给她扶灵?” 说完,她扶着怀远站起身来,想送他去对面地屋子里躺一会儿。可是怀远驹起身后,不出屋去,反而走到了婆婆停灵的床边,靠着床柱坐下来,哑着嗓子说道:“我陪我娘坐一会儿,你回去吧。” 乐以珍见他如此。也只好由他。刚想挪步。想起一件事。又回身:“老爷。老太太昨晚找我说过话。她说…她托我向你求个情。好歹身后给她留个面子。将她葬在老太爷地身边。你看…” “她以为我会把她葬到乱坟岗?她以为我会把我娘葬进祖坟?她以为人人都喜欢老太爷身边那个坑?哼!我才不会把我娘送到那里去呢!她才是怀家地媳妇!她最合适当怀家地媳妇!把她埋在那个坑里再合适不过!没人跟她抢!”怀远驹瞪着通红地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乐以珍领会了他地意思。转身出了屋。坐上马车回怀府。 这是她新婚地第二天。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身着新服。和怀远驹一起在荣寿堂给老太太敬茶。可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一个是生养怀远驹地亲娘。一个是栽培他成材地养母。两个老太太因着同一种毒药相继去世。怀远驹陷入了悲痛愧悔之中。怀府陷入了无主地混乱之中。 而她在自己地新婚夜。经历了由喜而悲、由生而死地火冰两重天。此时倚在车厢地内壁上。听着马蹄“”。人竟有些木然。 定儿被她留下来照顾怀远驹。她身边坐着芹儿。怯怯地看着主子地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马车到了怀府地大门口,乐以珍掀开帘子往外看。一个守门的小厮手打遮棚往这边一瞧,见是她的马车,转身就奔府里去了。 乐以珍冷笑一声,回头对儿说道:“你在车里呆着,机灵一些。我进去半个时辰后,门禁就会解,到时候你再溜回去。” 答应一声,乐以珍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吩咐车夫不要卸车,她中午还要回帽儿胡同。然后她上了台阶,迈步进了怀府。 冬天地早晨本来就,怀府之中的花树亭台一大早就被仆人们系上了白幡儿,路上所见之人,不论是主是仆,皆身穿孝服,头扎孝带,满府一片素白,冷肃逼人。 乐以珍本来是直奔德光院去,没走出 迎面急匆匆来了一个人,是尹兰婷。她显然是守在;了好久了,见乐以珍进来,一边凑近一边四下观瞧,见来往仆人中没有钟慧院地人,她上前一把扯住乐以珍:“快一点儿吧,要炸锅了!” “怎么了?”乐以珍一夜未眠,身体到底有些虚,被尹兰婷拖拽着,差点儿摔倒。 “太太昨晚封了府,我本来想着人给你送信儿去,可是人到了大门口就给拦回来了。太太连三老太太那边都没有惊动,自己带人将德光院翻了一个遍,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要紧东西,也不知道给她找到了没有,总之今儿一大早,三老爷和五老爷得知了老太太的死讯,立即找来了族长五老太爷,闹着要沈夫人交什么符,此刻还在轩正堂吵着呢…” 尹兰婷将情况简略地交待给乐以珍,然后忧心地说道:“这可是要抢权了呢,老爷也不在,可不能让他吃了亏,我是说不上话地,就指望你了。” 说话间,轩正堂已经近在眼前。尹兰婷停住脚步,还不忘推了乐以珍一把:“快去吧,拿出点儿威风来,你现在可是老爷的嫡妻,谁也不用怕!” 她这一句话多少还是给乐以珍鼓了些劲儿,乐以珍冲她点点头,踩着轩正堂前的台阶,快速地来到轩正堂门口。 门是虚掩的,她站在门口,已经听到了屋子里的吵闹声。 “弟妹,我可不是难为你,我都打听清楚了,老太太四更天就没了,咽气前你可在跟前儿呢,事后你还封了消息自己在德光院一通翻,你现在又说你不知道宗符在哪里,你让我们怎么相信?”是三老爷怀远江的声音。 “远江不许放肆,有族长在这里呢,五老太爷一向处事公道,还能不给我们个说法吗?”三老太太高氏的声音,可是那腔调语气却是乐以珍不熟悉的。 “三哥可别听人乱说,怎么是我封了消息?那时候老太太明明没有咽气,我怎么好大张旗鼓地四处去报丧?要是当时老太太缓过来那口气,岂不成了我在咒老太太吗?我只是留在德光院布置老太太的身后事,我可没有随处乱翻,你说的宗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看这事还是等远驹回来再议吧。”沈夫人的声音倒是一贯的沉稳。 “等他做甚?”五老爷怀远涛拍桌大叫,“明明就是他气死了老太太,这样的不孝之人,岂能担当老太太的身后大任?我看嫂子还是把宗符交给五老太爷,让他老人家开宗会决定谁有资格来掌握这东西吧。” 乐以珍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了堂内。 大家争吵正欢,突然听到门响,一齐望过来,见是乐以珍,都紧张地往她身后看,现只她一个人,并不见怀远驹,都松了一口气。 乐以珍心中暗笑:原来你们还是忌惮着我家老爷的,那就好办。 “五老爷的话我认为说得不妥,既然你们都打听清楚了,你们应该知道是老太太先下手,害了我们老爷亲娘的性命,可是我们老爷并没有对老太太怎么样,足见他是感念老太太的养育之恩的。我倒觉得五老爷若是在同样的境况下,未必会比我们老爷做得更好…因此他们母子之间的恩怨,就要牵扯进宗符这件事里了吧…” “珍儿,你昨天才被扶正,今天就开始端主子的架子来了?”三老太太虽然笑着跟她说话,可是那笑意里却没有了往日的亲善。 “你不过是仗着四哥的偏宠,刚刚扶起来的一位小姨娘而已,我们在讨论族里的大事,还轮不上你插嘴。”三老爷不屑地冲乐以珍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掺和。 乐以珍冲着五老太爷和三老太太福了福,笑着看三老爷:“你们说的事,恰巧与我有关,我走了,你们到哪里去找宗符?” “你知道宗符在哪里?”怀远江和怀远涛都快跳起来了,三老太太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惊诧之色,沈夫人目光闪烁不定,抿紧了嘴唇,只有五老太爷怀鼎连一脸的淡然,看着乐以珍。 “宗符…你们不必争了,老太太一早就给我了。”乐以珍走上前来,伸手从衣领中拽出来那块精美的古玉佩来,她也不解下来,只是用手拎着玉佩的挂绳,展示给众人看,“五老太爷应该是识得这东西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宗符之争(2) 了五老太爷怀鼎连,在场的人中属三老太太年岁大一|i她年轻的时候身份低微,没什么机会见识宗符。 沈夫人看了那宗符之后,惑地问道:“这个…不是老太太颈上的那块玉吗?”然后就转头看五老太爷,希望这位老族长能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吵闹的五老太爷,此时略略抬头,扫一眼那块玉,开口说道:“没错,你们争来吵去要找的宗符,正是原先老太太颈上的那块玉…现在,它在珍儿的手里…” 五老太爷说完这番话,伸手肯定地指向乐以珍手上的那块玉。怀远江下意识地跟着五老太爷的手指望过去,愣怔片刻之后,突然跳起脚来:“这还了得?这不成了儿戏?牵系怀氏命运的一块符,竟落在一个小姨娘的手里!五老太爷你不管,我可容不下!” 语毕,他就要冲过去夺符。乐以珍眼疾手快,将符又掖进了衣服里。 “站住!”还没等怀远江冲到乐以珍面前,五老太爷出声喝止了他,“怎么?老太太没了,你就觉得卸了压缚,可以不守规矩了吗?那东西也是你抢的?” “鲁莽!快回来!”高氏见五老太爷不高兴了,疾言厉色地召回了自己的儿子,“五老太爷面前,容得你放肆?快坐下!” 怀远江气哼哼地瞪了乐以珍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口中犹自嘀咕着:“五老太爷可要查清楚,攸关怀氏存亡的东西,老太太怎么会给了她?这简直就是笑话!” 乐以珍知道没有老太太的威势给她撑腰,一段时间内估计也指望不上怀远驹,她以后地日子过得如何,就看眼下这一关了。 她一向擅于以退为进,像这样主动地进攻,对她来说还比较陌生。一夜的奔波劳碌,让她精神有些不济,手心也渗出冷汗来。 不过她还是镇定地走过去。泰然地坐到了沈夫人地旁边。也不看怀远驹。只看三老太太说话:“三老爷这事怀得可没道理。当日在净水庵。老太太可是当着很多人地面。明说将这块玉给了我。三老太太在场。太太也在场。只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东西地用途。只当它是个配饰而已。宗符到底有什么大地用场。我现在还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老太太将它托付给我。必有她地一番道理。因此我不会轻易将它交出去地。五老太爷是咱们怀氏族长。这件事…我听您地。” 说完。她拿眼角地余光留意地沈夫人。 只见沈夫人绷紧脸皮。轻蹙眉头。手指掐住一颗佛珠。却忘记了转下去。掐得大拇指关节都泛了白。 两位老爷坐在乐以珍地对面。一副轻蔑不屑地神情。三老太太打量着五老太爷地神色。笑着说道:“当日之事。那么多人看着呢。倒是错不了。只是…谁又知道老太太当时把玉给你。是不是无奈之下地权宜之计?就算是老太太真心疼你倚重你。将这么重要地东西给了你。她糊涂。可不能牵累我们整个家族地人吧?五老太爷。这事可需要慎重计议呀。” “三老太太说得有理。”沈夫人一开始说话。手中地佛珠就开始急转。“当日地情形。我们大家也能猜出分。老太太为护姑奶奶地脸面。一时心急也是可能地…无论如何。这宗符放在珍儿地手里。怎么品着都觉奇怪。倒不如先交给五老太爷。您老人家召集宗会里地长辈们从长计议。再做一个妥当地决定。如何?” 三个人都将问题推到五老太爷面前。乐以珍是觉得这一屋子地人中。只有五老太爷对怀氏地宗规和宗符地用处了解透彻。而且他既然被阖族人选为族长。必是处理公断地人。而三老太太和沈夫人对宗符是心存忌惮地。她们不能拿乐以珍怎么样。就寄希望于五老太爷。 五老太爷一下子成为关注的焦点,几双眼睛一齐看向他。这位老人家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捋着胡子,神态安然地开口说道:“我看你们也不必争了,这个宗符也不是你们能争的东西,当年我二叔爷能将这东西交给我四婶子,而我婶子又能把它传给我三嫂,你们还看不出来这其中的规?这东西手手相传,与别人无干的。” “怎么会这样?那要是执符的人行事不周呢?总得问过宗会里的长辈吧?”三老太太的两个儿子一听就急了,沈夫人也白了脸。 “其实这宗符也不是常常动用的东西,你们也不必如此挂心,它在老太太手里这么多年,你们谁见她用过?族中大事也不是手拿宗符就能决断的,这不还是有宗会,有族长吗?”老头子见众人脸色难看,赶紧出言宽慰。 众人皆不应声,心里却在想:这东西就算一辈子不拿出来用,它也是一个权力和身份的象征,它在哪一房,哪一房必然是掌家执业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夫人从见到乐以珍拿出宗符来,心底里就缺出好大只觉得她当家主母的身份怕是难保。而三老太太和他的儿子们,在怀远驹去凤州的那段日子,就闹过一阵子要管家,如今老太太没了,怀远驹再次负气出府,本来以为机会来了,谁知道又被这一道宗符给压制下去,真是说不出的郁闷。 乐以珍见几个人气势弱了下去,也不欲闹得太僵,以后不好见面,便笑着说道:“这东西在我这里,也只是暂时寄存,等老爷回来了,还是交给老爷更为合适。” “恩…”五老爷面色舒缓,冲乐以珍点了点头,也知道是赞同她刚刚那句话,还是赞许她的进退有度。 三老太太娘仨儿互相看了看,知道今天是讨不到便宜了,再动什么心思,也只能是以后慢慢谋划了。于是三人起身,向五老太爷告了退,转身走了。 这边沈夫人坐着不起来,等了好一会儿,见五老太爷仍在慢悠悠地喝茶,只好站起身来:“老太爷,我先告退。” 然后她转头对乐以珍说道:“如今妹妹肩上的担子可重了,这一家子杂七杂八的事,以后就全指望着妹妹了…哦,对了,眼下就有一桩,老太太地丧事,有很多事需要妹妹拿主意…” “太太言重了。”乐以珍也站起身来,“我年轻,经的事少,很多事都不懂,会拿什么主意呀?太太吩咐下去的事,必是错不了的。” “不懂可不行呀。”沈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懂可怎么替老爷管好这个家?我昨儿一晚上没睡,困乏得要命,我回去歇着了,前头地丧事妹妹就多操心吧。” 说完,沈夫人将脊背一挺,挪步出了轩正堂。 “坐吧…”屋里只剩下五老太爷和乐以珍两个人,老头子见她仍然站在那里,望着门口若有所思,便轻声出言提醒她。 乐以珍微一躬身子,向五老太爷行了一个礼:“刚刚真是多谢五老太爷地扶助,若不是您老人家出言,我可能镇不住他们的。” “唉…怀氏的财势权威,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肖想,这么多年太平无事,一是仗着你们老太太心刚手硬,二是仗着远驹聪明能干,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没了,一个又一蹶不振的样子,真是糟心啊!” “老太爷,珍儿斗胆问一句冒昧的话。”乐以珍面对着老爷子,表现出一个小辈该有地恭敬来,“既然你觉得我们老爷会一蹶不振,你又为什么力保他呢?刚刚您若明令我交出宗符来,我想我是不敢违背的吧。” 这几句话,老爷子听着十分顺耳,虽然没有露出笑意来,但脸上地皱纹明显舒展了好多,和乐以珍说话的语气越慈柔了:“你果然聪明,能领会到我保你就是在保远驹。其实远驹只要肯回府来,估计也就没人敢闹腾了。这些人就是瞅准了他负气不肯回来。我保他嘛…虽然他出身并不好,可他是怀家的子孙,而且这么多年来,怀氏家业在他手底下铺大了一倍,他一手统领的家族生意,别人还真接不过去,去年你们去凤州那段时间,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再有…你们老太太前一阵子找过我,跟我聊了些事,我当时不知道她在安排后事…唉…她说,她百年之后,这个家内要交给你,外要交给远驹,明弘的话…除非远清不在,否则…”五老太爷说到这里,含糊了一下,略过去了,接着说道,“我去凤州那一次,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你出身好教养好,是个知礼识体地人,只是受父兄所累,才失了尊贵,虽然年轻了点儿,但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老太爷谬赞了,有老太爷关照,珍儿就不怕了。其实刚刚有一阵子,我这手心儿都冒汗了呢,我真怕老爷不在家,我自己撑不住场子。” 乐以珍说这话时,像小女儿一样微微地皱了鼻子蹙着眉头,五老太爷怜爱地笑了:“你是聪明孩子,我也不多罗嗦了,总之你守住这份家业,别让它落到他人地手里,就是对怀家有功…还有一样儿,你得把远驹弄回来,弄不回来,我可不饶你。” 乐以珍一时没有悟出来老头子所说的“他人”是指谁,微一愣怔地功夫,五老太爷已经起了身:“我远驹,你呢…让你管你就管,不用怕的,不明白地事就找怀平,我会把话儿递给他,让他全力辅助你。” “谢谢老爷子!”乐以珍赶紧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 五老太爷点点头,背着手往出走,没几步又转回头来:“你们…都别恨你们老太太,她这一辈子也不容易,等过了这一阵子,你也劝劝远驹,你们老太太…她还是蛮喜欢远驹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刻意为难 老太爷出去后,轩正堂内只剩乐以珍一人。空堂寂头突然一阵跳痛,眼前冒出金星来。她赶紧扶着额头坐回椅子上,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 “二太太,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头痛?”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在乐以珍的耳边响起。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见是一个丫头,面孔有几分生,她正头痛欲裂的时候,想不起来是谁。 “二太太不认识我啦?我是新分到你房里的玉荷呀,昨晚新房里见过的…”那丫头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挺机灵的样子,端过一杯热茶递给乐以珍,“定儿姐姐不在府里,我得了信儿,说二太太回府了,寻思你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就找过来了。” 乐以珍这才想起来,昨晚确实在洞房见过这个丫头,她如今地位提了一格,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几个,这些人听说都是老太太给挑的。 她瞧这丫头比芹儿要机灵拿事,心里不由地喜欢,冲她招手说道:“一宿没睡,我现在头痛的厉害,你去帮我剪一贴药来贴上。” 玉荷轻声笑了:“二太太一会儿还要出门见人呢,虽然府里的人都认得你,可好歹也算新媳妇亮相不是?额上贴着药多不好看?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瞧着您就是头痛,已经让门口的小丫头去医堂给您问去了,拿几颗丸药来吃,也好过贴膏药呀。” 果然是个心细的丫头,乐以珍喝了一口热茶,站起身来:“玉荷好细的心思,我先去老太太的灵堂瞧瞧,等药拿来了,就去那里找我。” 她扶着头正要往出走,玉荷轻轻地拦住了她:“二太太,你要去做事,也不急于这一会儿,还是等药来了,你吃下再去吧,否则被冷风一吹,头更疼了,还怎么做事呀?” 乐以珍想想也对,要是自己熬不住倒了,两头的事都顾不上了,岂不更着急?于是她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着神,玉荷就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她到底是年轻,心头有再多的事,也不能耽搁了睡眠。脑子里本来就是迷糊地,眼皮又沉,轻轻一闭眼,没一会儿她就进入了半寐的状态。 迷蒙混沌之间。她看到两个人。一个是老太太怀良氏。别一个是亲婆婆辛绣娘。 两位老太太正坐在一片青草之上。神态安详地说着话儿。 她好奇地走过去。两个老太太见了她。一齐问她:“你不在家照顾远驹。跑这里来做什么?” “你们…”她惊讶地看着两个老太太。心里充满惑。 “嗨!你有什么可奇怪地?难道你还希望我们两个老鬼面红耳赤地相对吗?上辈子恨够了。到了这里。还争什么呀?”老太太怀良氏解释地时候。婆婆就在一边笑吟吟地听着。 “那可太好了。你们能冰释前嫌。我也就放心了。”乐以珍额手称庆。 “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好好地关照远驹,我们就对你感激不尽了。”婆婆冲她摆了摆手,便站起身来,与怀良氏相互扶携着,离开了。 “我那时候没让你进府就对了,你太聪明,我看远驹就知道,你要是进了府,八成没我的好果子吃…” “什么好地方?像我巴巴要进似的,我那二十年在谷里,与百鸟百兽为伴,青山碧树,不慎不喜,清净无为,过得可好着呢,哪里像你?一辈子操碎了心,临了也没落个好…”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谁不喜欢?你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地…” “你吃的那都是酸葡萄,不过你这个人性子就酸,大概吃东西也好酸的吧?你是没吃过我那谷里的野葡萄,九十月长成的时候,那个甜呀…” 两位老太太互相打趣讥讽,笑闹着就走远了。乐以珍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嘣!”乐以珍的脑袋往桌子上一磕,额头一痛,人就醒了。她睁开眼睛,见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棉袍,知道是玉荷给找来的,出声问道:“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喊我?” 玉荷在她身后轻声说道:“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吧,二太太也该睡一会儿了,否则没精神做事,岂不更糟?小憩片刻,再吃了药,头痛就会好了。” 说着话,她给乐以珍倒来一杯水,取出一粒药递过来:“这是刚从药堂拿来地药,治头痛的,二太太就着温水服了吧。” 乐以珍打量了一眼那粒药,稍加思忖,对玉荷说道:“我睡了一会儿,头已经不疼了,这药也不用吃了,你收好吧。” 玉荷也不强劝,应了一声是,就将药收了起来。乐以珍喝了几口水,便站起身来:“你陪我去老太太的灵堂看看。” “是。”玉荷恭顺地应着。 主仆二人出了轩正堂,一路往德光院而去。一路上,乐以珍 着刚刚做的那个梦,心中暗道:果然是人死百了,只人才会纠斗夹缠不休。 正走着,迎面一个人匆匆地奔过来,迎上乐以珍后,满面忧急之色:“二太太,可算找到您了。” 乐以珍细一打量,是跟着怀远驹的一位男仆,大冬日地,急得一脑门子汗,边问道:“小南?什么事呀?这么急?” “帽儿胡同那边要办老太太的丧事,要用银子呀!禄叔随身带的银票,也只有几百两,不够用啊!禄叔遣我回来领银子,帐房先生说,这么大的一笔数额,以前都得老太太批了才可以,如今老太太没了,怎么也得老爷或太太给他出个领牌呀?小的赶紧去请太太的示下,结果太太那边关着院门不让进,门口地丫头说,太太忧心劳累,心痛病犯了,吃了药刚睡下,不让打扰…” 乐以珍听了,眯了一下眼睛:这是要撂挑子,等着看她的笑话儿了! “禄叔要你领多少银子?可有他领银子地凭据?”乐以珍问道。 小南赶紧取出一封信递给乐以珍,她打开一看,是怀禄的手书,上面明写着,要小南领五千两地银票带回去。 “你这一路上,可看见怀平了吗?”乐以珍问小南。 “我回府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了平叔,他正往外去呢,说有几样重要地东西要他亲自置备,让我找太太去。”小南跑了一大圈,也没拿到银子,不免一脸的纠结。 乐以珍想了想,提裙转身:“你随我去帐房!” 她当先往帐房的方向去,玉荷和小南跟在她身后。几个人刚走出不久,就听到后面有人在追:“二太太…” 乐以珍回头,是一个不太熟的小媳妇,她正一脑门子官司,语气也不太好:“什么事?” “二太太,那边扎纸货还等着料呢,可是奴婢领不到兑牌,也不知道该找谁去。”那小媳妇听出来乐以珍语气中的不悦,小心地说道。 “怎么没人管吗?以前是谁在管?”乐以珍觉得脑顶有一群的乌鸦在飞,心头火登时烧了起来。 “以前…”那办事的媳妇一脸的为难,低低地应道,“早晨的时候,二少奶奶和孙姨娘还在德光院管事,可是刚刚儿…听说太太有事,把她们两个给召走了,兑牌在孙姨娘手里,没有兑牌,库里也不给我领料,刚刚去找孙姨娘,她又让我来找你…” 原来如此!乐以珍心中大为光火,可是当着三个下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她面色铁青,沉了好几口气,才能用正常的声音说话:“玉荷,你去找孙姨娘,就说我的话,如果她不忙,让她去德光院照管一下,如果太太那边需要她,让她把兑牌交给你,你收着,等我回去!” “是。”玉荷答应一声,当即转身办差事去了。 乐以珍又吩咐那办事的媳妇:“领料的事先耽搁一刻钟,你去群芳院找谷姨娘和尹姨娘,让她们俩儿去德光院等我…哦,对了,把二小姐也叫去。” 那媳妇答应一声,也办事去了。 乐以珍看一眼小南:“去帐房。” “哦…”小南只觉得府里是前所未有的混乱,见乐以珍此时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只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帐房,帐房先生正在拨着算盘核算帐目呢,见乐以珍进来了,赶紧起身施礼:“二太太…” 乐以珍一肚子的火气未消,上前将帐房先生的算盘抄在手中,“啪”地往地上一摔,那算盘“哗啦”一声就散了架,算盘珠子滚得满地都是:“素日里看周先生,倒是个通情理的人,关键的时刻竟然迂腐起来!老爷的亲娘殁了,办丧事的银子你也敢掐着不放?这差事你是不是当腻了?” 帐房周先生被乐以珍的举动惊住,眼睛瞄过一地的算盘珠子,垂首答道:“不是我有意为难,银两之事实属大事,小南要领的数目也是巨大,我不敢不依规矩办事。” “规矩?什么规矩?老爷正是悲痛的时候,哪有心思批条子给你?禄叔跟了老爷多少年?老太太过世也是阖府皆知的!今儿要是找不到太太,你就不肯放银子了?”一向温和的乐以珍发起火来,惊得周先生和小南都愣住了。 “请姨娘…哦…二太太体谅…”周先生使劲地搓着手,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乐以珍也懒得跟他多理论了,左右一瞧,在靠西墙的位置摆着一个墩实厚重的木柜子,上着三把铜锁。乐以珍揣摩着那应该是银柜,于是她抄起手边的一把椅子,拖到银柜前面,举起椅子照着银柜上的铜锁砸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独撑一面 柜上的铜锁都是大号的,锁栓都有男人的大拇指乐以珍一椅子砸下去,那铜锁丝毫未损,倒是椅子“啪啦”一声散了架。 周先生和小南随着那椅子零件落地出的“噼啪”声,一齐缩了脖子:“二太太息怒。” 可是乐以珍这一上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刚刚那一椅子砸下去,她突然觉得心头无比爽快,于是转身,抄起门口的一支楠木花架子,抡起来还想再砸。 周先生也不是那种死顽固的人,本来按以往的规矩,这么大数额的银票是要问过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不在了,他要小南去请沈夫人一个示下,也是正常的。 好巧不巧,赶上沈夫人今天撂挑子,其实他也不知道内院到底生了什么事,眼下见乐以珍火得砸银柜,赶紧躬身摆手:“二太太,您别费这劲了,我给您打开吧。” 乐以珍这一花架子没砸下去,擎在半空中顿住了,回头看周先生:“你肯出票了?” “哦…”周先生无奈地苦笑一下,“只要二太太给我留个底就行,事随境变,老爷那边用银子要紧。” 小南赶紧上前把乐以珍手中的花架子接下来,摆回了原来的位置。乐以珍在案前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看着周先生打开银柜,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乐以珍在那出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拿过银票来,交给了小南。 小南急忙告退,回帽儿胡同送银子去了。乐以珍也起了身,看一眼满地的算盘珠子,缓和了语气对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今儿对不起了,我一会儿找个人来,把你这屋子收拾了,明儿我赔你一架好算盘。” “二太太客气,哪里敢让二太太赔算盘?这东西帐房里多的是,屋子我自己收拾就好。”周先生垂回道。 乐以珍点点头。转身出了帐房。又奔德光院而去。不过这回去地路上。可比来地时候心情好多了。刚刚她举起椅子砸向银柜地时候。心中地郁结之气大半都泄了出去。虽然可以想见。未来还有好多烦心地事在等着她。可是此刻。她浑身倒是充满了斗志昂扬地气势。 头一天这个家里还是喜气洋洋地办着亲事。转天就满院素缡举丧。这一喜之悲之间。落差如此之大。府里地人一时都转不过弯来。一路所见。大家地表情都是怪怪地。 乐以珍来到德光院地时候。现除了请来地两班道士和尚在诵经祈福。其余地都无所事事。茫然无措地等着有人来主事。见了乐以珍进来。都用一种探究和疑虑地目光看着她。 乐以珍快进荣寿堂地时候。怀平家地和玉荷两个人迎了出来。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一直到她走进荣寿堂。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她心里仍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安排地。 为了掩饰自己地紧张。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热茶汤顺喉而下。感觉十分帖。她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想了想。问怀平家地:“董妈妈。老太太地丧事筹备到什么程度了?眼下还有哪些事是当务之急?” 她话问得含糊。怀平家地回答却不含糊:“二太太。这是咱们府里以往举白事地记册。从上好几辈子开始记起。每一位主子过世都是什么规制。在这里都找得到。” 乐以珍一听还有这东西,心中不由地一喜,接过那册子一翻,果然怀家历代主子地举丧之事,都详尽地记录在册子中。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听怀平家的继续说道:“眼下灵堂已经搭好,老太太的棺椁是和老太爷一齐备下的,开封请出来即可,各族中亲眷、外姓至交,我们家那口子一大早就派人报丧去了,眼下只剩咱们内里地一些杂事,香烛火油,车马纸扎,这些只需要二太太给出个兑牌,奴婢自会安排人下去领料开工,还有…至交亲朋前来吊丧的时候,前院儿好歹有大少爷在撑着,咱们内院儿…” “今儿早晨谁在?”乐以珍问道。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眼下都陪太太去了。”怀平家的小心答道。 正说着话儿,二小姐怀天薇和谷姨娘、尹姨娘一齐走了进来。乐以珍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赶紧起身相迎,请她们坐下:“二小姐,谷姐姐、尹姐姐,老太太的丧事是怀府的脸面之事,可偏偏太太在这时候病倒了,昨儿和今儿这两重事,府里地人都累得够呛,如果你们肯在这个时候帮我一把,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谷柔琴温婉地点头道:“妹妹用得着,只管吩咐,不怕我笨手笨脚坏事就行。” 尹兰婷也痛快地应下:“让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倒是怀天薇略略地蹙了眉:“二太太找我是为这事 什么就以为我肯帮你呢?保不齐太太那边唤我过去,给你撂挑子?” 乐以珍冲她真诚地一笑:“我只是凭直觉,二小姐既是个懂事干脆的人,平素又聪明能干,因此我这边一想起找人帮忙,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不过我也无意难为二小姐,如果你有其他地事要忙,我再另找他人。” “哼…”怀天薇轻轻地哼一声,“人都来了,还走什么走?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吧。” 乐以珍冲她感激地一笑:“刚刚正说,亲朋至交来吊祭,女眷也没个人接待,二小姐是咱们家的主子小姐,亲自在内院招待女眷,也不会怠慢了客人,你说好吗?” 乐以珍这话将怀天薇抬得很高,怀天薇纵然平素沉稳,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挺舒坦地,于是一点头:“好吧,这活儿我接了。” 乐以珍谢过了她,转头对尹兰婷说道:“尹姐姐,我让怀平家的分几个婆子给你,你带着这一组人在内院里四处巡查,看住火烛,不要生意外,同时也监督下人们做活儿,有偷懒耍滑地,手脚不干净的,直接交给掌刑的婆子打板子,不必问我。” 尹兰婷答应了一声,找怀平家的要人去了。 “谷姐姐,这几天就辛苦你陪我一下吧,你一向处理稳妥,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管出言提点,也免得我行事失仪,让人见笑。”乐以珍凑近谷柔琴的跟前儿,小声说道 谷柔琴握了一下她的手,轻柔地说道:“你这么聪明,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我陪你就是了。 乐以珍感觉到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安稳不少。怀天薇和尹兰婷领了差办事去了,乐以珍就在谷柔琴和玉荷的陪伴下,坐镇荣寿堂。 一上午,不停地有人来禀事、领兑牌,稍有空闲的时候,乐以珍就翻一翻怀平家的给她找来的册子,果然看明白不少事情。 一通忙乱,不觉已到中午,有人把饭端进了荣寿堂,简单的清粥素菜。乐以珍招呼着谷柔琴,正要举箸用餐,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吵闹。 “什么事?”乐以珍刚刚端起碗来,又放了下去。玉荷赶紧转身出去观瞧,没一会儿回来了:“回二太太的话,是咱们家大小姐回来了,正在灵堂哭灵呢。” “哦…”乐以珍沉吟了一下,将筷子下放下,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同来的…还有亲家母…总督府的老夫人…好多人在灵堂里…奴婢只认出这两位来。”玉荷趁乐以珍还没举步,将事情说完了,小心地看着乐以珍的脸色。 “凑堆儿来的…”乐以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又慢慢地坐回去了,皱眉思索着。 “妹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督夫人又如何?咱们家姓怀,可不姓沈呢,没听说有娘家人到姑爷家指手划脚的道理。”谷柔琴见乐以珍神色间有些不安,出言安慰道。 “恩。”乐以珍点点头,“谷姐姐说得对,不管她们来干什么,我不出面就是我没规矩。”于是她复又站起身来,带着谷柔琴和玉荷往灵堂去了。 对于怀家的大小姐怀天兰,乐以珍进府三年多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因为是怀家的长房嫡孙女,又仗着母亲出身好,外祖是奉西总督,这样的一层关系,别人也不拿她当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因此她嫁得很好,公公是沈同达手下的一位地方官,丈夫也在总督府办差。 不过嫁的好人家,规矩自然就多。她要想出府回娘家一趟,那可是千难万难的。除非娘家有什么大事生,比如这次老太太过世。 乐以珍以前就听说这位大小姐骄气,因此她在往灵堂去的路上,就在心里做好了防备。 一进灵堂,果然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老太太的灵柩旁,抚柩擦拭眼泪,口中哭着:“老姐姐,你怎么去的这么突然呀…” 而地上,跪着一位素衣少妇,素白缎子的棉氅,淡青色竹绣叶花纹的绫子祅,淡青色的绫子棉裙,脸上未施脂粉,虽然哭得满面泪水,可看上去也是面容姣好,只是眉宇之间,有一股子凌厉之气。 乐以珍先走到那老妇人面前,客气地施礼道:“夫人快别哭了,我们老太太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老人家如此悲伤的。” 然后她转身,去扶跪在地上的少妇:“你是大小姐吧?老太太以往总在我跟前儿念叨你,今日她老人家见了你,必是十分开心的。” 那少妇被乐以珍搀着胳膊,抬头拭一下泪水,看向乐以珍:“你是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渐入正轨 家的听怀天兰这样问,趋前扶起怀天兰,郑重地“大小姐,这是咱们家的二太太,您昨儿没回来,所以才不认得。” 怀天兰一听,举帕拭掉脸上的泪水,将脖子一扭,哼一声道:“董妈妈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责备我呢,我昨儿为什么要回来?家里有什么大事吗?” 怀平家的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红着脸站在旁边。乐以珍只当没听见这句话,继续笑着招呼总督夫人:“老夫人,您也坐了一会儿了,快到内堂去喝杯热茶吧。” 总督夫人既不看她,也不应她的话,只是伸手示意怀天兰去扶她。怀天兰上前扶起老夫人,祖孙二人也不拿正眼瞧乐以珍,面色冷清,相携着往灵堂外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怀天兰突然回头,斜睨着乐以珍,傲然说道:“二太太?哼!还真是不经抬举,刚刚抓住一片叶子,就以为自己站在梧桐枝上了呢!仔细吹一阵风儿,你再摔下来!” 语毕,搀着老夫人出了灵堂,往钟慧院的方向去了。 乐以珍只觉得一团恶气堵住胸口,咬牙忍住没出声,却呆立半晌没说出话来。怀平家的上前轻声劝道:“二太太别往心里去,咱们家大小姐没出阁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凌厉的人儿,除了老太太和太太,这个家里谁都不入她的眼。 乐以珍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冲怀平家地一笑:“没关系,她性子酸,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就好了,我礼数尽到,不被人捉把柄就好。” 再回荣寿堂的时候,丫头们将饭菜热过,重新端上来。可是乐以珍却没了胃口,内里涨得满满地,见什么都想吐。 谷姨娘和玉荷连哄带劝。总算摁着她喝了一碗粥。玉荷在榻上铺了锦褥。准备让乐以珍午憩片刻。乐以珍也确实有些困乏。脑子木木地不太会思索。她坐到榻上。正准备歪一会儿。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八娘尹兰婷。 “二太太。可真是气死人了!”尹兰婷一进屋。就带进来一团地火气。走到榻边。将毛氅地帽子往下一掀。一**坐到了乐以珍地旁边。 “怎么了?”乐以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问她。 “分给我巡查地几个人。刚刚跑过钟慧院地时候。全让大小姐给叫进去了。说太太病得厉害。人手不够用。”尹兰婷将暖手地棉抄手往榻上一摔。忿忿地怨道。“钟慧院多少个下人?光太太屋里地丫头就有六个。加上外面伺候地。总共不下十五六个。竟照顾不了一个病人吗?这下可好。我成了没枪地将军。还巡什么查?” 乐以珍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头。随即拍拍尹兰婷地肩膀:“算了。几个人而已。由着她叫去。我再分给你几个人就是了。” “哪里还有人了?”尹兰婷转头瞪着乐以珍。完全不记得她们两个人现在是有嫡庶尊卑之分。吼她一句。“前一阵子筹备你和老爷地亲事。府里都忙翻了。原以为亲事一过。大家都可以歇歇了。结果喜事地赏钱还没领到。又开始脚不沾地忙丧事。你那些下人。哪一个不是一张苦瓜脸…” 乐以珍听到这里,抬手打断她的话,对玉荷说道:“尹姨娘不提这话儿,我还差点儿忘了,昨儿办喜事,下边地人都累得够呛,按理应该今天打赏的,如今老太太又没了,让他们连番受累,更应该加赏了。玉荷,你去找怀平,跟他说我的话,以往家里有红白事,过后都是如何打赏的,今次加倍,今晚赏钱就下去,也好给大家打打气,鼓起劲来干活。” “是。”玉荷领命出去了。 “你光打赏下人可不行,你不治住钟慧院那几位,老太太这宗事,就是把你累吐了血,你也是办不顺当的。你就是性子太软,让她们踩到头上去了…”尹兰婷还在不住地抱怨着。 “兰婷…”谷柔琴唤住尹兰婷,“别吵了,二太太很累了,经不起你这样炒豆子似地唠叨,太太既是抱病,大小姐又刚刚回府,也没必要为几个人闹翻了脸,再叫几个人跟你就是了。” 尹兰婷一瞪眼:“姐姐你下就知道了,忙得人仰马翻,我从别处抽人来,别处就没人干活了,正是一个箩卜一个坑地时候,缺人呢…” “缺人怎么不叫我?”门口突然有人说话,遁声望去,是罗金英走进来了,也不见她披件棉氅,只是一身镶毛边儿的绫子棉祅裙,却看不出她冷来。 她走到乐以珍旁边:“妹妹如今升了格,就把我这个贫贱的姐姐给忘了?用人地时候,只记得她们两个,是嫌我鲁笨,怕我坏你的事吗?” 乐以珍笑笑,刚想说话,尹兰婷在旁边哼一声:“可不敢劳驾你呢,怕孙姐姐那边有事一叫,你 走人…” “哎!”乐以珍打了尹兰婷地手一下,“罗姐姐好心巴巴地跑来了,你说什么风凉话?刚刚说缺人陪你巡查呢,罗姐姐一出马,一个顶好几个,就不用再分人手了,你们两个就够了。” 罗金英也不介意尹兰婷的嘲笑,搓着手坐到谷柔琴地身边,看尹兰婷:“你不如直接说,我是棵墙头草,见风倒罢,我就是来抱妹妹的大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连尹兰婷也绷不住脸,哧笑了起来。谷柔琴边笑边说:“以后你们两个注意尊卑,别妹妹妹妹地叫,让人家看着咱们没规矩。” “听谷姐姐的。”罗金英正了脸色,认真问道,“二太太,有事尽管吩咐,姐姐我…呸!金英我定当竭力为二太太效命。” 乐以珍还没听完,就已经歪倒在榻上了,又不敢大笑出声,憋得脸都红了。谷柔琴也掩住嘴巴,好不容易忍住:“你可别耍宝了,家里白事期间,让人听见咱们在笑,多不好。” “二太太刚刚说的事,你没听见?就是让你陪我在府里巡查呀,看住纸烛香火,看住偷懒耍滑手脚不利索的下人。本来这活儿需要三四个体力强壮的婆子,不过如今既然你愿意出马,估计你一个人也就够了,我只在一旁看住你,别打死人就行了。”尹兰婷将事情交待给罗金英,仍是讥讽的语气。 罗金英只冲乐以珍说话:“二太太放心,由我去巡查,保证没一个敢偷懒耍奸的。” “是呀,你是母老虎下山嘛。”乐以珍也打趣她一句,四个人又坐在一起喝了杯热茶,商议了几件事,罗金英和尹兰婷就出去做事了。 紧接着便有人进来请示和领牌,乐以珍示意丫头将褥子收起来,也不敢奢望休息了,接着做事。人来人往,琐事杂务,一件一件处理下来,乐以珍脑子都要木掉了。幸亏有谷柔琴在一边帮衬,见她遇事为难的时候,就会出言提示,让乐以珍少操了不少的心。 怀平已经得了五老太爷的授意,对乐以珍很是配合。她让玉荷吩咐下去的打赏,到傍晚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就都领到了。一下子得了双倍的赏,干活也有了劲。到了晚饭时辰,诸事均已上了轨道,没有出什么大错。 一天下来,府里的人都在口口相传,从此后是二太太和谷姨娘当家了,大太太和二少时代已经过去了。乐以珍听尹兰婷报回这话儿来,赶紧下了封口令:再听谁传这些挑拨的话,重打五十板子。 流言如流水,是宜疏不宜堵的一样东西。乐以珍封得了明面上的话,却封不住暗地里的咬耳朵。谷柔琴一向超然事外,不沾纷争,如今被她扯进了是非的中心,她心里还是挺歉意的。 酉时一刻,乐以珍在荣寿堂用罢晚饭,因为着实放心不下帽儿胡同那边的事,便让人备下马车,准备去那边看看。 在荣寿堂里坐了一天,简直就比跑了一天的路还要累。她出了德光院,戴在头上的裘皮帽子摘下来,让冷风吹在她晕乎乎的脑袋上,顿时清爽了不少。 她把玉荷留下来,只带着芹儿,往二门走去。路过自己的乐熙院时,那院门半开着,她听见了里面一阵吵闹之声。 乐熙院是她今天上午辟出来,招待前来吊祭的亲朋女眷之所,整天的时间里,都是二小姐怀天薇守在这里,给女眷们奉茶奉点心,陪坐说话儿,迎来送往。 而乐以珍此时听到的,正是怀天薇的声音:“老太太过世,这是咱们整个怀府的事,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丧事办得不像样子,人家只会笑怀氏长房无人,搞不好连太太一起捎上。二太太虽是旧人,以前不主事的,如今太太将一担重挑子撂给她,平白让人笑话心窄小气,何苦来?” “你胆子越大了,连太太行事你也敢品评?”乐以珍仔细辨识了一下这个声音,想起来是怀天兰的,“你娘尚且在钟慧院守着呢,你就单跑出来帮那个小贱人做事?你只是一个姑娘家,操心什么怀氏声誉呀?太太做事自有分寸,你安分地呆在你的闺阁里便罢!” “大姐。”怀天薇的声音淡定而果决,“我倒是个姑娘家,好歹我还未出阁,也算是这个家里的人,可大姐是嫁出去的人了,姓着别人家的姓氏,怎么也来插手府里的事呢?” “你…”怀天兰被噎住,半晌没说出话来。等她再出言,就已经是非常的凌厉了:“我好心劝你,你倒一口咬得狠,好!你等着,明天有你们好看的!” 说完,她踩着悉索的步子往院门外走来。 第一百七十章 一夜变天 步声很快就到了院门口,乐以珍稍稍一动,又觉此时天兰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背影,反而显得偷听心虚,不如就站在原地,等着她出来。 怀天兰迈出乐熙院的门儿,抬眼就看到乐以珍站在台阶下,她先是一愣,接着将眉头一挑:“是你?怎么?二太太还有扒门缝儿偷听的习惯吗?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乐以珍料到她会如此说,轻轻一笑:“恰巧走到这里来,大小姐的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到都不成。 院子里的怀天薇听到门口的动静,移步出院门,见乐以珍与怀天兰面对面僵持着,她抱臂倚在院门上,静静地观瞧着。 怀天兰比乐以珍高出半个头来,她将头一仰,立即呈现出一个俯视的姿态,斜睨着乐以珍:“听到又如何?小人得志而已,我还怕你不成?你惦量清楚自己的份量,刷一层金水就当自己是金菩萨?烂泥的胚子装得像金佛吗?” 她这话说得很难听,乐以珍不怒反笑:“嚯!好一个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怎么听着像市井泼妇呢?我是泥菩萨,好歹这里是我的庙,纵然你是一尊金佛,可也不能跑到人家的庙里去抢香火吧?大小姐,你是不是认错庙门儿了?” 怀天兰的脸在气死风灯的光照里,顿时涨成一种不正常的紫色来,喷了半天的气,最后一甩袖子:“我认不认错门儿,你说了不算,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一块儿破玉,你还当成护体灵符了?符是死地,人是活的!你等着瞧!” 说完,也不等她的丫头前头掌灯,抬脚就往前走去。乐以珍也不理她,只冲院门口的怀天薇一笑:“多谢二小姐担待,今儿你可辛苦了,早些歇着吧。” 怀天薇拍拍自己的肩,细声慢气地说道:“谢我什么?我不姓怀吗?”说完,一旋身进了院子。 乐以珍无奈地笑了笑。示意芹儿前头照路。继续往二门地方向去。出了二门。一抬小暖轿等在那里。将她抬出了府门。换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乐以珍头晕脑胀。总算是晃到了帽儿胡同。她下了马车。来到怀远驹地旧宅前。看院子里吟经诵佛。魂幡招扬。香火缭绕。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地样子。心中暗赞怀禄和定儿能干。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小。也没有另搭灵棚。婆婆地遗体被收进棺椁之后。仍然停放在正屋东边地那间屋里。院子里有几班吹鼓乐队在轮番地奏哀乐。有一班道士和一班和尚分别在做法祈福。东西墙边。站着两队执事摆着刀斩斧齐。院门口挂着五色招魂幡。 一眼看去。地方虽小。可是一应丧事仪仗礼节。倒也齐全。引得这一带地街坊们携家带口地围着观瞧。被怀禄派人挡在了大门外。 乐以珍一进来。在院子里忙活地怀禄先看到了她。迎上前来:“二太太。听说你今天在府里忙翻了天。这么晚了。怎么也不歇着?这边一切有我和定儿安顿。不会出问题地。” “禄叔做事。我自然放心。我只是来看看老爷。”乐以珍对怀禄一直有三分尊敬七分客套。 “老爷还在守灵,一天不吃不喝,还真得二太太进去劝劝呢。”怀禄叹息道。 乐以珍闻言,赶紧进了屋子,果然见东屋里,原先摆放破床的地方,如今停了一只线雕祥云如意金纹的黑檀木棺材。怀远驹就跪在那棺材的前面,沉默地添纸烧香,浑然不觉有人走了进来。 “老爷…”乐以珍在他身边蹲下来,轻唤一声。怀远驹有些木然,闻声后半晌才转过头来,看了乐以珍一眼,又垂头一片一片往铜盆里添着纸钱。 乐以珍见他一日之间,面色灰败,眼窝青黑,面容憔悴,下巴冒出青虚虚地胡茬儿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她黯然心痛,站起身来,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往里一瞧,里面热着一碗银耳鸡蛋羹。 她将那碗羹端了出来,回到怀远驹身边,将碗往他面前一递:“老爷,你不吃东西可不行,停灵七日,你不吃不喝,如何守得下来?你这样当着婆婆的面自残,婆婆如何会心安?” 怀远驹略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没有出声音来,索性不说话了,继续烧他手中的纸钱。乐以珍见他不接碗,便拿起羹匙舀了一朵银耳,送到他的唇边:“老爷,吃一口吧。” 怀远驹倒是没拨她的面子,张口接了银耳,抿了几下,咽进肚子里。乐以珍很高兴,就这样一匙一匙,一碗的鸡蛋羹,喂他吃下了大半碗去。 站在门口的怀禄和定儿见此情形,都长舒了一口气。定儿机灵,赶紧趁此时收走了乐以珍手中的碗,又递上来一盅参汤。乐以珍又喂他喝了几口参汤,才见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定儿收走了瓷盅之后,乐以珍就跪在怀远驹地身边,陪着他 烧纸,给婆婆守灵,一直到深夜时分。 这一天一宿的变故忙碌,折磨得乐以珍疲备不堪。外面敲响三更鼓的时候,乐以珍耳边响着嗡嗡的诵经声,人却在不住地打瞌睡点着头。 “你去睡吧。”怀远驹沙哑的声音,让乐以珍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睁着迷蒙的双眼看怀远驹,摇头说道:“我该给婆婆守灵的,我不睡。” 说完这句话不久,眼前的香火熏烤着她,她又开始迷登打盹儿。怀远驹微微一侧头,就见她对着眼前烧纸钱的旺火不住地点头捣蒜,像是随时就要扑进去一般,赶紧将她抱起来,送她到西屋,喊来定儿给她铺好被褥,送她进了被窝。 乐以珍也感觉自己实在是挺不住了,也没有拒绝,只是含糊地说一句:“老爷也歇会儿吧。”也不等他答话,她就沉入了黑甜乡。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嗡嗡”地念经声吵醒了乐以珍,她睁开眼睛,感觉暖洋洋地,翻身往床下一瞧,一盆火炭正旺旺地烧着。 她下了床穿上鞋子,整理了衣服髻,走出屋去。见定儿带着一个丫头正在灶台旁边烧水做饭,她便问道:“老爷昨晚歇了没有?” 定儿放下手中的锅盖,回头冲乐以珍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太太快劝劝老爷吧,这样下去,不出三天,老爷非熬垮了不可。” 乐以珍心里堵得难过,拎了定儿冲好的热茶汤,进了东屋,果然见怀远驹见是没变过姿势一般,跟昨晚一样地躬着身子,跪在棺材前,一片一片地铜盆里添着纸钱。 乐以珍蹲在他身边,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老爷,你这哪里是自责,你这分明是在折磨婆婆和我,你欺负婆婆现不能骂你也就罢了,你垮了,谁给婆婆扶灵送殡?你这到底孝还是不孝?” 怀远驹深陷的眼窝里,涌出两滴泪水来,顺着脸颊流到唇边,他一动嘴唇,那泪水就流进了他地口中:“我心里难过…难过得要死了,我就是在这里跪成一块石头,也赎不清我这一身的罪孽了,我现在只想这一身随了我娘去,在那边好好地伺候她,以赎还我一世地不孝之罪…” “昨天婆婆托梦给我了,她让我好好地照顾你规劝你,她说你活得好好的,她在那边才会开心,否则她还会像这一世一样,为你担着一颗心。”乐以珍将自己昨天那短短地梦境加工了一下,说给怀远驹听。 怀远驹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也不太相信她的话。只是乐以珍的话,他总会有分听得进去,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于是当乐以珍伸手扶他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反抗,顺势站了起来。 乐以珍赶紧将他扶到了西屋,自己刚刚钻出来的被窝还热乎着呢,那盆炭火也烧得正旺。她给怀远驹脱了鞋子外衣,安顿他躺下来。 然后她出了屋子,喊来定儿和怀禄,让两个人轮流在婆婆的灵前烧香添纸:“禄叔,你和定儿先盯一会儿,我回去着人将四小姐送来,有个孙辈在跟前儿守灵,也不至于太冷清。” “二太太,你这就走啊?喝几口粥吧?”定儿见乐以珍一天地功夫就消瘦下来,心中担忧。 “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不知道府里的状况…老爷不在家,一干人都想上房揭瓦了。”乐以珍皱着眉头,裹紧毛氅,喊来儿,上了马车,又往怀府赶回去。 一进了大门,见府里的人仍是一派忙碌,倒是一番井然有序的气象。她略略地把心往下放了放。只是一路走去,下人们虽然口中称着“二太太”,跟她鞠躬请安,面上的表情却是怪怪的。 她还以为自己初掌家事,下人们不习惯,心中也不作他想。一路快走,进了德光院,先去老太太的灵堂磕头上香,然后往荣寿堂去。 她刚刚伸手要推那雕花大门,只听堂内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说话:“老太太的棺椁就摆在灵堂里呢,明眼人都瞧得出尺寸,做棺轿竟要十匹蓝绫吗?你是不是连你老娘地棺轿一齐预备下了?算清楚再来领!” 乐以珍一推门,就看见大堂的主位上,端坐着总督老夫人,她的身边,陪坐着大小姐怀天兰,再往下依次坐着大少奶奶安冬卉和二少奶奶郭元凤,阵势齐全。 而刚刚那句咒人老娘的话,就是从大小姐口中吐出来的,跪在地上被训的年轻小媳妇红涨着脸,也不敢反驳,将自己报册拾了回来,爬起身来退出堂去。 而坐在堂上的几位,此时都看到了乐以珍走进来,目光齐刷刷地聚到她的脸上。 怀天兰只看了她一眼,轻轻地一撇嘴,往堂下扫一眼,开口问道:“接着来!下一个!” 第一百七十一章 慎筹细算 以珍一瞧这情形,这是趁她不在,鹊占鸠巢了?下手的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昨晚所说的要给自己点儿颜色瞧瞧,大概指的就是这一桩吧? 她又看了看上位正襟危坐的总督老夫人,心中暗暗好笑:沈夫人到底是心虚的,越是心虚她就越是看重这个当家的位子,连自己六十岁的老娘都搬出来坐阵了。 她既已进屋,转身就走似乎不妥,便上前向沈老夫人行了一个礼:“老夫人辛苦,劳动您老人家为我们府上的事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总督夫人倒是好涵养,只是面容依然冷清,语气淡淡地说道:“二太太客气,我也是看我女儿,你们老太太过世,丽娟忧急难当,心痛病了,虽然她嘱天兰替她暂时支撑两日,可是天兰年轻,这么大的事,出了差错惹人笑话,我这几日也无事,就坐在这里帮她掌掌眼。” 乐以珍目光清亮地看着沈老夫人,微笑说道:“怀家的事,要烦劳沈赵两家出人出力,真是过意不去。” 怀天兰一听她句话,当即就要瞪眼睛。沈老夫人轻轻一抬手,她又忍了回去。就见沈老夫人对乐以珍抿嘴一笑:“既结了亲,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我和天兰也是在替丽娟分担,二太太倒不必感觉过意不去。” 乐以珍和婉地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向沈老夫人告了辞,转身出了荣寿堂,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带着报册而来,或是领了差事而去。 她站了能有盏茶的功夫,迈步出了德光院。没走出多远,先是玉荷迎面走来,搀住她的胳膊,轻声地禀报:“二太太,本来你走了之后,谷姨娘和尹姨娘在荣寿堂守着,小事谷姨娘就拿了主意,大事她也说等你回来。可是今天儿一大早,沈老夫人和大小姐…还有两位少奶奶,突然声势炫扬地进了荣寿堂,说是太太的意思,她抱病无法管事,让大小姐替她撑几天…” “怎么不是大奶奶,也不是二少奶奶,竟然是大小姐呢?”乐以珍从刚刚见了荣寿堂内的情形,就开始有这个疑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为什么应该是我?我可愿意搅和进你和太太之间的纷争。”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乐以珍急回头,就见二少奶奶郭元凤正慢悠悠地走在她的身后,意态安闲。 乐以珍站。等她跟上来:“二少奶奶言重了。我和太太之间能有什么纷争。不过是昨日太太称病。府里事多。我暂时照管一天罢了。今儿太太既委托了沈老夫人和大小姐。我也乐得省些力气。我这就回房歇一会儿。下午去陪老爷。岂不更好?” “二太太都如此。我又着什么急抓权?我也懒得和官太太一处做事。不知道是谁家有这样地规矩。出了门地姑娘也可以回娘家来当家。官太太我见多了。这么好颐指气使地。我还是头一遭遇见。”郭元凤丝毫不怕临近地人听见。也不刻意压低音量。自顾表着意见。 乐以珍待她说完。上前挽住她说道:“既然你我二人都清闲。不如你去我那里。咱们生盆火。泡壶热茶。一处挤着也暖和。 郭元凤拍拍她地手:“我现在去哪里都不合适。还是回自己屋里猫着吧。你也别提你屋里了。昨天你大方。辟出来做了接待之用。现在还要得回去吗?我看你还是去老爷地祇勤院歇着吧。有人爱操心。咱们只等守灵地时候再来就好了。” 说完。她松开乐以珍地手。往她地绿沁院去了。一直等她走远了。乐以珍回头吩咐玉荷:“我去老爷地房中歇一会儿。你去把谷姨娘、尹姨娘和罗姨娘叫过去。我有事跟她们说。” 玉荷应声去找人了。乐以珍自己无事,慢慢地往祇勤院的方向晃。路过乐熙院的时候,她往里面瞅一眼,看见二小姐怀天薇仍在忙碌着招待客人。她心中暗笑:这位二小姐倒是公道,不管谁当家,她只为怀府做事。 她边走边想,脚下自然就慢。等她进了祗勤院的上房,刚坐下端起茶盏,三位姨娘就赶来了。丫头奉上来热茶,罗金英也不喝,直剌剌地瞪着乐以珍:“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要么自己出来管事,我们也没得说,把老娘和嫁出去的姑娘祭出来,这算什么呀?” “你吼什么呀?”尹兰婷瞪她一眼,“昨儿还病得要死要活,今儿就活蹦乱跳地出屋了?死撑面子也要撑几天的。她祭出这两位谁敢动?一省总督的夫人、都指挥使家里的媳妇,谁要反驳一个不字,直接打死都不用偿命的!” “拿当官的压人…”罗金英咬牙道,“这要是在我家山寨,当官算狗屁…” 谷柔琴见罗金英又要疯症,赶紧制止她:“金英不可浑说,咱们聚在一处说这些,让有心人传了话去,平白给二太太添麻烦,二太太喊我们三 ,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 谷柔琴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是入情入理。三人便一齐看向乐以珍,等着她话。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这两天我也是疲累不堪,有人愿意操心,我也乐得清闲。”乐以珍此语一出,罗金英和尹兰婷当即竖起了眉梢,却听乐以珍接着说道,“不过,老爷不在家,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儿,我叫你们来,就想你们帮我多长几个眼神儿,罗姐姐和尹姐姐这次不用看着香烛火油,只盯住大小姐的人和沈家的人,他们要是都安分,那就是最好了,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只管捉来见我,我自有处置。” 罗金英一听这事,马上来了精神,伸手作势要撸袖子:“这个我最拿手了,兰婷你盯住人就好,见到外贼只管喊我,看我怎么把人给过来。” 乐以珍笑着说她:“你别把人掐死就好,手下留情,我可不想陪你打人命官司。” “不会掐死,掐个死不活,留口气儿给你问话。”罗金英也难得幽默一回,逗得几个人都笑了。 “打蛇打七寸,二太太的主好,安分地帮咱们家做事,由得她们操心,要是想捞一把,怀府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捞的。”谷柔琴点头赞成乐以珍的主意。 罗金英当即起身来:“我这就捉贼去了,捉不到我就不回来见你。” 尹兰婷抬头,一撇嘴说道:“瞧这架势,也没我什么事儿了,她一个人去盯着就行了。”口中这样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和罗金英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乐以珍和谷柔对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谷柔琴便劝她道:“你先歇着吧,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你睡个好觉,万一有事,咱们也好有精神应付。” “谷姐姐,你向淡然超脱,这次被我扯进是非圈中,跟太太站到了对立面,你有没有怪我?”乐以珍认真地问谷柔琴。 “我非仙非佛,哪那么超然?只不过在这样的家里过活,人多口杂,我喜欢就多说一句,不喜欢就把嘴巴闭上,懒得说话罢了。我懒是懒了点儿,不过你的事,我还是愿意帮衬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心里与你投缘。”谷柔琴说得云淡风轻,乐以珍心里却涌起一阵感动。她和谷柔琴虽然一向交好,可也没有好到热络亲密、形影不离的程度,关键时刻,她竟然有勇气站在自己的一边儿,所谓君子之交,大概说的就是她和谷柔琴这种关系吧。 “去睡吧,我坐在这里替你守着,有事我会叫醒你。”谷柔琴拉起乐以珍,将她推进了内室。 乐以珍被她推上了床,便合衣躺下去。虽然闭着眼睛,可是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轰轰作响,她也睡不着,只琢磨着府里眼下的情势。 其实谁来主持操办老太太的丧事,乐以珍并不介意,她担心的是沈夫人对怀远驹生出二心来。沈夫人出身官家,平素虽看起来和蔼亲切,其实她内心里还是很有矜持的。以前怀远驹对她再冷淡,好歹她是这个家的当家太太,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可如今在她这个妻之下,多出一位平妻来,是老太太一手扶持起来的,也是怀远驹依宠偏爱的一个人,她如何能安心? 更何况,本来应该传到她手里的宗符,如今也落到了乐以珍的手里,她心中忐忑,亦在情理之中。 看眼下情形,她搬出她的老娘和大女儿来压镇乐以珍,怕是绝不甘心落在乐以珍的威风之下的。 乐以珍的初衷很简单,谁管事都好,只要不损害怀远驹的利益,不威胁到她和她的儿女,她也不是非要天天坐在荣寿堂耍威风不可的。 她正核计着这些事,听到谷柔琴在轻声唤她:“二太太…”她睁开眼睛,见谷柔琴正站在床边,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吵你了吧?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马上知道。” 乐以珍坐起身来:“我根本就没睡,什么事?你说吧。” “二老爷回来了,本来前头是大少爷在张罗,冬儿刚刚来报信儿,说二老爷一回来,马上换了俗家孝服,将大少爷打到外头置备东西,他在前院做起主来了。”谷柔琴轻轻地将事情交待给乐以珍。 乐以珍将眼睛一眯:“果然是个伪道士!太太竟依他吗?” “没听说太太反对。”谷柔琴回道。 乐以珍下床穿好鞋子,正在整理衣服,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罗金英兴奋的叫声:“二太太你真是太神了!果然让你猜对了!他们赵家哪里是来吊祭帮忙的?分明就是来搜刮咱们家财物的!你快出来!我给你捉住一只大耗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借题发挥 以珍在屋里听到罗金英的喊话,心里也是一阵兴奋,出去。外间地中央,此时正跪着一位年轻的小厮,看服色就知道不是怀府的人。这年轻人被罗金英反剪双手捆绑住,脖子上挂着一个沉沉的包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人是谁?”乐以珍指着那年轻的仆人问道。 罗金英抬脚往跪着那人身上一踢:“我们二太太问你话呢,快告诉她,你是谁?” 那小厮梗了梗脖子,却枉费了力气,还是抬不起头来,只得就那样垂头说话:“小的可不是你们府上的人,你们要是敢对小的怎么的,我们家大少奶奶可不会轻易罢休的。” “少废话!”罗金英一脚将那小厮踹倒在地,那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可惜手被反绑着,脖子上又挂有重物,歪在那里便起不来了。 罗金英不依不,紧跟着一脚踩住那小厮的胸膛上:“我们二太太问你话,你扯东扯西做什么?你是谁?你这包袱里的财宝是从哪里来的?快说!” 一旁的谷柔琴实在不能受罗金英这副作派,不由地皱了眉头。可是当她看向乐以珍时,却现后只是轻抿着嘴唇,不一言,由着罗金英折腾。 罗金英受鼓舞,脚下一使力:“姑奶奶多少年不整人了,眼下正手痒地紧,你要不要试姑***手段?不如先把你吊到房梁上,把你珍爱的这些宝贝系到你的脚脖子上,来个金银坠如何?” 那小厮被罗金英一脚踏在胸上,登青筋暴跳,脸红脖胀,更是说不出话来了。罗金英兴头上来了,也不管他说不说话了,只管嚷嚷着:“去我的房里,把我那条牛皮绳子拿来,那绳子结实着呢吊个千八百斤的物件儿也不会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旁的丫头一愣,也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乐以珍。乐以珍抿唇一乐,冲丫头挥一挥手,那丫头赶紧转身往出走。 被踩扁在地上地小厮瞧这情形。赶紧伸出手来一通乱舞。乐以珍慢条斯理地出声唤住正要迈出门槛儿去地丫头:“你先回来。” 然后她走过去。拍拍罗金英腿。罗金英赶紧将踩人地那只脚挪了下去。那小厮胸腔内突然灌进空气。呛得咳嗽了几声。 乐以珍蹲下去手解系在他脖子上地包袱。一边解一边问:“你刚刚说你们家大少奶奶不会饶了我。莫非你们家大少奶奶就是我们府上地大小姐吗?” 那小厮一听这话。咳得更厉害了。在地上一翻身。拱着想要站起身来。罗金英这次也不说话。只一抬脚人就又跌回去了。脖子上地包袱撞到地面。出“叮铃当啷”地金玉相击之声。 “我是好心。看你挂着这个。抬不起头来。你倒是一副舍命不舍财地架势。这是你家地东西吗?”乐以珍又蹲下去。耐心地解着那包袱地系扣。 好不容易将包袱解下来。乐以珍将那包袱放到地上。打开一样一样细数着。 “这个是老太太的碧玉镯子是老太太的羊脂玉灵芝如意,这个是金呢?还是痛快地招了免掉皮肉之苦?” 她话音刚落,那小厮将脖子一梗:“我还不信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才,你竟敢打死我吗?” “打死你就便宜了你,不死不活岂不是更好?”乐以珍也被他激出火来,起身回椅子上坐好,“罗姐姐,你那个金银坠,名字起得真是亮堂,就用这招吧,用你的牛皮绳子把他吊到外面那棵树上,揣摩着快咽气了,就将他放下来,他若还不肯招,那就再吊,一直到他肯画供为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罗金英最喜欢干这种事,很干脆地答应一声,拎着那小厮拖出去逼供去了。屋子里 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乐以珍,欲言又止的样子。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动用私刑,太狠毒了?”乐以珍看明白她的眼神,转头问她。 谷柔琴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今儿看你就知道了,咱们以往那样怨恨老太太,倒有些过了。这么大的一家子杂事,大概不严厉一些,也难以做到令行禁止吧。” “一个出了门子的闺女,竟可以回到娘家来如此嚣张,我若不拿住她,以后她得了意尝了甜头,三天两头回来招摇,倒像我们府里没有人了。那小厮不得允许是进不了内院的,他就是能溜进德光院,偷拿个把物件倒是有可能,这么成包成裹地往外运,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我若就这样拉了他去问,到时候大小姐不承认,我们岂不是为难?” “那倒是。”谷柔琴点头。 “你把供词写好,他受不住了,就拿给他画了。”乐以珍说完,示意丫头去备笔墨。 “我写什么?他不是还没招?”谷柔琴一头雾水。 “你按我说写,差不了太多去,即便不是她,也得是她身边得力的人,才接触得到老太太的库房。机会难得,我就要抓住这件事来打消她的气焰。” 谷柔琴咽了咽口水,拿起笔来,按乐珍的口述写了,无非是以那小厮的口吻,说是怀天兰授意他将这包宝器运回赵府云云。 ~刚刚写完,罗金英就拎着那小厮回来了,只见那人耷拉着脑袋,脸色涨紫,已经被吊得只会进气不会出气了。 “二太太,他说他认。”罗金得意地将人往地上一丢,上前拿过谷柔琴手中的供词,抓住那小厮的右手食指蘸了墨,往那张纸上一摁:“得了!早这么着不就结了?费我半天劲,你还受这么多罪?何苦来?” 乐以珍上前将那供纸收入中,人赃俱带着,往德光院去了。 荣寿堂内,怀天兰正在兴致高昂地驱遣着怀府的人做事,突然听到堂下一阵骚动,张目往下一瞧,就见乐以珍当先,身后罗金英拎着一个人,尹兰婷则抱着一个包袱,在众人惑的目光中走进堂来。 罗金英进得堂内,像丢一只小鸡一般,将那小厮甩手丢到地上去。那小厮一滚身跪起来,双膝爬向怀天兰,哭叫道:“大少奶奶救命!” 怀天兰认真地看过那小厮的脸,眉头一凛,拍案而起:“这不是我赵府的人吗?二太太这是何意?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的人犯了错,自有我来管教,还轮得到你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吗?” 乐以珍没急着反驳,她仔细地打量着怀天兰的神情,没现什么破绽,倒是站在怀天兰身后的那个丫头白了一张脸,面露惊惧之色。 乐以珍心中有数,暗道:你既有这等品性不端的丫头,就怪不得我善加利用了。 于是她暗中一捏拳头,抬头看向怀天兰:“我原以为大小姐是看在太太抱病的份儿上,不惜劳动自己的千金之躯为娘家出一份儿力呢,却原来大小姐是另有所图。你现在指着鼻子质问我,我倒要问问你,如果在赵府之内现外贼偷窃,大小姐要如何处置呀?” “偷窃?”怀天兰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乐以珍这话,当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快步走下堂来,看着她自己家里的下人问道:“小福,你可有手脚不干净吗?” 那个叫小福的小厮先是偷瞄一眼怀天兰的大丫头,被那丫头狠狠地)了一眼后,登时为了难,只顾磕头如捣蒜:“大少奶奶饶命!” 怀天兰一瞧这情形,就知道乐以珍的话有分是真了,自己带来的人在娘家出这么大的丑,真是令她羞愤难当。可是她到底是有历练的人,瞬间便冷静下来,傲然地仰头看乐以珍:“你说我的人偷窃,证据何在?” 尹兰婷不等乐以珍话,趋步上前,将怀里的包袱放在一张桌子上,解开后往怀天兰面前一摊:“大小姐可不要装糊涂,这些可都是老太太库里的宝贝,随便拿一件出来,也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一辈子的,眼下运出去这么一大包,就凭他这副窝囊样子,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怀天兰一眼就看到了那包袱里的东西,当即白了脸! 第一百七十三章 针锋相对 天兰看见包袱里的东西,转头恨恨地瞪着自己的丫头身一激灵,白着脸低下头去,也不敢乱说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怀天兰吸一口气,咬了一下嘴唇,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上前就往小福的脸上戳:“没脸的奴才!跑到这里来丢我的人!我奶奶刚过世,你就敢在她院子里手脚不干净,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人…” “哎!”乐以珍扬声截住怀天兰的话,“大小姐先别忙着处置奴才,你家的奴才犯错,你带回去怎么罚我们不管,老太太刚没,府里此时不宜兴杀伐之事。况且…大小姐怎么不问清楚真相,开口就要杀人呢?难道真相大小姐早就知道了?” 怀天兰被噎住,愣了一会儿才回道:“是你说的人赃俱获,怎么我相信你的话也有错?” “大小姐相信我的话,那就好办了”乐以珍“呵呵”笑了两声,随即从袖中取出小福画下的供,展开刚想念,瞧了瞧上位静观变局的沈老夫人,突然就改了主意,上前将供状递到沈老夫人面前:“这屋子里,论年岁论尊贵,老夫人都是第一位的,这供状还是老夫人读出来,更加得令人信服。” 沈老夫人瞄一眼那薄薄的一纸供状,她心知那上面写的不会是于她外孙女有利的事,可是事情已经摊开在面前,躲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她伸手接过来,展开在眼前一看,登时就变了脸色,将那供状往桌上“啪”地一拍:“这上面说的,全是你的片面之词,我看下面那奴才被打得不轻,保不齐就是你屈打成招,你抓住了贼盗,为何不带来公审?动用私刑逼出来的供状,我是不能相信的。” “屈打成招?”罗金一仰脖子要飚,被尹兰婷扯了扯袖口,她才放缓了语气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不妨到前院去问问,这奴才可是我在轩正堂门口抓住的,他鬼鬼崇崇的,我喊他一声,他撒腿就跑,我一直追到大门口,这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呢不是我平白捉一个人去屈打成招呢!” 乐以珍将桌上供状拿起,冲着怀天兰一扬:“老夫人护着大小姐不肯念,我就将这奴才供述的事实说给大家听,这上面有这奴才的指印画供,他承认这包东西是大小姐交给他的,让他偷运回赵府去…” “胡说!”怀天着嗓子怒喝一声,“我们家缺吃缺穿吗?奶奶从小疼我,她尸骨未寒,我会在这个时候偷运她的东西?那我还是人吗?翠莲!” 她这声断喝身边原本已经抖成一团的丫头浑身一跳,“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大少奶奶饶命,是奴婢见财起意,动了老太太的东西,奴婢有罪,求大少奶奶看在我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饶我一命…” “好义婢!”门口有人赞一声,竟是谷柔琴走了进来。本来乐以珍觉得此一来就是撕破脸皮说话了,她不想连累谷柔琴,让她在祇勤院等着。可是谷柔琴在那边坐立不安一想罗金英和尹兰婷两个愣头青,终究放心不下跟了过来。 “翠莲从小伺候大小姐。又跟随大小姐:嫁去了赵家。这份情意果然非同寻常。”谷柔琴地声如其名。说话轻轻柔柔。却有着一种让人信服地力量“翠莲此等舍身救主地义举。大概也可以写进《义仆传》了。” “放肆!”怀天兰恼羞成怒i谷柔琴和罗尹三位姨娘斥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有你!还有你!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是吗?势利地小人!就凭你们几个。也敢踩到我娘头上?” “大小姐们现在说地是赵府地人偷运怀府财物地事。跟太太可不挨边儿太正抱病卧床。你这样大吵大闹地。气坏了她可不好。”乐以珍淡笑说道。 怀天兰纵然伶牙俐齿。一时也辩不出清白。她瞧了瞧自己地两个奴才。磕头如捣蒜。真是让她又气又无奈。将求助地目光看向她地外祖母。 沈老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沉声说道:“既然都有自己地说辞。偷盗亦是我大月朝地律法所不容地罪过。不如就见官吧。将这个两奴才带到安平府衙。官家自有公断。” “要是我没记错地话。安平府地梁府台是总督大人地门生吧?”谷柔琴站在乐以珍身侧。敛垂目。说出地话却是字字清晰。 沈老夫人一拍桌子:“你们家里这是什么规矩?主子说话,奴才可以乱插嘴的吗?” “老夫人息怒,我们家比不得沈家世宦门第,规矩周全,老夫人还请多担待,如果老夫人实在看不过眼去,不如就在我们家住下,也好教化我们这些市井粗人。”乐以珍挡在谷柔琴面前,对沈老夫人很尊敬地说道。 沈老夫人被呛住,收回怒气,转而不屑地哼一声:“你们家有没有规矩,关我什么事?你们老太太尸骨未寒,如此吵闹似乎不妥,不如就把这两个奴才送去官府,是这两个奴才见财起心,还是另有隐情,官府一问即知。” 罗金英火爆脾气,早就忍不下这两个外姓人在眼前指手划脚了,抬头直看住沈老夫人:“现在是赵府的人偷了怀府的东西,却要沈府的人来决断处置,我是山野蛮人,竟不知道书香门第的规矩都是这个样 “我来处置,你们还怎么说?”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家齐回头,只见一天未曾露面的沈夫人,此时在她的丫头小荷的搀扶下,正在往堂内走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心疾作,还是一身的孝服映衬的效果,她的脸色倒真是比平时苍白几分。 沈夫人先是走到三位姨娘面前,眯起眼睛挨个儿看过她们的脸:“柔琴,你进怀府也有十几年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也是个厉害的硬茬儿呢,我当你只喜欢写字绣花儿呢,要早看出你有这个才能,我早扶持你当我的左膀右臂了,还有金英…兰婷…都挺厉害这才病了一日,你们连个梯子都不用踩,直接就上了房了。” 罗金英被沈夫人这样教训,不由地瑟缩了一下,尹兰婷只是略一低头,也说话。倒是谷柔琴抬头笑迎沈夫人,语气依然轻柔:“我也是看太太身体有恙,二太太又分身乏术,出来帮着掌一眼,毕竟大小姐多年不曾回娘家了里的情况她不太熟,这不…她上午才坐进这荣寿堂里,下午就出了这当子事,如果不是金英和兰婷机敏,老太太的库房被搬空了都没人知道。”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回失窃取这件事上来,沈夫人面色微赭,回头教训怀天兰一句:“自己的奴才不看好!丢人现眼!这两个奴才打人送去官府,你去给你奶奶守灵去!” 沈夫人干脆不乐以珍手中的供状,直接打人将小福和翠莲拖走了将怀天兰撵去了灵堂。尹兰婷心中不服,拿眼睛直瞅乐以珍。乐以珍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乐以珍也知道怀天兰虽骄纵,但心气儿高傲,偷鸡猫狗的勾当怕是不耻为之的,她只是看不得怀府的事让两个外姓人指手划脚,造些声势,灭她们的威风而已。 眼下沈夫出马了,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且看沈夫人一话,下人们低眉顺眼、手脚麻利的样子知道她这么多年当家,在下人们心中还是颇具权威的。 沈夫打了怀天兰和两个偷东西的奴才上前对沈老夫人说道:“娘,女儿不孝,累您操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娘还是回我房里歇息吧里的事情我来处置。” 沈夫人拉过沈夫人的手:“你这身子不济,我放心不下就陪你几日,你只管做你的事坐在这里喝茶,不碍的。” “有娘陪在身边儿自然是安心。”沈夫说着,坐在了沈老夫人身边,再看堂下诸人,神情中不免流露出几分倨傲的意思来,“元凤呢?去一个人把她叫来,还有巧香,一并找来,我一日不在,竟乱这个样子。” 随后,她看向乐以珍:“珍儿,既好了,这些闲碎的杂事就交给我吧。听说老爷这两日悲痛难当,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他最得意你了,你这就收拾一下,去帽儿胡同陪陪老爷吧,顺便也照看一下婆婆的丧事,免得没个主事的人,再出了什么疏漏,让老爷终身遗憾。” 乐以珍一听,这可是要连她也打喽。想起之前谷柔琴得的信儿,二老爷怀远清回了家,还趁着三老爷五老爷负气不肯出面的时机,撵走了大少爷,俨然在前院做了主,她的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于是她走到沈夫人的对面,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沈夫人说道:“太太身体不好,还要两头操心,真是辛苦了。 我早上刚从老爷那边回来,老爷说…亲娘过世,他不守在灵前是大不孝,可是老太太也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他不能回来守灵操持丧事,亦是不孝之举,因此他让我回府来,替他在老太太的灵前尽一份儿心。” 沈夫人闻听此言,鼻音轻轻一声冷哼:“果然是老爷的贴心人儿,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待给你来做,既如此,你就去老太太的灵前守着吧…” 乐以珍心想:你这是铁了心不让我管事喽?如果二老爷不回来,我倒是由得你继续当这个家,可是那个假道士回来了,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猫腻?如果你们来个里应外合,这个家就得如老太太所料那般,没几日便易了主了。 她的脑子飞转,迅速地搜索着可渡过眼前危机的策略。正在这时,德光院的大丫头月儿快走跑进来,匆匆对沈夫人和乐以珍一施礼:“太太,二太太,平叔着人传话进来,浩亲王和延庆王妃前来吊祭,已经进了二门了。” 此语一出,沈老夫人、沈夫人和乐以珍一齐站了起来。沈夫人看了看她的娘,沈老夫人冲她扁了扁嘴,那意思说:躲是来不及了,我还是去迎吧。 于是沈夫人携着沈老夫人,乐以珍随在两人身侧,一齐出了德光院,急奔二门而去。 没走出多远,就见迎面一群人走来,几个宫侍抬着一顶坐轿,上面端坐着一身青衣素服的延庆老王妃,在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人,正是浩亲王朱琏广。 沈老夫人是有品阶的人,她当先赶过去,跪到地上,沈夫人和乐以珍随在她身后,齐跪在王妃的轿前:“恭迎王妃殿下!恭迎浩亲王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强力撑腰 以珍寄居在延庆王府,等着怀远驹上门来迎的时候,在安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没想到这两天的功夫,他竟然回来了。乐以珍心中暗疑,该不会他刻意躲避自己的嫁期吧? 头上传来延庆老王妃沉稳的声音:“都起来吧,洗玉,去把沈老夫人扶起来。” 赵嬷嬷答应一声,上前搀住沈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快请起,这地又冷又硬,您可不好这样跪着。” 沈老夫人第一个被扶了起来,觉得面上有光,微笑趋近老王妃:“天儿可怜呢,王妃快请屋里去吧。” 延庆王妃愣了一下,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接着低头说道:“珍儿快起来,到我这儿来,让我看看…”乐以珍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凑上前去。因为沈老夫人占着坐轿的右侧,她不得不从左侧靠近老王妃,而朱琏广就守在轿子的左侧,见她上前,略微往旁边闪开了一个空隙,给她挪出一个地方来。 乐以珍扫一眼~广,只见他外披一件银色海水螭龙镶玄色狐毛的大氅,内里露出豆青色的连云纹暗花缎子的棉袍,不知道是因为冬天穿得厚实,还是因为他这一段时间三山五岳地游历,将身体养壮了,乐以珍往他身边一站,就觉得他明显比上次见面时魁伟得多了。 当着人面,她不敢造次,客向朱~广一点头:“多谢王爷屈尊拨冗来吊祭我们家老太太!” 朱~广抿嘴;乐,最后却忍住了,微微一笑:“二太太客气了。” 乐以珍知道他笑什么,也不理他,头看延庆王妃:“天气这样冷,王妃即便心里惦记着我们家老太太赵嬷嬷来便是,何苦亲自跑一趟?真是折煞我们家了。” 老王妃看了一眼朱~广,貂皮的棉抄手中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乐以珍的左掌:“我此来一则为祭祷已故人,再则为了看看你,唉…我本来还在家里等着你三日回门儿呢,没想到你新婚之夜,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瞧瞧你这张脸,两天不见瘦了一大圈儿,哪里像个新嫁妇?” 乐以看他们婶侄二人地眼神。就知道这一趟又是朱~广地主意。说来也奇了。老王妃对自己地儿子都不曾这样依宠过。对朱~广这个皇侄竟像没有什么抵抗力一般。他求什么就应什么。 她任由王妃牵着手。矜地笑道:“我好着呢。也没有瘦多少这孝服显得人冷清了。王妃莫要挂心。” 她这边与王妃拉着手叙话。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对看一眼。脸色就沉了沉。沈夫人镇定一下两个人说话地间隙。笑着插话道:“外面冷。不如我和珍儿陪王妃与王爷去灵堂。祭过我家老太太。还请王妃到正堂用些热茶点。” 延庆王妃点点头:“好吧。我们现在去灵堂。”说罢也不松开乐以珍地手。就那样牵着。乐以珍没法儿只得陪在她地轿旁。沈夫人前头引路径往灵堂而去。 “我来得及时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朱琏广就在乐以珍地身前侧。略一转回头对她说道。 乐以珍吃了一惊。赶紧看离得最近地沈老夫人。 好在王妃的坐轿宽大,王妃又正在跟沈老夫人说话儿,引得她注意力不在这边儿,似乎没有听见。 “你有耳报神?掐着时机来的?”乐以珍轻声问他。 “千里眼,顺风耳,随便你说,总之我是救你来了,你怎么谢我吧。”朱琏广得意洋洋的一偏头,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心中一暖,口上却强辩道:“王爷是走江湖混出江湖病来了吧?随时都准备仗义救人吗?我在家里好好的,让你说得像进了狼窝虎**一般。” “你也甭嘴硬,我也不多要你的谢礼,都说怀家富可敌国,你当了家,分几片店给我就,也免得我坐吃山空…”他信口胡说,自己也觉得可乐,又逢这府里丧事期间,不好明着笑出来,使劲地忍回去,不敢再开玩笑了。 乐以珍也知道他在说笑,见沈夫人已经回头注意自己了,便不接他的话,低头走路。 进了灵堂,老王妃腿脚不方便,便只在灵前坐着。朱~广倒没摆王爷的架子,执晚辈之礼,在老太太的牌位前上了香鞠了躬。 随后将老王妃移至荣寿堂,上了香茶点心,一众人陪坐在下,闲说着话。 前院二老爷怀远清得知浩亲王登门吊祭,赶紧进来请安,并且把人迎去了轩正堂。因此荣寿堂里,便只余一群女人在说话儿。 老王妃吃了一盏热茶后,问乐以珍:“听说你们家老太太把治家的宗符交到你手上了?” 沈夫人母女闻听王妃提起此事来,一脸的尴尬。乐以珍既知道王妃的来意,也有心理准备她会问这个,便伸手将挂在在脖子上的宗符解下来,递到王妃面前。 王妃高兴地接了:“还真是呢,让我开开眼…呀!这古玉可真是稀罕,当年先皇赏给我家王爷的那块玉扣,质地也不过如此…不过玉好坏倒是无关紧要,这块玉所承载的责任,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呢。” 乐以珍赶紧谦恭应道:“珍儿年轻,不堪担重任,让王妃见笑了。” 王妃亲切地拉过好的手,语重心肠地说道:“我笑你怕什么?只要别让外人见笑了去就好,你虽然年轻,好在脑子灵光,做事也有分寸,倒是可造之材,你们老太太一生历练,眼光倒是错不了,只是眼下你刚接过这符,就出这么大的事来,你可顾得过来吗?” 王妃说到这里,拿眼睛瞄向赵嬷嬷。乐以珍只片刻的愣怔,就领会了王妃的意图,赶紧接话道:“我经事少,很多规不懂得,王妃这样一问,我倒想起一样儿来。赵嬷嬷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是个万事通,我想留她在我这里几日,也好指点指点我,不知道王妃可舍得下?” 王妃欣然点头:“好,洗玉做事沉稳有度,你是应该多跟她学学,洗玉,你就在这里住几日吧,帮珍儿把老太太一这桩事办好,回去我赏你。” “奴婢遵命。”赵嬷嬷应下来,着乐以珍一笑。 沈家母女一这话,互相对望一眼,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王命喽?那赵洗玉在延庆王府是内侍总管,在那里她是奴才,出了王府,就算是沈总督见了她,关着老王妃的面子,也得让她三分呀。把她留在怀府,与其说是让乐以珍跟她学规矩,不如说是留她来当怀府的家。 沈老夫人冲着沈丽娟使了个眼_,示意她沉住气,不争这一时之强。沈夫人赶紧笑着起身向延庆王妃行谢礼:“王妃固然是疼珍儿,不过留赵嬷嬷在我们家主持大局,怎么说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民妇谢过王妃厚意。” “恩…”老王妃点了点头,“见到们姐妹二人和睦相亲,我也放心了…哎呀…我这一冬天猫在府里,出一趟门儿竟乏了,珍儿引我去你房里躺一会儿吧,我歇过乏儿再回府去。” 乐以上前搭住王妃的手:“禀王妃,我的院子如今辟出来接待前来吊的亲族女眷之用,人多声杂,不宜王妃休息。以前在我们家老爷的院子里,我倒有一间屋,现在也还住得,不如王妃去那里歇着吧。” “让人先去把火拢上,我冷。”王妃点头,乐以珍赶紧派人先去祗勤院的小套院里生上火盆,又张罗着喊来一顶暖轿,抬着王妃往祗勤院方向去。 半路上,王妃掀开轿帘,对随身的宫侍说道:“去把浩亲王给我叫来,说是陪我来的,跟别人聊这半天,就说我找他有事,让他去祗…” “祗勤院。”乐以珍提醒。 “对,让他去那里找我。 ”王妃说完,放下轿帘,看着对面的乐以珍,半晌才说道,“我为我这个皇侄,真是连老脸都豁出去了。” 乐以珍一时尴尬,抿了几次唇才说出话来:“王妃对珍儿的恩情,珍儿没齿难忘。” “他自小没娘,当我是亲娘一般孝顺,我自然多疼他一些。不过他这份心思…唉…终究不是个事儿,你见了他,也替我多劝几句,老大不小了,赶紧娶个王妃安顿下来,哪能总是四处漂着?” “好,我会劝的,只是劝不下来,王妃莫要怪我。”乐以珍痛快地应下来,让延庆王妃感觉几分欣慰。 轿子进了祇勤院的小套院儿,在乐以珍以前居住的那间卧房门前停下来,众人将王妃移入房内。 屋内早生了几个火盆子,暖意融融的。王妃刚在坐榻上歪了没一会儿,朱~广就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他一进屋,王妃就伸手掩口:“这暖火一烤,我还困了呢,扶我去内室躺一会儿。” 众人赶紧服侍王妃去内室小憩,外间便只剩下了朱~广与乐以珍。乐以珍亲自斟了一杯茶,呈到朱~广面前,向他郑重地施了一礼:“王爷恩义深重,真是让我无以为报。” 朱~广冲她一摆手:“也不必全谢我,你还真当我有千里眼顺风耳呀?我不过是受人所托,那人说你此时在府里会处境尴尬,拜托我来给你撑撑场子,我跑一趟腿儿,累不着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爷痴意 ~广说完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乐以珍。乐以珍却垂+晌无语。 “不问那拜托我的人是谁吗?”朱~广问她。 乐以珍深吸一口气,抬头笑看朱链广:“我们家的人,除了我之外,王爷也就跟那么一个人有交往,我又何必又此一问?我想问王爷的是…二少爷…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呀!”朱~广先无辜地摊开手,“昨晚他身边的人去王府找我,递给我一封他的亲笔信,我问送信人怀二少如今身在何处?那人说,他主子吩咐过他,不许暴露他的行踪,你瞧…” 乐以珍咬着嘴唇略一思索,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如果送信人的是怀文,那么二少爷必定就在安平。老太太养他一回,她老人家过世,如果他得信儿,不可能不回来的,只是…他还是不肯回家呀…” “怀文?是这个名,送信的人就叫怀文。”朱~广很肯定地说道。 “那就是了…他不找你,能住在里呢…”乐以珍轻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哎哎!”朱广挥手打断她的思绪,“本王亲自来搭救于你,你就这样冷落我吗?人前还说什么屈尊拨冗,这一会儿就出了神,晾我在这里呆呀?茶水呢?点心呢?” 他故作委屈地叫喊着,乐以珍无奈:斜他一眼,端过一盘凤梨酥往他面前一放:“自己有手有脚,要吃点心不会自己拿?这么喜欢被人伺候,那不如赶紧找个王妃,再纳几个侧妃,娇妻美妾环伺,自然服侍得你周周全全的,你得了意王妃也好放心呢。” 朱~广正喝茶,乐以珍这一番娇妻美妾的劝说呛住,使劲地咳了几声:“喝你一杯茶都不让我安生,你这哪里是劝人呢?大概只有当今太后和皇上才会用这种语气教训我呢,怎么我一到了你面前,就憋屈得不像一个王爷呢?” 乐以珍笑了。起身向朱琏广了一福:“民妇莽撞。请王爷降罪。” “了算了!看着就假。 ”朱~广也笑着摆手。“如果你想知道你们家二少地下落。我就撒下人马去找天就能给你个确切地消息。” “不用了。何必难为他?他肯回来这一趟。老太太在天有灵该宽慰了。倒是我刚才那番话。正经是王妃拜托过我地。老王妃年纪也大了。你不可再让她担心了。她在你这个皇侄身上用地心是连她自己地儿子都不及呢。你到底是眼界太高?这天下地女子都不入你地眼?还是有什么放不下地?执着于自己地一己之念?”乐以珍敛了玩笑地神色。正经对朱琏广说道。 “一己之念…”朱~广自嘲地摇了摇头。“如今倒真成了我地一己之念喽…眼下我四海漂泊。乐得逍遥。何必娶一个人放在府里。害人一生清冷呢?你说是不是?” 乐以珍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若是问我地想法。我也觉得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成不成亲倒不那么重要。只是老王妃…” 朱琏广突然调皮地将身子往她这个方向一倾:“我皇婶自然是希望我快娶一个的,不如这样将眼下这一切都放弃了,来当我的王妃,如何?” “你疯了吧?”乐以珍将身子往后一仰开与他的距离,没好气地瞪着他。 “哈哈…”朱~广朗声大笑“我当然没疯,吓你玩的认识的女子都是妇言妇德拘束着,开不得这种玩笑,跟你在一起就自在多了,吓你一下,也蛮好玩的。” 说完,他拿起手边的凤梨酥,认真地吃心来。乐以珍摆正了坐姿,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王爷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呢?” 朱琏广舔了舔沾手指上的点心:“我身随我心,不定…或你需要我留多久,我就留多久?”引得乐以珍冲着他那张嬉笑的面孔狠狠地白了一眼。 “玩笑过了,我说一句正经的。”朱琏广脸一沉,倒真有几分王爷的威严,“你们家那个二老爷,可不是个善茬子,我揣摩着他的言谈举止,没有半分出家人的超脱与洒逸,倒像是个俗世商人,油滑得很呢。你家老爷眼下这样消沉,可别让他钻了这个空子。家里可以留赵嬷嬷帮衬你几日,外头的生意…” “老爷他…只是暂时悲痛不能自拔,他是挺坚强的一个人,一定会挺过这一关。这段日子嘛…各处生意都有多年跟老爷做事的人掌管,不见得一时离了他就不行。至于二老爷…我会盯紧他的。” “你一个内院女子,怎么去盯一个外间男人的行踪?这事不如就由我来做吧,他有什么异动,我会想办法通信给你。”朱~广慨然挥手,将这事定了下来。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还上,要真是能给你几片店,就将你的恩情还上,我倒可以安心了,唉…”乐以珍只觉得欠他越多,心里就越沉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老王妃那边就喊着睡醒了,要回王府。乐以珍亲自将两个人送出府去,回来后再去荣寿堂,就不见了沈老夫人,只有沈夫人在陪着赵嬷嬷喝茶说话,有人进来请示,沈夫人就会很客气地问过赵嬷嬷的意见,再行决断。 及至乐以珍进了荣寿堂,沈夫人转而与乐以珍商议行事,天快擦黑的时候,她便推说病刚刚好,身子有些弱,实在是乏了,便回了她的钟慧院。 乐以珍陪赵嬷嬷用过晚饭,安顿了她的歇处,回头嘱咐谷柔琴和尹兰婷好好地关照她,自己便坐上马车,往帽儿胡同看望怀远驹去了。 她连续两日两处操心,晚上又睡得不好,着实困乏不堪。马车在去帽儿胡同的路上,她就睡着了。心疼自己的主子,掀帘轻声吩咐车夫将车赶得稳一些慢一些,结果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程,竟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马车在胡同口下来的时候车子惯性地往前一晃,乐以珍就醒了:“到了?” “到了。”儿将添了新香的手往乐以珍怀里一塞,换下那个快凉透的,“反正车里也不冷,二太太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歇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乐以珍揉了揉眼睛,钻出车厢去,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正要举步进那条狭长的胡同,眼角余光瞄到左侧的路口,有几个身影正在往拐角处行去。 她本能地转头夜里那几个淡黑身影模糊不清,可其中一位的身高和走路的姿势她却是熟悉地。她连忙开口喊一声:“二少爷!” 那身影一顿,紧着快行几步拐弯,不见了。乐以珍迈步就追,等她跑到拐弯处,往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一瞧空荡荡的一条街,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子在飘旋。 她失望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去,穿过那狭长的窄巷子,来到了怀远驹的旧居院里。她一进院门,先看到怀禄在灵前忙碌着。她走过去怀禄打声招呼:“禄叔,刚刚有人来过吗?” 禄闻声转身,见是乐以珍,连忙回话:“刚刚?没有人来过呀?本来我说要去老太太的侄子侄孙那里报个信儿,可是老爷不让去。灵前除了老爷和四小姐无其他人了。” “哦…”乐以珍想起了刚刚那个身影,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老爷今儿白天歇了吗?有没有吃东西?” “二太太临走前,强摁着老爷躺下了是您刚走一会儿,他又起来了。中午好歹被定儿劝着喝了几口参汤,我看着那气色,越地憔悴了。”打从怀远驹进了怀府,怀禄就一直跟着他,主仆二人的情意非同一般,因此怀远驹如今这样深陷痛苦的泥淖不能自拔,怀禄也是忧心如焚。 乐以珍叹一口气,迈步进了屋子。就见怀天蕊一身粗麻孝服跪在灵前,烧香添纸,表情像个小大人一般肃穆。而怀远倚着婆婆的棺椁歪坐着,胡子拉~的,一张面孔向下垮塌着,目光呆滞,只在乐以珍进来的时候,转动了一下眼球。 乐以珍凑近他身边蹲下,拉起他的手:“老爷…你这样可不行呀,你得振作起来,你再这样下去…” 怀远驹微微地一偏头,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你什么都不用说,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心里难受…很难受…就像有人在我心里点了一把火,扑也扑不灭,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就想随我娘去,我时时刻刻地想着扑向这口棺材,一头撞上去,我难受…我好不了了…” 他边说着,两汪泪水已经涌上他的眼眶,溢出来,顺着他的面颊静静地流淌下去。乐以珍能体会到他心里那无法可解的悲伤,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掉了眼泪。 “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乐以珍扯出帕子给他擦了眼泪,软语轻声地哄道,“我也不指望你马上生龙活虎地好起来,咱们慢慢来,眼下…你先把晚饭吃了,好吗?” 怀远驹将头往棺椁上一靠,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定儿趁机端上一碗红枣糯米羹,乐以珍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唇边,他倒是张开了口,接了。 他肯吃饭,乐以珍的心里就好过些。 她一勺一勺地喂着,眼看着一碗羹要见了底,突然院子里一阵喧哗。她刚要起身去看,就听到怀禄的声音嘶吼着从院子里传来:“有歹人闯入!二太太快带老爷和四小姐从后门走!” “咣当”一声,碗从乐以珍手中脱落,跌到地上。她也顾不得细想,伸手扯起怀天蕊,又去拽怀远驹:“快!我们先避一避!” 谁知怀远驹甩手挣脱乐以珍的牵扯,反身扑在了婆婆的棺椁上:“我不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急中生智 以珍只听得外面金属相击之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怀禄的语气,显然是有贼人闯入,情况非常紧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乐以珍只得喊来定儿,让她带着怀天蕊离开,她回身来劝怀远驹:“老爷,外面那么多人,一定保护得了婆婆的棺椁,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你现在气虚体弱,平白给禄叔他们添麻烦,等平息了再回来!” 怀远驹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甩手将她推出去老远:“我不能丢下我娘,你自己走,我留下来!” “老爷…”乐以珍已经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惨痛的呼叫,她心中发急,上前拽过怀远驹的胳膊就往后门的方向拖,却再次被他挣脱,扑了回去。 正在这个当口,只听得外间那两扇门板发出“啪嚓”一声脆响,紧接着有人冲进来的脚步声。乐以珍已经来不及再去拉扯怀远驹,情急之下,她拾起棺椁边上的一块麻布垫在手上,端起正在烧着冥纸的火盆子,听那脚步声已近这东屋的门时,她甩手将那铜盆子丢了出去。 火盆儿飞到门的时候,恰巧赶上第一个黑衣人冲进来。烧得火热的铜盆外加一盆正在燃着火苗的冥纸和纸灰,兜头扣在了那黑衣人的脑袋上。只听那黑衣人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纸灰迷了眼睛,他也看不清屋内的状况,本能地掉头往回跑,正撞上身后冲进来的同伙,引起一阵地混乱。 “老爷!是一群蒙面人!事有跷,快随我避开…” 乐以珍回再想去拉怀远驹,却发现他瞪着通红的眼睛,一手握着一根木棒子,像发了疯似的往屋外冲:“你们这群畜牲!敢来打搅我娘的安宁,我跟你们拼了!” 本来个黑衣人正在给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取盆的取盆,扑火的扑火,正忙成一团听到怀远驹的声音,几个人当即丢下那头套和头发还在燃着小火苗的同伙,一挺剑冲向怀远驹,瞬间将他包围在当中,将乐以珍一个人丢在棺椁的另一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珍一瞧这些人身材魁实,个个仗剑举式,都是练家子。 他们目标明确。明显是冲着怀远驹来。而怀远驹平素也不习武。这几日双熬尽心血。哪里会是这些人地对手? 是生意地对头?还是他在面有什么仇家?这个念头在乐以珍地脑子里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清醒地头脑---当前救人要紧。 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这几个人地视线里了。只是他们先顾着取怀远驹地性命。还没功夫搭理她。大概也不把她一个妇道人家放在眼里吧。 于是她故作惊恐地推开后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啊!”等她冲出后门跑出去十几丈之后。又喊了几声:“来人呀!救命呀!” 然后她息了声。转身蹑手蹑脚地到后门外。扒着门缝往里一瞧。怀远驹正处在半疯魔地状态中两条木棒一通乱挥。倒也抵挡了一阵子。不过他自己地肩头手臂也挨了几刀。伤口有深有浅。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乐以珍一见他受了伤。更是急得不行。顾不得被那些人发现地危险。启开后门钻进屋后。猫在了婆婆那巨大地棺椁地后面。 好在前头激战正酣,那些人急于拿下怀远驹,也没有留意后门这细微动静。乐以珍蹲下来后只手捏住自己的嗓子,另一只手在那厚厚的黑檀木棺材板上用力一磕。 “叩叩!”虽然前头正在混战片金铁交接之声,乐以珍手下特意加了力道,再加上黑檀木质密,棺材内里又有空间,这几下敲出来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回音,又是从棺材这里发出来的有黑衣人悚然回头,往棺材这边瞄了一眼。 乐以珍趁这个机会着嗓子装老妇的声音,幽幽地叹一口气:“唉…你们这些人啊!死了都不让我安生!让我看一看谁在跟我儿子过不去?” 她说完这番话,腾出双手来从棺椁的那一头拼尽全力一推,那棺材与下面的支架摩擦,发出“啦”一声刺耳的响动,朝着前方挪过去几分。 这次前头的黑衣人都听到了,不光是有人说话,连棺材都动了一下。其中一位胆小的黑衣人吓得往外一跳,本能地打了一下揖首:“无量…” 却被另一个机敏的同伴一掌将他的手拍下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念出来的话。 “娘?”怀远驹正打得迷迷怔怔的时候,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机窍,盯着那口棺椁,惑地唤了一声。 乐以珍听前面静下来,就知道自己这招奏了效。她再次屈起拇指和食指,用力地往棺材的背板上扣两下,捏起嗓子说道:“儿不用怕,娘来保护你…” 语毕,用肩膀抵住背板,使劲地往前一顶,那棺材就又往前挪动几分。这下子几个黑衣人可都惊住了。刚刚那位胆子小的将手中的柳叶刀往刀鞘里一收,从背后囊中拔出一根桃木剑来,另一手伸入怀中,摸出一纸符纸来,抖着嗓子说道:“大胆野鬼!既已入冥界,还赶回来兴风作浪,看我收了你!” 乐以珍不知道自己这点儿小伎俩儿能糊弄到什么时候,心里紧张,又不得不强自镇定下来,继续鬼幽幽地叹道:“唉…这可真是鬼喊捉鬼!你们蒙头搭面,入室行凶,此等恶行,还好意思假仁假义地装神仙来捉鬼吗?我先收了你们再说吧。” 那黑衣人更是吓得手抖,连火折子都晃不亮了,桃木剑上挑着的符纸一颤,就落到地上去了。 怀远驹却在此时狂喜地扑向那口棺材:“娘!是我娘!”一边喊着一边去揭那棺材的盖子。一群黑衣人顿时毛骨悚然,胆小的那位干脆将桃木剑一丢:“师兄!我们快撤吧。” 乐以珍听到怀驹掀棺材盖子的声音,赶紧配合着说道:“儿!快放娘出去,娘来收拾这群恶贼!” 几个黑衣人终于撑不住其中领头那位眼睛滴溜溜一转:“先撤!”一伙人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屋外跑去,屋门窄巴?*模皇敝浼返揭淮θィ貌蝗菀锥伎钩鋈> 乐以珍听这群人的脚步声出了这东屋,赶紧站起身来:“老爷别掀了,是我!” 怀远回头看她,惊讶地张着嘴巴,又看看手下快被自己揭开的棺材盖子,眉头登时立了起来:“是你在诳我?我差点儿开了我娘的棺材!” 乐珍顾不得他的火气,伸手来拽他:“你受伤了,快离开这里,那群人保不齐还会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最后挤出去的那黑衣人,倒着就从门口退回来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刚刚闯进屋来行凶的一伙人,一个也不落,都倒退回了屋。 乐以珍见情形诡异,将怀驹的胳膊夹在腋下,拖着就入后门跑。她前脚出了后门,身子就被怀远驹扯住,她这次是真的火了,正要回头骂他,一转头却看到屋里多出几个熟悉的人来。 当先逼近那伙黑衣人的,是朱~广随身的御前近卫,乐以珍见过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四个侍卫的身后,跟着浩亲王朱琏广,而朱琏广的身边,赫然站着二少爷一身青衣的怀明弘! 两个人各执一柄剑,怀明弘手中的剑锋上,还沾着几滴血珠,看得乐以珍眉头一跳,没办法将她心目中那个儒雅温?矍罢飧錾逼谔诘哪腥肆灯鹄础?br/> “这是老太太的灵堂,别扰了老人家的清净,你们把这几位道士弄出去收拾,务必问出口供来。”朱琏广面色沉定,挥手吩咐那四个侍卫。 “是。 ”为首的那位答应一声,先扑身上前,也不见他怎么费事,就在两个黑衣人身上点了**,拎起两个人往屋外闪去。 其余三人也纷纷攻上前来,几个黑衣人完全不是这三位大内侍卫的对手,几下就被制服,一个一个都被拎出去问话去了。 乐以珍见屋里恢复太平,一口气松下来,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歪。屋内朱琏广和怀明弘都轻轻地动了一下身子,却都没有迈出步子去,眼看着乐以珍靠在门上,虚脱地喘着气。 怀远驹因着刚才那欢喜后的失落,又因着眼前出现的这两个人让他倍觉尴尬,他心中烦乱,也没顾上去扶乐以珍一把,皱着眉头,谁也不看,一声吭,只顾上前去整理着已经被他揭开缝隙的棺椁。 怀明弘看着乐以珍手抚胸口,站起身来,微不可察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他趋身上前,向怀远驹鞠躬施礼:“…老爷。” 怀远驹也不理他,将棺材上的盖子安回原处,又将棺材推回了原位,然后他焚香燃纸,对着婆婆的棺椁叩了三个响头:“娘,儿子无能,让你受了惊扰。” 怀明弘想了想,也给婆婆的牌位上了一炷香,撩袍摆正要跪下,却听怀远闷声说道:“你跪错地方了,回家去跪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奉养之恩 明弘一只膝盖着地,另一只膝盖还悬在半空中,听说,尴尬地定住在那里。乐以珍赶紧上前解围,对着婆婆的棺椁拜了三拜:“婆婆,这是咱们家的二少爷,叫怀明弘,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他一直在南方做生意,今儿来看您了。” 怀明弘这才将另一只膝盖落到实地上,规矩地跪在那里,冲着婆婆的灵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 怀远驹的肩头和胳膊上的伤口都在流着血,乐以珍也顾不得跟朱~广道谢,跟怀明弘寒暄,急忙出去找伤药和纱布。正好赶上隔壁夏玉芙闻声前来,她央夏玉芙回去取这些东西,她自己在灶台前舀了热水,先拿着干净巾子蘸着清水给怀远驹清洗伤处。 朱~广和怀明弘双双坐在窗台的桌子边上,看着怀远驹坐在灵椁前面,乐以珍细心地给他擦洗伤处。等夏玉芙取来了药和纱布,她又给伤处敷上了药,仔细地包好。 “老爷,虽然都是外伤,可是这么多处也流了不少的血,去西屋躺一会儿吧。”乐以珍细声细气地劝他道。 “不如去我那里着吧,这房子也没有收拾,四处漏风,东屋西屋都冷着呢,哪里及得上我那边暖和,远哥身上可带着伤呢…”夏玉芙将手抄在镶着白狐毛的棉衣袖子里,慢气说道。 怀远驹对两个女人的话耳不闻,盯着铜盆子里重新燃起来的火苗,像是在问人,又像是自语般地说道:“人提到哪里去了,我要去问问,到底这伙人是什么来历?” 怀明弘听这样说,赶紧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回转来,向怀远驹恭敬地禀道:“老爷,王爷的侍卫已经问出话来了,这几个人是云台山三清观的道士他们师叔的命令,只为来取老爷的性命。” 一提道士,一旁的浩亲王朱~广张了张口,看一眼怀明弘后,又闭上了嘴巴。乐以珍也在心里划了一道问号,可是她也怕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怀明弘难堪,因此她也只是缄默不语。 “他的师叔是哪一位?”怀远可不管这些,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们地师叔…是介虚道长…”怀明弘稍加果断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哦…这个人…”怀远驹抬起头。看着怀明弘。清晰地说道。“这个人…好像与咱们家地二老爷关系不错。” 怀明弘低下头。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乐以珍却看到他左手用力握住剑鞘。关节都泛了白。她不知道怀远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心中暗自紧张。 好在怀远驹纵然此时情绪奇差。到底还是给怀明弘留了三分面子说完那一句。便将手一挥:“今晚多谢王爷出手搭救。陋居寒冷。恐冻坏了王爷。您请回吧。待家母丧期一过。草民登门向王爷致谢。” 朱~广撇嘴一笑。心想:我用得着你谢吗?我又不是看你地面子。嘴上仍是客气一句:“还请怀老爷节哀顺变。我留两个侍卫守在这里。以防那些人还有后手儿么…我就告辞了。” 乐以珍也怕那些人分上几拨。一拨不成再来一拨怕怀远驹犯了倔。拒绝了朱琏广地美意。因此她不等怀远驹开口。急忙接过朱琏广地话:“多谢王爷好意。王爷地亲随。我一定吩咐人好生关照着。” 朱~广起身乐以珍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他身形一动,怀明弘紧跟着他转过身去在他的身后,一齐出了东屋。乐以珍很想问怀明弘住在哪里很想劝他回家,可是她端详怀远驹的脸色还是站在原处,既没有问出话来,也没有送出屋去。 估摸着他们走出去很远了,乐以珍才出了屋子,看怀禄正带着人收拾满院子的狼藉,他带过来的家丁,死了两个,伤了几个。朱~广留下来的侍卫,正在偏厦给伤者上药包扎。 乐以珍亲自向他们道了谢,又吩咐怀禄关照好那两个侍卫的饮食住处。等她再回屋里,就看到夏玉芙矮着身子,正在劝怀远驹跟她回去。 “远哥,你已经守了三宿了,铁打的汉子也该熬垮了,这两间屋子,一间比一间冷,你今晚就到我那边睡个暖和觉,反正这边有禄叔守着,有那两个能打的人看着,不会再出事了,你身上这么多的伤…”夏玉芙此时倒是没有了刻薄尖酸,很耐心地劝着怀远驹。 怀远驹闷着头,冲她摆摆手:“珍儿在这儿呢,你放心好了,你回去吧。” 夏玉芙讪讪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到乐以珍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扭身走了。 乐以珍被这一番变故折腾得有气无力,也没心思理她,进门就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今晚真是多亏了你。”怀远驹的盯着眼前通红的火苗,开口对乐以珍说道。 乐以珍心里“咯登”一下子,不知道他这话是出于什么意味,在椅子上挪了一下身子,没有接话。 就听怀远驹接着说道:“多亏你机灵…不过那些人冲进来那一阵子,我心里突然就很兴奋,我想…如果他们真的杀了我,我就死在我娘的棺椁旁边,然后你再给我备一口棺材,和我娘一起葬下去,我陪着她老人家,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老爷!”乐以珍的心烦乱地不透一丝的缝隙,听怀远驹又说这些话,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婆婆去世了,我 !不过我的难过终究比不上你这个亲生的儿子,这一理解!可是你总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心里做何感想?虽然我跟了你三年,但是成为你真正意义上的妻子才三天!遭此突变,我不求你马上欢天喜地跟我回家,可你总该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吧!你以前是多坚强的一个人啊!你就这样天天跟你新婚的妻子谈论死亡吗?早知道你了无生趣,我还不如不嫁你! “府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刚刚那拨人是谁指使来的你能猜到吧?你辛苦打下的商业江山,你的儿女妻妾,都在那边呢,你是不是就任由心怀不轨的人胡作非为?抢了你的生意着将你的妻妾儿女们撵出门去,霸住那个家?你真的能不管不问吗?” 怀远驹默默地听着乐以珍的一番训斥,抿着嘴唇等她说完,突然就掉转身来,冲着乐以珍磕了三个响头。乐以珍吓得一下子蹦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全天下我最应该感激的人就是你,是你将我娘从深山老林中接了出来,是你在她最后的时刻里奉养了她,让她感受到了晚辈的孝顺,本来该是我这个当儿子做的事情,都被你做了去给你磕三个头,一点儿也为过。”怀远驹搂住乐以珍的腰,动情地说着,“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你,没有梦儿和实儿,在我娘咽气那一刻,我就随她去了。如今我芶活于世,无非是舍不得你们娘仨儿…那个家,我是断断不想回去了如你将梦儿实儿接了来,咱们都不回去了,好吗?” 乐以珍听着他的话,环顾着这处四面漏风的屋子,叹了一口气。怀远驹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抬头看她:“要不…咱们带着我娘的棺椁,回凤州去吧,那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你不是一直说不喜欢府里人多事杂,怀念凤州的日子吗?” 乐以珍蹲下身回抱住怀远驹,柔声劝道:“你现在情绪不好事以后再议,眼下你养伤最重要,今晚你熬不得了,让禄叔派一个人守着灵,你随我歇息去。” 怀远驹将头抵在乐以珍肩头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反对她的提议。于是她扶起他了东屋,越过中间的灶堂了西屋。 定儿早带天蕊回来,她拢好了火盆抱着惊恐的怀天蕊哄劝着。乐以珍打来热水,给怀远驹洗了脸洗了手脚,自己又草草地擦了几把,便偎上床去。 怀天赶紧爬过去拱进乐以珍的怀里,瞪着张惶的大眼睛问乐以珍:“二太太…你要带着弟弟妹妹走了吗?你们全走了,我怎么办?” 乐珍知道她是听见了刚刚的话,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说道:“我要是走了,一定带上蕊儿,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不怕啊,快睡觉吧,今儿可把蕊儿累坏了呢,明儿一早起来,就送你回府里歇一天,好不好?” 怀天蕊这才放了心,由着乐以珍安置进了被窝。怀远驹合衣躺在外侧,乐以珍搂着怀天蕊躺在内侧,三个人挤在一处,倒也暖和,这一宿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早晨,乐以珍遣人将天蕊送回了府中,并且给谷柔琴和身在怀府的赵嬷嬷分别捎了话去,也没说怀远驹受伤的事,只说她想给婆婆守灵一日,府里的事就拜托她们二位了。 那天,她给婆婆燃纸烧香,给怀远驹换药治伤,还给他炖了补品调理身体,又关照了给婆婆发丧的事,很快时间就过去了。 其间夏玉芙过来几趟,见她在,扭着脸给婆婆上了香磕了头,守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乐以珍现在也懒得跟她计较,看见只作不见。 到了晚上,她打发芹儿回去一趟,打探到府里有赵嬷嬷坐阵,表面平静无波,倒是很安详。二老爷若无其事,仍在前院忙得不亦乐乎。梦儿和实儿都由奶娘和丫头照顾得周到,没什么不妥。 乐以珍对府里的事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她琢磨着自己该造访延庆王府,与怀明弘见一面,二老爷的事情总该跟他说一说,虽然眼下有两个侍卫守着,怀远驹不会出事,但是长久容忍下去,肯定不是妥当的计议。 可那人怎么说也是怀明弘的亲爹,如果真就采取什么激烈的应对措施,很可能导致怀明弘与怀远驹日后无法相,似乎也不太妥当。 她一整日思量此事,越想越纠结,最后还是觉得与怀明弘见一面比较好。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起床,她计划着从帽儿胡同离开后,在回怀府之前,去一趟延庆王府,即便怀明弘不在那里,朱~广此时也应该知道他的住处了。 还没等她动身,怀禄就进屋来禀:“老爷,米行的孙掌事在外面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怀远驹不耐烦地一挥手:“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这个时候找我?养他们这么多年吃白饭吗?遇事不禀就拿不了主意?让他回去!我没心思管那些烂事!” 怀禄舔了一下嘴唇:“好像真的很急…” 怀远驹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不再理他。怀禄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乐以珍:“二太太,好像真的很急…” 乐以珍皱着眉头看一眼怀远驹,对怀禄说道:“禄叔随我来,我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逼粮事件(1) 以珍随怀禄出了院子,就看到一个体态稍胖的中年男身玄色团福花纹的锦罗棉袍,正抄着手站在台阶下,原地跺着脚,一脸焦急的神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听到脚步声,他急忙正身抬头,欲待施礼,却见走出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他便愣住了。 怀禄在乐以珍身侧一伸手,向孙掌事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家的二太太,老爷现在心情不好,你有什么事先跟二太太说。” 孙掌事看着乐以珍那张年轻的娃娃脸,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乐以珍步下台阶,在孙掌事面前站定,沉一口气说道:“孙掌事是吗?找到这里来,必定是有紧急的事情,你先说来听听,有必要的话,我自会进去问过老爷。” 孙掌事咬了一下唇,对乐以珍拱手为礼,然后说道:“事关重大,还请二太太回过老爷。 昨儿晚上奉西左参政姚大人送一封官书到咱们万成米行,信中言明朝廷去年出师北抗蒙古人,战事缠绵,至今仍处于胶着状态,消耗了大量的银粮,国库日见空亏,不得不到地方上征调粮草,奉西省要在一个月内,征齐二十万担粮食运往前线…” 孙掌事说到这,害怕乐以珍听不明白,停下来看着她。乐以珍一抬手:“你继续说,征粮征到咱们家来了吗?” “是呀!”孙掌事一拍手,“姚大在信中说,去看旱灾之后闹虫灾,奉西全省欠收,官库只有五万担存粮,民间能征上来五万担下的十万担…要咱们万成米行来出…” “十万担?”乐珍对这个计量单位还不是很熟悉,在心里暗暗地换算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会不会是故意难为咱们家?” 孙掌事咧了一下嘴:“这其中的事情,只老爷一说,他一听就能明白…” “怎么?不能跟我说?”乐以珍知道就算:己一会儿进去告知怀远驹,他此时也未见得愿意再理会怀家生意上的事还是自己先弄明白得好。 孙掌见乐以珍沉了脸。为难地看怀禄。怀禄对他一点头:“有什么话只管跟二太太说。不碍事地。” “是。”孙掌事无奈只继续说下去。“咱们万成米行在奉西各府地分号s仓。加起来储备地粮食刚刚够十万担。而姚大人跟咱们要地数量恰巧就是十万担。姚大人督粮道。与都指挥使赵大人同出一门。两人同在沈大人辖下为官。相交甚厚…” “赵大人…咱们家大小姐地婆家…”乐以珍虽没经历过这种事在她还算聪慧。孙掌事这样一说。她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大概地谱儿。“刚好十万担。真是巧呀。咱们家米行地库存。姚大人知晓得一清二楚…要是都上缴了朝廷。那咱们家地米行要关门歇市了吧?” “就是这个理儿!”孙掌事见乐以珍还点得通也多了起来。“以前朝廷要粮。或者赈济灾民。咱们米行也出粮地。姚大人和之前那位督粮参政于沈大人地面子。要粮也会私下找咱们老爷说。今次直接下了官书…如果不缴扣上一个延误战事地罪名。可不是闹着玩地…” 乐以珍搓了一下冻得冰凉地双手唇默想:这一出逼缴军粮。肯定不是赶巧儿摊上地刚刚被扶持为平妻。老太太刚刚过世。最重要地是。宗符刚刚传到她手里。就有沈同达地属下逼上门来要粮。很难说那位姚参政不是得了谁地授意。来试试怀远驹地态度。 以前她听人说起政治联姻或者商业联姻。她总是想不明白其中地道理。一男一女结了婚。就能把两个家族捆绑到一起吗?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把女儿嫁过去。让儿子娶进来。是在展现两家地一种态度。意味着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可以亲密合作。 而眼下的状况,显然不是家里多了一位平妻,或者老太太将一块儿玉给了乐以珍这种表面上的问题。沈怀两家多年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怀家在奉西从事大量的垄断生意,并且将实力扩展到大月朝全境,不得不说与沈同达多年的扶持有关。而沈同达封疆大吏的位子坐得如此安稳,又何偿不是怀家的银子供出来的?因着这一层关系,沈丽娟在怀府的地位,除了一生强势的老太太之外,就没有人能出其右了。也正因为如此,她前一半生才可以那样淡定地吃斋念佛,当一个宅心仁厚的女主子。 可如今形势却大为不同了,从老太太和怀远驹对她的疏冷态度中,她大概也揣摩出一些滋味来。乐以珍再受宠,如果一辈子只是一位姨娘,她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乐以珍被扶上了正室的位子, 起平坐,她的感受就大为不同了---身为沈家的女儿,怀远驹的爱情,却不能不要她在怀府的地位。 更何况,她满心以为老太太手中的那块宗符,最后必然会落到她的手里。那天传来老太太的死讯,她还当是老太太猝然而亡,没时间交待后事。她知道那块宗符不止是她一个人在惦记,因此她才第一时间封住消息,在德光院里一通翻找。如果让她找到了,那东西落到她手里,相信也不会有人敢质。 可是那东西偏偏落到了乐以珍手里。她在轩正堂里看到乐以珍亮出那块宗符的时候,她一定是凉透了心。想她这一生,爱情没有守住,贞洁没有守住,儿子也没有守住。如果她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丧失的话,那么她可真成了丧家之犬了。 她一定趁着娘家人来吊老太太的时候,将自己的处境向她的爹娘抱怨过了,看如今逼粮上门这一出,保不齐她在讲述的时候,还掩了自己的污处,渲染过自己在怀家受到的不公待遇呢。 这话听在她父兄的耳中,相信他们一定会起疑-这是不是代表怀远驹的一种姿态?表明他对沈家不再依赖?或者说他有了新的后台?如果那样的话,沈同达这么多年结交王公显贵、欺上瞒下的一些事情,全都掌握在怀远驹的手中,岂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些事说起来长,其实在乐以珍的脑海里,也就是一闪念的功夫。她猜出这一层之后,就明白其实沈同达想要的,无非就是怀远驹登门服个软求个情,向他这位泰山老大人鞠个躬:“此事关乎怀家粮食生意的存亡,还望岳父大人给予疏通…”这事大概也过去了。 孙掌事来这里找怀远驹,然他不知道怀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肯定是看出怀沈两家的联盟出现了裂隙,想来探一探怀远驹的口风。 可是照怀驹目前的心境,让他登门向沈同达陪小话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强撵了他去,他到了沈家,十有**也会把话说散了。 乐以珍站在台阶下面,脑子飞快地转,没有说话。 “二太太?”孙掌事见乐以珍皱着眉头话,抻着脖子喊了她一声。 乐以回过神来,转头问道:“此事各位掌事商量过吗?除了交粮,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建议?” “二太太,这征粮之,私下协商,怎么都好说,盖上了官印的东西,就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了。二老爷今早去米行,直说要我们去总督衙门陈情,解释万成米行没有那么多的存粮,暗地里再迅速将粮食转移。可是我以为,既然姚大人能说出十万石这个数儿来,必然是有所准备的,偷转粮食肯定不是个好主意…” “二老爷?这事二老爷怎么知道?”乐以珍现在一听到这个人,脑子里就“嗡嗡”作响。 “我也不知道呀,二老爷今早突然到米行去,说老爷亲娘过世,悲怮难当,服丧期间怕是理不了生意上的事了,他身为长房二老爷,不能放任家里的生意在这段时间里疏懈,因此他会经常去转转…”孙掌事显然并不服怀远清,才会将他的话原样不动地转述给乐以珍听。 “我们几个商量的结果,还是由老爷亲自去见一下沈大人最为妥当。他们翁婿之间商议,这事就好办得多了。”孙掌事将来意摆了出来。 “好…你稍等我片刻。”乐以珍转身回了屋里,将整件事讲给了怀远驹听,然后她说:“老爷,掌事们商量的计议自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怀远驹不耐地一挥手,语气烦躁透顶,“我早说了!那个家现在与我没有关系!别说要粮了,要金要银只管抢去!抢空了算他们本事!真要把我逼急了,鱼死网破!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番话完全在乐以珍的预料之中,她刚刚回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怀远驹说,分明是多此一举。可是这么大的事,不说给他知道,似乎也不妥。 她也不驳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便出屋了。她回到院门口,对一脸期待的孙掌事说道:“你先回去,先将事按下不动,等我的消息。” 孙掌事失望地答应一声,往院子里瞧了瞧,带着满腹的狐离开了。 乐以珍随即对怀禄说道:“禄叔,给我备车,我今天不回来了,你照顾好老爷。” “是。”怀禄答应一声,沮丧地摇了摇头,给乐以珍备车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逼粮事件(2) 以珍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延庆王府,她就倚在车|养神。 坐在她的对面,敛住自己的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知道二太太最近烦心的事多,她又没有定儿的聪慧,出不了什么大主意,只能悄无声息地做好自己的本份。 乐以珍将手放在胸前戴宗符的位置上,心里在反复地回味着两个场景:一个是老太太临终前,用那种抱憾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如果这个家落到那个假道士的手里,我就是在地下闭上了眼睛,也会重新睁开的…”;另一个场景,便是怀远驹昨晚哀切地抱着她腰:“…咱们回凤州去吧,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府里人多事杂吗…” 她是不喜欢府里人多事杂,只要留在安平,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缠上身来,永远也不得清静。凤州是她心中的一处宁静港湾,在凤州的半年生活,是她穿越以来最静美的一段日子。虽然比起安平大府的赫气势来,凤州的家显得小门小户的,可是小门小户又有什么不好?她天生就不是那种喜欢高高在上的迷炫生活的女人。 好吧,如果他想离开,那么她一定跟随。虽然她也曾想过,接下老太太交给她的担子,守住怀氏百年大商巨贾之家的基业,成就怀远驹的一世奇名。虽然她也曾想过,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将自己胸前这块符交给他他成为一代商业巨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宏大的理想,尤其是手中掌握了一定的权力,有充分的条件来实践自己的理想的时候,那理想在心里就会越地活跃。 可是回归到现实中,眼下远驹对怀氏一族深恶恨痛绝,安平又是他的伤心之地,强留他在此地只会让他在痛悔的泥淖中越陷越深。陪他去凤州,就当是疗他的心伤吧,等他心气复元之后,如果想回来重拾他半生的事业,那自然是好。如果他从此后不想再跟怀氏有任何的瓜葛,那么她也不介意陪他过小门小户的日子。 只是这符…交谁合适呢? 她一路思量着车已经到了延王府。她下了车,在门房报了自己的名字,等着通传。不一会儿府里走出来侍女,乐以珍认出是漱玉的人,便知道朱广在府中,心中便安定了几分。 那侍女笑引着乐以珍到玉广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走过来,朱广步下台阶,迎到她的面前:“我猜你这两天就会来。” “你么聪明?那你。我找你干什么?”没有别人在场地时候。乐以珍面对朱广。总是非常地放松。 广伸手往前一指:“你随我来吧。”乐以珍也不说话在他地身后。往北走了一段路前就出现一座精巧地小院儿。门是虚掩地。 两个人拾级而上琏广当先推门进入。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明弘有客人访你。” 待乐以珍迈进院门。就看到怀明弘一脚屋内一脚屋外。正欲应声往出走。见是乐以珍来了。他把住屋门站住。片刻地局促之后。他还是大方地走了出来。迎到乐以珍地面前。微微一躬身:“二太太…” 乐以珍被他地恭敬窘住。提上来一口气。却没能说出话来。朱琏广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地尴尬。豪气地一挥手。对怀明弘说道:“嗨!你也是一个不拘小节地人。这里又不是你们府上。何必绷着脸弄得如此拘谨呢?自在一些好说话。你这样。珍儿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呢。” 怀明弘这才挺直了腰。往旁边一让:“都别站在外面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朱广摆手转身:“珍儿来找你,必是有家事相商,我就不方便听了,中午留珍儿在这儿吃饭吧,到时候我吩咐人过来喊你们。” 说完,他几步出了院子,顺手掩上了院门。剩下怀乐二人,怀明弘就比刚才放松多了,前头引着乐以珍进了屋,让了座。 乐以珍这才得空仔细地打量怀明弘,现他明显比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神情之间难掩悒悒之色。乐以珍随即想起另一个正在抑郁难解的人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怀明弘想先开口说话,却难为在了称呼的事情上,动了一下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二少爷既已回了安平,为什么不回家去?老太太养你一回,临终前还在念叨着你,你就不想着在她的灵前磕个头吗?”乐以珍看着他问道。 怀明弘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强自压抑了好一会儿,才舒出一口气来:“等她老人家入了土,我会去看她,在她的坟前谢罪的。” “你有何罪?你又何必如此?老太太临终 说了,你是她的孙子,她心里牵念着你呢。她说她也不要恨她,如果你回来了,一定要去给她磕头,也不枉你们祖孙一场。”乐以珍想起老太太临死前的嘱托来,心中先是一阵酸楚。 怀明弘听了这番话,手中的茶杯再也端不稳当了。那茶杯在杯托上“咔哒咔哒”地抖了几下之后,就要往地上倾落。乐以珍赶紧伸手过去接住,放到了桌子上。 怀明弘拼命地咬着嘴唇,还是没能压制住嘴角的轻颤,最后他将手中的杯托往地上一扔,伏臂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之中。 乐以珍也不说话,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抖动着双肩,无声地抽泣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怀明弘才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让乐以珍想起了初见时那个开朗阳光的少年。她很想劝他几句,可是近些日子她也是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宽慰别人,便静默地等着他自己平复下来。 “会的,我一定会前给她磕头,我们之间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这么多年的祖孙情谊,我也无法轻易地割舍掉…只是那个家门儿,我是一步也不想踏进去的…”怀明弘抹了一把脸,对乐以珍说道。 又是一个不愿意回去的人!那样的钟鸣鼎食、富贵荣华之家,普通人在那威赫的府门口走一趟,都会心生羡妒。而生活在那个家里的人,却一个一个地要往出逃。 乐以珍摇了头:“老太太的话儿我带到了,你要不要回去,我也勉强不得。我今日前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怀明弘一咬牙关,眸光一亮,绝然:对乐以珍说道:“我猜得到你要说什么,我现在就跟你表明一个态度,虽然我不愿意回家,但我仍然是怀氏长房嫡孙,我的祖母是老太太怀良氏,我的爹是怀家的四老爷,我只认可这一个事实,其他的人与我无关!” 无关吗?如果真的与你无,你又何必一脸的恨意? 乐珍在心里暗自惋叹,对怀明弘说道:“你猜对了一半,还有另一件事是你猜不到的…”紧接着,她就将万成米行被姚参政下公文逼粮的事说给了怀明弘。 明弘虽然在处理情感一事上显得年轻,但生意上的事他却老道得很。乐以珍说完后,他轻叩着桌面沉吟片刻:“老爷必是不肯去见我外祖父,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对,老爷现在跟你一样,不愿意回那个家。婆婆在他面前毒身亡,对他来说是一个深重的打击。虽然婆婆和老太太临终前皆托我好生劝慰他,不可以让他从此后一蹶不振,可是我看他目前的情绪,恐怕一段时间内他都难以振奋起来了…所以这缴粮一样,还得你出面才能摆得平。” 乐以珍说到这里,伸手从衣领里拿出那块宗符,“这个东西…其实戴在我身上不太合适,偏偏诸般恩怨挤做一堆,到最后老太太不放心任何一个人,就把它交给了我。昨天老爷跟我商议,要我和梦儿实儿陪他回凤州,如果我们真走了这一步,这东西我就交给你。就凭你刚刚称自己为怀家的长房嫡孙,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应该及早振作起来。怀氏的这份产业,说起来也光关系到我们自家人的荣华富贵,如果老爷撂了手,你也萎靡不振,这份产业真就交到了不合适的人手中,经营不好的话,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丢了饭碗呢…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得到的培养,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接手这份产业吗?” 怀明弘把捏着眼前的茶杯,静静地听乐以珍把话说完,伸手仔细地抚了抚桌上铺设的印花桌布,像是要抚平自己皱巴巴的心事一样。 然后他把手停在了桌沿上,看着乐以珍:“眼下咱们只说那逼粮的事,外祖父显然是不信任老爷了,而他的消息只能是来自我娘,沈怀两家的关系,不光是亲家那么纯粹,牵一动全身…这中间的关窍,老爷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对此事甩手不理,果真是对怀家冷绝了心思…外祖父那边,我去走一趟吧。” 乐以珍听他这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怀明弘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驻留片刻,然后说道:“你可瘦多了,气色非常不好看…昨晚的事,你一定吓坏了吧?缴粮的事我去办,你不用担心,你回府里去好好歇息一天吧,两边都有人关照,你也不用事必躬亲。” 他的语气中透着关怀的意味,乐以珍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接话。 第一百八十章 二少归家 然怀远驹仍然避不出面,不过缴粮的事由怀明弘去协的希望反倒增加了几分。只是这样一来,本来秘密回安平的他,怕是要在家人面前亮相了。 乐以珍和怀明弘二人同时出了延庆王府,怀明弘打马奔他的外祖父家去了,乐以珍则坐着马车回了怀府。 怀府之中老太太的丧事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为赵嬷嬷领了王妃的命在怀府中主持大局,沈老夫人就不便留下来指手划脚了,于当日她就回了沈府。沈夫人对赵嬷嬷自然是礼让有加,赵嬷嬷在王府中做事,规矩多,手脚大,给怀家的这桩白事增加了不少的花销。好在怀府殷丰,又是给老太太办丧,沈夫人也不好说什么,都由着赵嬷嬷拿主意了。 乐以珍先跟赵嬷嬷碰了面,向她道了辛苦。赵嬷嬷见她脸色不佳,就催她回房先歇息半天。乐以珍确实是有些支撑不住了,也没有客气,便回了祇勤院,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窝进被子里睡了一觉。 心中有事,睡眠也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之间听到有人说话。她翻了个身,扒开被子一听,玉荷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二太太这几日两头奔波,好不容易得空儿歇一会儿,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冬儿姐姐不如等用过午饭再来。” 接着是冬儿稍有些激动和不耐的声音:“玉荷妹妹才进这屋里没几天的功夫,就学会拿矫挡人了呢,是不是要我给你点儿好处,你才肯去给我传个话儿呀?” 玉荷倒是不卑不亢,也不见恼火,只是笑着说道:“要不这样,外面天儿也冷,冬儿姐姐如果不忙,就留在这里一起吃午饭吧,兴许一会儿二太太就醒了也好说话。” “你…”也不道冬儿到底有什么事,急得要冒火的样子。 乐以珍便将被子一掀,探出头来说道:“醒了她进来吧。” 一听到她的,冬儿一把推开玉荷开帘子进了卧房,几步抢到了乐以珍的床前。乐以珍刚刚睡醒,人还有些木木的,不过当她看到冬儿一脸的神采,眸中有喜悦的光在闪烁时,她还是吃一了惊。 要知道。怀府可正处于孝期间呢。 冬儿往她地床头一扑。想说话头见玉荷也跟了进来。摆手说道:“我和二太太有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 玉荷也不介意。笑着扶乐以珍起了身。给她端上一杯热茶。告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二人儿也不讲什么规矩了。往床上一偎。高兴地住乐以珍地胳膊:“告诉你一个天大地好消息!二少爷回来了!” 乐以珍被她摇洒了手中地茶水。赶紧探身将茶杯放到床头小几上。顺手扯过一条帕子蘸了蘸溢到被子上地茶水:“老太太过世。二少爷得了消息自然会回来。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冬儿地好情绪丝毫不受乐以珍那淡漠语气地影响奋得脸都红了。乐以珍甚至能感觉到她地心都要跳出来了:“你知道什么呀?我本来以为二少爷再也不肯回来了呢来他终究还是个有情有义地人。我刚刚在灵堂外面到他给老太太守灵。我就直想哭…老太太这下子该瞑目了…” 老太太是安息了,你怕是要大祸临头了呢,自己做了什么事不知道吗?还跟着人家一起欢喜? 乐以珍看着冬儿,心中默默地叹息着,也不说话,任由她叽叽喳喳地说下去:“你没见太太欢喜的样子,抓着二少爷的手又哭又笑呢,本来这几天二少奶奶为避你和太太的锋芒,深居沁绿院,不到哭灵的时辰不出来。二少爷这一回来,她立即披上孝服陪着二少爷守在灵堂里,名为守灵,脸上倒有掩藏不住的春色呢…” 乐以珍将手拢进被子里,仍是不做声。冬儿往她的肩头一拍:“你这是什么脸色?你怎么像是没事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没事儿人,二少爷回来了,关我什么事?”乐以珍淡淡地说道,“人家的儿子回来了,人家的丈夫回来了,倒是把你兴奋地晕了头,你是不是傻了呀?” “你…”冬儿意味深长地端详了乐以珍一会儿,然后说道,“你是不是担心二少爷会当家抢权呀?你如今有了儿子,怕是要给你儿子打算了吧?” 乐以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呀…赶紧站到外面大冷地里去,冷风一吹,你这脑子兴许能清醒一些。” 冬儿此时沉浸在再见怀明弘的无边喜悦之中,也不去细想乐以珍这话是什么意思,嘿嘿一乐,凑到乐以珍身上蹭着:“二太太…” 乐以珍一听她那语气,就知道她是有事要说。她警惕地看着 “有话快说,你再蹭下去,我就得掉一被窝的鸡毛 “二太太…老太太的丧事一过,德光院的人就都得遣散了另分去处,你如今当着半个家呢,你给我说句话,把我分到弘益院去吧。 ”冬儿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红了脸。 “你要去那里?”乐以珍简直想从床下抓一只鞋来敲醒她的脑壳,可是款儿的事她又不好明说,只得敷衍道,“你安分一些吧,弘益院要去些什么人,怕是沈夫人和二少奶奶早有主意呢,你没那个福气,就不要做无谓的肖想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行?你只管给我提一下,成与不成,我都会感激你的…你可不能自己达了,就忘了以前的贫贱之交哦。”冬儿下定了决心,不依不饶。 乐以珍也没有个心劲儿跟她多争,一摆手道:“你还是先想清楚吧,即便太太和二少奶奶肯,我怕你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冬儿这才察觉乐以珍话中话,一脸的欢喜戛然而止,沉默了。 两个人了一会儿,玉荷就在外面问要不要开午饭。乐以珍吩咐将午饭摆进来,她穿了衣服下床,拉着冬儿一起用饭。冬儿心不在焉,匆匆地吃下半碗饭,就告辞回去了。 乐以珍看着她迈出门去的背影,摇了头,放下碗筷,看着一桌的饭菜出了神。 “二太太,再不菜要凉了,您吃得太少了,再用一些吧。”玉荷轻声提醒一句。 “不吃了,没胃口…”乐以珍扶桌沿,刚要起身,就听门口有人说话:“二太太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操心劳累,可得注意身体呀,怎么竟没胃口呢?我也没胃口,不知道我和二太太是不是因着同一桩事呀?” 乐以珍转头,就见钟儿一个小丫头的搀扶下,扶着隆起的肚子晃了进来。她又坐了回去,笑看着钟儿的大肚子说道:“我和你可不是一个原因,你没胃口,那是妊娠反应,我现在肚子里清净,只是心里烦罢了。” “二太太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心里烦?”钟儿上前微微一屈膝,算是给乐以珍见了礼,然后她在乐以珍的下坐定,皱起眉头说道。 “你烦什么?听说大少爷偏疼着你呢,宝宝也要出生了,你好福气呢。”乐以珍既回过神来,便又伸手端过一碗排骨汤,慢慢地喝着。 “休提那个傻人了,想一想我就生他的气。”钟儿接过玉荷递上的香茗,揭开盖子嘬着唇吹着。 “哦?”乐以珍听了钟儿的语气,轻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她自己没什么尊卑观念,可是这里的人都讲究着上下尊卑呢。钟儿虽然是过了明路的妾室,但也是个半主半仆的身份,对下面的人她可以端端架子,在大少爷面前,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眼下听她这说话的口气,竟比大少奶奶还随意呢。 钟儿没有留意到乐以珍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喝着茶说道:“你说最近府里这状况,他要是个顶事儿的,就应该替老爷管好这个家,他要是个顶事儿的,就不能让那个二老爷在前头耀武扬威的,窝窝囊囊的顶不起梁来,现在可好了,二少爷回来了…” “钟儿…”乐以珍将汤匙一放,肃起脸来看着钟儿,“这些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操心,就算是大少爷有什么不当之处,也该是大少奶奶说这些,你刚刚那番话说到外头去,岂不是让人笑你恃宠猖狂?” 钟儿赶紧堆起笑脸来:“我还能到外头说去吗?我也就是到你这里来唠叨几句,二太太与我往日情谊深厚,都是自己人,我心里有话,当然来找你说。” 情谊深厚…乐以珍暗自不以为然,倒没显露到脸上。钟儿往乐以珍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二太太怎么不急呢?如今你跟太太已势如水火,老爷不在府中,四少爷还没长大。二少爷回来了,太太那边如虎添翼,你不得吃亏吗?” 乐以珍瞥了钟儿一眼,轻笑道:“谁说我跟太太势如水火?你不安心养胎,倒愿意听这些个歪言邪语。你不用担心我,做好本分,养好身体,给大少爷生个胖娃娃是真格的…” 钟儿刚把话露了一个头儿,就被乐以珍生生给截住了,她意犹未尽,张口还想继续说。乐以珍这次也看她,冲着玉荷一招手:“今儿这排骨汤做得好,味道鲜美,还不油腻,给小姨奶奶也盛一碗来。”然后她拍拍钟儿的手背:“我又有胃口了呢,你也尝尝这汤,真是不错。” 钟儿纵是不甘心,也是说不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庐舍密谈 以珍打了钟儿,也没太把她这桩事放在心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n道,她那吞吞吐吐露出的一截话头,应该不是来自任何人的授意。她这是得点儿阳光就灿烂,怀明瑞宠她一些,她就做起主子梦来了。 乐以珍觉自己越来越不喜欢钟儿了,不过她有太多的正经事搁在心里,也没什么心情去训戒这个小丫头。何况钟儿快要生了,也不好拿硬话儿来挤兑她,这事便罢了。 用过午饭,乐以珍吃了一盏茶,便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因为这几日她无暇照顾两个孩子,她就将他们放在群芳院自己原先住的那间小院儿,托谷柔琴和尹兰婷关照着。 也知怎么的,虽然心头有好些事放不下,可她今天还是比前几日要放松一些。她也没带丫头,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往群芳院的方向散着步。路过后花园的一处角门时,她想了想,旋脚拐了进去。 冬日的后花园本来就萧瑟,再加上怀府正在举丧期间,更是少有人往这里来。这些日子乐以珍的身体和脑子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身边时时围着各式各样的人,两处举丧,哀声不绝,让她的身心嘈乱不堪。因此当她踏进后花园中,感受到园子里那清冷冷的肃静,身心竟在一瞬间松弛下来,有一种凉丝丝的舒畅漫遍她的身心。 她贪恋这百忙中的片刻闲适沿着脚下的青石路信步走去。一路上无人打扰,她将裘毛大氅的帽子从头上摘下来,任冬日里的冷风吹红了自己的脸。当前方出现“松梅小苑”四个字时,她心里生出一丝向往,脚步随心,就往那里去了。 穿过一扇月亮门里就松梅小苑了,这里是怀府后花园中冬日里的一抹春色。园内苍松翠柏,生气盎然,梅花开放的时候,万绿园中一丛一丛的嫩粉嫣红,在肃冷的冬天里,是一处很喜人的景致。 乐以慎地前后观瞧,周遭无人,她才迈进那扇系挂着搞素的月亮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倒不是担心别的,让人说二太太在老太太的丧期逛园子竟不太好听。 好在大家知道在府里举白事期间不宜逛园子,因此松梅小苑里沓无人踪。一园的青松红梅,一园的寂静,让乐以珍下定决心偷这一刻的闲,越走越深。 一路赏着梅花,不觉前一亮,就要走出梅林了。她正在考虑自己是顺着原路返回,还是到前方的庐舍内稍坐片刻,举目往庐舍的方向看时然看到那庐舍的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到一棵矮松地后头。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那两个一身素缡地女子。终于让她看出来。那是钟慧院里地两个丫头。一个叫小荷。一个叫青儿。 只见两个丫头左一右地守着那茅草庐舍地门儿。神情警惕地盯着从庐舍通出去地那条路--如果乐以珍不是钻林绕树。而是沿着梅林中铺设地石板路而来。那么此刻一定已经暴露在这两个丫头地视线之中了。 乐以珍心念一动:小荷和青儿在门口守着。那么沈夫人必定在舍中了。按理沈夫人比她要讲规矩得多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逛园子。如此背人耳目。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喽? 若在以前乐以珍一定懒得理会人家地私事。是幽会还是密会与她无关。她会转身离开这里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可现在怀府处于非常时期。何况怀明弘刚刚回府夫人不是应该与儿子守在一处。嘘寒问暖吗?大冷地天。巴巴地跑到这冷僻之处地茅舍之中。还要丫头把着门望着风。岂不让人心? 于是她观察了一下庐舍周围地情形。从那棵矮松地后头猫着腰往北。在林子里绕出老远去。才转身往东南方向折过去。一直走到松梅小苑地东墙下。一回身那庐舍地后窗就出现在她地视线之中。 好在腊月里天冷,那窗户是紧闭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乐以珍看清楚庐舍的后院无人把守,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林子,轻轻地推开两扇篱笆门,悄悄地来到那后窗的下面,蹲了下去。 建园子的时候,为取回归自然的意境,那庐舍以竹子搭建的四壁,以茅草覆顶,平时只供府里人游园走累了,进去稍憩片刻。那竹壁并不隔音,乐以珍刚刚蹲下去,就听到屋内的争吵之声了。 果然是沈夫人!另一个声音则来自怀远清! “你最好回你的道观里继续修行!大家相安无事便罢!否则…”是沈夫人的声音,却是乐以珍不熟悉的一种凌厉。 “否则什么?你还能杀了我不成?”怀远驹的声音倒是细慢,透着点儿无赖,“你杀了我,怎么跟儿子交待?纵然他不亲近我,甚至在心里恨着我,我好歹是他的爹!你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他还是难以接受的吧?” “哼!”沈夫人的声音冷冷的,“你别再痴人梦了!弘儿若是有那么半分的心思认你做爹,他就不会离家这么久不肯回来。他是我的儿子!与你没有丝毫的关系,你要认清现实!” “现实?” 一声擂墙的响动,就在乐以珍的头上,吓得她一缩是怀远清怒到有些失控的声音:“我在我娘的坟前过誓,如果我不把整个怀氏产业握在手中踩在脚下,我就撞死在她的墓碑上!眼下的现实就是,我的机会来了!老巫婆死了!那个私生子还在外面萎顿着!正是这家里最虚弱的时候!我等这一天等了半辈子了,我已经四十二岁了,这样的好机会难得再有第二次了!我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我警告你!”沈夫人的声音突然近了然是她也了急,凑到了怀远清的面前,“如果老爷在外头有半点儿差池,我唯你是问!” 这句话之后,舍内就静默了下来,半晌没有动静。乐以珍正要急为怀远清对沈夫人有何不利的时候,就听怀远清叹了一口气,问沈夫人:“丽娟,我就弄不明白了,纵然我当初有利用你的心思,可我终究对你有那么几分情意的,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曾再有过第二个女人,也算是为你守身守心了吧。 那个外头接回来的野崽子!他拿你怎么样?那群芳院里都要住满了!左一个右一个地在你眼前晃,尤其是这一阵子个从群芳院里走出来的小丫头,仗着那个私生野种的偏宠,都已经骑到你的头上去了!你就没有那么一点儿寒心吗?你帮了我,这份家业最终也是弘儿的,咱们一家三口相辅相助,我得了势,保证不会再纳再娶,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这样不好吗?” “你闭嘴!”怀远清说得声情并茂夫人回绝地干净利落,“十九年前,你也是拿这样的话哄我,那时我年轻,耐不住清寂,识不清好歹,上了你的当。如今我半辈子过来了,什么事没经历过?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这些虚诳之语吗?老爷对我再清淡,他也是我的丈夫!谋害亲夫,与大伯子私相授受的事情是我沈家女儿能做出来的!我背了这个骂名,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老爷要宠谁,我跟谁争锋抢权是我们长房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我还是那句话我在,你就不用再惦记这份家业用再惦记着弘儿了。不管你能不能放下心中执念,回道观是你唯一的出路。” “啧啧!”怀远清鄙砸了几下嘴“好一个贞烈女子!我若是不回去呢?你能奈我何?反正我不拿下这份家业,也没脸去见我娘了,索性大家都没脸,抖开了说如何?如果我将弘儿的身世公诸于众,让大家见识一下你这位诗书礼义之家出身的雍正女子,当初是如何的放荡索欢,一定会在整个安平乃至奉西引起轰动,你那在奉西一手遮天的父兄,不知道还有没有脸再认你这个沈家女儿,那个私生子犯了倔,抓你去浸了猪笼也未可知,到时候除了我,还会有谁去救你?” “你…你个无赖!”沈夫人被气,声音都走了调儿。 “丽娟…”清再次放柔了语气,“你不要这样绝情好吗?我们能有过那样一段年轻美好的记忆,还能有那样一个才俊不凡的好儿子,这是我们的缘份。孽恋又如何?是非任由后人说,百年之后,我们都是一捧泥土,何必那么在意身后之名?抓住眼前的幸福才是重要的,你…” 沈夫人这夫已经缓过气来了,恢复了她的沉稳,截住怀远清的话:“你错了!我能守着弘儿守着这个家过一辈子,就是我的幸福!如果我真屈从了你,那我不光是死后留下骂名,活着的时候也是万劫不复!你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听你的。” “好!你狠!”怀远清软硬兼,也没能奏效,顿时恼羞成怒,“我也说过,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放手一搏又如何?我这就去找弘儿,把话挑明了说!我不信他不顾天伦,会与我这个亲爹做对!” 紧接着便是一阵重的脚步声,然后是沈夫人追上去的动静:“你敢在弘儿面前撕破我的脸,我跟你鱼死网破!你休要妄想着弘儿会对你有半分的怜惜!你找他是自取其辱…” “扑嗵”一声,乐以身侧的竹壁颤了颤,沈夫人那压抑而痛苦的抽泣声就在乐以珍的耳边响了起来。 乐以珍不敢动,静静地蹲在那里,听着耳边的呜咽之声,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她得知怀远清回了府中,并且在前头掺和着府里的各种事项,她一直在心里猜测这是沈夫人在暗中怂恿,想来个里应外合,将她和怀远挤出这个家去。 有了这样的认知,沈夫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因此她才会一改往日的淡定不争,强势地在府里树立自己的威严,仗着胸前这块符与沈夫人抗衡着,寸步不让。 却没想到沈夫人虽然年轻的时候犯了错,竟肯守着晚节,倒也算是个烈性的女子了… 她正在为沈夫人的悲伤心生悯意,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君出山 音就在乐以珍的耳边,轻轻的,却吓了她一大跳。要跌坐到地上去了,一只手从身后一揽她的腰,将她扶住。 她回头没好气地瞪了来人一眼,站起身来,悄悄地出了庐舍的后院儿,一路往北,钻进梅林走出老远,才站定,回转身看跟在后面的那个人:“你不能等太太走了之后再出声?你害我差点儿叫出声音来。” “我要是再不出声提醒,你蹲在那里哭出来,也是一样的麻烦。”怀明弘伸手抓住一枝近在他颊边的梅花,轻轻地折了下来,拿在手中晃着。 “我没有哭…”乐以珍说到这里,伸出手指触摸自己的眼角,现确实有点儿湿,大概是刚才沈夫人哭得太无助,她自己受了感染吧,“你…跟了我多久呀?” “从你进园子,我就在你身后。”怀明弘倒也坦白,说得理直气壮。 乐以珍气闷地了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来,认真地看着怀明弘:“那刚才那些话…” 怀明弘目中锐光一闪,咬将手中的梅枝一甩,那梅枝“嗖”的一下飞上去,挂在了一棵松树枝上:“我说过,我是怀家的长房嫡孙,我爹是这个家的当家四爷,纵然他冷眼看我,甚至有可能在心里恨我,我也是他的儿子,别人与我无关!” “好像没那么单…”乐以珍小声地说一句,赶紧扭了头,不去看怀明弘。 “是没那么简单,他既处心积虑了么多年,当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手里握着我娘的把柄以为握住了事情的主动权,我偏偏不让他如意。”怀明弘那略显清瘦的脸上有一种绝然的神情然后他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乐以珍,“正因为如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乐以珍纵然聪明,一也体味不出他这话的意思来,“我能帮你什么忙?这事…外人不好掺和吧?” “眼下他如此猖狂非是以为老太太没了。老爷又不在府里。他又能拿住我娘地短处。 如果我娘肯倾向于他自然是不拿他怎么样地。这样一来。他趁虚而入。在老爷没回家之前就会将权力一步步蚕食入口…可是。如果我娘称病不出。不当这个家呢?如果我也不在行里掌事呢?那他还指望谁去?” “你…你不会是要拿我当挡箭牌吧?”乐以珍有点儿明白他地意思了。“你让我管几天内院地事。我勉强还做得来。可是外头生意上地事可是什么都不懂得。” “你一定行地。你有怀氏宗符是老爷最信任地人。我今儿回来拜见过五老太爷。他老人家也很看好你…再说了不是念了好多地书吗?我们这里地读书人科举入仕。也不过是十年寒窗。你读了十多年地书。又来自未来地朝代。必定见识不凡…其实虽然平素你总是安安静静地。我也能看出来你与一般女子是不同地…” 乐以珍听他头里那几句。还在心里考虑着这事地可能性。听了最后几句。手中地梅枝“咔”地一声被她掐掉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怀明弘:“你…你这…” 也用问了。在这个世上。除了朱~广。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这段妖异地来历。原来他竟是一个大嘴巴王爷! 怀明弘见她惊讶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赶紧解释道:“你不必担心,你是真的乐以珍,还是假的乐以珍,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心里接受的也是你这个人,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哪一天你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掉?就像你突然出现在这个世上一样?” 乐以珍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嘴巴:“王爷…他怎么会跟你说起这件事?” “他…有一天喝多了酒,微醉之间,跟我说起他心中的那个女子,说得百般好千般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知道他跟乐家小姐之间的过往,也知道乐家小姐如今就是咱们家的姨太太,我觉得他肖想咱们家的女人,悔辱了咱们家的家声,仗着几分醉意,就跟他拍了桌子。然后…他就告诉了我……” 乐以珍听了这个解释,垂头无语。怀明弘继续说道:“王爷说,你们那个时候,女人跟男人一样地读书识字做工,可见你是不逊于男子的。即便你对家里的生意不太熟悉,不是还有我吗?在老爷没有回家之前,我虽然不会站到明面上去,但我一定会处处支持你辅助你,我虽然比不上老爷经营上那么老道,好歹我也管了几年南方的生意,不会出差子的…” 乐以珍沉思了片刻,抬头看怀明弘:“老爷说带着我和梦儿实儿回凤州,如 样的话,安平这边的事就再与我们无关了,我管这老爷不会答应的。” “我今天中午见五老太爷,已经拜托过他老人家,这件事他会去找我爹说,我爹跟怀家的人大多疏离,唯独跟五老太爷还算亲厚,相信有他老人家出面,我爹会卖他几分面子的…我也是无奈之举,也不光是为了保全我娘的脸面,如果我娘和我分掌内外,那个假道士就不会死心,真有一天让他闹了开去,也不光是我娘没了颜面,怀家的家声也会大受损伤。 何况…老太太临终前把宗符交给你,对你必然是有所期待的,如果真让那个人拿住这个家,老太太于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权宜之计,算我拜托你了…”怀明弘认真而庄重地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思量再三,最后说道:“这件事等我与老爷商议过再说,我不好擅作决断,再说…你这个打算,还没有跟太太提起吧?太太又会怎么说?” 怀明弘叹了一口气:“只要我回来,我娘就没有不能答应的…上午去求见我外公,他当即就将姚大人叫了去,当着我的面将缴粮的事平息下去,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我马上回家…所以,我从我外公的府上出来,直接就回了家里…” “哦…”乐以珍点点,“果然还是你们祖孙好说话,里外不过是你外公的一句话,米行保住了,这是好事。” “我说的事,你需及早找老商议定。老爷要是自己肯回来,那便是万事大吉,有他坐阵,别人也兴不起妖来。如果他还是不肯回来,就只好劳驾你出面了…”怀明弘的语气很肯定,让乐以珍觉得这事已经这样定下来了。 突然之间一担子压上肩头,乐以珍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看着怀明弘,怀明弘回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只要你肯站出来,我必然尽全力支持你。” “我想一想…”乐以珍答复他一句,将氅的帽子戴回头上,转身往出走。 怀明弘也不再逼她,跟她身后,默默地往外走着。快到了松梅小苑的园门口,乐以珍站住:“出了这个门儿,就可能有人在园子里了,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再出去。” 怀明弘站定:“你先,我再转一会儿。” 乐以珍也没有客气,冲他点了一下,举步迈出月亮门儿。见前方有沈夫人和她的两个丫头在行走,她就在月亮门外站了一小会儿,才出了后花园,往群芳院去了。 到了她以前居住的那间小院儿,一双儿女正在屋子里玩闹着。梦儿已经懂事了,几天不见爹娘,使劲地往乐以珍身上贴,搂着她的脖子不肯下来。明实在奶娘的怀里,咧着只长出一颗牙的嘴巴,冲着乐以珍笑着。乐以珍一见了这两个小东西,满心的烦恼顿时消散。 她陪着两个孩子玩了半个时辰,心里惦记着刚刚怀明弘说的那件事,就想起身离开。还没等她披好大氅,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丫头进来禀报:“二太太,几位姨娘在门外呢,说有事跟二太太商议。” “哦?”乐以珍住了手,将毛氅又取下来,“让她们进来。” 丫头转身出去,片刻的功夫,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几个人。乐以珍抬头一瞧,愣了一下---除了大姨娘孙巧香,剩下的七位姨娘一个也不少,陆陆续续地都进了屋来。 屋子里顿时满登起来,挤挤巴巴地,乐以珍回头吩咐两位奶娘:“姨娘们有事说,你们带着小姐和少爷到东厢玩一会儿,记着拢好火,别冻着他们。” 两位奶娘答应一声,抱着梦儿和明实出屋去了。乐以珍看着七位姨娘纷纷找地方坐下,笑着说道:“怎么聚得这样齐?商量好的吧?” 几位姨娘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集中在谷柔琴的脸上。谷柔琴轻咳了一声:“我是被你们生拽了来的,有话你们自己跟二太太说,我可说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乐以珍见这情形,笑着看卫姨娘:“卫姐姐一向口齿伶俐,不如你来说,你们这样支支吾吾的,倒让我紧张了起来,不会是想冲我借银子吧?我可是穷人呢。” 她开一句玩笑,几位姨娘就放松下来。卫紫旋一向与乐以珍不和,被乐以珍点了名说话,脸红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掩饰了一下尴尬,开口说道:“我们姐妹来,是有事相求于二太太,听四小姐回来说,老爷和二太太要离开安平回凤州,不打算再回来了是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情义道义 紫旋提起回凤州的事,乐以珍暗自叹一口气:她真那日让怀天蕊听了这话去,也没告戒她不要随处说,小孩子不知道轻重,还能不说出去? 卫紫旋开了话头,端详着乐以珍的神情,见她没有否定,只是静静地等着自己说下去,就知道怀天蕊这话不是凭空来的,于是她继续说道:“二太太,上次老爷和你避去凤州,因为事突然,我们姐妹几个在府里全不知情,况且只有半年的时间,我们也就熬过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今次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老太太对我们虽然严厉,可是有她老人家在,就没有人敢觊觎这个家,太太平平的,我们窝在群芳院也过下去了。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这几日感觉人心都散了,太太跟平常也不太一样了,二少爷虽然回来了,也不见他要主持大局的样子…” “前头有个二老爷还了俗,俨然要把握大权的样子,三老太太那边,三老爷和五老爷也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如果这个家真就落到这三位老爷其中一个的手里,太太是不必怕的,二太太跟了老爷去凤州,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我们怎么办呀?我们这些主不主奴不奴的人,新的当家人能容得下吗?若是将我们都撵了出去,我们几个人的下半辈子…” 卫紫旋说到这里停住了,旁边传来邓玉双和良范芳的轻泣声,显然她们在听了怀天蕊的话后集体商议之下,对没有了怀远驹的日子是极不乐观的。 尹兰婷也擦了擦眼角,对乐以珍说道:“其实卫姐姐倒是不必怕的,她有三少爷呢,不管谁当家,总得给她几分面子,我们这些人就不同了。不管老爷待不待见我们有他在家里,我们就是有主儿的人,他如果弃我们而去,我们这几位算什么呀?无依无凭,大概只有等着被撵进家庙里当姑子了。” 乐以珍终于听白了她们的来意,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七位姨娘,无论以前跟她亲厚也好,疏远也罢此时都用同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有些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期待目光,心里有些乱,垂下眼睑说道:“蕊儿小孩子家,听话也听不准确爷是说过这么一句,但是他眼下正处在丧亲之痛中,脑筋…恩…考虑事情也不见得周全,兴许等他熬过了这个坎儿,他就会安心回来,什么回凤州之类的话只是他一时的情绪罢了…” “二太太可不好这样含糊们…”良范芳因为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戴的孝比其他几姨娘要重从孝服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擦了眼角的泪“你拿这话将我们安抚下来,哪一天再突然和老爷甩手走了我们这一群没用的女人,可找谁做主去?” “那你们想让怎么样?”乐以珍被逼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几位姨娘显然在来这里之前,是妥当的。此时她们互相对望一眼,除了谷柔琴之外,其余六人纷纷站起身来,来到乐以珍的正前方,一齐跪了下去。 乐以珍就怕被人跪,这让感觉很不自在。她赶紧去扶跪在最前面的卫紫旋:“有话你们直管说,我能办到的自然会尽力,你们这样跪着,我可受不起,快起来吧…谷姐姐,快扶她们起来,我年纪轻轻的,也经不起有人跪我呢。” 谷琴应声站起身来。上前挨个扶几位姨娘:“快起来吧。要是下跪管用地话。我们就去找老爷长跪不起。还是别作贱自己地膝盖了。我们跟二太太好好商量是正经。” 位姨娘刚刚那样一跪。情绪都有些激动。谷柔琴安顿了她们坐下去。来到乐以珍跟前儿说道:“其实我们地意思。就是希望二太太能将老爷留住。先不说我们几个地要仰仗着老爷过活。就说老爷他自己。十几岁迈入这个家门儿。也是碌碌地操劳了二十年呢。有妻有妾有子女。家业也是他一手经营起来地。哪能说丢下就丢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是…”罗金英情绪最明显。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抢到乐以珍面前说道。“二太太。你可不能让老爷走呀。他要是走了。辛苦经营多年地产业。平白便宜了别人。多不划算?再说…我们这几个人不算什么。难道老爷连子女也都丢下不要了?哪能这么绝情呢?” “我…”我留下他吗?我自己还想着离开这嘈杂地地方。跟着他去凤州呢。 乐以珍面对着几位姨娘恳切地神情。有片刻说不出话来。如果怀远驹真地带她和一双儿女去了凤州。他们四个人从此真地是逍遥自在了。可是眼前这些人。她们地话又何偿没有道理?这几个女人。哪一个不是他自己接进府来地?还有他地子女们。就算平时没那么亲厚。也是他地骨肉呀。 何况钟儿快生了。他眼看就要有孙子了。这半生地牵绊。即便论不到感情上头。从道义上来讲。也不能说丢就丢下吧?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了,等婆婆那边了丧,我会跟老爷好好说一下,能留下他最 ”乐以珍说完这一句,感觉胸口堵得满满的,重重:气。 谁知几位姨娘对她这句不太保靠的答复并不满意,罗金英也不等别人说话,她抢着说道:“还跟老爷商议什么呀?只要二太太不肯走,老爷是断不会自己去凤州的…” “算了…”谷柔琴瞧出乐以珍的烦闷来,冲着其余几位摆摆手,“二太太最近事多,千头万绪的,此事我们说过了,她记在心上就好了,让她想一想吧,我们不好逼得太紧。” 乐以珍感激地朝谷柔琴点了一下头姨娘们说道:“我记下了,等两边丧完毕,此事再议,好吗?就算老爷要走,也得等到婆婆那边满了七七,你们稍安勿躁吧。” 几位姨娘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都不说话了。 “二太太里的边的事情有足够的人手忙活,也用不上我们,老爷那边如果缺人手帮忙的话,用谁你只管说话,我们过去两个帮忙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说这话的是良范芳乐以珍听了之后,却将目光转向了罗金英。 她想起昨晚的事来,虽然下有朱~广的侍卫守在那边不是自己人,终究不太好随意调遣。罗金英是山寨出身,虽然称不上武林高手,从小舞刀耍枪是会一些招式的,到底比别人顶用一些。如果让她去守着怀远驹,她必然是尽心尽力的。 “不如罗姐姐去吧,我这几天两边忙,不免照顾不周,老爷最近身心煎熬憔悴了不少,罗姐姐多费心照料。”乐以珍冲着罗金英说道。 罗金英一听这话高兴地从椅子蹿了起来:“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动身!” 良范芳见自己提的建议让罗金英占了便宜,脸上讪讪的。邓玉双不管别人脸色只管凑近乐以珍央道:“罗姐姐粗心大意的,怕是照顾不好老爷,不如我也跟去吧,我好歹比她细心些。 罗英不爱听这话,刚要驳她,却听乐以珍说道:“我也想多几个人过去关照老爷,可惜那边地方狭小,去多了人,晚上也没个歇处,本来就有禄叔和定儿在那边,你们不用担心,让罗姐姐自己过去吧。” 个人这才做罢。罗金英兴冲冲地回去打点一番,当即起身往帽儿胡同去了。乐以珍出了群芳院,往德光院去见赵嬷嬷。 路过灵堂的时候,她往里面瞧了瞧,见怀明弘、怀明瑞、怀明辉三个人都跪守在灵前。她正欲离开,见郭元凤披着一身孝服,从灵堂里走了出来。 “二太太。”虽然郭元凤不敢在此时流露出喜悦之色来,但是光听她说话的声音,就比平时清亮昂扬了许多。乐以珍站定,等她走过来:“二少奶奶气色不错,比平时瞧着有精神呢。” 郭元凤赶紧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人在附近,才摸着自己的脸,小声地问乐以珍:“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我得收敛着点儿了,要是让别人看出来,说三道四的不好听。” 乐以珍握了握她的手:“人之常情,谁会说这个?你不必介意的。” “你性情宽和,善解人意,才会这样说。相公这次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挑他的刺儿呢,我还是敛着些,别给他添麻烦。”郭元凤嘴里这样说,眼角眉梢却仍有抑制不住的欢喜在跃动。 “好贤慧的小媳妇!”乐以珍夸郭元凤一句,随即探头往灵堂里瞧了瞧,对郭元凤说道:“让他们哥仨儿守着吧,你陪我去荣寿堂。” “你自己去吧。”郭元凤挣脱了乐以珍的手,“我回去给相公取一件厚些的毛氅,他身上那件太单薄,灵堂里有些冷。” “哎哟哟…”乐以珍凑近她耳边取笑道,“这不是丫头该做的事吗?我看你是不知道怎么欢喜好呢,连这事也要亲力亲为?” 郭元凤红了脸,顾忌着院子里有人,强自镇定住:“随你取笑去吧,我走了!” 她半羞半恼地离开了,乐以珍却站在原地呆闷了半天。 “她了春也没用!”有人在耳边说话,乐以珍一侧头,见是冬儿,“二少爷要给老太太守孝呢!守孝期间又不能与她合房!她嫁进这个家,合该当活寡妇!” 乐以珍当即凛起脸色来,凌厉地瞪着冬儿:“你好大的胆子!敢用这样刻薄的话说自己的主子!” 冬儿头一次见乐以珍跟她端主子的架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恭顺地垂下头:“我又没在别人面前说…” “跟谁说也不行!你就在自己心里这样想也不行!”乐以珍继续厉声训斥道。 “是…”冬儿不情不愿地应道,“二太太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乐以珍不再搭理她,转身往荣寿堂走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那样教训冬儿一番,她自己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有不舍 然怀府之中暗流涌动,但是在老太太发丧之前,大|住一个表面的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怀明弘跟沈夫人谈过了,那天庐舍与怀远清密会之后,沈夫人对外称要为两位老太太诵经祈福,便将自己关在钟慧院的佛堂之中,不再出面了。 在这之前,下人们禀事,既要顾忌着大太太的面子,又要照顾二太太的感受,经常左右为难。沈夫人既已开始理佛,下人们也松了一口气,府里的大事小情请示太太便可以了。 转眼七天停灵期到,两位老太太同时出殡,乐以珍考虑再三,府里的老太太有庶子亲孙、同宗亲朋为其发丧,排场规格都够大。可是帽儿胡同的老太太,只有怀远驹、怀天蕊、罗金英和夏玉芙算是亲人,场面着实单薄。 因此出殡的那一天,乐以珍还是将府里的事交待给了赵嬷嬷和谷柔琴,她带着梦儿去了帽儿胡同。 虽然给婆婆发,一应纸扎吹鼓道场都不缺,可也都是在院子里忙活一阵。因为怀远驹坚持要将婆婆葬在院子里,因此工匠们就在院当间儿起了一个坟,那天早晨起灵送灵,将婆婆的棺椁从屋子里抬到院子里,绕着小院儿走了几圈儿,鼓乐队吹打了一通,哭灵的人嚎哭了一场,在和尚道士的诵经声中,婆婆的棺椁落进了坟中。 怀远驹一直扶着灵柩,亲:将婆婆送入了土中,也不许别人动手,他自己一一地将土盖在了婆婆的棺椁之上。 新土起新坟,前竖新碑。发丧的仪式进行完毕远驹就坐在婆婆的坟前,头靠着那新立的墓碑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任谁叫也不肯起身。 夏玉芙自从那新坟隆起在院子中,她就一脸怯怯的样子。停灵是一回事,真在院子里起来一座坟墓,显得整栋房子都阴森怖人。 不过那也只是针对夏;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是这院子里除了她之外,都不是普通人。怀远驹正处在一种自欺欺人的心态之中,婆婆的坟墓就立在他面前也不肯接受娘亲已死的现实。乐以珍连穿越这么诡异的事情都消化掉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而罗金英是山贼出身,打家劫舍时也伤过人命的,对死亡自然就没有太多的恐惧。 因此丧事一毕推说悲伤过度。身体不舒服。回隔壁自己地院子里歇息了。剩下怀家地几个人。陪着怀远驹度过了婆婆入之后地第一天。 怀远驹整天整夜都坐在婆婆地墓前。任乐以珍百般哄劝也不肯进屋。腊月地夜里。寒冷刺骨即便给他披上最厚地棉氅。再盖上两床被子是见他冻得脸色青紫。 乐以珍急得要哭出来。想起酒能驱寒吩咐怀禄去温一壶酒。想着怀远驹喝几口酒活活血也不至于冻僵掉。结果却被定儿使劲地扯了扯袖子。小声告诫道:“二太太。老爷双重孝呢。守孝期间不能饮酒。” 乐以珍这才明白自己急中生乱。坏了规矩。只好吩咐下人们将他面前地那堆火再烧旺一些。一整夜。怀远驹倚靠着婆婆地新坟。乐以珍和罗金英就在屋门口守着他。大家都没得安生。 一直到东方现了鱼肚白。乐罗二人才被下人们强劝着。回西屋躺了一会儿。罗金英心思简单。守了一夜实在是困乏了。脑袋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乐以珍虽然头痛欲裂。却怎么也睡不着觉。迷迷糊糊地躺了半个时辰。终究是放心不下。又爬了起来。 等她出了西屋。来到灶间。就发现怀远驹竟然离了那座新坟。坐在她夜间守坐地位置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肯回屋。乐以珍自然是欢喜。亲自从炉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老爷。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怀远驹神态看起来挺正常,接过茶杯来喝了一口,将目光又看回到院子中沐在晨光里的新碑,开口用嘶哑的嗓音说道:“真冷啊…原来我娘躺在那里,竟是那样寒冷…” 乐以珍倒吸一口气,想要告诉他人死后神魂出窍,躺在棺材里的那具身体已经感受不到冷暖了。可是她看着怀远驹那专注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道:“老爷再喝些热茶,一会儿早饭好了,你再喝些热粥,就去歇息一下吧,婆婆就在那里看着你,你要是熬出病来,她也不好受的。 怀远驹很听话地端起茶杯来,又喝了几口茶,茶汤的热气随着他的呼吸喷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笼罩着他的脸。 到一盏茶喝完,他将空茶杯递还给乐以珍,才转过说话:“前几日五老太爷来找我,跟我谈起家里的事…” 这是打成亲那晚之后,他第一次以如此平和的语气提起怀府那边的事,乐以珍不由地整肃了表情,微躬起身子贴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老人家语气恳切,说的话我也听进去了。我在这里守孝,断断不能回去的,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撑得起来,就配合五老太爷的安排,支持几日吧…那些行里掌事的,跟他们说是我的安排,他们也会卖你几分面子的…”怀远驹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眯着眼睛,脸上现出这几日少有的暖色来。 “老爷…你觉得我出面好吗?会不会有人看我妇道人家,笑话怀氏无人?”这件事搁在乐以珍心里几天了,只是婆婆未发丧,她也不好拿这事来烦怀远驹。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起。 “你…站到明面上一下就好,生意上的事,自有五老太爷和弘儿拿主意。我不为任何人,只为我多年的心血,等撵走了那只癞皮狗,这份家业…还是交给弘儿吧…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最后两句话,怀远驹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老爷既心疼你多年经营心血,何不及早振作起来?不管家人之间有何恩怨,事业可是你自己一手创下的,你就这样丢下,能甘心吗?再有…前几日姨娘们聚齐了去找我,求我在老爷面前提一句话,让你考虑一下儿女及家人的前途,如果你丢下她们,怕她们在府里很难久呆…”乐以珍觉得姨娘们既然那样恳切地拜托过她,那么她至少应该把话带到怀远驹面前。 怀远驹听了的话,转过脸来,冲着乐以珍的这一侧面孔立即隐在了阴影之中。他一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天天都在痛,我的脑子里每天都是满满的,你问我在想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现在跟我提起任何事情,我都无力思考,我就想守在这院子里,看着我娘,离开一步,我都会觉得像在割我的肉…” “我知道了…”乐以珍看他的样子像又要悲愤起来了,赶紧伸手扶上他的肩,软语轻声地宽解道:“我听你的,我回去替你守一阵子,你在这里守着婆婆,相信你慢慢会想明白的。等你想明白了,咱们再商议去处,好吗?” 怀远驹只是抿了一下唇,算是回答了她的话。 两个人默默地坐会儿,罗金英也起了床,穿了衣服出来,打了热水来让乐以珍和怀远洗了脸和手。紧接着两个孩子也醒了,梳洗完毕后,吵着肚子饿。 怀天蕊瞧得出爹爹情绪不佳,表情些寒人,也不上去闹他,只是扯着乐以珍的衣襟,望着灶锅流口水。梦儿还不懂看人脸色,扑到怀远驹身上吵着要爹爹喂饭吃。 虽然怀远驹没什么心情喂她吃饭,不过经她这样一闹,倒也凑到了饭桌边上,和大家一起用了早饭。虽然只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碗粥,众人看着还是挺高兴。 用罢饭不久,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进来禀报,说是二少爷来了。怀远驹面色沉定,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乐以珍琢磨了一下,还是起身出了屋。 只见怀明弘一身的孝服未脱,正在婆婆的坟前敬香叩拜,规规矩矩地执孙辈之礼,叩足了九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他转身欲进屋,见乐以珍站在门口,冲她点了一下头。乐以珍大概猜得出他的来意,将身子往门边一闪:“二少爷进来吧,老爷在屋里呢。” 怀明弘举步上前,迈过门槛,越过乐以珍身侧,直接进了东屋。他来到怀远驹的面前,双膝跪下,恭敬地说道:“爹,***丧事已毕,这几日您身心疲倦,气色很不好,恭请您回府休养。” 明知怀远驹不可能回府,他还是很郑重很认真地说了这番话。乐以珍看怀远驹,见他不似上次相见时有那么重的排斥,只是面无表情,目光匆匆扫了怀明弘一眼,冲他一摆手:“我在这里守孝,你接二太太回去吧,以后家里家外,你跟二太太商议着行事…” 怀明弘也不多做勉强,将身子一伏:“谨遵爹爹吩咐。” 于是乐以珍留下了罗金英和定儿照顾怀远驹,带着蕊儿和梦儿坐上马车,跟怀明弘一起回了怀府。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正面冲突 以珍回到府中,正赶上赵嬷嬷忙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去。谷柔琴揣度着乐以珍的心思,给赵嬷嬷备了一份丰厚的谢礼。乐以珍翻看之后,感觉都还满意,便亲自陪送赵嬷嬷回王府,并当面向王妃谢了恩。 王妃留她用过中午饭,她乘车再回怀府之中。乐熙院已经收拾妥当,只是不复新房新居的喜庆。大婚那日,乐以珍被蒙着盖头牵引进这座院子中,也看不到自己的新居是什么样子。结果第二天阖府举哀,这座院子被撤掉了所有的喜庆装饰,挂满白幡素缡。 乐以珍唯一能记住属于她新居的新气象,就是从正屋一直挂到院子门口的红绫八角灯笼。新婚当晚,怀远驹兴奋地牵着她的手,从那两排燃着红烛的灯笼之间跑过去。那时候他的脸因为刚刚的一场鱼水欢情,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透着无比的红润和喜庆。而她的大红喜服也在烛光的映衬下,像一团攒动的火苗。 当乐以珍再次走进这座乐熙院时,却找不到一丝一毫新人新居的感觉。整座院子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鲜艳色泽的摆饰都被撤走了,满院萧索凄瑟,门口挂着两只白绢灯笼,垂着白色的丝绦,在冷风里悠悠摆荡。 进了屋里,所有寓意喜庆的陈设不见了踪影,为她的喜事而新打制的漆红亮格柜子、书架几案和梳妆台,因为不好搬动,都罩上了素青的缎子。进了卧房,她的床榻已经被换上了淡青的床幔和被褥,成亲当晚摆在她床上的八铺八盖的喜被喜褥,早不知道被丫头们收到哪里去了。 乐以珍坐到床,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丝丝的冷意。她扯过一床被子搭在身上衣在床上躺下去。玉荷进来给她拢炭火,递手炉,脚步轻轻地屋子里忙活一阵,就出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乐以珍的子开始活跃起来。 短短几天时间,她的人生就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现在回头想,她以前的带着梦儿读书识字,每天等着怀远驹做完事回家来,心里不高兴了就跟他耍耍小脾气,那种日子是多么的悠闲自在。 她满心渴望着得到一个人尊重的地位,让自己能够处在一个与别人平等的位置上,不必见人卑躬屈膝。 现在她得到了,却有些矫枉过正了---从一个诸事不管的轻闲小姨娘下子变成了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而且还是一个内外兼顾的当家主母。 她光是想想。里就开始发怵。 可是怵归怵。两副担子。她一推卸不掉。那日在后花园庐舍之中。怀远清地话她也听到了。如果真让他缠上沈夫人和怀明弘不光是沈夫人地清名不保。怀远驹也是面上无光。怀明弘更是难做--纵然可恨。那也是他地亲爹。真将他怎么样了。是有违天伦地事情。 况且回味怀远驹今天早晨地话语对自己经营多年地事业终究还是有感情地。如果真让居心不良地窃去成果。他也是心疼地吧…自己辛苦一些。替他守一阵子。兴许他熬过了心理上地那道坎儿。就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回不回怀府先不说。这份事业他还是会留恋地吧… 其实细想一下没有什么好怕地。家里有二少奶奶和谷柔琴。虽然二少奶奶此时沉浸在与良人久别重逢地喜悦之中用太多地心思在家事上。谷柔琴却是绝对值得信任地一个人比之当年地孙姨娘。她更加地心细沉稳。沈夫人那天说地那句:“…早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早栽培你当我地左膀右臂了…”其实倒有几分真心地遗憾在其中。 至于外面嘛…大概更加不用怕了吧?怀明弘是老太太一手栽培起来地经商奇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又有多年地实战经验。而且…他似乎比怀远驹更能体察人地细微心思。刚刚从帽儿胡同回来。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跟她说。静静地坐在车厢外面。下车地时候。他先将怀天蕊抱下了马车。又将梦儿抱在怀里。站在一旁看着她踩着脚凳下了车。跟在她地身后进了府里。中规中矩。合理合仪。 因此。她似乎不必担心两人之间在很早以前那种如轻雾般微薄地暧昧关系。与他合作。应该不是一件为难地事情。而她估计自己出面。也不过是个摆设。凡事怀明弘拿了主意。借她地口说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轻松了几分,翻身起床,披上衣服要出门儿。玉荷闻声走进来,将一个新的手炉塞进她的怀里:“二太太先散散身上的热气再出去吧,您刚从暖被窝里出来,到了外面 一热反差太大,容易受风寒呢。” 她对玉荷的细心很是欣慰。自从她将定儿留在怀远驹那里,她就觉得身边总是缺了些什么。好在她大婚的时候,老太太给她挑了玉荷分过来。这个玉荷心思也挺细,在人面前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定儿倒有得一比。有时候她正集中精力想一件事,下意识地就会喊“定儿”,玉荷从来都是满面微笑地应她:“二太太,定儿姐姐不在呢,有什么事吩咐我吧…” 她经常想,如果自己当家,除了谷柔琴之外,定儿和玉荷都是可造之材。有两个得力的丫头替自己办事,自己就会省下不少的气力,不必事事亲为--就像当初自己在老太太身边一样。 一想起老太太,她心中黯淡了一下。老太太在她的穿越人生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她从一个丫头到怀府的当家二太太,每一步都有老太太的推扶。可是在这位老人家入土的时刻,她却没在跟前儿尽孝,想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二太太…”玉荷见她端着茶盏出神,出声提醒她。她回过神来,对玉荷笑笑:“我要去钟慧院。” “哦…”玉荷的表情澜不惊,上前扶起乐以珍,给她取来一件棉斗篷披上,陪着她出了门儿。 红白两重事过后,府里的都快累翻了,没事的人都躲在自己的屋里烤着火睡着大觉,因此这一路往钟慧院走去,只遇上几个抄着手行色匆匆的下人。 眼着着钟院就在前方,乐以珍一撩头上的帽子,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钟慧院的台阶上。他举手捶着钟慧院的院门,那“嗵嗵”的敲门声在冷寂的空气中传了去老远。 乐以珍前后瞅了瞅,好在时钟慧院门前没有别人。她皱着眉头思量一下,就欲举步上前。刚动了一下,就觉得斗篷的右襟一紧,低头见是玉荷拽住了她:“二太太…” “光天化日之下,大伯子这样砸弟妹院门,成何体统?真当这府里就任他横行了吗?”乐以珍凛起眉头来,看起来倒也有几威严,玉荷便松了手。 乐以珍快步前,对着仍在砸门的怀远清扬声说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太太明说要闭门理佛,为老太太祈福,二哥要是有急事,就跟我说吧。” 怀远清突然听到声音,下意回头,见是乐以珍,将贴在门上的拳头放回身侧,转身俯视着她,吊起嘴角轻蔑地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群芳院的小姨娘…我有什么事不需要跟你说,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乐以珍很不喜欢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他的感觉,便踩着石阶拾级而上,站在了怀远清的对面:“二哥要是出了这个府邸,你要砸谁的门我都管不着。但是眼下怀府之中,一草一木皆归我管。太太身体不佳,要净心事佛,我就有义务为她维持一个清静的环境。太太的佛堂里可供着佛祖呢,二哥也是世外仙人,怎么对佛祖就没有丝毫的敬意吗?你这样不管不顾的砸门,让府里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啧啧!”怀远清将眉毛一挑,“这才当了几天的主子?竟教训起府里的男人来了!一个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七分的火气也烧成十二分了!是谁说这个男人曾经温恭可亲?是谁说这个男人修道养性,是个世外之人?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无赖! 于是她一捏拳头,端起自己当家人的姿态来,斜睨着怀远清反问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宗祠,调齐宗会里的老人们,将你逐出怀家大门?” “你敢!”怀远清被将住,脸涨得通红,“你做这种事之前,最好去问问明弘…” “你错了,二太太如今做事,不需要问过任何人…”台阶上的两个人对峙,气氛紧张,竟然没能察觉有人已经站在了台阶的下面,“有老太太的遗嘱,有五老太爷和老爷的委托,怀家内外大事小情,如今都要请示过二太太才能定夺,二伯你还不知道吧?” 怀远清一听到怀明弘的声音,神情立即缓和下来,转头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他,出声唤道:“弘儿…” “二伯…”怀明弘的姿态清冷而疏离,“二太太当家的事,我在这里就算正式知会过您了,因此二伯有什么事,就跟二太太说吧,我娘闭门理佛,已经不管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佛堂倾心 双更这是第一更 ============================================== 怀远清听了怀明弘的话,两侧咬肌当即凸显。他磨了一回牙,用一种尤愤的目光盯着怀明弘:“刚刚二太太说什么来着?去宗祠调齐宗会里的长辈们是吧?好主意!等长辈们凑齐了,我倒要问问那些老人家,怎么怀氏无人了吗?竟要一个女人来兼掌内外?”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能将怀氏带入正途就是好的管家人,二哥要说法,自可以去找五老太爷问去,他老人家说出半个不字来,我马上交符交权。但是眼下,府里的事还是要归我管的,二哥有何事急着回太太?不如现在就跟我说吧。”因此怀明弘的支持,乐以珍比刚才镇定得多了,说话的气息也沉稳了下来。 怀远清双唇启开又闭上,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什么也没说,抬脚步下台阶,准备离开。 “二哥!”乐以珍在他身后唤一句,“给老太太治丧这些日子,实在是让二哥受累了,如今老太太也入土为安了,二哥不日该回观里去了吧?我让前头将观里明年香火纸油的银两备妥了,二哥走的时候,只需去帐房支领即可,还有什么用度,二哥只管跟我说,只要不出了大格去,我没有不应的。” 怀远清听了这话,在台阶中央站住,转头看乐以珍:“好一个慷慨的当家人,可惜我不领你这份情!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想撵我出门是吗?我偏不走!我也是怀氏的正宗血脉,这个家也有我的一份!撵走了我,你们想任意妄为?没门儿!” 语毕,他一甩袍袖,“噔噔噔”下台阶怀明弘身边稍坐停留快步离开了。怀明弘在他离开之后,眼睛都不曾瞬一瞬,直接上了台阶,伸手轻轻地叩了叩院门:“开门!” 门内响起一“嚓嚓”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轻轻地启开一条缝,一个小丫头从那条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见是怀明弘将院门打开,神情惶然地立于门侧:“二太太,二少爷…” 怀明弘把住院门侧立,对乐以珍道:“二太太请进…” 乐以珍抬脚迈进门槛明弘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小丫头在一侧引着路:“太太在佛堂呢。请二太太和二少爷到暖厅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太太…” “不了。你自忙去。我和二太太去佛堂见过我娘。”怀明弘一挥手。小丫头答应一声下了。乐以珍也禀退了玉荷。与怀明弘朝正堂后身地佛堂走去。 远远地人就听到一阵“笃笃”地木鱼声。节奏有些急乱示正在敲鱼地人情绪上地躁急不稳。乐以珍稍稍侧目。看到怀明弘一眼。而怀明弘则迎上她地目光了一口气。 来到佛堂门口。怀明弘恭敬地轻叩木门:“娘。二太太来看您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良久。门内传来沈夫人叹息一般地声音:“进来吧。”怀明弘推开了门。乐以珍脚步轻轻地进了佛堂。 乍一进屋。她地眼睛还不太适应佛堂内暗淡地光线。只觉得周围一暗。稍稍站了一会儿。堂内地一切才慢慢地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看到正北地供位上。端坐着一尊鎏金地观音菩萨。莲花宝座前。陈设着香案香鼎供品。屋内弥漫着沉水香地气味。令人闻之神定。而香案正前方地蒲座上。沈夫人一身素衣。胸前挂一串桃木佛珠。正手执木守着一个黄杨剔漆地木鱼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盘膝而坐。 “太太…”乐以珍保持了她对沈夫人该有的恭敬,在沈夫人的身后微一欠身,轻声唤道。 “恩…坐吧。”沈夫人微睁双目,抬下巴指向她右边的一个蒲团。乐以珍答应一声,走过去跪座下来。怀明弘则自动在另一侧的蒲团上坐好。 “刚刚儿门外真是吵闹,谢谢你给我挡了驾。 ”沈夫人低垂双目,小声对乐以珍说道。 “太太客气了,太太一片孝心,为老太太诵经祷福,按理就不该受打扰。总有那不懂事的人,看不出眉眼高低来,太太不必放在心上。”乐以珍含糊地答应道。 沈夫人不置可否,只是转头,目光在乐以珍的脸上驻留了好久,开口说道:“其实…你倒是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家…” “太太…”乐以珍没琢磨出沈夫人这是什么语气,也不敢随便应话。 “娘,我今早去帽儿胡同见过我爹了,他让我带话回来,特殊时期,这一 里家外的事,让儿子跟二太太商议着办…”怀明弘候,并没有去端详沈夫人的神色,显然关于这件事,娘俩儿早就有所计议了。 果然,沈夫人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示,只是将手中的木一放,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乐以珍:“老爷既然有话,那么这一阵子就辛苦妹妹了。之前…不管我跟你红脸也好,白脸也罢,妹妹也别记在心上。我一生荣华,对钱财本没有什么贪心,只是为弘儿…你也是当娘的,你应该能体会我这份心思。” 她的声音沉缓地在佛堂内回荡,流露出向乐以珍示弱的意思。乐以珍听明白她的意思,微笑应道:“太太的心思我知道,老爷说了,怀氏的这份家业,最后终究是要交给二少爷的。老太太从二少爷小的时候,就将他往这方面培养,细数怀氏一族的子孙,没有人比二少爷更适合接这一副担子了…眼下是一个过渡期,等过了这一段儿,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老爷就会将生意全权交给二少爷了。” “老爷…”沈夫人稍微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声音也高了几度,不敢置信地看着乐以珍,“老爷是这样说的吗?他真是这样说的?”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我岂敢信口胡诌?”乐以珍很肯定地看着沈夫人。沈夫人的表情登时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欣慰,是愧悔还是感激。 她先是挺直了背,接着又软坐下去,垂着头。佛堂内光线暗淡,乐以珍看不清她的面庞,却能从她脸部的侧影上,看到她的鼻翼在快速地翕张。 乐以珍知道她在暗泣,也方便在此时打扰她,见怀明弘也垂头不语,她便站起身来,到菩萨座前敬了一炷香。 等她再转身时候,沈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眸光清亮的看着她:“我从今后就一心奉佛,为怀家祈福,也希望能洗脱我这一身的罪孽。家里家外的事,你和弘儿就商量着办吧。” “好的,就听太太的。”乐以珍没有坐去,她此来不过是为了让沈夫人安心,目的达到了,她就要告辞了。 却不料沈夫人一指她刚坐过的蒲团:“你再稍坐片刻,我有话跟你说…弘儿…你以后忙起来,也不必日日来请安了,你先退下吧。” 怀弘答应一声,起身退出去。乐以珍依言在蒲团上坐好:“太太还有何吩咐?” 沈夫人起身来,走到乐以珍身边的蹲下,握住她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她:“没有吩咐,只有请求…你知道,弘儿回来后,我一颗心就算安定下来了。我儿子的能力,我是十二分的放心。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相辅相佐,做事是不会出问题的。只是…” 沈夫人眼睛一眯,乐以珍心里就一沉。果然,就听沈夫人接着说道:“你刚刚转达老爷那番话,我心里万分感激,只是…如今是你与弘儿共事,我还是有隐忧的…弘儿心高气傲,让他佐助一个女人做事,估计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是你,他才会答应…” “太太!”乐以珍最怕的就是沈夫人提这件事,她果断地截住沈夫人的话,“我与老爷共同生活了三年,过着有吵有闹的日子,但夫妻情谊匪浅。二少爷虽然大我一岁,但从名义上来论,他是我的子一辈人,我再浅薄,纲常伦理还守得住,请太太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你。”沈夫人紧紧攥着乐以珍的手,“我不放心我自己的儿子…他对凤儿…因为生病那一段儿的事情,始终在心里存着芥蒂。凤儿又不是那种婉转迎承的性子,再加上守孝期间,两人无法圆房,这样清淡下去,后果就不知道会如何了…他们夫妻越是不睦,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就越是牢固,得不到嘛…总是最好的。你自然是个有分寸的人,我只怕他年少气盛。如果他对你偶有不敬,你一定要拿出为人母的气势来,训戒于他,这就是我要请求你的事情。” 与怀明弘的过往交涉,是乐以珍心中一处遮了蒙布的回忆,而沈夫人的话如一阵风,掀起蒙布的一角,让乐以珍看到了回忆里那曾经纷乱纠结的心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非常肯定地应承沈夫人道:“太太放心,我自然是会守着分寸行事,二少爷也不是鲁莽唐突之人,太太担心的事,断断不会生。” “那就好。”沈夫人松了她的手,“成也在你,毁也在你,我信你,一切就拜托你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家庭会议(1) 二更 ======================= 乐以珍从沈夫人的佛堂走出去,心里的份量更加地重了。她出了院门,就见怀明弘站在台阶下,并未离开。因为沈夫人刚刚提醒的那番话,乐以珍不自主地板起了脸,也不先跟他说话。 怀明弘看她的神情,轻轻地笑了:“我等在这里,是想跟二太太商议一下,今晚要不要把家人叫齐,你好训话?反正明儿你是要去行里一趟的,与掌事们见一面,以后大部时间,就要跟那些老滑头们打交道了。” “训话?”这个词听在乐以珍的耳中,还是稍微有些生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各房去知会一声就罢了…” “此言差矣…”怀明弘摇了摇头,“新的当家人上位,当然要叫齐家人训话,这不是在树你个人的威风,而是在立怀家的规矩。府里百余号人呢,虽然通情达理的人居多,但欺软怕硬的主儿也不在少数,你不给他们立好规矩,他们就敢乱来。” 乐以珍一时转不过来自己的角色,但是怀明弘的话很有道理,她想了想,说道:“好的,玉荷,你去各房通知吧,今晚酉时二刻在轩正堂集齐…我…去请五老太爷。” 玉荷答应一声,往东去了。以珍正要离开,就听怀明弘说道:“五老太爷那边儿…还是我去请吧,天儿怪冷的,你回自己的房中歇息吧。” 说完,他一转离开了。乐以珍刚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看着怀明弘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银色毛氅的下摆随风鼓荡步溜星地行出去一段,一转弯,身影就消失在前方红棂格绿瓦顶的回廊拐角处了。 乐以珍暗暗地叹了一气,前后瞧了瞧,还是决定回房去了。 乐熙;收拾出来了。她地一双儿女和怀天蕊都被接了回来。跟孩子们一起嬉戏地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饭地时辰到了。 府里还在丧期间阖府戒。小孩子是不懂得这个规矩地。只管吵着要肉吃。姐弟两个人像是有感应一般梦儿一吵。实儿就在奶娘地怀里哼哼呀呀地不高兴。怀天蕊就上前抱着梦儿地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妹妹地后背:“妹妹别闹。奶奶没了。这时候吃肉不是好孩子奶白疼你一场了。你再闹二太太该打你了。” 本来乐以珍正要火。见天蕊这样。懂事得让她心疼。她对梦儿地火气便转成了对怀天蕊地怜惜。她将怀天蕊拉过来搂在怀里。抚着她地头问:“最近事多。也没能多关照蕊儿可感觉好一些了?病地时候还难受吗?” 怀天蕊似乎很享受依偎着乐以珍地感觉。往她地怀里拱了拱声细语地说道:“我好多了…婆婆…那个奶奶活着地时候。她老是宠着我病难过地时候。她就会看着我哭时候我就闹得很凶…现在没有奶奶守在我身边。我难过地时候。只有李大夫守着我。我就不好意思使劲闹了。慢慢地。我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乐以珍心里一酸。摸摸她地脸蛋儿:“蕊儿是个勇敢地小姑娘。你地病快要好了呢。只要你坚持过这一段儿。我就将我那支金丝缠玉地蝴蝶吻花簪送给你。你以前不是追着我说那簪好看吗?你自己收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等你及~地时候拿出来戴在头上。花儿一样地小姐。多漂亮呀!” 虽然怀天蕊离及~还远着呢。可是女孩儿心性。对好看地饰天生就有向往地心思。一听乐以珍这样说。她惊喜地仰起脸来:“二太太。那簪真地能给我吗?” “只要蕊儿乖乖地养病,你还想要什么,我的饰匣子随你翻。”乐以珍笑着鼓励她。 “我也要!姐姐有花儿戴,我也要!”梦儿不甘心被冷落,直往乐以珍怀里挤。乐以珍笑着拍开她:“你要什么?你才长几根头?乖乖地跟奶娘吃饭去!” 因为有孩子在身边闹腾,一顿饭倒也吃得热闹。饭罢,乐以珍哄着小少爷玩了一会儿,玉荷就过来提醒,已经过了酉时了。 乐以珍打奶娘们带着孩子去梳洗睡觉,她自己则穿 ,出了乐熙院,往轩正堂的方向去。玉荷在她的身笼,烛火的光亮经过素白纱绢的过滤,透出来后便是一种冷冷的光调,映在乐以珍月白的裙祅和玄色的毛氅上,黑白分明,清寂肃寒。 “二太太…”离开乐熙院不远,玉荷前后打量,见周遭无人,开口说道,“奴婢下去的时候去三老太太那里传您的话儿,在三老太太的屋门口遇上了二老爷…” “哦…我知道了。”乐以珍将玉荷的话听在了心里,慢慢思索着。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轩正堂到了。远远地看去,堂内灯火通明,还有人在陆续地进门。乐以珍再往前行一段,就遇上了怀远江和怀远涛的两位太太,搀扶着三老太太在往这边来。 乐以珍迎过去,朝三老太太微一屈膝:“三娘…” 五太太董氏轻地哼一声:“二太太可真会挑时候,就不能等明儿天亮了再训话吗?折腾我们三老太太黑天冻地往这边来?” “秀娥闭嘴,不可造次!”三老太转头轻斥自己的儿媳妇,“今时不同往日,你用这种语气跟珍儿说话,就是对当家人的大不敬!” 董氏很不屑:撇着嘴,乐以珍只当看不见,迎过来搀住三老太太:“三娘辛苦了,本来正如秀娥姐姐所说,明儿太阳升起来了,暖洋洋的时候再请您过来,只是我明儿还要出府去,怕是白天回不来,家里的事你老人家不到场,说了也是白说,只好劳动你大晚上跑一趟了。我让人生好炭火,一直在你的轿里暖着,一会儿你乘轿回去的时候,就不会冷着了。” 虽然暖轿不是什么大,但是乐以珍谦恭的语气还是让三老太太很受用。于是乐以珍挽着这府里仅存的一位高龄女长辈,迈过轩正堂的门槛儿,进了堂内。 怀府轩正堂进深十二丈,宽八丈六尺,平日里进去,只觉得空旷阔敝,此时却挤挤攘攘,堂内嗡嗡回荡着人声。 男左女右,幼有序,两排座位从主位下一直沿伸大门两侧,已经坐满了人。今天的主位只设了一个座伸榻,因为有五老太爷到场,没有人能超越他老人家的位置。 主位的左侧,从怀远清以,一直排到三老爷怀远涛那会走路的小孙子,怀氏所有的男丁悉数在座。主位的右侧,上空着三个位子,往下从三太太王氏和四太太董氏开始,排到五老爷怀远涛新纳的小妾,也是一个不缺。 乐以珍将三老太太高氏送到离主位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好,亲自给她端过来一盏茶。三老太太有了面子,脸色也稍稍缓和一些。 有丫头将第三把空椅子的靠垫设,恭敬地扶乐以珍坐下。 乐以珍打量着身边的空椅子,心里暗暗揣度着沈夫人今晚会不会来。 正思量呢,堂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沈夫人在青儿的搀扶下,稳步走了进来。乐以珍心中宽慰,赶紧起身去迎:“太太…” 沈夫人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拉起她一手,一齐往座位上走去。堂内便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吸气声。 最后一位便是担任今晚家庭会议主持的五老太爷怀连鼎。他老人家是怀明弘亲自去接来的,怀明弘将他请到主位上后,也不落座,就站在他的身边。 乐以珍上前奉了茶,五老太爷喝了一口,清清喉咙,开口说道:“自怀氏开宗兴旺以来,已经有一百二十六年的宗史,赖祖先保佑,怀氏百年来生意兴隆,人丁兴旺。如今第六代长房嫡媳怀良氏仙逝,长房内务不可无人主持。另怀氏宗产的执管人远驹新近同丧亲生与教养两位娘亲,悲痛难当,尽心守孝,寸步难离,而怀氏宗产亦不可无人管理。按照怀良氏临终前的遗愿,再加上远驹近日的嘱托,我身为见证人,今日将长房人丁聚齐,当众宣布,长房的内府事宜和怀氏宗产的经营,暂由长房嫡子远驹的平妻乐氏代掌…” “我反对!”五老太爷最后一个字的字音没有完全吐出来,怀远清那高亢的声音就响彻了轩正堂内。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家庭会议(2) 出意料,怀远清第一个出言反对,而且是截了五老太,像是那一声“我反对”早就在他的嘴边,迫不及待要吐出来一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五叔,让一个女人管管家务也就罢了,怀氏百年生意,涉及各行各业,错综复杂,她一个不出二门的女子懂什么呀?五叔这个决定,我觉得是对整个怀氏不负责任。”怀远清一身玄青的绒缎棉袍,面皮白净,眉目倒也长得挺标准,但他内心的反映在他的表情上,给人一种贪诈的感觉。 他将手臂三伸,指着从他以下的怀府男丁,问五老太爷道:“老太太不在了,老四暂时不能回府,可是咱们家并不缺男人呀?让一个女人掌理生意上的事,岂不是被外人笑怀家的男人窝囊?” 他这样一说,男人那边就有几个人露出那种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来。三老爷怀远江在怀远清旁边动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三老太太的脸,谨慎地说道:“五叔,老太太临终前将宗符传给小弟妹,也没有明说让她管外间的生意呀,那宗符在老太太身上戴了半辈子,她老人家都不曾干预过生意上的事。至于远驹的意思…他有多偏宠小弟妹,明眼人都看得到,因此他的选择未见得是出于理智,但是五叔一手握着怀氏命运,可不能不考虑清楚呀…” “这件事…”怀远江说完,沈夫人不急不慢地开了口,“本来生意上的事轮不上我一个妇道人家置喙是咱们家眼下的状况特殊,我就唐突说一句…” 沈夫人到底比以珍的地位稳牢一些,她一开口,从几位老爷到下处的几位少爷,便都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认真地看着她。怀远清听她开了口,也是一种尤怨的眼神看住她是沈夫人却将脸转向别处,只当看不见他:“刚刚五老太爷就说,祖宗庇佑,怀氏产业兴旺了一百多年了。更远的我不敢说从我嫁进怀府的时候算起,现在回头看去份家业就有一半是我们老爷挣下的。 “五老太爷身为怀氏族长,:然不会去做有损怀氏利益的事情,从长房开始数起,将怀氏眼下可立业的男人们挨个惦量过,还有人比我们老爷更适合经营这份产业吗?他不过是一时悲痛不能自拔,这个坎儿他早晚会过去的到时候他回了府中,生意上的事终究还是要归他管的。眼下权宜之计说是你们,连弘儿今次回家不敢说自己来挑这个大梁,怕的是被人说趁虚抢权有心的人挑拨了父子关系。因此五老太爷的决断,我是举双手赞同的。 “珍儿深得老信任,她是最能体察和遵行老爷的意愿的,生意上有不能决断之处,她自会去请示老爷。她不过是暂代老爷出面,等老爷回来了,她自然会回归内院,又不是要她管一辈子的生意…” “如果按照弟妹这个说,那代四弟出面的也应该是弟妹你,乐氏年纪轻轻,如何能担得如此重担?”怀远清将身子往沈夫人的方向倾了倾,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夫人此时倒是摆正了身姿,正面看着他:“我身体一直不好,又常年礼佛,实在是不适宜出外抛头露面。珍儿年纪轻,体力好,脑筋也活泛,自然比我更合适,五老太爷和老爷是不会看错人的。” 地一番话。将此时出言反对地人。都定性为与怀远驹抢夺治家之权地人。怀府地男人们在揣摩过五老太爷地脸色好。都谨慎起来。不敢说话了。 就大家都以为事情大定地时候。突然听到怀明瑞开口对沈夫人说道:“太太。我爹因悲不能亲自理事。我做儿子地就应当为这个家出一份力。虽然…虽然我是愚笨了一些。可是我够勤奋呀。我弘弟是个聪明能干地。我们哥俩儿相辅相成。好歹也能替我爹顶过这一阵子。又何必劳累二太太呢?” 怀明瑞虽然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但是神情却很紧张。说话地气息也极不稳定。他一向唯唯诺诺。突然说出这么有主见地话来。大家都很吃惊。皆用目光看向孙姨娘。孙姨娘一脸地无辜。狠狠地剜了自己地儿子一眼。怀明瑞怯怯地往坐在下地钟儿那里看了一眼。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了。 沈夫人显然是看出其中地门道儿来了。轻轻哼一声道:“哼!你倒是敢说。去年老爷去凤州休养期间。老太太倒是相信了你。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你搞得千疮百孔?害得老爷为弥补你地过失。千里风尘赶赴西域。你如今就稍安勿躁吧。管好你房里地事。就算是对长辈地孝顺了。” 说完。她用眼角余光冷冷地扫了钟儿一眼。乐以珍也顺势看过去。就见钟儿紧抿着嘴唇。低垂着头。而坐在郭元凤身边地安冬卉。一脸失望地看着怀明瑞。 沈夫人一句话搞定了怀明瑞。满堂地人也都瞧出她力挺乐以珍地坚定决心了。虽然大家都不明白。前几日两人还剑拔弩张。怎么今天就握手言和了呢?但是五老太爷有话在先。沈夫人撑腰在后。别人似乎也不好强硬反驳了。 “还有人反对吗?”五老太爷看清堂内的形势 问了一句。 “…”怀远清还欲再说,可是面对无人援助的局面,他也产生一种无力感,张了张嘴,又不甘心地合上了。 “没人反对了,好!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在远驹回府之前,怀氏内外事务就由珍儿代管了。”然后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他身侧的怀明弘,“弘儿要佐辅二太太,特别是生意上的事…” 一直沉默的怀明弘,对着五老太爷微一躬身:“是孙谨遵老太爷的训令。” 他不出声远清的脸色还可以看。他一开口说话,怀远清的脸当即由阴沉转为铁青,额头青筋都突跳了起来。 “那么…”五老太爷征询的目光看乐以珍,“珍儿有何话要说?” 乐以珍知道,这就是怀明所说的训话了。她稳稳地站起身来,先是五老太爷鞠了一躬,又向沈夫人福了福身身面向全家人,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说,老太太和太太皆是治家有方之人,府里诸事均有规矩可依循切照规矩办,就没有不妥贴的。我断事有何不周之处望大家多多担待,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相亲相睦的一家人。” 大家都以为会板起脸来长篇训话,以在当家之初树立起自己的威严呢。结果她三两句话就说完了,张着嘴巴等看她表现的诸人,也没能挑出什么错处来只好作罢。 “有一件事我需要在这大家知会过,近日我不会常在府中。我不在的时候家有什么拿不定主意,就去问过二少奶奶吧少奶奶以前也替太太当着半个家。”乐以珍边说边来到郭元凤跟前儿,笑着看她“二少奶奶,以后不得继续辛苦你,在照顾二少爷之外,多分神操心一下家务事吧。” 提怀明弘,郭元凤不由地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很爽快地应承道:“二太太不怕我做事毛燥,我就给你跑跑腿儿罢。” “了。”乐以珍很真诚地道了谢,回身对五老太爷笑道:“老太爷,我没事了,你老人家接着训话吧。” “哦…儿新当家,大家就多支持她吧,家和万事兴,怀氏一族的兴旺始终系于长房当家人的身上,珍儿虽然是暂代此位,但也要慎思慎行,不要让老太太和阖族的人失望。” 乐以珍立于地中央,听完了五老太爷语重心肠的教导,恭敬地应了下来。 “好了,今晚的事说完了,大家若没有其他事要说,就散了吧。 ”五老太爷一摆手,屋子里就开始有悉索响动。茶盏碰桌子的声音,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众人鱼贯往堂外走去。 三老太太在她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向五老太爷告了辞,也出去了。沈夫人早在怀远清还未动身之前,就已经起身离开了。到了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五老太爷、乐以珍和怀明弘三位主子。 五老爷的府邸与这座长房所居之座邸仅一街之隔。怀明弘欲将五老太爷再送回去,被他老人家推拒了:“也没几步路,坐着轿子片刻就回去了,你就别跟着跑来跑去了。明儿一早要去行里,你们早歇着吧。” 于是乐以珍和怀明弘将五老太爷送到府门口,看着他的轿子走远了,才一齐回家进府。 怀文和玉荷一左一右打着灯笼,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行着路。过了二门,两个人就要分开的时候,乐以珍站住脚,回身对怀明弘说道:“今儿太太肯出来为我撑腰,我非常感激她。” 怀明弘叹出一口气来,隔着微薄的水气,他对乐以珍说道:“你肯出面挑这副重担,我娘和我也非常感激。刚刚…我还以为你会扶植谷姨娘上位呢,就像我娘当初扶植孙姨娘那样…没想到你会挑中元凤…” “谷姨娘再能干,位份上终究不够,一时怕是难以服众…再说了,我跟二少奶奶一向很谈得来,即便前一阵子,太太与我之间有罅隙,也没有影响到我与二少***关系,我很欣赏二少奶奶,人长得俊俏,聪慧又有气度…” 乐以珍正在卖力地夸着郭元凤,怀明弘已经转身离开了:“明儿要早起,早些回去睡吧,外面这样冷,说话都嫌冻嘴巴…” 说着话,人却已经走远了。 乐以珍气闷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她自己的乐熙院去了。 当家这副担子真不是容易挑的。乐以珍才刚刚担了一个名儿,还没有正式行使职权呢,晚上就开始睡不好觉了。家里的事她不担心,但是天亮以后,她要面对那些跟了怀远驹好多年的掌事们,她还是有些紧张---那些人全都猴儿精,自己甫一亮相,可不能让他们瞧扁了去。 心里忐忑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她刚刚打了一个盹儿,玉荷就来推她了:“卯时已到,二太太快起身吧,二少爷那边已经来人提醒过了。” 乐以珍困难地睁开眼睛,心里暗骂一句:催命呢!这么早就让人来叫!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初展雏翅 以珍睁开眼睛,透过窗子正中央的一块玻璃往外瞅>才刚刚泛出暗沉的青来。她又将困涩的眼睛闭了一会儿,鼓了十二分的勇气,猛然坐了起来:“拿衣服来!” 玉荷见她这个样子,偷偷抿嘴乐了一下,将暖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给她穿上,又端来热水给她梳洗,吃饭前给她喝了一碗温热的奶,这才将早餐端了上来。 喝了那碗热奶之后,乐以珍整个人就感觉舒服了许多:“以前起得晚,竟没觉这早起喝热牛奶的好处。” “二太太要辛苦一阵子了,可得保养好身体,您愿意吃些什么东西进补,吩咐给奴婢,奴婢好给你备去。”玉荷一边给乐以珍盛着粥,一边轻声细语地问。 乐以珍其实也觉出近些日子,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要撑起家内家外的事来,她还真怕自己体力跟不上呢。她寻思了一下,刚想说上次那个雪蛤银耳炖燕窝很好吃,晚上睡前她想吃那个。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虽然不差她这份吃雪蛤燕窝的银子,可是她以前也没有天天晚上进补的习惯。玉荷去库房领雪蛤燕窝,少不得要登册记下来,让有心人看了去,再说自己当家后娇贵拿矫,平白给自己添堵。 于是她说道:“玉,咱们房里的用度,以前是怎么样的,以后还是怎么样。如今是我当家,你们要是去多支多领,自然不会不给只是人家当面不说什么地里嚼几句,也是犯不上的事。” “我记下了…我也是瞧着二太气色不太好,您既这样说,咱们明里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只是…”玉荷担忧地看着乐以珍的两个大眼黑圈儿。 乐以珍也知自己现在面色不佳,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五谷杂粮是营养最全的,我这是因为最近一直睡不好觉,等家里家外的事都稳定下来,我躲在家里美美地睡上两天,脸色马上就会红润起来。” 玉荷见她很起劲地喝里的红枣百合黑米粥脸的乐观振奋,欣慰地笑了:“二太太这样说,奴婢这颗心也不用悬着了。” 一早饭急匆匆地吃完了,外面才微微地泛白。玉荷将乐以珍最暖和的那件内里挂软貂绒|罩银白竹枝暗纹绒缎的大毛鹤氅找了出来,给乐以珍穿上。又备了两个手炉袋炭香带在身上,才扶着乐以珍出了门。 乐熙;门口。一顶暖轿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乐以珍正要掀帘上轿。听到前方有人急奔过来:“二太太等等我。 乐以珍直起腰身。侧歪着脑袋往一看。是尹兰婷。只见她穿一件青缎子棉斗篷口中呵着白色地水汽。脚步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你这是…”乐以珍瞧了瞧灰暗地天色“你起这么早?有事吗?” “二太太。”尹兰婷已经适应了乐以珍地角色转换。很顺溜地给她屈膝福了一礼“我给你添人气助威来了呀。你想呀一会儿去了行里。面对一大帮地男人。光是玉荷在你身边怎么行?好歹要再有一个女子。三个女人一台戏。才能镇得住他们!” 乐以珍看着她脸蛋儿冻得通红。说话时眼睛晶晶闪亮。无比兴奋地样子。忍不住“噗哧”一乐:“我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去。再说了。有二少爷在呢。我露个面顶一下就行了。” “那不行!不能让男人把咱们女人瞧扁了,二太太有机会出了府门做大事,就一定要给女人争口气起来,你就是怀家的花木兰武则天,我嘛…”尹兰婷说到这里,抱住乐以珍的胳膊一扭身子,“就是想借着二太太的光,跟着你展扬展扬。” “呸!什么武则天?胡说八道!”乐以珍白她一眼,也没真恼,“你肯来给我做个伴儿,那就一道去吧,只是你…” 尹兰婷很高兴,殷勤地给乐以珍掀开轿帘:“我随你走到府门口,咱们再上马车。”乐以珍心里稍稍惑了一下,便上了轿子。 此时怀府里的人,起床的还不多。轿子一路行走,出轻微的“吱扭吱扭”的声音。路过钟慧院的时候,乐以珍听到一阵“笃笃”的木鱼声,在清晨薄冷的空气中传荡着。她将轿帘掀开一条缝,看到钟慧院上房的屋顶上,站着一排雀儿,七八只静静地蹲在屋脊上,迎着正在逐渐放亮的天空,一动不动,像是被那木鱼声吸引住了。 乐以珍就一直盯着那几雀儿看着,直到轿子走远了,看不到那几个小黑点儿了,她才入下了帘子。半盏茶的功夫,轿子到了怀府的大门外。落轿 掀开轿帘,将乐以珍扶了出来,往一旁等着的马 怀明弘早就等在了那里,只是他乍一看到尹兰婷,吃了一惊。尹兰婷也管他的讶异表情,只是扶着乐以珍的胳膊。 怀明弘很快就收起惊讶,上前给乐以珍认真地请了安。乐以珍虽然心里很别扭,表面上还是稳稳当当地应了:“让二少爷久等了,时间还来得及吗?我们这就走吧。” “来得及,掌事们辰时在行里聚齐,现在是卯时三刻,去得太早,反倒成了我们等他们,也不好。”怀明弘看着三个女人依次上了马车,回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怀文迎上来,犹豫地叫一声:“二爷…这个…” 怀明弘瞅一眼文拎在手里的一个圆筒形木盒,一摆手:“赏给你了!” “啊?”怀文惶恐地张着嘴巴,;一想又顺服地应一声,“谢谢二爷。” 于是两辆马一前一后,着泛出冷光的路面,往一个乐以珍不熟悉的地方去了。大约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玉荷掀开车帘子,乐以珍就看到一栋三屋六开间的木制楼宇矗立在眼前,正门高大阔敞,正上方挂一黑漆匾额,上书三个烫金的大字“载德楼”。门的两挂了两盏长明灯,看样子是整夜不熄的。因为老太太去世,阖族举哀,那灯也是白纱的罩子。 这栋楼,就是怀氏各行意的总行喽!以前总听怀远驹提起这栋楼,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她能以怀氏总管人的身份踏进这栋楼。 怀弘已经下了马车,过来请她。她踩着矮凳跳下车来,玉荷随即从车厢里拿出一顶帏帽来:“二太太,戴上这个再进去吧。” 乐以瞧了瞧她手中的帽子,是这个时代里,稍稍有点儿家世的女子出门儿时,都会戴上以遮脸面的那种纱围帽子。她正思量的功夫,只听怀明弘说道:“二太太既已出门做事,就不必当自己是深府娇养的女子。相信那些掌事们,也无人敢亵渎你的容貌,戴上这个,倒显得遮遮掩掩不够大方。 乐以珍点头:“收起来吧,我是来做的,不是来逛街市的,隔着一层纱跟人说话,显得不够诚意。” 玉荷扁了一下嘴巴,还是将那顶帽子放回马车里去了。随后她和尹兰婷一左一右,陪着乐以珍步上台阶。走到门口的时候,守在门边儿的两位年轻人冲着怀明弘一弯腰:“爷…”然后趋步上前,推开大门,冲里面喊一嗓子:“二当家的来了!” 这一嗓子从屋子里反聩回来,再传进乐以珍的耳中,就带着一种空旷的回音。乐以珍一听之下,心知迈过眼前这道门槛儿,里面会是一间不小于轩正堂的宽大堂屋。 果然,当她跟在怀明弘的身后走进那两扇大门之后,一个比轩正堂还要空阔的大厅呈现在她面前。大厅的四角及东西墙边,几只落地的铜烛台上燃着儿臂粗的白烛,拢着几盆旺旺的炭火。因此身后的大门一关,乐以珍马上感受到一种温暖和明亮,这让她紧张的心安定了不少。 尤其当她看到主位的后头,怀禄正站在那里笑看着她时,她更是暗暗地舒出一口气来。于是她举步,奔着怀禄守着的那个座位而去。 乐以珍的脚下是一条青毡铺就的两尺宽的窄道,直通向主座。而在这青毡之外,是实木铺下的油亮木地板。十几张长条案几拼接摆放成一个长方形,围座着怀氏产业中有头有脑的十几位掌事。 从这十几位掌事们的角度,他们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稳步往他们大当家坐过的位置而去。虽然她将头服服帖帖地梳在脑后,搀了一个髻,并且只别了一只银簪,虽然她一身的素沉之色,银色的鹤氅,青莲色的祅裙,玉色的一双缎子棉靴,虽然她面容沉静,不慌不忙,可是这些掌事们还是从她娇嫩红润的皮肤上,从她那圆圆的娃娃脸上,从她清亮单纯的眼神里,看出了她不会大于二十岁。 于是这些在生意场中打滚多年,跟着怀远驹,陪着怀氏产业一路走向兴旺的掌事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开始显露出虑。 这些人的神情,当然逃不过乐以珍的眼睛。怀明弘和怀禄都也都看出来这些人的心思。于是怀明弘对乐以珍愈地恭敬。而怀禄则快步迎了上来,像他平常对待怀远驹那样,谦卑而充满了敬意:“二太太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消除疑虑 以珍在掌事们置目光的包围下,脚下一条不到十在她的感觉里,却走了好长时间才到头儿。>) 主位上摆着三把椅子,怀禄将正中的一把椅子拉开,乐以珍想了想,却自己坐到了左侧的那把椅子上。怀明弘一见她坐下了,为难了一会儿,只好在右侧的椅子上坐好。 乐以珍坐下后,举目端详掌事们的脸色,现她选择座位这一个小举动,就在掌事们的心理上引起了微妙的变化。有几个人的目光,由她刚进门时的忧,转为探究的意味。 怀明弘往下面瞧了瞧,侧头问怀禄:“禄叔,人都到了吗?” “还差两个人,一个是茶行的吴大荣,一个是药肆行的郑大夫。”怀禄站在两位主子的中间,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禀道。 “这两个人…总是到吗?”乐以珍试探地问。 “老爷在的时候,他说要召掌事们议事,就没有一个人敢托大迟来的,不过这两位也是怀氏产业中的老人了,一辈子都在咱们家做。”怀禄将情况交待清楚。 “好。”乐以珍思了一下,突然扬声问怀明弘:“二爷,时辰到了没有?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是。”怀明弘应一声,扫一堂下,放开声音说道,“辛苦诸位掌事。我们家最近生的事情,掌事们已经知道了。两位老太太同一天:然长逝,对我爹是一个深重的打击。他一身守两孝时之间怕是没有心情出来主事。这位是二太太,她受老太太临终遗托接了怀氏宗符,在这非常特殊的一段时间,将代我爹暂时掌管怀氏产业…哦…当然,这也是我爹的意思。我本人也会留在北方一阵子,辅助二太太管好总行里的事。各位掌事多年来为怀氏产业尽力经营,贡献良多,希望以后也能诚意配合二太太,助怀氏渡过这一段特殊的时期。” 怀弘的开场白结束,可是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响应。只有坐在西侧最靠门的位置上那位最年轻的掌事笑着抬起手来是见其他的掌事们都一脸的严肃默地看着乐以珍,他尴尬地将手又放回桌子上了。 谁说阶级社会就是上层欺压下层?瞧堂下这十几双眼睛。分明就是不拿乐以珍这个主子当一回事!乐以珍料到自己地出现会遭质。却没料到这些掌事们敢如此看轻她。 她喝了一口茶。稍稍缓解一自己地紧张情绪笑着接着怀明弘地话说道:“二少爷已经将情况交待清楚了。各位掌事若论年纪和做生意地经验都是我地前辈。你们又跟老爷多年。我以前也经常听老爷说。怀氏能有今天地气象。全赖各位掌事兢业勤恳。昨儿老爷将事情交待给我地时候。他还对我说位掌事在各自地行业里。都是数得上地拔尖人物:聚到怀氏地旗下。那是怀氏莫大之荣幸我多多敬重各位掌事。” 堂下地人听了这几句。脸色缓和了好多。就听乐以珍接着说道:“我年纪轻|多事不懂。正因为有你们这群人。老爷才敢将这么大地一个摊子交给我。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熟悉各处生意。但是这期间一切要照旧。以前放在你们手里地权力。你们依然可以在权力地范围内行事。以前需要报到老爷面前请示地事情。今后就报到我这里来。我会听取各位掌事地意见。跟二少爷商议之后。给大家回复。如果让我现有人越权行事。处罚嘛…会比老爷立下地规矩要严厉得多。” 乐以珍说到这里。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掌事们互相觑视之后。坐在左侧第一把椅子上地一位微微福地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二太太身份尊贵。我们不敢不敬。只是这生意上地事。又岂是二太太这样深府娇养地女子能决断地事?在座地诸位都是毕生为怀氏做事地人。虽然这份家业姓怀。事实上也是我们自己地事业、我们地饭碗。二太太如此年轻…我们心里着实不落底。不如让我们见一见大当家吧…” “不必了。”站在乐以珍身后地怀禄接过此人地话。“我出现在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代表老爷地意向。老爷今早遣我来。特意交待过我。如果哪位不敬重二太太。就如同不敬重他一般。老爷希望各位如以往信任他在生意上地决断一样。信任他这一次地选人决定。他将这个位置交给二太太。自是有他地一番道理。关于这件事。就不要再找他讨论了。” 怀禄虽然只是个奴才。但他是二十年里最贴近怀远驹地人。他地话还是相当有份量地。那位要见怀远地掌事。搓了搓手:“既然大当家是这样说地。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乐以珍笑着抬手一指他,问道:“禄叔,这是哪一位,我还不认识呢。” “珠宝行关掌柜。”怀禄略一低身,回乐以珍的话。 “珠宝行关掌柜…”怪不得他坐在第一把椅子上呢,“我能理解关掌柜的担忧,不过依老爷多年度人的眼光,他肯放心把担子交给我,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珠宝行是咱们家生意里最大的一宗,又负责部分贡品饰的加工,干系重大。我明儿一早就到奇韵 望关掌柜能在,我也好向你多请教。” 关天堂当其冲,被选做乐以珍巡视怀氏产业的第一站,他沮丧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冲着乐以珍一拱手:“小的一定准时候着二太太。” “恩…当家之事,没有商议的余地,大家也不用再多加揣测虑了。路遥知马力,我会尽心,咱们以后事上见。我向大家打过招呼了,大家也都认识我了是我还不认识你们呢。禄叔…” “哎!”怀禄答应一声,向堂下走去,越过关掌柜,从第二位开始介绍:“这位是汇通银号的岳掌柜,这位是…” 怀禄一路介绍下去,那些男人们虽然不甘心,也只好站起身来向乐以珍行见面礼。乐以珍颔微笑,认真地记着第一个人的面孔和掌管的生意。 介绍到米行的掌事时,他不等怀禄开口,自行站起身来:“我与二太太见过日官府催逼缴粮之事多亏二太太费心周旋,我这厢有礼了。” 他语气真诚,一看就是打底里信服乐以珍,其他的掌事不禁侧目。乐以珍跟他客气道:“孙掌事言重了,那件事其实是…” 她想说那件其实是二少爷的功劳明弘也猜出来她要这样说,赶紧接过她的话说道:“二太太在我们家里有女诸葛之称事只是因为初次与二太太打交道,才会如此惊异罢了。” 乐以珍话说了一半,被在那里,又听他称自己是女诸葛,脸皮都烫了起来。但是她体会得到怀明弘的用意,便硬着头皮装大象冲着孙掌事笑了一下,没有反驳怀明弘的话。 众这时候稍有些相信怀远驹把自己新娶的太太推上台来,不是儿戏之举了。待介绍到最后一个人是刚刚那位在举手响应的年轻人了。说他年轻,是相对于在座的诸位掌事而言实际上他大概也有二十几快三十的样子了。这些掌事之中,唯有他头戴儒士方巾,气质文静,一身玄青的素锦长袍,高远的样子。 “这位是梁先生。”怀禄介绍到他这里,的称呼是先生,“是咱们家东林书院的山长…” “哦?”乐以珍笑着看梁先生,“书;?这个我倒是没听老爷提起过,书院…不应该是学子读书论道之所吗?怎么还归到生意行里了?” 梁先生翩然起身,向乐以珍略一拱手:“二太太有所不知,当年在下与三五同好共建这个东林书院时,也是纯粹的读书讲学之所。后来书院经费短缺,捉襟见肘,在一位朋友的引见之下,在下向大当家的寻求过资助。大当家非常爽快,出银重修书院,为寒门学衣食栖身之所,令在下万分感激。后来有一次,大当家去书院闲坐时,提出让书院自供自养,就出资成立了如今大月朝屈指可数的东林书行,承蒙大当家的信任,这书行眼下由在下一手操持。” “哦…”乐以珍点了点头,笑赞道,“梁先生为寒门学子谋出路,自己却弃功名而投商,着实可敬。” “二太太谬赞,其实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出状元,梁某虽不能在殿上折桂,却一样能跟着大当家的做大事。如今东林书行遍布大月朝各,咱们东林书院也成为天下寒门儒士趋之若骛的求学读书之所,梁某能亲眼目睹东林书院的学生走出书院后,各成功名,为天下苍生谋福利,也是一件幸事。” “好…”果然是读书人话多,不过他肯说这些,就说明他不像其他掌事那般欺她是女子,这一点倒让乐以珍挺讶异,“过几日我去见识一下梁先生手下的东林书行,我也挑几本好书来看。” “二太太好读书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梁先生说完,略一躬身,坐了下去。其他的掌事都向他投去一种怪异的眼神,他浑然不觉,兀自在嘴角挂着淡定的笑意。 介绍完毕,乐以珍正要说几句话结束这次的会面,就听怀明弘说道:“二太太知道今日要初会各位掌事,为全敬意,昨儿吩咐我备下了一些礼物。 二太太身为女子,终究心细一些,她心里牵挂的,是各位掌事家里的太太小姐…” 他一使眼色,怀文从马车上拎下来的一只藤箱搬到中间去,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只一模一样的八宝镶罗钿饰盒。 “这个是我们府上打来给太太小姐们过年戴的新饰,如今老太太过世,阖府守孝,也没人能戴这个了,二太太说放着可惜,到了明年就变成旧款了,不如分给各位掌事的太太小姐们戴着,我就让怀文搬了来。” 怀明弘说完,怀文便开始一张一张桌前放饰盒子。乐以珍很惊讶,这一出他之前可没与自己商议过,虽然当着这些人,她不好问,可是她内心还是有些恼火。 但见各位掌事的收了礼物,各自打开一瞧,都现出吃惊的样子来。随即纷纷起身,向乐以珍道谢。 正在这时,大门一开,有两个锦罗绸缎的男子走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牛肉粉丝汤 来的两个男人,均是五十岁上下的样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位穿青团花纹锦的棉袍,大胖脸,双下儿,身材臃肿,他往自己的座位里一站,挤旁边那个人往侧里撤了一下椅子,给他腾出多余地方儿来。另一位则穿一身湖色平缎的袍子,长瘦脸儿,长得细眉细目,眸光一动,心机毕现。 正好两个人进来的时刻,怀文在玉荷的帮衬下,已经完了作为礼品的饰。怀文见那藤箱里还有两只饰匣子,便抬头看乐以珍。 乐以珍在这二人进门那一刻,就已经猜出他们是谁了。她的目光只在刚刚相识的诸位掌柜身上徘徊,也不看这迟到的两位。怀文见她这样的神情,便将藤箱一合,回到了怀明弘身边站好,等主子的话。 吴大荣和郑方经寻到各自的位置后,冲着主位抱拳拱手:“二少爷…二太太…” 他们将怀明弘放在前面,怀明弘便将脸一沉,捧着茶杯没有应话儿。再看乐以珍,像没听见这一声问候一般,继续跟东林书院的梁先生说着话:“咱们书行现在都出什么书呀?” “回二太太的话,大部分是经史子集,也出一些前朝野史~钞,名家文集。” “哦…有没有想过出一些儿读物、家用百科之类的书籍?”乐以珍也只是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一个念头,就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咱们月朝有例,民间书行出书,凡类别在《大月光熙书目》之外,需要报国子监批示备案,二太太的想法虽然新奇,但如果具体实施下去是拿到国子监批文,也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梁先生如实答道。 “我想知道,这类书如果印:来,有市场吗?如果能拿到国子监的批示能组织出编写这类书的人手吗?”话一说起来,乐以珍现自己对这件事蛮有兴趣。 “在下觉得二太太所说的儿童读物,该不是通常所说的蒙学读本。至于说到百科,目下在大月朝行流通的《尔雅》,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在光熙书目中被归为经部,如果我们能编写出适应当下的百科全书来,胜在新巧,相信赢面会比较大的。”梁先生一说到书目光也是熠熠生辉。 “好!”乐以珍知今天不是详细讨论此事地好场合。“我这几天会巡行各处生意。等我去到东林书行地时候。咱们再仔细讨论一下这件事。” 东林书院和书行。虽然在读人中名气响当当。但是做怀氏生意地一支院是一个搭钱地地方。而书行仅仅是为了养活书院。怀远驹历来将此视为一种怀家仁惠天下读书人地善举。只为赚名声。不为赚银子。因此从做生意地角度来行在怀氏产业中地地位是不重要地。 今天乐以珍以代理当家地身份甫一露面先关心地是书行地生意。这让梁先生有些兴奋。 两个人结束这一简短地交流之后。乐以珍笑着拍拍手:“我今日与二少爷来此。只为与各位掌事见一面。在老爷休养这一段日子里自当晨兢夕厉。也希望各位掌事能比老爷在时更多用一份儿心思在此先谢过你们地忠恳辛劳。” 乐以珍说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做不来抱拳拱手。便微微地一低身堂下地十几位鞠了一个躬。堂下地掌事们虽然仍在怀乐以珍会不会做生意。但是基于她地言行有度。基于刚刚拿到手地宝贝。他们此时对这位当家太太地印象颇好。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回礼。口称“那是我等本份。二太太不要客气。” 茶行地吴大荣和药肆行地郑方经也不得不随着大家站起身来。可是从进来到现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乐以珍和怀明弘就没跟这二人说话。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二人不免有些尴尬。众人落座之后。郑方经却仍站在那里。对乐以珍说道:“二太太。内子昨晚痼疾作。折腾得晚了。因此今儿一早没能及时赶过来。二太太莫怪。” “哦?”乐以珍觉得自己第一天亮相,也不好逼人太紧,便笑着一点头,又问吴大荣,“郑先生是因为夫人作旧疾,那么吴掌柜因何事迟来?” 吴大荣恨恨地白了郑方经一眼,以手撑案,将他肥大的身子从椅子上支起来:“我…我就是没起来,我在怀氏茶行做了一辈子了,我们家祖辈都在茶行做事,大家都知道我这点儿贪睡的习性。 在他眼里,乐以珍只是一个小女子,他的孙女都快长到乐以珍这个年纪了,因此他并不把乐以珍放在眼里。乐以珍感受到了他对轻蔑,轻轻一笑:“嗜睡也是病,瞧吴掌柜这身形就知道了,郑先生是名医圣手,不如有空了 治治病吧。” 堂下众人一阵哄笑,郑方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脸的尴尬。正这当口,乐以珍突然说道:“今天就说到这儿了,大家散了吧。刚刚得知郑先生的夫人有恙,趁天色还早,我和二少爷去看望一下郑夫人。” “哦…”郑方经登时脸红脖子粗,“不敢劳烦两位当家…” “不麻烦,车马都是现成的,礼物也是现成的,我只走一趟就成。”乐以珍一边说,人已经站起来身,走到郑方经面前,示意他起身带路。 郑方经“哦哦”地搓着手,磨蹭着不肯离座:“二太太…内子…内子的病…传染,怕是…” 乐以珍冷冷地住他,看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一甩鹤氅的宽大袍袖,转身往堂外走去:“各位掌柜,今天就散了吧,等我巡视过各处生意,再召各位聚来议事,我希望下次不会再有人迟到了。” 怀明弘随即起身跟上,尹和玉荷也跟出了堂外。车夫将马车赶过来,乐以珍站在车旁,等怀明弘出来了,小声问他:“我现在该去哪里?” 怀明弘见的神情不似在堂内那般端正严肃,恢复了在家里时的轻松,眼睛瞄着载德楼大堂的门,生怕被别人窥破弱处的样子,不由地好笑:“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一处茶楼歇一会儿,大家喝上一杯热茶…等到巳时,我陪你去见我舅舅…” “你舅舅?”乐以珍皱了一下头,“你舅舅不是在贡川为官吗?我代老爷管事,与他有关系吗?” “那是我大舅舅,我说的是三舅舅…”怀弘看了一眼站在乐以珍身后的尹兰婷,“街上冷,咱们去茶楼再议此事。” 乐以珍搓了手:“我想吃玉光街那家的牛肉粉丝汤和糯米藕,不知道离得远不远。” 她提这一处,仅仅因为那是唯一一次在外面吃东西,而且那家的东西的确好吃,每次她在府里锦食玉馔吃到口腻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家热喷喷的牛肉粉丝汤。可是她的要求听在怀明弘的耳中,却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 那时候乐以珍还是德光院的小丫头,因得了老太太的恩惠,许她出府祭母。他想起在汤饺摊子上看到她时,她正泼了一个男人满身的汤汤水水,他想起在当时还属于李大升的那处院子里,她睁着迷途羊羔一般无助而茫然的大眼睛仰望天空,哭得那样无助,他想起主仆一行人在玉光街上吃牛肉粉丝汤,美食当前,忧伤也从她身上褪走,她虽然吃得矜持,可却是一脸满足的神情,一碗牛肉粉丝汤就给她带来了快乐… 这些记忆是一股暖流,从怀明弘的心里流出来,漫爬到全身,最后也溢满了他整张面孔。乐以珍何其敏感,瞧他的眼神,就开始后悔自己提起玉光街来,于是她赶紧修正道:“算了,就近找一家茶楼便罢。” “玉光街倒是不远,只是那家摊子露天,天气又冷,不如我们找间茶楼坐着,让怀文去买了拿去,岂不更好?”怀明弘不想就此打断自己因为那牛肉粉丝汤而产生的美好感觉。 “随你吧。”乐以珍说完,踩着矮凳子爬上了马车,尹兰婷和玉荷随即跟上来。 车帘子一放下,尹兰婷立即握紧拳头,现出一脸兴奋激昂的表情来:“紧张死我了!头一次见这种大场面!那些掌柜的全被你镇住了!” “镇住了?”乐以珍看着她,笑着摇头,“你觉得他们有被镇住吗?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精,又是多年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什么人没见过?我那几句话也镇得住人吗?日子长着呢,以后有得捱了…” 尹兰婷的热情丝毫不受打击,一把攥住乐以珍的手:“反正你刚刚表现得很好,那么沉稳镇定,连我都吃了一惊…咦?你的手怎么又湿又凉?” 乐以珍抽出手里,向玉荷要了手炉抱住,自嘲地问尹兰婷:“你现在还觉得我刚刚沉稳镇定吗?” 尹兰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们又没看到你出冷汗,反正你刚刚做得很好,那些人可不敢小瞧你呢!” 行出不远,主仆众人就进了一间茶楼。尹兰婷和几位随行的下人知道两位主子有事要商议,便自觉在楼下找张桌子坐着吃茶。乐以珍与怀明弘则上了二楼,进了靠窗子的雅座。 叫了茶水与茶点之后,小二跑出去张罗。乐以珍见周围静了一下,将手炉往茶桌上一放:“二少爷,那些饰是哪儿来的?你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第一百九十二章 莫名罅隙 以珍问得严肃,怀明弘却轻松地笑了:“确实是家里过年戴的饰,老太太这一过世,估计一年内都没人敢戴那么鲜亮的东西了,打都打出来了,与其存在库里落了灰,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可是你昨天并没有跟我说这件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乐以珍仍然在耿耿于怀。 “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怀文今早备车的时候,跟我提了一下,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就让他去库房搬了来,要是你心疼那些饰,我再去给你要回来。”怀明弘语气轻松,跟乐以珍开着玩笑。 “好啊!你去要吧!要不回来的话,你折成银两赔给我!”乐以珍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怀明弘正了正脸色,站起身来,冲着乐以珍略一躬身:“当家的,这件事我擅断了,是我的不对,以后做事之前,一定先跟你商量过。” 本来他这一举也是一个玩笑,目的在逗乐以珍一乐。不过乐以珍却很郑重地板着脸,点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要谢谢你想得周全,问问而已,你不用这么认真,坐吧。” 怀明弘感觉自己的好情<被狠狠地闪了一下,讪讪地直起身来,坐回椅子上。乐以珍只当看不懂他的表情,端着茶,望着窗边一盆盆栽的锦松,接着问一个问题:“你刚刚提到你三舅舅,我怎么听说他赋闲在家,是个清散的读书人,我见他的必要性在哪里?” “我的三位舅,两位身在仕途,顺遂腾达他们都跟我们家的生意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怀明弘看着乐以珍说道,“唯独我这位三舅舅闲在野,没有官家的身份,又是我外公的小儿子,大舅舅和二舅舅的亲弟弟,你知道些事不好我外公亲自出来谈…” “哦…”乐以珍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见他,是为了让你外公安心吗?” “…”怀明弘吃了一惊“哦…是,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我就不能空手去吧?”乐以珍轻啜着茶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眯起眼睛思考着。“前几日那件缴军粮地事西地粮凑齐了吗?” “没有。”怀明弘摇头。“虽然那十万石地粮公文。是我外公逼我爹表态地一计。不过那里提到奉西目前正在闹粮荒。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当时我外公听说我要回家。心里一高兴把免了万盛米行地缴粮义务。不过我知道要在圣旨规定地期限内。凑齐足够地军粮也不是那么容易。” “哦…”乐以珍盯着那锦松想了一会儿。对怀明弘说道“咱们家出一部分吧。不过具体地数量还是应该问过孙掌事。要既不显得寒酸。也不至于影响万盛米行地运作。” “好!”怀明弘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我这就让人去喊孙掌事来。” 怀明弘下了楼去。打一个人去叫孙掌事到茶楼来。刚刚散了在载德楼地聚会。孙掌事还没走出多远去。就被人骑马追上了。因此也就一盏茶地功夫。孙掌事已经坐到了乐以珍地右手边上。 “上次我提到地十万石粮。是咱们家地库存。万盛每年会从新收地麦谷中。选子粒饱满地优质粮储存在玉石山地洞窟中。以防市面有异样地变动。 由于去年欠收,今年不仅仅是奉西,整个南方都在闹粮荒。缴粮的话…恐怕我们要留足九万石的余数,以防过些日子青黄不接之时,粮涌贵,到时候如出现挤兑风潮,我们也有足够的存粮应付。” “只能出一万?”乐以珍蹙起眉头来,“虽然我们不能出十万,但是一万的话…杯水车薪,似乎寒酸了一点儿…不如这样吧,咱们家出两万石粮,若是过了年,米行周转生困难,咱们再商议调借之事,你看如何?” “哦…”孙掌事稍稍犹疑片刻,看了一眼怀明弘,“那就听二太太的,三天之内,我让人从玉石山运两万石粮到总督府。” “好,谢谢。”乐以珍冲着孙掌事展颜一笑,那一声“谢谢”听得孙掌事一愣,随即站起身来,“份内之事,二太太客气了。只是…咱们家缴出去这么多的粮,怕是奉西省的头一份儿呢,二太太能不能跟姚大人讨个免税的优待?哪怕是三两年也好呀。” “好的,我尽力。”乐以珍应道 等他转身下了楼,乐以珍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决断是否正确,问怀明弘:“我给出去这么多粮食,若是过了年,米行真缺了粮,有办法在别处调借来吗?” 怀明弘笑道:“孙掌事说一万石,他是留有余地的。这个数量对于万盛米行不值一提,他说十万石,是库存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一部分,万盛在流通中的粮食,应该是不下二十万石的,如果市面上不出现大的波动,足够应付到明年春收了。” “这样?”乐以珍觉自己手下的掌柜都不跟自己说实话,心中有些气恼,端起茶杯来猛灌一口。正在这时 着一只食盒上了楼来:“牛肉粉丝汤来了!” 乐以珍一转头,就闻到了牛肉汤的鲜香气息,心情顿时大好,搓着手等怀文摆好盛在两只大海碗中的牛肉粉丝汤,也不跟怀明弘客气,自己拿起来汤匙来,嘬嘴吹着那汤碗中冒出来的热气,一口一口地喝起汤来。 怀明弘看她将一块牛肉含在嘴里,又被烫得吐了出来,心中既觉好笑又觉酸涩。同样的汤,同样的人,同样的喝汤模样,可是两个人的身份却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说他被眼前这个女子吸引,论起源头来,应该就是那次陪她府外祭母。当时在那个牛肉粉丝汤的摊子上,她也是这副吃相,尽量地想保持自己的优雅,却又忍不住美食的诱惑。 其实若真地深根究底,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被她吸引。反正从那天出去这后回府中,他闲时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往德光院去进了院子就开始搜寻她的身影。陪他长大的怀文曾经小心地提醒他:“二爷,她可是罪臣之女,又只是个丫头,你可不要用心太深…” 他倒是想对她一些心思,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很快就成了群芳院的姨娘|快就给他生了一对弟妹,到了今天,她已经由当初那位蓝背心绿祅裙的小丫头变成眼前这位华美端丽的贵妇人,而她如今的身份,是他的二娘! 虽然这两个字他从来不出口,可是却每天在他的脑子里转腾。在没有人的场合他就会放松下来,甚至连一声“二太太”也不想称呼,只像以往一样以“你我”相称。她从来不要求他的称呼,可是她却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两人如今在身份上的差异,与他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他从心底里重她,可是他每次见到她然会像当初那样欢喜与激动---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了这种情绪是他便将这种情绪变成了他深藏在心底的一个小秘密… “你不吃?”乐以珍终于从海碗上方起头来,看怀明弘。 “哦…”怀明弘赶紧舀了一牛肉塞进嘴巴里“你有空的时候,给我讲一讲你…家乡的事情不好?” 乐以珍将汤匙往里一放,抱怨一句道:“大嘴巴王爷!说好替我保密的…” 怀明弘有些受伤,问她:“怎么他能知?我不能知道吗?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呢。” “你知道便罢!可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要是哪天我被人当妖孽抓去点了天灯,就是你们俩儿害的!”乐以珍继续跟碗中所剩不多的粉丝奋斗,含糊地跟怀明弘说着话,“我家乡…哦…说给你听,你会以为那是神话,在我们那个时代,从安平到淮安府只需要两个小时…一个时辰,你知道怎么去的吗?我们有飞机,就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的一种运载工具,不用像你骑马长途奔波,还有…” “听起来,你们那个时候很神奇,那你看我们,是不是觉得很愚昧?”怀明弘似乎明白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是哪里来的了,他曾经以为那是侯门官户里养出来的骄矜。 “我凭什么瞧不起这里的人?科技的展也是一个历史积累的过程,没有我眼下身处这个社会的努力,没有以前上千年历史中人们的智慧,没有以后几百年里人们的追索,我们那时候的飞机打哪儿来的?如果把历史截成不同的段落,每段历史中都有出类拔萃的优秀人物,这些人的成就与努力,永远值得后世之人敬仰…”乐以珍现不管她平时装得多么像一个闺阁女子,可是一提起那个远离自己的时代,她还是会兴奋,甚至有些放肆,因此她及时收住了话题,“喝汤,要凉了。” 怀明弘愣了一会儿,才消化掉刚刚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谈及的历史与科技这样的话题。他心里有点儿沮丧,他觉得一提起那个属于她的时代,她就会完全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子,侃侃而谈,见识非凡。他的情绪有片刻的低落,而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容易说错话:“头一次听你这些…让你在我们家生活,真是有些委屈了呢…你在没来我们这里这前…恩…定过亲没有?” 乐以珍正在舀汤的动作一滞,随即将汤匙往碗里一丢,冷冷地说道:“二少爷过虑了,我倒觉得能生活在怀府,而不是让我落魄街头,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像我这样的女人,在我们那里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你既然不喝汤,那我们走吧,时辰到了,我们该去拜见三舅爷了。” “我…”怀明弘想开口道歉,可是乐以珍已经起身离开了。 一直到了三舅爷沈若亭的府里,两个人在正堂等待沈若亭出来相见的时刻,乐以珍再没有跟怀明弘说过话。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表妹小倩 们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 沈若亭是沈同达三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与他的两个哥哥仕途腾达截然不同,他博研群书,却赋闲在家。不是他科举不第,而是他压根就没有走科举入仕这条路。一般人提起这位沈三公子,都只道他闲散洒逸,不喜仕途险恶。殊不知一父两子为官,一子在野经营上下官商关系,是沈同达当年有刻意安排。 因此沈若亭的府邸虽不似富贵人家那般繁丽堂皇,却也不似一般读书人家那般清简。从接待乐以珍和怀明弘喝茶等候的这间正厅,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来。厅内陈设疏落有致,细细看来,每一样摆设都是大有来头的。 乐以珍对古董不太在行,但是在怀府那样的人家呆久了,熏陶之下,眼光也精尖起来,虽然好些东西她讲不出渊源,但她却多少能辨出些品相好坏来。 因为之前在茶楼,怀明弘问起她在现代有无定亲一事,勾起她埋在心底很久的那件伤感往事,她心里一直闷闷地,懒得说话。此时坐在沈家客厅之中,她的目光定在左侧的一只原始瓷提梁上,青中泛黄的釉色,四道连续的水波纹,一看就是很古远的东西。 怀明弘知道自问错了话,一心想找个机会道歉。可是乐以珍的神情过于专注,以致让他感觉自己开口说话,她也未必能听到。 “二太太喜欢这只?”门口有人说话。乐以珍赶紧缓回神,起身看向来人。只见他三十刚过的年纪头戴青缎方巾,身穿银蓝如意纹天华锦的鹤氅,脚蹬一双蓝绫宝相花纹锦靴,面孔清瘦白净,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而在他的眉眼鼻型上乐以珍清晰地看到了沈夫人的影子。 乐以珍猜到人便是沈若亭,不过她还是谨慎地等怀明弘开口介绍:“二太太位就是我三舅父。” “舅老爷…”因为他无官无,乐以珍也不必行跪拜之礼,只是略一屈膝福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沈若亭踱步上前,一指那只提梁:“二太太认得这只吗?” “舅老笑。我见识浅薄里识得这种宝贝?”乐以珍倒不是谦虚。她是真不认得这东西。 “我刚刚站在门外看到神情专注地盯着这瞧。大概你是瞧出些来历地。不如说来听听。 ”沈若亭用一种研判地目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这才意识到。此番可不是串亲戚来地。这种场合。需要她展现出怀氏新当家人地见识来。如果自己在此时露怯示弱么怀沈两家新地攻守同盟。怀家就会处于劣势地位。 她吸一口气着对沈若亭说道:“这只我倒真是没有见过。不过从它地~色和纹饰、造型来看该是商周时期地礼器。” “哦?”沈若亭出一个问地声音来。专注地看着乐以珍。乐以珍倒真不怕他看目光坦然地迎着他地注视。直到沈若亭绷不住。笑了:“这是西周早期贵族之家在正式宴飨地场合使用地盛酒器物。二太太眼光还是不错地。你从哪里看出来它地年份?对古器有研究吗?” 我从哪里看出来的?当年我们省博物馆举办商周春秋时期的陶器展,展出的可都是这种东西,既然你非让我说,我就冒险猜一下好了。 乐以珍心里这样嘀咕,脸上却不得不继续挂着微笑:“舅老爷过奖,我哪里有什么眼光?更谈不上对古器有研究,我是…恩…随口一猜,舅老爷不要见笑。” 沈若亭也不欲一直跟她谈论古董,便随意一笑:“二太太请坐…弘儿也坐。” 三人坐定,怀明弘琢磨着这开场白还是自己来比较合适,便对沈若亭说道:“舅舅,老太太的丧事办完后,我爹一直悲伤不能自拔,族里商议定,暂由二太太代我爹掌家。二太太今日刚去行里见过我家的掌柜,出来后便说应该拜见外公。我便跟她说外公事忙,见过三舅也是一样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噢…”沈若亭脸上的笑意像是用一种强力胶水粘牢在眼角眉梢一般,既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冷漠,恰到好处,纹丝不改。 “我此番前来,第一件要答谢沈大人周护万盛米行的事。前方将士保家卫国,按说身为大月朝子民,为他们筹一些粮饷是份内之事,虽然怀家拿不出十万石粮的数额来,但为解沈大人的燃眉之急,为前线将士能吃饱肚皮上战场,万盛米行愿意捐二万石粮,三日后这批粮会运至总督府,还请舅老爷向沈大人代为转达怀家至诚的谢意。” “好!”沈若亭的嘴角略略往上一勾,笑意加深一分,“只是…这几日奉西这里,军粮已凑齐备,不日将往蒙古前线。倒是我二哥那里,也背着十万石的军粮任务,没有凑齐呢,如果我说把万盛米行的粮食往渠岭,支援了我二哥…二太太不会有异议吧?” “都是为国募捐,这批粮食算在亲家公的名下,还是算在二舅老爷的名下,对我们万盛米行都是一样的, ”乐以珍想起孙掌事跟她提及的粮税一事,绽开唇角果这批粮押往二舅老爷的治下,我若开口为万盛米行求免粮税,怕是再没有理由了呢。” “粮税?”沈若亭略一思索,“朝廷的免税条例,也不光只有捐粮这一条…此事我明日派人给二太太回话,你看可好?” “让舅老爷费心,多谢。”乐以珍起身郑重谢过。三个人又随口聊几句两家的家事,乐以珍揣摩着目的已达到,该告辞了。于是她说道:“今日造访府上,纯是意外兴起,也没给舅太太和小姐们备一份礼物不好意思叨扰她们了。他日闲时,我一定特意登门来见过舅太太。我还要去看我们老爷,这就告辞了。” 二人辞了沈若亭,出了正厅的门,正往沈府大门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表哥!表哥!” 声音娇脆悦耳,乐以珍回头看到一位芙蓉花儿一般水灵鲜亮的小姑娘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身上那件绯红色的毛氅随着她快速的跑动节奏而鼓荡着白色兔绒镶边的帽子原本戴在脑袋上,跑近的时候,往怀明弘的方向一扑,那帽子就掉到了背后,现出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和俏皮灵动的一双大眼睛。 “表哥!你来了怎找我玩?”在场三个人小姑娘似乎只能看到怀明弘,连沈若亭都不放在眼里。 “我有事要忙儿不是来的,等哪天闲下来了,我来看望舅太太,一定找你玩,好吗?”怀明弘像哄蕊儿梦儿一样,哄着眼前的小姑娘。 “你撒谎!你上说很快就会来找我玩结果我一年多都不见你的人影,我不管!今天不吃过午饭就不让你走!”小姑娘赖皮地拖住怀明弘的胳膊,嘟着嘴巴不撒手。 “小倩!不许胡闹!二太太在这里呢!过来见过二太太!”沈若亭虽然板着脸是他的语气明显有溺爱的意味。 乐以已经猜出她是沈若亭的女儿了,笑盈盈地看着她。谁知道那小倩将眼睛一翻:“二太太?就姑夫前一阵子刚娶的那位吗?她来做什么?” 乐以听她这语气不善敛了笑容,沉着等她即将表的人身攻击言论。谁那小倩突然眼珠一转,神态陡然热情起来,上前冲乐以珍一屈膝:“见过二太太。” “好漂亮的小姐。”乐以珍觉这个小姑娘过于精怪,不敢掉以轻心,便微笑着随口夸一句。 “我漂亮吗?”小倩顿时眉飞色舞,贴到乐以珍的身边,“还是二太太有眼光,我的几位哥哥都说我是丑丫头!每天都来打击我,真是没有良心!” 说完,她拉起乐以珍的胳膊,回头对沈若亭喊一句:“爹,我跟二太太说句话,你们别听哦!” 乐以珍被她扯着走出去二十几丈,回头看两个人男人远远地站着,正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乐以珍拖着小倩站住:“别走了,就在这里说吧,他们听不见了。” 小倩往身后瞄了瞄,凑近乐以珍的肩头,大眼睛一转,轻声问道:“二太太,我表哥这次回来,有没有说要纳小呀?” “纳小?”乐以珍觉得好笑,“我们家还在孝期呢,你表哥此时纳小,还不得被长辈们拖出去打一顿呀?你想什么呢…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小倩的脸“腾”地红了,“我…那个,不会真的守满三年,不让纳小吧?要是亲上加亲的事…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呀?” “你…”乐以珍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你几岁了?” “我下个月及~呀!满了十五岁,我就可以嫁人了!”小倩提到自己的年纪,很沮丧地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恨我晚生几年,让那个郭家小姐抢了先!可是我不介意做小呀,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我愿意给他…恩…” 她到底是害羞,没能说出“妾”这个字来,只是涨红着脸,用一只期待的目光看着乐以珍:“我跟我娘提过,我娘骂我疯了!我原本想找姑姑商议的,可是她常年深居简出,连我奶奶都难得见她一次,我就更是见不着了…二太太,听说你们家现在你说了算,你给我说一说好吗?亲上加亲是好事,你们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我的…我爹娘肯定不会让我等三年,他们现在就张罗着给我提亲,所以…” 小倩说到这儿,眼眶有些红。乐以珍被她惊得差点儿咬了舌头,在心里反复惦量过说辞,才敢开口:“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份尊贵,到我们家做小实在是太委屈你,你爹娘断断不会让你担这份委屈…还有…这事也得你表哥答应才好,他怕是不忍心委屈你的…” 小倩一听乐以珍是推脱的意思,马上急了:“他不答应又怎么样?你刚刚不是说,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吗?你是他二娘!又是当家主母,你说娶,他敢不应?至于我爹娘…他们敢不放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这个…”她的请求如此突然,乐以珍又被她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话语呛住,一时想不出如何回应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斋蘸法事 倩满脸期待看着乐以珍,让她不知道如何去回驳,这位天真的小姑娘的心。 “恩…”乐以珍思忖片刻,笑着对小倩说道,“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不过守孝是大事,这关系到你表哥为人的声誉,所以这件事你还是应该跟你姑母商议过再定。如果你父母和姑母都没有异议,你表哥也同意此事,我也乐得**之美,不过你让我做主…我怕是很难做这个主…” “要是他们都同意,我还求你干什么?”小倩恼火地看着乐以珍,“你不是很厉害吗?能从一个小丫头做到正房太太,可见你是无所不能的,你这样说,分明就是不肯帮我…” 乐以珍本来还在脸上挂着耐心的微笑,听她说话如此刻薄,便将脸沉了下去:“小倩,我站在这里耐心听你说话,因为你是沈三公子的女儿,明弘的表妹。你刚刚说自己下个月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你应该很清楚,你想要嫁给你表哥,需要很多人的同意,不是我说话就可以的,我不是你的救命草,你…还是应该先跟你父母商议妥当。” 语毕,她也不管沈小倩在身后的怎么样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一转身往回走去。沈若亭见她回来了,迎上来歉意地说道:“不知道小倩跟你说了什么,我家里就这一个丫头,难免被内子宠坏了些,二太太多担待。” “舅老爷客气了,小姐也没说什么便聊了几句留步吧,我们这就告辞了。”乐以珍虽然心里气得发颤,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地与沈若亭告了辞。 怀明弘狐地回头朝小的方向看了几眼,跟着乐以珍一起出了沈府,上了马车。等在车里的尹兰婷和玉荷看出她脸色不善,问了几句,也没问出所以然来,两个人便小心翼翼地闭了嘴。 “二太太,现在哪里?”从车厢外传来车夫的问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帽儿胡同。”乐以珍闷闷:说道。 于马车启动,转了一个方向帽儿胡同去了。大约行至半路,车里三人微微往前一倾身,马车停了。玉荷刚想出声问车夫为何停车,车帘一掀明弘出现在外面:“你们俩儿先去后面那辆马车,我有事与二太太商量。” 尹兰和玉荷瞧了瞧乐以珍地脸色言下了马车。怀明弘钻进车厢后。坐到了乐以珍地对面:“小倩跟你说什么了?” 乐以珍还没缓过气来。也不看怀弘。只盯着那微荡地绸布棉帘子。尽管她极力克制自己地情绪。可说话地语气还是不太愉快:“你这么急着赶过来问我。就说明你心里是有数地。既然你知道你表妹会跟我说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怀明弘顿时窘迫起来。搓着手抿了几个嘴唇:“我那个表妹…恩…被我舅母和三位表哥宠上了天人是骄蛮一些。要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地话代她道歉。” 乐以珍只觉得心里一堵。没来由地想要发火。可是她地理智提醒她一定要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保持住一个长辈该有地样子。哪怕他不拿自己当长辈。于是她努力沉下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怀明弘地脸上:“她是跟我说了一些不好听地。我本来很生气。既然你亲自代她来道歉了。我也接受了。这事就算了吧。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我也不必真地跟一般见识…哦…好了。你应该回你地马车上了吧?” 怀明弘一听她这语气。心中发急。赶紧解释道:“我可从来没答应过她什么。她…虽然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可是从小到大。身边不是爹娘就是哥哥。真正见过地外姓男子。大概也就我们几个表兄弟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她才会那样…” 乐以珍看他严重地表情。将脸色缓和下来。对他说道:“我能理解她地心思。你…也地确是个优秀地男子。值得女孩儿放在心里牵挂。只是她那么坚决地要入怀府给你做偏房。这事几乎是行不通地。我怕将来她受到打击。承受不住呢…几句话而已。我真地不生气了。你不用担心。” 乐以珍明着提起小倩的话来,怀明弘更窘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嗨!”然后他一猫腰钻出了这辆马车。 经怀明弘这么一劝,乐以珍倒真的不生气了,回头想想那个天真莽撞的小丫头,倒有几分想笑,尹兰婷和玉荷回到车上来,马车便继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到了帽儿胡同。 因为有两天没看见怀远驹,乐以珍有些担心,脚步就走得急一些。 其余的人跟在她身后,穿过长长的窄巷子,来到了怀远驹的旧居院子里。 虽然那座新坟立在院中央,仍然让人感觉 但丧事过后,这里的气氛还是轻松了许多,不似婆日,乐以珍每次过来,都感觉悲伤地喘不过气来。 屋顶上,有几个瓦匠正在补瓦,窗户下面,两个糊窗的工匠刚刚糊好了最后一张窗纸,还按照乐以珍的吩咐,在窗子的正中央安了一块方形的玻璃,以增加屋内的透光性。进了屋,东间的墙壁已经漆刷一新,摆好一张新床,铺好了暖和的新被褥,还在窗边摆了一张书架和一个案几,将怀远驹平时在府里常看的书都搬了过来。 这都是乐以珍昨天吩咐人来做的,因为她知道怀远驹一段时间内是不肯离开这里的,腊月天寒地冻,又不能翻建房子,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补缀补缀,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因为东间刚刚收拾出来,还有一股子油漆糨糊的怪味道,因此住在这里的人都聚在西屋。虽然还没收拾到西屋,不过这里刚搭了一个炉子,又拢着炭火,再加上人多,屋子里倒也是暖意融融的。 乐以珍他们进去的时候,正赶上怀远驹在吃饭。一张大床上摆着一个小炕桌,布好了几样素菜,怀远驹独自坐在床上,正闷头扒着饭。地下另设一张大一点儿的桌子,罗姨娘和定儿、怀禄他们,也不拘男女尊卑了,一起围坐在这张桌旁吃饭。 “二太太…”罗金英门口坐着,第一个瞧见了乐以珍,赶紧站起身来。自从乐以珍派她来这里照顾怀远驹,她对乐以珍就越发地殷勤起来:“二太太,快进来,瞧你脸都冻得通红,吃饭了没有?” 其余人回头,也都看到了以珍,纷纷离了凳子要起身。乐以珍赶紧摁住他们:“都坐着吧,你们要是全起来,这屋子里还能容得下人吗?别起来了,给我和二少爷盛两碗饭来,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玉荷还没进呢,听了乐以珍的吩咐,转身掀开灶锅的盖子,开始盛饭。乐以珍上床坐到了怀远驹对面,怀明弘陪在下首,准备在这里吃午饭。 “老爷…”乐以珍见怀远驹前的一碗饭,已经吃下了一半,心中不觉安慰,“我看东屋收拾出来了,看起来还挺亮堂的,下午让人铺上地板,就会更暖和一些了。” “恩…”远驹看着她,“打哪儿来的?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吃饭?” 他居有心思关心她吃不吃饭了,这真是让她惊喜。于是她将自己从早晨到中午的行程简单地说了一遍。怀远驹听后,将自己眼前的一碟板栗烧瓢儿白端起来,放在她面前:“快吃饭吧,吃了饭身上就暖和了。” 于是床上一桌,地下一桌,大家开默地吃饭。 午饭用罢,大家琢磨着主子们八成有事要谈,便收拾好桌子,都挤坐在灶间里。西屋只剩下怀远驹父子和乐以珍。乐以珍将上午自己做的事详细地跟怀远驹汇报过了,怀远驹听后,垂头沉吟半晌,也不发表意见,只转头看怀明弘:“二太太不懂生意上的事,她出面只是象征性的,具体事务你要多操心,生意上的事你熟悉,相信你不会出错的。” 怀明弘规矩地站在怀远驹面前,恭敬地答道:“儿子一定会尽心,不过我还是希望老爷能早些回府…”怀明弘刚提了“回府”二字,怀远驹便将眉头一皱,说话的人揣摩他的神色,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 “外面的道场…”乐以珍刚进院子时,就看到东墙边搭了一个道场棚子,有几个道士正在做斋蘸法事。因为刚刚发完丧,乐以珍一看到那道场就觉得奇怪,刚刚大家都在吃饭,她不好相问,此时就剩家里三口人,她便问了出来:“那班道士,是老爷请来的?” 怀远驹掩口咳了一声,答乐以珍道:“是芙儿从城南五丰观请来的,要给我娘念七七四十九日南华经…昨儿才来的。” “哦…”乐以珍一听到夏玉芙这个名字,心里就很不舒服。可毕竟这个道场是为了给婆婆诵经祈福,对怀远驹来说,这种事后的弥偿行为可以安慰他愧疚的心灵,她也是乐见的。于是她接着说道:“要不要多请几拨道士来?也好日夜轮流不停地做法事?” “不必了,心意尽到就好,这里不比深府之中,晚上闹出太大的响动来,吵了街坊邻居也不好。” 怀远驹这样说,乐以珍便不再提此事。只是她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到底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怀远驹要死不活的时候,她希望他好起来。可是今天看到他情绪恢复得如此好,她又觉得有一丝怪异。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利在后代 以珍本来很认命以为,如果没有神迹发生,让她:去,那么她这一辈子就只能窝在深府大院之中了。却没想到事有奇巧,在这个女人的天职是相夫育子的时代,她居然能有机会每天早起上班,傍晚下班,过着职业女性的生活。 这让她兴奋激动了好一阵子,虽然她要不要去行里,根本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不爱去的话,只需跟怀明弘捎个话过去就成。可是在那些托着腮帮子数庭前落叶的无聊日子里,她想象着那些曾经的同学朋友们也许正在职场上奔波,那是多么充实而美好的日子,她本该也正在过那样的生活。 因此自从那日在载德楼见过诸位掌柜之后,潜在乐以珍内心对职业生涯的渴望像雨后冒出来的笋芽儿一般,节节拔高,旺盛生长。她每天早早地起床,喝杯热牛奶,用过清粥小菜,便坐着马车出门。至于她每天的行程,开始的一段时间还只是熟悉怀氏在各行各业的生意。 很多人的想法都跟怀远驹一样,认为这个二太太的出面只具有象征意义,她出现在的意义仅在于证明怀远驹还好好的,这份产业还处于他的掌控之中。而大家纷纷在心中猜测,其实在怀远驹隐居的这一段日子里,生意上掌握实权的人,应该是怀明弘。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乐以珍对怀氏生意的熟悉和接受速度让人刮目相看虽然她经验缺乏,可是在听掌柜们谈起经营上的事时,她却丝毫不显生涩。而怀明弘似乎并不想趁此机会展现自己做为怀氏未来当家人的能力,他只是依怀远驹的吩咐,规规矩矩地辅助乐以珍管大事小情,都必先请示过她才做决断。 乐以珍倒不是刻意出风头,她实在是太喜欢眼下能上班做事的生活了。她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力,早晚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地交到怀明弘手上,她只是想在自己还能出门做事这段日子里,好好地享受一下职场生涯。 她将自己的日程按照现的作息时间安排,人为地将七天定为一周,周一至周五她上班,周六周日她会带着蕊儿、梦儿和实儿三个孩子去帽儿胡同,后来因为蕊儿对院子中央那座高坟心怀恐惧便只带梦儿和实力过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转眼一个月去了,似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两位老太太的过世,在每个人心上烙下的悲伤印记,正在逐渐得淡去。 年过去了眼上元节过去了。怀府在重孝期间,即不能张灯结彩不能走亲串友,孩子们都吵着这个年过得没意思,可是大人们却感受到了新年那强烈的欢乐气息,正将弥漫在怀府之中的悲情氛围驱走。 帽胡同那边,似乎也一切正常。怀禄、罗金英和定儿三人照顾怀远驹一个,乐以珍没有什么不放心。朱琏广的侍卫已经年前回到他们主子那里了乐以珍在家丁中挑出身强力壮的十个人,又在城内武馆里雇来几位武师怀远驹的旧居旁边,租下来一户人家的房子些人住在那里,日夜轮流保护怀远驹的安全。 怀远驹这一子真是好多了来他在人面前就总是一副严肃地样子。甚少露出亲和地表情。因此他眼下这副少言寡语、不喜不怒地样子。在很多地人眼里。就已经算是恢复正常了。 只有乐以能体会他内心深处那股幽远深长地哀伤。知道婆婆这件事在他心上留下地伤痕。怕是一辈子也弥合不起来了。 在乐以珍地日历上。每个周六地早晨。当她带着梦儿和实儿出现在院子里地时候。怀远驹通常会把着门框。正在朝门口张望。梦儿仍然是怀远地开心果。她活泼好动。聪慧机灵。打小就跟怀远驹最亲。每次四口人相聚度“周末”。小院儿里就会响起她银铃儿般欢快地笑声。怀远驹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光里。目光追随着女儿地身影。只有这个时候。他地脸上才会现出微不可察地笑意来。 有一次。在“周日”回怀府地路上。梦儿突然抱着乐以珍地胳膊问道:“娘。爹现在不疼我了。爹都不愿意抱抱我了…” 小孩子地感知是敏锐地。尽管很多人认为怀远驹经过一个月地调养。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是梦儿却感觉得到。她地爹爹与以前不一样了。乐以珍难过地抱着梦儿。跟她解释道:“两个奶奶都没了。爹是最伤心地人。等过些日子。爹爹伤心地劲头过了。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疼你地…” 生意上。怀氏产业地掌柜们跟了怀远驹多年。倒不是会因为他一时不在而乱了阵脚。何况也没有出现权力真空。虽然乐以珍和怀明弘两个人绑在一处。也及不上怀远驹地经验老道、游刃有余。但年轻人有年轻人地好处。经常会有一些奇思妙想。让那些老掌柜们眼前一亮。 就比如那日在载德楼,乐以珍所提的百科全书,当时只是跟梁先生聊起来时,随口一说。却不料那日她巡视到东林书院时,梁先生郑重其事地跟商量起这件事来。 按梁先生的说法儿,如果怀氏东林书院能编一部百科全书,那可不光是一件赚银子的事,那将是一件流芳后世的文化事件。虽然前人也有这方 述,但是几百年的时间里,无论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看,都会出现新的成就。梁先生虽然已经算是弃文从商了,但他到底是个读书人,心中那个读书经世、启迪后人的梦想并没有泯灭。乐以珍随口一提的百科全书,在他心里点燃了澎湃的**。大概每个读书人都会有做一番大事业、留芳后世的壮丽梦想吧。梁先生终于从乐以珍的提议中到了自己名垂后世的途径了。 他极力地说服乐以珍,向她阐述这件事将如何为怀氏留下千古美名,如何造福怀氏后人等等。当乐以珍向他问及这件事的可行性,他回答:“只要能取得国子监的官文,组织编写书籍一事交给我来做东林书院这些年人才辈出,挑出百十个来个人编一部百科还是卓卓有余的。”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乐以珍问他。 “三年时间一定可以完成。”梁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炯炯,充满了**。可是乐以珍却对三年这个时间产生了犹豫,不用三年时间,恐怕一年之后,她要么重回怀府内院当一个不出二门的贵妇,要么随怀远去了凤州。不知道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筹备的事件,会不会在她离开后发生变故。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怀明弘在她身侧出声说道:“三年时间对于编一套百科来说一个合理的时间,二太太要是对这件事有兴趣,不如我们就来做这件事吧。我觉得梁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家银子再多是商贾之家,这件事倒不图赚多少银子:给我们百年怀氏赚来一个好的名声,就是一桩值得一试的好买卖。” 乐以珍还是很慎的,她没有马上应承梁先生,而是先去找了朱琏广。国子监那样的官学机构,不是东林书院这样的民间书院能接触得上的,也不是怀氏这样的商贾之家能渗透进去的。如果要与国子监接触上第一个选择便是找朱琏广,第二个选择是找沈同达。 两者相较更愿意去欠琏广一个人情,而不是沈同达。 朱~广听乐珍表明来意了半天才说道:“我现在终于可以分辨得出,你不是我的珍妹了。你这样一板一眼地与我谈筹编一部百科全书我谈取得国子监官文的可能性,我几乎就快要忽略掉你的性别了。 乐以珍双掌一拍:“好呀!的就是你这种感觉,忽略掉我的性别,我只是与你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而已,我们之间纯粹是一对好朋友,就是这样子!” 她刚高兴了这么一下下,朱~广心里马上不爽快了,好整以暇地看她半天,然后故意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调说道:“你虽然不是我的珍妹,但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与你接触过的人,几乎都难以将你忘怀…” “王爷!”乐以珍噎住,气恼地瞪着他,“你要拒绝我的请求,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直接告诉我不行,我起身走人,ok?” “噢什么?”朱广好像很开心自己能惹恼乐以珍,慢悠悠地喝着茶,轻飘飘地问她。 “…”乐以珍发现自己平时挺端庄的,一遇见朱~广,心里有一个睡着的小魔鬼就会苏醒。她结结实实地白了他一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国子监!你能不能给我找到人吧!如果你说不能,我马上告辞!” “啧啧!”朱~广忍住要大笑的冲动,继续捉弄她:“你这是求人办事的口吻吗?你要是一直这副样子,我倒是替怀氏产业担忧,生意人最重要的品质便是一切以利益为重,能屈能伸,你这副倔强的样子,不知道会吓走多少合作伙伴呢…或者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别人面前都像是一个生意人,对待我是特殊的一种态度…” 乐以珍对他彻底无语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刚要发脾气,突然感觉到自己着了他的道儿了,便将脸色一转,笑着看他:“王爷这种轻松的态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找国子监要一个官文,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那么我就谢过王爷了!我会静候王爷的佳音,王爷您尽快好吗?” 这下子轮到朱琏广被噎住了,他想了好半天,搔了搔额头:“唉…交友不慎哪…我可以给你要一个官文,不过我有个条件…你知道,我现在可是尽人皆知的闲散王爷,闲得脑顶要长出蘑菇来了。你说这件事,我很有兴趣,我要来了官文,这件事算我一个如何?” “你能行吗?”乐以珍终于扳回了一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她斜睨着朱~广,用一种十分怀的目光看着他。 “我?”朱琏广接收到她的目光,深以为辱,出言辨道,“我四岁开始在太学里读书,我的师傅是当代鸿儒程启~,从六岁开始,我的伴读就再也没被师傅打过手板,你觉得我书读得怎么样…” “噗!”乐以珍很不客气地笑道,“你还真会卖弄!” 朱~广登时红了脸:“哦…我只是觉得…你大概不太熟悉我们这个朝代的皇子教育…所以…我给你介绍一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立春家聚 春在奉西这一带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这一天地方下百姓共同迎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官员会身穿官服,带领着迎春的队伍在大街上游行,会有打扮成春官的艺人沿街高喊“春来了”。大家在官员的带领下,出城去迎接芒神。 在老百姓的家里,这一天有“咬春”的习俗,吃春饼,贴春幅,孩子们佩戴春娃娃,其热闹的程度虽然比不上过年,但也是满城欢庆,共贺天神赐与人间新一轮生的希望。 今年的立春这一天,怀府的下人们早起将内外庭院洒扫干净,厨房也做了“咬春”的春饼,给各房都送了去。只是碍于孝期未过,没有贴春幅,也没有人出去参加安平府迎春的游街活动。 但乐以珍并不希望家人长时间沉浸在丧亲的悲痛之中。守孝的规矩她不敢乱破,但是立春这一天,一家人团聚,共同吃一顿迎春饭,应该不算过分的。 那天她没有去行里,一早起来就去了帽儿胡同,陪怀远驹吃过午饭之后,她便乘车回到府里,准备晚上将家人召集在大饭厅里共进晚餐。 当晚,虽然大家穿戴依然素净,但是显而易见,每个人都刻意地装扮过了。虽然初春的傍晚仍有些冷,女人却已经脱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春衫。 大饭厅内四下里布置着栽海棠,花还没有全开,含苞欲放,绿托粉蕊,煞是喜人。厅内排下六桌酒席主位置上有两桌侧是怀远清、怀远江和怀远涛三兄弟及怀明弘和几位成年的少爷,右侧是沈夫人和乐以珍陪着三老太太高氏,以下坐着各房的太太、少奶奶。下首的三桌,各屋的小少爷和小姐们各占一桌,靠近门边儿的两桌,便是各房的姨娘、姨奶奶们了。 菜肴酒上,乐以珍身为当家人,站起身来说话:“今日立春,是新的一个春天的开始,咱们家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伤痛虽然我希望大家永远将老太太放在心中怀念,但同时,我也希望家人一个一个都能快乐起来,我相信老太太在天有灵不希望家人因为她的离去,而一直消沉悲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祖先的神灵时刻守护着我们在期待着我们,看我们这些怀氏后代子孙,如何将他们一手挣下来的家业产业发扬光大。因此,今儿晚上一家人吃过这顿迎饭,从明天开始,春暖冰融家都要振作起来!” 乐以珍说完,自己先干中的酒。饭厅内一片叫好附和之声家纷纷举杯,正要喝下杯中酒左边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是怀远清:“弟妹说得好果然这一个多月没有白在行里呆着,说话越来越像一个当家人了。弟妹说我们都应该振奋努力,我内心深以为是,只不过我想努力,弟妹也不给个机会呢…另外我想问弟妹一句,四弟什么时候才能振奋起来?还是说他一直窝在那条破胡同里,怀氏一直由你掌握着?” “当是这样!”一句话从两个人的口中同时说出,让满屋子的人都吃了一惊。大家看看左边的怀明弘,再看看右边的乐以珍,等着二人继续说下去。乐以珍与怀明弘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沉默了。怀明弘则继续说道:“二伯父牵挂我爹,我心里很是感激。我爹最近情绪恢复得很好,每日里抄抄经书散散步,已经从两位老太太过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了。目前之所以还留在帽儿胡同,皆因我爹孝心重,愧于奶奶生前不能床前尽孝,要在死后为她老人家守孝一年,这是人之常情,相信二伯父和在坐的各位家人都能理解。” “远驹孝心。这是好事…”三老太太高氏看着怀远清。笑着说道。怀远清便低下头。慢慢地喝着酒。不再言语。 当家人讲完后。便开席了。府里连年都不曾这么热闹过。最高兴地就孩子们。吵着要酒喝要肉吃。厅里顿时充满他们欢快地声音。 沈夫人礼佛。面前单独有一份斋菜。她喝着清茶。吃着素食。没有人把话问到她面前。她就沉默着。乐以珍没法儿。只得多说多笑。免得冷场。好在三老太太高氏两盅酒下肚后。话便多了起来。她地媳妇们当然要附和她。桌上一时还是蛮热闹。 乐以珍观察自己这一桌众人地神情。发现自己这一房地两位少奶奶。一样地神情寡淡。强颜欢笑着。 郭元凤在怀明弘回来最初地那一段日子里。着实欢喜了一阵子。因为怀明弘守孝。两人一直不能同房。这倒也罢了。可是郭元凤渐渐地意识到。她地丈夫与她之间过于“相敬如宾”了。根本不像是夫妻之间该有地相处方式。反而当怀明弘离了她地眼皮底下。与其他家里人相处地时候。倒是语笑盈然。可亲可爱。她知道那是成亲之初。她自己对他过于冷淡。留下了今天这个祸患。因此她放下官门闺秀一贯地 尽量地贴近他。关照他。讨好他。可是到目前为止。效。两个人相见。仍然是客气有礼。 而安冬卉,自从钟儿进了怀明瑞的房里,这位宽厚憨纯的大奶奶,渐渐地失去了往日亲和的笑脸,人也越来越消瘦。乐以珍数次问起她,她却只会说:一切都好,二太太不要操心。 乐以珍正品着两位少***脸色,突然她的视线被安冬卉的手腕吸引了去。因为今天换了春衫,袖子便宽松轻薄了起来,安冬卉伸筷子夹菜的当口,她右手腕处那一截滚着银缎子绣花边儿的春衫袖子,一下子就滑到了肘弯处。虽然她及时地撤回手来,掩好了腕子,可乐以珍仍然看到她的腕子上,有一大片青紫的瘀痕。 也知道怎么地,乐以珍的心为这位憨厚的大少奶奶疼了一下,她抬头在对面桌上找怀明瑞,仔细看着他,方才发现这位大少爷比起几个月前,发福胖了一大圈儿,正在怀远江房里的大少爷拼着酒,喝得红头油面。乐以珍又往下首找钟儿,见她坐在良姨娘的身边,挺着快要生的大肚皮,小口地吃着菜,目光不时地看向怀明瑞,见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稍稍将眉头一蹙,怀明瑞那边便赶紧放下了酒杯。 两个人都没有发觉,他们的目光交流已经落到了乐以珍的眼里。乐以珍咬了一下嘴唇,起身来到安冬卉身边:“冬卉…” “二太太…”安冬卉紧起身,身后的丫头给乐以珍安了一个座位,她就在安冬卉的旁边坐了下来,“我应该敬你一杯酒呢,听元凤说,这一阵子你帮了她不少的忙,你现在瘦成这样,是不是操心过多呀?” “二太太客气,跟二太太比来,我就是跑跑腿儿打打杂儿,不算是操心了,二少奶奶也能干,用我的地方也不多…”安冬卉仍然是一脸的笑容,可是乐以珍却看得出,她的笑意只浮在脸面上,并没有深达心中。 “哦?那么你这消瘦,便不是累着了…那是什么原因?”乐以珍一边轻松地问着话,一边慢慢地将手搭在安冬卉的右腕子上。 安冬卉见乐以珍手伸来,现出紧张的神情来:“我…瘦得那么明显吗?我只是…冬天里不太爱吃饭,开春就会好的…”她话还没说完,乐以珍已经轻轻地撩起她的衣袖,看住她的手腕,小声问道:“不爱吃饭吗?那这是怎么回事?不吃饭落下的青瘀?” 安卉咬着嘴唇,将袖子盖回去:“我昨儿帮着丫头们去收晒在院子里的大毛衣服,不小心摔了一跤,腕子拐到地上去了…” 乐以也不欲在饭桌上揭开这件事,松开了安冬卉的手,小声吩咐她一句:“用罢饭,你和大少爷去我房里一趟。” “二太太…”安冬卉似乎很害怕,用乞的语气跟乐以珍说话。乐以珍此时却已经举起了酒杯,扬声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从我进怀府到现在,已经快四年的光景了。四年时间里,有一个人从头至尾给了我最温暖的关照,我趁着今天阖家团聚的这个时刻,想当着大家的面跟这个人说声谢谢…” 然后她拉起安冬卉,将一杯酒塞进安冬卉的手里:“在我还是德光院的丫头时,我受了伤,冬卉她不分尊,托娘家的人给我寻来治伤袪痕的好药,在我怀着梦儿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吃到她屋里的红枣羹。如今我当了家,冬卉她更是不言不语地默默帮我做着事,从来不言功不请赏。 冬卉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子,怀家的好媳妇,我敬你一杯。” 安冬卉没想到乐以珍会特意在全家人面前如此高调地表扬她,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二太太如此夸赞,我承不起呢。” 乐以珍也饮光了杯中酒,然后将目光移到怀明瑞的脸上:“明瑞,这么好的媳妇,你要是不知道疼惜,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怀明瑞刚刚就傻乎乎地呆坐着,听乐以珍表扬自己的媳妇,还蛮得意地跟身边人笑说了几句。此时听乐以珍这样说,赶紧一挥手:“二太太放心,我对她好着呢。” 乐以珍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座位。这顿晚饭一直到结束,安冬卉都因为乐以珍那句吩咐而惴惴不安。 酒宴已毕,大家各自散去,各回各房。乐以珍送了三老太太,又送了沈夫人,回头就看到怀明瑞正扶着一脸怨气的钟儿往出走,而安冬卉则站在门边,为难地看着乐以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叫住怀明瑞。 “明瑞!”乐以珍替她出声,“来!你和冬卉…还有钟儿,你们三个跟我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旧仆结怨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德光院的荣寿堂是怀府内院的中太过世后,乐熙院的展乐堂取代了荣寿堂曾经的地位。 立春那日当晚,家宴已毕,乐以珍带着怀明瑞、安冬卉和钟儿来到了展乐堂。乐以珍自己在主位上坐好,让丫头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招手让安冬卉坐下。怀明瑞一脸的不明所以,坐下来之前,还不忘扶了钟儿一把。钟儿却似乎已经预料到乐以珍召他们来的目的,神色有些不安,左手下意识地搭在右手腕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乐以珍盯住她的腕子,笑着问道:“钟儿,你从一进来就掐着那只腕子不放,可是大少爷给你买什么宝贝镯子了?给我开开眼怎么样?” “没…没有。”钟儿当即挺直了脊背,左手将右臂的袖子捋了捋,“二太太拿我取笑,他…大少爷要是有宝贝,也是给大少奶奶,怎么会给我?” “是吗?让我看看明瑞给冬卉买什么宝贝了…”乐以珍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抓住安冬卉的右手,将她的衣袖往下一捋,安冬卉右腕上的青紫瘀痕立即展现,“这是什么?镶蓝紫两色宝石的镯子?” 安冬卉挣了两,没能挣开乐以珍的把握,涨红着红,紧张地看着怀明瑞:“二太太,这是我自己拐到的…我跟你说过的,昨天收大毛衣服…” 乐以珍也不听她胡说,只看着钟儿:“钟儿,把你的右腕衣袖挽起来给我看看。” 钟儿已经紧呼吸困难了,她将左手搭上右腕,缓缓地将衣袖捋了上去,露出一截光滑的腕子来。怀明瑞同样紧张,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最后露出一截光腕子显地松了一口气。 珍将两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恨得牙痒。她在宴席上特意留心过钟儿的手腕,明明戴着一只赤金镶五色宝石的镯子,那是一件十足的宝贝乐以珍记得当初她夸那镯子璀璨夺目,安冬卉笑着将袖子掩盖在镯子上:“这是我娘的镯子,她最疼我所以我出嫁的时候就陪给了我,我好几年见不上她一面,戴着也是个念想儿,就是太扎眼了,夏天衫子轻薄的时候,我都不敢戴呢…” 乐珍虽然从来不会乱用自己的正义感,但今天她确实是恼火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站起身来,走到钟儿的身边住她的上臂一抖,那松松堆在肘部的绸衫袖子滑落到手背上。钟儿赶紧去护腕子,可是乐以珍手更快,一把掀开她的衣袖,露出腕子上那只宝光熠熠的镯子来。 怀明瑞向来胆小懦弱。还没等乐以珍话。他已经仓皇地站起身来。傻呵呵地立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出言解释。还是应该向乐以珍跪下来赔罪。不停地拿眼睛瞟着钟儿。 钟儿也很紧。她又不好在此时说话。便冲怀明瑞使眼色。可惜怀明瑞本来就不机灵此时心慌意乱。更是弄不明白她地眼神是什么意思了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更显愚傻。 “二太太…”最后是安冬卉开了口“这只镯子。是我借给钟儿戴地几日她胎动不稳。找来一个道婆给她看。说需要一件宝器随身镇邪。她身边也没什么称得上宝器地东西。倒是我这镯子。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代了。算是一件宝贝了。我就借给她先戴几日…” “哦…对!就是这样地!”怀明瑞赶紧附和。“就是借着戴几日。” 乐以珍心里怜惜安冬卉。也自己这时候教训得太狠。回去后她也难做。于是她也不去揭穿她地谎言。只是说道:“要是有什么歪风邪气。你这只家常镯子能顶事吗?胡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只金镯子从钟儿地手腕上取下来。交还给安冬卉:“赶明儿让明瑞去家庙将慧明师太请来。请她给钟儿念经驱邪。再请一贴符给钟儿戴着。保管就没事了。” 怀明瑞和钟儿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镯子回到了安冬卉的手腕上,也不敢反驳,只得连声应着:“是,听二太太的,明儿就去请慧明师太。” “恩…”乐以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我有几句话跟你们说,尤其是明瑞,你可要听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比外面的小门小户,一大家子人,没有规矩就难成方圆。所谓定分止争,并不是要以主压奴、以大欺小的意思,而是大家各安本分,行事不可逾矩。钟儿是我身边走出去的人,眼下又要给怀家开枝散叶,算是有功之人,论理该赏,但她如今的行赏论罚,都应该掌握在冬卉的手里。冬卉是一个好媳妇,阖府上下,没有人能说出她一个不字来,单看眼下钟儿气色红润,就知道冬卉关照得很好。 明瑞你是男人,心应该放开阔一些,虽然房里人要疼, 不可过多地掺和内院女人之间的事情,还是要多花学学做生意,将来也好给他当个左膀右臂…屋里的事,就交给冬卉…我的话,你听懂了吧?” 怀明瑞木然地听乐以珍讲完了这番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嘴里只是应着:“二太太教训的是,我以后多跟二弟学生意…” 安冬卉感激地看着乐以珍,而下首的钟儿却使劲地咬着嘴唇,一语不发。乐以珍觉得她真是有些不知轻重了,便提一提音量,问她一句:“钟儿听懂我的话没有?” “听懂了…”钟儿很不甘心地答一句。 钟儿要生了,乐以珍也不好教训得过于严厉,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因此她摆手道:“恩…明白意思就好,钟儿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冬卉来跟我说,这是咱们家的长孙,可不能不重视呢。那你们就回去吧,照顾好钟儿,别让她摔了。” “是…”怀明瑞就这话应得最清朗,马上起身去搀扶钟儿,“起来吧,小心些…” 乐以珍叹了一口气,看着个人告了退,转头问玉荷:“我刚刚…还算和气吧?” “二太太和气呢。”玉荷语气有些忿忿的,“钟儿姨奶奶可真是骄纵了,应二太太的话也敢板着脸,自己什么名分不知道呀?大少爷…” ;意识到自己在评论主子,赶紧住了口。乐以珍叹了一口气:“冬卉多好的一个女子,唉…我也怪心疼她的,以后你多帮我留意,我要是能给她撑撑腰,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吧…说来也奇了,她和大少爷成亲快五年了,怎么就怀不上呢?” “二太才是善良的好女子呢!你当家,是阖府人的福气。”玉荷笑着说道。 “你今晚吃了什么?嘴巴抹了蜜了?”乐以被玉荷逗乐了,“你有这吹捧我的力气,不如陪我出去转转,刚刚吃了不少糯米酥鸭卷,不出去消化一下,怕积了食。” “好呀,今晚的也圆呢,难得风清月朗,我们去集芳亭那边走走吧。”玉荷一边说着,手脚麻利地翻出一件绒里的风氅来给乐以珍披上,“虽然是立了春,晚上风还是挺凉的,二太太还是披上一件吧。” 于是主仆二人出了乐熙院,借着朗白的月光,也不用打灯笼,就顺着脚下平坦的石板路,往清溪边上的集芳亭走去。 乐以珍自从当了家,内外三处,忙得晕头转向。像今晚这样在夜深月明、人声寂静的时刻,悠闲地在府里散着步,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久远而且奢侈的享受了。 玉荷也不吵她,只扶着她的胳膊,小心地注意前方的路面。乐以珍仰头看着天,深遂而幽玄的天幕之上,无数晶亮星光的簇拥之下,月亮如一只浑圆的大玉盘,骄傲地悬挂在中天之上,如水的银辉弥散于人寰。乐以珍沐浴在这月辉之中,感受到不同于白日间繁华与靡丽的一种沉静安宁的美好。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集芳亭便出现在前方视野之中了。玉荷之所以提议到这里来,正是因为今晚月色很好,而集芳亭是怀府中最适宜赏月的一处所在。这座亭子虽然建在清溪边上,但是座基垫得很高,来到亭下,拾级而上,踏过二十级的台阶,两个人站在了亭台之上。 “谁?”玉荷突然扬声冲亭内喊一声,吓得乐以珍头皮发炸:“有人吗?” “不用怕,是我。”亭子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竟然是怀明弘。乐以珍抚着胸口舒出一口气来:“你怎么也不点盏灯笼,吓死人了!” “你们不也没点吗?今晚月色这么好,点了灯笼,倒破坏了赏月的好兴致。”怀明弘就倚在亭子靠溪水那一侧的一根柱子上,仰头看着天空。 乐以珍此时却为了难,这种时刻在这里遇上他,是乐以珍眼下极力想要回避的一种状况。可是她人已经在亭台之上了,转身就走似乎也不妥。 于是她搭紧玉荷的手臂,牵着玉荷一起进了亭子,站在与怀明弘相对的那一侧:“难得今日立春,还有这么好的月色,你倒是懂得欣赏。” “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是吃多了糯米酥卷鸭,出来走走,以防积食。”乐以珍嘴里这样说着,可是耳边听着溪水在静夜里“淙淙”流淌,心中那份静美的感受又加深了一分。 “这么巧?我也是吃多了糯米酥卷鸭…”怀明弘的语气,已经听得出是在玩笑了。乐以珍心中有一根警惕的神经绷紧,本能地出言说道:“为什么不叫上元凤?”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魔鬼独现 以珍突然提到郭元凤,对面的怀明弘便沉默了。两有说话,只有刚刚融冰的清溪水在暗夜里“淙淙”地流淌着。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有无数的小星星在水面上跳跃,也将那点点晶光映在亭中人的脸上。 良久,怀明弘才转过脸来,借着月光看乐以珍:“你知道的,我和元凤现在不能同居,她早早回去睡了,我是回了房,又觉得胸闷,才自己出来走走。” 他的语气很平静,让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底的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地方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她看着满溪跃动的波光,勉强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元凤喜欢什么东西吗?我名义上是内外当家,但事实上这一阵子内院全靠她在操持,她虽不言语,我心里到底过意不去,早就想着给她备一份谢礼,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她…”怀明弘稍稍犹,然后含糊地说道:“大概就是女人家都喜欢的那些东西,首饰衣服之类的吧…” 乐以珍知道他根本说不出来,思量了一下,对怀明弘说道:“我刚刚教训过明瑞了…我觉得他很过分,将冬卉的镯子抢去给钟儿戴…本来,就算我是当家人,也不该多去干预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可有些事太过分,我也不能不问。虽然关起门来你们都过各自的日子,可如果这府里的一房一院都不安宁里来的阖府和睦?元凤…” “怎么?今儿二太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教训了老大,又要来教训老二吗?”怀明弘的声音传过来,有那么一丝冷冰冰的感觉。 他对乐以珍一向和顺恭,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乐以珍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了。 怀明弘也感到自己突如其来的不悦,缓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你操心太多了,有些事你管得了,但各人内心的事情,即便你是当家人怕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好!”乐以珍被呛住,一阵心烦意乱,说话也强硬起来,“好!二少爷说得有道理,当家人也管不了别人内心的事情!什么纵妾压妻,什么夫妻不睦么胡乱肖想,这些都不归我管,任由你们闹到不可开交去吧,那我这个当家人,还管什么呢?就管一管银钱财物吗?” “夫妻不睦?胡乱肖想?你是在说我吗?”怀明弘被乐以珍的话刺激到,声音突然激昂了起来。一旁的玉荷眼见着气氛不对,赶紧想法儿岔开话题:“二太太,你看,月亮底下有一群鸟在飞,那是什么鸟?” 怀明弘却指玉荷冲她吼一声:“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主子说!” 玉荷吓了一跳。意识就要转身。却被乐以珍一把拉住:“我地丫头。还轮不到你来吩咐!玉荷就在这里!你有话只管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是玉荷不能听地!” 怀明弘看着乐以珍。半晌之后突然笑了:“既然你们主仆之间没有忌讳。那我也不怕说。你在教训我夫妻不睦吗?我与元凤之间自始至终。就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成亲之前。我对她还是有所期待地。我想如果我这一辈子非娶一个女子不可么希望这个与我拜堂成亲地女子会是一个像…会是一个宁静和气地好女子!可是…” 怀明弘语速非常地快。显然这件事在他心里隐忍许久了。玉荷被乐以珍拉着。心里也清楚这个话题不是她该听地。于是她轻轻地挣了挣手:“二太太。我刚刚好像把帕子掉在路上了去找找。一会儿回来接您。” 乐以珍叹了一口气开玉荷地手。看着她转身“噔噔噔”下了台阶后她看着怀明弘:“我猜你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过你们夫妻之间地事。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如今晚就说给我听听。说出来…总比憋闷在心里要好一些。” 玉荷出了亭子。怀明弘放松了很多。他仰头看着天上地月亮。接着刚刚地话说道:“可是她刚刚嫁进来时。正值我患病卧床。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没有一句关心与安慰。眼里尽是冷漠和嫌恶、疏离…我相信任何一个新郎从他地新娘脸上看到那种表情。都是一种刻骨铭心地悲哀。一辈子都难忘地吧…” “你怎么不从她的角度想想?嫁你之前,她是一名骄矜的官家小姐,对于她那样的女子来说,冲喜嫁进咱们家来,怎么说也是委屈的吧?你光想着你的委屈,你为什么不体谅一下她的委屈?”乐以珍希望自己能开导一下怀明弘,尽量和气地说道。 “你既说她是有教养的官家小姐,难道她不明白嫁夫从夫的道理吗?既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用她的态度奠定了我们以后相处的基调,那么她就不应该怪我现在对她不亲热。别说我有孝在身,即便孝期过了 然是无法对她拿出热情来,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对她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怀明弘的态度坚决而强硬,丝毫不觉得他这样做有问题。 乐以珍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就算最初是她的不对,可是她现在已经很努力在贴近你了,难道你看不见吗?我一直觉得元凤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她能像现在这样牵就你,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我想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有胸怀有度量的男子,怎么总是抓住她当初的那根小辫子不肯松手呢?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将来你当了家,元凤就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你不希望你们之间,演变成老爷与太太如今这种形势吧?” 乐以珍本来要表达的意思,是不希望他们将来像怀远驹与沈夫人的关系这般僵。可是最后那句话听在怀明弘的耳中,他却敏感地品出别的意味来。他将拳头狠狠地往亭柱上一砸,咬着牙发狠道:“她要出墙,我乐得成全她!她愿意跟谁,我马上一纸休书送她过去!” “你!”乐以珍简直不敢相信怀明弘有这么刻薄的时候,她生气地指着他,“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你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态度,我看你是故意的!你巴不得把自己和元凤之间的关系弄僵呢…”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巴不得搞僵!我就是在找借口!你看出来了?”怀明弘两步就跨到了乐以珍这一侧,逼得乐以珍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凉的亭柱上,“你知道吗?我这颗心每天就如油煎一般难过,你为什么还要逼我跟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装出表面上的亲密来?我办不到!你说的也许没错,她是在努力!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的努力!我希望她还像当初那样与我恶脸相向!我的事情…谁都可以过问,唯独你不可以!你明白吗?你要知道,这件事由你来过问,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乐以珍被他逼鼻尖上斥责,惊愣之下,有片刻不能思考。不过她很快找到理智,提一口气吼道:“放肆!你这是在跟谁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了?你退回去!” 怀明弘不但不退,反而又近一分,月光下他双目炯炯,逼视着乐以珍:“我今晚就放肆了!你打算把我怎么样?请家法?还是罚我跪祠堂?你只管吩咐,我保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我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要做的事,绝不会轻易罢手!” 夜深人静,他声音肆无忌惮地传出去,吓得乐以珍紧张地别过脸,向亭外看去。 好在集芳亭经靠近后花园了,这样的时辰很难有人迹,乐以珍目光所及的范围,除了玉荷在遥遥地往这边看着,确实再没发现有人在附近。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跳出来了,又觉得自己不能在此时示弱。于是她捂住胸口,回头正视怀明弘的目光,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静:“你要做什么?” 怀明盯住,一瞬不瞬地看了好一会儿,后撤一步,给了乐以珍喘息的空间。他抱住双臂,歪着头一言不发。乐以珍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怀明弘,她站稳身子,将衣服整理平顺,抬腿就往亭外走去:“你可以不回答,我也不想听,既然你那么有主见,我以后也管你的事…” “我要做什么?”乐珍步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怀明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现在努力要做的事就是…找借口!” 乐以珍清楚地听见了,那最后三个字如三块巨石砸在了她的心上。她停站在台阶上,思忖着自己是回头反驳他,还是装作没听见走开。最后她一言未发,抬脚飞快地下了集芳亭,往玉荷等待的方向走去。 玉荷迎上来,默默搀住乐以珍,感受到从她身上传导而来的颤栗,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回走去。 身后的集芳亭,怀明弘看着乐以珍的身影在月光中模糊,直到消失不见,他绷直的身子瞬间软了下去,跌坐到靠背上---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盅惑了他,居然让他说出了藏在内心深处那些最隐秘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是他自己在理智的时候,会在内心极力否定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装着两个小人,一个是天神,一个是魔鬼,这两个人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心里激烈地争吵打架。而今晚…多么奇怪,只有一个魔鬼出现了,在他最需要天神的时刻,天神却睡着了… “二少爷…” 怀明弘正支着额头沮丧的时刻,一个声音轻飘而诡异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激灵一下抬起头来,循声望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心思败露 明弘正在内心懊悔不已,为自己刚刚的冲动而自责一个轻轻的女声传来,他浑身一激灵,循声望去,竟然是冬儿! 怀明弘当然不会忘记冬儿曾经对款儿做过的事,他心里其实是恨着这个丫头的,只是碍于她跟乐以珍往日相交匪浅,她又是奉老太太的意思行事,他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她,才不会给乐以珍一种不好的感受。 可是冬儿显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怀明弘回来后,她着实忐忑了一阵子。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怀明弘并没有找她的麻烦,一种侥幸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脑子里生出来-也许二太太只是吓唬她,不想让她靠二少爷太近,而实际上二少爷并不确切地知道款儿小姨***事呢。 这种侥幸的想法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在冬儿的心中就益发地确定。老太太过世以后,德光院一直空着,下人们大多遣散开,重新分配了。因为老太太的私产还是相当可观的,而乐以珍的想法,这笔财产还是应该等到怀远驹回来后再处置,因此德光院留了几个人,除了洒扫庭院的几个粗使仆人,更留了冬儿带着另两个小丫头照料看守老太太留下的财物。 这份活计很轻闲,乐以珍的本意还是关照冬儿的意思,月钱不减,冬儿几乎就是在闲领一份工钱。可是人太闲了,想法就会多起来。冬儿在断定二少爷并不知道她曾经做过的那件事之后,心里对他的那份渴慕又开始活泛起来。 她每天看着丫们将德光院打扫干净之后,睡过了午觉,便会溜达到二门门房守门的婆子们喝茶聊天。别人只道她现在确实轻闲,婆子们有免费的茶水点心吃,也乐得让她经常去。却没人知道她真正目的,是坐在二门门房里,等着怀明弘回来的那一刻。 每天或早或晚,当怀明弘色匆匆地迈进二门,往自己的住处去的时候冬儿与婆子们的聊天便结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会站起身来,找个借口离开,然后尾随在怀明弘的身后。如果怀明弘先去钟慧院给沈夫人请安就会守在钟慧院外的一处廊亭里,当做自己是闲来看风景,等着怀明弘出来。如果怀明弘直接回了弘益院,她便会在弘益院外站一会儿,不见他出来,才会悻悻地离开。 最初,她这行为只是源于内心对一个男人的仰慕。渐渐地开始迷恋上了这种行为本身,跟踪怀明弘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就象今晚,她远远跟着怀明弘,目送进了宴厅内,就一直守在厅外的一处隐蔽处,等着宴毕,他又走了出来。然后她尾随着他,看着他一路来了集芳亭便藏身到亭子面水一侧的石基下面。 怀明弘在亭子里静静地望着月空呆,她也看着月亮出神。有那么一会儿功夫,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感觉这一刻是属于她和他的,这是他们独处的时光很满足… 直到以珍来了。而亭子里地两个人几句话不合生了激烈地争吵。他们地话一字不落。全听进了冬儿地耳中。乐以珍离开后她望着夜色里幽幽地清溪。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也许这是她开口表达地一个好机会果让二少爷知道她对他是有用处地话… 怀明弘看着刚刚上台阶地冬儿。明亮地月色里。她地嘴角挂着一欣然地微笑。让怀明弘心中地恼火又增加了几分:“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好路过。看见二少爷在这里。”冬儿随意扯了一个谎。 怀明弘也懒得去辨真假。一挥手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下去。” 冬儿扶着身边地一根柱子。鼓了鼓勇气。对怀明弘说道:“要是二少爷能够得偿所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心自然会平静下来。否则…您地心里总是缺那么一块儿。又如何能得以安宁?” “你在说什么?妄揣主子地心意。你是不是太放肆了?”怀明弘有耐心已经快耗尽了。冬儿虽然看出怀明弘地表情不悦。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开了头。又岂肯就此打住? “我刚巧路过这里,就听到了二少爷与二太太在吵架…二少爷的最后一句话,我听明白了呢…当然,我也不是因为您这句话,才明白您的心意。早在二太太与我同在德光院当差时,我就瞧出二少爷对二太太的心意呢,只可惜…你们两个人情深缘浅…” “什么情深缘浅?你再胡说,我当真要收拾你了。”怀明弘语气依然强硬,却因为冬儿的那一句“情深缘浅”,并没有立即赶她离开。 冬儿得了鼓励,往怀明弘身边靠了靠,捡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我没有胡说,二少爷是个有心人,你自己应该感受得到。若不是二太太当时怀了身孕,不得不进群芳院, 断不会是今天这种情形…那时候我跟二太太一处当差住,又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她对你的心意…我比谁都清楚。” 怀明弘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不应该任由这个丫头继续说下去。可是她讲述的事情,却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就像一个人正在焦渴难耐的时候,有人给他端来一碗掺着毒药的清水。明明知道那水有毒,可是却仍然抵制不住那碗中粼粼水光的诱惑。 怀明弘的犹疑大大地鼓舞了冬儿,她彻底放松下来,开始朝着自己的目标奔去:“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太太与老爷是不般配的,老爷是个固执独断的人,而且…他身边有太多的女人了。二太太外柔内刚,心气高傲,跟了老爷以后,她一直委屈着自己,内心里很不快乐,相反…倒是二少爷这样的痴情男子,才配得上二太太那样的人品…” 怀明弘再怎么迷失心性,他终究是一个聪明人,冬儿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出她是有所图的。他冷静下来,眯着眼睛等她继续说下去。冬儿却未察觉怀明弘的变化,只道他是认真在听,便放心大胆地说道:“可是你们二人眼下的处境,怕是很难在一起的…就像刚刚那样…我听着也实在揪心,如果二少爷放心,这件事我来帮你吧…” “你?”怀明弘的脸_已经冷了下来,冬儿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发不可收拾:“是呀,虽然眼下我和二太太之间是主仆关系,但是二太太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以前在德光院,她凡事都与我商量,我的话她一直都很在意的,所以…如果我能在二少爷身边,那么二少爷与二太太之间,是不是就多了一个可以传话的人了…” 怀明弘终于明白她这一圈绕下来,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话。他懒得跟一个丫头动怒,便冷冷地对冬儿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二太太一向执长辈之礼,你这样妄自揣测我的意图,无异于往二太太身上泼脏水,你实在是太放肆了…话再扯远一些,本来有些事我已经刻意在忘记了,可是今晚你的出现,却提醒我想了起来…你好像不小了呢,我记得你在老太太身边有些年头了,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明儿让怀平家的给你寻一户人家,嫁出去吧…还有,如果有任何我与二太太之间的闲话在外面传,我不管是谁说的,一总算到你头上。我看在二太太的面子上,眼下就不过分为难你了,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 冬儿万没:_到形势会变成这样,刚刚明明见他听得很认真,而且…果然如乐以珍所说,他竟知道款儿的事情!眼看着他火了,要将自己配出去,冬儿顿时如身坠冰窖,“扑通”跪到怀明弘的面前,连声为自己辩解:“二少爷饶过我吧,我也是看你难过,才斗胆说这些的!至于款儿的事情,真是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奉老太太之命…如果我听老太太的话,我的命也难保呀!二少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千万别把我配出去…” 怀明弘却已经起了身,理也不理她,举出了集芳亭。只剩冬儿一个人跪在亭子里,悔恨无比,咽咽哭泣着… 再说乐以珍,她刚刚成为群芳院的娘时,怀明弘有好一段时间不适应她的新角色,言语神情之间总是忍不住情意流露。可自从他离家出走,再回安平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安分的晚辈。今天他突然情绪失控,说出那样的话来,让乐以珍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回自己房里,只简单地擦洗过,就赶紧上床躺下了。玉荷是个聪明的丫头,也不多听多问,给乐以珍盖好被子放下床帏,她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乐以珍自己躲在子里,看着月光映在床帏上,蓝幽幽的,在她眼前荡来荡去,她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爬起来去找怀远驹。也许看到了他,她的心就能安定下来了。 可是她还算理智,知道自己现在身份不同,半夜三更地出府,惊动必然不会小。于是她忍着冲动,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天一亮,乐以珍匆匆地爬起身来,吩咐人给二少爷传话,说她今天不去行里了。然后她梳洗停当,连早饭也没吃,坐着马车就往帽儿胡同去了。 离帽儿胡同越近,她的内心就越安稳。就在天放大亮的时候,马车到了巷口。乐以珍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地往旧居赶去。 来了旧居门口,玉荷上前一推开门,一阵意外的嘈杂之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定儿!定儿!快!让人去找大夫!” 第二百章 相似遭遇 的一年就要来临了祝书友朋友们2010年事事顺意心想有书友朋友的一路陪伴l:010年伊始小喜将有新书与大家见面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仍能相伴相随一同进步 ================================~=======================================~===~====== 本来乐以珍一夜未睡好,心里乱糟糟的难以安宁。她打算来帽儿胡同住一天,在怀远驹的身边,她能更加理智和冷静地思考问题。 谁知道她刚刚推开院门,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大家都在叫着定儿的名字,有人还在喊着请大夫。乐以珍听到后,第一反应便是定儿生了急病,需要急救。 她快步走进去,直奔一团混乱的西屋。进了屋子,就看见眼下住在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除了怀远驹之外,悉数围在床边上,罗金英就在这些人的正中央,正在使劲地掐着定儿的人中。而在所有人焦急的呼叫声中,定儿却紧闭双目,咬着牙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显然已经没有意识了。 乐以珍冲上前去,拨开床前的人,靠近定儿:“定儿怎么了?她发什么病了?” 正在忙碌的一人看见乐以珍突然出现在屋子里,顿时惊呆在那里,惶惶然地互相对望几眼,却没有人回她的话。 乐以珍不明所以,见定儿一半死不活的样子屋里的人又不应她的话,烦乱的情绪瞬间爆发,指着罗金英吼道:“不会说话了?定儿到底怎么了?有没有人去请大夫?” 罗金英她吼得瑟缩一下子支吾吾地说道:“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定儿她…她…” “她怎么了?”乐以珍耐性尽失冲着罗英和屋子里的人大吼一声。 “她…”罗金英正不知如何答。一同进来地玉荷扯了扯乐以珍地袖子。待乐以珍看向她时。她走过去用手托着定儿地下巴。指着定儿地脖子:“二太太你瞧…” 乐以珍往定儿地脖子上一瞧。只觉心里“刷”地一凉--定儿那雪白地颈项之上。分明有两圈深深地青紫勒痕! “这是怎么了?你们到底谁欺负儿?”乐以珍虽然这样问了一句。可她现在满心关切地定儿地生死。尽管屋里人集体对她地问题保持沉默。她此时也顾不上质问了。她偏坐在床边上手拍打着定儿地脸颊:“定儿!定儿!” 定儿地脑袋随着她地拍打侧歪了几下。却仍是毫无声息。乐以珍伸手探了探她地鼻息。弱得近乎没有。她心中发急。问罗金英:“找大夫地人去了多久?大夫什么时候能到?” “我们…也是刚刚发现…才把她放了下来…”罗金英像个做错了事地孩子。怯怯地不敢看乐以珍。 乐以珍此时倒没有闲心究查根由想了想。将定儿地身子放平。一只手托起她地后颈另一只手捏紧她地鼻子。对着她地嘴巴开始进行人工呼吸。其余地人都看不懂她这是什么方法着手只是紧张地看着。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 当定儿的胸脯因充满气体而鼓胀起来时乐以珍吩咐玉荷去挤压她的胸部,然后再接着口对口辅助她呼吸。这样反复了十几次,就在乐以珍觉得自己开始吃力,眼前有金星在闪烁的时候,突然听到定儿发出一个回气的声响,然后听到屋子里一片松气的声音:“好了!醒了!” 乐以珍定了定神,看向床上的定儿。果然见她在缓了几口气之后,动了动脑袋,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乐以珍心里一阵高兴:“定儿!” 定儿在清醒过来之后,只在一瞬间现出迷茫的神情,当她听到乐以珍的声音后,刚刚红润一点的面庞,刹那间褪尽血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也不看乐以珍,随手扯过一床被子来,将自己整个盖进了被子里,死死地扯着被角,捂紧自己的脑袋。 “定儿…”乐以珍上前扯她身上的被子,“你刚刚缓过一口气来,不许这样捂着!有什么话跟我说…”她拽了几下,没能将蒙在定儿头上的被子扯下来,却真切地感受到定儿的身子在被子里剧烈地抖动着。 她叹了一口气,吩咐玉荷一句:“看住她。”然后她看一眼罗金英:“你跟我出来…” 罗金英紧张得缩着肩膀,却不得不跟着乐以珍的脚步出了西屋。乐以珍在灶间站了一会儿,看一眼紧闭的东屋门,问罗金英:“老爷呢?” “在…在睡觉,没起呢。”罗金英小声答道。 乐以珍随手搬来一张凳子,在门口坐好,抬头问罗金英:“发生了什么事?这下有功夫跟我说了吧?” 从乐以珍进屋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可显然还是没有准备好说辞。她低头使劲地搓着自己腰间的结丝腰带,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我让你来,还指望着你能在这里担些事情,现在看来你在这里纯粹是多余的,别说管事了,连句话都说不明白,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你不想说就不用想了,回屋收拾一下你的东西,马上回府里去!”乐以珍感觉自己连吼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冲着罗金英摆摆手。 “不干我的事!”罗金英跟了怀远驹这么多年,头一次有这么久的时间让她跟怀远驹单独相处,她可舍不得放弃这幸福的日子。于是她扑到乐以珍跟前,快速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定儿的性子也忒烈了些…昨晚老爷多喝了点酒,有些醉意,她给老爷铺床的时候,老爷就把她留下来了…二太太,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能得老爷的宠幸,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呀…” 罗金英本来说得理直气壮,可是在看见乐以珍的神情之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全数吞了回去。 虽然乐以珍隐隐料到事情不妙,可是她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如果说乘马车往这边来时,心里仅仅是有些烦恼的话,此刻她的情绪已经逼近爆发的边缘。怒火由心头升起,直蹿向她的脑门儿,冲击得她无法思考,无法言语。 她努力地镇定一会儿,抖着手指向院子当中婆婆的高坟,咬牙说道:“你是说…你是说…婆婆在那里尸骨未寒,老爷重孝在身,昨晚却喝了酒…” “不是…老爷没有…那个是…”罗金觉出自己的话中有很大的漏洞,却不知道该怎么修正。乐以珍并不听她的辩解,只是红着眼睛继续问道:“…而且,他不光是饮了酒…还借着酒劲对定儿施暴…你是这个意思吗?” “啊…不是!”英已经感觉到乐以珍的盛怒了,可是她又实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禀报给乐以珍,正支吾不成句的时候,乐以珍已经对她失去了耐性,突然站起身来,冲到东屋的门前,举起拳头“哐哐”砸着房门。 尽管西屋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响动,管乐以珍砸门砸得拳头都疼了,可是东屋里安安静静,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乐以珍意识到屋内的正在极力躲避着什么,她也不等人来开门了,回手抄起自己刚刚坐过的凳子,在罗金英的惊呼声中,抡起凳子照着东屋那扇新安上不久的木门砸了下去。 “哐啷”一声,房门应声向里倒去。乐以丢下凳子,一脚踹开歪斜的房门,迈步进了东屋。与西屋的混乱截然不同,这间屋子里静静的,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竹绿色的床帏整整齐齐地放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怀远驹的床榻。那样的砸门声,也没有惊动床上的人起来看一眼,仿佛那里面没有人一般。 乐以珍被一股火气顶在脑儿,冲上去一把扯下床帏。果然!怀远驹盖着被子,面冲里躺着,好像睡得很踏实的样子。 “老爷!”乐以珍站在床边喊他一声,他不动。 “老爷!”乐以珍提高音量,大吼一声,床上人仍然不动。 乐以珍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晕了,伸手一掀被子,将身着月白棉绒睡衣的怀远驹整个暴露在空气里:“你要是再装睡!我就拆了这架床!” 怀远驹这才动了动,将身子在床上翻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乐以珍:“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 乐以珍看着床上这个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感觉到无比的伤心,从内里往外发散的冷意,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攥紧拖在地上的被子一角,一字一顿地问他道:“西屋有一个人因为你的失德行为,正拼命要寻死!你却在这屋里睡得如此安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怀远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费力地支起半边身子后,又跌回枕头上去。 乐以珍却在此时浑身充满了暴躁的力量,她俯身扯起怀远驹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拖了下去,拽着他来到窗边,一手推开窗户,指着院子里婆婆的坟问他:“婆婆就在那里,你当着她的面,不许撒谎!罗姨娘说你昨晚饮酒过度,强暴了定儿!你敢说你不记得了?” 一阵冷风吹来,怀远驹身着薄薄的睡衣,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朝乐以珍手指的方向看着,眼神比刚刚清亮了好多。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肯启唇说话了:“金英撒谎,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没有喝酒…” 第二百零一章 逼问不得 以珍听了怀远驹的话,有片刻的迷茫:“没喝酒?你” 怀远驹很尴尬,搓着手看着窗外婆婆的墓碑,咬住嘴唇,目光闪烁不定 乐以珍却在他沉默的这一会儿功夫里,感觉到了透心的寒凉:“老爷…你说你不想离开婆婆的身边,要给她老人家守孝,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在我在府中里外替你担着,却没想到,你在这里就是这样守孝的…” 怀远驹听出乐以珍的声音冰凉失望,心里有点儿紧张,转头跟她解释道:“我真没喝酒…我…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生什么事了…昨晚云中道长来做了一场法会,他…施了一些法术,我直到睡觉的时候,仍是不太清醒…” “法术?”乐以珍更加的迷惑了,“云中道长是哪一位?你找他来施什么法术?居然搞得你自己不清醒?不会是妖术吧?你怎么不跟我说?” 乐以珍一连串问题,问得怀远很是为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的目光从婆婆的墓碑上收回来,眯着眼睛关上窗户,慢慢地挪回床边上,坐了下去:“云中道长是五丰观请来的,前几天你来时见过,给我娘做七七道场的那一位…我听人说他会招魂术,那天我问他,能不能把我娘的魂魄招回来让我见见,结果他真就做到了…所以…每隔三两日,他都会从五丰观过来一次…” 怀远驹一边解释一边端乐以珍的脸色,越说自己越没有底气。乐以珍则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就是隔壁的女人请来的那拨道士吗?招魂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法术?就算有,也是招婆婆的魂魄前来,怎么会弄得你神智不清?还有…你这么做?到底是在孝顺婆婆是在满足你自私的赎罪愿望?你身为婆婆的儿子,不是应该让婆婆入土为安吗?你请来那道士用一些歪术邪法,三天两头地招婆婆的魂魄,难道是想让她老人家在那边不得安宁吗?老爷…你是这么愚笨的人吗?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事?你还不想告诉我吗?” 怀远驹被以珍问得哑口无言,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想出更好的说辞来。于是他不耐烦地一拍床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一心想要经常见到我娘,没想到你说的那么多…至于定儿…送她去群芳院吧!” “老爷…”乐以珍还欲再问,怀远驹却一翻回床上:“你昨儿刚来过今儿不用做事的吗?我精神不济,要躺一会儿,你回” 怀远驹明显就是在极力地躲避她探问,这让乐以珍更加地坚信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可是他已经躺下了,很坚决地用后背对着她,让她既为事情的真相忧心,又为怀远驹此时的无情而寒心。 “你毁个女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老爷大概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进地群芳院吧?没想到江山易改。禀性难除。你真是太伤我地心了…这些日子家里家外地事。我撑得很辛苦。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给你腾出时间来。窝藏在这里搞一些歪门邪道地事情!定儿我会带走!事情我也会搞清楚!如果让我现其中蹊跷。该打就打杀就杀。我绝不会手软!” 说完。她摔门而出。奔隔壁夏玉芙地院子而去。怀远驹在她地身后翻身而起。来到窗边过正中央地那一方玻璃看着乐以珍地背影。眼圈微微泛了红。 乐以珍没有回头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站在窗子里面地怀远驹那寥落地身影。她毫不迟疑地奔向隔壁。推开了夏玉芙地房门。 屋子里玉芙正歪倒在一张卧榻之上。抱着一枝铜制地烟枪吞云吐雾。她地身体呈一种倦懒而绵软地放松状态目惺忪。每吸一口烟。都会伴随一声满足地鼻哼。 乐以珍一迈进屋子。一股长时间积累而形成地烟油子地味道呛鼻而入。令乐以珍胃里一阵不适。赶紧捂住口鼻。夏玉芙察觉出有人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撩了撩眼皮。用一种迷离而沙哑地声音说道:“哟!稀客…没想到二太太高贵地双脚。有一天也会踩到我地地面上来。” 乐以珍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干呕地冲动。问夏玉芙道:“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一句话。五丰观地那位云中道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玉芙手中的烟枪轻轻地抖了一下,随即她又恢复了那种虚无而飘乎的神情:“云中…二太太,我这个时候脑子不太灵光,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儿?” “云中道长!可是你从五丰观请来的!那个招魂法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今儿告诉了我,我们既往不咎,只要老爷有话,我就继续供着你烟抽,如果你跟我撒谎,让我查了出来…哼!小心我断你的口粮!” 夏玉芙当初就是被怀远驹威胁断口粮,才乖乖地从怀府搬了出来,因此她心里万分痛恨这一句威胁。她一抬手,一个番奴上前扶起她,将她放靠在一个大大的靠垫上。她将烟枪往眼前的小几上一放,喘着粗气看乐以珍:“我一片好心,请 士来给辛大娘做场法事,在你心里倒成了另有所图了请人来,什么招魂法术之类的事,可都是远哥自己跟云中道长聊天时问出来的,关我什么事?我要是真懂什么邪术,我倒想先拘了你这个得意的女人,也省了我隔三岔五地看你这张死人脸!” 乐以珍懒得跟她计较言语之中的不敬,指着她再逼一句:“我再问一句,云中道长的事到底有什么蹊跷?如果你此时不说,让我知道了真相与你有关…”乐以珍说到这里,上前抄起小几上的烟枪,往身后的墙壁上使劲一摔,那铜包的烟枪头和象牙雕的烟枪杆儿登时分了家。 乐以珍用半截的烟枪杆儿指着夏玉芙续说道:“如果让我知道是你从中作崇,你就等着享受万蚁噬心的滋味吧!” 说完,她将断掉的烟枪杆儿往夏玉芙面前一丢,转身出屋。夏玉芙看着自己心爱的烟枪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歇斯底里地跳下榻去,追着乐以珍喊道:“吓唬我?你还嫩了点儿!老娘我在番外的时候,什么事情没见过?你得意不了几天!你就等着远哥厌弃你吧!到时候别跑到我面前来哭!否则我踹扁你的脸!” 乐以珍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回头。她再回到西屋的时候,大夫已经走了。玉荷向她禀报大夫的话,说定儿只是急怒攻心了肝脾,服些调理的药剂就没事了。 床上的定儿依将自己捂在被子里,浑身像打摆子一样着抖。乐以珍冲屋里的人摆摆手,大家会意,都退了出去。她脱了鞋子爬上床去,坐到了定儿的身边,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她:“定儿…他们都出去了子里就剩我和你,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乐以珍的拍抚令定儿的绪起了变化,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却从被子里传出悲凄的呜咽声。听到她的哭声,乐以珍反而放了一半的心,她也不急着说话,越轻柔地拍着定儿着定儿的哭声越放越大,直到最后,定儿从被子里爬起身来,双膝跪到床上,以头抵着床板气不接下气地哭道:“二太太,我对不起你就成全了我,让我死了吧!我…我实在是没法儿见人了!” 乐以珍看定儿起了自己当初的那种感受。她是一个现代人,受着开放式的教育有这个时代的女人视贞洁如性命的绝烈,可是后花园那一夜之后,她仍然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分裂了一般,那种屈辱与痛苦是镂骨铭心的,夜夜折磨着她,直到她与怀远驹之间的关系转暖之后,那种痛苦才渐渐地在她的心里远淡了。 因此她完全能了解定儿的求死心切,何况…定儿还有自己的心上人,如果不是因为两位老太太的去世,也许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与小杨过上幸福的小日子里。 造化弄人!小杨在那一晚的火灾当,替怀远驹挡下了一扇燃着火苗的门板,半边脸几乎烧毁了。而他心爱的女人却在昨晚被怀远驹给强暴了。身为这一对苦命情侣的主子,乐以珍觉得自己真是无颜面对他们! 思及,乐以珍心中难过,掉下泪来。她趋前抱住定儿的双肩,充满愧疚地对她说道:“你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真死了,我这颗心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定儿在乐以珍的抱里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西屋传出去,在小院儿的上空回响着。因为她的哭声,相邻的两处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计,或站或坐,不由自主地往西屋的方向看,心里感受着这个聪慧能干的小丫头的悲伤,唏嘘不已。 乐以珍一直抱着定儿的身子,陪着她流泪,直到她哭累了,声音由大转后转为抽泣。扶定儿躺回床上后,乐以珍挪下床,拧了一条热巾子,仔细地给定儿擦干净脸面。 然后她很郑重地看着定儿,认真地对她说道:“定儿,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绝不会放任你去寻死觅活!虽然我们有时候会品尝到苦难的滋味,可生命是珍贵的,这一生投身为人,那是你不知道用几世的修行换来的机会,不可以轻易放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定儿看着乐以珍,眼角又有泪水滚落下来:“二太太,我…” 乐以珍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唇:“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绝不会送你进群芳院,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他!这件事我来安排,我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你相信我,除了死,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定儿的情绪因为乐以珍这几句话,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流着泪,茫然地看着乐以珍:“二太太,我以后没脸见人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乐以珍握住她的手:“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你相信我!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他们所说的招魂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零二章 珍情贵意 儿听乐以珍这样问,脸上的愤恨表情更加深了几分。经被咬出牙痕来的嘴唇,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回答乐以珍道:“确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老道在这里给老太太做七七道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和老爷聊起招魂的事,他说他会招魂法术,能将逝者的魂魄招回来与生者相聚。我当时听罗姨娘说起这事,就觉得其中有玄虚。可是老爷思娘心切,真就让那个云中道长施起了什么招魂法术。至于那个法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个道士做法的时候,老爷只留罗姨娘和禄叔在屋里伺候,我们都是看不到的…” 乐以珍听了定儿的这番描述,越发确定那个云中道长有问题。 既然这里只有罗金英和怀禄知道实情,那么她也没有必要问下去了,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唯怀远驹的马首是瞻,怀远驹不让他们透露的事情,他们俩个一句也不会往外说的。 “云中道长多久来一次?”乐以珍一边思索着,一边问定儿。 “老道每隔两天来一次,但因为你每隔五日会来住两天,所以那两天老道一定不会来的。”听了这话,乐以珍冷笑一声。她拉着定儿起来:“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们马上就走。” 定儿却使劲地着床柱,一边流泪一边哀求道:“二太太…我不想回去,我…” 乐以珍松了手,瞅着她问:“你无父无母身一人,不跟我回去,你想去哪里?” “我…”提及此,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二太太肯放我离开,我心里就万分感激了。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乐以珍一时为难,坐在上思忖了好一阵子,叹一口气,问定儿:“不如这样吧早答应过小杨把你许给他然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就由我做主,把你们的亲事办了吧…” “二太…”定儿一听乐以珍提小杨,浑身又抖了起来“还是罢了,我跟他没有缘份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乐以珍一拍她地后背。很坚决地对道:“这件事不是你地错。你是一个正经地好女子。值得一个好男子来爱惜你。至于小杨地想法…我去问他是他对这事有一丝一毫地介怀。我也不能把你嫁给他。但是…如果他就是喜欢你这个人本不介意你地经历。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我…”定儿虽然一脸地犹疑情已经开始出现松动。看向乐以珍地眼神也充满了期待。 “你也不用说了知道你地心思。你收拾好东西跟我来。”乐以珍很坚决地拽着定儿下了床。收拾了她地东西。拉着她出西屋。 临出门前。乐以珍往东屋瞅了一眼。那里仍是静悄悄地。她拉着定儿地胳膊。头一次没有跟怀远驹打声招呼。就出了这座院子。坐上了马车。离开了。 乐以珍吩咐了车夫要去地地方。便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定儿抱着双臂倚坐着。仍是惶恐不安地样子。玉荷就坐在她地身边。也不言语。只是细心地照顾着她。 马车静悄悄地穿街走巷。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怀府地后身。 怀府后身这条街,名叫忠顺街。起这么一个名字,皆因这里几十年一直居住着为怀氏服务的各等下人。百年怀氏,光是家生的奴才,就在府后住满了一条街。 乐以珍的马车在街尾的一间小屋前停住,她吩咐了玉荷几句,便下了马车,一个人走到门前,轻轻地叩了几下门。 “进来。”屋子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乐以珍推开门,屋里的光线暗淡,她在门边上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以后,才看清靠墙的一张方桌边上,坐着一个人,手拿着工具,正在鼓捣一个木雕。 “小杨。”乐以珍边说边进了屋子,随手在身后掩上了房门。 “二太太?”小杨闻声回头,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来。在转身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右侧的脸颊。 乐以珍看看眼前的小杨,又想想外面的定儿,心里一酸。她也不等小杨招呼,自己捡了一张凳子坐下来:“我最近一直忙,也没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乐以珍说这话,小杨将自己的右脸捂得更紧了:“已经养好了,二太太不必担心。” “你也别站着,坐下说话吧,我今天来,也不完全是探望伤势,有件事要与你商议。”乐以珍指了指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张凳子,小杨却仍是站着,不敢去坐。 乐以珍也不管他了,继续自己的话说下去:“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你对定儿到底有多少情意?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当…当然。”小杨听乐以珍提定儿,脸上有些沮丧,说话稍稍有点儿结巴。 “你这是什么语气?这么不肯定?你要是这个态度…”乐以珍作势欲起身,小杨赶紧挪动身形,拦在了门口:“二太太别误会,不是我对定儿不够真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他松了捂住右脸的手,微微将自己的右脸侧向乐以珍:“你看…我已经这样了,定儿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子,我怕是配不上她了…” 乐以珍这才看清小杨的右侧脸颊,目光一触,她的心里就一抽。在小杨年轻光洁的面容之上,从右耳开始到颧骨边缘,在这一寸宽左右的面颊上,被烧伤的皮肉凹凸不平,呈现出一种赤红的颜色,冷不丁看一眼,还是蛮吓人的。 小杨从乐以珍的眼中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惊讶尬地再次捂住自己的伤处,苦笑着说道:“对不 着二太太了,我这张脸…我怎么敢让定儿看到…” 这张脸是为了搭救怀远驹而毁掉的,而外面那个女人,是因为伺候怀远而毁掉的。乐以珍支着额头,一时之间心里纠结着愧疚与难过,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双情侣。 可是她的无言,却让小杨产生了更加深重的沮丧,他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去闷闷地对乐以珍说道:“谢谢二太太来瞧我回去给定儿捎个话儿,让她…让她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嫁了…” 小杨说到最后几个字,忍不住哽咽起来。乐以珍站起身来,走到小杨身边蹲下去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觉得定儿是看中你这张脸,才决定要跟着你的?没了好面皮就不会喜欢你了,她是这样一个没有情义的女子吗?如果在你心里,你们的感情这般脆弱,那么如果定儿出点儿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抛弃她呀?” “不会!我当然不会!”小杨急着申辩,“不管定儿是美是丑都一样的喜欢她。” “不关美丑…”乐以决定跟小杨坦白地说,“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定儿她出了点儿事,她觉得没有颜面见你了。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男子能感受到你对定儿的真心,我不相信你会因为那样的事而抛弃定儿以我决定跟你谈一谈。如果因为这件事,你就放弃定儿,那么定儿的后半生我来安排,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了…在我说这件事之前,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想清楚再回我的话。” “什么…什么事?”小杨这才明乐以珍的来意,惑地抬头看她。 “恩…老爷…他思心切,找了一个道士施什么招魂法术,弄得他神智不清,昨晚定儿铺床的时候,老爷就没让她走…”乐以珍尽量让自己的措辞柔和一些,尽量让事情听起来不会那么残酷。 小杨当然能听明白她意思,他惊愕地张着嘴巴,一**坐到地上去了。乐以珍端详着他的表情:“我今早去帽儿胡同,正赶上定儿上吊自杀…” 小“腾”地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乐以珍面前:“她怎么样了?” 乐以珍看了他的表情,顿时放心不:“当然没有死成,要是死了,我还过来跟你谈什么?” 小杨放松下来,又缓缓地坐地上去了:“二太太,既然这样…按照府里的规矩,定儿岂不是要被送进群芳院了吗?” “定儿当然不愿意去群芳院,她的心意你最清楚。可是她无父无母,外面也没有个靠头,如果你嫌弃她,不肯要她了,那么我就安排她进群芳院…你想一想,给我一个回话。”乐以珍郑重说完,坐回桌边,等着小杨的话。 小杨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看乐以珍时,一脸坚决:“二太太,本来我是家生子,定儿被买进来的时候,签的也是终身契,我们对自己的事没有什么自主权,今天这事,即便二太太直接把定儿送去群芳院,她和我都说不出什么来的。二太太能体谅我和定儿的心意,先来问过我,我心里着实感激不尽。我知道…那件事是个意外,不是定儿的错,她在我心里还是以前的定儿,我愿意娶她…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嫁我。” 小杨的话,听得乐以珍心里一热,眼泪差点儿流下来。她快步走到门口,伸手一推屋门,就看到玉荷扶着定儿,正静静地站在门口。门一开,定儿赶紧扭头,靠在了玉荷的肩上。 乐以珍强拉着定儿进了屋,将她送到小杨面前:“你转过头来,不要回避,这关系到你们俩儿的一辈子,你们都要想清楚。 定儿,小杨担心你嫌厌他现在的这张脸,你怎么说?” 定儿将脸一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声嘀咕一句:“谁在乎他长什么样子吗?” “这就成了!”乐以珍一拍手,“那么我就做主,将定儿嫁给小杨了,今儿就成亲…” “啊?今天?”屋子里的其余三人都吃了一惊。乐以珍将定儿摁到凳子上坐好:“对!就今天!定儿不愿意回府里,她又无处可去,今天成了家,她不就有地方呆了吗?怎么?小杨还要考虑几天吗?” “不是!”小杨赶紧摆手,“当然不是!就是…我什么也没准备,会不会太委屈定儿了?” “我当然不会委屈你们两个!”这个结果让乐以珍感觉非常欣慰,她决定为他们俩儿做点儿什么,“定儿先留在这里,小杨要照顾好她,要是她有个闪失,我可不会饶了你!你们俩儿聊一聊,有什么心结都要在拜堂前解开…我和玉荷去准备成亲的东西,晚上就让你们两个拜堂。” 说完,拉着玉荷往出走,到了门口,她又转过身来:“定儿不介意这么简单的婚礼吧?” 定儿今天早晨的时候,还觉得了无生趣,一心只想寻死呢,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她噙着两汪泪水看乐以珍:“我当然不介意,谢谢二太太的安排。” “恩…”乐以珍感慨万千,叹息着说道,“其实婚礼的形式真的没那么重要,下半辈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婚礼倒是轰轰烈烈,可是你们瞧我现在…所以小杨一定要善待定儿,要是让我发现你欺负定儿,我一定先打死你。” 说完,她迈步出了这两间小屋,上了她的马车:“回府里去。” “啊?”刚爬上马车的玉荷愣了一下,“不是说去买成亲用的东西吗?” “先回府,把他们两个的卖身契据拿出来。” 第二百零三章 借酒浇愁 以珍和玉荷回府里取了小杨和定儿的卖身契据,又上成亲所需的一些物p这午的时候,主仆二人在街上随意用过午饭,拉着一车的东西,又回了忠顺街。 当乐以珍再次推开那两间小屋的门时,就看到小杨正在卖力地收拾着屋子,而定儿就坐在桌边上,神态安宁,正在缝补小杨的一件衣服。如果忘掉昨晚生的事情,这是一副多么温馨的小门小户居家场景。此时看见,却乐以珍心里一酸。 看到乐以珍和玉荷大包小裹地拎回来,小杨赶紧上前来接。定儿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她站起身来,默默地帮着玉荷归置着买回来的东西。 仓促之间,乐以珍只买了两个人的新嫁衣,又置备了几套新床的铺盖、几对喜烛。她从自己的妆中挑出一对玉镯、两支金簪、一枚镶金翡翠观音,作为定儿的嫁妆。 小杨的父母前几年病逝,而定儿从小就是孤儿,两个人都没有家人,只凭乐以珍主事。 待几个人将屋里收拾齐整,已经是天近傍晚。玉荷烧了几样菜,将酒菜摆上桌后,帮定儿和小杨穿上喜服,燃上喜烛,二人在乐以珍的主持下,拜了天地。随后四个人围坐在饭桌旁,玉荷斟好了两杯酒,分别递给小杨和定儿,看着两个人喝了交杯酒。 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就样完成了。 乐以珍喝下个敬上的谢媒酒之后出两个人的卖身契和一张银票塞到小杨的手里,充满感情地说道:“从我进了群芳院到现在,除了我的一双儿女,就数定儿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我从来就没觉得她是我的婢女,一直当她是好姐妹。可是从今天开始,定儿不能再陪着我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这话有些煽,说得定儿眼泪汪汪地起喜服的裙摆跪在乐以珍面前,哽咽着说道:“二太太…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是会回去伺候你的…” “算了…”乐以珍示意玉荷扶定儿,“成了亲,还是安心跟小杨过日子吧面的府里…你们俩儿就离了那个地方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卖身契,我刚刚回去取了来,还给你们,从此后你二人就是自由人了,见了我也不必再行礼下跪了…这张银票呢,是我自己的私房,一百两银子,你们俩儿自己应该还有攒头吧?凑一凑,够你们俩儿在外面找个好一点的位置,做一个小买卖了。小杨以后要养家了多努力才行呀…” 小杨看着中地契据和银票。眼眶湿润了。他拉过定儿。一齐向乐以珍深深地鞠了一躬:“二太太大恩大德。我们夫妇二人没齿难忘…” 乐以珍自嘲地了:“什么大恩大德?你们俩儿不要记恨我就好…” “不会。二太太是好人!是我们地恩人!”小杨很干脆地说道。 乐以珍点点头:“今儿是你们地好日了。定儿不善饮酒。我陪小杨多喝几杯。”说完。她看了看玉荷。 玉荷会意。斟好了酒之后。悄悄地拉着定儿出去了。 乐以珍将面前一壶酒把在手里一杯右一杯地倒来喝。话也多了起来。小杨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又不敢拦她地酒。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 就在一壶酒被乐以珍都喝光之后,玉荷扶着定儿回来了儿显然在外面哭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玉荷走到乐以珍身边轻地说道:“二太太,时辰不早了们该回了。” 乐以珍这才手撑桌子站起身来,身子晃了两晃在了玉荷的身上。她指着定儿,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定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要是小杨敢不给你幸福,我就来替你杀了他!” 玉荷扶住她,对面前的新婚小两口说道:“二太太醉了,我扶她回去,你们早歇了吧,有空再来看你们。”语毕,她扶着乐以珍往出走。身后的小杨和定儿相携着,送她们两个出了门。 当乐以珍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了。这个时辰已经接近宵禁时分,府里已经开始安静下来,少有下人走动了。因此乐以珍下了马车,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乐熙院时,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一头扑到床上去,也不知道是酒劲作,还是白天生的事在她心里作崇,她只觉得心里烧得难过,喊着玉荷给她倒凉茶来。 刚刚入春,天气还比较凉,这个时候要喝凉茶,正经让屋子里的丫头们忙活了一阵子。她趴在床上吵嚷着要喝凉茶,外间的小丫头手忙脚 ,正在这当口,怀明弘走了进来。 他从外面迈进门来,扶着门框站了好一阵子,没有人现他。他就站在门边上,听着从里间传出来的乐以珍的喊声,一递一声紧催着:“热死我了我要喝凉茶!凉茶…” 她越催,外面的小丫头越是乱,刚刚备好的一壶茶,端起来刚走到里间门口,伸手要掀帘笼的时候,茶盘一歪,茶壶便倾到地上去,摔了个粉碎。 玉荷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掀帘出来,看到一地的狼狈,正要开口训斥小丫头,一抬眼看到了怀明弘。她赶紧迎上前来施礼:“二少爷,你来多久了?真是失礼,这几个丫头竟然就让你这么站着。” “是我没出声。”怀明弘一挥手,又指指里间,“二太太怎么了?” “她…”玉荷想要扯谎替乐以珍遮掩过去,可是乐以珍的吵嚷声适时地传出来:“茶呢?口渴…玉荷!茶!” 玉荷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了些酒…有几分醉了…” 怀明弘皱了下眉头:“你们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这是什么语少爷也能管太太的去向吗?玉荷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得不恭敬地应道:“二太太今天去了帽儿胡同…” “在那里喝酒吗?”怀明弘敢置信地问道。 “不是…”玉荷知道如何说明今天生的事情,为难了起来,“那个…是小杨和定儿成了亲,在小杨那里喝了几杯。” 怀明弘听得一雾水,直接跟玉荷道:“你进去禀一声,我有事跟二太太商议。” “二少爷…今儿恐怕不成吧?”玉荷回头瞅瞅里间,苦着脸哀求怀明弘,“要是不急的话,不如明天吧…你也听到了,二太太她…” 她正说到这里,里间的帘笼“刷”地一下被掀开,乐以珍脸颊泛着红晕,扒着门框往外看,意态熏熏地说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了…你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玉荷听她这样说,急回身走过去,欲扶着她出外间来坐。谁知乐以珍说完话,一转身又走回了里间。玉荷只得回头对怀明弘说道:“二少爷先坐一下,我马上扶二太太出来。 怀明弘是百无禁忌的,他也不听玉荷在说什么,举步越过她身边,直接掀帘进了里间。玉荷沮丧地叹一口气,只能回头冲两个呆愣地小丫头撒气:“傻了吗?收拾了这一地的碎瓷片!沏茶去!” 怀明弘进了屋,就看到乐以珍整个人歪趴在桌子上,口里还是喃喃地叫着凉茶。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饮醉的乐以珍,在他的印象里,眼前的这个女人总是妆容整洁,神态安定,说话不徐不急,笑容不深不浅,走路稳稳当当,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 再看此时的乐以珍,尽管她还有一丝理智,想掩饰一下自己的醉态,可是她的眼神仍然是惺忪迷离的,两腮泛着红晕,间一只玉簪已经移了位,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了。 她从桌子上支起身来,抬手指着怀明弘:“你!明天去查一个人!五丰观的云中老道!你给我查清楚,我要知道这个老道到底是个什么妖孽!要真是他兴妖作怪,你给我砍了他去!” 怀明弘虽然有些莫名其妙,这种疯癫的话从乐以珍口中说出来,他听着还是忍俊不禁:“酒果然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二太太的真性情…竟然是这样的!” “你少来评判我!你没有资格…”酒精在挥作用,乐以珍觉得自己的思维很清晰,但事实上她说话已经不受理性控制了,“昨晚的事,咱们先放一放,等我弄清楚那个招魂法术的事,我再揪你来算帐…” “什么招魂法术?”怀明弘这才意识到,乐以珍在说一件正经的事情。 乐以珍听他问这一句,心头突然涌起无尽的悲伤。她将脑袋一垂,重新趴回了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你爹是个混蛋!我恨他!这次我不会原谅他了!我这么艰难地替他守着这个家…他却没完没了地伤害我…呜呜…我要跟他离婚…” 怀明弘坐在对面,看她哭得伤心无措的样子,意识到这次事态严重了。他搓了搓手,轻声地问道:“你先告诉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乐以珍满心的委屈,此刻借着酒劲全部倾倒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将今天生的事讲了出来。 怀明弘默默地听着,眉头越蹙越深。 第二百零四章 谨守克道 以珍边哭边说,从定儿的事往前推,一直说到自己院,历数过怀远驹的诸般不是之后,她开始回忆自己那久远的现代生活,先是骂她的爸爸负心忘义,接着数落那个给她寄情书的男孩子,抱怨他寄情书的时候也不知道选个黄道吉日,若不是因为那封情书搅乱了她的心,她就不会在那一天和妈妈一起去碧塘公园 最后终于说到那个埋在她心中最深处的痛,她开始絮絮地回忆她跟妈妈在一起时,那一段虽然艰难但却很幸福的日子,越说越伤心,越说哭得越厉害,最后终于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怀明弘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也不打扰她,任由她的思绪借着酒劲天马行空地在两个时空之间肆意地徜徉,直到她声音的噎住,然后她慢慢地哭累了,就睡着了。 她将两条胳膊伸直了平铺在桌面上,脸就扣在双臂之间,原先还挂在上的那只玉簪,此时已经掉落到桌面上去了。怀明弘从桌上将那只簪捡起来,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往门口瞅了瞅,见没有丫头进来,顺手就将那簪纳入了怀中。 乐以珍尚不知道自己的贴身饰物已经被人拿走了,她迷迷糊糊感觉胳膊压得难过,便将双手一伸,将自己的脸直接贴到了桌子上。 卧室里的桌子来就不大,她那样大伸大展,一双手就摊到了怀明弘的面前。乐以珍本来很瘦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也没能让她身上多出一点赘肉来。但是她生就两个地方长肉,一是她的那张脸,脸型很小,却是圆圆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双下,冬儿以前总说她这是福相就是她那双手,虽然十指尖尖,可是手背上却肉肉的,把手摊平的时候,会出现五个浅浅的小肉窝。 怀明弘静静地盯着她的看,他很想伸出手指来个点一点她手背上的那些小肉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个想法一跳出来,他赶紧将双手交握,藏在了袖子里。 他知道她这睡着很累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此刻唤玉荷进来可是玉荷没有进来打扰,他就在这一刻生出一丝贪心来。他很享受这一会儿的独处时光,她对他毫无戒心,敞开了心扉将心事说与他听且就在他的面前沉入梦乡。虽然她此刻的睡相并不美,可是他看着她鼻翼随着呼吸轻轻地翕张,腮晕粉红,双睫微颤,他还是在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温暖的幸福感。 他贪婪地想要让这一刻多停留会儿,可是外面的玉荷听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声音,她便开始担心起来。于是她掀帘而入就看到乐以珍整个上半身扑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哎哟!怎么能这样睡?要受的!”她心里暗暗埋怨着怀明弘上前将乐以珍扶抱起来,“二少爷深了,您请回吧。” 怀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来。吩咐玉荷一句:“二太太喝得太多了。明天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不要喊她早起。” 口中答应着。一转身就撇了一下嘴巴。心中暗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吗?要你来说? 怀明弘感受到了玉荷地怨气。尴尬地挑了一下眉头。转身出去了。玉荷这才将乐以珍扶到床上。用热水给她擦了脸和手脚。脱了衣服盖上被子。算是安顿好了。 再说怀明弘。出了乐熙院后。在门口站着。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脚往府外走去。他前脚刚离开乐熙院地门口。有一个人就从墙角地阴影处走了出来。恨恨地盯着他地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脸冲着乐熙院地大门啐了一口。愤愤地扭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乐以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抱着头醒转来。她最近因为家里外面两头忙。五更天起床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睁眼看到满屋地阳光。她下意识地猛一起身。头颅里立即象有一枝木棍在搅动。痛得她产生了强烈地呕吐感。 她赶紧抱着头跌回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昨天生的事便一幕一幕地在她脑子里回放起来。 她隐约记得起来,自己在小杨那里喝多了酒,回来后没躺一会儿,就听到了怀明弘的声音。她还听到了玉荷拒他出门的话,她下意识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其实帽儿胡同那边生的事,她不必急着在那一刻说的。现在想一想她那时的情绪,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女人,急着抓住一个人倾诉一般。 而她抓住的那个,是怀明弘! 谁说喝多了酒,就不记得自己 话和做过的事了?那纯粹是推托之语!她昨天明明喝壶的酒,可是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跟怀明弘说过的话。她光是说了帽儿胡同的事,她还说了存在她心里好久的那些委屈,关于怀远驹和他的那些女人!她还说到了自己的现代生活,说到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 最要命的是,她记得她说起了那封情书,和那个男孩!她记得当时她的话是这样说:“我的背包里总是藏着一把伞,我总希望下雨,好为你撑起一片无雨的天…就是这段话,把我从一个达的社会,送到了这个蛮荒时代…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汽车,没有网络,最倒霉的是,这里的女人连门儿都不让出,而这里的男人…可以娶十个老婆,呜呜…我想回去…” 乐以珍越想就越窘,她狠地扯过被子蒙住头,仍是抑制自己去想像怀明弘在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 嗤笑?惊讶?还是恼怒? “玉荷!”乐以珍一掀被子,猛得坐起身来。玉荷在外间听到声音,赶紧走进来:“二太太醒了?头疼不?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起床。”以珍边说边下床,拎起一只鞋子来,又停住了,看住玉荷:“我昨晚喝多了,你怎么不直接推二少爷出门?我那会儿是不是很失态?” 玉荷委屈地扁了一下嘴:“二太太…是你说要跟二少爷商议事情,把他叫进来的…” “唉!”乐以珍低头继续穿鞋,“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二少爷他…什么时候走的?说什么了没有?” “你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就离开了。…吩咐我不必喊你起早…”玉荷简单地回了话,上前来给乐以珍穿衣服。 乐以珍也知道自己昨晚了,可是事情已经生了,她只能当自己不记得了。她撇开了这个话题,跟玉荷说道:“我头疼得厉害,一会儿给我熬一碗醒酒汤…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醒汤…一大早弘益院那边就打人送来了,我温在茶炉子上,马上就端来…那个…送汤的人还带来二少爷的一句话,说你吩咐的事他办妥了,等你醒了,传话喊他就好,他今儿也不去行里了。”玉荷转述完怀明弘的话,便闪身出去了。 珍心有所思,慢慢地擦了牙洗了脸,喝下了玉荷递上来的醒酒汤,在饭桌边坐了下去。她拿起一双象牙筷子来,却不端饭碗,也不夹菜,只是盯着一盘拌笋丝呆。 “二太太?”玉荷出声提醒她。 “让人去喊二少爷来,让他去展乐堂等着我。”乐以珍吩咐完毕,开始吃饭。 她一顿饭还没吃完,去传话的小丫头就回来了:“二太太,二少爷已经过来了,在展乐堂等着呢。”还真是快!随传随到呢!乐以珍心里嘀咕一句,将饭碗一推,漱了口,就起身往展乐堂去。 春日高照,展乐堂的门窗都敞开着,乐以珍步上台阶之后,就看到怀明弘站在堂内面东的窗前。而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穿过檐下庑廊,走向展乐堂。 她镇定一下情绪,整肃一下表情,迈进了展乐堂的门槛儿:“二少爷…” 怀明弘早就回转身来,倚在窗栏之上,看着她走进来。见她身后没有跟随的人,也不上前施礼,就那样站着,开口问道:“头疼吗?” 乐以珍也不答他的话,很郑重地走向主位,坐了下去:“昨晚我失态了,请二少爷忘了我说过的话吧。” “你说了好多的话,你要我忘哪一句?”怀明弘扯起嘴角轻轻一笑, “全忘掉!”乐以珍微恼,没好气地轻吼一句。 “全忘掉?那我在外面忙了一整晚,岂不是白白忙活了?”看乐以珍秀眉轻蹙,面上挂着恼色,怀明弘咂了一下嘴巴,遗憾地说道。 “你忙什么…你去查云中道长了吗?”乐以珍想起自己让他查这个人来。 “是呀,你说得那么严重,要我去砍了这个人!二太太的的吩咐,我岂能不雷厉风行?”怀明弘边说边走过来,展袍在乐以珍的下坐好。 乐以珍听出他在取笑自己,也不甘示弱,将下巴一扬:“那你砍了这个人没有?” “他的底细,我已经查清楚了,砍了他也不为过!只要你很肯定地吩咐一句,我就派人去做掉他!”怀明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现出凌厉之色。 第一百零五章 长房长孙 你查清楚了?是那个老道有问题?”乐以珍一听怀明丰观的云中道长,昨晚的尴尬顿时抛诸脑后,倾身看着怀明弘 怀明弘面对她急切地探询,稍稍露出为难之色:“事实上…始作俑者还不是他…他是受人指使吧…” “夏玉芙?”因为云中是夏玉芙请去的,乐以珍的第一反应便是她作了手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也是受人指使。”虽然怀明弘觉得很难启齿,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说出来了,“事实上,这些事都是南斗院那位做的手脚,不知道他怎么与夏玉芙联系上的,要夏玉芙去请五丰观的云中给奶奶做法事,而他早就给云中安排好了戏码,只等我爹与那老道见了面,他们的戏就开演了…” “怀远清!”乐以珍恨恨地咬着牙,“他果然不肯善罢甘休!那么招魂法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哪有什魂法术?就算是有,怕也不是云中那等骗吃混喝的小道能领会的,其实所谓的招魂法术就是个幌子,他张牙舞爪地做做样子,关键是最后给我爹喝的那碗符水…”怀明弘说起这件事来,心情也很不好,加上昨晚一宿未睡,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符水?稀释了西土在其”乐以珍是个聪明人,反应机敏,怀明弘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能把事情的大概想明白了“西土是夏玉芙提供的,对不对?” 怀明弘点了头:“我只是不明白,这个把戏并不高明,我爹纵横生意场这么多年,怎么像初出茅庐一般,这种当也会上吗?” 乐以珍听怀弘这样问,她的心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她很怕自己在怀明弘面前失控哭出声来,于是她将所有恼恨、无奈和失望都集中成一股力量,发狠地攥着手中的茶杯。 “你…没事吧?”怀明弘见她色阴沉,咬着牙不说话心地问道。 “你爹他是其精明地一个人。他会不知道他喝下地是什么吗?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乐以珍觉得每说一个字。她地心就会痛一下。“我猜他不知道这件事与二老爷有关。他一定以为这只是夏玉芙想拉他下水。而他也不做深究乐得顺水推舟。他无法走出丧母地心痛。就用这种方法麻痹自己。有蕊儿地事在先。他会看不明白吗?” 乐以珍地话语悲带怒。怀明弘不好评判自己地父亲。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便垂首沉默着。乐以珍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非哭出来不可。于是她停了下来一杯茶一饮而尽。将茶杯往桌上一丢。靠在椅背上喘着气。 “那…”怀明弘小心地开口。“这件事二太太打算如何处置?” “那个老道妖术骗人。送他去见官!”乐以珍直起腰身。阴沉着脸说道。“从今天开始。断了夏玉芙地西土烟!看她还拿什么去祸害老爷!” “那我爹呢?”怀明弘轻声问一句。 “你爹?”乐以珍正被事实真相气得头脑发晕。一时误解了怀明弘地语意。一拍桌子说道“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爹。我早就去请宗会里地长辈商议。将他逐出怀氏门庭了!还至于留他到今天。来祸害这个家吗?现在看来他歹心不死。要如何处置他先拿一个主意吧。我去找老爷谈一谈。回来后…” “啪!”怀明弘双目圆睁掌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吓了乐以珍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记性不太好,我好像跟你说过只有一个爹,其他人与我没关系!”怀明弘深觉受侮,脾气也大了起来。 “那好!既然你这么想,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乐以珍虽然能明白他的感受,但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只管好我爹,其他的事我来做!”怀明弘说完,站起身来,一撩袍摆,头也不回地出了展乐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堂外,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件事,除去伤害到定儿这一件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收拾后果。算算日子,那云中老道给婆婆做七七道场的时候才骗上怀远驹,到今天也不过才两个月,后果应该不算严重,连怀天蕊都可以戒掉的毒瘾,怀远驹一个大男人,还忍不下这点儿痛苦吗? 这样想着,她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出了展乐堂,吩咐人备好车,她准备去帽儿胡同,找怀远驹谈一谈。临出门前,她又让人将蕊儿和梦儿叫了来,她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去,尤其是蕊儿。 马车刚刚出了府门,没走出多远去,身后就有人追着喊:“二太太!大少爷房里的小姨奶奶要生了!” 乐以珍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吩咐车夫道:“先回 等乐以珍来到钟儿的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在那里,连深居不出的沈夫人也早早到了,她坐在正中央的上座,旁边陪着大少奶奶安冬卉、二少奶奶郭元凤和孙姨。 钟儿吃痛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响亮。怀明瑞搓着手:着圈,不停地嘀咕着:“怎么还不生?什么稳婆?怎么疼成那个样子?” “你给我坐回去!”沈夫人出声斥他一句,“多大的事?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大夫是回春堂请来的,稳婆是咱们家常用的,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转什么?” 沈夫人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很具威慑力的。怀明瑞缩了肩膀,乖乖地坐到孙姨娘身边,却仍是忍不住往里间伸脖张望。 他这个样子,让一旁的安冬卉非常不安。她面上挂着微笑i挥着自己房里的丫头婆子们做事,但乐以珍却看到她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已经泛了白。 乐以珍起身,拉着安冬卉出了屋,在门外的廊下站定:“冬卉,你不要这么紧张,放轻松一些…上次的事情之后,明瑞对你怎么样了?” 安冬卉苦笑一:“多谢二太太,他…对我还算客气吧也怪不得别人,谁让我的肚子不争气…” “唉…”乐以珍轻拍她的手背,“们两口子的事,我也不好多说话,我就是看你挺紧张,拉你出来说几句话。屋子里有好多人照看着呢她们先忙着,你坐在这里透透气,放轻松。就算钟儿生了儿子,从名义上说,那也是你的儿子,你要学学元凤,该强则强,不可一味地让着明瑞。” “我知道了。”安卉答应着乐以珍的话,语气却是弱弱的,让乐以珍很是无奈。 两个人正说话子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接着是一阵欢喜的恭贺之声。安冬卉咬紧了嘴唇,使劲地吸了几口气,挤出一个笑脸来看乐以珍:“生了,咱们进” 等两个人再回去,屋里经是一片欢腾。怀明瑞笑得见牙不见眼,抓着孙姨娘的胳膊反复地说一句话:“儿子!我有儿子了!”孙姨娘很高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劲地点着头。 郭元凤白母子二人一眼,走过来对安冬卉说道:“恭喜大嫂房中有后了。” 其余人赶紧跟过来向安冬卉道喜:“恭喜大少奶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定会多子多福。” 安冬卉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笑着回应大家:“谢谢,也要恭喜太太和二太太,咱们长房有孙了。”沈夫人微笑点着头:“是啊宗有灵,保佑咱们长房人丁兴旺吧…这孩子虽是庶出是长孙,终归是件喜事明瑞这一房的人,通通有赏么个赏法儿,珍儿揣量着办吧。 “太太做主就好。”沈夫人已经很少出面了,因此她说的话,乐以珍还是很给面子的。 “恩…查一下旧例,我记得明瑞出生的时候,赏了巧香金锞两对、缎子五匹、玉镯一对,屋里的人每人赏半吊钱,就依这个例吧。”沈夫人缓慢却清晰地说道。 “太太好记性,还查什么旧例呀?就依太太的吩咐办去。”乐以珍看一眼郭元凤,后者赶紧附和:“就依这个例,回头让大嫂这边的管事婆子找我领对牌…” “太太,二太太…”一直在旁边傻乐的怀明瑞突然插嘴说道,“我能不能给钟儿格外讨个赏?这可是咱们家的长孙呀,钟儿她…刚刚很辛苦的…” 沈夫人当即沉了脸:“我生过天兰和弘儿,巧香生过你和天薇,二太太也生有一双儿女,我们哪个格外报过辛苦吗?身为女人为夫家添枝散叶,不是天经地义的本分吗?怎么就她格外有功?给她破了例,将来冬卉生养,又按哪一条来算?这个规矩不能破!还有…你行事要有分寸,别以为我天天在佛堂里,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怀明瑞没有讨来赏,反倒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了嘴,进屋看儿子去了。 沈夫人和乐以珍也带着一众女人进了里间,看过孩子之后,安抚了钟儿几句,便出了屋,各自散了。钟慧院和乐熙院是往一个方向去,沈夫人便和乐以珍相携着一齐走在回廊之中。 “你的脸色很难看,昨晚没睡好吗?”沈夫人仍是刚刚那种沉稳的语气,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地问道。 “一切都好,太太不必担心…”乐以珍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道。 “你真当我在佛堂诵经,外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吗?”沈夫人站住,捡一处阳光充沛的位置,坐在了美人靠上。 乐以珍瞧她这个架势,知道她要与自己正式谈一谈了,只好在她的对面坐下来,问沈夫人道:“太太都听说什么了?” “昨晚你喝得醉熏熏回来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派,你一向都很持稳的,喝醉酒…在我印象里只有这一次,而且…弘儿半夜出去后,天亮才回来,你还说没事吗?”沈夫人坐在阳光里,眯起眼睛看乐以珍,等着她的回答。 第二百零六章 自甘沉溺 夫人的脸在阳光下透明而白皙,闪着莹泽的光,她看眼神是笃定而沉着的乐以珍想了想,觉得她既然已经有所察觉,自己也没有必要把事情瞒着她。 于是乐以珍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几个丫头,她身边的玉荷和沈夫人身边的青儿都是灵俐人儿,带着几个小丫头退到远处去了。乐以珍便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讲给了沈夫人听。沈夫人听过后,手捻佛珠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真是罪过…定儿的事…你是不是处理得太过仓促?若是她…有了老爷的骨血可怎么办?” 乐以珍一垂眸,对沈夫人说道:“太太放心,我不会让这种纠结的事情生在定儿身上,昨儿晚上我陪小杨喝酒的时候,玉荷带她出去,给她喝下一付药…” “罪过罪过…”沈夫人闭目诵佛,乐以珍却在她的眼角看到了两滴泪。过了好一会儿,沈夫人才睁开眼睛,她将头转了一个方向,让自己的脸隐于廊柱的阴影之下,说话的声音也不太稳定:“冤有头债有主,老爷正值壮年,染上了这个瘾病,不戒除的话…怕是后半辈子都要废了,好在以前给蕊儿治过这个毛病,时日尚浅,应该不会有多难吧…老爷那头就指望你了,这边的事我会找弘儿商议。” 乐以珍正愁碍于怀明弘的面子,不知道如何对待怀远清呢,听沈夫人这样说,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太太肯出面心里万分感激,我毕竟年轻,真遇上这等大事,着实是心慌无措。” 沈夫人出一笑:“珍儿过谦了,我听弘儿说,你在外头做起生意来,可不逊于一个好男子呢…有一样事我得提醒你,生了这件事,帽儿胡同那边的开销你要留心,不要放太多的银子给怀禄对老爷的话是无所不从的老爷戒除瘾病之前,让那边拮据一些,有好处的。” 乐以珍会意,答应了下来。夫人便站起身来,自己顺着游廊往前走去。乐以珍也扶着廊柱着沈夫人慢慢地走远,不知怎么的那背影给她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感受。 “二太太,我们去帽儿胡同吗?”玉荷走过来,在她的身边轻轻地问一句。 “哎!”乐以珍嗨叹一声,“不怎么行?你去吩咐备车吧。” “那儿姨赏…” “不急于这一时。明天再送赏过去也一样地。”乐以珍说完。任由玉荷急匆匆地备车去则慢慢地沿着游廊往二门外晃荡。 本来乐以珍打算带两个孩子过去。让钟儿生产这一折腾也懒得再回去领蕊儿和梦儿了。于是玉荷陪着她。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午地时刻到了帽儿胡同。 罗金英正在伺候怀远驹吃午饭。听到门口有响动远驹从桌边抻着脖子往外一瞧。见是乐以珍来了。他地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地神色来。不错眼地看着乐以珍走进屋来。小心地问了一句:“吃了没有?” 乐以珍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见了他千万不要愤怒。要以大局为重。劝他戒除烟瘾才是最重要地。 可是此刻真见了他。她马上想起定儿那件事来。她实在是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忍不住撂下了脸子。 她走到桌边坐下来。也不说话。伸手将怀远驹面前摆放地一碗米饭端过来。拿起筷子闷头吃饭。怀远驹被她抢了饭碗。也不介意地样子。高兴地对罗金英一招手:“再盛一碗饭来。” 两个人对面坐着吃饭,怀远驹好几次想张口说话,见乐以珍不肯抬头看他,又悻悻地闭了嘴。一顿饭静默无声地吃完,玉荷和罗金英两个人撤了饭桌,沏上了茶,便悄悄地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怀乐二人,怀远驹动了动身子,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便提起茶壶来斟了一杯茶,拿起杯子刚想喝,看了看乐以珍,又将那杯茶放到了她的手边上。 那茶杯暖暖地碰到了乐以珍的手背,让她不由地心里一酸,眼泪“刷”地掉落下来。怀远驹很尴尬,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慢慢地啜饮着,等着乐以珍擦拭了眼泪,开口说话。 “老爷,对于婆婆的事,你心里的感受我完全能体会得到。婆婆临终前,也料到你会如此难过,她吩咐我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她让我好好劝慰你,不能让你从此后消沉下去,你一定还记得吧?”自从婆婆去世,乐以珍一直没有这么正式地跟怀远驹谈话,她一直觉得悲伤会从他的心里淡去,总有一天他会好起来。可是看眼下情形,如果她再不出语警示,他怕是要越陷越深了。 果然,怀远驹对这个话题非常不感觉兴趣,随意而敷衍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现 好的吗?你不用担心…” 乐以珍满心要说的话,看了他的表情,顿觉无比堵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怀远驹:“老爷,你伤害了我身边最贴心的丫头,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意?就没有因此检讨一下你自己最近的行为吗?”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怀远驹皱了眉头,“你是不是以为仗着你胸前的那块符,你就可以随意地教训怀家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我不当家,我也是你的丈夫!夫为纲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乐以珍所有的耐心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火冲冲地说道:“以你为纲?你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吸毒吗?那个招魂法术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吗?本来多辛苦我都不怕,只巴望着你能尽快走出伤痛,回到家里去。可是你现在明明白白地气人,还想让我用什么语气说话?” 一听她说到那招魂法术的事,怀远驹当即拍了桌子:“男人的事情,女人家少管!我与我娘隔着阴阳,不用些法术,我如何见得到她?” “婆婆死了!你接现实好不好?”乐以珍火气上来,声音比怀远驹还要大,“你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堕落消沉,你是不是要搅得她老人家在那边不得安宁?什么法术?那只不过是老二安排下的戏码!而你的小青梅夏玉芙和老二合起伙来坑害你,那个云中道长根本就是得了老二的银子,在你面前装神弄鬼!即便你不知道这是老二的主意,夏玉芙的心思你总看得清吧?现在好了,老二得了意!隔壁那个妖女也得了意!他们一个比一个巴望着你下水!你当真就顺了他们的意!” 事情被**裸地揭示出,怀远驹顿时如被人掀了疮疤,刚刚见到乐以珍时的欢喜完全消失了,换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你不知道那一会儿我跟我娘相处有多愉快,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早已经变成一堆灰烬了。我当年离家,口称是让我娘过上好日子,结果她为保全我的富贵,一辈子与人隔绝,与狼虫为伴。 像我这样的孝子,活该去下地狱!所以我以后做什么事,你就不要管了!只要能见到我娘,那水里别说是掺了西土,就是掺了鹤顶红,我也会喝下去!” “你果然知道!”乐以珍悲地看着怀远驹,“婆婆是你的生身母亲,我们理该不忘她老人家。可是你用这种方法去怀念她,未免太极端了吧?难道这二十年里,与你一起生活的家人、子女,还有你一手创下的事业,对你都不重要了吗?我和一双儿女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家,府中上上下下都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见到他们的老爷、他们的当家人能重新迈进门槛儿!这些人都从你生活里消失了吗?” “消了…”怀远抹了一把脸,幽幽地接道,“都消失了…我只想守着我娘,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便是用那种下地狱的方法,我也要见到她老人家,我陪她说话,给她铺床,为她端水洗脚,我只想孝顺她。每次见过她,我的心情就会好一阵子。不管是以何种形式何种借口,那碗水是我的精神食粮,我断不了的…” “断不了也要断!”乐以珍恢复了冷静,再企图说服他,开始强硬起来,“云中道长不会再来了!从今天开始,夏玉芙的西土也要断!这边的日常开销,每天十两,够你们几个人吃饭了!多一毫银子我也不会出!我会让李大夫每天来这里照顾老爷,就像当初照顾蕊儿一样!一个小孩子都能戒除的瘾病,我相信老爷也一定戒得掉,等到老爷好起来了,我们就…” “混帐!”怀远驹并没有等到听乐以珍的话,他只听到乐以珍断了他与娘亲进行灵魂沟通的路,顿时火冒三丈,手中还剩下的半杯茶,一扬手泼向了乐以珍。 乐以珍没有防备,只觉得脸上一烫,茶水混合着茶叶,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去,在她豆绿色的绸衫上出一大片茶渍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怀远驹会用热茶水泼她,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怀远驹,失语了! 怀远驹一时冲动,茶水泼出去之后,他当即就后悔了。他回不过脸来马上道歉,看着乐以珍那陌生的、绝望的、惊骇的眼神,只觉得无比懊恼,“啪”地将手中的空杯摔到地上去。 好半天,乐以珍才感觉自己的思维又回来了,眼珠儿也能转动了。多奇怪,这一刻她没有哭,她只是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慢慢地擦了脸上的茶水,又掸掉了肩头上的湿茶叶,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第二百零七章 我要离开 以珍甩开罗金英拉扯她的手,对怀禄的解释也听而不地出了院子 临上马车前,她回了一下头,看见怀远驹坐在窗户的里面,以手支额。她没有看见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失望和伤痛,所有关于屋里那个男人的不愉快回忆,此时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马车出了帽儿胡同,玉荷小心地询问一句:“二太太,回府吗?” 乐以珍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二太太现在想去哪里?”玉荷的声音轻轻的,生怕让乐以珍听了不舒服。 乐以珍睁开眼,掀帘往车外看着。 市井街面上,人群熙攘穿,无论是装潢华美的店铺楼面,还是街头简陋的小摊小贩,亦或随意逛荡的街上闲人,沐在春日的阳光里,人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闲适的微笑。 这些笑脸此看在乐以珍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似乎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舒适安宁,唯有她是一个麻烦不断找上身的人。难道命运之神将她丢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她经受这些磨砺吗? “去…城西礼士街,我想看看我那处子。”乐以珍不愿意回府,又不愿意去行里,她现在不愿意见到任何与怀氏有关的人。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处她名下的院子,自从那场火灾之后,怀家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重建的事。 可是现在,她唯一想去地方就只有那里,她想在自己最初降临这个世上的地方坐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生活乱了,心也乱了。 从帽儿胡同到礼士街。只半个时辰地车程。乐以珍原本以为。自己下了马车后会看到一片废墟不料呈现在她眼前地。是一个正在忙碌地建屋工地。工匠们搬石搬木。砌砖堆瓦。呼喝说笑。正干得热火朝天。 乐以珍在马车边上愣了一会儿上前拦住一个工头模样地人问道:“师傅。请问这里是在建谁地房子?” 那工头打量乐以珍衣着华贵。便客气地笑道:“这位太太找人吗?这里前一阵子着火了。你找地人怕是不在呢。这里是怀府二太太地私宅好还得一阵子呢。你要是找那位二太太地人。还是去他们大府里找” “哦?”乐以珍一脸地莫名其妙头去问玉荷。“修我地房子?怎么我不知道呢?还是说我最近忙晕了。吩咐过地事忘记了?” “二太太…”玉荷附在乐以珍地耳边轻声提醒。“会不会是二少爷…” 乐以珍这才恍然大悟院子当初就是他买下来送给自己地。现在除了他。还有谁会惦记着修这个地方?她看着已经起了一半地屋子。冰冷地心里稍稍有些回暖。 她迈步进了院子,小心翼翼地在满院子的砖石木料堆中穿过。刚刚那位被问话的工头一听是怀家的二太太来了,还以为她是来检查工程进度的呢紧张地跟在乐以珍的身后:“二太太,正堂已经起了一半了上房和厢房昨天打好了地基,还有…廊子的图纸今儿早晨画好了来打算着人送给二少爷既然二太太来了…” 乐以珍回头对那工头笑道:“这位师傅就是路过附近,过来随便你不用跟着我,图纸的事…也不用问我了,这房子的整体格局我都不知道,单看一个廊子,也看不出门道来,原先谁管的事,你还是找谁” 那工头这才诺诺地答应着,退了下去。乐以珍小心地从前院工地上穿过,来到了后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打地基挖出来的土还没有清走,堆得满院子都是,地基的旁边堆着石料,十几个工匠正在夯地基。 乐以珍打量着这里,当初她身为女奴被关的那间小黑屋子,眼下是一个深深的地基坑,而她被李大升摁住塞窝头的那堵墙连块砖头没有剩下,已经完全找不见了。 她估摸了一下方位,爬上了一个土堆,慢慢地溜下去之后,在一堆石材前站住,捡了一块稍稍平整的石头,坐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工匠们做活。 这里是她穿越的降落点,她坐在这里,就能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现代人的事实。她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来思考她眼下的生活,因为自从两位老太太去世后,她的生活就逐渐陷入了一种乱糟糟的状态。 而所有这一切,皆源于她新婚当晚的那一次拜见。似乎是命运 她,她与怀远驹的婚姻是注定难以得安宁的。 认真地想一想,从梦儿生下来后到自己成亲的那一天,这一段日子是她与怀远驹最和乐相睦的两年。怀远驹对她的爱,她从来都认识得很清楚,可是对于怀远驹的秉性她也是清楚得很,他行事一向是大家族中的大家长作风,没有她之前,他是这样,有了她之后,他也只是为讨得欢喜,偶尔小小地牵就她一下。 本来她以为吸毒这件事,只要她好言相劝,他戒除毒瘾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眼下看来,他沉溺在西土烟给他带来的幻觉之中,不是不能自拔,是他不想拔出脚来。 而府里,怀明弘对她的情意已经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每当她看到郭元凤忧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地自责。 她比谁都清楚,怀明弘拿这位二少奶奶刚成亲时的冷漠做借口,刻意无视郭元凤现在与他修复夫妻感情的努力,故意地疏远他自己的妻子,这件事与她是有关系的。 最要命的是,当天晚上在集芳亭中,怀明弘突然逼近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一种触电般的颤栗,心跳加快,面颊烫。她与怀远驹在一起三年时间,孩子都生了两个,从不曾有过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激动。这种感觉让她心怀罪疚,让她害怕恐惧。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可依赖的丈夫却深陷在他自己内心的伤痛之中,完全地忽视掉她了,他甚至为了能继续得到西土烟,而拿热茶水泼向她的脸! 当她得知他:污了定儿的时候,当她得知他吸上了西土烟的时候,她都没有打算放弃他,那是她的丈夫,他们共同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因为她打算给他机改过!但是她却不能忍受他欺侮自己! 也许…自己该认真地打算一下了,果不考虑这父子俩儿的事情,她还是很享受眼下这种有事可做的日子。可是她却不能摒弃这对父子来思考自己的未来。只要她还在行里做事,她就摆脱不掉怀明弘的如影随形。她没办法指望一个心有所爱的年轻男子,在自己所倾慕的女子面前一直保持克制与淡定。总有一天,他会将她丢入一个尴尬窘迫的境地。 他前天那么笃定地说,在找一个接近她的借口。那么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防微杜渐,远离他的视线。 她想起了凤州,那个静好宁的小城。她爱那个地方,也许那个地方才是她最终的归宿地。怀远驹…给他点儿时间吧,如果他戒得掉毒瘾,那么他们就按照原先说好的,带着一双儿女定居凤州。怀氏家族的责任,就让怀明弘去承担吧。如果怀远驹顽固不化,她也不应该将自己的一生耗在一个瘾君子身上,她会自己带着儿女回凤州,那里有房产有生意,虽然没有安平这边的富贵荣华,让梦儿和实儿平安快乐地长大,还是不成问题的。 之,安平不是她久留之地了,她在这里,怕是永远麻烦不断的。 一旦做了离开的决定,乐以珍心里虽然有些痛惜,可更多的是感觉到了轻松。她抬头看天,就往她以前做过的那样,想像着自己曾经从哪一朵云端上跌落下来,猜测着命运之神戏弄她的原因。 她不能迷失自我,她是一个现代人,爱她的怀远驹也好,她爱的怀明弘也罢,如果住在这里,注定会使她陷入一个无法可解的困局之中,那么她应该对得起自己所受过的教育和所经历过的文明,她应该坚决地离开,不能变成一个期期艾艾地怨妇。 这样一想,她突然望着天空笑了。一旁的玉荷看着自己的主子静静地坐着,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突然见她那样轻松地笑出声来,吓得上前摇了摇乐以珍的胳膊:“二太太…” 乐以珍转头,搭住玉荷的手站了起来,活动一下麻痹的双腿,大声说一句:“回家!” 于是主仆二人走出这忙碌的工地,坐上马车回了怀府。 这一天折腾下来,当乐以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一个小丫头跑颠颠地过来禀报她:“二太太,二少爷刚刚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商,他等在展乐堂呢…” 乐以珍一挥手:“我要看我儿子去,你让他不用等了!”说完,她抬脚往三个孩子居住的地方走去。 第二百零八章 突降危机 四少爷怀明实已经长成一个胖小儿了,能自己在床上翻来翻去,如果把他抱起来,他还能在床上坐一会儿,然后像是累坏了一样,毫不客气地向后一仰,“嘭”地倒回床上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乐以珍进屋的时候,蕊儿和梦儿都围在弟弟的身边,嘻嘻哈哈地逗他玩。实儿正趴在床上,很努力地想要往前爬,听到乐以珍的声音后,使劲地仰头看向她,嘴巴一咧,露出仅有的一颗小门牙,开心地笑了。 乐以珍满心的烦恼,就在看到儿子小牙齿的那一瞬间,云散烟消了。如果说她的穿越是莫名其妙的,如果说她穿越后的生活是纠结恼人的,她的人生总是有诸般不如意的话,那么眼前的一双儿女,是她对命运之神唯一感恩的理由。 她高兴地唤着:“儿子!儿子!”奔到床边上,缩脚上了床。怀明实知道娘亲这是要抱他了,高兴地伸手够她。乐以珍将他从床上捞进怀里,使劲地亲了几口。 梦儿也跟弟弟凑热闹,往乐以珍的身上贴,只有蕊儿静静地坐着,看着自己的弟妹跟娘亲撒娇。乐以珍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她就开心地笑了。 有孩童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乐以珍被泼茶以后的沮丧情绪好了起来。 可惜这种好情绪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娘几个刚刚嬉闹了一会儿,小丫头进来禀:“二太太,二少爷过来了,等在门外呢。” 乐以珍一愣,什么事会这么急?.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她站起身来,将实儿交给奶娘,走了出去,就看到怀明弘站在外间的地中央,正焦急地往里看。 “二太太…”虽然外间没有什么人,怀明弘却难得一本.正经,满面焦忧之色,“出大事了!咱们家银庄在京城的分号因为屯私盐被查封了!” “啊?”乐以珍心里一慌,“怎么回事?银庄怎么会屯私盐?” “银庄屯盐,这个传统是从老太爷那一代开始的,因.为户部的关系经营得好,一直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因为去年的盐课税银比往年少了三成,皇上大怒,令户部今年严查私盐。本来京城的佟掌柜得了信儿,只是将盐屯在城外的一处山洞之中,并没有卖出。只是户部新上任的盐政丁子乾与佟掌柜…不是,应该说跟咱们家的汇通银庄有过节,他刚入京的时候,曾经希望汇通能贷给他一笔银两,好供他在京城运作官途,因为数额比较大,佟掌柜没有答应,所以他上任后…” “哦…原来是这样。”这是乐以珍掌怀氏产业两个月.以来,遭遇的头一件**烦,她一时有些不得要领,问怀明弘,“岳鹏天是汇通总掌柜,让他去一趟京里,能将事情平息下来吗?” “怕是不行,那位.盐政大人买通了分号里的人,下手又快又狠,十万担私盐一料不落,全被他查了出来,佟掌柜已经下了刑部大牢,看来他的目标可不光是汇通在京城的分号。” 怀明弘语气沉重,让乐以珍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件事摆不平的话,十万担私盐会获一个什么罪?” “抄家…”怀明弘吐出这两个字,让乐以珍太阳穴处的神经“突突”地跳了起来。虽然她时时都在想着离开,没什么将怀氏产业弘扬光大的雄心,但若是在她接掌期间,弄到怀氏被抄家,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镇定了好一会儿,抬头看怀明弘:“需要我上京,是吗?” “兹事体大,不管我们打算如何运作,终归要怀氏掌家人出面,才显得出怀家的诚意来,所以…我陪你上一趟京里吧。”怀明弘认真地看着她。 乐以珍想了想,突然感觉好笑,扯起嘴角苦笑一下她才刚刚下决心要离开安平,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难道她活该与怀氏牵扯不断?这一趟上京,即便是能够化险为夷,估计一来一回,也得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愿等她再回安平,可以净心地带走自己的儿女,再不要有什么牵绊才好。 “好吧。”在其位谋其职,乐以珍觉得自己既然接了这个副担子,也不好在这种险难的时刻撂挑子不管,“事不疑迟,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就上路吧。” “是…”怀明弘答应一声,转身要出去。 “你等等。”乐以珍唤住他,“家里的事怎么办?” 怀明弘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回身答她道:“家里的事,交给我娘吧,那个招魂法术的事,我今天去跟我三舅舅说了,他出面比较方便。我爹那边的事情,先让我娘照管这一阵子,应该不会出大差子。” 乐以珍琢磨了一下,觉得怀远清的事,怀家的任何人出面都不太合适,若是沈三公子肯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而怀远驹吸毒的事,虽然很让她忧心,可是毕竟没有抄家事大,沈夫人管家的日子可比她长多了,什么事没应付过,当然不会有问题。 于是她安心点头道:“劳烦沈三公子,回来向他致谢吧…我们这一趟过去,大概需要多少的花费,你可备妥了吗?” 怀明弘抿了一下嘴唇,如实回道:“因为咱们自己家的分号被封,提不出银子来了,所以我打算一会儿去盛元银庄开一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这次舍不得银子,怕是成不了事了。” “盛元银庄?”乐以珍在心里核计了一会儿,“还是不要去别家银庄开银票了,咱们自己家的银庄遍布大月朝,去别家开票子,平白惹人起猜疑…不如这样吧,让岳掌柜备汇通的十万两银票,我带去延庆王别府求一求王妃,看看能不能让老王妃出一封书信,在京城的延庆王府换十万两银子用。” “好!”怀明弘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当即出去,着人找岳掌柜要银票去了。不出一个时辰,岳掌柜就亲自揣着一张十万两银票送过来。 府里早就备好了车,乐以珍等来了银票,坐上马车赶往延庆王别府。好在老王妃腿脚不方便,常年在府中休养,倒不用担心找不见她,乐以珍很快就见到了她老人家。 老王妃听了乐以珍的请求,沉默了好一会儿。乐以珍知道此事要担着干系,只能静等着王妃的决定。 “你这笔银子的用处是显而易见的,要是被人知道怀家用来周旋的银子是出自延庆王府,怕是会给王爷添很多的毁誉。”虽然平素老王妃对乐以珍很是照护,但关键时刻,她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她说的是实情,乐以珍也不好再做强求,便收了银票,准备起身告辞。老王妃看到她失望的样子,于心不忍,一咬牙说道:“银子的事明晃晃地,我不好给王爷添乱,不过我可以写封书信你带上,在京城如果遇上什么难处,你拿着我的信去见王爷,他能尽力之处,自然会帮你。” 话说到这份儿上,老王妃也算尽了心了。乐以珍致了谢,等王妃修好书信,她揣进怀里,就告辞回府了。 当晚,乐以珍见过沈夫人,将家事商议妥当,又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了谷柔琴。临睡前,怀明弘来展乐堂找她回话,两个人将这件事又谋划一番,戌时一过,怀明弘就回去了。 乐以珍回到自己的卧房中,洗漱完毕后,守着灯烛呆。她在想自己要不要给怀远驹写一封信,将自己要上京的事情知会他一声。最后她看见玉荷正在叠那件豆绿的绸衫,中午被他用茶泼脸的羞侮感又回到心间,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准备不留只字片语,上床睡觉,明早启程。 玉荷正在铺床的功夫,外间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赶进来:“二太太,二太太睡了没有?” 乐以珍听出是冬儿的声音,就出声说道:“还没有呢,进来吧。” 帘栊一掀,冬儿哭丧着一张脸奔进来,见到乐以珍,三步并两步扑跪到她的面前,放开哭腔说道:“二太太救我,二太太救我!” “你这是怎么了?”乐以珍吃了一惊,“有人追杀你不成?” “董妈妈今天来找我,让我明天收拾了东西出府,她…遵二少爷的吩咐,把我配给庄子上的一个姓李的小子,二太太!求你救我,你说一句话,留下我吧,不要配我出去。”冬儿抱着乐以珍的双膝,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二少爷的话吗?他怎么突然记起你来了?你可有找过他?”乐以珍觉得奇怪,最近府里这么多事,怀明弘怎么有功夫处理一个小丫头呢? “我…”冬儿理亏,呐呐地垂了头,小声说道,“就是那日碰上了二少爷…我也没说什么呀,二太太你最清楚,以前那件事,可是遵老太太的吩咐,不怪我呀!让我去庄子上喂鸡养猪,跟一个农夫过一辈子…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乐以珍正满脑门子的官司,被她哭得心乱,皱着眉头说道:“冬儿,做人要有最其码的是非心,送你去喂鸡养猪,你觉得委屈了你,可是你想一想款儿,你不觉得二少爷对你已经很仁慈了吗?这件事我没办法向他求情,你也的确不适合再留在府里,否则哪天真惹恼了二少爷,他要拿你的命,我也是没办法的。你还是安心去吧,乡间纯朴生活,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也是一种安定的好日子。我明天早起去京里,怕是走得比你早,我会让尹姨娘给你备一份妆奁,你在那边日子过得苦了,也可以回来找我,这样对你有好处…” 定儿仍是不甘心,冲着乐以珍磕头哀求:“二太太,我不想嫁一个不认识的莽夫,求你留下我,让我在府里干什么都成,千万别撵我出去!否则我爹娘也没脸见人了!” 乐以珍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脑仁都在跳着疼,于是她冲玉荷一招手:“来,扶冬儿出去,再去尹姨娘那边传我的话,给冬儿备一份丰厚的妆奁,出旧例的部分,从我的月钱里扣。” “是!”玉荷答应一声,上前拉冬儿。乐以珍已经起身,自己上了床,放下了床帏。冬儿又叫了几声,见她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了,便哭哭唧唧地任由玉荷拉着她出去了。 乐以珍上床躺下,却不能马上睡着。太多的事存在她的心里,着实让她心烦意乱。她琢磨着上京后应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一直到三更鼓响,她仍是没睡着。 倒是冬儿的事,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当她在四更天终于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时,她却不知道,冬儿正站在乐熙院外的回廊转角处,咬牙切齿地盯着乐熙院的门,默默地诅咒着。 第二百零九章 贴心守护 第二百零九章贴心守护 第二天一大早,怀明弘和汇通银庄的总掌柜岳鹏天骑马在前,乐以珍乘坐马车随后,在十几个家丁的护卫下,一行人出了安平府,往京城而去。 从安平到京城,快马加鞭也有四五天的路程。事情紧急,几个人匆忙赶路,只在中午的时候于一处小镇上停留片刻,简单地用过午饭。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县城里。怀明弘上前来对乐以珍说道:“天要黑了,再往前走,就很难寻到歇宿的地方了,不如就在这里歇了吧,明天早些起来赶路,也是一样的。” 乐以珍掀着帘子看怀明弘:“不要因为我耽误了行程,怎么快怎么赶,我能行的。” 怀明弘笑道:“事情再急,晚上还是要有个歇处的,总不能露宿在路上,今儿歇得早了,明天我们早起就是了。” 其实这一天在马车上颠簸,.乐以珍已经非常疲乏了。听怀明弘说得也有道理,她便答应下来。于是大家放慢了度,在这座小城的街上慢慢地闲逛着,总算找到一家看起来挺像样的客栈,投了宿。 乐以珍进了自己的客房,直接扑.到床上去,闭着眼睛感受着倦意在她的四肢百骸像蚂蚁一样地漫爬。玉荷跟店家要了热水来,喊乐以珍起来洗一洗,乐以珍只是用鼻子哼了两声,趴在床上不肯动。 玉荷没法儿,只得将她掀过身.来,拧了热巾子,给她擦了脸和脖子,又擦了手脚,往她身上搭一条被子:“二太太睡一会儿吧,等二少爷那边来喊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乐以珍听这句话,感觉无比地贴心,含糊地说一句:“.你也歇一会儿,这一天马车坐下来,颠得我七荤八素,实在是太累了…” 她窝在被子里,一边说着,脑子里已经搅起了浆糊。.她正打算放任自己沉入黑甜乡,小睡一会儿,突然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叩叩!” 她打算赖一会儿,只当自己睡着了,闭着眼睛不.出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玉荷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慢慢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儿,往外一瞧:“呀!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呀,赶巧了,我.有事回京城,刚刚在楼下看到怀文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你们二太太和二少爷也在这家客栈。”朱琏广笑看着玉荷,仿佛这真的是巧合,路遇故人而已。 玉荷却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也不敢怠慢朱琏广,笑着施了礼,为难地说道:“我们二太太坐了一天的车,刚刚洗好睡下,王爷要是有事,我就去叫醒她。” 朱琏广一听玉荷这语气,分明就是不想去叫醒乐以珍,好笑地呲了一下嘴:“让她睡吧,反正我也住这家客栈,我先找你们二少爷说话去。” “赶了一天的路,王爷也该歇一会儿,等二太太醒了,我去喊王爷一起用晚饭吧。”玉荷高兴地说完,合了上房门。她转头看乐以珍,似乎真地睡着了,这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在床上连个姿势都没有换。 其实乐以珍根本没睡,朱琏广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只是累得不想动。她心里也在猜测,他所说的巧合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不过是遇也好,是追也罢,反正他来了,也不急于马上见,先让她睡一觉再说。 这样想着,乐以珍心里一放松,立即沉入了睡梦之中。 也没睡多大一会儿,她在梦里跟同学逛街,正在街上卖烤羊肉串的摊子前排队,刚刚轮上她,就被推醒了:“二太太,不早了,起来洗把脸,一会儿要吃饭了。” 乐以珍极不情愿意地掀开被子,慢腾腾地挪下了床,拿过玉荷递过来的热巾子,随意擦了一把脸,又拢了拢头,觉得自己还是不太精神,便推门出去,想要吹一吹凉风。 他们住在这家客栈的最高一层楼上,掌柜口中的天字号客房,总共就这么几间,也就住着他们几个人。乐以珍住正中的一间,右边那间是怀明弘,再往右是岳鹏天。乐以珍此时一出屋,现自己左边那间客房亮着灯,她猜到应该是朱琏广住下了,便扶着楼栏,信步往左边走了几步。 刚刚靠近她的客房窗下,就听到屋里有人在说话:“王爷久不回京,今次突然起意回京探望,竟与我们的行程赶到一块儿去了,真是巧啊。”是怀明弘的声音。 “是啊!很巧…”朱琏广随意答应一句,也不去在意怀明弘语气中的怀疑,“听说你家银庄的分号在京里出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说,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尽力。” “王爷厚恩,我会铭记于心,只望王爷此次突然回京,别是因为我家的事就好,否则这份恩德真是无以为报了。”怀明弘话说得恭敬客气,可那语气听起来却是有点儿生碍。 朱琏广随意一笑:“弘弟脾气见长呀,说话也学会绵里藏针了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坦诚相告,也好让我依言检讨一下我自己的行止,是否真的有过分之处。” 他这样说话,怀明弘也不示弱,真就直指朱琏广的心思:“王爷,虽然我们都知道,此时我们家里的二太太,已经不是当初你的那位意中人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还是被二太太吸引了,这对我们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王爷一再帮忙,我自然是心存感激。可二太太毕竟是女人家,王爷若一直这般如影随形,怕是外人看了…” “哦…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屋内传来朱琏广拍手的声音,“我觉得但凡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大概都不会担心我有觊觎之心,倒是你…在说我之前,先检讨一下自己的内心吧。” “王爷这是何意?”怀明弘的气势明显地挫了挫,“我们是一家人,二太太掌家,我辅助她,难免会多有接触,难道这也有问题吗?” “事情是没有问题,是你的内心有问题。”朱琏广认真说话,便不自觉流露出为王的威严来,“不管她的灵魂是哪里来的,她还用着我珍妹的身体呢,我有义务保护她,她应该身为怀府的当家二太太,平平安安一直到终老,任何使她背上毁誉、陷入窘境的事情,我都不能允许生。” 屋子里好一阵沉默,随后听到怀明弘长叹一声,揶揄道:“王爷好闲,如此专心于我们的家事,难道王爷此番追来,竟是为了这个不成…” 乐以珍在窗外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好不纠结。屋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最可靠的挚友,一个是她最瑰丽的幻梦,比起此时在安平抽着西土烟的那个男子,他们中的任意一个人,都可以激出她生命的光彩。 可是偏偏她被安排到了怀远驹的身边,曾经在她心里焕光流彩的那些梦想,在他的手里一点一点地被掐灭掉了。如今的她,就是怀氏掌家的二太太,肩头有千斤重担,一颗心沧桑而沉滞。 她默默地转过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客房中,只当没听见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掌上了灯,她就坐在灯前,让玉荷将她的妆盒搬过来。她支起镜子来,定定地瞅着镜子里的自己。 “二太太,要不要我给你梳一下头?”玉荷不知道乐以珍这是怎么了,试探地问了一句。 “玉荷,你看我,是不是像一个中年妇人?你瞧我这脸色,瞧我这眉心…还有一条竖纹,我平时是不是特别严厉?挺讨人嫌的那种?” 玉荷更加莫名其妙了,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刚刚做了什么梦,像是还没醒过来一样:“二太太,你这面相肤色,不知道让多少年轻女子羡慕呢,我们平时聚在一起,要是有人说起谁家的女子漂亮,就会有人问,有咱们家二太太漂亮吗?所以二太太千万别担心,您是最近太累了,等这次从京里回来,二太太要好好休息些日子才行。” “你当然不会说我难看,我现在觉得自己好老。”乐以珍沮丧地扣上镜子,叹着气。 正这当口,门被敲响了,怀文在外面说道:“二太太,不早了,该下楼吃晚饭了。” “知道了,二太太马上就下去。”玉荷一边应怀文的话,一边上前拿起梳子,“二太太,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很快的。” 玉荷手巧,三两下就将乐以珍的头搀成一个简单而好看的髻,再簪上一朵珠花,给她披上一件鹤氅,扶着她往楼下饭厅去了。 厅里靠窗户的位置,朱琏广、怀明弘和岳鹏天都已经就坐了。乐以珍见刚刚还躲在屋子里互相告诫的两个男人,此时都面容平静,微笑着聊天,她暗舒一口气。 “见过王爷。”乐以珍上前施礼,谦意地笑着,“刚刚睡着了,不知道王爷也投宿这家客栈,失礼了。” “是我生生地凑到你们一起,以求路上结个伴,有人说话解闷儿,是我失礼呢。”朱琏广一边招手示意乐以珍坐下,一边看向怀明弘。 怀明弘听明白他话里的机锋,当着乐以珍的面,不好再起争执,冲着朱琏广一挑眉,没有接话。 酒菜上齐,几个人有说有笑,一顿晚饭用毕,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又是五更天起,只是路上多了一个爱说话的朱琏广,一会儿在前面跟怀明弘和岳鹏天插科打诨,一会儿凑到乐以珍的马车旁边,跟她说话逗趣,路上就热闹了不少。 第二百一十章 乱中生智 第二百一十章乱中生智 其实对乐以珍来说,与朱琏广接触要比与怀明弘接触放松得多。这不光是因为怀明弘对她那份隐秘的情意,还源于她自己内心藏得更深的那份情感,以及伴随这份情感而产生的自责与恐惧。 因此这一路上,她跟朱琏广倒是相处融融,在怀明弘面前却使始端着二娘的架子。朱琏广心里有小小的得意,不自觉地会流露出来,怀明弘将乐以珍的拘紧归咎于朱琏广的多管闲事,一路上都摆着脸子,也说不清是自己郁闷,还是在谴责别人。 三个人各揣心事,在离开安平后的第五天,他们到了京城。朱琏广执意邀请二人住进他的浩亲王府,乐以珍却婉言谢绝了。毕竟他们这次上京是为官司的事,住进王府会给朱琏广招来很多的是非。 尽管朱琏广极力强调他现在游闲身份,说他自己没有任何的公职在身,纯粹私交上的朋友,没有人敢说他什么。可乐以珍明白,他这是不放心她担着这么大一件事,住在外面怕有差池,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以便随时掌握事态的变化。 但乐以珍却不想接受他这种近乎于溺宠的保护。安平怀氏在大月朝是数得着的豪商巨贾之家,她身为怀氏的当家人,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女孩,将自己置于一个男人的保护之下。此次临京,无论危机是否能化解,都需要她为怀氏树立起一个坚如磐石的形象。 于是她带着怀明弘和随行.的几个人,住进了一家叫云来的客栈。 她在客房里洗梳更衣后,连口茶.也没喝,就唤来怀明弘和岳鹏天:“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去汇通分号看一看。” “那里已经被官府封守了,二太.太想知道什么,不如让我带两个人去打听一下吧,您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免得生什么意外。”岳鹏天在面对这个跟他女儿一般大的主子时,始终无法当她是这个偌大家业的掌管人。 “别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我不太相信,我来都来了,.还害怕意外吗?”乐以珍身穿一件玄紫色暗纹锦的袍服,外披玄色的绒缎氅衣,头戴一顶轻纱帏帽,一双眼睛在那帽纱后面闪着晶晶亮的光彩。 她很坚决地出了客房往楼下去,怀明弘和岳鹏天.只好喊来人,跟上了她的脚步。 在岳鹏天的引领下,几个人很快就到了汇通在.京城的分号,灰砖红柱的门楼,金色的匾额上刻有“汇通天下”四个规规矩矩的隶书墨字,与相毗邻的店面楼宇相比,显示出这家银庄作为老店的气度来。 只是当乐以珍.他们到达的时候,银庄门内门外却是嘈嘈杂杂乱成一片,进进出出全是身着差服的刑部衙役,四人一组抬着厚重的黑漆铜锁楠木箱子,往门前的几辆马车上装。 岳鹏天一看这情形就慌了:“不是说封守吗?怎么开始抄店了吗?”他赶紧上前拦住一个差役,塞给那人一锭银子,客气地问道:“差官,请问你们这是奉谁的命?执的什么差?” 那差人收了银子,小声说道:“这家银号屯私盐,前几日封了的,掌柜过堂讯问时招供了。” “招了?”岳鹏天大吃一惊,没想到佟掌柜连这几天都挺不过,他们才到京里,他在刑部已经招了。他急急转身回到乐以珍面前:“二太太,二少爷,大事不妙!佟掌柜在里面招了!” 乐怀二人同时倒吸冷气,乐以珍的心开始“嘭嘭”狂跳,她问岳鹏天:“店里面有多少银子?” “现银大概有三十万两…这可不光是银子的事,他招了…”岳鹏天急得脸都红了。 “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回去找人往刑部打通关节,让佟掌柜千万支撑这一阵子,让他赶紧翻供!”怀明弘心急火燎转身欲走。 乐以珍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从腰上摘下一块牌子来:“不能让他们把店抄空,银子抄入了官库,再要可就难了。” 说完,她迈步往店里走去。怀明弘随在她身后,小声问道:“你要干什么?我们刚到,事情还可能有转机,现在还没到冒险的时候…” “已经踩在刀锋上了…”很奇怪,乐以珍越接近那两扇差役进出的大门,心里就越是镇定。反倒是她的出现,引起了正在执行差事的众差役的好奇。 她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执刀的守兵拦住了:“这里在办差,小娘子离远一些,小心刀剑不长眼。” 明晃晃的刀光亮在眼前,倒真是吓了乐以珍一跳。她偏头躲过那刺目的刀光,将手中的牌了往那守兵面前一举:“看清楚这块牌子,我要见你们这里说了算的。” 那守兵抻着脖子凑上去一瞧,转身对后面的人小声说道:“延庆王府的腰牌…你去里面跟督捕大人回一声。” 身后那人看了乐以珍一眼,转身进了门里。不一会儿,一位身着蓝袍官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在门内打量过乐以珍,走出来拉长了脸问道:“是谁在妨碍执行公务呀?” “黄大人,这女子手执延庆王府的腰牌,请求见您。”拦乐以珍的那位守兵躬身回那位督捕的话。 “黄大人。”乐以珍趁那守兵松懈的瞬间,越过他来到了黄督捕的跟前儿,将帽子上的帏纱一掀,目光直视过去,“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位督捕不期然看见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孔,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你有延庆王府的腰牌?” 乐以珍将手中牌子呈上去:“请大人甄别。” 黄督捕拿过那腰牌仔细看了看,随即还给了乐以珍,再说话就客气了几分:“你随我进来。” 乐以珍随在黄督捕身后进门,怀明弘抬脚要跟,却被守兵拦下:“你也有王府腰牌吗?没有就在外面候着吧”乐以珍闻声转头,对怀明弘笑了一下:“你在外面等着,不用担心。” 这可是乐以珍第一次进自己家银庄的这间分号,她对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看着官兵还在往外抬银箱,她不待进到屋内,便唤住黄督捕,客气地说道:“黄大人,我是安平怀氏的当家怀乐氏,银庄出事,给官府添麻烦,我心里甚是不安,此次上京来就是为了妥善处置这件事,我刚刚到京,还不曾拜见过各位大人,能否请黄大人高抬贵手,这抄店的事缓几日再行?” “安平怀氏当家?”黄督捕像是没听到她的请求,瞪大眼睛要确证一下她的身份,“你是安平怀氏的当家人?” 乐以珍被他瞪得很不自在:“正是,我们家两位老太太过世,老爷守孝期间,我代掌家人的位子,黄大人不必怀疑。” 黄督捕合上嘴巴,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即便你是怀氏当家人,也不能阻拦刑部办差,这抄店可是有侍郎大人的谕令,岂是你说停就能停的?” 乐以珍赶紧陪上笑脸:“我当然是没有资格喊停的,但是黄大人可以呀。黄大人即便不肯卖我一个面子,卖延庆老王妃一个面子总可以吧?我临行前,老王妃给了这块腰牌,并且让我带她的亲笔信去见延庆王爷,可是我一个时辰之前才到京里,还没来得及去王府拜见呢…黄大人不信?不如我把王妃的信给你看看?” 乐以珍边说边拿出延庆王妃的亲笔信,往黄督捕手里一送。那黄督捕像是火烧到了一样,赶紧缩手:“不可不可!王妃给王爷的信,岂是我能看的?” 乐以珍瞧了瞧前后无人,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凑近黄督捕身前,悄悄地塞进他袖子里:“黄大人通融这一次,怀氏永远感念你的恩德,只需要您缓几日,如果我办不妥这件事,你该抄就抄,反正银子存就在库里,门儿也是你们守着,不会出差子的。” 黄督捕捂住自己的袖子想了一会儿,又仔细地看了看乐以珍手中的信,确实是亲王府特用的那种暗红撒金印夔龙纹的信封,如果这事真的被延庆老亲王摆平了,他平白当了恶人,似乎也不划算。 于是他眼珠一转,对正在运银的官兵喊道:“停!都停下来!事情有变,有外面的银子运回库里去?” “啊?”运银的官兵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长官,“黄头儿,这银箱子死沉死沉的,你可不要耍我们。” “少废话!让你们往回搬,你们就手脚麻利一些!”黄督捕板起脸来,呵斥他的属下们。 乐以珍一见事情搞定了,向黄督捕深深地一鞠躬:“谢谢黄大人,今日仓促,待这里的事料理完毕,一定重谢黄大人。” “不敢不敢,怀夫人太客气了。”虽然黄督捕嘴上这样说,可是有美女给他鞠躬,他还是很受用的样子。乐以珍心中有事,也不跟他多话了,赶紧告辞,往店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几个往回抬银箱的官兵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其中一个故意将声音放大到她能听到的音量:“**!女人就是好办事!害我们抬来抬去的!” 乐以珍只当没听见,出了汇通分号的大门。怀明弘正在门口焦急地转着圈子,见她出来了,赶紧迎上来:“你没事吧?” “我有这个,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乐以珍亮了亮手中的腰牌,然后对怀明弘说道,“你刚刚说要往刑部打通关节,现在你赶紧去办,一定要把信儿捎进牢里,最好是你或岳掌柜亲自去探视佟掌柜,让他千万挺过这一关,我们一定捞他出来。” “这事我去办…那你呢?”怀明弘担心地看着她。 “咱们分头行事,我现在马上去延庆王府,那位黄督捕虽然惮于延庆王的王威,暂时将银子放了回去,可是他回衙门之后,一定会将此事禀报他的上司,那位侍郎大人必然会去王府打探虚实。我还是赶在他们前面见王爷比较好,否则我没有王爷的话,假王威拦刑部执法,怕是王爷会不高兴呢。” “你自己去,能行吗?”怀明弘仍是不放心她。 乐以珍被问得火起,将秀眉一立:“我来这里是当摆设的吗?到底谁说了算?还不快办事去?” 怀明弘无奈,只得回身叫来岳鹏天,两人骑马离开了。乐以珍也赶紧坐上马车,吩咐车夫:“打听去延庆王府最近的路,我们现在去延庆王府。”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亲王府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亲王府中 大月开国五朝,延承至今,正是国力鼎盛之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月的京城东州即便在乐以珍这个现代人的眼中,也是十分繁荣昌华。从汇通分号到延庆王府,一路打听着走过去,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安平,这时间足够马车绕城一周了。 乐以珍来到延庆王府的大门外,下了马车抬头一看,一座气势煊扬、斗拱飞檐的五开间府门赫然立于三尺台阶之上,府门两侧的石狮怒目威严,让人一见便产生威迫之感。正中大门的匾额之上提六个金字“敕造延庆王府”。 延庆老王爷与先帝为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一生忠恳辅佐先帝,先帝薨逝前,又托付他辅弼年轻的新帝。延庆老王爷是一个很知道进退的人,新帝登基三年后,他便辞去辅政之位。当今皇上对他倍加尊重,常常召他进宫商讨国事。 关于延庆老亲王的事,乐以珍只是听人说过。安平的延庆王别府乐以珍倒是经常光顾,但是那里的规格比怀府大不了多少。可是眼前这座府邸的威容大气,却是乐以珍前所未见的,端看这府门的建造,估计除了皇宫大内,就没有人敢过这里的规制了吧。 乐以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怯场。然后她整了整衣装,步上台阶,敲响门房的那扇小门。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太监开门走出来,打量着乐以珍:“哪里来的?找谁?” 乐以珍客气地对老太监施.了一礼:“在劳公公,我是安平怀氏的当家人怀乐氏,我这里有延庆王妃的一封信,拜托公公向延庆王通禀一声,我有事求见王爷。” 那老太监一听无官无爵,便将脸.仰了起来:“安平人氏…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么晚打扰王爷不太好吧?你把王妃的信留下吧,至于见王爷…明儿再来吧。” 乐以珍赶紧将一锭金子塞进.老太监的手里:“确实是有急事,劳烦公公给走一趟。” 那老太监掂了掂那锭金子的份量,塞进袖子里,然.后冲乐以珍一伸手:“信呢?我让人去看看王爷有空没,你等着。” 乐以珍口中称谢,赶紧将延庆王妃的信交给了老.太监。那老太监得了她的金子,倒也算客气,领着乐以珍进了门房,让她坐下等着。 在乐以珍的忐忑不安中,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门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一开,进来一个人,竟是朱琏广。 乐以珍不期然.在这里看到他,正在“嗵嗵”擂鼓的一颗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碍于有外人在场,乐以珍不敢缺了礼数,赶紧站起来,面对朱琏广就要跪下:“民妇叩见王爷。” 朱琏广才不管别人的看法呢,抢前一步扶住乐以珍:“刚刚才分开一会儿,跪什么跪?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头一次见你对我这么尊重,还真不习惯呢。” 乐以珍没能跪下去,只得站起身来,见门房里的几个太监都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她,便拿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来:“王爷这是在怪我无礼呢,民妇知罪了,任王爷责罚。” 朱琏广忍着笑,呲了一下牙:“你是挺无礼的,我亲自来接你去见我皇叔,你还这样来挤兑我,快走吧。”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房,往王府内走去。离了外人的视线,乐以珍马上恢复了她的真面目,追至朱琏广的身边,转头看他:“喂!你怎么在这里?赶了几天的路,你也不在自己的府中休息吗?你不会是还没回府,直接先来的这里吧?” 朱琏广侧过脸来,看着与他的肩头一般高的乐以珍:“刚才我还是王爷呢,现在就变成‘喂’了?” 乐以珍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跪下叩头呀?有人在的时候不像王爷,没人在的时候倒端王爷的架子,你才是怪人呢!” “若论吵嘴,我肯定吵不过你的,算了算了,喂就喂吧。”朱琏广装出一个委屈的样子来,可是没走几步,他突然又兴致满满地看乐以珍:“你说实话,你在这里看见我,是不是心里感觉很温暖?” 乐以珍好笑地说道:“本来刚刚乍一见你,心里是挺温暖的。可是听你自己这样一说,那种感觉就全没有了呢,对你就只剩一个判断:此人自恋!” 朱琏广很受伤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是好人难当,我连家都没回,来找皇叔说你们家的事…唉!” “你说了?”乐以珍心中一喜,这事由朱琏广开口说出来,显然比她说要管用得多,“那王爷做何反应?” “皇叔也是刚刚回来,我们正说这事呢,就有人禀报说你来求见,你的动作还真是快呢。”朱琏广的语气中有真诚的夸赞。 “不来不成了,刚刚去银庄的分号,见刑部的人正在抄店,我情急之下,就用了你上次给我的延庆王府腰牌。那抄店的黄督捕当然不敢得罪王爷,只是他没搬回银子去,必然要跟他的上司讲明原由,到时候刑部的人先来找王爷,我怕王爷怪罪呢。”乐以珍将自己急急赶来的原因简单地告诉了朱琏广。 朱琏广听了这事,表情倒挺轻松:“哦…既然你来了,这事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会儿见了我皇叔,你言辞之间要谨慎,我皇叔一生在庙堂之上,为人严谨…还有,我说你是前云州乐孝礼的女儿,因此你要装一下了…” “啊?”乐以珍当即紧张地攥起拳来,“我最怕这个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装呀?” “你放心,我皇叔与乐孝礼并不相熟,更不会知道乐府内院太太小姐的事情,你只管装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随便客气几句就成…我这样说,对你有好处的…因为乐大人一家…”朱琏广说起往事,神态凝重,“乐大人并未参与当初那档子事,他被牵连其中,纯粹是因为我与乐小姐和乐公子的私交,这件事我皇叔和皇婶都很清楚,我对乐氏一门的愧意,他们也深刻了解。记住,你是乐家小姐,乐氏唯一存活于世的血脉…” 朱琏广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也开始湿润了。乐以珍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赶紧打断朱琏广,轻松地玩笑道:“你这话分明就是在取笑我,我平时不像一个大家闺秀吗?” 朱琏广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看着乐以珍的脸,喃喃地说道:“其实我没有跟皇叔撒谎,你这身体里流淌的确实是乐氏的血液,你就是乐以珍…没错的!” “王爷…”乐以珍知道他又陷入了对自己身份的迷失之中,尴尬地出声提醒,“王爷…我们是不是到了呀?” 朱琏广回过神来,抬头看前面:“哦,我们到了。”前面在翠树繁花的掩映之下,是一栋两层的楼阁,门口有两个执守太监,见朱琏广来了,赶紧推开了门。朱琏广抬袖擦了擦眼角,回头对乐以珍安心地一笑:“别害怕,跟我进来吧。” 乐以珍此刻自内心地感觉到,有他在这里真好。无论事情谈不谈得成,此刻她的内心是安定的。她跟着他的脚步进了楼里,穿过宽敞的大堂,进了东侧的那扇门。 屋子里陈设古朴而沉练,正北一架黄梨木雕博古图十二扇大屏前,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黑檀木束腰雕花卷头书案,案子上设着青花瓷的笔洗、青花瓷的笔筒、和田玉朱雀笔架和一方贺兰砚,案头是两撂书籍,而案后坐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方脸宽额,面容沉静,头戴方巾,身穿家常的绸服,正从一卷书后面露出双眼来,往朱琏广这边看。 “皇叔。”朱琏广面对这位老王爷,并不似在王妃面前那样随意,语气恭喜,“这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云州乐孝礼的小女儿,闺名乐以珍,如今是安平怀氏的当家人。” 乐以珍赶紧在朱琏广身侧跪下,叩说道:“民妇怀氏乐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 “乐孝礼的女儿…你抬头让我看看。”延庆王的说话瓮声瓮气,让人无形之中就感受到一种威严。乐以珍赶紧依言抬头,目光却不敢直视案后之人,偏向一边看他那两撂书。 “我对乐孝礼倒是有点儿印象,确实很像你的父亲…你起来吧。”延庆王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身从案后走出来,来到后侧的一张官帽椅上坐下来,“我记得乐孝礼的词功可是非常了得,不知道你身为她的女儿,可继承下了他的诗书之气?” 乐以珍心里一缩,紧张地偷看朱琏广,动了动嘴唇说道:“小时候在家里,父亲倒是教过我读书识字,只是这几年辗转颠沛,荒废了书业,如今想起来,实在是愧对家父当年的教诲。” “哦…”延庆王听她说话井井有条,便认真地看着她,“你也算不容易了,一个女儿家,又是获罪之身,能谋得一处求生之所实属不易,如今又当了那么大的一份家业,总算是虎父无犬女…你坐吧。” 乐以珍哪里敢坐?口中称谢,只是站着。朱琏广走到下处,挪了一张椅子出来,对乐以珍说道:“既然我皇叔让你坐,你就坐下来说话,也省得我皇叔总是这样仰头看你,说话也不方便。” 乐以珍谢了座,在那张椅子上偏身坐下。延庆王则意味深长地看着朱琏广给乐以珍挪椅子,慢慢地吹着茶:“你们家的事,广儿刚刚跟我说了,你捎来的慧如那封信,我也看过了…唉…盐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笔败政,民间屯私盐由来已久,只是去岁盐课税银实在是减得不象话,皇上才下旨严查…没想到你们家当其冲,就撞在了这个刀口上…” “王爷,虽说屯私盐之风日久,可是既然大月朝律法之中有那第一条是禁私盐的,而且私盐已经危害到了国家利益,那么我们家屯私盐就是不对的!我身为怀氏当家人,绝不会在这件事上遮遮掩掩,蒙骗朝廷。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控制在一个怀氏可承受的范围内,没盐罚银,怀氏绝无二话,照数上缴。只希望不要累及怀氏的其他产业…以及怀氏家族的安危。”乐以珍觉得自己身为当家人,应该坦诚地表明态度。 事实上她这番话让延庆王吃了一惊,老王爷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朱琏广赶紧在一旁帮腔:“皇叔,盐政败绩,不该由一家一户来承担后果。这几年如果没有私盐流通于市,恐怕早就爆盐荒了。况且安平怀氏于国家多有贡献,前不久才刚刚为蒙古战线捐了两万担粮食,以往赈灾济粮,怀氏也是不遗余力的。如果因为私盐一事,而毁了百年怀氏这样一个巨贾之家,怕是会寒了天下商户的心呢。” 延庆王慢慢地啜着茶,凝视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对乐以珍说:“这件事…还是不要暗地里操作为好,你要安分,我去向皇上奏明,光靠查私盐,是解决不了盐政问题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皇上明白盐政到了该改的时候了。”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落底了。延庆王自可以去说服皇上改革一项政策,可是她家的案子正在刑部审着呢,能不能等到皇帝改变心意那一天呀? “王爷如果能说服皇上改革盐政,自是天下百姓和盐商的福气,只是…我家的掌柜还押在刑部大牢里呢,我家的银庄还在刑部的封守之中,我怕刑部那边三天两头地提审…” 第二百零一十二章 拈酸吃醋 第二百零一十二章拈酸吃醋 延庆王听乐以珍这样说,喝着茶陷入了沉默。依他这一生的行事准则,他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可能被指责为徇情枉法的事件中去。可是刚刚乐以珍没到之前,朱琏广那样恳切地请求他,让他着实犯了难。 朱琏广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妃,他几乎就是在延庆王府长大的。比起延庆王府的几位世子来,朱琏广倒更像是他们老两口的儿子。虽然他前几年冲动气盛,犯过滔天大错,可是这几年他已然知错,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最让老王爷贴心的是,老王妃身体不好,离京回气候宜人的安平休养,可几位世子各有前程,唯有朱琏广身为皇侄,却时刻在老王妃身前尽孝。 但怀家的事刑部已经查出确切的证据了,他若再往刑部替怀家说话,无疑是在用他的威望给刑部施压,而这是老王爷一生最反感的事。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对乐以珍说道:“只要皇上开恩,刑部审结的案子,也可以重新豁免的,你不用担心,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虽然这话安慰的成分居多,可是乐以珍已经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她起身向王爷道了谢,又将刚刚抄店的事向王爷讲过了,对于自己假王威拦阻刑部执法,向王爷道了歉。 延庆王听了之后,倒是没有.特别地训责乐以珍,只是淡然地说道:“哦…你知道分寸就好,不可以乱用我府上的腰牌,这次就算了,刑部抄店,早两天晚两天,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乐以珍听他这语气,对刑部来人.探底就没有那么担心了。这一趟拜访,虽然效果没有理想中那么完美,可是延庆老王爷肯在皇上那里说话,对于办案的官员来说,也是一种压力了,只要争取到时间,解决问题就有希望。 于是她高兴地辞别了延庆王,.在王府门口与朱琏广分开后,回到了云来客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怀明弘和岳鹏天还没有回来,乐以珍奔波到这么.晚,还没有吃晚饭。玉荷叫来店小二,要了一份简单的晚饭,伺候乐以珍吃完,就已经到了起更的时辰了。 乐以珍守着客房内的灯烛,等着怀明弘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外面响起二更鼓的时候,仍然不见这二人回转。尽管心事重重,可是连续几天奔波赶路,乐以珍着实是疲乏了,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支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现自己已经睡在床上了,客房.的窗子上映着白晃晃的月光,应该已经过了午夜了。她拍拍脸,想叫醒玉荷问怀明弘回来了没有,可是借着月光,看到玉荷那张沉熟的睡脸,又不忍心去吵扰她。 于是乐以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过床边的衣服穿好,悄悄地出了屋子,掩上了门,走到隔壁怀明弘的客房窗外,轻轻地叩了两下窗子。 “谁?”从屋子里传来怀明弘含糊的声音。 “我…”乐以珍怕扰了其他的客人,压着嗓子回道。 客房里很快便亮起了灯,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开了。怀明弘冲乐以珍一招手:“快进来,外面怪凉的。” 乐以珍进了屋,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我本来是等着的,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刚刚突然醒来,也不放心白天的事,吵你睡觉了。” 怀明弘见她虽然衣装整齐,可是头松松散散,一脸的睡意也未尽消。他从床边的衣架上拿起一件自己的袍子,递到乐以珍面前:“先披上这个,春寒料峭,仔细受了风寒。” 乐以珍缩了一下肩,看着他手中的衣服,摇了摇头:“我不冷,你和岳掌柜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怀明弘一抿唇,直接将那件袍子披在了乐以珍身上,看她伸手要扯,便摁住了她的肩头,固执地看着她。乐以珍感受着双肩上传来他手心的温度,心里一阵不安,赶紧妥协,将那件袍子拽紧一些:“快坐下来说话。” 怀明弘这才轻扬嘴角,坐到了她的对面:“岳掌柜认识一个刑部大牢的狱官,我们去了他家一趟,赶巧他今晚当值,趁着晚上人少,他将我俩儿带进了牢里,见到了佟掌柜…佟掌柜受刑不轻,看来那位盐政大人是铁了心要搞倒汇通,他一定跟刑部的人打过招呼了,否则刑部不会这么迅地封店审案,也不会给佟掌柜上那么大的刑…我见到佟掌柜的时候,他已经爬不起来了…” “可恶!”乐以珍握着拳头敲了一下桌子,“那个狗官!屯私盐又不止汇通一家,他这明显就是携私抱复!” “虽然屯盐不止汇通一家,可是屯盐数量达十万担之巨的,怕京城只有汇通一家,就算他是携私报复,讲出去却是合理合法,我们奈何不得他,你就不要为这事生气了。”怀明弘倒还沉稳,安抚着乐以珍。 “就这样用刑,任谁也受不住,佟掌柜若是翻供,怕是要受更大的苦呢,他如何撑得住?”乐以珍原先还在心里埋怨这个分号的掌柜不仗义,听了怀明弘的描述,她也能理解他了。 怀明弘叹气摇头:“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见了我和岳掌柜,倒是安心不少,同意明日翻供,只是受不受得住翻供后的大刑…他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只能对天祈祷了,唉…” 乐以珍也是如此担心,可事已至此,也能寄希望于佟掌柜的意志力了。她又将自己去王府的经过讲给了怀明弘听,表明了自己对王爷那含糊不清的态度的担忧。 怀明弘认真地听她说完,靠在椅背上想了半天,才对她说道:“如果能从皇上那里打开豁口,自然是十全之策。只是…我听说皇上近几日要出宫围猎春狩,就算王爷赶在他出京前奏明此事,盐政要务,怕也不是皇上一开口就能解决的。等朝会上大臣们议过,再下了公文到盐政司,怕是我们家的案子已经审结了。王爷那样说自然是有他的想法,如果他在朝堂上提出改革盐政之事,有人再揪出怀氏贿赂官员,摆平私盐一事,无异于打他的嘴巴。可是我们却是等不得的,第一,我们不知道皇上是否会接纳老王爷的提议,改了盐务弊政,第二,朝廷改律法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家的事却是迫在眉睫。因此只要不让延庆王知道,我们私下里还是要活动的。”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我们千万要小心,不可做得太过,惹恼了延庆王,我们就失去了最大的一座靠山。”乐以珍点头赞同怀明弘的话。 今天生的事,就算是弄明白了。深更半夜,乐以珍知道自己不便在他客房里多呆,便站起身来:“我知道这些,心里就踏实了不少,接下来的事,明早起来再叫来岳掌柜一起商议吧,我回去睡了。” 她将身上的袍子褪下来,搭在了椅背上,转身就要走。怀明弘却突然跳起来拦住她的去路:“你刚刚说…你去延庆王府的时候,浩亲王在那里,是吗?” 本来乐以珍怕怀明弘多心,对于朱琏广引见之事,只是略略一句带过,却没想到他还真就抓住了这一句。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怀明弘,郑重地劝他道:“我们此次来京责任重大,可不是闲情游乐,浩亲王好歹是皇家人,今天如果没有他的帮衬,你以为延庆王会那么晚见我一个平民女子吗?我们不可误解他的善意,今后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还会有,你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他的善意?”怀明弘为这事,一路上都憋着火气,总算今天朱琏广不在这里了,他终于忍不住要说出来了,“这两年里,他和京里的人几乎没有正经联系过,如今他好好地在东林书院参编百科,怎么突然就有事回京了?还正巧赶上你上京的时候?他在路上不是说府中有事吗?既然回了京,怎么不赶紧回府处理他的家务,倒有闲心去延庆王府说咱们家的事,他的善意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早就清楚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乐以珍当然不爱听:“你这不是没良心吗?人家好心帮我们,反倒在你这里落了一堆的不是,你这不是寒朋友的心吗?不管他有什么心思,我心中自有一定之规,这也不妨碍我和他做朋友吧?我一向觉得你为人大气,怎的对王爷如此苛刻?” “他觊觎你好久了!你会没有感觉吗?”乐以珍紧着帮朱琏广说话,更加激恼了怀明弘,“你这样晦涩不清的态度,难道对他不是一个暗示吗?你给了他希望,早晚会出事的!” 乐以珍被这番话气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本打算不理怀明弘,越过他离开。谁知她刚刚一闪身,怀明弘反应灵利,如影随形跟着她一闪,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说人家之前,最好先弄清楚自己!”乐以珍恼了,生气地瞪着怀明弘,“若是按照你这番理论,你明天还是打马回安平吧,我跟你也是没法儿相处的!” 怀明弘急了:“我们不同!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乐以珍哼一声,“一家人心思不正,比外人还要危险!这个道理你会不懂?” 怀明弘被噎住,愣在那里。乐以珍不管他是什么表情,闷头推他一把,往门边抢去。她刚刚摸到门栓,就感觉自己的肩头被身后的人使劲一扳,她止不住后倒的势头,向后一仰,一下子就撞在了一堵肉墙之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难解之结 第二百一十三章难解之结 乐以珍向后一倒,就靠在了怀明弘的胸前。她的后背感触到他胸前温暖的热度,立即像被烫着了一般,扑身向前,想要将自己与他分隔开来。 可是她稍稍一动,就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箍住。乐以珍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一边小声吼身后人一句:“放开我!”一边使劲去扒扣在她腹部的那双大手。 结果她没有解放出自己的腰,倒把自己的一双手也搭了进去。怀明弘将两只手轻轻一翻,就抓住了乐以珍的手指,握在掌心一扣,将乐以珍牢牢地固定在了他的胸前。 乐以珍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使劲地扭了几下身子,没能挣脱怀明弘的钳制,反而听到他在身后咬牙倒吸一口气,吓得她再也不敢乱动。她不敢回头,不敢面对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换了一种近似哀求的口吻说道:“你疯了吗?你快放开我,你别忘了,我是你二娘…” 身后怀明弘半天没吱声,环抱乐以珍的双臂绷得紧紧的,显示出他的紧张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抖着嗓子哑声说道:“你的手…真软…” 怀明弘本来比乐以珍高出.一个头来,他略一低头说话,那气息就吹进了乐以珍的耳朵里。乐以珍只觉得耳朵一痒,脑子一晕,本能地挺直脊背来抵抗身体里那股酥麻的感觉,咬牙说道:“你冷静点儿,快松开!” 怀明弘冲动之下抱住乐以珍,虽.然心中明知不对,却舍不得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给他带来那种颤栗的幸福感,他不肯松手,继续在乐以珍的耳侧喃喃说道:“我每次看到你的手,就会在心里想像,握住这双手会有什么感觉呢?今天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的手这么软,握着你的手,连我的心都变得无比柔软…这一刻,很久以来一直存在于我的梦想之中,今天终于实现了!” 乐以珍不敢动也不敢喊,脑子.里一阵晕似一阵,怀明弘明明就在她的耳边说话,她却听着那声音忽远忽近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的前一刻,她看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正撒着欢儿地跑向她。她心里一激灵,咬着牙使劲地往外抽自己的手,却始终敌不过怀明弘的倔强。最后她心里一急,偏头向怀明弘的肩头一口咬了下去。 怀明弘正沉浸在春水般暖融融的幸福之中,突然.肩上吃痛,他闷哼一声,却并不松手,任由乐以珍的牙齿嵌进他肩头的肉中。直到乐以珍口中有一股腥甜的气味,她才松了口,垂下了头,很无助地哭了起来。 直到她哭得浑身抖,怀明弘终于松开了手。乐以.珍腰间一松,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去,却被怀明弘再次拽了回来。这次乐以珍是真的恼火了,她猛一回身,瞪向怀明弘:“你疯够了没有?要是你这样不懂克制,明天你就回安平去!” 怀明弘不急不恼,整理了一下她身上揉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个样子回去,会吓坏玉荷的。”然后他抬起袖子来,在乐以珍的唇上轻轻一拭,将那截袖子举到她的面前:“玉荷会以为她的主子中了邪魔,半夜跑出去吃人了呢。” 乐以珍眼睛一.偏,就看到了怀明弘那玉色的家常服袖子上,赫然有两抹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再看怀明弘的肩头,两排清晰的牙痕印在上面,正在往外慢慢地惨着血珠。 如同一根针“嗖”地扎进乐以珍的心尖上,她只觉得胸口一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漫遍全身的无力感让她站立不住,她慢慢蹲下去,将额头抵在双膝之上,无声地哭泣着。 怀明弘也蹲了下去,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眉心深蹙,眼神中是一种痛苦的痴缠。 好半天,乐以珍才止住了啜泣,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怀明弘:“求求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明明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还要往里跳吗?忘了我吧,好吗?等这件事了了,回去后好好跟元凤过日子,不好吗?” 怀明弘扶着她站起来,眸光黯然,艰难地说道:“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一步是泥沼,我只有脚下这方寸之地,动也不敢动一下,很累的…” “你不要逼我,你要体谅我!就算我不在乎所有人的感受和目光,我却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如今最在乎的身份,并不是什么怀氏当家人,我最在乎的身份是母亲!我是梦儿和实儿的母亲!他们是你的弟妹!我爱他们,你也一样爱他们,对不对?”乐以珍眼巴巴地看着怀明弘,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怀明弘用力吸了几口气,将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忍了回去。他将头偏向一侧,不去接触乐以珍那恳求的目光,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是的,我爱他们,他们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可是我更爱他们的母亲!罪孽和痛苦都由我来承担吧,我体谅你,你回去吧…” 乐以珍看着他紧咬着牙关,像是要把所有的心事与痛苦都吞进肚子里去,却哽在他的喉咙处,难以下咽。乐以珍体会得到他的心痛,因为她的心正在经受着同样的煎熬。可是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多说多错,还是沉默吧。 于是她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出这间客房,掩上了门。 她来到隔壁自己那间房的门口,静静地站着,夜凉漫透她的全身,她却浑然不觉。怀明弘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她就在靠在楼栏之上,看着他的身影被烛光映在窗子上。他的影子托着腮,一动也不动,她靠着木栏杆,也是一动不动。 就这样过了好久,乐以珍听到门“吱扭”一声打开,玉荷只披着一件外衣,仓皇地走出来,却在门口看到她,抚着胸口叹道:“哎呀我的太太!你可吓死我了,天都快亮了,你不多睡一会儿,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怀明弘那边,在听到玉荷的声音之后,烛光倏地一下熄灭了。乐以珍挪了一下身子,觉自己的腿已经站得僵掉了,她扶着栏杆跺了几下脚:“心里有事,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快进屋吧,我也冷了,回去再躺一会儿。” 玉荷赶紧过来扶住她。主仆二进了屋,上了床,玉荷轻轻地给乐以珍揉着腿:“二太太和二少爷都是能干的人,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二太太要放宽心。” 乐以珍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玉荷见她呼吸沉静,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就住了手,吹熄了灯,在她的身侧躺了下去。没一会儿,玉荷就睡着了。 玉荷的微鼾之声响起时,乐以珍翻了一个身,面冲床里,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怀明弘血液的味道。 她自忖不是什么圣人,刚刚那种局面如果再出现几次,她不认为自己能一直保持清晰的理智,他的眼神和他的怀抱,都将变成她致命的毒药,如果她万劫不复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等办完事回了安平,不管怀远驹如何,她一刻都不能等了,必须马上离开!那个定居凤州的计划,刚刚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可选项,可是经今晚这一遭,却变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想着自己将带一双儿女在凤州生活,远离情感的纠葛,远离人事的纷扰,她的心抽痛了几下,随之而来是一种安宁。是呀,以她目前的处境,如果能过上一份安宁的生活,她真的是再无所求了。 外面敲响了五更鼓,乐以珍想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满屋的阳光。她一骨碌爬起身,喊着玉荷:“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 玉荷应声走过来:“二太太别紧张,时辰不晚呢,只不今儿天气好,早起就是一个大日头。我也是刚起来不一会儿,二少爷已经吩咐下了早饭,一会儿端到这屋里来吃。” 乐以珍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穿好衣服,来到水盆边准备洗脸。玉荷将干净的巾子送过来时,看了一眼她的脸,突然吃了一惊。 乐以珍瞧她眼神不对,心虚地捂住了嘴唇:“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我?” 玉荷收回目光,将巾子搭在盆架上,回身准备乐以珍今天要佩戴的饰去了。乐以珍狐疑地看着她假装忙碌的背影,拿起巾子来在嘴角一抹,果然看到那棉巾蘸上了一小块干掉的血渍。 她的脸马上热了起来,尴尬地将脸埋在盆子里,使劲地往脸上撩水,心里却在暗暗地骂着怀明弘他昨晚擦了那么两下,她还以为擦干净了呢! 等她擦干净了脸,她和玉荷都已经恢复了神情。梳妆完毕,玉荷便出去喊小二将早饭端上来,叫了怀明弘和岳掌柜一起过来用饭。 早饭摆好,三人在桌前坐定,乐以珍下意识地往怀明弘的肩头看了一眼。春衫薄,乐以珍一眼就看出来他没做包扎。她咬了一下嘴唇,招呼一句:“快吃饭吧,吃过饭咱们商议一下今天该做什么。” 岳掌柜答应一声,埋头开始吃饭。怀明弘也拿起筷子来,想要伸筷子夹面前的小菜时,胳膊却没有抬起来。他轻轻地呲了一下牙,稍稍一用力,将筷子送到了碟子里,夹住一根笋丝,送进了嘴巴里。 他边嚼边看乐以珍,见她盯着自己的胳膊,鼻尖有些红,赶紧将筷子伸到更远的一个碟子里,边夹菜边说:“二太太也吃饭,别光看着,再不动筷子,岳掌柜就把这一桌饭菜扫光了!” 岳鹏天正低头喝粥,被怀明弘最后一句话呛住,憋得脸都红了,赶紧起身跑出去,扶住栏杆咳了半天。 怀明弘促狭得冲乐以珍眨眨眼:“这一桌饭菜现在是咱们俩的了,快吃吧。” 乐以珍这才忍不住笑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精谋细划 第二百一十四章精谋细划 吃罢早饭,三个人正在商议当天的日程,怀文领着一个人进来了:“二太太,浩亲王府来人,找您有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赶紧起身,见来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太监,手执拂尘,往她这边看。她迎过去,施礼问候,让玉荷去沏茶。 “洒家是浩亲王身边的人,敝姓李,浩亲王今儿一早被皇上召进宫里去了,派洒家来跟二太太说件事。”那位公公落座之后,看了看怀明弘和岳掌柜,谨慎地说道。 “公公有话请讲,这两位都是我自己家里人,不碍事的。”乐以珍给李公公敬了茶,很客气地说道。 “我家王爷说,皇上明日要出京春狩,估计这一趟需要十天八天的时间,届时延庆王和我家王爷都会随侍在侧。皇上听说我家王爷回京了,今儿一大早就派人将他召进宫里去了,这一趟进宫,怕是一直要在皇上身边呆到春狩结束。王爷不得脱身,让洒家给怀太太带来一样东西。” 李公公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乐以珍面前:“王爷说,延庆老亲王身在庙堂之上,很多事有为难之处,怀太太一定能明白的。这是我们浩亲王府的腰牌,如遇急事,可以拿出来应应急。这是我家王爷的信,让我交到怀太太的手上。” 乐以珍接过信来,打开信封,抽出.信笺一看,是朱琏广的笔迹。信中说他被召入宫,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出来见她,让她谨慎小心从事,并提到昨晚她离开后,真就有刑部的人去延庆王府打探虚实,延庆王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面相见。嘱咐乐以珍在他们离京后,找机会疏通一下刑部的人。他在皇上身边,一定会找个机会替她家说情。 朱琏广的信,字字句句都让乐.以珍感受到一种温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收了信后,向李公公道了辛苦,李公公便起身告辞。她与怀明弘一起将李公公送到客栈门口,怀明弘从怀文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来,递到李公公的手上:“辛苦李公公跑一趟,这是一对上等和田玉籽料,公公别嫌弃,拿去玩吧。” 李公公只略作推辞,便收了礼物,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他刚刚走远一些,怀明弘就转身问乐以珍:“王爷的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乐以珍也不看他,一转身往客栈里走:“我的私人信.件,你没有权力检查。” 怀明弘气闷地跟上她:“你要知道,你身为怀家女.人,与异姓男子互通信件,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罪过可不小…” 乐以珍明白他.并不是有心侮辱她,他只是很想知道朱琏广的信里有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语。虽然那封信给他看看也无妨,可是她不能给他养出这个毛病来,她是家长,这一点她需要时刻提醒自己。 于是她站住,很严肃地看着他:“你可别跟我讲什么妇德妇言,你应该知道,那些都不是我骨子里的东西。如果要是拿那些来约束我,我不如现在就回家带梦儿和实儿。既然我出来做事了,你就要忽略掉我的性别,我放不开手脚,如何做事?” 怀明弘当然明白这些,他只是见到乐以珍看信时的表情,心里就极不舒适。他固执地以为,一定是朱琏广在信里说了什么讨好她的话,她才会露出那么温馨的神情来。 他堵着气,哼一声道:“明明就是个女人,怎么可能忽略掉性别?”说完,也不等乐以珍先走,自己“噔噔噔”上了楼梯,回房去了。 乐以珍摇了摇头,在他身后回了屋,坐下来后,对怀岳二人说道:“浩王信中说,昨晚刑部韩侍郎去了延庆王府,因为我提前跟延庆王说过抄店的事,延庆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见他。我想王爷这个态度,够那位韩侍郎揣摩一阵子,不如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这位侍郎大人…岳掌柜常来京城,你出去找熟人打听一下韩侍郎的喜好,咱们也好备一份礼物。皇上春狩,刑部尚书是一定要随行的,打点了韩侍郎,刑部那里应该能挺一阵子了。还有…我想见一见盐政丁子乾,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引见,我准备拿浩亲王府的牌子直接登门求见…” “见他?”岳掌柜将眉毛一扬,“二太太这样做很冒险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谈不拢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哪里就有那么大的仇恨,我想他也只是积怨在心,在最急需帮助的时候遭拒,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在心里记恨那个拒绝我的人。冤家宜结不宜解,这件事了了,咱们家还要在京城做生意呢,少一个冤家总是好事。”乐以珍稳稳地说道。 岳掌柜看了怀明弘一眼,怀明弘还没从刚刚的事里回过气来呢,语气有点儿冲:“看我做什么?二太太说了算!将咱们家以往在京城的培植过的关系捋一遍,想一想哪位适合引见丁子乾。” “是。”岳掌柜被莫名其妙地呛了几句,疑惑地领了命,出去办事了。 “你不去?你让岳掌柜自己出去?”乐以珍也不管怀明弘一脸的气闷,笑着催他出门做事。 怀明弘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我出去了,你老实地呆在客栈里,京里人生地不熟,别出门走丢了。等我和岳掌柜回来,看结果再议。” 乐以珍不想再惹他,便没有作声。怀明弘便追着岳掌柜出去了。 两个男人前脚刚走,乐以珍就喊来玉荷:“还有谁在?喊一个人跟着,咱们上街去。” 玉荷刚刚听到了怀明弘的话,她本来想说:二少爷不是不让出去吗?想一想又觉得这话不对,于是她说道:“人生地不熟,二太太不如等二少爷和岳掌柜回来了,再一齐出门吧。” “天子脚下,还至于这么不安全吗?快让人备辆车,咱们也来一趟京城,不逛逛岂不吃亏?”乐以珍对玉荷开着玩笑。 玉荷心里嘀咕着:二太太心可真够大的,那么大一桩官司押在刑部呢,她还有心思逛街? 车备好了,乐以珍出了客栈,便在京城的大街上闲逛了起来。她让车夫打听清楚,说京城有一条阜华街,是商家云集的繁华之地。她便兴致勃勃地吩咐车夫往阜华街去了。 等车夫喊到了,她扶着玉荷的手下了马车,让车夫在街口等着,她便带着玉荷步入了这条京城最有名的商业街。 阜华街街面宽阔,街两边楼面林立,人声喧扬。融入这条街道之后,就会现身边的人操什么口音的都有,见证了京城的包容并蓄,也见证这条街汇天下万物的传说。 女人都有逛街购物的天性,这样的繁华之所,除了皇城,大月境内再难寻到第二处。乐以珍和玉荷都有些兴奋,从这家店钻进那家店,连街边摆摊的都不放过。为了一只街摊上的银簪,乐以珍费劲口舌跟老板讲价不成,还差点儿闹个大红脸。没过半个时辰,跟随而来的小厮被挂了一身的包裹,苦着脸跟在乐以珍和玉荷的身后,心里暗暗抱怨自己家的二太太没心没肺。 两个人一路逛下去,来到了一家叫“墨宝斋”的铺子里。这家店专卖文房四宝,店面装修地大气雅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店家。乐以珍对文房四宝不太懂,但是她此番上街是有目的的,她相信一个原则,那些装修豪华的大店或老店,绝对会是京城里官门大户常光顾之地。 她进了这家墨宝斋,马上有小二迎过来,请她落座之后,给她上了一杯茶:“这位太太需要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文房用具,如果在我家店里找不到的笔砚,就算你转遍了大月也再难找到。” 虽然口气有些大,但是这店小二的态度却是乐以珍喜欢的,一看就是服侍惯了大主顾的样子。乐以珍笑笑,跟他说道:“谢谢小二哥,我想买一方砚台送人,小二哥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那店小二赶紧躬身笑呵呵地答道:“送人的话,太太您可来对地方了。只要你能说出名来的名砚,我家店里就没有找不到的…最近我家主人求来一方宝雪楼楼主亲手雕刻的端砚,送文人雅士最好不过,就是价钱…” “你先别说价钱,你先把砚台拿来我瞧瞧。”乐以珍不懂装懂,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宝雪楼有什么来历。 那小二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大主顾,殷勤地跑进后堂,准备请出那方宝贵的砚台。可是没一会儿,他又空着双手回来了,看着乐以珍抱歉地笑道:“这位太太,实在对不起,我家掌柜的说,那方砚台已经被人相中了。” 乐以珍了然地一笑:“小二哥果然精明,价钱的事好商量,你得让我先看看东西吧,如果真是一个宝贝,我也不心疼银子。” 那小二听乐以珍这样说,赶紧解释:“太太误会了,不是小的拿矫,那宝贝确实被人相中了,刚刚刑部韩侍郎家里的总管来过,看中了那砚台,京里的人都知道,韩大人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收集古今名砚,是一个视砚如命的人,这么好的宝贝,他家总管当然得替他主子留意。因为价格不菲,韩家总管让我家掌柜先留着,他回家问过主子再来。” 乐以珍听了小二的话,得意地冲玉荷挤挤眼睛,那意思是说:你瞧,逛出成效来了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偶得佳礼 第二百一十五章偶得佳礼 乐以珍从小二的口中得知,韩府的管家已经看中这方砚台了,只是考虑到价格问题,需要回府请示韩大人。她心中窃取喜,也不管那个宝雪楼楼主是何方神圣了,就认准了这方砚台:“小二哥,照你这么说,你这砚台也只是被人看上了而已,又没有售出,甚至都没有人付定金,怎么我就不能看了吗?” 那店小二为难地砸了一下嘴巴:“这位太太,实在是对不起,韩府是我家老主顾,店里有好的东西,我家掌柜都要给韩大人先留着…” “哦…”乐以珍站起身来,走到小二的身边,将脸子一摔,“这么说来,墨宝斋是明摆着欺负新客人喽?” “不是…”小二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乐以珍却摆出强硬的态度来,指着小二说道:“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我倒要向他请教请教,原来生意是这样做的吗?” 那小二打量这主仆二人,见旁边的小丫头都是样貌秀气、穿戴不俗,也不敢轻易得罪,只好回头找掌柜的去了。没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子走出来,笑呵呵地冲乐以珍抱拳:“我家小二嘴拙,得罪了这位太太,忘见谅。” “他的嘴不拙,是你们店的规.矩太欺人,怎么老主顾是客,新主顾就不是客了吗?你既开店做生意,明明有货却不卖给我,岂不是欺人太甚?”乐以珍拿出愤怒的样子来,还举掌拍了一下桌子。 那掌柜仍是满脸陪笑:“夫人都没.看到那方砚台,怎么就认准不放了呢?” “宝雪楼楼主的砚台,还用看吗?.只要是他的作品,我不惜重金,也一定要收集到手!”乐以珍拿出一副行家的样子来。 “哦?莫非你是…”那掌柜的也不知道想起哪个收藏名.家来了,郑重地看着乐以珍,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尊重。乐以珍顺着他的话,一挥手说道:“你也不必猜我是谁,你敞开店门做生意,我付得起银子,你就得卖东西,难道你这百年老店还挑着人卖东西吗?那你们为什么不在店门口立一块牌子,以明示什么样的人可以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乐以珍言语犀利,让那掌柜的一时摸不着她的来.头。他搔了搔了头皮,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对旁边的小二说道:“把那方梅花砚请出来,给这位太太看看…” 乐以珍这才消了气,坐回去喝着茶润着喉咙。片.刻功夫,小二捧着一只漆盒走出来,摆在乐以珍面前的桌子上。掌柜的亲自上前,将那盒子打开,小心地推到乐以珍面前:“这位夫人所言极是,我开门做生意,先买先得,也免得被人说我家店大欺客,您看一看,就是这方砚台,相中了咱们再讨论价钱。” 乐以珍装模作.样地拿想砚台来,看了看上面的图样,又翻过来看了砚底,果然有“宝雪楼楼主”的印在砚台的底部。事实上,再好的砚台在乐以珍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块石头,她根本看不出差别来。 可她还是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来,将砚台小心地装回盒子里,跟掌柜的说:“这方砚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掌柜的挑了一下眉:“夫人也看到了,这的确是一件宝贝,既然夫人诚心要买,我也豁出去得罪韩大人了,五千两银子,夫人觉得合适,我马上将这砚台给你包起来。” “五千两?”一直沉默的玉荷瞪大眼睛惊叹道,“你这不是在讹人吗?我家老爷书房那方古砚,听说当初也只是花两千两银子买下来的,你这可真是巧取豪夺!“ 掌柜的也不恼,笑眯眯地看乐以珍:“敝人孤陋,不知道贵府上的砚台是什么来历,但是这宝雪楼的砚台,可是天下文人雅士渴望而不得的宝贝,我看夫人也是风雅之人,才舍得割爱相与,如果夫人觉得这个价钱不合适,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 乐以珍知道他这是趁机抬价呢,她暗暗地磨了一回牙,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虽然价钱贵了点儿,但是宝贝难得,我也懒得跟掌柜议价了,你把砚台包好。” 那掌柜的赚了大钱,乐颠颠地将砚台仔细收好包起来,验了银票,又要给乐以珍上好茶。乐以珍刚刚被他宰了一大笔银子,心疼得要命,看他这个人都不舒服,哪里还有心情喝茶?赶紧抱着砚台出了墨宝斋,也不打算继续逛下去了,坐上马车回客栈。 马车出了阜华街,玉荷怀里抱着那砚盒,闷声闷气地说道:“二太太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明知道那掌柜的是存心难为咱们,你真不出那么高的价?五千两…在安平能买几处大宅子了,结果就换了这么一个小东西,真是…” “你懂什么?”乐以珍也在心疼那五千两银子,没好气地白了玉荷一眼,“这砚台不值五千两,可是它如果被用得其所,它的价值就过了五千两。” 玉荷当然不敢跟主子顶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回到客栈,已经是下午了。怀明弘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焦急地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正往外面街上望呢。见她们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又好气又好笑。 上楼进了客房,向小二要了热水,乐以珍草草地擦了几把脸,便坐回桌边,问怀明弘:“事情办得怎么样?可有进展?” 怀明弘冲她点点头:“京西诚明银庄的孙老板,当年在韩侍郎最落魄的时候,曾经全力资助过他,我爹对孙老板有过救命之恩,他答应今天下午拿贴子去韩大人府上拜见,希望能求韩大人见咱们一面。我们现在只有等他的消息了…” “有机会就好。”乐以珍稍稍松了一口气,“我上午去阜华街,半路上遇到官兵封路,看来皇上确实要出京春围,这倒给了我们几天的喘息时间。” “恩…对了,你既然有闲情逛街,都买回来什么了?”怀明弘看在玉荷在整理那一堆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当时看着新鲜…不过我这一趟上街,目的可算达到了呢,玉荷!你把那砚台拿过来。”乐以珍面露得色,“我本来想着,上街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买来做为礼物送给韩大人,不想在阜华街上一家叫墨宝斋的店里,看到了这个…” 她把那方砚台推到怀明弘面前,想试试他的眼力。怀明弘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又拿出来小心地翻了转过来,盯着那底款看了半天:“果然是好砚,宝雪楼的东西,难得…你花多少银子买来的?” “五千…”乐以珍说出这个数字,就觉得心尖上的肉疼了一下。 “五千?”怀明弘大吃一惊,“你…你这…你也不懂行情呀,这可是太败家了,这方砚虽然是宝雪楼的新品,可它最多值三千两,你出那个价,差一点翻了倍…” “是呀,我也知道那掌柜的存心宰我,但奇货可居,你懂不懂?这方砚台在我之前,被韩府的管家相中了,因为价钱的问题,要请示过韩大人才敢定下来。就这么一个空当儿,就被我看到了。我听墨宝斋的小二说,韩大人嗜砚如命,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天下宝砚。我如果不当一回冤大头,那掌柜的没有甜头,哪里肯得罪韩府,将这砚台让给我?”乐以珍解释得越大声,越感觉自己那五千两花得有道理,心里就略略地好过了一些。 “这样啊…”怀明弘再次认真地研究了一下那方砚,“倒真是宝雪楼的东西,不是赝品,那就好好收起来吧,但愿韩侍郎能给我们一个见面相谈的机会。” 当天晚上,孙掌柜就亲自来了客栈,一则怀远驹曾有恩于他,于情于理,怀氏新当家人来京,他都应该亲自来见一见,二则他也是好奇,想见见敢担起怀氏产业的这位年轻太太,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韩大人答应于隔天晚间见怀氏当家人一面,孙掌柜带着这个好消息,在客栈里见到了乐以珍。双方客气一番,乐以珍坚持请孙掌柜吃顿饭,以答谢他的相助之情。于是他们来到京里最负盛名的鼎春食轩,把酒言欢,叙谈至很晚,才各自散去。 拜别孙掌柜,乐以珍坐上马车,怀明弘骑马随在侧,一齐往客栈回。走到半路上,怀明弘突然叫停了马车,对车夫说道:“先不回客栈,你跟着我来。” 说完,他掉转马头,往客栈相反的方向先行而去。车夫愣了一下,赶紧将马车转了方向,跟上了怀明弘的马。乐以珍感觉马车晃悠悠地换了方向,掀帘往外一瞧:“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呀?” 怀明弘也不回头,只有声音传过来:“好地方!安平没有的地方!” “明天还要办事,不可胡闹,我们快回去吧。”乐以珍虽然对他口中的“好地方”充满了好奇,可理智告诉她,这种类似夜半约会的事情,还是不要生为妙。 怀明弘翻身下了马,来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对乐以珍小声说道:“你要是不想去,那你就下车走回客栈,王师傅只会听我的,他肯定是要赶车去的。” 乐以珍被他的固执气住,可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跟他起争执,瞪他一眼,将车帘子摔下去。 怀明弘得意地扬嘴微笑,重新上了马。 第二百一十六章 伞下衷肠 第二百一十六章伞下衷肠 因为不知道怀明弘打算带她去哪里,这一路上乐以珍不停地掀帘往外看。怀明弘随在她的身车旁,好笑地看她:“放心吧,我又不会害你。” “我能相信你吗?”乐以珍斜他一眼,笑了,“说不定你就把我拉到荒郊野地里,往车下一丢,任我喂了饿狼呢。” “亏你想得出来。”怀明弘很开心的样子,“好吧,荒郊野地到了,你该下车了。” “哦?”乐以珍探头往前一看,就见前面是一处大院子,可又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灰墙木门,很一般的样子。怀明弘已经翻身下马,上前敲门去了。乐以珍自己跳下马车,打量着这个地方。 门前的街道比较窄,不过路面很干净,从前后左右的房子来看,都是在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小门小户人家。怀明弘正在敲门的那户人家,显然主人已经熄灯歇下了,里面没有一丝的灯光。 好一会儿,院子里有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喊话:“谁呀?这么晚了。” “陇县来的,谈生意,老板请开开门。”.怀明弘客气地说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男人有点.儿不耐烦,可怀明弘既说是谈生意的,他又不好直接推出门去,便“嚓嚓”走过来,开了院门,举着灯笼一照怀明弘的脸:“我说老弟,这都起更了,哪有这个时辰谈生意的?不如你明儿早晨再来吧。” “找上门的生意你不接?我明儿急着回陇县,这可是.一大单,你要不接,我找后街的桐记。”怀明弘头一偏,看着那男人。 “啧!哎呀!进来进来!”男人闪到一边,无奈地冲屋子里.来了一嗓子:“家里的!去喊伙计掌灯,来客人了!” 怀明弘回头冲乐以珍一笑,示意她进院去。乐以.珍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待她迈过门槛.儿,才现这家的院子比她想像得还要大,院子上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悬着什么东西。等主人关了院门,提着灯笼往前头引路的时候,乐以珍这才看清楚,灯光所及之处,那悬在半空里的,竟然是各式各样的油纸伞。 “你带我来…”乐以珍偏头问怀明弘,“就是为了看这些伞?” 怀明弘故作神秘:“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跟着主人进了屋,见一个中年女人正拢着头走出来,好脾气地冲怀明弘和乐以珍一笑:“我家当家的脾气不太好,两位远道而来,应该奉为上宾,他刚刚说话有得罪之处,我代他赔不是了。” 乐以珍就喜欢这样看起来和气可亲的女人,她也展颜一笑:“老板娘客气了,这么晚上门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我们做生意的,还分什么早晚?”那女人边说边倒茶。男主人这会儿醒了瞌睡,人也和气了不少:“两位是什么时候入的京?怎么的这样急?明天就要回去?” “是的,我们在关城门之前入的京,打不容易打听到你这里来。我家在陇县开了一家伞行,听说你家的伞在京里很有名的,就赶来看看,看得好,我们就全买下了。”怀明弘拿出一副谈生意的样子来,很认真地对男主人说道。 乐以珍坐在他身边,暗暗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怀明弘冲她一眨眼,接着对男主人说:“不好意思,怕是要劳烦老板给我们掌灯了,我家娘子眼光很挑剔,出门采买,都需她看上的东西,我才敢进货。” “咳咳!”乐以珍正喝着茶,被怀明弘的话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手中的茶盏一倾,茶水也洒了出来,泼到自己的裙子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板娘赶紧扯过一条干净的巾子,过来帮乐以珍擦拭着裙子。乐以珍狼狈地咳了一会儿,抬头狠狠地剜了怀明弘一眼。 怀明弘只当看不见,很歉意地对老板娘说道:“她一直这样毛手毛脚的,老板娘不要介意。” 那老板娘收了乐以珍的茶盏,笑眯眯地打量着乐以珍:“这么俊的媳妇,又有做生意的好眼光,公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呵呵…” 乐以珍脸都烧了起来,觉得这个话题太怪异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赶紧起身招呼老板:“麻烦老板给掌个灯吧,我去你们库里看看。” “先看院子里那些。”怀明弘纠正一句。乐以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只好由他。 那老板看这二位的衣着言谈,猜出是大主顾,早就堆上了笑脸,喊伙计去院子点上灯,领着乐以珍和怀明弘出了屋,站在了台阶上,一指自己这一阵子的油纸伞,像是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兵一般,骄傲地说道:“公子既然打听过,应该知道我朱记伞行的声誉。我当年敢举家从南方迁来京城,并且能在这京里混得风生水起,全凭祖上传下来的这门制伞手艺,我家的纸伞,可不光是花样漂亮,伞骨是上等的深山老竹,结实着呢。这京里的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谁不喜欢我家的花伞…” 怀明弘听老板说到“风生水起”这个词,使劲地咬着嘴唇,转头看乐以珍,见她也是一副忍笑的样子。老板娘听自己的男人吹大了,尴尬地制止他:“喝两盅就找不到北!快闭嘴吧,带客人看货去!” 这时候,几个伙计已经四下里挂好了灯笼,又提过来两盏更亮的大灯笼,交到了怀明弘和乐以珍的手上。怀明弘冲着老板一摆手:“夜晚凉,朱老板进屋去等着吧,我家娘子看货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打扰。” 乐以珍听他再次歪曲自己的身份,气哼哼地下了台阶,自己先进了那一片伞海之中。怀明弘一抬手,对老板夫妇呲了一下牙:“她就这脾气…”然后也跟着步入了悬晾在院子里的一大片伞下。 “娶漂亮媳妇…还要受这种窝囊气,这么看来,我娶你总算是有一样好处的。”那朱老板看着自己的老婆,喃喃地说道。 “你现在知道,娶我不委屈你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 “可是自从我嫁给你,我一直觉得很委屈呢!” “嗨!你这人说话…哎哟!” 伞行的老板夫妇说笑着,进了屋去。院子里只剩下怀乐二人,还有四下高挂的灯笼,还有这一院子随风摇曳的花纸伞。 乐以珍提着灯笼,一边仰脖看头上的纸伞,一边慢慢地走着,心里明白怀明弘带她来这家伞行的目的了。 在一片灯影映照之下,满院子花伞如一个个凌空漫舞的彩裳少女,轻舞曼摇。而人徜徉在伞下,就好像置身于一片花海之间。幽暗的夜色里,灯光在半透明的纸伞上晕出各色的光影来,而乐以珍就走在这各色漫移轻动的光影之下,就如同行走在一个梦想的幻境里。 “好看吗?”身后传来怀明弘的声音。 “好看…”乐以珍由衷地叹一句,“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个地方?” “我今儿下午跟岳掌柜办完事回客栈,就路过这里。太阳底下看这一院子的花纸伞,真就像一片春花绽放,灿烂炫目。刚刚我突然又想起了这个地方,我想如果主人家没有收起这些伞的话,夜里点上灯,一定又是一番景象。果然!总算没有白来一趟…”怀明弘仰着头,一脸的陶醉。 “你…”乐以珍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刚刚在屋里那些浑话,以后可不许乱说,你让我很尴尬。” 怀明弘觉得她这话很煞风景,便只当没听见,拉起她的袖子往前走:“你瞧那把绿伞,被灯光映成那种暖暖的桔黄色,那上面画的女子本来是倚栏面水静思,此时看来,倒像是一位妻子夜里掌着灯,倚门盼望夫君归家…世间万象变化多端,如果我们的脑子不成一变,就领略不到这其中的妙处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乐以珍听出他意有所指,也看向那把绿纸伞。 “我带你来看花伞,是因为我知道你对伞有着特殊的情感。”怀明弘低下头来,眸光晶晶亮看着乐以珍,“还记得定儿成亲那天,你喝多了酒,你跟我说,你这两辈子都在找一个能在风雨中为你撑起一把伞的人,你还给我背了一奇怪的诗,虽然我听不懂那是什么韵,但我听得懂那诗里的意思…” 乐以珍赶紧背转身:“我说过那些吗?你记错了吧?” “这是远离安平的京城,我们正站在一家陌生的伞行里,周遭没有别人,就你和我。你能不能放下你的戒备心?面对我,轻松一些,不好吗?”怀明弘扳过她的肩头。 乐以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道理我都说过,你也懂得,人活在世上,都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责任。我也只是个凡世俗人,脱不了世事牵绊…” “就这一会儿…”怀明弘伸手制止她,“就今天晚上,这一刻,我们把身份和责任先放一放,只照顾我们的心,好不好?你看这些伞,我打算把这些全买下来,安置到你城西礼士街的宅子里,我希望你烦心的时候,去那里撑一院子的花纸伞,看到这些伞,你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这世上,有一个男子肯在下雨的时候为我撑一把伞,我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 乐以珍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一股热浪冲向她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片刻爱** 第二百一十七章片刻爱** 怀明弘扯起袖子来,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这样跟你独处,我很开心,所以我心里非常感激那位盐政大人,若真是见了他,我要送他一份儿大礼。” 乐以珍正在心里纠结感伤,泪水流了一脸,听他说这句话,顿时哭笑不得:“你也太孩子气了,那是伤怀氏元气的大事,你也能拿来开玩笑?” 怀明弘不以为意,搓了搓手,从头上摘下一把花伞来,递到乐以珍的手里:“这把伞很配你的气质,等礼士街的新宅峻工,我让人将这把伞挂在你的卧室里。” 乐以珍接过伞来细瞧,那伞的花式很简洁,在白色的棉纸伞面上,以伞顶为中心,是一朵一朵小小的红色梅花,如果随着风的方向,形成一股梅花流,沿着伞面回旋,越散越开,到了伞面的边缘,那些梅花就已经散成漫天的梅花雨了。 “虽然很简洁,但是很生动,只是一小片的雪地和飘零的梅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园红梅傲雪绽放的景色。”乐以珍轻轻地转着伞柄,那伞上的梅花就真地回转舞动,飘扬了起来。 “就像你的人一样,静静的、淡.淡的,可是如果细细品味,就会觉你有一个无比丰富的内心世界…”怀明弘指着乐以珍心的位置,“我希望我是第一个能窥见你内心真实面目的那个人,哪怕我只是看见一个小角落,我也很高兴。”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乐以珍就算.再冷静镇定,也无所抑制住内心泉水般涌起的感动。 她这两世为人,前一辈子的她.如同蜷在壳子里的小乌龟,因为自卑,因为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她的内心是封闭的,虽然大学都快毕业了,可爱情对她仍是天上的月亮,只能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从壳子里探出头来,看一眼那月光美景。 而穿越后的她,虽然坚强了许多,可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求生存,耗去了她大部分的精力。等到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安之若素的时候,她又被命运之手强行推到了怀远驹的身边与爱情无关! 凭心而论,她和怀远驹有过一段安宁美好的日子,.在去了凤州之后,在婆婆的事没有露出真相之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怀远驹虽然不会做什么浪漫的事,但是他那一段时间,是真的将乐以珍放在心里的。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爱护她,那种方式细想起来,跟他对梦儿的溺宠是同一种性质的。 而对于乐以珍这样年轻的女子来说,内心里对.爱情那种轻纱薄雾般窥而不清的朦胧向往,如诗如画般的美好想像,她在怀远驹的身上从来不曾体会到。 可是今晚,在这.一片焕彩流光的伞海之中,她感受到了那种属于爱情的浪漫。这浪漫如一层一层的细纱,笼罩住了夜色,笼罩住了头上的花伞,笼罩住了对面的男人,让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就连她内心那隐隐地一丝痛,也给她带来一种异样的幸福感。 这种感觉,她无法用语言表达,也不能用语言来表达。她只能转着手中的梅花伞,幽幽地叹息一声,变换出一个笑脸来,看着怀明弘:“这么美的夜晚,可惜我手边没有相机把它留下来。” “什么?又是你们那个时候的东西?我只听你说有会飞的机,你刚刚说的那个…又是什么?”怀明弘像个好学的孩子,凑近乐以珍问。 乐以珍将梅花伞往他手里一塞:“是照相机,比如我眼前这个场景,俊美风流的怀家二少,手持梅花伞立于这美妙的夜色之中,如果我有照相机,就可以对准你…”乐以珍用双手的拇指与食指相抵,比出一个方框来,框住怀明弘的脸部,“就这样…咔嚓!摁下快门儿,你就被照下来了,以后回到安平,也可以拿出来看一看,回味一下这个美好的夜晚。” “摄魂术?”怀明弘的理解范围有局限,自然想到某种妖术上去了。 “不是,是一种光影成像技术,是科学…不是法术。”乐以珍简单地解释一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哦…既然是科学,是一门技术,那不如你说给我听听,我认识一个经常出洋的人,他懂许多的西洋玩意儿,兴许他按照你说的方法,他能造出来一个照相机呢。”乐以珍在伞下漫步,怀明弘随在她身后,很认真地跟她研究起相机的事情来。 乐以珍笑了:“那个东西…很复杂,我只会用,却不懂制造原理…就算我懂,也找不到材料,你还是别想那个了。” “哦…真可惜…”怀明弘有点儿失望。 乐以珍见他挎了脸,便逗他一句:“不过…如果哪天我穿越回去了,我一定会记得寄一部照相机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了。” “怎么寄?雇一个信使给我捎来吗?”怀明弘被她逗笑了。 “这个嘛…”乐以珍假装认真地想了一下,“也许我把相机放在害我穿越的那个地方,念个咒语什么的,那相机嗖地一下子就穿越到你手里了。” 怀明弘赶紧摆手:“还是算了吧,我宁肯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只要你留在我的眼前,不要穿来穿去就好。” 两个人正说笑,就听到屋门推开的声音,朱老板把着门往这边看:“我说…你们两口子看好没有?天都快亮了呢!” 怀明弘赶紧应一句:“看好了,就你这院子里的伞,全部打好包,明天早晨送到云来客栈。” 朱老板本来等得犯了瞌睡,又有些不耐烦了,听怀明弘这样说,马上眉开眼笑:“那价钱…” “公道就好,我不跟你多议。”怀明弘恼他破坏了气氛,语气有些生硬。乐以珍却小声说他:“你疯了?从京里运这么多伞回去?咱们自己家就开着伞行呢!” 怀明弘深吸一口气,鼓了鼓心劲,终于握住了乐以珍的手:“我虽然没有相机,可是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把这个夜晚留存下来…送给你。” 乐以珍只觉得心尖颤颤的,鼻子酸酸的。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这次没有急着抽出手来… 第二天早晨,乐以珍刚刚起床,就听到玉荷跟她汇报,说二少爷不知道买了什么,人家送到客栈来了。怀文专门出去雇了一辆马车,已经送回安平去了。 “是吗?”乐以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二少爷和岳掌柜都起了吗?” “都起了,刚刚在楼下吩咐了早饭,只等你起床呢。”从离开安平,一直都是几个人一起用饭,玉荷说得也很自然。 乐以珍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趴在桌子上说道:“今儿不要到我屋里吃饭了,跟他们说我累了,没起呢。你给我端一碗粥和两碟小菜进来就成。” “好的。”玉荷疑惑着,出去传话。 乐以珍用过了早饭,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想着昨晚生的事,心里酸甜苦涩,五味杂陈。午饭的时候,怀明弘过来敲门,玉荷出去答他:二太太还睡着呢,没起。 一直到了下午,跟韩侍郎约见的时间快到了,怀明弘心里有些急了,再次来敲门。乐以珍这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回去等着自己梳妆完毕。 关了门,乐以珍开始翻自己带来的衣服。这一趟见韩侍郎,机会争取来不易,对怀家的私盐事件,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可轻忽。她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本来就不受重视,如果自己给韩侍郎的第一印象就示了弱,以后话也不好说了。 她挑了一件象牙色折枝四季花卉的曲裾礼服,领口和袖子滚着金边,外罩一件玄色闪缎半广袖鹤氅,氅衣的下摆处,光滑的闪缎上绣着各种姿态的金凤,走起路来随风鼓荡,如金凤起舞一般,非常华贵。 她让玉荷将头梳成一个福髻,髻上以珍珠串链装饰,只在髻边压一支镶祖母绿宝石的祥云金簪,贵气而不张扬,耳朵上戴两颗小粒的祖母绿耳钉。 妆扮停当,她下了楼,来到客栈门口。怀明弘早就牵着马,等在了她的车驾旁边。见她这身穿戴走出来,不由地赞叹一句:“难得见你做如此庄重的打扮,还真是气势十足呢。” 乐以珍表情严肃,边踩矮凳上车边说道:“总得拿出点儿唬人的样子来。” 她上车坐稳,车夫一甩鞭子,马车便向前走去。行出一段距离,车帘子被从外面掀起,怀明弘的脸出现在窗口:“昨天那些花伞,已经雇马车运走了。” “谢谢。”乐以珍的表情客气而疏离,怀明弘脸上热切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了?” “我很好呀,一切正常…你昨天也说过了,只在那一处,只在那一刻…眼下我们都回到现实中来了,要务当前,全神贯注解决这场危机是最重要的。”乐以珍冲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却明确地拉开了她与怀明弘之间的距离。 她伸手放下了车帘,车外再没有了声响。不一会儿,乐以珍就听到马蹄声“嘚嘚”地急奔向前面。这一路怀明弘再没有凑过来跟她说话。 等两个人到了韩府门外,乐以珍下了马车,果然见怀明弘脸色阴沉,不太愉快的样子。她不理他,迎向等在那里的孙掌柜:“又让孙大哥跑一趟,辛苦你了。” 孙掌柜客气几句,便上前敲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言明已经跟韩大人约好了。韩府家仆大概是常见孙掌柜的,也不多问,笑盈盈地带着三人进了府,直奔韩侍郎的书房而去。 来在书房门口,三人稍等了一会儿,家仆进去通禀完毕,打开门示意三人进去。 孙掌柜当先,乐以珍和怀明弘一左一右随在他身后,进了韩侍郎的书房。抬眼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穿墨绿的家常绸服,正坐在书案后面,执笔写着什么。 “韩大人,昨儿我跟您说的两位客人,我现在带来了。”孙掌柜虽然于韩侍郎有帮扶之谊,但是官民有别,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给韩大人请安。”乐以珍和怀明弘跟着他施礼问安。 那位韩大人这才将笔搁到笔架上,抬起头往下一瞧,当即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乐以珍半天,突然就从书案后头急步走出来,激动地迎向乐以珍:“哎呀!小世妹…”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子,冷汗当时就流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故人还恩 第二百一十八章故人还恩 在韩侍郎的书房里,乐以珍遭遇了她穿越以来最害怕面对的局面遇上了这具体身体前主人的熟人! 韩侍郎像是见到自己久别失散的妹妹一般,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复杂表情来。乐以珍却被他完全吓住了,也不知道这位韩大人以前与乐家是什么关系,不敢贸然说话。 韩侍郎见乐以珍呆愣的样子,热情地提醒她:“小世妹不记得我了?你十岁以前,我可是经常去你家里,那时候你梳着两个小丫髻,爱穿粉色的衣服,总是偷偷跑到你爹的书房里猫起来,偷听大人说话…” “哦…”乐以珍稍稍缓了一口气,手也略松开一些,感觉手心里又湿又凉,“我好像记起来一些了,韩大人那时候经常到我家里去。” “什么大人?”韩侍郎怪她见外,往旁边的座位上一让,“小世妹坐下说话,你这般客气,难道是不认我这个兄长了吗?我在你面前可不是什么大人,令尊乐大人的传授与举荐之恩,我铭感于怀,这一生都不敢忘记的。” 乐以珍喏喏地应着,坐了下.来,偷看一眼怀明弘。怀明弘知道她现在很紧张,想要岔开这个话题:“韩大人白日里公务烦忙,我们此番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位是…”韩侍郎对乐以珍分外亲.切,干脆将孙掌柜撇在一边,指着怀明弘问乐以珍 乐以珍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恭.敬地答道:“这位是我家二公子…” “哦…怀二公子…”韩侍郎打量了一番怀明弘,半开玩笑.地说道,“怀二公子平素在家里,有没有欺负我这位小世妹吧?” 他笑吟吟地等着怀明弘回答,屋里其余三人却被.他这句话弄到窘住。乐以珍当即红了脸,这种场合下,怀明弘也挺尴尬,孙掌柜赶紧站出来圆场:“韩大人贵人多忘事,我昨儿可跟你说过了,这位夫人是怀氏产业当家人怀远驹的二太太,怀公子是…” “哦…”韩侍郎自己搞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来,不好意.思地一拍前额,“老了老了…这点儿事我竟记不住,小世妹莫要见怪。” “韩大人位居显.职,日理万机,哪里记得住这些小事,不要紧的。”乐以珍仍是无法拿他当熟人,保持着自己对一个朝廷正三品官员该有的恭敬。 韩侍郎无奈地摇了摇头,言归正传,提起怀家的私盐案子来:“听说小世妹很有些乃父乃兄的英气,能够拦下我刑部办公差。我还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前儿我亲自去延庆老亲王的府上打听,结果老王爷称病不出,让我琢磨了整整两天时间。早知道是小世妹,我还是费那个脑筋做什么?” “情急之下,行事鲁莽,给世兄添麻烦了。”乐以珍笑着表达自己的歉意。 “哎!”韩侍郎仍然沉浸在与师尊的女儿故人相逢的喜悦里,潇洒地一挥手,“既然称呼我一声世兄,就不要跟我客气。你们家的案子,证据确凿,本来是很快就可以审结的。只是昨儿佟掌柜突然翻了供,恐怕又要拖些日子了。我们尚书大人已经随皇上出京巡狩去了,刑部现在由我和右侍郎吴博文共同主持,这案子押几日,容你们想想办法,还是可以的。” 乐以珍和怀明弘同时站起身来,向韩侍郎鞠了一躬:“韩大人扶危解困,这等恩情,怀氏没齿不忘。” “不必客气,”韩侍郎示意乐以珍坐下,“查私盐是今春朝廷的要务,不过私盐之事由来已久,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也不是靠查封一家汇通银庄,毁一个怀氏能解决的…因为这是小世妹的家事,我不妨直言几句。新上任的盐政丁大人,并不是心胸开阔之辈,今次汇通银庄当其冲,私下里我们都知道原由。只是皇上严旨纠盐务,而汇通银庄确实屯有私盐,正撞在了丁子乾的枪口之上,吃亏也喊不出痛来…丁子乾与我们尚书大人是姻亲,世妹还是赶紧找延庆老王爷商议一个妥当之计,否则一旦罪名坐实,从严罚处的话…一定会牵累怀氏安危。” “我想再问世兄一件事,如果我们翻不案,确切的后果会是什么?”乐以珍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世兄”也叫得顺口了。 “十万担盐,论价该有五十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一笔数额,如果让皇上知道了,自然会联想起他流失的那些税银,震怒之下,怕是处罚轻不了。严格按律法来论,该是抄没家产。”韩侍郎说到这里,有些同情乐以珍。他这个小世妹,自幼娇生惯养,在经历了灭族之痛之后,如果再经历一次抄家之祸,那可真是多灾多难了。 他沉吟片刻,对乐以珍说道:“我讲一件事与你听,丁子乾的夫人是我们严尚书的千金,丁子乾惧内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丁夫人的话他没有不听的。而严夫人有一个嗜好,就是搜养天下名雀,丁府有一个很大的百鸟园,里面能找到我们知道的各种名鸟,前几日下朝,路上遇到丁子乾,他向我打听一种叫翠鹭的水鸟,我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也不知道是他夫人从哪里听来的。怀氏产业遍布天下,找一种鸟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如果能搞定丁夫人的话…” “谢谢韩大人提醒,你说的翠鹭,我倒是听说过,是生长在南方紫桂山一带水沼湖泊中的一种水鸟,数量不多。名为鹭,却通体碧绿如翠,形态婀娜如少女,我在淮安府时,有幸见过一回,确实很漂亮。”怀明弘接过韩侍郎的话,“只是那紫桂山与京城相隔万里,就算我现在派人去寻这种水鸟,等运到京里来,怕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我也只是提供一种可能,你们参考一下就好。”韩侍郎听怀明弘这样说,也觉得那种叫翠鹭的宝贝鸟儿不太好弄。 “事在人为,世兄所说的这件事,对我们至关重要。”乐以珍虽然还在提心吊胆,怕韩侍郎怀念起陈年旧事来。可是因为乐家与他的这层关系,她这次拜访韩府的任务算是额完成了。 于是她从怀明弘手中拿过那个绸包,解开后放到韩侍郎面前:“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世兄要给我面子才好。” 因为是乐以珍相赠的物品,韩侍郎倒是没有什么戒心,打开木盒的盖子往里一瞧:“这…这不是宝雪楼新出的梅花砚吗?怎么你也有一方?不是说只出了一方吗?” “是只出了一方梅花砚,我昨儿在阜华街的墨宝斋买得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请世兄辨识一下。”乐以珍将那方砚拿出来,交到韩侍郎的手中。 韩侍郎眯起眼睛仔细地研究那方梅花砚,嘴里喃喃说道:“怪不得…我家管家回来跟我商议过,领了银子再去墨宝斋,就被告知被人高价买走了,我的老管家不甘心,还跟墨宝斋的掌柜争执半天,原来是小世妹出的手…” 乐以珍听韩侍郎这话意味深长,便坦白说道:“不瞒世兄,我去阜华街随意逛逛,恰巧走进墨宝斋,得知有这么一方宝砚。我要出价买下来,那掌柜的不肯卖,说是给刑部韩侍郎留着呢,我就想起今儿要来拜访你,还没有备下礼物,便飚了一个高价买了下来…如今看来,我这银子可算没有白花,与世兄能在这里相逢,就是这个缘份,也值得我送世兄这方梅花砚了。” 韩侍郎偏着头听她说完这番话,笑了:“小世妹这张嘴巴,还像小时候一样灵俐,我记得你才几岁的时候,说话就头头是道、咄咄逼人,当时我还跟乐大人说过,小世妹如果是位公子,前程可了不得。如今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只是小世妹年纪轻轻,担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一定很辛苦,要多注意身体才好。” 乐以珍一听这位韩大人又开始怀念过去,赶紧告辞:“谢谢世兄关心,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好多做打扰,等解决了这私盐的危机,我一定来专程拜访世兄,到时再好好叙谈。” 韩侍郎意犹未尽:“我带你去见见我夫人吧,我经常跟她提起乐大人的举荐之恩,若是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下次吧,”乐以珍笑着婉拒,“下次来,一定见过韩夫人。”韩侍郎也不好强留,便起身送别乐以珍。 出了韩府,乐以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是冷汗,心跳得特别快。怀明弘在一旁说道:“其实你不必担心,乐家那么惨痛的遭遇,熟悉的人都不会忍心在你面前提起…今儿这事多亏了你,韩大人才会答应地这么痛快。” 乐以珍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心,对怀明弘说道:“刑部这边暂时按下去了,浩王爷信中说他会在皇上面前替咱家求情,咱们就等这十天八日的。这段日子…争取见一见丁子乾吧。韩大人说的那种珍贵水鸟,尽力弄一对来。” “从南方运肯定是来不及了,我明儿想办法打听一下,既然有人跟严夫人提起这种鸟儿,必然是京里有人养过的。”怀明弘多年历练,遇到这种事还是有办法的。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乐以珍觉得自己慌张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了。于是她爬上马车,回了客栈。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盐政夫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盐政夫人 第二天,韩侍郎派人来告诉乐以珍,刑部那边,他已经想办法将汇通私盐的案子压后了,让乐以珍趁这段时间赶紧疏通,如果不能从皇上那边解决这件事,他再另想其他的办法。 韩侍郎只当乐以珍跟延庆王府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延庆王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此事便消弥于无形了。乐以珍却知道延庆老王爷的态度,他只会从盐政改革的大计出,在皇上面前陈清利弊,专门为哪一家私盐商说话,不是老王爷的行事风格。 因此她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朱琏广的身上,只有他才会在皇上面前替怀氏说情,请求赦免。她打听到在京外的皇家围猎场位置,派怀文拿着浩亲王府的府牌,专门去猎场与朱琏广通了气,将京里的情况说与他听,并敦请他及早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件事,摸清皇上的态度后,传信回京里。 朱琏广让怀文捎信回来,告诉乐以珍不要心急,他会挑一个皇上心情不错的时机,上请恩赦。乐以珍得了这消息,稍稍安心一些。 怀明弘这几日带着岳掌柜在京城里打听,终于知道那翠鹭的来历了。原来京里有一个贩茶的商人,常年行走于南北方之间,他在紫桂山一带见那里的大户人家都爱在家里的水榭池塘养翠鹭,便带了两对上京,送给了礼部一位员外郎,那位员外郎喜欢这种体态优雅的水鸟,到处跟人显摆,引朋唤友去他家看翠鹭。 可惜这种来自南方的水鸟,.对北方的气候极其不适应,那对水鸟在员外郎大人家里活了两个月,就莫名其妙地相继死掉了。员外郎大人痛心不已,拜托那位贩茶的商人再给他带一对翠鹭回京。 当怀明弘打听到这位鲁姓茶商.时,便正巧赶上他应员外郎大人的托付,刚刚运回一对翠鹭。乐以珍和怀明弘两个人赶紧找上门去,费劲口舌,最后甚至请出了延庆王府的府牌,才说服那位茶商高价将这对翠鹭转手给他们,对那位员外郎只说鸟儿在路上死了。 得了丁夫人心仪的翠鹭,又派.人打听清楚丁子乾的行程。那天趁着丁子乾出府的时候,乐以珍亲自来到丁府。在府门处,乐以珍自报家门,被丁府的家仆挡在了外面,推说丁夫人身体不适,不见外客。乐以珍没法儿,只得用上了浩亲王府的府牌,那位家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是进去通传。 乐以珍于丁府门外等着,在心里为自己到处狐假.虎威的行径大大地汗颜了一回。可是这些官户人家的家仆,真的是比她还会狐假虎威,只要听说你是无权无势的平民,都懒得理你。 她在这时候便分外地感激朱琏广,临出京前替她.想得周全。如果她到处出示延庆王府的府牌唬人,必然会在这些官员中传出怀氏与延庆王关系匪浅的流言,延庆王已经警告过她一次,如果让他听到了这种传言,心生恼意,事情就麻烦了。 朱琏广却是不怕了,他无官一身轻,并且摆明了.要帮怀氏,任谁说什么也不会介意。 乐以珍在丁府.外等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那通传的家仆才慢悠悠地走出来:“进去吧,我家夫人在偏厅等你。”乐以珍此时也不介意正厅偏厅了,跟着出来领她的小丫头,一路进了丁府。 曲折回转,走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总算在一间小厅子里,看到正在喝着茶与丫头婆子打趣的丁夫人。乐以珍上前向这位尚书的千金施了礼,那丁夫人漫不经地看向她:“怀夫人不用客气,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看来怀氏的私盐案子,这位丁夫人是知道的,只看她一脸骄傲的表情,乐以珍就知道这位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可是要摆平丁子乾,丁夫人是关键的一步棋,乐以珍也不得不放低姿态。 她笑着说道:“丁夫人如此直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此番到府上叨扰,主要是因为丁大夫跟怀氏之间有些误会,大人在气头上,大概也听不得我的解释,我听外间传说,丁夫人深明大义、贤德善良,如果夫人肯在丁大人面前开解几句,劝丁大人消了气,怀氏将铭记夫人的恩德。” 丁夫人微蹙着眉头,听乐以珍说完这番话,淡然地说道:“你是说你们家那桩案子吧?那都是朝廷官场上的事,我们女人家伺候好丈夫教好子女就行了,我哪里好跟我家大人说这些?” 她这话明晃晃地在批评乐以珍身为女子,抛头露面的行径。乐以珍心里憋着气,却只能装作没听懂那话里的机锋,继续笑着说道:“丁夫人过谦了,谁不知道丁夫人的胸怀气魄不让须眉?对了…初次见面,我略备薄礼,以示敬意。听说夫人素喜养鸟,我家在南方的掌柜头几日运来两只翠鹭,听说这种水鸟在京城还颇受喜爱,送给夫人这样的爱鸟人,应该是物有所值了。” 丁夫人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将身体偏向乐以珍这一侧:“哦?这种鸟我倒是听说过,以前刑部员外郎的家里养了两只,据说形态很美,可惜还没等我去看一眼,就被他家给养死了。” 乐以珍见她兴奋的样子,就知道韩侍郎的消息是靠谱的。她赶紧让跟来的人将装翠鹭的笼子抬上来,摆在了丁夫人的面前。 丁夫人往笼子里一瞧,当即在绽开满脸的笑意,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走到笼子前面,俯下身子往笼子里看。只见那里有两只受了惊吓的鸟儿,有半人高的样子,头顶白,喙突红,羽冠翠绿如玉,形态高洁雅致。只是此时这两只鸟儿受了惊,正交颈依偎,恐慌地看着笼外的人,身上有些抖。 丁夫人见此情形,赶紧对厅里的丫头婆子说道:“人多吓着了,你们都出去。” 那些下人们训练有素,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屋子里只余丁夫人、乐以珍二人。虽然这一对鹭是花了乎寻常的大价钱买来的,可是此刻乐以珍看见丁夫人两眼放光的样子,就感觉那些银子没有白出。 “夫人你看看…这两只鸟虽然长途跋涉而来,倒也还精神着呢,我是养不明白的,唯有夫人这样的懂鸟之人,才配养这种仙禽,你这羽毛,像绿宝石一样莹泽。”乐以珍在一旁引导着,丁夫人已经进入了这一对鸟儿的痴迷状态,说话也轻柔了起来:“果然是仙禽呀!姿态可以媲美鹤,却比鹤玲珑鲜亮…真是太美了,怪不得我听我家大人说,员外郎大人养死了那一对翠鹭,心疼了好一阵子…” “夫人喜欢就好,只要夫人养得活这种鸟儿,我就让人再从南方运几对来,到时候翠鹭展翅低旋,夫人的百鸟园又会增色不少呢。”乐以珍诱惑着丁夫人。 一说到鸟儿,就触到丁夫人被柔软的内心了,她再抬头看乐以珍时,目光和气而亲密,像是面前站着一位相熟的老朋友一般:“我虽喜欢,可是听说这翠鹭的产地离京城几千里呢,活着运来,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财力呢,我怎么好意思…” “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我们家里别的没有,就是可用的人多,别说这东西就在大月朝的境内,就算是它产自西洋番外,只要夫人喜欢,我就能给您弄来。”乐以珍慷慨地说道。 “恩…”丁夫人一指旁边的座位,“怀夫人果然好气度,怪不得一家的男人,最后让你掌了家呢…坐下来说话…” 乐以珍坐到了丁夫人的右手边,心中暗喜:看眼前的情形,丁夫人算是搞定了,就不知丁子乾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惧内,但愿丁夫人能说得动她丈夫,如果丁子乾不咬得那么紧,怀家的案子就好办得多。 “你家的事,我听我家老爷说过…”丁夫人因为得了宝贝,激动之下,也没有戒备心,主动提起了汇通那桩案子,“屯私盐是皇上眼下最反感的事情,我们老爷奉旨行事,也是没有办法,希望怀夫人能体谅这一点。” “当然…”乐以珍一听丁夫人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做得了男人的主,“丁大人秉公办事,我很体谅他的难处。我们家只是希望这件事在汇通京号的范围内解决,不要累及怀氏其他产业,别无他求…只要能得到这个结果,无论丁大人让怀氏做什么,我们都会积极配合。”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住哪里?等我晚间与我家老爷商议过,也好给你一个回信儿。”丁夫人跟乐以珍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往两只翠鹭身上溜。 乐以珍猜出她是着急安置这两只宝贝,便简短地答道:“我住京东的云来客栈,夫人只让人去那里找我便可,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静候夫人佳音。” 丁夫人这时候倒是蛮客气,起身将乐以珍送出厅外。还没等她走出这座院子,就听到丁夫人一叠声地喊人进去搬笼子。她抿唇轻笑,出了丁府。 等她回到客栈,下了马车,就看到怀明弘正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子呢。见了她,他赶紧迎过来:“怎么样?” “丁夫人搞定了,但愿丁子乾能听老婆的话。”乐以珍便往客栈里走边说话。 “辛苦你了,你果然厉害,就没有你搞不定的事。”怀明弘由衷地夸她一句。 “危机激潜能,我相信换任何一个人,在面临家族兴亡的紧要关头,也会变得果敢坚决吧…这几日大家辛苦了,剩下的事就是等浩王爷和丁夫人的消息了,让岳掌柜和怀文他们几个好好休息两日吧,天天这样绷着,也不见得就能解决问题。”乐以珍边说着话,已经上了楼梯。 “你说的也是…你难得来一次京里,京城有那么多好玩的去处,不如我们明天出去转转?”怀明弘高兴地出邀请。 “我哪儿也不去,只想蒙着被子睡大觉,你跟岳掌柜他们出去吧。”说话的功夫,乐以珍已经到了客房门前。她没有看怀明弘,一闪身进了屋子,顺手关上了门。 怀明弘被关在了门外,紧咬着嘴唇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隔壁自己的客房。 第二百二十章 情感理智 第二百二十章情感理智 乐以珍认真是将自己关在客房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屋子。她在等朱琏广和丁夫人的消息,她用看书和写字来打等待过程中的焦虑和不安。 随从们得了一天的空闲,都出去转街了。乐以珍见玉荷也跃跃欲动,就把她也打出去了。客栈里有小二伺候茶水,她将门一关,睡足了觉就翻翻书,也难得轻闲了一天。 虽然她看起来悠闲安静,其实她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她一直在后悔那天晚上伞行里,她纵容自己的行为。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像是洪水猛兽,关紧了闸门不放出来,那就一直太平无事。可是一旦放开了闸门,想要再收回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从怀明弘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就证明了她的这一点担忧。他对她的情意几乎就明着写在脸上了,贴身侍候的玉荷怕是已经有所察觉,再继续这样下去,跟随来的人都会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人言可畏,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背上不伦的罪名,那会给梦儿和实儿的成长带来无法估量的压力和阴影。 她告戒自己,一定要绷紧心.里的那根弦,不可以再松驰下去。京城的事情办妥,立即起程回安平,只要有她的孩子在身边,她就能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当她在客房里无意识地乱翻着书,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吱扭”一声打开,又“吱扭”一声关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那扇门夹住了一般,又皱又痛。 等到第三天,先是丁夫人那边.有了回信。丁夫人果然是做得了男人的主,为了她的翠鹭鸟儿,这位夫人给她的丈夫出了一个主意趁皇上不在京里这段时间,迅查抄一批已经掌握的屯有私盐的商户,法不责众,等皇上巡狩回京,面对这一大批的私盐商人,汇通银庄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乐以珍备了厚礼,亲自上门谢过丁夫人,并在丁夫.人的引荐下,见到了盐政丁子乾。有句话俗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那笑脸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丁子乾对汇通银庄再有怨气,自己的夫人已经收了人家的礼,乐以珍又真诚地向他赔礼道歉,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个大的隐患解决掉,剩下的事就只有等着朱琏.广上请恩赦的结果了。如果皇上不肯开恩,那么就只有指望佟掌柜翻供,刑部重审了。 总之事情已经在向好的方向运作,所有的人都.松一口气。只有乐以珍一个人绷得紧紧的,不防别人,单防怀明弘。 怀明弘为此整.日郁闷,岳掌柜和跟来的伙计拉他去喝醉,他便喝得酩酊大醉。深更半夜回到客栈,所有人都睡下了,他一个人闹酒闹得坐卧不宁,便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去敲隔壁乐以珍的客房门。 屋子里主仆二人早就躺下了。玉荷心中无事,睡得很快。乐以珍侧面冲里躺着,竖着耳外面的动静。怀明弘和岳掌柜一帮人脚下绊蒜爬上楼梯的声音,客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她自己这间客房的门响起的时候,虽然她早有准备,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颤。身边的玉荷被惊醒,含糊地问一句:“谁呀?”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紧似一阵地敲门声。乐以珍的心“嘭嘭”跳着,手心在被子里捏出了汗,心里暗骂怀明弘冲动,行事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象话。 敲门声越来越大,玉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点灯,披上身服,请示乐以珍一句:“二太太,你看…” 乐以珍一咬牙:“放他进来!再不开门,整间客栈的人都不用睡觉了!” “是!”玉荷赶紧走到门边,她刚刚拉开门栓,门便从外面“嚯啷”一声被推开了。怀明弘惺忪双眼冲进来,直接撞在了玉荷的身上。 “二少爷!”玉荷一把扶住他,送他到桌边坐下来。乐以珍已经披好衣服,当着玉荷的面,这种状况实在是让她很尴尬。 她强压住心中的恼意,起来给怀明弘倒一杯茶,温和地说道:“二少爷喝多了,应该早些安歇才是。” 怀明弘扶着倍感沉重的脑袋,噗出一口酒气来,然后熏熏然地说道:“不多不多,我还能从隔壁走过来,还能认出你和玉荷来,我喝得不多…我有事跟你说…” 玉荷机灵,赶紧拎起茶壶:“这茶都凉了,我下去向值夜的店小二要一壶热茶来。”然后她出了屋子,顺手掩上了房门,屋里便只剩下乐以珍和怀明弘二人。 乐以珍把脸往下一掉,生气地看着怀明弘:“我当你是个行止有度的人,怎么你如此冲动莽撞?你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儿都要陷入窘境,你就不能克制一些吗?” 怀明弘使劲地抹了一把脸,努力地想要镇定下来跟乐以珍说话,结果一张嘴,舌头还是打结:“我克制…听你的…我克制…我还记得那年在淮安,我收到二姐的信,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已经住进了群芳院。那个时候我就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忍住了立即打马回安平的冲动…后来我生了病,回到家里的时候,你正怀胎十月,面临生产,那时候我也是努力克制,忍住拉上你逃出怀家的冲动…” “在我成亲的那一天,我心里那个堵呀…我恨不能没有拜堂就咳血死掉,可是我克制住了逃婚的冲动,顺从地拜了堂…我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的内心愿望…如果我当初早回家一个月,早一些遇上你…也许事情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展…” “你不要回头想了,过去的事不可逆转,哪里有什么如果?你安心接受现实吧,不要再做无谓的幻想,你要是再糊涂下去,不光是我们两个人,好多人都会面临困境,太太、元凤、梦儿和实儿…” 乐以珍一提这几个人,怀明弘一下子被扎痛了,上前拎着乐以珍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地看着她:“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这里是京城!只有我和你!就说我们俩儿的事!” 乐以珍被抓痛,皱了一下眉,却仍是很沉定地回视怀明弘,果绝地说道:“我和你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若说有,那就是…我是你的二娘,我有两个孩子,他们是你的弟妹,我的丈夫是你的爹爹,而我和你的娘亲是姐妹相称…” “闭嘴!”乐以珍的话一字一针一句一刀,字字句句在怀明弘身上扎出血划破肉,怀明弘浑身都着抖,泄般地摇着乐以珍的肩膀:“你太残忍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你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乐以珍见他有些魔怔,怕惊醒了其他人,便没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清明而理智的目光看着他。她的心因为自己的理智而锐利地疼痛着,鼻子一酸,有两行泪掉落下去。 直到乐以珍被摇得有些眩晕,怀明弘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看着乐以珍被摇散的头,看着她脸上静静洇开的泪水,一种无奈、悲伤、悔恨的复杂心情令他完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跌坐回椅子上,埋在双臂之间,饮泣出声。 乐以珍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感觉脑子和思维又是自己的了。她蹭到桌边,坐在了怀明弘的对面,拿着帕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面庞,也不出声劝慰怀明弘,任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对面而泣,过了好久,怀明弘安静下来。乐以珍拢好了自己的头,稳了稳声音说道:“今天的事,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要生!我们都是生活在群体当中的个体,个体的意志总要在一定程度上屈服了群体意志…你是聪明人,什么道理不懂?你只差一点隐忍一点克制…大概因为你没有孩子吧,等你有了孩子,你看问题的出点就会完全转移到他们身上,就像我…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给我的孩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不能给他们的人生涂上污点…” 怀明弘已经无力言语,他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乐以珍不要说了。乐以珍也不想再刺激他,她相信以他的智慧,这点儿道理不会想不通,只是这次出京,两个人朝夕相处,让他有些迷失。等回了安平,一切现实重回眼前,他一定不会如此放肆。 何况…回了安平,不论他管不管得住自己,她只要带着儿女离开,一切的爱恨纠葛就都抛在身后,时间会解决掉一切的问题… “玉荷!”乐以珍冲着门外叫一声。 “来了!”玉荷装出一副才刚急匆匆上楼的样子来,拎着茶壶进了屋子,“二太太要喝茶吗…哎呀,二少爷睡着了!我送他回隔壁吧。” 乐以珍一摆手,玉荷赶紧上前扶起怀明弘,半拖半架,将他弄回隔壁。安置他躺下后,她又回来向乐以珍复了命:“二少爷睡下了…明儿可要仔细叮嘱岳掌柜,出门在外,还有要务在身,怎么可以灌二少爷酒呢?真不像话…” 乐以珍听着玉荷的唠叨,也不答话,自己爬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熄了灯睡觉吧,不早了。” “好。”玉荷答应一声,吹熄了桌上的烛火,摸索着上了床,躺下后不一会儿就出轻鼾的声音。乐以珍闭着眼睛,脑子却如同有万马奔腾,乱哄哄的一团糟。 一直到天快亮,她才抗不住瞌睡,渐渐地沉入了梦乡。感觉只是浅浅地眯盹了一会儿,耳边就已经响起了玉荷的声音:“二太太,你醒醒,浩亲王派人送信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shang山面圣 第二百二十一章shang山面圣 乐以珍本来睡得混混沌沌,一听说朱琏广送信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等她收拾停当,玉荷领着一位小太监走了进来。 “公公辛苦。”乐以珍客气地让座,那小太监也不敢真坐下去,只站在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这封信我家王爷让我交到怀夫人手上,请怀夫人亲自过目吧。” 乐以珍这几天就等着这封信呢,玉荷将信递到她手上后,她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封口,抽出信笺,抖开一看。是朱琏广的亲笔信,落款盖有他随身的印玺。 再看信的内容,原来朱琏广趁那日皇上狩猎满载而归,畅饮欢宴之后的好兴致,将这私盐的事跟皇上提起了。朱琏广历数怀氏对朝廷的履次贡献,又向皇上阐明怀氏产业在大月朝的各行各业的地位,最后又力陈朝廷盐税锐减的真正原因,强调不能归绺了一商一户的身上,适时改革盐政才是正途。 当时延庆老亲王也在场,朱琏广在没有事前与他沟通的情况下,突然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并且摆明了给怀氏求情,老王爷当即捏了一手心儿的汗,怕皇上一翻脸,再怪责于朱琏广。 延庆老亲王跟老王妃一样,.对这个英俊洒脱才华横溢的皇侄非常偏爱。他本能地想要保护朱琏广,赶紧在一旁将早就准备好的有关盐政改革的事奏与皇上,声援朱琏广。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就很容易沟.通。那日皇上猎得一只狍子、两只糜鹿,凯旋而归,又在宴上被众臣下敬了不少的酒,好兴致被酒精酵,真正是高兴得不得了。 听了两位王爷的话,皇上扶了.扶微晕的头颅,对延庆王一挥手:“王叔所言极是,朕前些日子跟丁子乾问过此事,他也力主改盐政,依目前的政策,盐商从拿到盐引对兑领官盐,这其中要经历半年之久的一个周期,确实是流通缓慢,难以应付市面上的紧急变故…只不过依丁子乾的主意,在这之前应该收拾几个私盐商人,以补朝廷去岁亏空的盐税。正是蒙古战线军需吃紧的时机,我也就没有阻拦他查抄私盐。六弟这两年然世外,今次为一家银庄说情,有什么原由吗?” 朱琏广当即撩袍跪倒,将乐以珍的身份告知了皇.上:“臣弟当年一时糊涂,牵累了乐氏全家,一直抱愧在心,今天斗胆向皇上讨一个情面,实在是因为不忍心见乐家小姐一介女流,再历坎坷。” “怀氏现在是女人当家吗?这可是件奇事…乐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吧?记得多年前她随母亲进宫见太后的时候,我看到她一次,那时候太后开玩笑,说要把她许给你,她还噘着嘴说,她要嫁给皇帝…”皇上想起这件事,饶有兴趣地看着朱琏广,“不知道我现在去问她,她还愿不愿意嫁给皇帝呢?八成已经在心里将皇帝剁成肉泥了呢。” 朱琏广赶紧俯:“皇上说笑了,天恩浩荡,乐小姐.是个识理明事之人,她对朝廷一片忠心。前不久朝廷在地方上募集军粮,她还主动捐出两万担的粮食呢。” “哦?”皇帝将眼睛.一眯,“听起来是个有气魄的女子…我倒是起了好奇心,你知道她住哪里吗?你给她写封信,召她来觐见,听说怀氏的银子比我国库里的银子都多,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的女子,能管得住这么多的钱财…” 就这样,朱琏广奉旨修书,召乐以珍出城上山,到皇家猎场去觐见皇上,以满足天子的好奇心。 乐以珍一见这封信,心里开始打鼓。要说不慌那是假的,都说在皇上面前,说错一句话就要砍头,何况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还有那样一段经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紧急召来了怀明弘和岳掌柜。经过昨晚的一通闹腾,怀明弘顶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一脸的怨气出现在乐以珍面前。乐以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朱琏广的信往两人面前一展:“皇上要我去猎场觐见,躲是躲不过了,传信的公公在楼下等着呢,我现在开始着衣整妆,你们两个也准备一下,跟我到山下,你们寻个地方住下,这样也方便我传消息…还有…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想好了,一会儿在路上提醒我,免得我一时想不周全,在皇上面前出了差子。” 怀明弘一听这话,一身的怨气瞬间消弥,满面焦忧地看着乐以珍:“你…哦…好的,我这就回去准备,有话我们在路上说吧。” 怀氏历代当家人,见过皇上的只有两位。当今圣上突然起意要见乐以珍,又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跟来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如果乐以珍面圣之后,应对得宜,那么不光是汇通银庄有救,整个怀氏也将沐恩荣耀。可是如果乐以珍触怒天颜,那就不光是案子翻不了,恐怕跟来的这一批人都要搭进性命去。 因此在出京的路上,伙计们如临大敌,而岳掌柜不敢直接在乐以珍面前唠叨,只能不住地提醒怀明弘,这个要注意,那个不能说。 怀明弘此时也顾不得忌讳,将玉荷撵出马车去,他与乐以珍同乘一辇,一路上教她面圣的礼仪禁忌,要她千万记住。 乐以珍也紧张,她知道此行干系重大,如果出了差错,也不光是她一个人丢性命,连累随从和整个怀氏,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无意识地捏紧拳头,将怀明弘教传的礼仪仔细背下来,又在脑子里演习了一遍。怀明弘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关切地说道:“你不要紧张,皇上也是人,也不是随便拎一个人就砍的,你只记住我刚刚说的那些礼节,浩亲王一定会当场引见,到时候你若出点纰漏,他自会想办法圆场。” “我没有紧张,你们安心在山下等我的消息,正如你所言,皇上也是人,是人就可以用沟通的方法解决问题。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是我的脑子不笨,到时候什么事,我随机应变吧。”乐以珍说完这番安抚之语,感觉自己的笑容有点儿僵,暗地里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怀明弘见她这样,怕自己说得越多,她就越紧张,干脆也不提这事了,东一句西一句说着家常话。 一行人出了京,再行出二十里去,于傍晚时分到了皇家猎场的外围。怀明弘和岳掌柜他们被大内侍卫拦住,乐以珍带着玉荷,跟着小太监一路往山腰上的营帐走去。 到了大营之外,乐以珍正四下打量呢,就看到前方一棵大树的下面,朱琏广正扶着树干往她走来的方向眺望。乐以珍绷得紧紧的心弦倏地松弛下来,远远地冲他招了招手。 朱琏广看见了她,大步溜星地走过来:“没想到皇上会起意见你,你不要紧张,皇上赛马去了,回来后要用晚膳,晚膳后才能见你。我先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今晚怕是走不了了。” “我本来很紧张来着,不过刚刚看到你,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乐以珍很真诚地看着朱琏广,“虽然天威难测,可是有你在一旁,凡事出声提个醒,我就心安不少。” 朱琏广很受用地笑道:“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提示错了,反而害了你?” 乐以珍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们二人合作,一定会默契无间、所向披靡!” 朱琏广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真是受宠若惊呢,乐小姐很少这样讨好我,看来你确实很紧张…” 乐以珍像是被人揭了伤疤一样,白了朱琏广一眼,抿紧嘴唇不再说放。大营中人来人往,不停地有人跟朱琏广打招呼。乐以珍经过韩侍郎那件事,长了不少的记性,一路上都低着头,怕这些随行的官员当中,再有哪个与乐孝礼是相熟的,跑上来跟她叙旧。 朱琏广知道她的心思,遇人就刻意挡住她。结果搞得那些官员和侍卫太监都用别有意味的目光追着看,乐以珍真实地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如芒在背。 终于走到一处小小的帐房跟前,朱琏广一挑帘子:“委屈你了,这里前几天住着两个宫女,我让她们搬去跟别人挤一挤,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乐以珍进帐一瞧,虽然简陋了点儿,可是被褥齐全,看起来也挺干净。她转身向朱琏广施一礼:“王爷费心了。” 朱琏广笑了一下,进来坐到唯一的一张凳子上:“趁皇上还没回来,我给你讲讲晚间觐见时要当心的事项…玉荷,你到门口守着,有人来赶紧禀我。” 玉荷答应一声,出去守着了。朱琏广赶紧给乐以珍临时恶补,将前乐以珍六岁进宫时的事情告诉了她,还将那句“我要嫁皇帝”的话讲给了她听,要她准备好说辞,不到当场傻愣掉。 帐内没有别人,乐以珍又有点儿惶恐,不禁露出本相来,皱着脸抱怨道:“大家都是人,怎么见个皇帝像赶赴刑场一样!刚刚在路上,我家少爷和掌柜就是千叮万嘱,我好不容易记下一些,到这里来,又冒出这么多的事来,我一会儿见了皇帝,心里一紧张,全忘了可怎么办?” 朱琏广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将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上:“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shang山面圣(2) 第二百二十二章shang山面圣(2) 忐忑之中,外面传来了一阵激昂的喧哗声。朱琏广站起身走到帐房门口,掀帘往外一瞧,回身对乐以珍说道:“皇上回来了,我先去看看,你就在这儿呆着,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晚饭,吃饱了肚子脑筋才好用,晚间皇上得了空儿,会宣你觐见。” 乐以珍也站起身来,跟着朱琏广走到帐房门口,看着他甩开长腿,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走去在那里,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明黄紧身猎装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往营地正中那顶最大的帐房走去。 乐以珍盯住那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玉荷说道:“皇帝也会说笑嘛,让他们说得我慌里慌张的,这远远一看,除了衣服颜色与其他人不同,也没见他多长出一只眼两只手来,就是个普通人嘛。” “二太太!”玉荷吓得拉紧乐以珍往帐内拖,“这里可不是咱们自己家,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让谁听到了,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乐以珍被玉荷摁到床上坐好,无奈地笑道:“你瞧仔细了,咱们这帐房在最外围,里面就咱们俩儿,你何必怕什么那个样子?” “小心隔墙有耳…”玉荷凑近乐以珍,紧张地说道。 乐以珍觉得她提醒得有道.理,自己可不是会朋友来的,十万担私盐还堆在户部的库房里呢,祸从口出,小心为上。于是主仆二人就在帐房内默默地会着,乐以珍将怀明弘和朱琏广叮嘱过的事情,在心里反复温习了几遍。 天将擦黑的时候,门外有人问话:“.请问怀夫人在吗?浩亲王吩咐奴婢给您送晚饭来了。” 玉荷赶紧起身去掀开帐帘,看.是一个宫女,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拎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玉荷伸手接过来:“有劳这位姐姐。”顺便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宫女的手中。 那宫女本来揣度着这主仆二人被安置在这种帐.房里,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进来时脸上淡淡的。此刻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才露出一个笑模样儿来:“行营在外,伙食难免粗糙些,怀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奴婢说,奴婢奉王爷之命,要照顾好夫人。” “姐姐辛苦了,这些就好,也不特别需要什么了…我跟.姐姐打听个事儿,皇上今儿赛马,可赢了吗?”乐以珍客气地让那宫女坐下,笑着问她。 那宫女是在宫中历练的人,并不觉得乐以珍的.问题有什么突兀或奇怪之处,泰然地答道:“当然是赢了,圣上文才武德,古今罕有,今儿赛马,圣上拔得头筹,龙颜大悦,正在大帐里与群臣把酒欢谈呢…浩亲王也在大帐那边,估计这一高兴,还不一定喝到什么时辰呢。” “是吗?皇上果然.英武。”乐以珍跟着夸了一句,心里却暗暗嘀咕:皇帝去赛马,哪个敢跑到他前面去?不要命了? 那宫女说完了话,告辞出去了。玉荷在摆好了饭菜,对乐以珍说道:“饭菜还不错…还有一个鸡汤煨茶树菇,这可是二太太爱吃的一道菜呢,二太太快来用饭吧。” 乐以珍倒也不矫情,喝了半碗鸡汤,吃了小半碗饭。玉荷知道她心中有事,能吃下饭就不错了,也没多劝,自己也吃了几口,就将碗盘收进食盒里,放在了一边。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去,乐以珍在帐房内转着圈子,不时地掀帘往中央大帐看一眼。大约到了定昏时分,那大帐内才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络绎而出。 乐以珍赶紧吩咐玉荷:“好像是席散了,快给我重新梳梳头。” 玉荷手脚麻利地架好了梳妆镜子,给乐以珍重新梳了一个盘桓髻,间别一支老银镶羊脂白玉的簪子,耳珰也是羊脂白玉的三滴水,庄重而雅致,又给乐以珍整理好了衣服。 一切收拾停当,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太监尖细着嗓子在门口问:“怀夫人在吗?” 玉荷挑帘迎接:“公公好!” “皇上召怀夫人觐见,跟我来吧。”那公公往帐内瞥一眼,对乐以珍招招手。 乐以珍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帐房:“有劳公公带路。”便跟着那太监一路上坡,往营地的中心地带走去。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中央大帐,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从门口往里一瞧,太监们正在帐内忙碌着收拾宴席的残局。 那传话的公公带着乐以珍,绕过那中央大帐,上了一段小山坡。在一片平坦的山地上,乐以珍看到了一顶明黄的大帐房,内里灯火通明。门口立着黄龙旗帜,周围有全副武装的内廷侍卫把守。 这就是皇上的春狩行营了!乐以珍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要说错话。 “吴公公,奉皇上的旨意,召安平怀氏来觐见。”那领路的公公指着乐以珍,对门口的一位白面太监说道。乐以珍冲着那位吴公公略一施礼:“有劳吴公公。” “我进去瞧瞧,你等一会儿。”吴公公一甩拂尘,掀帘进帐。不一会儿功夫,他又出来了,挑着帘子对乐以珍说:“皇上有空儿,进来吧。” 乐以珍又跟在了那吴公公的身后,进了皇帝的行帐之内。她不敢抬头,只拿眼角略微一眼,现这座大帐是分里外几间的,当她走到里间的门口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嬷迎上来,把乐以珍身上搜查了个仔细,才挑帘放行:“怀夫人请进。” 乐以珍知道进了这道帘子,里面就能见到皇帝了。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将头一低,双手交握身前,踩着小碎步,看着吴公公的后脚跟儿,一路跟了进去。 虽然没有抬头,可是脚下的大红提花龙纹毛毡,眼前的明亮光线,都让乐以珍感受到了一种威严。吴公公快走几步,在她身前跪下:“启禀皇上,安平怀乐氏带到了。” 乐以珍眼观鼻、鼻观心,屈膝跪下,俯三拜九叩:“罪妇安平怀乐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罢,她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掌心上,等着皇上话。 上面好一阵安静,乐以珍感觉再趴下去,汗都要出来了,方才听到一个震声震气的男中音:“下面这位就是乐孝礼的女儿?” 乐以珍正琢磨该不该自己答话,就听一旁有人开腔,是延庆王的声音:“回皇上,正是她。” “哦…真是岁月催人哪!王叔和皇弟跟我提起她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她当年进宫时的样子,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梗着小脖子跟太后说:我要嫁皇帝!哈哈…”皇帝俯看着乐以珍,由衷地感慨着。 “是啊!年年岁岁,小姑娘已经嫁为人妇,可是皇上依然英气勃。”朱琏广今晚一个劲儿地讨好皇帝,从刚刚在酒宴上就开始为皇帝唱颂歌。 乐以珍却已经趴得腿都酸了,心中暗道:你们就不能先让我起来?等你唠完了前事后情,我还能起得来吗? 好像听到了她的腹诽,皇帝感慨够了,慢悠悠地说一句:“平身吧,抬头让我看看。”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尽量保持一个稳稳的身形,站起身来,谦恭地说道:“罪妇不敢直面天颜。” “恕你无罪,抬起头来。”皇上这种话说得十分顺溜,大概一天总得说个十遍八遍吧。乐以珍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视线一下子从脚前面的三尺红毯,豁然开阔到半个大帐。 只见前方的龙椅主位之上,端坐着四十岁左右的弘化皇帝,眉眼与朱琏广有五六分相似,却比朱琏广多了一些威煞之气。他的身边侍坐着一位妃子,绮丽华美,娇艳可人。在他的左侧,延庆王爷垂着眼皮,一脸的肃然,右侧便是浩亲王朱琏广,正温和地看着乐以珍,那炯炯的眼神中传达着一个信息: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 这当口,皇上已经上上下下打量过了乐以珍,指着她跟延庆王说道:“我记得乐孝礼虽然词功了得,长相却是一般,怎么他的女儿会是这等好模样?” 乐以珍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正在被观光客品评着毛色体态。可是她还不得不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的傻笑着,对弘化皇帝一躬身说道:“皇上谬赞!” “你那时候一心一意要嫁给一个皇帝,现在还会这样想吗?”弘化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乐以珍暗暗一咬牙: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你杀光了人家全家,乐小姐现在就算不是皇妃,好歹也会是个王妃吧?你把人家打入万丈深渊,还要问人家一句“你还爬得上来不?”皇帝说话就不用照顾听者心情的吗? “儿时愚鲁,让皇上见笑了。”乐以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既端庄又真诚,“皇上乃真龙下凡,唯有那些凤命女子才配得上伺候皇上,罪女凡胎俗人,也就配在安平的麻雀窝里呆一呆吧。” “哈哈…”弘化皇帝被乐以珍这话逗乐了,抚掌大笑。她那一句“凤命女子”,让皇帝身边那位妃子非常受用,笑着说道:“皇上,这位怀夫人好灵俐的口齿。”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智斗皇帝 第二百二十三章智斗皇帝 弘化皇帝赛马得了胜,晚宴上又被朱琏广劝进去不少的酒,正是酒兴酣畅的时候。他听了乐以珍那“真龙天子”与“麻雀窝”的比喻,仰头大笑。 乐以珍很不自在地瞄了朱琏广一眼,朱琏广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轻松一些。 “听我广弟说,前一阵子你给蒙古前线捐了两万担军粮,朝廷应该感激你的慷仁之心。只是你在捐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个皇帝,我恨死他了!我才不给他的军队捐粮呢…类似这样的念头,有过吧?”弘化皇帝双颊微酡,玩兴正浓的样子。 乐以珍可不敢掉以轻心,跟皇帝开玩笑,玩丢了脑袋都有可能。她一本正经地答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月朝三千里锦绣山河是皇上的江山,也是天下百姓的江山,将士在前方流血牺牲,固然是为皇上保住社稷基业,但同时也是在为天下百姓拼一份安宁幸福的好日子。与国事天下事比起来,罪妇一家一户的悲喜都是小事,不足为道。” 乐以珍不想违心地跟皇帝说,你杀得好杀得对,乐家全家死是应该的,因此她只好搬出一个大的概念来,将这件事给遮过去了。 弘化皇帝虽有酒意,脑筋却.是灵光的。他一眯眼睛,咂巴了一下嘴,意味深长地看着乐以珍:“哦?照怀夫人这样说,要是哪一天朕吃不上饭了,讨到了怀氏大门口,这可不是国家大事了,不知道怀夫人到时候是赏口饭吃呢?还是直接当仇人打出去?” 乐以珍心里一抖,知道皇帝这是.在有意难为她。她垂目思索片刻,躬身答道:“皇上治乐氏一族的罪过,那是国事,可是皇上如果路过安平,又一时找不到吃饭的地方,这便是一件私事。罪妇还是刚刚那个说法儿,国事与私事,应该区别看待,何况…饿坏了皇上,于天下苍生又有何好处?” 乐以珍话音刚落,那陪坐在一.旁的宫妃赶紧拍掌夸道:“好机灵的女子!讲起话来天衣无缝,臣妾甘拜下风。” 本来弘化皇帝板着一张脸,听那宫妃这么一赞,他.也缓和了脸色,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来:“避重就轻,避实就虚,果然是百年怀氏的当家人,堵了朕的口,连朕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呵呵…” “罪妇不敢在皇上面前口出诳语,刚才所说,皆是.自内心,请皇上明鉴。”乐以珍稍稍松了一口气。 “恩…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样的气量胸怀,朕已.经很惊讶了…”弘化皇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朱琏广,“你家的银庄在京外屯了十万担私盐,这个数额可是够惊人的,如果赶上京城盐荒,将这批盐运进京来,那盐价得抬到多高呀…” 一说到这件事.上,乐以珍赶紧重新跪下:“汇通屯私盐,是罪妇管理上有疏忽,罪妇自愿领罚。但是皇上…汇通银庄屯在库里的私盐,可不是为了等到盐荒时投入市面上哄抬盐价,汇通在京城经营几十年了,口碑一直很好,从来不曾做过损民利己的事情,请皇上明察。” “朕的盐税收不上来,而你们家又屯那么多的私盐,你说不是为了抬价谋利?那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弘化皇帝大概觉得考乐以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又给她出一道难题。 乐以珍咬牙挺住,镇定地答道:“怀氏的酱料行,一直有做卖盐的生意,只是近些年来盐引很难拿到,从获得到盐引到兑换成盐,这个过程少则一年,多则三两年,这么高的时间成本,去赢得那么低薄的卖盐利润,对于商人来说,是一笔很不划算的买卖。因此怀氏酱料行偷了个巧,借汇通银庄位处京城,人脉广通的便利,购来私盐,运往怀氏的酱料行,以补官盐的周转不灵,这就是汇通银庄屯私盐的真实原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罪妇所言句句属实,若皇上查出半点儿虚谎,将罪妇千刀万剐,罪妇也绝无怨言。” “照你这么说,是朕的盐务政策有问题喽?”弘化皇帝对乐以珍充满了挑战的兴趣。 “罪妇一介平民,不敢妄言国家大政。”乐以珍字斟句酌,小心应对着。 “哎!”弘化皇帝一挥手,有些不耐地说道,“今晚召你过来,也只是随意聊几句,这不是官府大衙,也没有主事的审官,你这一句一个罪妇,听着实在是不顺朕的耳。” 乐以珍灵机一动:“这么说…我可以在皇上面前自称民妇了?” “可以…”弘化皇帝微微一抬手,刚刚吐出两个字来,乐以珍合身扑跪到地上,三叩之后,高声谢恩:“民妇谢皇上宥赦之恩,天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化皇帝被她这么夸张的声音和举动惊住,迷惑地看着她,“不过是一个称呼,夫人何必行如此大礼?” “这可不止是一个称呼。”乐以珍可算是抓住机会了,激动地说道,“民妇的自称中有一个罪字,是因为民妇先前的确是有罪,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汇通银庄屯私盐触犯律法,就是有罪。而民妇身为怀氏的掌家人、汇通银庄的大当家,自然是罪魁祸,担着要的罪过,若论要罚,也是民妇当其冲。” “可是就是刚刚,皇上去了民妇的‘罪’,民妇这个犯都无罪了,那么民妇管理的生意和手下,自然也跟着脱了罪。皇上金口玉牙,赦了怀氏一家的罪过,民妇岂能不顿谢主隆恩?” 乐以珍一口气说完这些,又俯身跪下,紧张地等着弘化皇帝出声。那弘化皇帝好笑地听乐以珍说完,向左看了看延庆王爷,向右看了看浩亲王爷,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朕刚刚有说过赦罪之类的话吗?怎么听怀夫人说得振振有辞,朕要是不承认,反而像是赖皮了。” 延庆老王爷也忍俊不禁,抿嘴轻笑。朱琏广起身面对弘化皇帝站定,撩袍摆跪下:“臣弟恳请皇上开恩,赦了怀氏这一次吧。” 弘化皇帝一拍自己的大腿,对自己的妃了说道:“爱妃以后在朕的身边,可要时刻提醒着朕,这金口玉牙之人,果然是不能乱说话的,朕刚刚一句无心之语,竟弄没了国库里的几十万两银子,实在是心疼呀!” 那宫妃显然从一开始就在帮乐以珍说道,她巧笑倩兮,一扶弘化皇帝的手臂:“皇上赦罪之言既出,自然是不好收回,不过怀氏屯私扰乱盐政之罪,也有确凿的证据。臣妾斗胆提个建议,皇上赦了怀氏的罪过,怀氏也应该表示一下悔罪之心,为皇上分些忧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乐以珍一听这句提示,当即起身,果断地说道:“娘娘所言极是,除了已没入户部的那批盐,怀氏自愿捐献纹银五十万两,充前线军饷,以赎怀氏这次犯律违典之罪过。” 弘化皇帝今儿实在是心情不错,见自己的弟弟和爱妃均为怀氏求情,乐以珍又慷慨捐出五十万两银子,他觉得自己再计较下去,似乎连一个女子的胸怀都比不过,便潇洒地一击掌:“明日去刑部传朕的旨意,怀氏私盐一案到此为止,羁押在案的人员悉数释放,再令户部将此案中查抄的食盐妥善配往各地,以调节官盐的余缺…不过朕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再让朕的官员查出你们家屯私犯法,到时候就连这次的罪叠加到一起施罚,你可明白了?” “谢主隆恩!怀氏今后一定遵法守典,做守法的好商户!那五十万两纹银需要调往何处,皇上只管下旨,怀氏负责运饷,十日内启运。”乐以珍坚决保证,就差拍胸脯了。 “哈哈…好爽快的怀夫人,朕今日算是见识了!”弘化皇帝感觉自己也没吃亏,兴致蛮好,“敢钻朕的空子!讨朕的便宜!你也算是奇女子了。” 乐以珍此时也斗志昂扬,趁胜追击,对弘化皇帝说道:“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恩准。” “你还有不情之请?”弘化皇帝简直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想跟朕要什么免罪金牌吧?朕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容民妇斗胆禀奏。怀氏的汇通银庄自大月立朝以来,就以汇通天下为理想,兢恳勤勉,在我大月的境内口碑极好。这次因屯盐犯错,被刑部封了月余,怕是会影响到汇通在京城的百年厚誉。民妇久仰天颜,听闻皇上的墨宝乃当世无双,皇上仁慈,不如送佛送到西。恳求皇上御笔赐汇通一副墨宝,以挽救汇通失散的民心信誉。”乐以珍眼神烁烁闪着晶光,看着弘化皇帝。 “你果然够大的胆子,刚刚恢复无罪之身,也敢跟朕要题字?”弘化皇帝摸了摸下巴,略一思索,“朕的字可是很值钱的,若是朕给汇通银庄题了字,以后朕缺银子花,可就找你要了,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区区怀氏?只要皇上有吩咐,怀氏敲骨取髓,在所不辞!”乐以珍自己都有些吃惊,也不知道自己口中这些恭顺之词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好!”弘化一挥手,“笔墨伺候!” 几个太监赶紧找来文房四宝,砚了好墨,将上好的宣纸铺开。弘化皇帝站到桌前,一撸袖子,提笔泼墨,写下豪气峻挺的四个大字“汇通天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幸不侮命 第二百二十四章幸不侮命 乐以珍从皇上的龙营大帐中出来,心情大好。从安平往京城来时,她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她还有几分运气,进了京之后,诸事顺利。 本来以为刑部的案子要压住,怕是要费一番力气的,却出乎意料地遇见了早年乐孝礼的门生。本来以丁子乾是最难搞定的,却偏偏他的老婆爱鸟成痴。本来以为这案子审讯结果,只要能控制在汇通银庄的范围内,不累及怀氏安危,就已经是万幸了,却不料皇帝突然对她起了好奇心,非要见见她没想到这一会面,就给了乐以珍可趁之机,愣是让她钻了空子,求来了赦免。 乐以珍将装在一只明黄绸袋子里的御笔题字抱着,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帐房。帐内点着灯,玉荷在帐外焦急地转着圈儿,看到乐以珍神采飞扬地走了回来,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迎上来要接那只明黄绸袋。 乐以珍一挡她的手,小声说道:“这个东西我来拿,在这里我还不能给你拿,我得显示出对皇帝的崇戴和敬仰。等出了这个营地,咱们就不用这么绷着了。” 玉荷行事小心,听乐以珍这样说,一直到进了帐里才问:“二太太,这是什么呀?皇上赐的?咱们家的事跟皇上说得怎么样了?” “成了!”乐以珍掩饰不住兴奋,“.皇帝老儿一不留神,就给我闪出一个空子来,我岂有不钻的道理?明儿圣旨就下到刑部,佟掌柜和被押的其他人释放,汇通银庄也不用多久就可以重新开张营业了!” “真的吗?二太太真是能干!”玉荷流.露出由衷的崇拜来,“这下可好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乐以珍微微地叹了一声:“也不.是那么乐观,脱罪是要付出代价的,盐没了,又格外没了五十万两银子,里外里损失了一百万两银子,一想到这个数儿,我心尖儿上的肉就疼。” 看着乐以珍呲牙咧嘴地算帐,玉荷给她递上一杯.热茶,劝慰道:“银子是人赚的,只要人保住了,多少银子赚不来?这件事多亏了是二太太上京处理,换一个人都难以做到今天这样,二太太还是宽心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恩。”乐以珍点点头,掂了掂手里的明黄绸袋,“我也不.会白白折损这一百万两银子,有了这个东西,汇通银庄以后稳坐天下第一银庄的位子,还怕赚不回银子来?” “这个是…”玉荷好奇地看着那袋子。 “皇上的御笔亲题,等明儿下了山,我就让人将这.副字拓下来,坐成二十六块金匾,让怀家分布在大月朝各处的二十六家银号都换上这牌子,请皇帝给咱们家的银号做代言,包赚不赔。”乐以珍感觉心里的小算盘都变成金造的了,得意地笑着。 “有人刚刚上山.的时候,还满手心攥着冷汗呢,这会儿就张扬了起来,这可真是浅盘子盛不下二两香油…”门口有一个声音,不客气地揶揄乐以珍。 乐以珍一转头:“就算这是你们家的地盘儿,你要进女人住的帐房,也该先敲…先在外面吱一声吧?” “嚯!这语气!刚刚收拾了皇上,这会儿又来收拾王爷了?敢情儿我们朱姓兄弟全不在你的眼里?”朱琏广一边打趣一边走进来,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 乐以珍看了他一眼,堆了一脸的笑容来,上前向朱琏广屈膝行礼:“民妇谢过王爷的帮扶之恩,今儿若是没有王爷,民妇怕是难以如此顺利地脱罪呢,王爷的恩情民妇永记于心…” 朱琏广看她屈膝搭手一礼行在那里,也不让她起来,只是看着她乐:“我若是说…你这个民妇的称呼很难听,改一个吧,你会不会问我:王爷不许我以‘民’自称,莫不是王爷打算赏我个官当当?” 朱琏广学着乐以珍在龙帐中逼问弘化皇帝的语气,逗得乐以珍还没等站直腰身,便手撑着腿笑了起来。朱琏广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好笑,击掌大笑。一旁的玉荷虽有些不明所以,被这快乐的气氛感染,也咧唇笑了起来。 笑够了,乐以珍坐在了朱琏广的旁边:“若是大月朝真的允许女人出仕为官,我倒真想试一试,就怕我考不过科举,不知道有王爷这道后门可走,不考试能当官不?” 朱琏广一摊手:“你瞧,连我自己都没当上官,你怕是走错了后门儿。” 两个人又笑了一回,乐以珍这才正经说道:“玩笑归玩笑,我真的要谢谢王爷才是,我知道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还有…今儿陪在皇上身边的那位娘娘…怕是也受过王爷的请托吧?” “哦…你说淑妃娘娘…她是我皇婶的亲侄女,算是自己人,当然好说话。也是你机灵,夸她是真命凤女,她能不爱听吗?”朱琏广想起乐以珍在龙帐里那种不似平日的表现,又会心地笑了,“你还是很会拍马溜须嘛,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是耿直的性子呢,这样说来,我平时牵就着你,岂不是吃了好多的亏?” “王爷要是看好那样一个卑躬屈膝的乐以珍,我也可以在王爷面前谦卑起来呀,我就怕拍了王爷的马屁,反而害得王爷反胃。”乐以珍说笑完毕,正经问朱琏广,“我想送延庆王爷一样东西,以表达怀氏的感念之恩,王爷一生处在权贵之巅,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真是让我伤脑筋。” “也不见得非要送什么稀世珍宝,我皇叔平生最大的爱好就一样紫砂!只要有好的紫砂壶,他老人家就将自己关在他的百宝阁里,一天都不会出来…”朱琏广知道乐以珍是在拐弯抹角地套他的话,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有内线就是好!”乐以珍一拍巴掌,“我还想送王爷你一件礼物,你说送什么好呢?” 乐以珍这句问话是半开玩笑的,朱琏广却将脸色一正,看着她:“我想要的东西,怕是你送不起呢。”乐以珍笑容僵住,赶紧转移话题:“我明儿下山,将佟掌柜等人接出刑部后,要整顿汇通银庄,重新开业,恐怕还要在京里逗留几日,应该能赶得及王爷回京,临行前一定请王爷喝酒,向王爷辞行。” “不用跟我辞行,你什么时候走,知会我一声就好,我跟你们一起回安平。”朱琏广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跟着乐以珍来,再陪她回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乐以珍却尴尬在那里,搓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事情办得圆满了,我也跟着松一口气了,这会儿我要回去好好睡个踏实觉,你也早歇着吧,明儿我派人送你下山。”朱琏广见乐以珍不说话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王爷,能不能麻烦你派个人现在下山,到山下邱庄的邱大福家里,将事情办妥的消息通知我家二少爷和岳掌柜,要是等到明天…我怕他们今晚睡不着觉了。”乐以珍想起在山下等待的怀明弘,起身央求朱琏广。 朱琏广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久,最后没有说话,掀帘出了帐房。 虽然野营在外,可是因为最揪心的事解决掉了,乐以珍的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她起来洗梳完毕,昨儿那个宫女又来了,给她和玉荷送来了早饭。 吃罢饭,她出了帐房,准备找到朱琏广,向他告辞下山去。结果还没等到她去到朱琏广的帐前,他已经领着一顶小轿子迎着她走过来了:“知道你着急下山,我把玉硕小公主的轿子借来了,你就坐这个下山去吧。” “王爷细心,谢谢。”乐以珍想起自己昨儿坐着那太监赶的马车上山,颠得七荤八素,再看眼前的舒适小轿,心里乱感动了一把。 “我三日后回京,到时候去云来客栈找你们,虽然事情已经摆平,但是京里人事复杂,你还是要小心为上,如果遇到什么大事,就让人上山找我。” 朱琏广细致地叮嘱,乐以珍听着,鼻子有些微酸。她抿起嘴唇冲他一笑:“王爷放心在山上打猎,我会小心的。” 随后,她带上弘化皇帝的御笔题字,坐上了轿子,下了山。 轿子刚刚下到山脚下,就听随在轿外的玉荷说道:“二太太,二少爷和岳掌柜带人在前面候着呢。”乐以珍闻声,掀开轿帘向外瞧,果然看见怀明弘和岳掌柜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路边亭中,亭外守着昨天跟过来的几个伙计。 乐以珍心中微暖,叫停了轿子,让玉荷找赏了抬轿的四位太监,便往那亭中走去。 怀明弘和岳掌柜也看到了她,快步出亭,迎了过来。两个来到乐以珍面前,一前一后同时弯腰行礼:“二太太辛苦,昨儿晚上已经得了信儿,二太太睿智,巧解怀氏危机,令人佩服。” 话是岳掌柜说的,但乐以珍也从怀明弘的脸上看出了欣慰与赞赏。她微笑着一抬手:“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自己家的事,岂有不尽心的道理?我也害怕丢饭碗呢,呵呵…延庆王爷和浩亲王、淑妃娘娘都帮了不小的忙,祖宗保佑,这件事总算过去了,我们赶紧回京吧,佟掌柜在大狱里受了不少的罪,我想亲自把他接回去。” 于是一行人坐上马车,于午时回了京城,也没顾得上吃饭,直接奔刑部而去。 到了刑部门口,乐以珍先是请求见韩侍郎一面。衙役通传后,韩侍郎乐颠颠地跑了出来,大夸“小世妹能干”、“虎父无犬女”、“师尊在天有灵,该多欣慰”… 等他罗嗦完了,亲自带着乐以珍他们去了刑部的大狱。当狱吏打开一间牢门时,乐以珍看见了遍体鳞伤的佟掌柜,他偏着腿靠在墙上,衣衫零碎,面无人色,无力地闭着眼睛。 岳掌柜上前喊了他一声:“运生,你醒醒,大当家和二当家亲自来接你出狱啦。” 那佟掌柜一听这话,激灵一下睁开眼睛。他只认得岳掌柜和怀明弘,对于乐以珍只是有所耳闻。听岳掌柜说可以出狱了,他挪了挪受伤的腿,眼泪流了下来:“运生做事不利,还要劳动两位当家和大掌柜来京营救,实在是有愧。” 乐以珍见他实在伤得不轻,吩咐身后伙计:“小心一些,将佟掌柜抬回去,赶紧找大夫。”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妥当善后 第二百二十五章妥当善后 佟掌柜是奉西人氏,前几年因为调任京城分号的掌柜,自己独身上京,家眷皆留在安平。他在京城也没有别的住处,平日就住在银庄里。 等乐以珍和怀明弘接了佟掌柜一干人等回到银庄,刑部的人已经接到圣旨,撤走了。几个得了信儿的伙计赶来店里,正在收拾那些官兵留下的残局,将丢得东一下西一下的桌椅板凳归了位,清理了满地的食物残渣、破纸碎屑。 乐以珍看着那些没经召唤就主动来上工的伙计,心里一阵感动。佟掌柜被送进去了,大夫也请来了,在屋里给佟掌柜看伤开药。乐以珍一个女人家,也不好留在房里,便在店里随意地走走。 陆续有伙计得了信儿,急匆匆地赶过来,都是满面喜色:“没事了?又可以上工了?” “是呀!皇上特意下旨赦的罪,还给咱们店里题了御匾呢!” “这下可好了!再不开工,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听说李善同没熬住这几天,去了鑫兴?” “让他后悔去吧!咱们汇通做.了多少年?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倒掉?如今咱们天天在皇上亲题的御匾下面上上工,羡慕死他!” “御匾呀?你见过?” “没有…那要是不搞个很隆盛的揭.匾仪式,能让咱们这些下面人见到皇上的真迹吗?” “倒也是…” 许多伙计都不认得乐以珍,也.不知道她就是他们的大当家。于是他们一边干着活,一边欢快地聊着天。有人好奇地往乐以珍这边看,还会捅捅旁边的人问道:“咱们佟掌柜都不许带家眷来,这女子是谁呀?” 乐以珍也不搭话,只慢慢地走着,将这三进院子里.外转了一遍。等她再回到佟掌柜的住处,那大夫已经包好了伤开好了药,离开了。 乐以珍坐在床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亲和地看着佟.掌柜:“为了这店里的事,让佟掌柜受苦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几天你安心养伤,岳掌柜会筹备重新开张的事…还有,我已经派人回安平接佟嫂子了,等我们离京的时候,嫂子就能到这里照顾你了。” 佟掌柜是个憨实人,本来面对一个女当家,他就.紧张羞怯。再想起自己在牢里一度挺不住,还招供了,若不是怀明弘和岳掌柜及时探狱,就凭他招的那些事情,怕是早定了怀氏的重罪了。 因此他听说乐.以珍已经派人去接他的老婆了,他真是又感激又愧疚,支起半边身子来,呐呐地谢道:“二太太好气量,不责怪佟某,反而延医问药,又接家眷来照顾,实在是让我抱愧不已。” 乐以珍知道他在为招供的事心虚,便笑着安慰他:“我们都是凡骨肉胎,哪有不怕疼不怕死的?佟掌柜就忘了那件事吧。等你养好了伤,重振汇通京号还指望你呢。” 佟掌柜面热脸红,眼泪都快下来了:“二太太放心,佟某今后一定对汇通竭智尽忠,以不辜负二太太如此厚待之恩…” 正说着话,外面“嗵嗵”跑进来一个伙计:“掌柜的!掌柜的!出事了!” 佟掌柜刚刚历过牢劫,神经正脆弱着呢,听那伙计喊出事了,忽地一下子,竟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又因为腿使不上力,跌倒回去。他气恼地训斥那伙计道:“两位当家和大掌柜都在这里,你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什么事就急得火烧了眉毛似的?” 那伙计被他教训地敛了,躬着身子站在边上,偷眼先看乐以珍。 “什么事?怎么又不说了?”佟掌柜见那伙计好奇地瞄着乐以珍,恼火地吼问他一句。 “哦…”那伙计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回道,“看银库的肖大郎…刚才偷偷地潜进银库里去,砸开了一个银箱,正准备偷银子呢,被杨副管看到了,两个人在库里打了起来,杨副管喊来人,说要打死肖大郎…” “嗨呀!”佟掌柜急得汗都下来了,“这还了得?快抬我过去看看。” “佟掌柜安心养伤吧,我去看看。”怀明弘安抚了佟掌柜,就要带着岳掌柜去银库那边。乐以珍一瞧,他们两个走了,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着佟掌柜,似乎不合适。于是她也跟着一起出门,去了银库。 还没等走到银库,就已经看到了那里围了好多的人,呼喝叫喊着。岳掌柜抢前跑了几步,拨开人群:“闪开闪开!都住手!” 伙计们认得岳掌柜,都禁了声,把路让他。等乐以珍和怀明弘走到那事的中心区域,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捂着脑袋吃痛地打滚。旁边有四五个年轻的汉子,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额头上也有一道血痕。 岳掌柜将双眉一凛,看着那额头受伤的男人:“杨副管!刑部刚刚撤了封守,我们自己就乱了起来!这像什么话?” 那杨副管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血,一指地上的那个人:“大掌柜,这个肖大郎趁乱打劫!我让他和几个兄弟来银库守着,等大掌柜的来清点银数,谁知道他避开其他几个人,偷偷地溜进库里,打算偷银子!咱们汇通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岂容这等不忠不义之徒祸乱人心?汇通的店规有一条,监守自盗者,当场处死!” 地上打滚的那位一听“当场处死”四个字,浑身抖了一下,双膝并用爬到了岳掌柜面前,抱住他的腿哭着告饶:“大掌柜饶命呀!我知道错了!我家媳妇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呢,大掌柜菩萨心肠,饶了我吧!” 岳掌柜挣了几下,没能挣开那个肖大郎,旁边上来两个伙计,扯起肖大郎的胳膊就往一边拖。乐以珍见这情形,凑近怀明弘的身边,轻轻地说几句。怀明弘点点头,上前蹲在肖大郎的面前:“你既然是看守银库的,应该知道号里的规矩,难道你贪财不要命了吗?” 肖大郎被打得满脸是血,头昏脑胀,也不认得怀明弘,茫然地看着岳掌柜。岳掌柜骂他一句:“二少爷问你话呢!哑了?” 肖大郎一听是正主子,也顾不得满脑袋的伤,趴在地上给怀明弘磕头:“二爷饶命!我没想多拿,我只想拿十两银子,真的没想多拿!”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绽银子来:“自从号里出了事,已经两个月没工钱了,我媳妇上个月生孩子,得了产后风,孩子身体也弱,这一个月请医买药,实在是没得花了…我就是想拿十两银子应应急…” 怀明弘回头看乐以珍,见她冲自己点头,便对肖大郎说道:“店里有店里的规矩,你家里有用急之处,为什么不找掌柜的说?难道佟掌柜和这里的管事会那么不通情理?再说了,既然银庄的官司已了,你还怕不给你工钱吗?不管怎么说,偷入银库撬银箱,就是你的不对!” “二少爷饶命!我那一会儿被猪油蒙了心,我真的知道错了!”肖大郎将两锭银子捧到怀明弘面前,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起来蛮吓人的样子。 怀明弘将那两锭银子接住,交给岳掌柜,又招手叫来怀文,跟他要了两锭银子,塞进肖大郎的手中:“银库里的银子已经悉数捐给了朝廷,充了军饷,你刚刚的行为往重了说,就是在偷盗军饷,这在战时是什么罪过,你应该清楚了。咱们家二太太刚刚听你说媳妇生了孩子,虽然错不可恕,但情有可缘,因此打算饶了你这条命。这是十两银子,是二太太赏你媳妇的,拿回去给媳妇孩子治病买药吧,今后可要好好做事,再要是坏了规矩,可就没办法饶你了。” 乐以珍本来只是跟怀明弘商议了几句,让他出面解决问题的。没想到他明明说得好好的,偏偏要捎上她。他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乐以珍的脸上,那肖大郎接了怀明弘的银子,双膝挪了一个方向,冲着乐以珍就磕头。 就听怀明弘接着说道:“二太太吩咐说,这一会儿人算是挺齐全,她有话要跟大家说。” 乐以珍看着怀明弘,暗地里使劲地咬一回牙:那些话是让他说的,他怎么又扯回自己身上来了?可是那些伙计既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她不得不往场子中央走了几步,转身看着满场的男人,清了清嗓子。 “店里出了这样的事,延误了大家的工钱,实在是抱歉。大家先挺过今天,明日就给大家工钱,两个月的工钱一齐,一毫也不会少!” “好!”大概不止肖大郎手紧,大家都在等银子用吧,乐以珍一说工钱,人群里立即爆出一片叫好声。 “还有…”乐以珍提高了音量,才压住了那些人的大嗓门儿,“自从刑部封了咱们的银庄,大家赋闲在家一个多月了,竟然都没有别谋他途,今儿刑部的人刚撤走,你们就在第一时间赶来了,我和二少爷都非常感激大家对汇通的忠心。忠心就应该得到褒奖,明儿在工钱之外,每人再多二两银子!” “好啊!”二两银子相当于这些人一个月的工钱,白白在家闲呆了一个月,还能多领到银子,可把这些人高兴坏了。 “重新开张之前,会有很多事要做,佟掌柜受伤不轻,我和二少爷、岳掌柜会一直在京里呆到挂匾营业的那一天。大家做得好,我会看在眼里,忠心有奖,勤奋也有奖,大家多努力吧!” 乐以珍很少这样亮开嗓门儿说话,喊得嗓子火辣辣的,不过心里却是越说越有漏*点。伙计们也听得群情激奋本来见了一个美女老板娘,这些人就有些兴奋,这位美女老板娘又多赏他们银子花,更是一个个高声应和乐以珍的话,叫着好。 乐以珍觉得这些伙计蛮可爱,冲他们笑了笑:“大家别围着了,都干活去吧。”那些人一哄而散,连肖大郎都一瘸一拐地跟着干活去了。 岳掌柜去前头吩咐工钱的事,乐以珍和怀明弘慢慢地往回走。 “我明明让你说,你干嘛要扯上我?”乐以珍见前后没人,向怀明弘抱怨,“明明就是一群男人,你偏让我跟他们说话,你安的什么心?” “你还怕男人吗?”怀明弘也被刚刚的气氛所感染,神采飞扬,“你刚刚那一番话说完,赶明儿连那些另谋了营生的伙计,也得跑回来上工,就算是不为银子,大概也想看看这位厉害的老板娘呢…” 乐以珍听出他语气中的促狭意味,懒得理他的玩笑话,正了脸色说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正经事有一大堆。你和岳掌柜商议一下,赶紧往这里调银子吧,从几家离得最近的分号往这里调五十万两银子,其中二十万补捐饷的不足…赶紧筹备揭匾开业事宜,我明儿去拜访一下韩侍郎和丁盐政,争取到时候能请到这两位客人…我们在京里呆的日子可不短了,我还从来没有离开梦儿和实儿这么久,这几天总是梦到他们姐弟俩儿…我们赶紧办完了事,赶紧回安平…” 一提到回安平,怀明弘的好情绪一落千丈,神情黯然,脚步也慢了下来。乐以珍不管他,只顾自己往前走,就听到他在身后小声嘀咕一句:“不回才好呢…” 乐以珍只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第二百二十六章 儿女最重 第二百二十六章儿女最重 不管怀明弘是否愿意,他们此次来京要办的事正在朝着一个圆满的方向展,而他们回安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汇通银庄重新开业,在京城的商圈是一件轰动的事情。一家银庄因为屯私盐被查封,重新开业后,居然可以在店门口挂上皇帝亲题御匾,这种转折是很富有戏剧性和冲击性的。 总有八卦人士喜欢追根究源,但这些人事实上并不需要真相。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点线索,沿着这条线索生的故事,就全凭他们那天马行空的想像了。 汇通银庄的这件事,经这些人口口相传,就变成这样一个版本了:乐以珍身为前云州知府、一代学儒乐孝礼的女儿,在浩王谋反一案中被牵累,凤凰变麻雀,嫁进了商户之家。而浩亲王朱琏广旧情难忘,平反之后,哪里也不去,只追随在旧情人的身边,帮她谋得了安平怀氏的掌家之位。之后京城的银庄分号出事,这位痴情王爷亲自陪着自己的情人上京来,在皇上和延庆王面前为怀氏求情,不顾杀头的危险,跪在皇上的行营大帐之外一天一夜不肯起来,终于说动皇上赦了怀氏的罪,并且为怀氏题匾撑门面。 没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次怀氏来京处置私盐危机的是一个女人,而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将官府和皇上全摆平呢?唯一可以说得通的理由,就是这个女人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男人。 这种流言朱琏广是不放在.心上的。乐以珍下山后第三天,他也随皇上的行猎队伍回了京。之后在汇通银庄重新开业的那一天,他表现得非常活跃,拉来了一班皇弟皇侄为乐以珍撑场。 因为这些皇家子弟的出现,许多.收到邀请,本不打算出席的官员,也在那一天陆续出现在揭匾仪式上,连盐政丁子乾,也被丁夫人挟持而来丁夫人的小心思,是与乐以珍处好了的关系,她的百鸟园里以后就可以出现翠鹭齐飞的盛景了。 几条街的百姓和商户都围在.了汇通银庄的门口,只为看一眼皇上亲题的那块金匾。一阵鞭炮齐鸣之后,那块蒙在匾上的红绸子被朱琏广和韩侍郎两个人手执桃木细棍挑了下来,漆蓝的金丝楠木匾上,金光烁烁的“汇通天下”四个大字气势飞扬,在昭显着历劫重生后的汇通银庄,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的地位。 那一天乐以珍和怀明弘身为主人家,忙得团团转。.尤其是揭匾之后的开业宴上,因为乐以珍不擅饮,怀明弘因此而多喝了双倍的酒。 怀明弘的心里是不愉快的,因为那些乐以珍与朱.琏广的传言。虽然他比谁都知道乐以珍对朱琏广的心思是清白的,可是朱琏广不避嫌的行为,却打翻了他心中的一只醋坛子。 可是怀二少爷是知道轻重的人,私盐危机刚刚.解决掉,朱琏广在其中挥的作用,他作为怀氏的二当家,不感念是不对的。而且朱琏广虽然帮了很大的忙,在乐以珍和怀明弘面前却从来不居功,仿佛这就是他的家事,他不过在帮自家人一般。 最重要的一点,.他很尊重乐以珍,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怀明弘体察到这一点,有时候会为自己的幼稚与任性而汗颜一回。 总之,面对朱琏广,怀明弘心里总是有亏欠和自惭,这让他越地不爱见到这位潇洒的王爷。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绷住,以大局为重,等这边事了,启程回京,我就不信他还好意思再跟回安平? 事实再一次给了怀明弘一个教训,对于那些经历了生死、悟秀了人生冷暖、无牵无挂的人来说,做事情是不需要考虑好不好意思的。 在离开安平后的第二十八天,汇通京号已经步上正轨,银子已经调来,答应皇帝的军饷也运了出去。事情完美解决,乐以珍熬不住想孩子的辛苦,一日也不在京里多呆,收拾了行囊启程回安平。 那天早上,从离开客栈到出了京城,一直没有看到朱琏广来送行,怀明弘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和从安平上京的情形相同,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在一座小县城投宿的时候,朱琏广如期而至。乐以珍并不吃惊,因为他之前就说过,她回安平,他也回去。 怀明弘见乐以珍并不惊讶,心里越地生气,对待朱琏广便是一张黑面孔。朱琏广浑不在意,与自己的侍卫聊天,找岳掌柜说话,甚至拉着怀家的伙计陪他喝酒,自在随性,兴致昂然。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于第五日回了安平。 当安平的城门出现在乐以珍面前时,她表现出了少有的激动和兴奋。马上就要见到她的一双儿女了,她却越着急起来,一个劲地催着车夫快一些。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回到了阔别一个月之久的安平怀氏大府之中。乐以珍下了马车,丢下其他人,抬腿就往府内跑去。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给她行礼,跟她打招呼,她却一步也不肯停,直奔群芳院而去临行之前,她把梦儿和实儿托付给了谷柔琴,她现在只想飞到谷柔琴的房里,赶紧抱着梦儿和实儿使劲地亲几口。 府内有些肃然,有些冷清,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她满脑子装着梦儿和实儿的小样子,一路飞奔进了群芳院,冲进了谷柔琴的小院子,高声叫喊着:“梦儿!实儿!娘回来了!” 门被推开,谷柔琴从屋内走出来,急急上前施礼:“二太太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提早回来说一声?家里也没有个准备。” 乐以珍不答她的话,直奔主题:“梦儿呢?实儿呢?” 谷柔琴温和地笑了,闪到一边让路:“在屋里呢,五小姐天天睡觉前喊着要娘,四少爷长大了许多,快进去看看吧。” 乐以珍欢呼一声,越近谷柔琴,推门而入。梦儿已经听到她在院子里的喊叫声,趿着一双小绣鞋正在往外跑,看见了她,张着双臂就冲过来,脸上的样子又像哭又像笑:“娘…” “宝贝儿!”乐以珍心里盈满了欢喜与感动,不管这一世为人有多少的痛苦和疲倦,只要这个小家伙儿张着双臂扑向她,她就觉得人生是幸福的。 梦儿扑进乐以珍的怀里,使劲地蹭着她的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娘不要我和弟弟了?” “要!娘怎么会不要你们?娘在外头办完了事,赶紧跑回来了呢,不哭了…弟弟呢?”乐以珍被女儿弄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 “弟弟在里内,李妈妈哄他玩呢。”小孩子长得真快,乐以珍才离开一个月,梦儿说话已经条理清楚了。 乐以珍抱着女儿,快步进了里间,就见实儿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正盯着奶娘手里的拨浪鼓,好奇地张着嘴巴研究呢。 “儿子!”乐以珍喊一声,感觉自己激动地要哭出来了,冲过去就要抱实儿。却不料实儿太小,还不太能记住人,对于这个离开一个月的娘亲,他一时还想不太起来。虽然乐以珍的喊叫惊动了他,他将目光从拨浪鼓移到乐以珍的脸上,神情却是一样的好奇与不解。 乐以珍不管这个,一伸手紧紧地将他揽在怀里,嘴巴里亲昵地抱怨着:“小没良心儿的!记不住娘了?” 大概是她抱着太紧了,实儿很不舒服地扭了几下,扁嘴就要哭。奶娘和谷柔琴赶紧上前来哄,梦儿也哄着弟弟:“快别哭,傻弟弟,是娘回来了…” 实儿哭了一气,盯着乐以珍瞧了一会儿,大概想起来了,爬过来拍了拍乐以珍的胸脯。乐以珍流着眼泪,一手女儿一手儿子,像是搂着她所有的财富一样,不肯松手。 与儿女团聚,乐以珍欢喜地差点儿傻掉,完全没留意到屋内其他的人,表情都是怪怪的,没有迎接她该有那种喜悦与激动。 好一会儿,乐以珍才放开两个孩子,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看着谷柔琴:“这次出门儿实在太久了,到后半个月,我几乎天天晚间做梦,都会看到这两个孩子,想得我心都疼了…实在是…我得赶紧去见太太,太没规矩了。” 谷柔琴温顺地笑着:“当娘的都是这样,二太太也不容易了,身为女人家,还要出门做事…太太…现下不在府里,在帽儿胡同那边…” “哦…”乐以珍有一点儿吃惊,因为沈夫人与怀远驹之间的裂痕,在两位老太太去世之后,已经展到了不可填和的地步。沈夫人只在婆婆满七七的那一天,去过帽儿胡同一次,在婆婆的坟前敬了香磕了头,也没有进屋见怀远驹,便离开了。 怎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吗? “那…我先回房洗漱换一身衣服,然后我也去帽儿胡同吧,正好这次上京里办的事,总需要跟老爷说一声。”乐以珍回手想牵过梦儿,却听谷柔琴为难地咂了一下嘴巴,然后说道:“我知道二太太一路劳顿,应该先歇着,可是…太太已经在帽儿胡同那边跪了一天一夜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争如不见 第二百二十七章争如不见 乐以珍刚刚到自己的家里,就听到一个震撼性的消息沈夫人已经在帽儿胡同跪了一天一夜了! 她吃惊地看着谷柔琴:“生什么事了?” 谷柔琴知道乐以珍这些日子辛苦,也不敢急火火地将事情地讲给她听,只能尽量用一些温和的词语来描述府里这几天生的事情:“其实…自从二太太离开后,太太也不怎么管事,家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二少奶奶做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是帽儿胡同那边的事,太太对二少奶奶交待,要她一定管住银钱,不可以放银子给那边买西土烟,二少奶奶当然是满口应承。可是前天禄叔突然回来,求太太去救救老爷,说老爷这几日经常生痉挛的状况,大夫也看不好,让太太去劝劝老爷…” “不是断了买西土的资费了吗?不是有大夫一直在跟着辅助戒毒吗?照禄叔说的那种情形,明明就是没有断烟,到底是谁在给他们供烟?”乐以珍听了谷柔琴的话,连日赶路的疲惫瞬间袭上身来,浑身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太阳穴也开始突跳着疼痛。 “太太听了禄叔的话,当即起身赶到帽儿胡同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劝的,前天下午突然让她的丫头回来叫人,将大少爷和三少爷、三位小姐、两位少奶奶,还有群芳院的几位姐妹都叫去了帽儿胡同,听说在帽儿胡同跪了一院子,恳请老爷回府治病呢…我因为带着五小姐和四少爷,就留我在府里了。”谷柔琴把事情讲完,小心地看着乐以珍的脸色。 乐以珍这才回味起来,从刚刚进府,这一路上往群芳院来,不仅人迹稀少,而且遇上的人都是沉着一张脸,敢情儿这府里的主子们都去帽儿胡同跪请怀远驹去了。 乐以珍揉了揉跳痛的额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无奈而伤感地说道:“让人去备车,我去那边看看…” 谷柔琴同情地握了握乐以珍的.手,吩咐人去马房叫车,她自己则扶着乐以珍,送出了门儿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就这样,乐以珍千里奔波赶回.家中,连一把脸也没来得及洗,连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就又出了府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虽然比她一路上坐回来的那一辆看起来清爽舒适,可乐以珍还是产生了严重的晕车感。 她正对着马车咬牙,怀明弘也从府内急急地赶了.出来,显然也是得了消息,要往那边儿去呢。乐以珍回头看他一眼,顿觉无比心酸,眼眶一热,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怀明弘双眉紧蹙,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凝重.地走到乐以珍面前:“二太太这几天也累得不轻,不如你在府里歇着吧,我先去看看。” “都跪了一天一夜了,可见事情有多严重,快走吧,.辛苦不要紧,出了人命就麻烦了。”乐以珍说完,咬牙爬上了马车,车帘子往下一撂,车厢内那种温吞吞闷乎乎的气息,让乐以珍一阵反胃。 玉荷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又把车帘子掀了起来。马车就这样挑着帘子,一路往帽儿胡同驶去。暮色昏黄的时分,帽儿胡同到了。 乐以珍下了马车,往老居屋的方向去。那虽然经过修葺,却仍然是半新半旧的屋子,还有半开的院门,浸染在暗黄的暮色之中,给人一种凄怨的感觉。 玉荷紧走几步,上前推开了院门,回身来扶乐以珍。乐以珍在踩上院门外的台阶之前,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挺了挺腰身,走进了院子当中。 院子里的情形与她这一路上的想像一般无二,只见婆婆的高坟之前,沈夫人当先,身后是两位少爷和两位少奶奶,再往后是三位小姐和五位姨娘,十几个人挤挤巴巴地跪满了一地。除了沈夫人还挺着脊背,其余人都蔫头耷脑,三少爷怀明辉甚至扶着自己的大腿,埋头小声在哭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娘!”怀明弘走到沈夫人身边,先是双膝跪下,然后扶着沈夫人的胳膊,“娘,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快点儿让大家起来吧。” 沈夫人虽然腰身挺直,其实这一天一夜跪下来,意识也有些混沌。冷不丁地听到儿子的声音,她眼睛一亮,转头见果然是怀明弘,惊喜地抓住他的手:“回来了?太好了…” 说话之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乐以珍,便轻轻地冲她抬了一下手:“珍儿也回来了,快!到这里跪下!我们一起求老爷,让他看在咱这一家人诚恳乞求的份儿上,赶紧回府治病吧。” 怀明弘见劝不动沈夫人,只能在她身边陪跪着。 乐以珍站在沈夫人的身边,低头看这一院子跪得半死不活的家人,再抬头看前面两扇紧闭不开的屋门,她心里顿时涌起万般的委屈。 她想起自己当家后的辛苦,想起临行前怀远驹泼向她的那一杯热茶,想起自己这一个月的奔波劳碌,只觉得有一团怨气在她的身体里酝酿生成,运转膨胀。那气团越转越快,越转越大,只到乐以珍听到自己身体里出“嘭”的一声爆响。 她没有依沈夫人所言跪下去,反而抬腿上前,走到那紧闭的屋门前,伸手推了两下门,没有推开。她眸中利光一闪,抬脚“咣当”就踢向那扇门。 门被她踹得往里忽扇了两下,依然没有开。乐以珍往两边一瞧,看到右手边的墙角下,立着一根洗衣服用的木棒槌。她走过去操起那棒槌,回身抡起来,朝着那扇门砸了下去。 “啪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乐以珍拎着棒槌进了屋子,正赶上怀禄听到声响,出了东屋往外瞧。怀禄见乐以珍气势汹汹的样子,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惊喜:“二太太,你可回来了…” 乐以珍也不看他,直接进了东屋。一阵浓重微臭的烟油子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乐以珍使劲地咳了两声,太阳穴越地痛了起来。她定了定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透过弥漫的烟气,看清了屋子里的状况。 当初她为了怀远驹住得舒适一些,吩咐人用上好的花梨木打造了一张宽敞的大床。如今那张雕花描金的大床上,并排躺着三个人。中间是怀远驹,一左一右陪着夏玉芙和罗金英,每人手中抱着一杆烟枪,正在浑然忘我地吞云吐雾,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他们手中的烟枪,外面那些跪着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再仔细看怀远驹,乐以珍简直就要认不出他来了。临行前虽然他已经开始消瘦憔悴,可好歹身上还有一些温暖的人气。此时躺在床上的怀远驹,脸色青灰,双目深陷,髻凌乱,颧骨突出,下巴尖锐,那一身青绸的家常袍子,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如同挂在一副骨头架子上,松松垮垮,歪歪扭扭。 他闭着眼睛,蜷缩在床中央,乐以珍进来的时候,弄出那么大的响动,也没能让他睁眼瞧一瞧。乐以珍看着自己的丈夫,血气从心头蹿起,直涌向脑顶。 她走到床边,抡起棒槌往那张炕桌砸下去,“噼哩啪啦”一阵乱响,桌子上的烟灯水壶等器具,被乐以珍砸得稀巴烂。 罗金英从床上弹坐起来,扔掉烟枪,怯怯地看着乐以珍。夏玉芙也支起半边身子来,看着乐以珍飚,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怀远驹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乐以珍砸够了,丢下手中的棒子,上前薅起罗金英的衣领,对着她吼道:“你也学会这个了?你就是这样伺候老爷的?你们的烟土是哪儿来的?你还不快告诉我?” 罗金英自知理亏,苦巴着一张脸小声说道:“二太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乐以珍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丢下她后,直扑向怀远驹,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你别再说婆婆死了,你伤心了,你再拿这个当借口,就是在侮辱婆婆!你跟我出去!你看看那院子里跪着那些人!我们去婆婆的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一个好好的男人,怎么会自甘堕落成这样!” 怀远驹被她扯着衣襟往外拖,他很想扒开她的手,重新躲回床上去,他不想见外面那些人,更不想见乐以珍!可是乐以珍盛怒之下,力道很大,而他这一个月来,身体虚弱到不行,竟然没有挣脱乐以珍的牵扯,一路被她拖出屋子。 从那迷乱暖烘的屋子里出来,冷不丁地暴露到冷空气中,怀远驹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他一声不吭,扒住门框想回身进屋,却被乐以珍大力地往外一推,踉跄了几步之后,终于站在了家人面前。 沈夫人在跪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见到了这般形容憔悴不堪的怀远驹,她出一声痛心的呼喊:“老爷!可了不得!快跟我们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怕老爷性命难保呀!” 怀远驹晃了几下,总算站稳了身子。他心里又难堪又愤怒,可是乐以珍回来,他是高兴的,不管她怎么样对待他,他都没有办法将怒气撒到她的身上。 于是他将自己全部因为尴尬而产生的愤怒,都一股脑撒向刚刚说话的沈夫人身上,他瞪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一指沈夫人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都是你这贱女人搞的鬼!少在我面前装贤慧!赶紧带着你儿子滚到yu女山道观里去!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怀远驹此语一出,整个院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向沈夫人。而沈夫人更是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整张脸白得像纸一般。 沈夫人身边的怀明弘,在听了怀远驹的话之后,额头青筋暴跳,闭目咬牙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扶住沈夫人:“娘,咱们回去…” 沈夫人如石化一般,只是看着怀远驹,不动也不出声。乐以珍没想到把怀远驹拖出来,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她赶紧示意身后的怀禄,让他将怀远驹弄回去。 她自己快步上前,蹲在沈夫人身边,小心地扶上她的手臂:“太太,老爷现在神智不清,我们回去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触碑而亡 第二百二十八章触碑而亡 乐以珍扶上沈夫人的手臂,就感觉她的身体绷得僵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乐以珍别提多后悔了,她后悔自己没有应付瘾君子的经验,她早应该料到,一个人一旦被某种毒品浸yin过,从身体到脾性都会生很大的变化。 沈夫人的事,怀远驹隐忍了好多年,当时主要顾及到沈家的面子,以及沈怀两家的私盟关系。后来年月久了,因为两个人越来越疏离的关系,这件事就越来越淡化了。 就算怀远驹不肯放过这件事,依照他以前的行事风格,他会找个理由将沈夫人休回娘家去,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当着几乎全家人的面,生生扯开一块蒙羞布,将双方同时推入一个窘迫的境地之中,从此后万劫不复。 乐以珍不知道跪在院子里的这些家人中,有多少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就算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怀远驹口中的yu女山道观,他们还是非常熟悉的。 她心慌得额头手心都开始冒冷汗,回头见怀远驹已经被怀禄扶回了屋里,才略略地放了心。她看了一眼怀明弘,小心地扶住沈夫人:“太太…老爷刚刚吸了烟,神智很不清醒,我们还是等他头脑清明的时候再来劝吧,我们先回家,好吗?” 沈夫人面如白纸,上齿狠狠.地咬着下唇,僵直着身子,死死地盯着那两扇复又合上的房门,任怀明弘扶,任乐以珍劝,就是跪在那里不动。 “娘…”怀明弘眼眶泛红,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轻声说道,“先回去吧,要是娘愿意,儿子带你离开。” 乐以珍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只是握着沈夫人的手。沈夫人似乎感觉到身边的这两个人是关心她的,良久,她的身子松弛下来,扶着乐以珍的手站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其余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沈夫人没话,他们也.不敢站起来。乐以珍的手被沈夫人无意识地用力掐住,有些疼,可此时她也只能忍着。 沈夫人就那样一手牵着怀明弘,一手牵着乐以珍,.缓缓地转身,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婆婆的坟前,盯着那墓碑,眼睛里闪着清冷的光,仍是不肯说话。 正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当口,沈夫人叹出一.口气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转头看乐以珍,将嘴唇贴近乐以珍的腮边,耳语着对她说道:“一个女人…千万要管束得住自己,只要身上沾染一个污点,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以后…我要拜托你关照弘儿…可是我又希望你远离弘儿…这好像有点儿强人所难,但你是个聪明女子,一定能做得到…” “太太…”沈夫人的.语气让乐以珍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荣寿堂中那个看尽人生的老太太,她不寒而栗,紧紧地拽着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却在这时候松开了她,转头看怀明弘,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有愧疚、有依恋、有不舍。怀明弘很少见自己的娘亲如此感情外露,不由地担心起来,扶住她的肩膀:“娘…回去吧。” “哎!”沈夫人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往外走,而是张开双臂,环住了怀明弘的腰。这种母子相偎的场景,乐以珍是很熟悉的,可是生在沈夫人这种拘礼守仪的女人身上,她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怀明弘大概也久违了这种亲昵,被沈夫人抱着腰,姿势有些僵硬。他个子很高,沈夫人的脸正好贴在他的胸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所有人都看过来,他很尴尬,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哎!”沈夫人又应了一声,抬头再看怀明弘一眼,突然抬手将他使劲地一推,回身对准婆婆那座高大的石墓碑,猛然就冲了过去。 沈夫人这一下子,是抱着必死的绝然,怀明弘被她大力推向后面,心知不妙,却来不及伸手去拉她。乐以珍虽然早有不好的感觉,可是沈夫人刚刚还抱着怀明弘,瞬间就转身扑向墓碑,她只来得及出“啊”的一声尖叫,等她反应过来要伸手时,只听“咚”的一声撞击声,沈夫人的额头碰在了那石墓碑上,身子一软,就瘫在了碑前。 乐以珍浑身的毛孔瞬间炸开,头皮一阵一阵地麻。她离沈夫人最近,她勉强自己迅镇定下来,冲过去抱起沈夫人:“太太…太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夫人的额头上有鲜血流了下来,顺着鼻翼流到眼窝里,糊住了她的眼睛。乐以珍抖着手扯出一条帕子来,将那些鲜血擦掉。怀明弘这时候也扑过来,将沈夫人抱进自己的怀里,嘶哑着嗓子痛心地说道:“娘!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说了要带你离开吗?” 年轻时候的那段不堪往事,是沈夫人心中致命的伤口。怀远驹当着所有家人的面,将这道伤疤生生地撕开,沈夫人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刚刚冲向墓碑的时候,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那一下子撞上去,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因此不管乐以珍还是怀明弘,还是后来冲过来的其他人,谁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了。她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皮,便将脑袋一歪,栽进了怀明弘的怀里。 乐以珍再次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亡,不管曾经有过怎么样的争议与不和,当她看到沈夫人毫无生命力地软在怀明弘的怀中,她还是感觉浑身冷,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怀明弘在哭,这是乐以珍头一次看到怀明弘哭。他咬着嘴唇,那呜咽声就从他的鼻子里哼出来,那种隐忍的痛苦,越刺疼了乐以珍的心。 她转头看向屋子那边,只见房门半开,怀禄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要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帮点儿什么。而罗金英则站在门内,怯怯地往这边看着,不知道是该出来还是该躲回去。 那个刚刚站在沈夫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到yu女山上去的男人,却连个踪影都不见。乐以珍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绝望,她曾经那么依赖的一个伟岸男子,如今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一个人了。 面对死亡的惶恐和对未来日子的茫然,让乐以珍心头无名火起。她冲着罗金英和怀禄,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吼:“你们滚进去!别让我看着你们堵心!” 罗金英一缩肩膀,“嗖”地就消失在门后头了。怀禄难过地摇了摇头,也依言进了屋里,关上了门。乐以珍一阵一阵地胸闷,想放声大哭。可是院子里乱成一团,她身为当家人,还得主持局面。 此时,怀明弘终于接受了他的娘亲已死的现实,抹了两把眼泪,将沈夫人抱了起来,往院外走去。乐以珍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院子,来到马车旁边。 乐以珍掀开车帘子,打算让怀明弘将沈夫人放到车上去。不料她再一转身,现怀明弘抱着沈夫人继续往前走去,根本没打算上车。 她赶紧追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里?将太太放到车上,咱们回府去!” “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不会让我娘回去的,我也不会回去,我答应我娘带她离开…”怀明弘一开口说话,又忍不住哽咽起来,两行泪无声地顺着面颊流下。 乐以珍见他又要往前走,急得几乎抓狂。她伸手死死地拽住怀明弘的衣袖,低压声音斥责他道:“你疯了吗?你打算把太太抱到哪里去?你这样冲动,就不在乎太太的身后名誉了吗?沈家的女儿,怀氏的长房大太太,触碑而亡,被儿子抱到不知哪里去了,你让别人怎么说?太太的最后归宿是怀氏祖坟!你清醒一点!” 怀明弘本来就不是一个冒实的人,听了乐以珍的话,他停了脚步。乐以珍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内心天人交战,在痛苦与理智之间挣扎得辛苦,便缓和了语气劝道:“你不要跟屋里那个人一般见识,染了毒瘾的人是这样,没有理性可言的,可是如果你也没了理性,太太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是怀远驹的太太!这是一个铁打的事实!你快跟我回去!” 乐以珍说完,也不管怀明弘的纠结,坚决地拽过马车来,张罗着将沈夫人放进了车厢内,将怀明弘推上了车,她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夫刚要甩鞭赶车,二少奶奶郭元凤急急地爬上车来,也挤进了车厢内,坐在了怀明弘的身边。其他人惊惊颤颤,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往怀府赶回去。 马车的队伍行出了帽儿胡同,那间小院子便陷入了死沉沉的寂静之中。唯有婆婆墓碑上的那抹血迹,慢慢地顺着石碑往下流,流到了碑座的底部,渗入了泥土之中。那碑座的下面,便有了一小块被血水染红的土地。 静了好久,突然屋子里出两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夏玉芙的声音是被人袭击后那种吃痛的尖叫,而罗金英则是受了惊吓的一声尖叫! 然后,怀禄摇摇晃晃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蹲在了墙根下面,望着在风中吱嘎摇摆的院门,老泪纵横。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细划后路 第二百二十九章细划后路 沈夫人在帽儿胡同撞死在墓碑之上,当时虽然全家人都在场,可是由于过度的震惊和茫然,这些人一时也没想起来表现自己该有的悲伤。 回到了怀府之后,几个月前刚刚办完老太太的丧事,尚在孝期内的怀家人顿时乱作一团。因为二少奶奶郭元凤要陪着伤心欲绝的怀明弘,而乐以珍从京城千里奔波而归,刚一进家门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 本来有三老太太和她的几个儿媳妇在,应该可以主持得了大局。可是乐以珍本能地不太信任三老太太,于是她就叫来安冬卉和谷柔琴、尹兰婷,让大少奶奶带着这两位姨娘,暂时操持沈夫人的丧葬之事。 府里的下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私底下纷纷相传,说怀氏流年不利,连丧两位女主人。五老太爷怀连鼎也深信这一点,长房办丧事的同时,他请来几班和尚,在宗祠里做起了法事。 乐以珍不管他们折腾这些,她只在心里疑惑一件事明明她走之前,已经将帽儿胡同的支出降低到仅够几个人吃饭的数额了,这个主意又是沈夫人想出来的,她必然会在这段时间督促郭元凤遵照执行。大月朝官方禁烟,黑市的西土烟价格非常昂贵。那么怀远驹是哪里弄来的银子买的西土烟呢? 她让玉荷将帐房先生叫到.展乐堂,亲自问过之后,据帐房先生拿来的帐册和他的答话,二少奶奶郭元凤一直按照沈夫人的意思,一个月支来供帽儿胡同那边开销的银子,算下来不过二百余两。 这二百余两银子,大概也只够那.两个院子十几口人吃饭,怎么可能供得起三个人同时吸食西土烟呢?况且看怀远驹眼下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闻那一屋的烟油子味道,就知道这一个月没人拘管着他,他放开了忌讳,也不藉着什么招魂法术的借口了,明着和夏玉芙、罗金英日日吞云吐雾起来。 这么大的一笔开销,来路真是可疑了。 她以前有事,支使惯了怀明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眼下他刚刚丧母,日夜守灵,她就感觉自己做起事来像缺了一条胳膊一般。想来想去,身边也没有可信得力的人,她便叫来了怀明瑞,让他去查一下帽儿胡同那边烟资的来源。 怀明瑞倒是没想到乐以珍会找他,表情怪怪的,答.应了下来,便出去做事了。 乐以珍只在回安平的第一天,让安冬卉管了一天.的事,让自己松弛了一天。倒不是因为她怕累,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需要好好地静一天,想一想自己应该做什么。 等第二天她开始主持家事时,她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本上京之前,冬儿因为贸然找上怀明弘,惹恼他,被他配了出去的。 可是当那天早.晨,她五更起来点卯的时候,居然现冬儿跟在了郭元凤的身边。她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她离开这一个月,暗地里生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却没有人来告诉她。这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她管的这个家里,有很多事出了她能控制的范围,对她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大家都散去做工,乐以珍便叫住了郭元凤,道了辛苦,安慰了几句之后,她便问起了冬儿的事:“元凤,临上京前,冬儿不是被配出去了吗?怎么她又到了你屋里?” 郭元凤一身的粗麻孝服,面上保持着这个时候该有的肃穆,对乐以珍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的:“那天你们上了路,冬儿就跑来求我,说她从小在怀府长大,伺候了老太太十几年,实在舍不得离开。她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留下她,我看她怪可怜的,就把她收在身边用着了…这事也没有请示过二太太,实在是不妥,要是二太太不赞同,我再把她打出去。” 乐以珍听了郭元凤这话,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怀明弘打出去的人,即便没有跟郭元凤解释过原因,她也不好再收进屋里吧?此时她这样说,乐以珍又不好告诉她,冬儿爱慕怀明弘很久了,留着她不合适,更是说不出不赞同的话来,否则以她与冬儿往日的情份,二少奶奶都说留,她偏偏当恶人去撵,看在别人眼里,也显得她不念旧情,狠心绝意。 更何况眼下也不是在一个丫头身上费心的时候。于是冬儿的事在乐以珍心里留了个问号,也没多做理会。 按照怀家的旧例,年前老太太刚刚过世,那么沈夫人的后事,规模就应该比老太太的稍小一些。可是乐以珍感怜于沈夫人死得凄凉,也是为了安慰怀明弘的一颗心,在她做主操持下,丧事办得很风光。 沈家的人来吊唁的时候,本来气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意。被怀明弘拦进屋里谈了一会儿,又见后事办得妥妥贴贴,也就作罢了。 怀远驹依然没有回家,乐以珍对他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也没有再去看他。怀明弘这一次深受打击,披麻戴孝守在灵堂里,一刻也不肯离开。 两天后,怀明瑞来向乐以珍禀报,说他查不到老爷的烟资是哪里来的。问了罗姨娘和禄叔,都说不知道,问夏玉芙的时候,她也说不知道。但是据他判断,买烟土的事肯定是夏玉芙在张罗,银子的事她一定知道。只是她不肯说,别人也问不出来。 乐以珍对怀明瑞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但是听了他的话,她对夏玉芙越地咬牙切齿起来。她将烟资的事先放到一边,吩咐怀明瑞领几个人去,把夏玉芙给她带过来。 怀明瑞哼哧了几下,回乐以珍的话道:“二太太,那个女人…被禄叔打断了腿,不能动呢…她都那样了,我问她话,她还是咬着牙不说呢…” “被禄叔打了?什么时候的事?”乐以珍吃惊地问。 “听说就是太太去世那一天,你们前脚走了,禄叔就在屋里抡起了棒子,本来是照着她的脑袋打的,被老爷挡了一下,就打到腿上去了…腿打折了,一直不能动呢。”怀明瑞一贯的慢条斯理,即便火上了房,他说话仍是那个度。 乐以珍马上担心起怀禄来:“那禄叔呢?” “老爷倒没把禄叔怎么样,我还劝禄叔回府来呢,禄叔说他不能离开老爷,要是他不留下来照顾老爷,就没有人愿意在那儿侍候了。”怀明瑞将怀禄的话学给乐以珍听,乐以珍心里有一点儿感慨,那个忠实的老仆,不管主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不离不弃。 这种情形之下,乐以珍决定先将帽儿胡同那边的事先放一放,等办完了沈夫人的丧事,她再集中精力应付这西土烟之患。 停灵七日之后,送殡葬,将沈夫人的灵椁抬进了怀氏的祖坟,算是入土为安了。因为事的第二日,乐以珍就严令封口,告诫当日在帽儿胡同的人不许胡说,有人问起,只说太太在那边照顾老爷,天黑不慎没有了一跤,摔到了抬阶上,磕了头。 但种种迹象都令这种借口难以自圆其说,比如怀远驹的无影无踪,比如怀明弘的沉默怨怒,都令其他人心生疑窦。三老太太高氏亲自问过乐以珍,到底生了什么事。乐以珍一口咬定沈夫人是不小心摔死的,她也无可奈何。 不过沈夫人的丧事还没结束的时候,族里不好听的话已经传出来了。大致的意思,是怀远驹吸食西土烟,现在已经形神俱脱,没有人样儿了。长房要是有责任心,当然应该是长房经营怀氏产业。可是如今长房当家人躲在平民胡同里过烟瘾,而名义上的嫡子,其实还搞不清是哪里来的野种,如今就让一个女人兼管着内外,好像怀氏再无人了一般,实在是不像话。 乐以珍听到这些话,她的心像针扎了一般疼。自己曾经以为可以依靠一生的一堵高墙倒了,墙倒众人推,那么多人希望怀远驹再也不要回来,希望怀明弘羞愧出走,希望她承担不住压力,交出当家之位。 她要走的!这是在她心里酝酿好久的一件事。可是在她临走之前,她要把当家之位交到怀明弘的手上。这是老太太对她的嘱托,也是沈夫人对她的嘱托,更是她自己内心的希望。就算怀远驹不认怀明弘这个儿子,他也是怀氏子孙,他就是为了这份产业而生,为了这份产业而长!怀氏的男人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挑起这副担子。 沈夫人葬后的第二天,乐以珍在床上躺了一天。她实在是太累了,上京处理私盐的事,她是硬着头皮去的,她不是无敌神女,这个时候女人抛头露面做事,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在京城的一个月时间里,她的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却不料回到家里,连口气都不让她喘,就生了沈夫人这重事。这七天就算不用她跑多少的路说多少的话,她的心也已经不堪重负了。 那一天里,她躺在床上,脑筋却没有歇息,她用一天的时间想好了自己的退路。虽然沈夫人一死,她就是这个偌大家族的当家太太了,可事实上她并不稀罕这个位置。如果怀远驹好好的,父慈子亲,夫妻和睦,她愿意当这个怀府的当家主母。 可是眼下的情形,怀远驹已经深陷毒瘾的泥淖之中,难以自拔了。没有怀远驹在身边,她在府里的位置会非常尴尬,族里人的算计事小,怀明弘对她的感情已经藏不住了,到了她非躲不可的时候了。 如果她够理智,她应该在事情展到不可收拾之前,带着孩子离开怀府,回凤州去。 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小小地愧疚了一下,毕竟在怀远驹最艰难的时候,自己离他而去,不是一个好妻子该做的事情。也许这种情形下,一个人的内心反应,最能够说明她对另一个人的爱有多少。她虽然很想带上怀远驹一起走,可是她知道毒瘾是很难戒掉的,她一想到梦儿和实儿从此后要和一个瘾君子父亲生活在一起,她就觉得对不起两个孩子。 那么,就让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吧,虽然这会有点儿难度。因为在怀府这样的大家族中,自己家的血脉通常是不允许在外面生长的,更何况沈夫人的事大家有所察觉后,怀明实成了怀氏长房唯一的嫡子。 事在人为,她会好好安排的。 第二百三十间 心意回转 第二百三十间心意回转 沈夫人的丧事办完后的第二天,乐以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她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决定还是带着孩子离开,不要纠结在怀氏父子之间比较好。 想到走,她内心对怀远驹是怀有愧意的,毕竟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他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是她坚实的依靠,如果她就这样离他而去,是不是很没有良心呢? 于是她决定最后跟怀远驹谈一次,如果他告诉她烟资的来源,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决心要戒掉烟毒,她还是愿意跟他商量一下未来的生活。 还没等她找上怀远驹,倒是他先打怀禄来找她了。 丧事过后的第三天清晨,乐以珍正在吃早饭,玉荷就领着怀禄进来了。乐以珍一见了这位老仆,赶紧放下碗筷:“禄叔,你还好吧?” 乐以珍满脸的关切,让怀禄.很是感动。他扁了扁嘴,还是忍住了伤感,叹气说道:“我好着呢,二太太不用为**心了,我回来是给老爷传话的,老爷想见二太太一面,二太太吃了饭,就过去一趟吧。” “好…”怀远驹主动来请,乐以珍心里.到底是好过一些,“禄叔吃过没有?一起吃吧,玉荷去备车,我一会儿去老爷那里。” 怀禄虽然是仆,但是乐以珍一.向尊重他,他跟乐以珍也亲近。乐以珍让饭,他也没客气,就让丫头在下摆了一张小桌子,上了清粥糕饼和小菜,边吃边陪乐以珍说话。 “禄叔,我才走了一个月,怎么老爷就中那么深的毒.瘾呢?”乐以珍一直在心里存着疑问,只不过前几日没得出空叫他来问。 “唉!还不是那个姓夏的女人?”怀禄一提这事,一脸的.愁苦,“二太太临走前,跟老爷吵了起来,老爷用茶泼了你,他自己也很后悔的。事后他跟我说,不要再找云中道长,也不要找以前从番外带西土回来的那个人,他要戒掉那个东西…” “可是…二太太大概也晓得,那个瘾犯了,人不是很.清醒的。老爷犯了瘾病,就会往隔壁跑,那个姓夏的女人有心机,以前老爷给她买烟土,她就存下来好一些,老爷找她要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烧烟给老爷吸,我拦过两次,被她的番奴生生拖出去了,我心里这个恨哪…” 怀禄说着,饭也.不吃了,愤然地抹了一把脸。乐以珍便问他:“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去告诉太太?也好让太太想办法?” “老爷不让回来说呀!”怀禄大概也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一脸痛心的表情,“老爷好的时候,总说他要戒,不让我回来找太太。我知道老爷是个要面子的人,我总以为他说要戒,总会戒掉的吧,谁知道一次又一次,他那烟瘾反而越来越大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姓夏的女人做了什么手脚…” “细算一下,从我离开安平到今天,也快两个月了吧?夏玉芙会存这么多的西土?够他们挥霍两个月的?”乐以珍一直在心里有疑惑,她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事情。 怀禄听乐以珍这样问,便恳切地说道:“要不二太太回来我就高兴呢!您赶紧救救老爷吧,再这样下去,人真的要废了呢!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老爷干脆就不提戒瘾的事了,成天和那个女人抱着烟枪,罗姨娘没有主见,也被拉下了水。我都奇怪他们天天这样吸,那西土烟是哪里来的,府里三两天给那边送一次花销,也就五六十两,全在我手里。我按黑市上的价格估摸了一下,他们仨儿每天吸掉的那些西土烟,怎么也得有五六十两…” “禄叔没找人查一查吗?比如这段日子老爷找过谁?比如夏玉芙和她的番奴有没有异动?”乐以珍觉得怀禄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他虽然听怀远驹的话,可是为主子好,他不会不查一下原因的。 怀禄摇了摇头:“二太太和二少爷走后,老爷就闭门不出,几乎不见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只有二少奶奶去过帽儿胡同两次,给老爷请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至于姓夏的女人,更是抱着烟枪不离手,没见她出过门儿。” “那可真是奇了。”乐以珍已经吃完了饭,边擦着手边说道,“我今儿倒要去问一问,难道那银子和烟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于是乐以珍坐上马车,和怀禄一起去了帽儿胡同。 那天是一个晴好的阳春天气,湛蓝的天空下,洒满了阳光的旧居小院儿安宁温暖,连婆婆的那座高坟沐浴在阳光里,看起来也没了阴凉气息。 怀远驹一身竹青的暗花绸衫,坐在屋门口的一张竹躺椅上,面冲着院门,半闭着眼睛,等着乐以珍到来。今天早上他让怀禄回府叫乐以珍,他自己也忙活了起来。 先是让人烧了热水,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剃了胡须,挑了这一身淡青色的衣服,穿上去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看起来还算爽利精神。他又让罗姨娘将所有的门窗全打开,通了好一会儿的风,闻着没有那么重的烟油子味道了,他才让人关了门窗。 然后他就手捧一盅参茶,坐在屋门口的竹椅上,慢慢地晃着,其实内心里却有一只慌张的小鹿在乱蹿着。 院门外响起一阵车轮轧过路面的“辘辘”声,他紧张地动了一下,盯住院门儿。想一想觉得不对,复又躺了回去,半眯着眼睛,左手的茶盖不停地划着茶盅的边缘,出瓷器相碰那种刺挠人心的声音,他犹不自觉。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手一抖,就有几滴参茶洒到了腿上。他不动,眼睛半睁半闭之间,看到乐以珍穿着一身樱草色的对襟直衣走进院子来,他的心欢喜地扑腾起来,将手中的茶盅往一旁的小几上一放,直身坐起来。 乐以珍的脸色很沉,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小几另一侧的那张竹椅上,已经设好了座垫和背靠。他伸手正了正那宝蓝色缎子面的垫子,又拍了拍背靠,向乐以珍一招手:“今儿天气真好,坐到这儿来晒晒太阳吧。” 乐以珍站在台阶下面,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明显看出他刻意梳洗整理过仪容,没有了从京里回来那天看见的颓废憔悴,虽然人瘦得不象话,精气神儿还是挺足的。 他给她整理座椅的动作,让她的心里有了些暖意。于是她步上台阶,冲怀远驹微微一福身:“老爷…” 怀远驹掩饰不住高兴,嘴角上翘:“坐吧,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辛苦了。” 自己都瘦得脱了形了,还说别人瘦!乐以珍心里嘀咕一句,轻轻地撇了一下嘴,在他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最高兴的还是怀禄,他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仿佛看到了他主子新生的希望。他也不等罗金英出来,自己就给两个人沏来一壶茶,摆在小几上:“老爷和太太聊着,有事喊我一声,我就在西屋。” 等怀禄进了屋,关上了门,院子里静了下来。好一会儿,两个人找不到话题,尴尬地喝着茶。一盏茶都快要喝完了,乐以珍下定决心要跟怀远驹好好谈一谈。 “老爷…” “珍儿…” 两个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乐以珍将茶盏一放,对怀远驹说道:“老爷喊我来,必是有话要说,还是你先说吧。” “我听怀禄说,丽娟的后事办得很妥贴,那个…难为你了。”虽然艰难,怀远驹还是开了口,“我那天…恩…脑子不太清楚,说出那些话来,的确是欠妥当的…事情变成这样…” 乐以珍听他说得吭吭哧哧,脸都红了,便接过他的话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太太已经不在了,老爷如果觉得对不起太太,就对二少爷好一点儿吧,他一直当你是亲生父亲,从来不曾有过二心…” 怀远驹喝了一口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乐以珍:“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丽娟死后,我认真地想过了,这一阵子是我不对,是我鬼迷了心窍,让大家都不好过,让你跟着受累,明儿开始,就让李大夫住在这里吧,让他照看我和金英一起戒烟…” “老爷真这么想?你有这个决心?”虽然知道戒烟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听怀远驹主动这样说,乐以珍还是很高兴,“就算我动用一些强硬手段,老爷也不会怪我吧?” “强硬手段…大概需要这样吧…”怀远驹屡次说戒,屡次又犯,自己也有些迷茫,“我自己清楚那样不对,这次就挺一挺吧。你再辛苦一阵子,等我好起来了,我回家去,咱们还是象以前一样,我主外你主内,好好地过日子,将来等实儿长大了,我就把生意交给他,带你回凤州去…” 乐以珍一听这话,跟他以前说的可不一样了,她便问:“老爷以前不是说,把生意交给二少爷,带我和梦儿、实儿回凤州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我不稀罕什么怀氏产业,我的孩子只要过得快乐就好,我不想在安平再呆下去了,不如我们把事情交待出去,现在就带着孩子离开吧…” “那个…不急…”怀远驹眸中异光闪动,刚刚放下的茶盅,又被他端了起来。他将茶盅放到唇边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喝茶,又放回去了:“我还是想把家业交给实儿,凤州…不急于一时,明年…后年…哦…我娘这棺椁,总得过了周年再启吧?她老人家刚刚入土为安,哪能这么快就搅扰她?” 乐以珍揣摩着他的神情,心中一动,撇开回凤州的话题不谈,直接开口问道:“老爷,我离开这一个月,是不是生了什么事?你这一个月的烟资,到底是哪里来的?” 怀远驹一听她这样问,当即扶住额头,舔了舔嘴唇:“哦…那个…”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又见希望 第二百三十一章又见希望 乐以珍问到烟资的来源,怀远驹便现出微窘的神情来。他扶着额头犹疑了一会儿,对乐以珍说道:“你不要多想,银子是玉芙的,之前送她出府的时候,我私下里给过她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当时想着她在府外独自生活,有什么不时之需,有备无患…最近一个月,那笔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 “哦?”虽然这个借口听起来很合理,可是乐以珍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理由不可信,“既然是她的银子,老爷有什么不能说的?干嘛要蛮着禄叔?明瑞来问,也不肯告诉他呢?” 怀远驹对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摆摆手说道:“哪里来的银子都不重要,总之我会尽快戒掉这个瘾,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你非要回凤州的话…等我好了以后,我一定会安排。” 他这算是解释过了,可是乐以珍心里的疑惑不但没少,反而又多了几分。看怀远驹的表情,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好在看他眼下的情形,是有决心要戒烟的,这让她感觉欣慰不少。 “你走前一天…”怀远驹低头认真看着乐以珍的手,小声说道,“那盏茶…是我不对,正经说来,你才刚嫁给我,就生了这么多事,就没让你清静好过一天,我心里是有愧的,你好歹再挺一阵子,等我好了,我就回去,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怀远驹动了一下手指,到底.没敢伸过去握乐以珍的手。他此时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让乐以珍多少天以来一直浮躁的一颗心沉淀下去,虽然她知道戒掉烟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他这么认真的跟她保证,那她就愿意相信。 于是她将手伸过去,盖在他的手.背上:“我知道婆婆的事给你的打击很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个遇到沟坎儿的时候?不管这段时间生了什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老爷挺过这一关,戒掉了瘾病,我们未来的日子还多着呢,到时候老爷赚钱养我,我专心教养两个孩子,我也就不辛苦了呀。” 怀远驹很开心,握着乐以珍的.手:“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日子还会跟以前一样…” 春日的阳光柔和明亮,照在乐以珍的身上,暖意洋.洋。自从成亲那晚出事后,她的身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处理两位老人的丧事,掌管内外家事,上京处理生意上的危机,回安平又操持沈夫人的后事。 几个月的时间里,她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事情一.桩接一桩。再加上这次上京,与怀明弘相处时间太久,导致她内心对感情的事产生了迷茫。 可是,所有那些让她的心七上八下的事情,在这.一刻统统地沉入心底的最深处。浮上心头的,是她曾经享有的清静与安宁,以前那种悠闲安逸的日子,似乎又在不远处向她招着手,如果事情能朝着那个方向展,她很开心。 那天,她陪着怀.远驹说了一上午话,将自己进京的事讲给他听,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怀远驹微笑着听她说话,时不时地夸她一句。 “你是当家人,家里的事还要多操心,不要过多放手给别人。”乐以珍说起府里的事,怀远驹提醒她道,“你还是很单纯的,总是愿意相信人是善良的,其实人心都是复杂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乐以珍侧过脸,笑着问他:“老爷这话是不是有所指呀?不能相信别人吗?那我要不要相信老爷?” 她这种略带调皮的神情,是怀远驹久违的一种幸福。他开心地捏了捏乐以珍的手:“你当然可以相信我,我是你丈夫,我一心只向着你,这跟别人不同的…”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觉到了中午。怀禄那天高兴得满脸皱纹都堆到一处去了,做午饭的时候,张罗着要加菜。乐以珍知道他手里的银子不多,就让玉荷给他拿了十两银子,在外面买来了好酒好菜,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午饭。 下午,乐以珍轻轻松松地坐上马车,回了怀府。一进府门,早有她房里的一个丫头等在那里,见她回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急匆匆迎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二太太,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都要让人找去了,刚刚二少爷房里来人,说二少爷正在弘益院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搬出去了…” 乐以珍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倏地又绷紧起来。她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弘益院的方向去。进了院门,就见怀文一手提着一只大大的藤编箱子,站在院子里懵怔怔的样子。而在正房门口,怀明弘自己拎着一只小的藤箱,正在往外走,郭元凤则死死地扯着他的衣袖,苦苦地哀求着,冬儿站在郭元凤身后,急得直跺脚,也不敢伸去拉怀明弘。 乐以珍顺手关上了院门,大声呵斥一句:“这是做什么?太太尸骨未寒,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怀文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将手里的藤箱往地上一放,颠颠儿地跑过来:“二太太,二少爷要搬出去住,二少奶奶正留他呢,二太太快劝一劝吧,一家人分好几处住着,像什么话?” 乐以珍将脸一板,吩咐怀文一句:“你只管把箱子搬回去,看好院门儿,不许有人出去,也不许有人进来!” “是!”怀文得了主意,飞快地将怀明弘收拾出来的箱子搬回屋内,又跑出来守住院门儿。乐以珍吩咐下了怀文,直接奔着正在撕扯的怀明弘夫妇走过去。 她走上台阶,伸手一把扯下他手中的小藤箱,往地上一掼:“真不像话!连怀文都知道,一家人分几处住着,不是道理!怎么你这样糊涂?太太的后事刚了,你这是在闹给谁看?” 正在跟郭元凤拔河的怀明弘,听了乐以珍的声音,松了力道。郭元凤也赶紧求救:“二太太快说说他,可不能搬出去住,让别人看了笑话。” 乐以珍从地上拎起那只小藤箱,往屋内走去:“你们都跟我进来!” 她当先进了屋,怀明弘则绷直了身子,站在门口不肯动。郭元凤恳切地看着怀明弘:“快进屋吧,别闹了。” 怀明弘一甩袖子,突然转身,快步进了屋子。郭元凤紧跟在他身后,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在她前头的怀明弘将那两扇门用力一摔,就在她眼前关上了。 “啪”的一声巨大响动,吓得郭元凤本能地一缩肩膀,后退了好几步。冬儿赶紧上前扶住她:“二少奶奶…” 郭元凤盯住那扇门看了一会儿,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回身走到台阶前,也不顾自己的少奶奶形象了,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屋里,乐以珍放下箱子,一转身看到怀明弘一个人,指着门问道:“元凤呢?让她进来!” 怀明弘抱住双臂,往门口一站:“有什么话就说吧,是我要走,又不是她要走,叫她进来做什么?” 乐以珍恨得牙痒,使劲地咬了一回牙,大步走到窗前,将所有的窗户全打开,然后她站在窗边上,对怀明弘说道:“太太出事那天,我就跟你说过,老爷染上了那个东西,有时候脑筋不太清楚。刚刚我在帽儿胡同,老爷还问起了太太的后事,愧悔地不行,让我好好安慰你。你这会儿何苦闹小孩子脾气?难道你是想让老爷回来,亲口求得你的原谅?” 怀明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谁也不是厚脸皮的人,被人那样撵,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个家里没有了我娘,就没有我呆下去的理由了,多呆一天,我都觉得气闷,不如走了干净。” 乐以珍倒也理解他的心情,将后背倚在窗框上,继续劝他道:“你是怀氏子孙,打小的时候起,老太太就在培养你接手这份产业,你小小年纪就孤身前往南方历练,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百年怀氏扬光大吗?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难道你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的磨砺,还承担不起几句流言蜚语的压力吗?” “我有本事还怕找不到活路?离了怀氏我照样做一番事业,我年前回来,就是为了我娘,如今我娘没了,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呆。”怀明弘仍然倔强着。 乐以珍看怎么说也不行,不得不开始打感情牌:“老太太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将来这家业和这宗符,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太太临终前也嘱托我,一定要好好地关照你,不要让你消沉。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话,这两个女人是不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你忍心辜负她们的期望?难道你想学老爷?以孝顺为借口,实则想要逃避责任吗?” 这番话果然打动了怀明弘,他低下了头,没有再反驳。乐以珍趁热打铁,将声音稍稍压低:“老爷那边还没好,你一走,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我怎么顾得过来?要是我一个照看不到,家里再出点儿什么乱子,那可怎么好?这个家…可经不起再出事了!” 怀明弘满怀的离家冲动,被乐以珍彻底打消。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爷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受累…算了,此事再议吧。” 乐以珍松了气,赶紧去开屋门,来到郭元凤跟前儿:“可了不得,怎么会这么倔?你快进去劝劝他吧。” 郭元凤站起身来,往怀明弘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一脸的温顺,不似刚才那般激愤,便知道他已经被劝下了。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对乐以珍展唇一笑:“多亏了二太太,否则他要是真走了,那可真不得了。” 乐以珍滞了一下,回郭元凤一个笑容:“辛苦你了,多让着他吧,刚刚没了娘亲,心里难过,脾气是大些,他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快进去,帮他把东西整理回去。” “是。”郭元凤答应一声,进了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少休妻 第二百三十二章大少休妻 怀远驹开始认真地戒除烟瘾,乐以珍就对生活充满希望。 人这一生就是这样,一路走来,又有谁没被路边的美景吸引过?当一个人受到诱惑,脚步即将偏离正在走着的路时,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把拉力。 而怀远驹坚决戒烟的态度,对此时的乐以珍来说,无疑是大力地拉了她一把,将她从迷茫和幻想中拉回现实里。无论如何,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两个孩子的父亲,曾经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就凭这几点,他这段时间犯下的错误,她就不能过于认真计较。 戒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乐以珍是知道的。虽然怀远驹反复跟她说,要她理好家,不要轻易将家事放手给别人,可是乐以珍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给怀远驹治好瘾病。 只要他好了,所有的阴霾都会散去,生活就会重新回到正轨上。 于是她将家里的事交待给.郭元凤,把生意上的事交给怀明弘,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怀远驹身上,只在晚间的时候,回府里陪陪两个孩子。 虽然怀远驹前一阵子也尝试过.戒烟,最终以失败告终。可是有乐以珍在帽儿胡同监督,情况就大为不同。每当他犯了瘾病,万蚂钻心的时候,乐以珍就会抱住他,用言语鼓励他,这给了怀远驹乎寻常的力量。虽然他那个时候听不进去乐以珍说了什么,可是乐以珍的声音耳边响,他那被毒瘾折磨得一团乱的神智中,就会冒出一个念头来:我答应过这个女人要戒毒,我不能让她瞧不起,挺不过这一关,我就会失去这个女人。 这个信念支撑着怀远驹,在烟.瘾的反复作中煎熬着。有一次他实在是挺不过那种痛苦,迷糊之中咬伤了乐以珍的肩膀,从那之后,他自己刚刚察觉出情况不妙,就会叫人将自己绑起来。 每次煎熬过后,他就会完全虚脱,面色苍白,一身冷.汗,软泥一般站不起身来。乐以珍就会将他扶到床上去,端来热水给他擦洗干净,喂他喝下参汤。 刚刚经历了难熬的痛苦,怀远驹会在那一刻十分.地依恋乐以珍。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他就拉着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每当这个时候,乐以珍心里就会酸酸的。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在意她的,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我爱你”,可是他言行举止之间,处处流露出对她的重视。 有夫如此,她还.能有什么奢望呢?她时刻提醒自己,人不可以太贪心,爱情那种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奢侈品,象她这样被生活磨光了所有漏*点的人,是消费不起这种情感的。 等怀远驹好了,他们夫妻不管在哪里,都会继续过着教子养女、吵吵闹闹、相依相靠的日子,这不就是生活本质吗?能过这样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怀远驹在艰难地治疗着他生理上的疾病,而乐以珍也同时在调整自己心理上的偏差。两个人相互扶携着,一个月的时间就挺过来了。 怀远驹犯瘾的次数在逐渐地减少,脸色也越来越好看,在乐以珍的精心照顾之下,人也胖了不少,隐约可见当日的威凌之气。 罗金英的戒毒算是彻底失败了,她完全熬不过瘾病作时的痛苦,了疯一样的咬人打人,乐以珍从家里调来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都被她给打伤咬伤了。 后来乐以珍现她每天都好好的,几乎不再作毒瘾,奇怪之下,一问丫头才知道,原来她晚上偷偷去夏玉芙那里讨烟抽。 乐以珍就觉得夏玉芙始终是一个隐患,想把她送出安平。可是她刚刚一提这件事,夏玉芙就上吊割腕,哭闹着说怀远驹没良心,把她从西番接回来,却不管她,任由别的女人挤兑她害她。 怀远驹便跟乐以珍商量:“算了,她半辈子背井离乡,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了,就别再送她出去了。她这一生都是吸着西土烟过来的,对她别有太高的要求。你不用担心我,反正我好了,是要回去的,没什么机会跟她相处,就由她去吧。” 他的语气中有恳求的意思,乐以珍一时也没了办法。她知道,就算是全世界都恨夏玉芙,怀远驹也不会丢弃她。夏玉芙的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下来了。 家里的事,二少奶奶郭元凤一手操持。这位郭家大小姐果然有治家的好本事,一切都在她的手心里,熨帖顺当,没有不妥的。 只是乐以珍回府后,听身边的丫头说起,怀明弘和郭元凤两个人仍是不太和睦,甚至因为冬儿的事吵过一次架。怀明弘坚持要送冬儿出去,郭元凤在这件事上一反常态,不肯依从怀明弘,要他给出一个撵冬儿出去的理由。 怀明弘跟自己的妻子几乎没有沟通的习惯,冬儿的心事和款儿的死因,他从来没有跟郭元凤提起过。因为关着沈夫人的遗誉,此时他就更不能再提款儿的事了。 于是他一味地强硬,郭元凤一味地坚持,两个人因为一个丫头,竟然闹到冷战。 乐以珍听说这件事后,将冬儿叫到跟前儿来,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冬儿没有以前见她时的那种随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答她的话道:“那天你和二少爷因为急事去了京城,怀平家的就叫人拉我出去,我没办法,只好去求二少奶奶。二太太,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前是我不自量力,妄想着二少爷能看上我,现在我已经醒悟了。我如今不求别的,只要不拉我出去配人,让我干什么都成。” 乐以珍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拉出去配人这件事确实是吓到她了,她看起来不像以前那般气焰张扬,乖顺了许多。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好好地跟着二少奶奶,不要胡思乱来,二少爷那边的话,我去跟他说。”乐以珍也顾念着自己刚来怀府时,冬儿的提点帮助,对她格外地宽容。 “谢谢二太太,我一定会谨守本分,不让二太太为难。”冬儿说完,还规规矩矩地给乐以珍磕了一个头。 钟儿的儿子过百岁,府里也没敢太热闹。不过这是怀家的长孙,总要操办一下的。那天乐以珍没去帽儿胡同,留在府里参加这个长孙的百日宴。 说起来乐以珍的内心挺尴尬,她才不过二十一岁,却已经做了祖母了。那天钟儿抱着这个起名叫怀天鹏的孙子给乐以珍磕头的时候,乐以珍觉得心里麻酥酥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害怕那里冒出几条皱纹出来。 钟儿越地福态了,而安冬卉则越地消瘦了。虽然安冬卉是嫡母,可是怀天鹏并没有交给她养育,仍然在钟儿房里,乐以珍猜出这是怀明瑞偏宠钟儿的缘故。虽然乐以珍同情安冬卉,可是没出什么大问题,人家房里妻妾之间的事,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她这边为安冬卉担着忧,结果百岁宴之后没几天,怀明瑞房里果然出事了。 那天,乐以珍带着一双儿女吃早饭,一碗粥刚喝了一半,就听外面有异样的响动。紧接着门帘子一掀,安冬卉哭着跑了进来:“二太太救我,我没法儿活了!大少爷要休了我!” 乐以珍大吃一惊,将碗一放:“休你?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也不来跟我说一声?你这样端庄贤慧的媳妇儿,他有什么理由休你?” “他…”安冬卉被吓住了,手足无措,语无伦次,“他…他说我无所出…” 安冬卉哭得噎声,乐以珍赶紧过去扶住她,将她送到椅子上坐好。她心中暗暗核计了一下,料定这件事,十有**是钟儿撺掇的。 于是她让人照顾安冬卉在乐熙院的偏房歇下,又着人去喊怀明瑞,让他到展乐堂来见她。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训子树威 第二百三十三章训子树威 因为卡文,断了两天,对不起各位亲.女主命运的归属,小喜也正经纠结了几天.从今天开始,本文会不定时多更,直到结局. ====================================================================================================== 乐以珍在府里,很少像沈夫人那样摆出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来。一则她在怀府的时日尚浅,沈夫人嫁进怀府就是当家太太,整整有二十年时间了,她从当丫头的时候算起,也不到四年时间,她觉得自己端太太的架子,有些矫情;二则她还太年轻,才刚过二十岁的人,成天面若冷霜,别人的观感如何她不知道,她自己就会觉得人生很无趣。 但是今天,当怀明瑞提着一颗心走进展乐堂的时候,就看到乐以珍一张盛怒威严的面孔。他心里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临来这里前,钟儿教给他的话,他又在心里温习了一遍。 乐以珍看着他长那么高的个子,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就生气。想想可怜的安冬卉,她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有一种冲动,想将手里的茶杯丢过去,她捏紧了茶杯忍了忍,没好气地问他:“你要休了冬卉?” 怀明瑞弓着身子,不敢直视.乐以珍,真是怯弱地用鼻音哼出几句来:“她嫁进怀家来有好几年了,也没有生养,‘七出’第二条就是无子…” “你房里无子吗?天鹏不是你们的.孩子吗?再说了,冬卉还这么年轻,你怎么知道她以后就不会生?你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休妻这么大的事,不用跟我商量的吗?”乐以珍突然拔高了嗓门儿,怀明瑞就缩了缩肩膀,“你是不是以为太太没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大少爷?我告诉你!我这个当家人不是摆着看的!你想休妻,门儿都没有!” 怀明瑞转了几下眼珠,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什么,最后一咬嘴唇,现出一个沮丧的神情来。乐以珍见他这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一指旁边的椅子:“大少爷坐下来慢慢想,临来这儿的时候,钟儿都教过你什么,你好好想出来,说给我听听…” 怀明瑞脸“腾”地就红了,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呐呐地说道:“不…不是钟儿,我…也是为怀氏子嗣考虑,一个女人不能为夫家生养,那不就是最大的罪过?我还怎么留她?” 乐以珍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她“啪”地一拍桌子,吓.得怀明瑞刚刚将屁股沾上了椅子,又“嗖”地弹了起来。 “说到冬卉生养的事,我倒要问问你!本来我觉得.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私事,我不好过问,现在我不说,你倒学起猪八戒来了!若说冬卉头二年没有生育,那时间还不算长,年纪轻轻的,刚刚成亲,没有孩子也不奇怪。可是近一年的时间里,你总共去过她房里几次?你现在上下嘴唇一碰,就说她没有生养,于子嗣无功,应该休出门儿去!你怎么说得出口?” 这一番话,说得.怀明瑞哑口无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概钟儿事先也没料到乐以珍会说到人家夫妻同房的事,因此也没有教给他该怎么应付。怀明瑞搓着手,垂着头,彻底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到这个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严格的等级制度,在特定情况下是有好处的。否则她如何压得住比她长几岁的怀明瑞?否则她如何保得住可怜的安冬卉? 于是她继续拿出一个大家长的样子来,教育怀明瑞道:“我们这样的大家庭,本来就人多事杂,因此事事要依着规矩来,夫要有夫纲,妻要有妻德,妾更要懂得为妾的本分!冬卉是个贤慧的好女子,因此任何妄想撵走了主子爬上高枝儿的事,在我这里就一定行不通!休妻的事,你以后休要再提!太太刚没,你再闹这种着五不着六的事来,你就去乡下种祭田去,三年之内不要回来了!我说到做到!” 怀明瑞本来胆子就小,是个贪福享乐的人,一见乐以珍动了怒,要撵他回去祖籍种祭田,赶紧应道:“我…其实也没想着休冬卉,早晨我跟她说着玩的,谁想到她竟当了真,闹到二太太这里来了,二太太莫动怒,我以后不拿这事开玩笑了…” “不开这种玩笑最好!你心里喜欢谁,我管不着,但是家里的规矩不能坏!你回去告诉钟儿,府里今年连番出事,让她消停些,不要再闹这种幺娥子了。我这一阵子事多人忙,等闲下来了,我找她好好聊聊。” “…是。”乐以珍直接说到钟儿,怀明瑞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应了一个字。 “冬卉在偏房里歇着,你去劝慰几句,把她接回去。我还有事,你下去吧。”乐以珍一挥手,怀明瑞如释重负,赶紧答应着,退出了展乐堂。 乐以珍喝着茶,缓了好一会儿的气,问玉荷道:“你去看看,要是二少爷还在府里,让他过来一趟。” 玉荷答应着出去了。没一会儿,怀明弘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自从两个人回到安平,乐以珍一心陪着怀远驹戒毒,生意上的事全丢给了怀明弘。 这在他本不是什么难事,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经营怀氏在南方的生意了,如今他二十一岁,九年的历练,做生意对他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可是最近他却明显地消瘦了许多,脸色总是沉沉的,回到府里后,只往弘益院里一猫,谁也不见。乐以珍听身边的丫头说,有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二少奶奶郭元凤哭着从弘益院出来,回了沁绿院。 她知道他心里的症结是什么,可是她却不想再跟他讨论那件事。她知道自己说得越多,情况就会越糟糕,她能做的只是沉默和无视,与他只谈家事,至于他情感上的纠结,只能等着他自己慢慢解了。 怀明弘一进屋,闷头直接坐到刚刚怀明瑞那个位置上,看着乐以珍,也不说话。乐以珍想缓和一下气氛,便笑着说道:“二少爷这一阵子可忙坏了,事情总是办不完的,身体最重要,二少爷应该学学我,也给自己划出工作日和休息日来,隔一阵子休息两天,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怀明弘一咧嘴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样子来:“我怎么能跟二太太比?二太太相夫教子,休息的时候也有得事做,我现在巴不得天天忙晕头…” 乐以珍一听这话,立即将脸撂了下来,嘴唇抿紧,咬牙看着怀明弘。 怀明弘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分了,赶紧打住,转而问道:“二太太叫我来,到底有何事吩咐?” 乐以珍也不跟他计较前言,只说自己的事:“我想让你查一件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老爷那烟资的由来,我们上京的那一段日子,一定是背后有人在提供资助,巴不得他深陷烟毒之中不能自拔。这事可大可小,我们要搞清楚才好。你派几个精明的人,一拨往凤州去,查一下凤州那里老爷的私产有没有问题,另一拨查一下二老爷,虽然他已经被你舅舅撵回了yu女山,可是他若贼心不死,这一次我断不会饶过他了。至于帽儿胡同那边,我会慢慢探问。这事的真相不明,在我这里始终是一个心病。” “好!我马上派人去查。”怀明弘二话不说,起身出门,做事去了。 乐以珍望着他大步溜星地走出去,细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转头吩咐玉荷:“让马房备一辆大车吧,老爷最近气色很不错,我今儿要带着梦儿和实儿过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家事纷乱 第二百三十四章家事纷乱 年前事多,更新不太稳定,致歉. ================================ 大少爷怀明瑞刚刚在心里冒出头儿来的的休妻意愿,被乐以珍给彻底掐灭了。安冬卉虽然保住了自己怀大少***身份,可是从那以后,精神越萎靡了。 以前乐以珍在府里的时候,钟儿还会抱着儿子来她屋子里闲坐。大概怀明瑞回去后,向钟儿转述了乐以珍的话,从那天开始,不在请安的时间里,乐以珍几乎见不到这个小姨奶奶。即便请安的时候见了,她也只是低着头坐在末位上,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乐以珍完全能够明白钟儿心里的念想儿,她无非觉得自家小姐是这个府里的当家太太,她要出头,乐以珍怎么着也得帮她一把。事实上从平日里的闲常聊天里,乐以珍已经听出她的意思了。只是从乐以珍这方面来说,她虽然顾念着钟儿在她初临异世时的关照,可是若论起人品来,她还是及不过大少奶奶安冬卉。 再说,若是安冬卉真的被休回娘家,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乐以珍一直想跟钟儿好好聊一聊,可是她家里外头两边忙,这件事虽然搁在她心里,却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她的全副心思,都在怀远驹戒毒这件事上。虽然戒毒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怀远驹也有反复,但事情总归是向着好的方向展,希望也越来越大。 她一直在怀疑的烟资问题,.怀明弘让人分头去查了。二老爷怀远清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也不知道沈三公子是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怀远清现在是名符其实的道人了,每天修道炼丹,几乎不与外界生联系。 派去凤州的人,却一去没了音信,.半个月过去了,仍不见人回来,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乐以珍听说了这件事,越觉得蹊跷,再次挑选能干得力的几个人,往凤州去了。 怀远驹不知道她在调查这件.事,乐以珍每次试探着问他,他只有一句话:“真的没事,等我好了,一切都会处理好的,你只管放心…你别把家里的事当小事,不用天天来看着我的,管好家,等我回去…” 乐以珍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可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沈夫人的事过后,家里一切安好。她不在的时候,府中事务交给郭元凤,这位二少***能干,是府中人有目共睹的,连谷柔琴也跟乐以珍说:“咱们家的二少奶奶,很有当年老太太的风范呢,处事果决公道,令人信服…” 连谷柔琴都这样说,乐以珍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很乐见郭元凤的聪慧能干,因为她知道自己早晚是要离开的,这个家里外有怀明弘,内有郭元凤,她就不算辜负了老太太和沈夫人的嘱托。 等她离开了安平,等怀明弘的守孝期一过,她相.信这两口子的关系是会解冻回暖的。人心都是肉长的,郭元凤虽然刚嫁进来的时候对怀明弘有些冷漠,但是这一段日子,她对怀明弘的牵就和关照,乐以珍是看在眼里的。 想到这样的前.景,乐以珍的感受是复杂的,她会欣慰,也会在心里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总之一切的情感纠结都过去的,而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怀远驹戒毒成功。因此她放了十二分的心思在怀远驹身上,因为那几次瘾病的反复作,她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最后几乎整日守在帽儿胡同,照料怀远驹的身体,监督大夫的治疗。 可有些事还是被怀远驹说中了,大少爷房里的事,她当初只是那样草草地教训了怀明瑞一顿,也没有继续留心。而郭元凤虽然当家精明,可大伯子房里妻妾之间的事,她一个当弟妹的总不好干涉过多。 结果,当那天乐以珍在帽儿胡同给怀远驹炖燕窝的时候,府里来了一小厮,急火火地喊她回府,说大少奶奶上吊了! 乐以珍“噌”地跳起身来,炖着燕窝的小陶罐就被她给踢翻了:“人怎么样了呀?” “我…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只听二少奶奶让人找大夫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那个小厮虽然是骑着马来的,还是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快回去吧!我就说让你管好家,你不上心,还是出事了吧?”怀远驹一叠声地催着她。 乐以珍匆匆地坐上了马车往回赶。她既心疼安冬卉,又恨怀明瑞,一路上都在咬着牙。在府门口下了车,她便直奔怀明瑞的院子里去了。 怀明瑞因为是庶出,人也不聪明,不怎么受老太太和沈夫人待见,因此他也不可能有怀明弘那种待遇,没有自己独立的院落。他的院子里,正房住着安冬卉,钟儿住在东偏厢。可是自从他将钟儿收了房,东偏厢俨然成了这个院子的正房,而真正的正房却越来越消寂。 当乐以珍赶到的时候,这间在怀府之中一向不怎么起眼的院子里,真是前所未有的喧闹。 说喧闹,而不是说热闹,是因为乐以珍一推开院门,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这一年的时间里,乐以珍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以致于当她听到有人哭着喊“大少奶奶”的声音时,浑身冷嗖嗖的,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就像过敏病人接近过敏源时候的反应一样,扶着院门站了好一会儿,不敢走进去。 “二太太回来了!”一个跪在门口哭的丫头,一转头看到乐以珍,高声地冲里面报一声。紧接着,郭元凤和孙姨娘从屋子里走出来,都是一脸的丧痛。郭元凤迎上来向乐以珍哭着说道:“二太太,实在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管好这个家,居然生了这样的事,嫂子她…怎么这样想不开呢?” 乐以珍只觉得有一大块儿冰塞在她的心里,又凉又堵。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越过哭得噎气的郭元凤和孙姨娘,走了进去。 屋子里,安冬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有些青紫。怀明瑞坐在床沿上,垂头叹着气,偶尔抬起袖子来擦擦眼角。钟儿抱着小孙少爷,跪在地上哭着叫“大少奶奶,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呢…”乐以珍这才分辨清楚,原来她在院门口听到的那个哭喊声,就是钟儿的。 小孙少爷半岁大,被这满屋子的喧嚷声吓着了,扯开喉咙放声大哭。伺候安冬卉的几个小丫头,也跪在钟儿的身后,伏地恸哭。 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悲情的气氛。 可是乐以珍却没有掉下眼泪来。她走上前去,看着可怜的安冬卉,毫无生命气息地横在床上,结束了二十三岁的年轻生命。这个善良的女子,在乐以珍还是丫头的时候,在府里偶然遇上,她就会笑着跟乐以珍说话儿:“珍儿…” 安冬卉的音容笑貌在乐以珍的脑海里还那么地鲜明,所以当她再低头看怀明瑞和钟儿时,她的心里真是又愤又恨。她很想操起床头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怀明瑞一顿。 可是这种情形下,她实在不宜再将事态闹大。她暗自捏了捏拳头,忍下了打人的冲动,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叫小玉来,我问问她。” 小玉是安冬卉的陪嫁丫头,也是安冬卉身边的大丫头,性子跟她的主子一样,敦厚温和。眼下的情形,也只有问过小玉,才能知道这房里到底生了什么。 可是她提小玉,怀明瑞便将头垂得更低,钟儿也停了哭声,看向乐以珍。 “小玉呢?带人来!”乐以珍的心情奇差,失去了耐心,大吼一声。 怀明瑞被吓得跳起来,看着钟儿。钟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话道:“都怪小玉照顾不到,才让大少奶奶生了这种事,大少爷一生气,让人将她拖出去打板子…” “去把小玉给我带回来!”乐以珍一指门口,有一个机灵的丫头赶紧跳起身来,解救小玉去了。乐以珍也不看钟儿,只是怒视着怀明瑞:“我还没回来呢!你倒先处置起人来了!你说小玉照护不利!那你身为冬卉的丈夫,你又对她有多少关照?” 怀明瑞被教训地红了脸,连擦眼角的动作都忘了。乐以珍斥责了他几句,觉出自己有些冲动。逝者已矣,还是不要在她面前吵闹,让她清静了吧。 于是乐以珍转身出了屋子,刚刚跨出门槛儿,就看到两个丫头搀着被打得不能走路的小玉,正往这边来。乐以珍一指西厢:“带她去那屋里,我要问她的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家事纷乱(2) 第二百三十五章家事纷乱 新春吉祥,新年快乐!! 等乐以珍走进西厢时,就看到小玉伏在地上,轻声地呻吟着。乐以珍也没有落座,直接蹲在小玉的面前,问她道:“小玉,你跟我说实话,大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 小玉抬起头,疼得惨白的脸上挂满了冷汗珠儿。她看着乐以珍,鼻翼快地翕张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噎着唤了一声:“二太太…” “你别着急,我给你做主,没人再敢伤害你,你只管说实话,大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乐以珍低下头,凑近小玉。 “我家小姐…实在是…太委屈了…”小玉刚说了这一句,便哭得失了声。乐以珍知道她们虽为主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情份非同一般,因此也不催她,等她自己平稳了气息,继续说道:“反正我家小姐死了,我也不打算独活了,索性今儿我就把以前小姐不让说的话,全都讲给二太太听听。自从姨奶奶进了这院子里,我家小姐就没有过上一天省心的日子,姨奶奶欺我家小姐性子敦厚,总是在大少爷面前说短道长,她又会耍狐媚子勾大少爷的心,大少爷被她哄得五迷三道的,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出了她的房,就来找我家小姐的麻烦…” 这些乐以珍倒是料到了,只不过因为安冬卉寻了死,此时听小玉声泪俱下地讲起来,她心里就紧紧地揪着。 小玉继续哭诉道:“我家小姐.嫌丢人,一直不让往出说,可是大少爷和姨奶奶因此就料定我家小姐好欺负,变本加厉起来。尤其是孙少爷生下来后,姨奶奶越目中无主,天天拿酸言酸语敲打我家小姐。姨奶奶刁钻也就罢了,偏偏姑爷不但不为我家小姐撑腰,还跟着一起敲边鼓…前一阵子要休掉我家小姐,那是闹到明面上去了,暗地里那种难听的话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 “冬卉怎么不找我说?这可真是…”乐.以珍听了,心里又是痛又是恨,责怪自己疏忽了家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家小姐严令我们不许往外.说这院子里的事,她自己嫌丢人呢…可这样的日子,日积月累,让人如何不焦狂?昨儿晚上,三老太太那边送来一小篓子螃蟹,本来是就是送到我家小姐屋里的,可是小姨奶奶听说了,就撺掇姑爷过去要。我家小姐气不过,跟姑爷争了几句,结果姑爷抢了蟹篓子就往出走,还边走边说‘不会下蛋的母鸡,白占着一个窝,犹不自觉,还抢什么嘴呀?吃了也是白吃,也生不出儿子来’…” “混帐!”乐以珍气得浑身抖,指着正房吩咐道:“把大.少爷和钟儿姨奶奶给我叫过来!” 有人应了,转身出去传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少爷.怀明瑞和钟儿一前一后进了这间厢房,钟儿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珠。乐以珍一见她这副兔死狐悲的样子,越地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斥道:“冬卉是怎么死的,你们两个人心里最清楚!眼下她的后事未尽,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像这种没规矩的事情,我绝不容忍在我的治下生!明瑞和钟儿,你们两个去冬卉的灵堂跪着守灵,不到丧的那一天,不许回房!” “啊?”两个正在擦眼角的人,立即停了手下的动作,.向乐以珍看过来。钟儿守灵,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怀明瑞是丈夫,没听说有丈夫跪着给妻子守灵的道理。 “你们也不用吃.惊!我今儿就立立这个规矩!来人!把天鹏抱到我房里,和明实一起养着!什么时候钟儿反醒地像个样子,再把孙少爷抱还给她…还有,三年之内,不许在我面前提扶正的事!”乐以珍心中悲痛之下,说话又急又快,果绝而干脆。 怀明瑞还没有反应过来,钟儿就哭喊一声,扑到乐以珍面前:“小姐!就算是我有错,你怎么罚我都成,千万不要抱走我的孩子…小姐,我求你了!” “这个时候想起我是你的小姐来了!你平日里行事,有哪一件是跟我商议过的?恃子而骄!逼死正室!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吗?你简直狂妄到天上去了!你不用喊我!赶紧去守着灵堂,反醒地好了,你还是天鹏的亲娘!反醒地不好,天鹏就由我来养着吧!依你现在的品行,我怎么能放心把怀家的长孙交给你教养?”乐以珍说完,也不顾钟儿的哀哀乞求,问明白小玉在外面是有爹娘哥嫂的人,便让人给了她五十两银子,送她回家去了。 因为前面有老太太和沈夫人的事,安冬卉的后事实在不宜再张扬。可是若操办过于简单,乐以珍又觉得对不起这位亲厚的大少奶奶。折衷之计,她只好外不张扬,内里给安冬卉用珍稀的棺木,穿银线织就的寿衣,一应陪葬按照沈夫人的规制来办。又给了安家不少的抚慰金,才堵住了她父兄的嘴巴。 怀明瑞和钟儿果然在灵堂守了七日,其间孙姨娘找乐以珍求情,生生被乐以珍驳了回去。七日停灵期满,悄悄地出了殡之后,当日乐以珍就听到了钟儿病倒的消息。 不管她是真病也好,假病也罢,乐以珍心里堵着气,也没去探望她,连派个丫头去问一问的事都没做。怀天鹏就被安置在了乐熙院,和他的小叔叔一起养着。院子里有三个孩子,别提有多闹腾了,可是每当乐以珍满心郁闷的时候,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是觉得舒快不少。 怀远驹的气色越来越好看了,这是让乐以珍最为高兴的一件事。她将罗金英撵到夏玉芙的院子去住,派了三个得力的丫头和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守在旧居,以保证她不在的时候,怀远驹也不会受到诱惑,再碰西土。 可是高兴之余,另一件事却让她越来越不安心第二次派往凤州的人,也是一去杳然,半个多月过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乐以珍感觉到异样,那日里认真地问了怀远驹:“老爷…不瞒你,因为我上京那一阵子,你这边烟资的问题,我让人去了凤州查证,可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拨人派过去了,都如泥牛入海,一去就没了消息…老爷,如果你还说没事情的话,我就再派第三拨人去…或者…我亲自跑一趟,也是一个必要的主意。” 怀远驹听了她的话,低头专注地转着手中的茶盏,好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对凤州有感情,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回家,先不说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定居凤州,我只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必然会带着你去凤州小住一阵子,到时候你就知道有事没事了。” “老爷,你这话说得含糊…”乐以珍还是没有问出究竟,着急地扒住他的胳膊。 怀远驹被问得不耐烦,一皱眉头:“我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已经好了,一切事情都有我来处置,等我回了家,你只管在家带好孩子,你要凤州的宅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都由你…” 乐以珍满腹的疑问,也只好作罢。 怀明弘在这段时间料理着怀氏产业的生意,在外面忙得团团转,晚间回了府里,只去展乐堂向乐以珍请安汇报,便回自己的弘益院,将院门一关,便悄无声息。直到第二天早晨,府里的人才会看到他们的二少爷行色匆匆地出府去了。 乐以珍白日里看着怀远驹身体越来越健康,她的心情也会随之好起来。可是晚间回到府里,在展乐堂看到一个愈益沉默和消瘦的怀明弘时,她又会消沉好一会儿。 她没办法去触碰怀明弘的心结,只能装作不见不闻。她只能在内心默默地期望怀远驹快些好起来,她快些离开这里。除了逃避,她似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怀明弘倒也不是不晓得轻重的人,回了安平后,他安分了许多,言行举止不似在京里那般放任不拘。对于他的消瘦与沉静,府里人都将原因归结到沈夫人去世这件事上头去了,这让乐以珍安心不少。 家里的事,大部分仍然交给郭元凤料理。这位二少奶奶不愧是大家出身,做事有分寸,从来不逾矩,大事等乐以珍回来拿主意,即便没有大事,她也会在乐以珍回府后,到展乐堂来请安稍坐,说一说家里的事情。 几天下来,乐以珍现一个现象。每次郭元凤到乐熙院,几乎都是踩着怀明弘的脚后跟儿进去的。若说一次两次是巧合,天天如此,乐以珍就觉出蹊跷来了。 于是她越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来,有事说事,无事便端茶送人出门!怀明弘因此而更加地肃然,只要郭元凤一踏进展乐堂的门槛儿,他就会尽快结束汇报,抬脚走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祸临头(1) 第二百三十六章大祸临头 别人家祭祖,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安平怀氏却在不年不节的九月十九祭祖。那是因为百年前的九月十九日这一天,怀氏的祖先从遥远的北方南迁,落户安平,从此开始了怀氏从艰难创业到恢弘百年的这段历程。 怀氏每年祭祖,不仅是家族内的大事,也是整个安平每年一度的盛事。因为在这一天,怀氏不仅会在各大寺院道观开粥济民,还会将城内最大的三处戏楼包下来,延请三百名与怀氏历年来关系深远的安平本地人听戏喝酒。 所谓的关系深远,可不光是指那些有世交或生意上往来的比肩之家,大部分获邀的人,都是怀氏各行生意的老主顾,比如城南的马铁匠,就是因为坚持常年在怀氏的调料行买盐,就在去年受邀去凤鸣楼听了魁红玉的一出《精忠记》,美得他见人就炫耀,整整过去一年时间了,去他铺子里打铁的人还是会听他摇头晃脑地赞叹:“魁红玉的扮相那个美哟…美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你没听过魁红玉的戏吧…”。 因此每年从入秋开始,安平城的百姓便议论打探,今年有谁收到了怀氏的邀请,是在怀氏饰行买了那对最昂贵玉镯的孙家太太,还是总在调料行打酱油的西街董奶奶… 在怀氏族内,要拜祖祀神扫墓,恭谢祖先的厚恩远德,为后世子孙创下这份宏大的产业和优渥的生活。这个过程说起来,两句就结束了,但是之前却要经过细心而繁琐的准备。 打个比方,传说怀氏开业的.祖先爱吃油包,每年祭祖,油包是必备的供品,这油包的烹制就有很精致的讲究。面粉必须是由祖田春收时割下来的第一镰麦子磨制的,馅料里的猪油,是在过去的一年里用清纯的泉水和上等的蜀粉喂养出来的猪,祭祖的前一天杀了炼制出来的。拌在猪油和白糖里的核桃仁,更是远从通西深山中采摘运送回来的野生大核桃。 以往的几年,乐以珍就感觉了怀.氏的祭祖活动是如何的隆盛。每到九月份,老太太和沈夫人、各房的太太小姐少奶奶们,都会忙得团团转。但是那时候乐以珍没有资格插手任何与祭祖有关的事项,她是怀家的庶妇,祖先要享用的东西,她是沾不得手的。 今年却大不相同,她一下子从.一个靠边站的小姨娘,变成了这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内里外头的事情,件件需要她操心过目。一入九月份,她就已经忙得脚不落地了。 彼时,怀远驹虽然经过几次的反复,因为乐以珍看.管得严厉,再没机会沾染西土,渐渐地烟瘾就戒得差不多了。乐以珍调了几个得力的人去帽儿胡同,精心地调理怀远驹的身体,只为让他在祭祖的那一天,精神焕地出现在祭典上。 怀远驹也同意在祭祖的前一天回府里去,他对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是蛮有信心,自从他接了怀氏产业的管理权,每一年的祭典仪式,他都是与五老太爷并肩领祭的,今年他也不想错过。 乐以珍在城西的那处小宅院儿已经修好了,只.剩下室内的布置装饰,等着她去定夺。可是为祭祖的事,她忙得整整瘦了一圈,根本没有闲心思去理会这件小事。 她的主意,是将.这件事搁到祭祖以后,或者干脆等到明年开春,反正那宅子她很少去住。可是郭元凤听说这件事后,主动对乐以珍说道:“二太太只管忙大事,这样的小事就交给我吧。秋季凉爽,正适合装潢屋舍,二太太只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格调,我让人去做这件事,保证让您满意。” 乐以珍见她说得真诚,也就由她去做了。 祭祖是大事,马虎不得。因为没有经验,怀远驹又不在家里,乐以珍正经无措了好一阵子。三老太太高氏在这个时候,倒是体现出她做为怀府老人儿的优越性来。虽然事事不容她沾手,不过有她偶尔的几句提示,对乐以珍还是很有帮助的。 这让乐以珍对三老太太的认识有了些改观,自从老太太过世,乐以珍总觉得一向安分守己的高氏,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 好在乐以珍聪慧,有老人可供咨询,有旧例可供依据,一应事项倒也进行得井井有条。外间的事,由怀明弘带着一班族内子弟安排布置,也都不比往年逊色。 眼看着一切准备停当,离祭祖还有两天。 那天中午,乐以珍吃过午饭,去祠堂看了一回匠人们扎道场竹棚,又去了一趟大厨房,按册清点了献供祭品的材料,叮嘱厨房管事的千万不可出错。 这两件事忙完,暂时还没有其他要紧的事需要她马上到场,她感觉有些累,便想回房小睡一会儿。刚刚走到乐熙院门口,冬儿从侧旁急急地赶过来,对她说道:“二太太,刚刚二少奶奶捎话回来,说城西的宅子今天就收拾停当了,让二太太过去瞧瞧,看哪里不满意的,还来得及改。” 乐以珍这才想起这一桩来,自从交待给郭元凤装潢城西私宅,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郭元凤大概是见她忙乱,从不跟她提这件事。今儿头一次说起来,竟是要完工了。 她停下来想了想:“既然都交给了元凤,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那边我也很少过去,简单实用便罢,我就不用看了。” 冬儿上前揽住乐以珍的胳膊,殷勤地笑道:“二太太可别这样说,以后二太太在家里呆得闷了烦了,时不时地过去住一日半日,岂不是一个散心的好去处?所以那边的布置,还是要合二太太的心意才好,反正坐上马车,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二太太还是过去瞧瞧吧。” 冬儿边说着,连扶带推,乐以珍一时竟没有拗过她,往府外的方向走出去好一段儿:“哎呀!你还是这样!快松手,我自己走还不成吗?”乐以珍笑呵呵地打开冬儿的手,心里琢磨着看就看吧,那地方对自己有着特殊的意义呢。 于是坐上马车,往城西而去。 她着实是困乏了,刚刚出了府门,她就开始打瞌睡。玉荷没有跟来,车上只有她和冬儿。冬儿给她搭一条薄毯,轻声说道:“二太太这是困了呢,你先睡一觉吧,等到了地方,我喊你起来。” 那薄毯往身上一盖,暖暖洋洋的,越困得不行。乐以珍便“恩”了一声,双眼一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乐以珍脑子里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去城西看宅子的装修,也知道家里有好多的事在等着她拿主意,她感觉到自己睡了好久,努力地想要醒过来,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儿,就是动弹不了,喊人又喊不出声音来,急得她在睡梦里,直哼出声。 一阵嘈乱的吵嚷之声,终于将乐以珍从梦魇之中拖了出来。她费力地睁开干涩的眼睛,往四下里一瞧:咦?这是哪里? 一张香枝木的月洞雕花床,四周是娇粉色的轻纱床帏子,上面绣着艳红的鸳鸯戏水图。床上铺着水绿色的缎子被褥,那缎子上绣满了繁复锦簇的各式连枝花卉。 乐以珍睡意朦胧之间,入眼所见之物,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她到了哪间花楼楚馆,进了哪个姑娘的芳阁,浓香粉脂,艳色逼人。 她有些迷惑,竖起耳朵听那喧哗之声,是从屋外传来的,越吵越近,竟似正往她这间屋子而来。她下意识地感觉到情况不妙,赶紧起身,准备披衣下地,看看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只听房门“哐啷”一声被人踢开,一群人乌泱一下子涌进屋来。乐以珍披衣愣在当地,定睛一瞧,前面打头的,竟是一群官差!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祸临头(2) 第二百三十七章大祸临头 乐以珍见了官差,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赶紧将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匆匆地拢好衣服:“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一位独穿红马甲的官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乐以珍,见她还在忙着系衣服的扣子,撇嘴笑道:“夫人这是快活得不知身在何处了,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家,怎么还要问在哪里?” 乐以珍大吃一惊,茫然四顾,想从这个陌生的房间里找出自己熟悉的一点点迹象…哦…墙角花架子上撑开的那把花纸伞,好像是从京城运回来的… 这个香艳的房间,难道就是郭元凤答应下来保她满意的杰作?她心里顿时涌起一层一层的冷雾… 不给她细看的时间,那领头的官差突然亮出一块安平府衙的搜捕令牌,冲着身后的衙役一挥手:“怀乐氏谋害亲夫,以图与继子通奸**,当场捉奸,证据确凿,抓起来!” 乐以珍只觉得官差的话,一.字一惊雷,一句一霹雳,震得她神经都要断裂了!她眼看着那些官差要涌上来,下意识地大吼一声:“站住!谁指使你们跑到这里来血口喷人?谋害亲夫?我丈夫好好地在帽儿胡同旧居中休养,我今儿早上才刚去看过他!什么当场捉奸?信口胡言…” 那官差的头领似乎胸有成竹,嘿.嘿一笑:“夫人果然好定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吼出声音来?怀老爷的尸体可是我亲眼看着仵作验过抬走的!他就是吃了你亲手炖制的燕窝,才毒身亡的…” 乐以珍只听他说到这里,脑子.里的一根弦便“嘣”地一声断开了,浑身的血一齐向头顶涌去:“胡说!要是我家老爷出事了,怎么大半天也没人向我禀报?你们不是官衙的人!你们是劫匪!来人啊!” 她兀自高声喊叫着,早有官差冲上来,反剪了她的.双手,摁住了她的肩膀。她简直无法思考,不知道眼前到底生了什么事,只顾死命的地挣扎着,直到一个人被带了进来,推到了她的面前! 是怀明弘!她吃惊地现,怀明弘的脖子上套着枷.锁,被一个官差用力一推,一个趔趄冲到她的眼前,差点儿站立不稳,摔在她的身上! 她震惊到不出声音,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怀明.弘,心里默念着:这是一个噩梦!我还没有醒呢!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然后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就有尖锐的痛感从嘴唇上直传入她的大脑之中,随即她尝到了一股腥甜的鲜血的味道,提醒她并不在噩梦之中,而是在现实中生了一件比噩梦更要可怕的事件! 身边的官差正在屋子里肆意地搜查着,翻箱倒柜,将一些女人穿用的肚兜亵裤、胭脂水粉,随处乱丢,再打开另一个箱子,甩出来的竟全是男人的衣服!一个官差从箱子底搜出一卷图来,打开一瞧,顿时哈哈大笑,往众人面前一展:“兄弟们开开眼,瞧瞧有钱人家的太太都是怎么玩的!” 乐以珍循声望去,那官差手中握的,赫然是一张**! 她听到自己神经绷断的声音,她转头看怀明弘,歇斯底里地嘶叫一声:“你告诉我!到底生什么事了?你爹呢?” 怀明弘束在枷锁上的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突,恨声说道:“我们被人陷害了,我在载德楼跟掌柜们商议后天的事,结果家里来人传话,说你有要事相商,约我到城西的宅子里谈,可是我刚刚到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自己找到这间上房,竟然现你在昏昏沉睡,我感觉情况不妙,刚要出门喊人,这些官差就冲进来了…” 怀明弘说得很急,乐以珍却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她在脑子里飞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回想了一遍,突然问道:“冬儿呢?你没有看到冬儿?冬儿!” 她话音一落,只见门个垂缩肩踅进来一人,可不正是冬儿吗? 冬儿畏瑟着蹭到乐以珍面前,突然扑跪在地,抱着乐以珍的大腿哭道:“二太太!是冬儿无能!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我挡也挡不住呀!” 乐以珍抬脚便将冬儿踹翻在地,咬牙切齿地说道:“冬儿!你竟然害我!” 冬儿状似凄切,再扑过来,哭着申明:“二太太!不是我害你!冬儿怎么可能害你?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刚刚想拦他们!可是他们这么多人,明刀明枪的,我拦不住呀,我想回身给你送个信儿,可是他们把我推到一边,不让我进屋…” 冬儿这翻话,摆明了在说这屋子里刚刚有奸情。乐以珍觉得自己的心都烧了起来,气恨之下,一脚蹬在冬儿的面门上,一股鲜血顺着冬儿的鼻腔流了下来,在她的嘴唇上洇开,加强了她脸上的悲切效果。 “哟!夫人好大的脾气!”那官差头目溜达过来,肩头还扛着那把从京里运回来的花纸伞,“我们这边搜完了,夫人请吧,早就听说夫人能说会道,有本事到公堂上去洗清yin名吧。” 怀明弘气得一抖木枷,那枷上的铁锁便出“哗啦”一阵乱响,他撞开一旁拉住他的官差,斜着那名头目:“你最好提醒郑府台,他若是居心不良,偏听偏信别人的诬告,让我外公知道了,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那头目似乎早得了授意,对怀明弘身边的官差摆摆手,然后笑着看怀明弘:“二少爷可别搬大佛来砸我们这些小鬼哦,我们只是公事公办,若是冤枉了二少爷,要砍要杀,我们悉听总督大人处置!” “我身上可有浩亲王府的府牌!你们最好弄清事实再来说话!”乐以珍见沈同达不管用,再搬朱琏广。却听那头目轻哼一声:“夫人大概不知道这官场上的事,我们郑大人可是瑞王的门生…哦…还有,我们郑大人说,如果夫人提起延庆王府,就让我告诉夫人,除非延庆老王爷亲自来要人,否则的话…杀夫为恶逆!yin子为**!这十恶不赦的重罪,你就占了两条,就是到了皇上那里,也没有赦免的理由,我们大人是不敢赦你的!” 乐以珍再次听到他说“杀夫”二字,又想起怀远驹的安危来。搬出奉西省的总督不管用,再搬浩亲王也不管用,她的精神顿时失去了支撑力,疯一样地撞向拘拿她的衙差:“你们放开我!你们对我家老爷做了什么?我要出去见他!” 她边冲边哭叫,一时倒把那几个衙差弄得手忙脚乱,竟让她得空儿冲到了门边儿。那头目一见她不顾命地横冲直撞,怕出事不好交待,便追到门边,横掌在她的脖子上熟练地一砍。 乐以珍只来得及哼出一声来,便软软地瘫在门槛上,晕了过去! 怀明弘此时倒冷静了下来,他红着眼睛瞪向仍伏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冬儿,一字一顿,声音冷绝恨透:“你回去告诉郭元凤!就算她害死了我们三个人,她也没本事当那个家!更何况!她这种伎俩太拙劣!你让她这几天该吃该喝,赶紧享受!等过几天我回了家!她就是插翅飞到天上去,我也会把她给拽下来,再拔了毛烤了!” 冬儿转了一下眼珠,见官差们抬乐以珍的,搬拿证据的,各忙各的。只有一个人看着怀明弘。于是她站起身来,凑近怀明弘的耳边,轻声说道:“二少爷小瞧了我们二少奶奶,她这次可是得了天助,再加上计划缜密,简直就是万无一失,二少爷还是认命吧,到地下跟你老子抢女人去吧!噢…对了,还有你的奶奶,你的娘亲,你的孩子…相信二少爷在那边不会寂寞的。至于怀家…哼哼!从此就是二少***天下喽!” 怀明弘听了冬儿这番话,却没有像冬儿预期中的那般暴怒狂吼,只是平静地斜了一眼她:“可怜的丫头…你就等着我跟你新帐旧帐一起算吧!” “走了走了!”官差上来拽了怀明弘一下,大概是他刚刚提到他的外公,那官差有了忌惮,倒也没使多大的力气。怀明弘知道这一遭牢狱之灾,一时半会儿是躲不过去了,也没有挣扎,跟着衙役们出了门儿。 临出院门前,一个衙役拿了一团碎布,上来塞住怀明弘的口,然后迅将他推出去,架上了一辆马车,放下了车帘。 怀明弘在车上坐稳,看到他对面躺着尚在昏迷之中的乐以珍。他心中冷然暗笑:罪犯竟然可以坐马车,他还真是头回见! 第二百三十八章 府衙过堂(1) 第二百三十八章府衙过堂 待乐以珍从昏厥中醒来,她已经身在牢狱之中了。她躺在一层泛着潮气的杂草上,还没等睁开眼睛,先有一股霉潮腐臭的气息冲鼻而来。 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动了下身子,感觉到脖子有点儿疼,今天下午的事情便一下子回到她脑海中来。 她从杂草上翻身起来,看到对面坐着两个人,一身破烂的衣服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头跟身下的杂草一样地脏腻杂乱,一时之间竟没有分清是男是女。 出于女人警惕的本能,乐以珍眯起眼睛仔细地瞧了瞧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感受到乐以珍探究的目光,一撩搭住大半个脸的头,没好气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穿得好了不起吗?到了这里都一样!” 乐以珍听出这是一个女人,松了一口气。随即,这一天的风云突变,一下子涌上来,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 今天她起了一个大早,赶到.帽儿胡同探望怀远驹,还为他炖了一盅燕窝,陪他吃了早饭。当她看到怀远驹气色红润的时候,心里真是无比地欣慰。两个人还商量妥当,明天怀远驹给婆婆上了香磕了头,就坐车回府去,好参加后天的祭祖大典。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一切正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于往日之处,那就是乐以珍刚过去没一会儿,罗金英和夏玉芙从隔壁过来请安。 因为罗金英实在是熬不过戒.毒的苦楚,要死要活地不肯接受治疗,乐以珍也没有太多的心思花到她身上,便将她撵到隔壁,和夏玉芙住到一处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而夏玉芙和乐以珍不对路子,已经是明面上的事了。因此只要乐以珍来陪怀远驹,罗夏二人就会呆在隔壁,连门儿都不出。 今儿早晨,当两个人过来请安的时候,乐以珍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心性宽厚,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怀远驹马上要回府了,这两个人从此丢在这里,她眼不见心不烦,尤其是想到看不见夏玉芙,她的心里就很舒爽。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往往就很宽和。两个人请了安,.凑在桌边要一起用早饭,乐以珍也没有摆脸子撵人。她叫上怀禄,一顿早饭倒吃得挺热闹。 然后她就回府做事了,一直到她被冬儿叫到城.西新宅去,大半天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找她禀报,说帽儿胡同那边出事了,这岂不是很奇怪?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都集中到怀远驹身上,别的事便想不下去了。 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怎么样的计划和阴谋,既然她和怀明弘被抓进来了,那么怀远驹肯定是出事了。一想到她的丈夫今天早晨还是神气活现的一个男人,吃着她炖的燕窝,与她谈笑风生。本以为那是新生活的开始,却没想到成了两个人共同生活中的最后一幕。 她的心紧紧地收缩在一起,使劲地痛着。尽管她不敢说自己对怀远驹有多么深厚的爱情,但是两个人之间有着牵扯不断的亲情,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他们是互相需要的两个人,彼此在对方身上寻找着温暖与依靠,吵吵闹闹,却相扶相携。 怀远驹无疑是她这段穿越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他们从一对冤家一直展到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这段历程回想起来,酸甜掺杂,值得回味。 如今这个爱她宠她也会气她的男人,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就去了,丧夫之痛加上遭人构陷的恨,让乐以珍的心里被挖空了一块,然后灌进去滚烫的水。 那种灼灼的痛从内心传导到四肢百骸,让她浑身着抖。刚开始的时候,碍于在陌生环境中的拘紧,她只是抱紧身体,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咬牙默默流着眼泪。可是悲伤一浪高过一浪,她咬破了嘴唇,也没能忍住悲声,终于哭了出来。 一旦出了声,她就无所顾忌了。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歪倒在杂草之上,将头抵住坚硬的地面,痛哭失声。同牢的两个女人中,刚才出声呛了乐以珍一句的那位,被她的哭声吵到,皱起了眉头:“嚎什么丧?家里死人了?” 她这一句,无疑是在乐以珍着火的心里浇了一勺油。一向温和的乐以珍突然就跳了起来,猛地扑向说话的那个女人,将她摁倒在地,一阵乱打乱踢。 那女人没想到穿着如此端庄华贵的女人,也会有如此疯泼的时候,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抱着头只顾躲避。另外一个女人摇了摇头,上前欲将两个人分开:“别打了,引来了狱卒,我们都是麻烦…” 乐以珍却完全沉浸在疯狂泄愤的情绪之中,只当自己在打冤家仇人。她将拉架的人甩开,重新摁住那个呛声的女人,越打越投入。 正闹得难分难解的时候,牢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个狱卒走了进来,上前一把拽起乐以珍:“什么有身份的太太!简直就是个泼妇!快走快走!过堂去!” 不光是被拎起来的乐以珍吃了一惊,就连跟她同狱的两个女人也惊讶地看向她这才进来没一会儿,就拉出去过堂了?怎么好像安平府的府台没有别的事可做,专门等着审乐以珍一样? 不管乐以珍是什么混乱不清的情绪,她还是被推了出去。走出昏黑的牢房,乐以珍才现,外面已经是繁星满天,月上树梢,大概是二更时分了。 她被两个狱卒夹在中间,一路磕磕绊绊,来到了安平府衙的大堂之上。她刚刚迈进那高大的门槛儿,一阵杀威棒捣地之声,两侧灰衣蓝马甲的衙役,同时嘬圆了口型,出瓮声瓮气的一声吼:“威武!” 乐以珍正经被吓了一跳,尽管思绪还是有些理不清,不过在此时,她的脑子里却清晰地跳出两个人来窦娥与苏三!如果这件事不是她亲身经历,如果这是她在看一部电影或电视剧,她一定会觉得编剧很没创意,写这么滥俗的戏码! 可是这件事确确切切地生在她的身上,她的丈夫被人害死了,所有罪名都栽赃到她的头上,说她是为了与继子**,谋害亲夫的yin妇!这种真实的受冤含屈,让她有一种切肤剔骨之痛。 而这种痛苦,在她迈进大堂之内,看到伏在地上的怀明弘时,又深彻了几分。怀明弘比她早到,显然刚刚挨了打,虽然没有看到伤处,却是脸色惨白,满面冷汗。 不知道怀明弘的伤势重不重,乐以珍心里急。正在她咬牙的当口,堂上“啪”的一声惊堂木击案之声,乐以珍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公案之后,坐着白面孔蓝官袍的安平府府台郑士功。 郑府台俯视乐以珍,将脸板到最严肃的样子,撇嘴说道:“犯妇怀乐氏!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乐以珍心里那个恨啊!恨得她差点儿咬碎了牙!她看一眼怀明弘,抬头瞪视着郑士功:“怎么我以前不知道郑大人的官威这么足呢?你说我是犯妇,要我下跪?我倒想问问郑大人,你与人共谋,毒害我家老爷!觊觎我家的财产!你算是什么父母官?” 其实乐以珍还没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是下意识感觉到这件事与郑士功有关。但她的话却深深刺到了郑士功的痛处。他大概没想到乐以珍上了堂来,便直截了当地质问他,登时面红耳赤,盯着乐以珍半晌,才想起说辞来:“大胆犯妇!本官体谅你是女流之辈,对你格外开恩,不上刑枷不打杀威棒!你倒敢如此嚣张,诬赖起本官来了!来人…” “郑大人!你何至于如此心虚?难道你想屈打成招?不审案子先打棒子?你的杀威棒我已经挨过了,做事不可以太过头,纸是包不住火的,不知道郑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怀明弘见乐以珍要挨打,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对郑士功说道。 郑士功对这两个人的强硬,显然早有准备。他被问得理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然后说道:“本官不用打,你们就得招!这件案子铁证如山,你们也抵赖不掉!你们不是嘴硬吗?我也不必问你们,让证人先说话!带证人上堂!” “是!”一个衙役答应一下,出了大堂带证人去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府衙过堂(2) 第二百三十九章府衙过堂 乐以珍逃过了杀威棒,怀明弘松了一口气。两个人一齐看向堂外,想知道郑府台所说的证人,到底指的是谁? 没一会儿功夫,刚刚出去的那名衙役,带着几个人上了堂来。乐以珍定睛一瞧,心里顿时像被投进去一块烧红的火炭。 只见二少奶奶郭元凤双手交叠在身前,仰着头跟在那衙役的身后。在她的左右手,分别是冬儿和钟儿。郭元凤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怀明弘,钟儿缩着肩膀偏着脸,回避着乐以珍的视线,而冬儿从出现在堂外开始,脸上就挂着一种掩不住的得意表情,斜瞅着乐以珍。 虽然已经想到这件事是郭元凤的手笔,可是真正面对这个人时,那种心情还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砸进一块巨石。郭元凤是个矜傲的人,自从她进了怀家,一直有一种鹤入鸡群的孤独感。可不管她如何看待怀家的女人,她却尊重沈夫人,并且将乐以珍引为知己。 乐以珍也喜欢郭元凤,聪慧能干,知书达礼。以前老太太和沈夫人在的时候,乐以珍就总在她俩儿面前夸赞郭元凤,老太太就会点头附和:“念过书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曾经郭元凤对乐以珍是无.比信任的,心事都会拿来与她说,乐以珍也觉得跟郭元凤比较容易沟通,如果没有这件感情官司,她们将会是怀府之中最知心的两个女人。可惜世事弄人,因为中间横了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竟然走到今天这种一步。 乐以珍看着郭元凤,而郭元凤却.只看着怀明弘。一家人就在这种很怪异的场景之下,齐站在了大堂之上。 郑士功手中拿起惊堂木,做势.要拍,想了想又放下了,问郭元凤道:“堂下可是怀府二少奶奶怀郭氏吗…” 还没等他话尾的长音拉完,怀明弘便冷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还是别演戏了,你们事先怎么排练的,赶紧进入正题吧。” 郑士功显然底气不足,被怀明弘噎了一句,竟然愣.了一下。郭元凤见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缓缓地开口说道:“府台大人要替我怀家做主!虽然我家二太太与我丈夫之间的奸情,早前儿我就知道了,可是为了家族声誉,我只能是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咽。在二太太还是府上一个小姨娘的时候,我丈夫就买了城西的宅子送给她,两个人经常在那里私会,这件事冬儿可以做证,那时候二太太和冬儿走得最近…” “我做证!”冬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跪下向郑士.功磕了一个头,“城西的宅子就是二少爷买给我家二太太的,那时候二太太因为与延庆王妃相熟,经常借口去王府探望王妃,转而去城西的私宅与二少爷相会…” 虽然冬儿的证.言足以让乐以珍恨到吐血,但是此情此景,如此荒谬的审案公堂之上,生什么事都不会令人惊奇了。 冬儿急不可耐地完成了自己做为证人的任务,很期待怀明弘瞪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她,也期待乐以珍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她,然后歇斯底里地争辩。 可是现实却让她失望了,她说完了话,堂上好一阵子寂静。她迟疑着抬头看向几位当事人,现怀明弘和乐以珍的面色如出一辙地沉静,像是刚刚没有人冤枉过他们一样。 而这两个人的平静,让郑士功和郭元凤有片刻的无措,大概是准备好的应付二人争辩的方法没用上吧,二人对看了几眼,才由郑士功开口继续下去:“犯妇怀乐氏,对于证人刚刚那番证言,你可认承吗?” 如果不是心里揣着丧夫之痛,面对这样一场闹剧,乐以珍肯定会笑场的。她转头过去,目光依次看过郭元凤、冬儿和钟儿,然后回头直视郑士功:“如果我不认承,接下来大人要怎么演呢?是让我家二少奶奶继续哭诉吗?说我这些年一直跟我家二少爷暗通曲款?说我们上京办事其实是假公济私情?说我为了能与二少爷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下毒手害死了我家老爷?如果我还不认承呢?钟儿就会出来做证对吗?她是我从小用到大的丫鬟,理应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她都说我与二少爷有奸情,这件事岂不就确之凿凿了?” 怀明弘在旁边哼笑一声:“二太太把郑大人的戏份给抢了,郑大人不高兴呢…你把下面的戏都说出来了,这让郑大人怎么演下去?是接着冬儿的出场演呢?还是接着你说出来的戏演?二太太让郑大人为难了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郑士功这次可真被激怒了,他拾起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击,出“啪”地一声脆响:“两个大胆刁蛮的嫌犯!当你们口齿伶利,本府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来人!带方玉荷上堂!” 乍一听方玉荷这个名字,乐以珍倒真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两个衙役拖着一个被打得衣凌乱的人进了堂来,往公案前一丢。乐以珍一瞧,正是定儿走了之后,在她身为最得力的大丫头玉荷。 乐以珍见她被打得遍体鳞伤,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心里一阵难过。她想走过去看看玉荷的伤势,却听郑士功冲着玉荷大声问道:“方玉荷!你还不肯说吗?” 玉荷仍然是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乐以珍见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咬牙对郑士功说道:“大人要问什么,直接来问我好了,何必如此为难一个丫头?大月朝的律法哪一条规定可以对证人动用如此大刑?” 郑士功简直要气急败坏了,狠狠地瞪了郭元凤一眼。郭元凤便走上前去,蹲到玉荷身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忠诚的丫头,可是你也不能善恶不分呀!就算你抵死不开口,也挡不住这件事,倒是你自己获一个共犯的罪名,你爹娘从此后可没了依靠了。” 趴在地上的玉荷终于动了,她的双肩抖动了几下,随即出“呜呜”的哭声。郑士功见她出声了,赶紧冲堂下的簿事使了一个眼色,那簿事意会,从身后拖出一只箱子来,着两个衙役抬上去。 其中一个衙役将箱子打开,簿事走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玉荷面前,问她道:“你睁开眼睛瞧瞧,这些物件儿是不是你们二太太房里的东西?” 不等玉荷抬头,乐以珍自己先看过去,先拿出来的是几封信,乐以珍一瞧那扎信的蓝缎子,心就“嗖”地一下子提了起来那是她进怀府之后,怀明弘头一次回家,对她有了一种朦胧的情意,回淮安之后,就给她写了几封信。她当时也想过要把信烧了,晚上对着蜡烛试探了好几回,终究没舍得下手。最后她把那几封信扎好,锁在亮格柜子最上面一层的暗屉里。 那个暗屉,除了她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里面锁着什么。定儿没离开之前,她掌管着钥匙,她走了之后,钥匙交给了玉荷。于是乐以珍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到玉荷的身上。 被做为证物摆在那里的,还有怀明弘送给她的那盏玻璃风灯,再有就是一些衣物,有新有旧,有乐以珍的也有怀明弘的,还有那幅**! “这些东西,是你们二太太房里的物件儿吗?”那簿事见玉荷不说话,又问了一句。玉荷抬起头来,没有看那些需要她确认的证物,先将视线投向乐以珍。一接触到乐以珍疑惑的目光,玉荷立即泪花翻滚,顺着她惨白的面颊流下去,直滴到公堂的青砖地面上。 郭元凤见此情形,凑近玉荷说道:“玉荷,你可要想清楚了,主子固然重要,可是还能重要过爹娘去吗?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该知道怎么做的。” 玉荷垂下了头,也不去看那些证物,呜咽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是…” 郑士功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继续问道:“你天天跟在你家二太太身边,你家二太太的事,你最应该清楚,我问你,你家二太太和二少爷之间,到底有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玉荷听了这一问,将头使劲地抵在青砖地面上,大哭出声。那簿事不耐烦,抬脚就踢在玉荷的肩膀上: 本文这几天集中更新,直至完结。 =========================================================================================== “有没有?快说话!哭个什么劲儿?” 玉荷被踢得翻了一个身,突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郑士功大声吼叫道:“是是是!有有有!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家二太太与二少爷一直就有私情,经常去城西的宅子里私会,都是我亲眼所见!那些信是二少爷写给我们二太太的,二太太一直藏在柜子的暗屉里!这些衣物是他们俩儿在私宅里穿用的!都是我经的手!我们家老爷是二太太害死的!那毒药是我从药店买回来的!今儿早晨二太太借给老爷炖燕窝的机会,放进了燕窝里,毒死了老爷!还有什么?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应什么!这样总成了吧?” 玉荷喊到最后,声音如劈裂了一般。郑士功却得了意,冲簿事一摆手:“让她画押…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怀乐氏!怀二少爷!你们还是认罪了吧,也好免了皮肉之苦。” 乐以珍的心如跌入冰窟一般,看着玉荷,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她眼瞅着那份证词摁上了郭元凤的手印、玉荷的手印、还有冬儿和钟儿的手印。虽然钟儿出场的部分被乐以珍给掐掉了,她还是垂着头摁了手印, 乐以珍知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的任何反驳和争辩,只会招来大刑上身。她没有马上回答郑士功的问话,反而看着郭元凤,开口说道:“我和二少爷到底有没有罪,站在这个堂上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郑大人,不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我家二少奶奶谈一谈吧。” 第二百四十章 女人的仇恨 第二百四十章女人的仇恨 郑士功听了乐以珍的要求,将眼睛一瞪:“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自己家的客厅吗?这是公堂,哪里由得你想跟谁谈?” 乐以珍料到他会如此说,轻轻一笑:“原来郑大人也知道这个地方叫公堂,郑大人抬头看看你头顶上方的匾额,明镜高悬!哼哼!我就好奇到底郑大人得了多么大的好处…” 郭元凤抢在乐以珍说完这句话之前,对郑士功说道:“虽然这不是我们家的客厅,但还是希望郑大人能给个面子,我家二太太既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必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能否借大人一间屋子,让我与二太太叙谈片刻?” 郑士功对郭元凤似乎有些忌惮,听她这样说,转了一下眼珠,抬手向堂后一指:“梁捕头,带两位到后堂说话,你在门口守住喽!” 一个穿红马甲的捕头答应一声,领着乐郭二人往后堂去。乐以珍虽然没有戴枷,但脚上也有锁链,等她拖着铁锁哗啦哗啦地进了后堂屋里,郭元凤已经当间一张椅子上坐好了。 见乐以珍进来,郭元凤并未.起身,只是斜仰着脸看她:“二太太死了丈夫,进了大牢,还能如此从容镇定,我真是佩服你这份好修为呢。” “二少奶奶也不差。”乐以珍脚下沉.重,不愿意多走,就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害死了老公公,诬陷丈夫和继母入了大狱,还能面不改色地来跟我理论,你这份修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呢?” 郭元凤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右手搭在桌子上,下意识地来回摩挲着桌面:“从哪里来的?从我进怀家开始!当初嫁进怀家,我就打心里不愿意,可女人的命由不得自己,我爹非要我嫁,我也逃不出这个安排。本来我想,随便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辈子就这么过吧,可偏偏让我遇上明弘…论长相,论德行,论头脑,我自问哪一点都不比你差,为什么他的心就只放在你身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和老爷商量好了,等他养好了身体,我们就带着.孩子回凤州,将这个家交给你和明弘…可是你却将事情推到了眼下这一步…你应该知道你最伤明弘之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怎么伤他了?你也是女人,你当初也不愿意跟着.老爷,那时候你对待老爷是什么态度,难道你都忘了吗?我好歹也是有个身份的,嫁进商贾之家不说,还是为了冲喜急匆匆成的亲,我心里的苦处,怎么就没有人体谅?”郭元凤有些激动,站起来走到乐以珍身边,绕着她转圈,“才成亲没多久,他说离家抬脚就走,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一年多时间里音信皆无!这样也就罢了,到底他肯回来,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是我却听冬儿说,那段离家的日子里,他唯一写过书信传递过消息的人,不是老太太和太太,也不是我这个妻子,竟然是你这位继母!这有多不符合常理!” “还有!他明明就是一个强势的男人,他明明就能.担起怀氏的担子,却甘心屈于你的手底下,成天绕着你转,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别人都是傻瓜,看不明白吗?” “私盐被查,才多.大一点的事呀!用得着两个人上京吗?你们趁着老爷身体不好的当口,明目张胆地跑到外面鬼混!简直当我是个摆设!” “你胡说!你不懂生意上的事,当然不觉事大!当初私盐的事若是处理不好,怀氏百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身边那么多人跟着,都可以做证明,我和明弘是清白的!”乐以珍受了冤枉,“呼”地站起身来,脚下的铁链便出哗啦一声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清白?你深更半夜往他的客房里跑,那叫清白?你成宿成宿地站在他房门口,那叫清白?他千里迢迢地从京里运花纸伞装点你的宅院,还清白?你真当我是白痴?”郭元凤咬着牙凑近乐以珍,恨恨地盯着她看。 郭元凤说得如果详细,乐以珍一下子想起玉荷来:“玉荷到底是什么人?是你安排她进的府,对不对?” “当然!”郭元凤对自己这一步棋非常得意,“你和老爷在凤州那一年,老太太生病,太太念佛,家里进个人出个人,可都在我的手里,玉荷并非府里所知道的那般身世,她不是孤儿,她的爹娘活得好好地,在我娘家的庄子里做活儿呢…我让她进府时,还没有想好确切的用处,可是后来你回来了…府里的女人,老太太老了,太太心灰念佛了,就只有你跟我有得一比,我当然就把她安排你的身边!” 乐以珍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才没有将手上铐锁砸到郭元凤的头上。她喘着气说道:“原来我才是白痴,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阴险恶毒的女人!你恨我就直接冲我来!可是你却将毒手伸到老爷的脖子上!你以为你和郑士功的阴谋会得逞吗?这种儿戏一般地栽赃陷害,还骗得过别人吗?你最好及时收手,否则等我出了这个衙门…” “你没机会出去了!”郭元凤断然一挥手,“就算是儿戏,郑士功也会陪我演到底!就算为这件事丢了官丢了命,他也会陪我演到底!你们俩儿活不过明天!所谓过堂审案,不过是要一张供状,方便以后说话,你招与不招,这案子今晚就算是审结了!” “开玩笑!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让郑士功抵死相助?就算你们一时得了逞,你们逃得过沈家的追究吗?你自信过头了吧?”乐以珍对郭元凤嗤之以鼻。 “天要助我,机会就这样来了,内情我也懒得跟你说。你和怀明弘一死,沈家追究又如何?人是郑士功抓的,也是他杀的!我是受害者,还担着委屈呢,谁能把我怎么样?”郭元凤一撇嘴,凑近了乐以珍的身前,“你叫我进来说话,无非是想提醒我这件事的凶险,好让我放过你们。但是我告诉你,开弓没有回头箭!做出去的事,已经收不回来了!而我肯跟你进来,一则是想告诉你,我恨你!二来…” 她将视线从乐以珍的脸上移到她的颈上,突然伸出手来,迅将乐以珍挂在脖子上的宗符扯下来,握在了手中:“你不能带着这东西去沉湖,这个东西该归我了!从此后我就是怀氏当家人!你能做到的事,我只会比你做得更好!” 乐以珍手上有铐锁,行动迟缓,等她手扶上脖子时,宗符已经不在了。这次她是真火了,抡起手上的铁链照着郭元凤砸下去。郭元凤下意识地一躲,那粗大的铁链就从她的耳边扫过去,砸到了她的肩头。 郭元凤痛呼一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跳,抚着肩膀蹲在地上,好半天没站起来。 “你毒杀自己的公公,害丈夫和继母身陷囹圄,用这么阴恶的手段霸占家业!你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你不会得手的!”乐以珍恨得浑身抖,抡起铁链还想再砸,却被郭元凤跳起来推到一边。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你的孩子还在我手里呢!”郭元凤捂着肩膀威胁乐以珍一句,转身就往屋外走去,“麻烦梁捕头,带犯妇回堂上吧!” 她出了这间屋,那位梁捕头便进来催乐以珍。乐以珍此时周身散着寒气,坐在地上如筛糠一般哆嗦着丈夫被人害死了,孩子也落在仇人手里!自己被人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送信给朱琏广或沈家,若是她真不能活着等到营救,她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那梁捕头催了两句,见乐以珍像没听到一般,便失去了耐心,上前扯着铁铐将乐以珍薅起来,拖着她往公堂上走去。 等乐以珍再次被推到公堂之上,现公堂之上有些异样怀明弘不见了,郑士功和郭元凤两个人站在堂外台阶下,比比划划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看郭元凤的样子,急得要跳脚一样,郑士功却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生什么事了?”乐以珍向离她最近的一名衙役问道。 那衙役一别脸,没有答她的话。其他的人也都沉着脸,乐以珍心知自己如今这种罪犯的身份,是问不出原因来了,只好站在那里等着。 郑郭二人像是吵架一样说了半天,郭元凤气急败坏地一甩袖子,在门口喊一句:“都跟我回去!” 钟儿和冬儿赶紧转身欲离开,又想起来玉荷还趴在地上,回身去扶她。玉荷被两个人拖着往外走,突然回头对乐以珍喊道:“二太太千万别招!二少爷被沈三公子救走了!你好歹挺一挺…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冬儿堵住了嘴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含冤画供 第二百四十一章含冤画供 玉荷突然出声提醒,让乐以珍大喜过望。转念一想又不对,既然沈三公子来过了,怎么只接走了怀明弘?虽然自己与沈家没什么亲缘,但这也是一件案子关涉的两个人,怎么只救走了一个呢? 还未等她细想,郑士功已经回到堂上来,往公案后头一坐,看了乐以珍好一会儿,突然一拍惊堂木:“犯妇怀乐氏,你不守妇道,勾引继子,谋害亲夫,十恶不赦,你到底认不认罪?” 乐以珍大吃一惊,刚刚没去后堂前,罪名还是“通奸”,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勾引继子”了呢?她刚要开口问问郑士功,不料这位府台大人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见乐以珍愣怔一下,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人证物证俱全,你到底招不招?你要是痛快地招了,在这供状上画了押,也免去了一次皮肉之苦,你要是还不肯招,就怪不得本官动用大刑了。” 乐以珍眯起眼睛来,问他道:“郑大人这哪里是审案?你不如直接拉着我手摁下去了事!刚刚我离开前,还是所谓的通奸**,怎么这一会儿又变成我勾引了?难道说…通奸是跟我家二少奶奶商议的结果?而勾引是与沈三公子达成的协议吗?” 郑士功顿时面露赭色,气急败坏地一挥手:“刁蛮妇人!给我拉下去打!打到她招供为止!” 堂下,乐以珍在心里将今天.生的事飞地揣量了一遍,她知道今天的事是郑士功和郭元凤早就安排好了,这其间一定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缘由,因为自从她接手怀氏产业,跟眼前的这位府台大人打过几次交道的,在她看来,郑士功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原故,他不会做出这种荒谬怪诞的事情来。 而眼下,怀远驹已死是一个铁定.的事实,他的死肯定跟郭元凤有关,郑士功怕也脱不了干系。听郭元凤刚刚在后堂说话的口气,原本这两个人商议妥当,今天定罪,明天处决。她料定这样的事情,郭元凤肯定会封锁消息,防止有人去沈家或王府通风报信。 但是很明显,消息还是传到沈.家了,沈三公子来了,事情出乎了郭郑二人的意料。若是沈三公子来到之前,怀明弘已经屈打成招的话,有一份供状在,郑士功还好说话。可是当沈三公子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怀明弘,而他却抵死不认罪的话,这种情形之下,郑士功肯定扛不住来自沈家的压力。 怀明弘被救走了,事情脱离了郭元凤最初设定的.轨道。她刚才那样急匆匆地离开,应该是回去紧急应对怀明弘可能回家的状况去了。 但是照乐以珍的估计,怀明弘短时间内回不了家。.从郑士功刚刚给她改过的罪名中,乐以珍猜测沈家也打算借此机会除掉她。因为她是怀明弘的继母,而怀明弘却一心寄情于她,沈家觉得这样早晚会出事。再则,有她在,怀明弘就不会去占那个当家人的位子,除掉她,将怀明弘扶持为怀氏产业的当家人,那么怀氏雄厚的资本实力,从此就是沈家在官场上纵横的有力保障了。 因此,在她没有被处决前,在怀明弘的情绪没有.稳定之前,他十有**会被沈三公子拘禁在某一处。 而自己的这个.罪名,是被这三伙人扣得死死的了!郑士功捅了这么大的一个漏子,就算是为了在沈家面前卖个人情,也会置她于死地。 她这一番核计,说来话长,其实在她心里也就是一转瞬的念头。当离她最近衙役伸手拖她时,她已经有了主意:“不必了!郑府台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看情形我是没机会活下去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去陪我家老爷,也免得他一个人在地下,也没个人照应。郑府台不如让这些差哥省省力气吧,我画供!” 郑士功一听这话,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怀夫人果然是个灵通的人!会审时度势。既然你已经逃不了一死,确实没必要在死前挨这一顿打…” 他说话的当口,簿事已经将准备好的供状拿到了乐以珍面前。乐以珍只是略扫了一眼,那上面所写,与郑士功硬扣给她的罪名是一样的,无非是“勾引继子,谋害亲夫,恶逆内乱,罪在不赦,即日处斩”云云。 乐以珍的拿起笔起来,手有些抖。这个名字签下去,就相当于她自己承认状上罪行了,这一夜的时间里,怀明弘没有找到机会,也没有人将消息传给朱琏广,那么明天郑士功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处决她了。 可是如果不签,她十有**会被打死在这公堂之上,连这一夜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眼前浮现出梦儿和实儿的小样子来,又想起早晨还在欢声笑语的怀远驹,心里如同被狠狠地剜掉了一块肉,又痛又空,眼泪不可抑制地翻涌出来,滴在了那捏造她罪状的状纸之上,洇湿了正中间那“yin妇”两个字。 她一直觉得自己人生坎坷,那一世父背叛,母早丧,这一世沦为妾室不说,情感上还总是纠结不清。可是与眼下的滔天冤情比起来,以前的诸般不顺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爱看京剧的妈妈,看过的那出窦娥冤:“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 她已经处在生死绝境,可是她却放不下她的孩子,即便将来有怀明弘照顾,没有了爹娘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 不能放过任何生存的希望,哪怕只有一夜的时间,事情也有可能出现转机。怀明弘不是出去了吗?沈三公子也许禁不住他,也许他此时正在想办法营救她。又或者家里有人知道了此事,正偷偷摸摸去给朱琏广送信… 思及此,她抹一把眼泪,一咬牙,颤着手在那状纸下签下了自己名字,掷笔于地:“状纸我签了,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快送我回牢房!” 郑士功接过簿事递上的状纸,仔细瞧了瞧,满意地放在案上:“送怀夫人回牢房…哦…给怀夫人准备上好的酒菜,好生照顾着,别委屈了她。” “哼!”乐以珍对他的假仁假义嗤之以鼻,一转身自己出了公堂。 第二百四十二章 舍宝传信(1) 第二百四十二章舍宝传信 乐以珍回到大牢里,已经是二更天了。今天一天生的事,比她一辈子经历得都要多。 丈夫死了,她心里悲伤;孩子落进了仇人的手里,她感到焦虑;含屈受冤,她非常愤怒;死期即近,她多少有些恐惧感。所有这些极端的不良情绪加诸到她的身心之上,她反倒木然了。 她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盯住地中央的一只破陶碗,眼睛一眨也不眨,在牢房外那微弱的火光在她的眼中明暗跳跃着,却照不进她的心里去。 同牢房的一个女人见她盯着陶碗,半天也没移开眼光,便凑上去问她一句:“你是饿了吧?” 乐以珍连动都没动一下,仍然保持着抱膝的姿势,盯着那只陶碗。那位牢友倒是蛮善良,凑近她耳边接着说一句:“我怀里藏了半个馍,你要是饿了,就给你吃…” 乐以珍这才转过脸,将目光.移到牢友的脸上。那位牢友以为她要吃馍呢,伸手就往怀里掏,却被乐以珍一把抓住手腕子,很突兀地问道:“这位大姐,你在这牢房里呆了多久了?” “啊?”那位牢友手刚沾上衣襟,又被.乐以珍拽回去了,便愣了一愣,“我…一年多了吧…我不是坏人,一年前我跟我家死鬼打仗,一板凳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平时结实着呢,那天就那么不经打,就让我给砸死了…所以我跟你们不同…” 那牢友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乐.以珍却只进去“一年多”这个时间段。她从墙角直起腰来,恳切地看着那位牢友:“你在这里一年多,对这狱里的看守多少会有些了解吧?” 她看向牢房外面,冲那几个围坐在一张木桌旁闲.聊的狱卒努努嘴:“大姐,那几个人里面,谁最贪心?谁家最缺钱用?” 那位牢友不明所以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瞧,又.警惕地看回来:“你要干什么?” 乐以珍当即将中指上的一只镶宝的金戒脱了.下来,塞进那位牢友的手中:“你刚刚也说了,你是误伤人命,早晚会出去的,这东西你藏着,出去当了,还能支起个买卖糊口呢。” 那位牢友疑惑.地看了一眼戒指,乐以珍赶紧说明:“这上面的宝石很值钱的,当个三两千两银子不成问题…” 那位牢友仔细地瞅了瞅掌心的戒指,又打量了一下乐以珍身上的衣服,大概觉得这样的穿着,戴在手上的戒子大概是值钱的,便将戒子揣进怀里,看着牢房外面的狱卒,对乐以珍说道:“你看那个面冲着我们的瘦长脸,他姓马,是有名的滥赌鬼,背了一身的赌债…我家里人给我通风报信,找的就是这个人,赶上他哪一阵子输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的时候,给他一两银子,他都乐颠颠地给你跑腿儿…” “哦…”乐以珍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说的那位马姓狱卒。她刚刚呆的那会儿,就在心拼命地祈祷着,不管是外面的哪一位,一定要把消息传到王府,现在她全部生存的希望,都寄托在朱琏广的身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她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是没有底。细想一想,怀远驹不在这个世上,希望她也追随而去的人一定很多。先不说沈家、郭元凤和郑士功,单只说家里那些人,怀远驹活着的时候,都尊她一声“二太太”,虽然家里家外她一手掌握着,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说到底不是她有多大的威慑力,她才从姨娘转正几天?还来不及在家族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呢。那些人之所以都听服着她的,无非是因为她身后有两个男人怀远驹和怀明弘。 如今怀远驹不在了,怀明弘又被沈三公子带走了,家里剩下的那些人,有几个是肯为她冒险的呢?三老太太高氏和她的几个儿子,肯定是巴不得她出事的。大少爷怀明瑞也恨着她呢,看今天钟儿出堂做证,就知道他们俩儿的态度了。 谷柔琴?尹兰婷?这两个倒是有可能,就怕她们身份太低,封了府门,她们就没有办法出去了。她猜测沈三公子来得这样及时,八成是二小姐怀天薇想的办法,可是怀明弘已救出去了,怀天薇会关心她的生死吗? 想来想去,乐以珍有些心凉不能指望着别,那相当于坐以待毙。虽然她目前的处境很困难,也不见得就绝到没有一丝生机! 她将左手搭在右手的腕子上,那里戴着一串价值连城的翡翠观音链,是今天早晨用过早饭后,怀远驹将屋里人遣了出去,亲自给她戴上去的。 当时怀远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这东西是极品缅甸翡翠原石打磨出来的,经天竺活佛开过光,一共十八个翡翠菩萨,是当年缅甸王进献给前朝末位皇后的贡品,改朝换代后,流落到了民间,被我的一位过世老友得了,他没有儿子,女婿又不孝顺,不愿意将这宝贝留给他不中意的外姓人,临终前便给了我。这东西在我身边十几年,只有怀禄见过。本来我打算找到我娘后,将这翡翠菩萨手串给她老人家,现在…唉!我把它给你…” 乐以珍还打趣他一句:“这么珍罕的宝贝,你怎么舍得给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怀远驹愣了一下,方才笑道:“非要做亏心事才能给你宝贝吗?这一阵子多亏了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后半生相依相靠的人,我的宝贝就是你的宝贝,在咱俩儿谁的手中都是一样的…” 早晨那幸福的一幕,现在想起来,乐以珍心酸得直想掉泪。这是怀远驹留给她的最后一件遗物,也是最昂贵的一件东西,若真拿这东西去换了她活命的机会,还真像是在剜她的心头肉一般。 可是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会有人对他们好吗?如果被郭元凤劫持了,或者虐待了,两个孩子还小,以后可怎么活? 还有怀远驹莫名其妙地离世,她一定要活着出去弄清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如果她就这么窝囊地被人冤屈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她都没脸见怀远驹! 腕子上的翡翠观音手串被她来回抚弄,已经了热。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墙角站起来,来到了牢房的门口,扶着铁栅往外看。 她目光一瞬不瞬,直盯着那位姓马的狱卒。值夜的四个狱卒中,其余三位或侧对着她,或背对着她。只有那位马狱卒是正面朝她。 一开始那位马狱卒还没注意到乐以珍,可是被她盯得时间长了,他也感觉到了那专注的目光。他回看了乐以珍几眼,乐以珍仍是不移开视线,与他对看着。 刚刚他们四个值夜的还在议论乐以珍,因为除了这里掌狱的头儿,其余的人都被明确地告知她的身份。马狱卒还悄悄地跟其他三个人说:“我打听了,好像是怀家的太太…今儿进来,明儿就处决,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猫腻…” 话音才落呢,他就接收到了乐以珍的关注。他好奇心起,对其余三人说道:“你们给我看着点儿,头儿来了出个声儿,我过去给你们打听个准确的话儿…” 然后他站起身来,往乐以珍的牢房走过来。其余三人也想知道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便由着他过去了。 乐以珍看着马狱卒越走越近,心也越跳越快。直到马狱卒站在了她的对面,冲着她邪笑了一下,小声说道:“美人儿!看上马爷了吧?盯着马爷瞧了半个时辰了…” 乐以珍沉一口气,冲他微微一笑:“我盯着马爷瞧,是因为看见马爷印堂红…马爷今晚可是要旺财了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舍宝传信(2) 第二百四十三章舍宝传信(2) 马狱卒吃惯了牢里这些犯人的好处,一听乐以珍这句话,心中明白她的意思,便没有出声,谨慎地打量着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乐以珍向身后看了看,挪动一下位置,挡住了两个狱友的视线,将衣袖轻轻往上一撩,露出了腕子上的翡翠观音链。牢里的灯火稀薄,只有几个狱卒所坐的位置点着两盏灯,那昏黄的光线照到乐以珍这里来,几乎弱不可见了。 就是在那样微弱的光线之下,那翡翠手串儿却在露出的一刹那,流转出绿莹莹的光华来。马狱卒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好东西,探头就往前凑,想近些观瞧一番。一时兴奋,他也不记得自己眼前是牢房的铁栅,“嘭”的一声,脑门儿就撞了上去,疼得他轻轻地“哎哟”出声。 乐以珍就怕他不贪心,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稍稍有了三分的底气。她迅将袖子又掩了回去,小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一件很稀罕的宝贝,是缅甸王献给前朝皇后的贡品,这个东西拿出去卖了,够你开十家赌坊,只要你今晚设法给我送个信儿出去,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马狱卒摸了摸下巴:“你是怀府的二太太?” “是。”乐以珍干脆地答道。 “哦…”确证了她的身份,马狱卒对她腕子上那翡翠手串儿的价值,就有了几分信心。他咂巴了几下嘴:“你身在牢中,给我亮这样的宝贝,就不怕我进去抢吗?” 乐以珍在开口之前,将各种.可能性都设想过了。听马狱卒这样说,她也没有慌张,左手掌盖到那手串儿上,镇定地说道:“不等你开门进来,我就可以扯断它,一颗一颗地吞进肚子里去,你最好别做这样的妄想,正经考虑跟我做个交易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马狱卒盯着她的腕子,晃了两下.脑袋:“我正当值呢,出不去,明儿早晨给你送信儿…” “不行!就现在!只要你有办法把.信儿送出去,以后你还用在这里干这没几两银饷的苦差吗?随便开几家赌坊玩玩,日子多逍遥…” 乐以珍关于开赌坊的设想,打动了马狱卒那嗜赌.成性的内心。他目光烁烁地盯着乐以珍的腕子,咬着嘴唇思考着。 乐以珍见他犹豫,将右手的衣袖往上提了提,那一.串翠绿莹润的观音链立即在灯光下流转出诱人的光韵来。马狱卒咽了咽口水,咬牙说道:“送什么信儿?送给谁?” 乐以珍心中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她从腰间取.出浩亲王府的府牌,递到马狱卒的手中:“你马上去延庆王府别苑,拿这块牌子找浩亲王,跟他说…来府衙救我,务必务必!” 因为不相信眼.前的这位滥赌徒,乐以珍没有提到自己天亮会被处刑的事。那马狱卒一听往延庆王府送信儿,本来正伸手接那块府牌,此时就像被烫着了一般,将手又缩了回去:“延庆王府?你这到底是惹了多大的事儿呀?可别牵连我被砍了脑袋!” “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臭哄哄地,不等我出去,先被这里的老鼠吓死了…”乐以珍故意拿出一副娇矜的样子来,抬手捂了捂鼻子,“我活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呢…麻烦马爷了,就替我跑这一趟吧…” 美人儿可怜兮兮的请求,再加上她腕子上那串光华流转的翡翠手串儿,马狱卒的脑袋便开始晕。他伸手接过浩亲王府的府牌,转身欲走,却又被乐以珍叫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马爷,见了浩亲王,信儿送到了,跟他要一个信物…就要他手上的那枚玉戒,只要我见了那枚玉戒,我腕子这东西立即归你…” 马狱卒顿住脚步,回头泄气地看了乐以珍一眼,小声嘟囔一句:“心眼儿可真多…” 等他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人就有些沉默,那三位同僚围着他问乐以珍的事,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是怀府的太太,那娘们儿嘴巴紧着呢,别的问不出来,不信你们自己去试试。” 三人有些失望,回头看了看乐以珍,便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马狱卒也不搭话儿,只用手掌抚着自己的腹部,沉着脸。 一个同僚开他的玩笑:“我说你被美人撅了面子,这么伤心?要不要哥哥替你教训教训她?” 马狱卒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我这是肚子疼,刚刚来上差的路上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大了呢…教训什么?有钱人家的事,少惹为妙…” 他这话倒是真心,那女人敢直接找亲王来救人,还敢要王爷手上的戒子,可见背景不一般。端看她腕子上的翡翠串子,即便他不懂行,也瞧得出那不是普通人能见识到的东西。 赌坊…这两个字像两只小蚂蚁在他的心头爬着,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鲜亮的绸衫,坐在自己开的赌坊里,看着身边的赌众喧嚷叫喝,手痒了自己也来一把在自家的赌坊里玩,还有输的道理吗? 这美好的前景实在是太诱人了,马狱卒暗地里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趁别人不注意,伸手在自己的大腿根儿处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一下力道可够大,疼得他当即“啊”了一声,汗就冒出来了。 其余三人聊得正欢,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马狱卒呲牙咧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受不住了…这里…像有一把刀子在绞,痛死了…” “不会是绞肠痧吧?”同僚见他额头有汗珠,不像是装的,关切地上来扶住他,“跟头儿说一声,送你去看大夫吧…” 马狱卒听他这样说,更加来劲,身子一挺,就要往凳子下面出溜。同僚赶紧将他架起来:“来不及找头儿了,回头再说吧,绞肠痧得急了,会死人的…快送他出去找大夫…” 于是马狱卒被一位胖胖的同僚背了起来,急匆匆地出了府衙大牢。 乐以珍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马狱卒被人背了出去,全身的弦都绷紧了。她两手紧紧地攥着牢房的铁栅,指关节已经泛了白,犹不自知。 身后,那位收了她镶宝金戒的狱友见她僵直地立在那里,好久都不动一下,便站起身来凑上去:“你放松一些吧,再这样站下去,那些人就该注意到你了,深更半夜的,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快坐回去。” 乐以珍听了她的话,转身欲回草铺上坐下。可是她刚一动,立即感觉到四肢酸麻。她在衣襟上擦掉手心的冷汗,扶着铁栅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够挪动脚步,走回墙角去,倚墙坐了下去。 “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怕的要命,时间久了就没感觉了…我一看你就不是普通的出身,说不定明儿就出去了呢,不用怕…”那位狱友轻声地安慰她一句。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另一位早早睡下的狱友,被吵得烦了,捂着耳朵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乐以珍拍拍身边狱友的手:“谢谢你,你睡吧,不早了呢。” “唉…估计你今晚是睡不着了…我第一天进来的时候,也是一宿没睡…”那女人嘟囔着,在乐以珍身边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出了重重的鼾声。 乐以珍却毫无睡意,抱膝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狱卒消失那道门,祈祷着奇迹能够出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道门“哗啦”一响,乐以珍激灵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定晴一瞧,进来是的那位送马狱卒去看病的人,她又失望地跌坐了回去。 “老马怎么样了?”有狱卒问刚进来的那位。那人便将嘴巴凑到几位同僚的耳边,叽咕了几句。几个人同时笑了:“这个滥赌鬼!见者有份儿,好处不能你一个人得…” 几个人便开始鼓鼓捣捣地分着什么。 乐以珍也没心思去窥探他们在干什么,只是瞪着晶亮的眼睛,继续盯着那道门。时间在这一刻那么难熬,外面每出现一次响动,她就会充满希望地探头去看,每打一次更鼓,她的心就哆嗦好一阵子。 到后来,她开始出现幻视,总能看到马狱卒在开那道门儿,使劲地眨一下眼睛,人又没了。 就这样艰难地熬到五更天,有微薄的天光门外照进来,冷冷的。坐了一个晚上,乐以珍从内到外已经冷透了,内心更是冰寒如严冬如果马狱卒再不回来,恐怕她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就在她接近绝望的时刻,门那边有了响动,她看见马狱卒正在轻轻地开着门,一边走进来,一边小心地看着那几位倚墙睡觉的同僚。 乐以珍害怕这次又是幻视,抬手搓了搓眼睛。等她再看过去时,马狱卒已经到了她这间牢房的门口,正冲她招手。 乐以珍的心“扑通”狂跳,赶紧站起来,顾不得腿脚麻木,扑到门边儿上。 马狱卒谨慎地往身后瞅了瞅,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摊在掌心。乐以珍低头一瞧,心中顿时涌起热浪,狂喜不已是朱琏广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玉戒!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秘用私刑 第二百四十四章秘用私刑 乐以珍从马狱卒的手里拿起那枚玉戒,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心里充满了生的力量。那马狱卒见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便小声提醒一句:“也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事,还没到王府就被人盯上了,幸亏马爷机灵,否则见不到王爷,我的命先得搭进去。我豁出命给你跑腿儿,你答应我的…” 乐以珍知道他这是要好处了,手掌搭在那翡翠手串儿上,好不心疼!倒不是她有多么惜财,实在因为这东西是怀远驹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可是保命要紧,有命在,这东西兴许会有找回来的一天。 于是她一咬牙,将那手串儿从腕子上撸了下来,递给了马狱卒。那马狱卒接过翡翠手串儿,两眼闪着精光,仔细地瞧了一番,抬头问乐以珍:“这东西真那么值钱?能卖出几家赌场的银子?” 乐以珍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好气地一扭头:“你自己出去找一家珠宝行问问,就知道是什么价钱了。” 马狱卒瞧出乐以珍心疼这.东西,便放了心,回头看几位同僚还在倚墙睡觉,便将头上的差帽扯下来,往地上一丢:“老子有了自己的赌场,还当什么鬼狱差?” 说完,他将手串儿小心地收进怀.里,在清晨尚未苏醒的寂静之中,快步出了府衙大牢,奔他的新生活去了。 乐以珍失了那观音手串儿,感.觉腕子上凉嗖嗖的。她将衣袖往下扯了扯,握着朱琏广的那枚玉戒,回到墙角坐好,闭上眼睛假寐。 人是一动不动,心里却是波涛翻涌。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道朱琏广会用什么法子来救她,直接来府衙要人怕是不成了,因为之前她听那位捕头说过,郑士功是瑞王的门生,听那意思,他不会轻易买朱琏广的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更何况,昨晚为了缓出这一宿的时间来,她还在那张供状上画了押。 虽然希望是有了,可是她心里仍然七上八下。就算.今天朱琏广营救成功,在冤屈没有昭雪之前,她就是一个逃犯,那么以后她应该在哪里藏身呢?还有她的儿女,此时尚在怀府之中,她既不能露面,怎么才能把孩子接出来呢?等怀明弘从沈家回去,拜托他将孩子送出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种种思虑,在她心里交织缠绕,闹腾得她脑仁跳.着疼。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渐渐亮起来了,狱中的人都醒了,响动也大了起来。 她知道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送她上路了,她心里有些恐惧,心“突突”跳得厉害,浑身都着冷。 果然,五更天还没过,就有狱卒拎着一个漆红的食盒,打开这间牢房的门走进来,将食盒中的一壶酒和一只烧鸡取出来,往乐以珍面前一放:“吃饭吃饭。” 与乐以珍同牢的两位狱友刚刚从草铺上爬起来,闻到这酒肉的香气,都将吃惊怜悯的眼神投到乐以珍的脸上在牢里,只有那些即将处决的死囚才会享受到酒肉,这叫辞阳饭。 因为在意料之中,乐以珍倒没有表现出惶恐来,心里再害怕,这一遭也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她从草铺上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杂草摘干净,拍了拍衣服,以指为梳,将头梳理齐整了。 然后她来到地中央,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将那只烧鸡撕开,把两只鸡翅递到狱友的面前:“一起吃?”吓得两个人赶紧往后缩,一个劲儿地摆手。乐以珍轻笑了一下,自己啃着鸡腿,偶尔啜一口酒,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如果这一遭没逃过去,那么她不能做个饿死鬼,如果一会儿有人救她,更需要力气去逃生,所以饭是一定要吃饱的。 她也吃不出来那只烧鸡的味道来,只是下意识地往嘴巴里送,把那壶酒当水来喝,一口肉一口酒,等到酒干肉尽,她竟没有醉,神智清楚地站起身来,理好了衣服。 早有两个衙役等在了门外,见她整理好了,打开了牢房,也不说话,带着她就往外走。乐以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狂跳的心,跟着衙役出了牢房。 安平府处决犯人的刑场位于一处平民聚居的闹市街口,名叫灯楼街。之所以在人多的地方处决犯从,大概要的就是一种震慑民心,以防有犯的效果。 自从马狱卒带回了朱琏广信物,乐以珍就开始在心里将从府衙到灯楼街的这条路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盘算着朱琏广会派人在哪一处救她,她自己也好有个警惕。 可是出了府衙大牢,等待她的不是囚车,竟是寻常人家所乘的那种青蓬马车。两个衙役将她塞进马车里,将车帘一放,一左一右看着她。 马车动了,她感觉是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往东边去了。她心中纳闷,灯楼街不是在西面吗?难道郑士功打算将她带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秘秘密处决吗? 她的双手带着刑具,也没办法去撩起车帘往外看,只能盯住那随着马车的运行而悠荡不止的帘布,希望能从缝隙里瞧见外面的情形,也好判断一下自己的去处。 身边的衙役显然现了她的意图,一挪身子挡在了车帘子的前面,乐以珍便什么也瞧不见了。她心底开始慌,这样去向不明白,不知道朱琏广的人能不能追得到。 马车走了好久,乐以珍从车的颠簸程度上,判断出自己已经出了城,好像正行进在某一处山道上郑士功果然狡猾,不敢在灯楼街公开处决她,也怕走漏风声,有人来救她,竟然将她隐密地带出了城,大概是去一个人迹罕至之处吧。 她掌心捏着朱琏广的那枚玉戒,竖起耳朵来听着车外的动静,心中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曾经在电影小说中看到的情节出现几个蒙面人从天而降,打倒了这车里车外十几个押解的差役,将她从车里救出,骑上马狂奔而去… 可是直到马车停下来,这一幕也没有上演。乐以珍被两个差役架着下了马车,放眼四周观瞧,竟是一处山坳,四周是高高的山峦,青山绿树掩映之下,有一处澄净的湖泊。 沉湖!乐以珍浑身都绷紧了!这深山老林之中,如果她被绑起来沉到了湖底,除非有神仙下凡,否则她将永远睡在这湖水之中,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踪迹了。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向来时的方向探望过去静悄悄的,不要说人,连只鸣叫的鸟雀都没有。 她绝望了,也许朱琏广将人布置在灯楼街附近,没料到她已经被悄悄地带出了城,也许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求救有多么紧急,此时正坐在安平府衙之中,与郑士功交涉,要他交人呢。 总之他的人没能跟来,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人生的终点便是面前这汪清澈见底又风平浪静的湖。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妈妈,那个绝然地冲进湖水中呛水而亡的女人人生真是充满了巧合,没想到她身为妈**女儿,在妈妈坠湖那天穿越到古代,经历了一遭非常人所能想像的故事之后,也来到了这样的一个湖边。 两个衙役走上来,拿出绳子将她的胳膊和腿绑起来,又在她的脚上系了一块大石头。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内之刑,因此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乐以珍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得抖,或者惊叫哭喊出声。可是真正面临这一刻,她反而麻木了。难过、不舍、不甘、恐惧,这些情绪她都有,但她就是不想挣扎,也不想哭喊,她像一个布偶一样,任几个衙役绑结实了,抬到了湖边。 她感觉到自己被两个衙役悠了起来,视线所及,湛蓝的天空和青绿的山顶都在她的眼中大幅度地晃了起来。然后她被丢了出去,清爽的山风拂过她的身体,她体会到一种飞起来的惬意。 “啪”的击水之声,她的背部先接触到湖面,湖水拍得她后背火辣辣地疼。随即脚上拴着的石头下沉,拽着她的脚往水底拖。 在她的头部即将沉入水中之前,她还往湖岸上看了一眼,除了押解她而来的十个衙役,再没其他人的踪迹。 脚下的石头继续往湖底坠去,乐以珍被扯拖着,已经完全浸没在湖水之中。正是炎夏,外面酷暑难当,湖水之中却冰凉沁人。 在湖水灌入她的口鼻之前,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冰凉的湖水会把她带到哪里?是带她到妈**身边?还是带她到怀远驹的身边?又或者阴间地府之中,是不分古代现代的,她的妈妈和她的丈夫都在那里等着她?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远离安平 第二百四十五章远离安平 乐以珍做了一浑噩难醒的梦,她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又浑又浊的水从她的口鼻直灌入她的胸腔,胸口火辣辣的,脑袋又涨又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一片混沌的深水中,她却清晰地看到水面上有几个人在隔水俯视着她她的妈妈、她的丈夫、老太太、太太,她甚至看到了安冬卉… 她拼命地冲他们挥手,希望他们能将她从水里捞出去。果然,一只大手拽住她背上的衣服,将她拖出了水面,她还没来得及喘口匀溜气儿,就现自己站在一片广袤辽远的大平原上,一望无际。在她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朝着她这个方向奔路,边跑边哭喊着:“娘…” 是梦儿和实儿!她撒开腿迎着两个孩子就奔了过去。可是无论娘仨儿如何奔跑,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就是那么远,总也跑不到一块儿去。急得她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来,飞到两个孩子的身边。 “醒了…”乐以珍正在拼了命地往前跑,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说话。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梦一下子就醒了。 光线有些暗,她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此时此刻,她正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车厢很宽大,她躺着,占了一侧的位置,另一侧则坐着三个人,朱琏广、他的一名随身侍卫、还有一个是头戴方巾的老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瞬间,这两天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涌进了脑海,被捕、被审、被沉湖…照眼下的情形看,她是被朱琏广救出来了。 她赶紧起身,结果因为马车内的.绒榻太窄,她的手在身旁抓挠了几下,没有找到可以借力的地方,差点儿从榻上摔下去。 朱琏广急忙出手,将她扶住:“醒.了?太好了…别乱动,让大夫瞧瞧。” “王爷…”人虽然被摁回去了,但她还是急着问清经过,.结果一开口,感觉喉咙那里像被火燎过一样,灼辣地疼,声音也哑得不像话。 “你先别开口,有话一会儿慢慢说,先让大夫给你看.看。”朱琏广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安抚着她。 那老者趋近她跟前儿,伸手直接搭在她的脉上,.斟酌了一会儿,说道:“王爷,这位夫人只是呛了水,肺气郁阻,又受了些惊吓,脉相稍有些紊乱,没有大碍,养两日就好了。” “服什么药?你赶.快给开个方子。”朱琏广情绪有些躁,跟大夫说话的语气也很急。 那老大夫赶紧俯:“真的是没什么大碍,等夫人在住处落了脚,给她服些疏肺压惊的药剂便可以了,这路上…” 朱琏广蹙着眉头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者赶紧叫停了马车,钻出车厢跳了下去,朱琏广的侍卫也机灵,随在那老者的身后,也下了马车。车厢内只剩朱琏广和乐以珍两个人。 朱琏广从绒榻上起身,蹲在了乐以珍的身边,眼里充满了疼惜:“前两天见你,还好好地忙你们家祭祖的事,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你在家里一点儿警醒也没有吗?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会没有丝毫的迹象?” “王爷…你都知道了?”乐以珍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哑着嗓子问一句。 “事情的大概我都了解了,昨晚在你支使的那个人找我之前,沈家有一位老仆也去找我了,他说是你家二少爷被带到沈府之中,直接被沈同达关了起来,任他怎么闹腾,沈同达坚决不肯放他出来。后来他没法儿,央求看守他的沈府家丁,才将消息送到了我那里…” 一条消息两个人送,白白地搭进去她的一串翡翠观音。乐以珍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心疼也没有办法了。 “…一大早,我的人就在府衙大牢的门口候着了,一路跟到了西山湖,避开了那些衙役的视线,潜进水里将你救了出来…” 乐以珍本来情绪就不好,听他这样说,想起湖水直灌进她的身体时那种无助感,还有脑袋因为缺氧而爆裂般地疼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怨气:“王爷跟我有仇呢,非得等我呛够了水,才肯将我捞出来…” 朱琏广也不跟她计较,温和地说道:“这是我的吩咐,让我的人撂倒那些衙役,直接把你抢出来,倒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你现在担着罪名呢,再杀几个公差,那岂不是罪上加罪?我这样做,虽然让你受了些罪,但是郑士功和沈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只要你不在安平露面,躲到一个隐避的地方去…” 乐以珍一听这话,忽地就从绒榻上坐了起来:“不在安平?我们现在往哪里去呢?” “已经快到田州地界了,走这个方向,也是因为从西山下来后,最方便的道路就通向这里,至于以后往哪里去,今晚咱们歇在田州,你可以好好地想…” 不等朱琏广说完话,乐以珍瞪大了眼睛,直往车厢外扑,扯着嘶哑地喉咙冲着马车前头儿喊道:“停!停!” “怎么了?”朱琏广出手迅急,将她拉了回去,固定在绒榻上。前头儿赶车的人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停了马车。 “我不能离开安平!求王爷把我送回去,我家老爷莫名其妙地被人害死了,我连他的尸体还没见着呢!还有我的孩子!他们还在府里!他们年幼娇嫩,可经不起那些人折腾!”乐以珍急得哭了起来,声音越哑得辨不出话语来了。 朱琏广倒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摁着她的肩膀说道:“你冷静一点儿,你家老爷的后事,怀府已经在大张旗鼓地置办了,这点儿面子上的功夫,他们一定会做足的,不会委屈了他。至于他的死因,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即便我不查,等你家二少爷从沈府回去,也不会放过那夺产的元凶。你的孩子…孩子我派人给你接过来,好不好?你现在回去,只会惹来郑士功和沈家的追杀,没有任何的意义,你冷静地想一想…” 乐以珍当然明白他说的这些道理,可是她的心就是放不下,她没办法就这样丢下孩子逃走,虽然知道她回去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可是她的心驱使着她,只想赶快回到安平,见到她的一双儿女。 她在车厢里挣扎着哭泣着,朱琏广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她几次都要扑到车外头去了,车门处的帘子差点儿被她扯下来,他一咬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冲着外面喊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启动了,乐以珍知道朱琏广不可能放她回去了,她想着梦儿和实儿,心里又焦又痛,眼泪止不住地流着,用她喑哑的嗓音哀求着:“王爷,求你一定把我的孩子接来,求你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奔向凤州 第二百四十六章奔向凤州 等乐以珍平静了下来,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以后的去处。 其实这次的变故,郭元凤和郑士功求的是一个捕决的效果。可惜郭元凤在家里没有封锁好消息,让沈三公子得了信儿,把怀明弘救出去了。 本来这事谋划地就不周全,漏洞百出,想来是她心里的怨气太重,下了狠心要冒一次风险。可是怀明弘脱险了,这对郭元凤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虽然怀明弘现在被沈家禁管了起来,但只要他还活着,怀氏的产业就落不到别人的手中,且不说他自己多年经营的稳固基础,就是沈家也不可能允许怀明弘以外的第二个人来经营这份产业。 所以,郭元凤这一招险棋算是被她走残了,她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恐怕昨晚她急匆匆地回到怀府后,已经收拾了行囊逃命去了。 怀明弘是肯定要回归怀家的,等他回了怀府之后,必然会想办法昭雪冤情。罪名洗清了,按理乐以珍便可以重回怀府,重新做怀府长房的二太太。 以前跟怀远驹吵架生气,虽.然也想过要离开怀家,说到底有孩子牵扯着,她从来也没真正有过那种绝决的心思。可是这一次的变故,却让乐以珍的内心起了变化。 她与怀明弘这一番遭郭元凤陷.害,虽然说起来冤枉,细想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怀明弘在外做事的雷霆风格,她是见识过的,就是在家里,他也是个强势男人。唯独在她的面前,他俯顺听服,乐以珍可以把这种姿态理解为子辈的孝顺,但是别人怎么看可就不一定了。 如今怀远驹已经不在了,她的.身份就是寡妇。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一旦成了寡妇,大家马上会对她生出许多苛刻的要求来闭门守节,远避男子,衣衫素净,不苟言笑,不谈风情。 这些也就罢了,最严重的问题在于,她如果回了怀.府,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对待怀明弘。先不论别人的眼光,她自己的内心就是惶惑的,而怀明弘更不是一个擅于隐藏自己感情的人。 年轻的寡母与单身的继子,最容易引来不堪的话.题。如果两个人稍不谨慎,只会同时掉进那孽恋逆伦的深渊。真到了那一步,她是死是活倒在其次,她的儿女以后将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因此最干净彻底的解决方法,就是她带着儿女.远离怀家,另谋生路。 当晚歇在田州,.乐以珍夜里辗转,便下定了这个决心。至于离开安平后的去处,她先想到了凤州。那里有怀远驹现成的私产,她还算是懂得经营,虽然没有了怀府中大富大贵的生活,让梦儿和实儿过上小康的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原本她就和怀远驹约好了,等他戒了毒瘾,将手中的掌家大权交给了怀明弘,四口人就到凤州去过半隐居的生活。世事难料,如今她与怀远驹阴阳相隔,儿女落在安平府中,唯有她独身一人奔凤州去,真是不由人不唏嘘悲叹。 乐以珍一夜未眠,早晨起来的时候,人越地憔悴了。除了昨天乍一听说要离开安平,乐以珍表现得有些激动,之后就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只是有些木然,一路上都倚住车厢,眼睛盯住晃动的车帘,一定沉思入定的模样。 朱琏广看在眼里,心中虽然怜惜,但也明白出这么大的事,三言两语也劝不到她心里去。他能做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保护好她,给她找一个安全地避身之所。 在客栈用早饭的时候,朱琏广逗引她说一些轻松的事情,她似乎也没有听进去多少,埋头在粥碗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朱琏广正说到游历南海时的一段有趣经历时,她突然抬头问一句:“王爷,你昨儿说派人去接梦儿和实儿,什么时候我能见到他们呀?” 朱琏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哦…你放心,两个孩子在怀府里好着呢,我的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只不过他们需要一个契机,即接走了孩子,又不引起沈家和郑士功的怀疑…或者…等怀二少爷回到家里,让他把孩子送出来,是最好不过的…” “不要!”乐以珍突然抬头打断朱琏广的话,“不要跟他说我还活着,就让怀家所有的人都当我死了吧,只要王爷想办法将我的孩子接出来,我就感激万分了。” 朱琏广愣了片刻,疑惑地问道:“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了,难道你就不想再回怀府去吗?” 乐以珍将剩下的半碗粥一推,沉声说道:“王爷应该也能看出来,之前我在怀家受到的所有尊重,不过是因为我身后有我的丈夫,如今…他已经不在了,那个家里我既没有什么倚靠,也没有什么念想儿,唯一的牵挂就是两个孩子,只要将他们接了出来,我实在没必要再回那里,与其跟那些人斗气争份,不如我好好经营老爷在凤州的那份产业,好好培养我的孩子。” “哦…”她的话出乎朱琏广的意料之外,让他稍微地思索了一下,“可是…实儿可是怀家的嫡子后裔,他要是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恐怕怀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怀家的嫡子,自然就是争产夺财的竞争对手,那些人巴不得他消失呢…若说我在安平还有什么心思,除了我的两个孩子,就是我家老爷的死…他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黄泉路上送他一程,但是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委,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如今我孤身力薄,这件事怕是仰仗王爷帮忙。我们老爷在凤州有一份不小的产业,府里只有老太太和五老太爷知道。我既然不能马上回安平,不如就先到那里,官司上的事,恐怕是要花一些钱的,到了那里,我手头就会宽裕起来了…” “不要跟我提钱,你也知道我很闲,有个事让我做做,我还是蛮高兴的…”朱琏广状似玩笑,冲着乐以珍摆摆手,“我现在的要任务,便是保护你,我要守护着我的珍妹妹,一直到她牙齿掉光,头花白,变成一个丑丑的老太太,变成一个我不敢认识的样子。到那时候,我才肯承认你不是我的珍妹妹,死活就由你去了。” 朱琏广这话意味深长,模棱两可,乐以珍这种心情之下,也不愿意去挖掘他内心深处的真实念想。她只是难得地笑了一下:“我又何德何能,劳动王爷来保护我们母子…这份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为报。” “别说这些虚的,我不是说了吗?你能活到牙齿掉光、头苍白的时候,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报仇雪冤、接公子小姐出府,这些事都急不来,我自会安排妥当。眼下的当务之急,先是将你安顿下来。既然凤州有你家老爷的私产,我们先去那里,倒是一个好主意,吃了饭我们就奔凤州去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无所有 第二百四十七章一无所有 在往凤州去的路上,不光是乐以珍一个人心事重重,朱琏广似乎也有心事,在乐以珍愣神的时候,他也会锁着眉头,好像是在想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乐以珍这几天比较迟钝,也没感觉出他的异样来,两个人在几位侍卫的护送下,于第四天下午到了凤州。 从进凤州城的城门开始,乐以珍就在不停地掉眼泪。两年前她来这里的时候,她跟怀远驹还处于一种别扭的僵持状态,是这个悠闲的小城给了他们俩儿一个机会,让两个人走到了相依相靠的那一步。 物是人非,她又回来了,可是怀远驹却再也没有机会践行他的承诺,他再也不能和她们娘仨儿一起在这里过那种逍遥事外的闲适生活。 越是接近那个家,乐以珍就越是伤感。朱琏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默默地陪着。终于到了那处乐以珍曾居住了近一年的小宅院,她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没有勇气走上去。 一个侍卫得了朱琏广的示.意,步上台阶,抬手去敲那铜门环。乐以珍叹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在门口等人来开门。 门内一阵“嚓嚓”的脚步声,接着院.门“吱嘎”一声响。乐以珍本能地挺了挺脊背,抬眼一瞧,却愣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梳着油光的髻,眉眼儿俏亮,身上穿着红地儿暗花的闪缎袄裙,一看就是新置办的衣服,这分明就是一个刚刚成亲的小媳妇。 “你们找谁?”那小媳妇见门口站.了一大帮人,有几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不由地心里慌,只看住乐以珍,怯怯地问道。 “这…”乐以珍一时愣住,“你是谁?李婶子呢?叫她出来,我.回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哪位李婶子?”那小媳妇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乐以珍,“这是我家,我们刚搬过来,家里佣人还没雇妥,眼下只有我和我相公两个人,没有你说的李婶子。” 乐以珍吃了一惊,退下台阶前后左右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没错啊!虽然两年没有来,可是她没有认错门儿呀! 她急忙又上了.台阶,目光越过那小媳妇的肩头,往院子里打量了一下。院内的陈设有些变化,可是格局却没变,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 她心里一沉,问那小媳妇:“这位妹妹,你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从谁手里买下的这院子?” “相公!”那小媳妇看着朱琏广和他身后的几个侍卫,也不敢贸然关门,便冲院内大声喊了一句。不一会儿,一位瘦高的年轻人应声而出,来到门边上,将自己的媳妇挡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这位公子莫怕,我只是来找个相熟的人,她以前就住在这里,所以我跟你打听一下,这院子是你从谁手里买下来的?你们搬进来多久了?”乐以珍将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们才搬进来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从一位姓范的人手中买得的…他也不是正主儿,这宅子是前房主托他代卖的,以前的房主姓怀,听说是一个大户人家,做着大买卖,这里只是他的私产,人家不来住了,才卖给我们…” “叫范什么?人住在哪里?”乐以珍没心思听他唠叨,直截了当地问道。 “范…”那年轻人不明几位的来意,本不想告诉乐以珍,可是看了看门口的几位侍卫,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范顺平…不是本地人…他卖我们这宅子,地契官印都有,我们可看得真真的…” 乐以珍觉得自己脑后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槌,打得她眼冒金星。凤州这些产业的契据,平时都锁在祗勤院书房的一个暗柜里,除了怀远驹、她和怀禄,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些东西。怀禄是个忠仆,他肯定没胆量偷主子的印玺和契据卖房子,这样看来,这房子铁定是怀远驹卖掉的。 怪不得她问不出烟资的由来,原来是他卖了这里的房子凑的钱!乐以珍心里升出一股怨气,可是那卖房子的人已死,她有气也无处撒。 她闷闷地站在台阶上,舍不得挪动脚步离开。那年轻人见她不再问话,赶紧关了院门。“嘭”的一声院门闭合的声音,吓了乐以珍一跳。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满怀着希望奔这里来了,宅子却被卖掉了!朱琏广见乐以珍一副要哭的样子,心里也揪着疼起来。 他凑近她身前,也顾不得忌讳了,轻轻地揽了一下她的肩:“不就是处宅子吗?没关系的,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如果你喜欢住这里,明儿我让人在城里再寻一处好宅院买下来。” 乐以珍没有说话,转身下了台阶,默默地爬上了马车。朱琏广赶紧吩咐随从:“先找家好一点的客栈,今晚先这么歇着…” “先别找客栈,我想先见一见在这里管事的詹先生,我们老爷以前在这里有几处宅子,还有几家生意,既然这主宅都卖了,我不知道其他的几处宅子还能不能留着,先问过詹先生吧,哪怕剩一处呢,我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她语气低沉,声音里充满了伤感。 于是一行人又在乐以珍的指引下,往詹先生的家里去了。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位于城南一条深巷子尽头的詹先生家,这次乐以珍没有劳动别人,自己也了马车,上前敲了门。 很快就有人出来应门了,开门的正是詹先生,他见了乐以珍,稍稍吃了一惊:“姨…太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哦…快,快进屋里坐。” 乐以珍也没有多余的客气,迈步进了院子,朱琏广跟在她身后,也直了进去。詹先生引他们来到正厅,詹娘子进来上了茶,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位是…”乐以珍身边陪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这让詹先生很纳闷。 “我是你们太太娘家的亲戚,詹先生好。”朱琏广随口编了一个身份。 “哦…”詹先生本想礼貌地打一声招呼,可是朱琏广连个姓氏都没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干脆做罢,转头看乐以珍,“太太怎么自己来了凤州?老爷在家可好?今儿找我有事吗?” “我刚刚去了主宅,才知道那里已经卖了,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一问,这里到底生了什么事?”乐以珍没心思客套,直接问道。 “太太不知道?”詹先生惊得跳了起来,“不是老爷让人来卖的吗?范先生拿着契据、老爷的印玺和老爷的委托书,说安平那边生意越来越忙,老爷和太太都没功夫过来住了,这边长久没人来照料,也不是那么回事,不如趁现在行情好,就把宅子和生意转了手吧…” “全转了手?”乐以珍的心直坠深渊,又寒又怕,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全卖了?一处宅子也没留下?那酒楼呢?药铺呢?洋货行呢?” “全…全卖了呀…”詹先生被乐以珍吃人一般的表情吓住,说话也结巴起来,“老爷没跟太太说吗?这可真是…我岂不多嘴了?” 乐以珍见詹先生缩了脖子,赶紧放缓了神色:“詹先生有所不知,老爷已经不在了。前一阵子老爷生了病,有时候神智不是太清楚,我又出远门办事,这边的宅子和生意…这事大有蹊跷,你详细跟我说说。” “老爷不在了?”詹先生顿时警惕起来,“那范先生来的时候,该带来的一样不落,他说他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受老爷的委托来处理这边的私产,我可是一样一样查验过了,契据、老爷的大印、还有老爷的签名,我全认真看过了呀,没错…要是契据有问题,官府那边也交割不了不是?难道真是我上当了?” “这事跟詹先生没关系,先生不必害怕…是我们在安平那边出了纰漏,你只告诉我,那位范先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老爷的这份私产…一共卖了多少银子?”乐以珍安抚了詹先生,开始冷静地提问。 “范先生…叫范顺平,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矮胖…小眼睛…皮肤黑黑的,他说他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我只当他是安平人氏,老爷在凤州这份产业,太太心里是有数的,一处大宅子、五处小宅子、酒楼、药铺、洋货行,我和那位范先生忙活了一个月,才都转了手…大宅子卖了五千两银子,五处小宅子共卖了一万两,酒楼兑了五万两,药铺两万,洋货行兑了十万两银子…一共是…十八万五千两银子,折成银票,被范先生带走了…” “这么多?”不光是乐以珍,就连一直坐在那里不吱声的朱琏广,都被这个数目吓住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查明前因 第二百四十八章查明前因 乐以珍从詹先生家里出来后,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若失的状态。 虽然这两天她连受打击,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星希望的,凤州这个安宁静美的小城,有着她穿越以来最温馨的记忆,还有一份数目可观的私产,自打她沉湖后醒来,她一直在心里打算着,她的余生就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凤州度过了。 可是眼下,宅子和生意统统被卖掉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怀远驹戒毒那段时间,她偶有提起来凤州,他总是一脸的犹豫为难,竟是因为这个! 乐以珍揣摩着,怀远驹也许并不想卖掉所有的产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而这件猫腻一定与郭元凤有关,甚至有可能与郑士功有关。 但其中细节,她就没办法去想像了,也许等朱琏广的人追到凤州来,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吧。 而摆在眼前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她未来的生计。安平回不去了,凤州这里又一无所有了,等两个孩子接了来,她恐怕要寻一处适合安身的地方,靠自己的努力养活一双儿女了。 虽然有前一阵子掌管生意的经.验,她并不惧怕抛头露面讨生活。可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的生活从高峰直坠入低谷,内心的落差一时之间还是难以适应的。 一心投奔一个宁和的家,结果.现自己已经房无一间、身无分文。乐以珍郁郁不欢,由着朱琏广安排,当晚住进了一家客栈。 晚饭的时候,朱琏广向店家要了几样清淡的粥菜,.本来打算陪着乐以珍用餐,结果乐以珍留下一碗粥和一碟炒青笋,将朱琏广拒至门外,关上了门。 她回身坐到桌边上,愣愣地瞅着那清粥炒笋,直到.粥稠菜冷,她也没有动一下筷子。她满心装着沉沉的心事,却没有一件是清晰明了的,不由得她不沉闷愁烦。 就这样呆愣愣地坐到深夜,突然她这间客房的.门被敲响了。经这一遭变故之后,她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叩叩”两声敲门声,惊得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谁?” “是我,有事情跟.你说。”朱琏广的声音轻轻地从门外传来,让乐以珍心劲儿一缓,舒出口气来。 她活动了一下坐麻木的腿脚,走过去开了门。朱琏广一身凉气走了进来,往桌子上一瞧,粥菜完好冰凉地摆在那里,一盏灯烛都快燃尽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身到门外,吩咐随从往楼下要一份热饭菜、一壶热茶、一桶热水。 等东西到齐了,他先是往盆里舀了一些热水,拉着乐以珍过去洗了洗手脸,又将她带回桌边,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我的人从安平过来了,有消息要告诉你,你吃了这碗饭,我就跟你说,否则咱们就等到明天再谈。” 乐以珍被他将了一军,勉强端起饭碗来,就着面前的一碟什锦素炒,飞快地将一碗饭扒进嘴巴里,也不细嚼,粗粗地咽了下去,噎得她自己都红了脸。 朱琏广摇头叹笑,让随从收了碗筷出去,他起身关好了门,回来坐在了乐以珍的对面。乐以珍喝了几口茶,感觉哽在胸口的饭菜顺下去了,便抬头看着朱琏广,急切地问道:“什么消息?孩子怎么没接来?” 乐以珍提孩子,朱琏广就滞了一下,随即他脸上挂着轻缓的笑意,对她说道:“孩子在怀府里,好好的,有人照顾着呢,还是再等几天,等这件事的风波渐渐地平息了,再想办法接出来比较稳妥。” “谁在照顾我的孩子?是谷姨娘吗?”乐以珍将身体前倾,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朱琏广。朱琏广赶紧点头:“对对…你们家姨娘太多,刚刚跟我说了,我竟没想起来,就是这个姓…谷的姨娘在照顾你的孩子…” “哦…”乐以珍稍稍放了心,“两个孩子到底是怀家的骨血,他们不会难为孩子的,是吧?” “当然不会!所以我才没有急着接孩子出来,等郑士功和沈家没这么警惕了,再将两个孩子接到你身边,这样你们母子三人都安全,你说是不是?”朱琏广耐心地跟她解释着。 乐以珍将身子靠回椅背上,垂下了头:“这几天我的心乱得很,也没办法理智地思考问题,幸亏有王爷在,替我谋划筹办这件事,我就听王爷的安排吧。” 朱琏广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和你的孩子。我的属下刚刚带来一个消息,他这几天在安平查探,已经弄清楚这次事情的起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乐以珍又将身体绷紧,两只手扣住桌沿,全神贯注地看着朱琏广。 “我们还在京里办事的时候,你们家二少奶奶就已经在家里谋划这件事了。那一阵子你们家老爷瘾病很重,郭氏趁你不在家的功夫,经常接济你家老爷烟资。后来有一天,郭氏在你家老爷犯瘾的时候,跟他说你临行前吩咐过,不许动用家里的银子给他买西土烟,她不敢从家里的帐上支银子,而她的私房已经给光了,实在没有银子再供他了。你家老爷大概是那一会儿神智不太清楚,就说自己在凤州有私产,让郭氏派个人过来,找詹先生支些银子带回去…” “怀老爷的本意并不是卖掉产业,可郭氏却趁他瘾病犯了颠三倒四的当口,哄骗他签了一份委卖书,又问出了契据和大印的藏处,她便支使她娘家的堂兄赶奔凤州来,将这里的宅子和生意统统卖掉了…” “她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她当时就已经有了诬陷你和你家二少爷入狱,独霸怀氏产业的阴谋。这一段就要从郑士功身上说起…” “我跟郑士功打过交道,这个人并不愚蠢,他这次和郭氏联手制造这起荒诞不经的冤案,实在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能让他如此不顾命冒险的人,唯有他的儿子…” “郑家在他这一辈就是单传,到了他这里,妻妾倒是不少,可惜生了一堆的女儿。到他四十二岁的时候,他新纳的一个小妾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简直就是郑家的命根子,全家人将这位公子捧在掌心里,生怕他有个闪失,绝了郑家的后。” “俗话说:惯子如杀子。这位独苗郑公子在父母的惯宠溺爱中长大,果真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玩,无所不精,就是不肯正经读书考功名。就在咱们上京之前,这位郑公子随一群狐朋狗友到京里游玩,在花楼里因为抢姑娘,和人起了争执,他们仗着自己这一方人多,愣是将对方的一位年轻公子打死了,殊不知他们打死的那位正是兵部尚书童宽麒的儿子,不等他们跑出京城,就被童大人派人捉住…” “郑士功得了消息,急得撞墙。为了这根郑家的独苗,他亲自上京跪求童尚书。童尚书被打死的那个儿子,是他诸多子嗣中一位不起眼的庶子,虽然他也心疼,倒也不至于挖心挖肺地伤心。儿子已经死了,郑士功又磕头磕得皮破血流,他便有了另外的主意…” “他跟郑士功说,郑公子打死了他的儿子,他若轻易放过,人人以为他这个兵部尚书软弱好欺呢。郑士功一听这句活话儿,赶紧指天誓,只要童尚书留他儿子一条命,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结果童尚书便跟他张开了狮子口,要他筹二十万两银子上京领人…” “生了一个败家儿子,郑家的家财已经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二十万两银子对郑士功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绝望的数字。他回到家里,一番核计,想起了他治下还有一户富可敌国的有钱人家,就是你们怀家。” “他上门求助的时候,我们正在京里,你们家的主事人郭氏接待了他。郑士功放下自己为官的尊严,低声顺气地求郭氏跟你们家老爷说一说,能不能借他十万两银子。郭氏就在那一刻有了后来这个害命谋产的主意…” “她答应给郑家解决全部二十万两银子,只要郑士功配合她演这一出戏。郑士功实在是走投无路,凑不齐二十万两这个数目,便咬牙答应了她…” 乐以珍想了好几天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明朗了,怪不得郭元凤在后堂跟她说:“天要助我,机会就这样来了…”原来郑士功等着二十万两银子买儿子的命,而郭元凤恰恰在那时候知道了凤州私产的事。 “那我家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乐以珍抖着嗓子问道。 “郭元凤答应那个姓夏的女人和你家罗姨娘,只要她们在你家老爷的饮食中投下她给的药粉,她就供她们两个一辈子的烟…她哄骗夏罗二人,说那药粉只是重剂西土粉,她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们家老爷戒毒成功,她保证吃了那东西,只会重犯瘾病,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两个女人受那一辈子不缺烟的诱惑,就替她做了这件事,结果还没等你家老爷咽气,那两个女人就被郭氏派人强喂进去大量的西土,一命呜呼了…” 乐以珍终于知道了怀远驹死亡的经过,她双眼噙泪,恨得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郭元凤!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用来害死我丈夫的那种毒药,喂进你的嘴巴里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暂居之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暂居之处 乐以珍一夜未睡,朱琏广也没有睡好。 本来以为送她到凤州,将她安置了,他自己住在哪里都好,就近方便保护她就成。谁知道她家没了,身无分文,孤身一人。 这让朱琏广有些为难,虽然他内心里愿意陪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在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自己身为一个男人,整天与她对面并肩,只怕将来说起来,更会损坏她的名节。 还有孩子的事,他可以找借口拖个十天半月,如果时间长了,她终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他可怎么劝抚得住呢? 一夜辗转浅眠,天刚蒙蒙亮,他就召来了自己的属下,吩咐他们赶紧回安平,多方查探,多加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郭元凤。 属下领了命离开,朱琏广洗梳完毕,倚在客房外的栅栏上,等着乐以珍起床。 其实乐以珍一宿未睡,朱琏.广这边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了。这一夜的时间里,她想着朱琏广讲给她的那些事,哭了不知道多少回,此时眼睛又肿,心口又疼,窝在被子里犯难,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天亮了,客人纷纷起来,喊小二要.热水的,下楼吃早饭的,响动越来越大。朱琏广倚在楼栏上,站得腿都有点儿麻了,也没见乐以珍走出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不太.放心,还是上前敲了门:“珍儿,醒了没有?该用早饭了…” “来了…稍等我一下。”声音有些哑,朱琏广听了,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没过一会儿,门轻轻地打开了,乐以珍穿戴齐整,也.梳了头,只是眼皮肿得亮,一看就是哭了一晚。她自己也窘,尽量低垂着头。朱琏广不好多问,虽然心里疼惜,却只能当做看不见。 “王爷起得早,等我洗把脸,很快的,你在楼下等我。”.乐以珍知道自己声音哑,便将说话的音量放到最低。 朱琏广抿了一.下嘴唇,冲她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下楼去了。乐以珍喊来小二,要了一盆凉水,将脸浸在盆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撩着凉水在眼睛上拍了几下,拿干巾子擦净脸上的水,往镜子里一瞅,还是两只金鱼眼! 她沮丧地把干巾子摔进盆里,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出门,下楼找朱琏广去了。 朱琏广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已经点好了早餐,见乐以珍走下楼梯,赶紧冲她招手。乐以珍来到他对面坐下,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抚着自己的眼睛,苦笑着看朱琏广:“是不是很难看?” 朱琏广微微将身体前倾,凑近了乐以珍一些,小声说道:“你就是肿得睁不开眼睛了,也照样是美女,不过我还是让人请大夫去了,不光是为了你这两只肿眼泡,还有你这嗓子,已经哑了几天了,这样的急火攻心,我也怕伤了你的内腑,一会儿大夫来了,你乖乖地配合就好。” “劳王爷操心。”朱琏广一片关切之心,乐以珍也只能道谢,“王爷快吃饭吧,粥要凉了呢。” “你也吃,吃完了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朱琏广率先拿起匙来,大口地喝着粥。 “什么事?不如边吃边说吧。”乐以珍不打算让朱琏广担心,也勉强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地喝粥吃菜。 “恩…”朱琏广咽下口中食物,认真地看着乐以珍,“如果你打算在这里落脚安居,总住客栈也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在这城里找一处合适的宅子买下来,有了自己的地方,心里也安定不是?” 乐以珍听了这话,将手里的碗放回桌子上,静默地想了一会儿。 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如果不打算以后回安平,朱琏广将是她唯一可以仰仗的人。可是真让他出银子买宅子,供她和她的孩子居住,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而且与住处比起来,未来怎么样生活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说道:“王爷,我奔这里来,实在是因为这里原先有我家老爷的一份财产,如今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唉…另一个伤心之地而已,我不打算住这里了,至于我将来的安定之所…我会仔细地想想,等孩子接来了,我总会有个主意的。” “哦…”朱琏广点了点头,看着乐以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这样,我先给你安排个暂居之所,你看可好?” “王爷打算安排我去哪里?”乐以珍不安地动了一下。朱琏广瞧出她的心思来,赶紧解释一句:“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保护你,我这样安排,其实是为了你好…” 乐以珍多聪明,一点便通透了。她感激地看着朱琏广:“王爷思考周详,我听你的安排。” “出了凤州往北,大约走半日的路程,有一座仙人山,山间有一处碧云庵,庵里的主持师太仪静是一位善心慧性的好人。我觉得依你目前的心境,住进庵里倒是件好事,听听师太讲经悟佛,也是舒解你心头之恨的一个好法子。” 乐以珍也没在意他那舒解心怀的说法儿,只是想着总受朱琏广的资助,不是一件妥当的事情,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她一则可以静等孩子接来,二则可以仔细地规划一下未来。 于是她点头答应:“又要劳动王爷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朱琏广也不应她的客套,接着说自己的:“仙人山下有我一位老友,是隐居山林的一位雅士,我就住在他家里,方便我们之间随时联络…上山下山,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吧。” 乐以珍表面上安静点头,内心里却松了好大一口气。虽说她和朱琏广就这样形影相随,于礼不合,于事不妥。可眼下这种情形,若朱琏广真的把她往山上一丢,从此不再管她,她还真是有些茫然无措。 “既然路途不远,不如我们吃了饭就动身吧。”乐以珍推了碗筷,靠在椅背上看着朱琏广,“我也有一件事相求王爷…我如今这情形…真正是落魄无着,不名一文了,过一阵子孩子接了来,我总要养活他们两个…我打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做个生意什么的,虽然我还没有想好具体做什么,但是这做生意的本钱…”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到时候我出银子,你出人力,赚了钱算我一份,你看可好?”朱琏广语气轻松,乐以珍听了心底宽慰:“王爷想怎么样都好,感谢的话…” “你就不用说了!”朱琏广摆手打断她,“快喝了这碗粥,我们也好动身。” 第二百五十章 仪静师太 第二百五十章仪静师太 仙人山的名字由来,缘于这群山之中的两座山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方圆十几里的起伏山峦之中,有两座峰拔地而起,直耸入云,仿佛是两位仙人降临人间,引来俗世凡众伏地参拜。 这两座山峰名叫双仙峰,而这方圆十几里的群山就叫仙人山。 朱琏广所说的碧云庵,就在双仙峰南面的一座山顶上,北仰双仙峰,南临宽阔清亮的濯仙江,满山的碧树夏花,清溪浅流,真如世外仙境一般。 乐以珍从踏进这片群山开始,心情顿时舒朗了不少,置身大自然鬼斧神工而成的妙境之间,仿佛自己也沾了仙气,胸怀也随之开阔起来。 朱琏广见她面部的线条柔和下来,知道自己将她送对了地方。她现在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清幽之处,静静地整理一下她这一阵子倍受打击的心绪。 一行人在山脚下弃了马车,.步行上山。爬到山顶时,已经是日暮西天。夕阳的余光温柔地晕红了仙人山,濯仙江上跳跃着无数个闪闪亮的金星,乐以珍饶是满腹心事,也暂时丢到一边去,被这美到令人窒息的晚照奇景吸引去了心神。 朱琏广很宽慰,任她眯起眼睛四.下里观望着,他自己上了台阶,敲响了碧云庵的山门。 片刻功夫,侧门打开,一个小尼.姑闪身而出,看了看外面的人,双手合什:“原来是云水散人,久违了,快快请进,小尼这就去请师父出来。” 朱琏广回了礼:“有劳小师父。” 跟来的一名侍卫留在山门外,朱乐二人跟着那小.尼姑进了庵,一路穿过前殿,来到后面的一间客室之中。小尼姑上了茶,便请她师父去了。 乐以珍很久不曾做过爬山这种体力运动,身上微.微有些冒汗,腿脚酸痛,喉咙干渴。她靠在椅背上,将手中一盏茶一饮而尽,对朱琏广说道:“我瞧着这里的小师父跟王爷都很熟悉呢…” 话说出口,她马上意识到措辞有问题,赶紧捂了.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说…王爷好像经常…哎呀,我怎么变得这么笨?” 朱琏广知道她.要说什么,也觉得她的表达有问题,但是见她笑了,反倒开心起来自从西山湖中把她捞出来,就没见到过她的笑模样,眼下能让她展颜一笑,自己被揶揄一下又能如何? “你不会是忘记了吧?这两年我都干什么了?游山玩水嘛!呵呵…一年前我走访山下那名隐士老友,是他带我来这碧云庵,仪静师太是有修为的仙尼,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她聊一聊,保准有收获…” 两人正说着话,从门外走进来三个人,当中一位女尼眉目清秀脱俗,面容沉静和善,头帽浅灰尼帽,身穿浅灰色宽大的尼袍,手上搭一条沉香佛珠,她身后是从室外照进来的浅金色的夕阳,淡淡的光晕模糊了她的面容,让乐以珍一时看不出她的年纪来。 “师太…”朱琏广完全没有了身为王爷的威仪,像一个恭谨的学生遇见了自己的老师,起身先向那女尼施礼问候。 “云水散人别来无恙…”女尼开口说话,那声音如湛蓝天空上漂浮的一朵白云,和缓而柔静,没有一般人见了王爷那种谄媚恭顺,也没有好友相见的那种惊喜,却也充满了亲切的意味。 这种气度让乐以珍大为敬佩,一个人得有多么宽广的胸怀、多么睿智的彻悟,才能做到这样的不喜不嗔? 她赶紧跟着朱琏广施礼,问候一声:“师太好。” “这位是…”仪静师太将目光投到乐以珍的脸上,那目光深远而澄澈,像是阅尽了世间万象,而又能化解掉世间苦难。乐以珍有些自惭,略一低头。 朱琏广赶紧介绍道:“故人之女,家里遭了变故,心绪不佳,想跟着师太听听佛法**,静养一阵子…” “噢…”仪静师太也不细问,转身对跟来的一位弟子说道:“将我禅院东边那处客房收拾出来,给这位夫人居住。” “冒昧打扰,实在过意不去。”乐以珍略一躬身,客气一句。 “云水散人的友人,便是碧云庵的友人,夫人不必客气。”仪静点点头,转头看朱琏广:“云水散人这次能在仙人山停留多久?去冬初雪,我徒儿去双仙峰上采摘的梅花雪还窖藏在庵后的山洞里,不知云水散人可有闲暇陪我煮一次梅花茶?” “师太盛情断不敢不从,只是今日天色不早,我还要下山去,改日定上山讨扰。”朱琏广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急于趁天黑前下山。 “贫尼恭候,山路崎岖,趁天色还亮着,云水散人及早下山去吧,我送你出山门。”仪静师太也不强留,侧身让路。朱琏广安抚乐以珍一句:“你就歇在这里吧,我明日上山来。” 乐以珍点头答应,知道仪静送朱琏广出去这一会儿,一定会说起自己的事来,便没有跟出去,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朱琏广和仪静一前一后出了门,往庵外去了。 她坐下来又喝了一盏茶,就有一个小尼姑进来,对她说道:“夫人请随我来,客房收拾好了。” 乐以珍道了谢,起身跟那小尼姑出了客室,再往后去,经过两道月亮门,进了一间客房。那客房很讲究,外面有一个小厅,供待客饮茶之用,里间才是卧房,一柜一桌一床,几把椅子,床上铺着淡青的铺盖,干净清爽。 “夫人一路风尘,师父吩咐我带您去隔壁温泉房洗一洗,洗过之后,师父请夫人一起用斋饭。”小尼姑低眉顺目,但却口齿伶俐。 “这里还有温泉吗?有劳小师父了。”乐以珍一身疲惫,觉得洗个澡倒是好主意,便拿了干净的衣衫,跟小尼姑出去了。 “庵里经常会有居士香客来访,那温泉房是给客人预备的…”小尼姑边走边解释,乐以珍这才解了疑她刚刚乍一听,心里还奇怪呢,怎么出家之人还有这种享受吗? 温泉房很大,里面用竹篾分出十间小隔间,每一隔间里有一个泉池,池上有竹筒引入活泉水。小尼姑退出去后,乐以珍脱了衣衫,进了池中。 那泉水细腻温暖,在周身流动荡漾,如有一只手在轻柔地按摩,舒缓疲累。若在平时,这可真是难得的享受。只是乐以珍初临此地,再加上心事满怀,也没有太多的心情享受这泡温泉的愉悦,匆匆地洗干净了,便穿上干净的衣衫,走了出去。 刚刚那位小尼姑等在门口,接了乐以珍手中换下来的衣服,往右侧一指:“夫人自己过去吧,我师父的禅院就是那间…” 乐以珍理了理鬓,往仪静的禅院走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慧言解怀 第二百五十一章慧言解怀 仪静师太的禅房位于碧云庵的正北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后倚双仙峰的峭壁,壁上横长出一棵云松,那松冠如一大片绿色的云彩,正遮在仪静师太禅房的屋顶上,往后可遮荫挡风,往前又不阻碍阳光照进屋内,真是绝妙之极。 乐以珍步上台阶,进了禅房之前,仰头看了看上方如云松冠,才迈步进了屋。 天色已经晚,禅房内亮着两盏禅灯,光线柔和。仪静师太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张炕桌,上面有几碟斋菜,一只小青花瓷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玉米蘑菇汤,旁边是一个小竹篓,里面放着几个馍。 “让师太久等了。”乐以珍走上前向仪静施了一礼,然后脱了鞋子,缩腿上榻,坐在了仪静的对面。 “你来的刚好,饭菜刚刚摆上来。你赶了那么远的路。又爬了山,一定饿坏了,赶紧吃饭吧。”仪静脸上挂着慈和的笑意,指了指桌上饭菜,自己先拿起了筷子。 本来乐以珍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不过就像仪静刚刚说的那样,今天赶了半天的路,又爬了一个时辰的山,确实有些饿了。 她向仪静道了谢,先给仪静盛了汤,自己也盛来一碗,将一个馍夹进自己面前的碟中,开始吃饭。虽然是一顿素菜斋饭,倒是乐以珍离开安平后,用得最有滋味的一餐饭。 饭罢,有小尼进来收了餐具,上了茶。乐以珍给仪静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这次上山,也没有提前跟师太打一声招呼,实在是冒昧之极,承蒙师太仁慈,肯收留我几日,实在感激不尽。” 仪静接了茶,浅饮一口:“你的事,云水散人跟我略提几句,人生在世,总要遭历几件悲苦之事。轮回往复,逝者已重生,夫人实在不必因亲人的离世而梗悲于怀。万事皆有缘法,夫人要想开才是。” “谢谢师太开解,只是…虽然如师太所言,人生总有悲苦,可是为什么别人的日子是平安顺遂的时候多,我这一生就不停地遭受打击呢?”乐以珍胸有怨气,在别人面前不好倾诉,见了仪静师太,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说出来。 “听夫人这话,好像你就是这人世上最悲惨的一个人。但是你为什么不转念想想?你这一生,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娘亲,有一个对你诚心挚意的夫君,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更有在你危难时不计代价出手相帮的朋友,你又有何凄何惨?” “师太知道我的来历?是王爷告诉你的吗?”乐以珍一听仪静这话,心里就是一跳。 “云水散人岂会跟我说这些?一般的人,一世一身一魂,灵肉融嵌无间,夫人却有灵魂浮体的征象。贫尼虽然不是什么法眼仙瞳,这一点修为还是有的,你这一世经历两遭轮回,虽然我看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种际遇也是千年难遇的,夫人何不当作这是上天对的你恩赐,好好地享受这一遭非凡的经历?”仪静说到这些话时,眼中有一种灵慧的光在闪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享受吗?”乐以珍苦笑一下,“我的妈妈坠湖身亡,我的丈夫被人谋害至死,一双儿女如今也不在我的身边,这种日子,如何谈得上享受?” “相随百年,也终有分开的那一天,生生世世,轮回不断,几十年不过是转眼一瞬,有过相遇相伴的时光,就是一种缘分,又何必强求一生相陪?”仪静的语调保持着一贯的不徐不急。 乐以珍笑了:“师太化外高人,慧心灵性,胸怀自不是我这等凡人俗子可比…” “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我看得出来。”仪静也笑着点了点头。 “师太称呼我珍儿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客气…”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乐以珍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客房去了。一番梳洗之后,她吹熄了灯,上床躺下。她也没有睡意,瞪着眼睛看窗纸上映着的月光。心里核计着仪静刚刚说过的话。 虽然那些话语乍一听又空又大,可是细细一琢磨,对于乐以珍那犹如夹在火钳上的一颗心,倒是起了不小的舒缓悲痛的效果。 离开安平后夜夜难寐的乐以珍,那天晚上辗转到四更天后,居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一直到阳光在屋子里熏出一室的暖意来,她才醒过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急匆匆地穿了衣服,推门一瞧,一个小尼姑正坐在她门前的台阶上拣摘山菜。听到推门声,那小尼姑赶紧跳起来,冲着乐以珍一打揖:“夫人早…午安,贫尼法号慧清,师父吩咐我来照顾夫人,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这就给你打水去。” “现在什么时辰?中午了吗?”乐以珍脸上有些烫,刚刚寄住在人家这里,自己就睡上懒觉了,简直太无礼了。 慧清很和气地笑了:“现在是午时了呢,师父早起吩咐我,说夫人最近身心疲累,需要好好歇息。由着你睡去,不要喊醒你…” 乐以珍心中感激,也不好意思真的让慧清伺候,毕竟这里不是怀府,自己也不是那个一家之主怀二太太了。她自己从屋里拿出盆儿来,从窗口下一只清水桶里舀来了水。本来慧清给她拎来一壶热水,她也没有掺,撩着清凉的山泉水,洗了手和脸。然后她用那壶热水冲了茶,招呼慧清坐下喝茶。 慧清有些拘谨,给乐以珍摆好了午饭。就端着茶杯站在门口。乐以珍也不急着吃饭,开口问她:“慧清,王爷还没有过来吗?” “…”慧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云水散人没有上山来,倒是他的一位属下来了好一阵子了,在前殿客室等着夫人呢。” 朱琏广没来?乐以珍有些失望。她想了一下,自己借住在这里,还是不要让人家担心,给人家添乱为好,吃了饭再往前殿去吧。 于是她端起饭碗来,急匆匆地扒了半碗饭。然后她撂下饭碗,由着慧清收拾,她道一声谢,便往前殿去了。 到了客室,果然看见一直跟在朱琏广身边的庄侍卫坐在客座上,正在无聊地翻着一本经书。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乐以珍,站起身来:“夫人…” “小庄不要客气,快坐吧。”乐以珍也没有到上座,只在庄侍卫对面坐下,“是你们王爷让你上山找我的吧?有事吗?” “是。”庄侍卫点头,“我们王爷今早接到皇上的密诏,紧急回京了,他把我和另外两位兄弟留下来照顾和保护夫人,夫人有什么调遣,只管跟我说。” “回京了?”乐以珍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从自己出事开始,虽然心中悲痛难过,可是因为有朱琏广帮衬,她虽身遭大难,却从没感到绝望。 可是他突然回京了,乐以珍一下子陷入了孤独无依的境地,身上沉重了许多,心中却空了一大块。她不能在庄侍卫面前表露出情绪,只能吸气镇定,然后说道:“那就有劳小庄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就不知道安平那边有消息没有?只要尽快把我的孩子接出来,别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哦…”庄侍卫抚了抚额头,“安平那边有进展,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来,小少爷和小姐…在我几位兄弟的保护之下,不会出事的,这是我家王爷的信,要我亲手交给夫人。” “谢谢小庄。”乐以珍接了信,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悄然下山 第二百五十二章悄然下山 朱琏广在信中,没有提到回京的具体原因。只说是奉诏回京,实在是出于无奈。又在信中反复地叮嘱乐以珍,他不回来,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在碧云庵中等他,至于安平那边的消息,庄侍卫会给她联系,一切都会好起来,要她千万别焦急。 乐以珍看了他的信,呆了好一会儿,才问庄侍卫:“小庄,我要是有事,怎么找你?” “我奉王爷之命,保护好夫人,自然会每天上山,夫人不必担心这个。”庄侍卫憨厚地笑着。 “那真是辛苦小庄了。”乐以珍自内心地感激道。 “夫人不必客气。”庄侍卫摆摆手,往殿外瞧了瞧,突然小声对乐以珍说道,“小庄今天说一句不该的话,夫人要是有想不开的事,就应该向仪静师太讨教一番。仪静师太曾经遭遇的事情,不比夫人这一桩轻松,我觉得既然有同样的遭遇,师太做为过来人,一定会给夫人一些很好的建议…” “哦?”乐以珍正在收朱琏广的信,听庄侍卫这样说,停了动作看他,“你知道仪静师太的身世?” 庄侍卫有点儿腼腆,大概觉得自己多嘴了,眼睛看着屋外,不肯说话。乐以珍有些好奇,便央他道:“小庄你只管说,你的话我只放在心里,绝不会与外人道,你就当提醒我,也免得我在师太面前说错话。” 庄侍卫这才小心地说道:“仪静师太是先帝遗妃,年轻的时候艳压后宫,隆宠无人能及,她的娘家人因此而高官厚禄,位高权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当今圣上登基后,忌惮她娘家的势力,欲设计铲除,释放虚假消息,借由她的嘴巴传给她的父兄,将她的娘家人一网收尽,满门抄斩…本来她也逃不了这次灾祸的,一位宫内好友洞见皇上的计谋。设法把她救了出来,她便流落到这仙人山,出家为尼…” 庄侍卫廖廖数语,说得简洁,但是乐以珍却知道,这种后宫前朝的清洗,通常都是惊心动魄、牵连甚广的事件。庄侍卫大概因着自己主子的缘故,似乎对当今圣上有些不满,才会讲起这种大不敬的事件。乐以珍是个有分寸的人,大概听明白仪静的身世,也不再细问。 庄侍卫离开后,乐以珍回自己的客房。虽然只有短短的两道门的路程,她走得极慢,也走了好一会儿。她的心因为朱琏广的突然离开而惶然无措,一边因为朱琏广奉密诏回京,担心着他的安危,毕竟他有谋反的前科在,另一方面,自己的事要自己拿主意了,她这些日子悲伤地有些糊涂的头脑,看来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了。 临进自己的客房门之前。她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仪静正从自己的禅院走出来,仍然是灰帽灰尼袍,身姿挺秀,气度从容。 乐以珍见她看到自己了,便移步迎了过去:“师太好,今儿我失礼了,居然睡到中午才醒。” “不要紧。”仪静宽容地笑了,“你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的,你看你的脸色,比昨晚我见你时好多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师太这里仙风仙气,我来了就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何况昨晚师太一番解怀言语,我回去细想之后,也是受益匪浅,自然就睡得踏实一些了。”乐以珍边说,人已经走到了仪静跟前儿。 阳光下,仪静的面容白得透明,细眉杏目,鼻直口润,虽然只是一身灰衣,却仍掩不住她的秀丽容颜。根据庄侍卫的讲述,这位师太最其码应该有四十多岁近五十的年纪,可是看她的面容身量,让人至多猜测她有三十几岁。 仪静见乐以珍盯着自己的脸瞧,便颂一声佛号,笑着说道:“云水散人嘱贫尼好生关照夫人,夫人这一阵子就安心住在庵中,如果觉得心绪不佳。可以随我庵中众尼一起听听早晚课。东院的藏书阁中,也不光都是佛文经籍,夫人闲时可以去看看。” “师太还是这么客气,叫我珍儿就行了。对了,我冒昧地问一句,云水散人给我的信中,没有提及回京的原因,师太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回京的吗?” “我也不知道。”仪静答得很快,可是乐以珍从她目光微一闪烁之间,猜出她是知道原因的。这样看来,庄侍卫也是知道原因的,只瞒着她一个人,那必不是什么好事。 仪静见她忧色更重,知道她猜出端倪来了,便出言邀请道:“我正要往山后崖顶打座,珍儿此刻如若无事,不如随我去那里看看风景,那里有一望无际的云海,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宇宙之空茫。” 盛情难却,乐以珍便答应着,跟她往后山去了。 从那天开始,乐以珍就在碧云庵中住下了。除了第一天睡了一个懒觉,往后她都是早早地起床。去听庵里的早课。用过早饭之后,她会找机会帮庵做些事,比如陪慧清去菜畦中摘菜,或者帮藏书阁的看守晒晒书… 中午用过午饭,庵里很静,她会小睡半个时辰,起来后随仪静往山后崖顶打座。仪静盘膝端坐于崖上修炼之时,她也静静地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云海,默默地想着心事。 庄侍卫每天都会上山,只是带来的消息却乏善可陈。郭元凤逃跑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怀明弘被沈家拘着,还没放出来;怀远驹的丧事已经办完了,风光大葬;沈三公子见过五老太爷了,怀家暂由五老太爷怀连鼎支撑着… 渐渐地,乐以珍心里开始起了疑问。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沈家怎么还不放怀明弘出来?还有…细想一想,从到达凤州开始,只要她一提孩子的事,朱琏广和他的随从都会很笃定地告诉她,孩子处于他们的保护之下,只是眼下不是接出来的时机,要她等一阵子。 她认真地考虑之后,感觉其中大有蹊跷。按照朱琏广的行事风格,他断不会怕怀家和沈家找他要孩子,更何况他的侍卫一个个精悍机警,入怀府接个孩子,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若说接了孩子,就会有人怀疑她还活着,那也是说不通的事。早接晚接,不都是会引人怀疑吗?她隐藏好行迹就可以了,还用等什么时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那日她便试探地问庄侍卫:“小庄,我想孩子了,不如你让兄弟们帮我把孩子接出来吧,怀家就算是闹腾,找一阵子找不见,也就作罢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庄侍卫当即为了难,摸了半天额头才答道:“王爷走前有吩咐,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只保护好你,其他的事要等到他回来再做决断。” “那么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有准确的时间吗?”乐以珍进一步逼问。 “没…有…”庄侍卫垂了头,躲避乐以珍的目光。 “他要是一年不回来,我就一年见不到我的孩子?”乐以珍再问一句。 庄侍卫汗都要下来了:“当然不是,王爷不久就会回来的,夫人要耐心等待。” 乐以珍没有再问,她回了自己的客房。关上了房门,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裹。当晚,她早早地洗梳完毕,给仪静写了一封信压在桌上,便上床躺下。 她也没有睡多少觉,刚至五更天,便爬了起来,穿了一身在凤州置办的绛红碎花普通妇人家的服饰,一又软底麻布鞋,将包裹背在身上,悄悄地推开了客房的门。 还没有到众尼起床早课的时间,庵里静寂无人。乐以珍前瞻后顾,确证周遭无人,便轻手轻脚地往山门走去。 到了门口,她悄悄地打开了侧门,闪身出庵,借着残月的淡光,快地往山下走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晴天霹雳 第二百五十三章晴天霹雳 天大亮的时候,乐以珍已经坐在一辆马车上。往安平方向去了。 她在内心里几乎可以肯定,朱琏广和朱侍卫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跟她的孩子有关。至于到底什么事…她隐隐猜测得到,可是又很乌龟心态地不愿去想。 她知道庄侍卫一旦上了山,现她已经离开,一定会立即追来。因此她不停地催促着车夫,让他加快点儿度。 “大叔,家里实在是有急事,麻烦你快一点儿…” “夫人不必着急,咱们再怎么赶,今晚也得在田州歇一宿,明儿下午一定能到。”车夫是一位近六十岁的大叔,黑黪黪的脸膛,虽然被乐以珍一路催着,说话还是很和气。 乐以珍以前虽然也在心里感慨过交通不便的问题,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抱怨马车的度。她一边着急快些到安平,也好打听到孩子的消息,另一边又害怕庄侍卫从后追上来,强制她回仙人山。 那车夫见她总是往后看,料定她怕有人追来。车夫自己也怕惹麻烦,便跟乐以珍商量。避开官道,改走小路。乐以珍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官道虽然平坦,但是不免绕远。车夫抄了小路之后,虽然颠得乐以珍七荤八素,倒比官道快了好多。本来预计当晚需要歇在田州,可是到达田州的时候,天色尚早,乐以珍就催着车夫又往前行了一程,在田州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歇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乐以珍终于在忐忑不安之中,看到了安平城的城门。她叫停了马车,付了车资,打了老车夫离开。然后她取出一顶轻纱帏帽戴在头上,挎着包裹往城门走去。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像着,也许自己的头像就贴在城门的通告板上,也许进城的时候,守城的官兵会对着那通告上的头像,严格地查看。 事实证明,她在现代的时候,古装剧看得太多了。她在进入城门的时候,白白地心跳了一回,根本就没有人理会她。 城门的通告板上,倒是贴了一张通缉令,可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犯的是强盗罪。安平城内一如往日,热闹非常。仿佛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在一个月前,这座城里最有钱的那户人家生了什么事。 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快步地离开城门,往城内走去。 天色还早,大白天她不好在怀府周围转悠,便在一处静僻的巷子里,寻了一家客栈先住下了。她向小二要了一份简单的午餐,便关紧了客房的门,坐等天黑。 人在心情焦急的时候,就会感觉时间过得极慢。乐以珍坐在客房的窗前,盯着阳光一点一点地向西偏移,感觉这一个下午,像是要化为一个永恒。 终于,映在窗纸上的阳光于明亮的金色变为淡淡的黄色,即而成为一种橘红的颜色。于是她起身,重新戴上帏帽,下楼出客栈,毫不犹豫地往怀府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达怀府所在的那条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掀开面前的轻纱,抬头看怀府红砖碧瓦的高大院墙。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 她害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情绪失控,赶紧放下遮面的轻纱,藏在一棵老树的后头,镇定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从她来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嘚嘚的声音。她本能地想往老树的后头再缩一缩,但是她马上现不管她怎么缩,那树干也遮不住她整个身子。 与其缩头藏尾地让人怀疑,不如光明正大地当个路人。她瞧了瞧自己一身绛红碎花的短袄长裙,又将帽子的遮面纱理了理,从树后头出来,佯装往那骑马的几个人行进的同一方向走去。 果然那几个人只当她是一个路人,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打马如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等到这几位跑到了乐以珍的前头,她略略抬头往前一瞧,心顿时缩紧了。 那一伙人中,正中打头的那位,一匹枣红马,一身靛蓝锦袍,可不正是怀明弘吗? 果然朱琏广在骗她!沈三公子已经放他回家了! 乐以珍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她泪眼模糊的这一会儿,怀明弘已经在府前下了马,大步溜星地上了台阶,进府去了。 乐以珍感觉脚有点儿软,返身回到老树旁,席地而坐,倚着树干默默地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在不期然的状况下,突遇怀明弘。让她这些天来掩藏在心里的悲痛再次翻涌而出,好一阵子都没有办法平静。 哭过之后,她转而一想,心里倒是宽慰不少至少怀明弘回府了,她的孩子就有人关照和保护了。 于是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往这条街另一头的一家小茶馆走去。 那家小茶馆因为开在怀府的附近,生意比别人家好了许多。府里的男仆们,空闲的时候都会走出来,到那间小茶馆吃茶点聊天吹牛。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关府门的时辰了,茶馆里虽然有人,但是却没有怀府里的人。乐以珍就是掐着这个时段过来的,只要没有怀府的人,她就不会被人认出来。 小二见来了一个女的,殷勤地招呼她上楼去坐。乐以珍本心是要打听消息,就往人多的地方拣个座位坐下了。她要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慢慢地喝着茶水,竖着耳朵听周遭人的谈话。 听了半天,也没有人议论起东边的怀府来。她想了想,便伸手招来了一名店小二,偷偷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小声说道:“小二哥能不能在我这里坐一会儿,我想跟你打听点儿事。” 店小二回头。看掌柜的不在,收了银子,偏身在倚子上坐下来:“夫人要打听什么事?” 乐以珍伸手一指东头:“那个大府院儿…是怀府吧?” “对呀,你这不是本地人吧?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安平富庶的一户人家…不光是在安平…”小二收了银子,很尽职地介绍起来。 乐以珍那一问,只不过是想起个话头儿,她也不听那小二罗嗦,打断他接着问:“他们家的太太…是不是姓乐?” 店小二马上警惕起来,隔着轻纱使劲地打量着乐以珍:“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跟他们家没有关系,不过那位姓乐的太太,是我一位远房表妹。她娘家遭家变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最近有家乡的人到安平来做生意,回去说怀府的当家太太是我们乐家的人,我一细问,不正是我那位表妹吗?这不…家里有点儿困难,想着投奔她讨点儿帮扶…”乐以珍边说边垂头,避开小二一直专注打量的视线。 小二只当她是来要银子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便移开了视线,对她说道:“你可是来晚了呢,他们家太太不在了。” “啊?怎么不在了?”乐以珍故作惊讶。 “唉…那位太太命可够硬的,你刚刚说她在娘家时,就遭逢家变。这到了怀府,可算爬到当家太太的位子上了,偏偏命犯小人,被他们家的二少奶奶郭氏给设计陷害了…那郭氏毒死了自己的公公,栽祸到乐夫人的头上,和我们安平府的前任府台勾结,草草地审了案,就处决了…” “处决了?”乐以珍引导他往下说,“那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郭氏带着乐夫人的两个孩子逃跑了…” 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那里,堵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了。她死命地握着椅子扶手,告诫自己要镇定,听小二把话说完。 “再后来…他们家二少爷出远门儿回来了,听说这位二少爷了狠,一边撒下大匹人马,甚至雇了江湖人士,到处找郭氏,一边动用他外祖家的势力,将郑士功罢官法办…” “找到郭氏没有?”虽然郑士功被正了刑典,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可是眼下的重点不在郑士功身上,她的孩子落在郭元凤的手里,简直像割了她的心肝。 “找到了…你猜那个郭氏有多狡猾?人人都以为她做了这样的坏事,又劫走了府里的少爷小姐。还不得跑得远远的?她偏偏就藏在怀府西边的一处小宅子里,原来她早就备下了那个匿身之所,雇了一个哑巴老妈子伺候,听说怀家的人和沈家的人将人马撒出去,找遍了郭氏可能藏身的地方,最后还是怀家雇来的江湖中人有办法,在府西头找到了郭氏。不过听说她身上藏了毒,刚被带到官府,就服毒自尽了…” “那孩子呢?”乐以珍急得脑袋都像要爆炸了。 “两个孩子…被郭氏弄死了…” 乐以珍只觉得身体里被投进一颗重磅炸弹,“轰”的一声巨响,将她的**和灵魂同时炸得碎片横飞。她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站了起来,无意识地往茶馆外飘去。好像有人跟她要银子,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银袋掏出来,塞进人家的手里。 出了茶馆,乐以珍也不辨方向,盲目地游荡着,耳边是店小二那一句如霹雳一般的话语:“…被郭氏弄死了…”怪不得…怀明弘回府了,郑士功法办了,郭元凤也自尽了,可是朱琏广却什么都不告诉她,只因为她的孩子死了…他们全都瞒着她。 梦儿那梳着羊角辫、闪着乌溜溜大眼睛的样子,实儿摇晃着白藕一样的小手臂的样子,交替而快地在乐以珍的眼前闪现,她追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就飘在梦儿和实儿的影像旁边… “站住!”耳边响起一声断喝,惊得她一跳,意识有点儿回笼,定睛一瞧,自己竟然站在怀府大门的台阶上,正要举步往大门里走。 “找谁?知道这是哪里吗?也不通报一声就随便进?”乐以珍被看门的福伯几句话唤回了心神,她头一次现,在她眼里一向和气恭谦的福伯,原来还有这么严厉的一面。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能让怀明弘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个意念一闪,乐以珍转身快地下台阶,欲在福伯现她的真面目前,离开这个地方。福伯正想再教训这个敢擅闯怀府的女人几句,见她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跑,便追着喊道:“哎哎!你这人…你到底是干什么…你站住…你…” 福伯到底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及乐以珍灵便。等门房里的年轻小厮闻声赶出来,乐以珍已经跑到拐角处,一闪身不见了。 “福伯,怎么了?”两个小厮追上福伯,问他道。 福伯此时神色有些狐疑,盯着拐角乐以珍消失的方向,皱着眉头:“刚刚有一个女人,一句也不说,直接就要进府,我喊她一句,她转身就跑…我瞧着那走路的身形…怎么像咱们家的二太太呢…” 两个小厮当即瞪大了眼睛,一位胆小的看一眼那飘着一盏灯笼的街口拐角处,抖着嗓子说道:“福伯…这黑天暗地的,你可别吓我…” 福伯被他这样一说,也有些胆怯:“不是…我明明就看到一个女人,穿了一身红衣服,戴着一顶遮脸的纱帽,不言不语就上了台阶往府里去,我一喊…” “哎呀!福伯别说了!”那个胆小的赶紧捂耳朵。 另一个胆子稍微大点儿,一鼓气说道:“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是来找人的,我去看看。” 说完,他跑到那拐角处,往前一瞧长长的巷子里静寂无人,只有另一头的一盏灯笼与他头顶的这盏灯笼呼应摇荡着。 他浑身一紧,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掉头就往回跑。福伯和另一位小厮见他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本能地感到恐惧,先他一步往府门跑去。 三个人狂奔回门房,紧紧地关上了门,上好了门拴,坐在长凳上面面相觑,都白了一张脸,不敢说话。 而就在那小厮站在巷口观望的前一刻,乐以珍已经庄侍卫挟着腰带出了这条巷子,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夫人!就算你要回来,也该跟我说一声,你自己孤身行动,要是路上遇到个危险,让我们兄弟怎么跟王爷交待!”庄侍卫有些恼火,语气也有些急。 乐以珍被他塞在车厢的角落里,也不动一下身子,就那样窝着,木然地看着庄侍卫,声音轻悠悠地问一句:“如果我跟你说,你会让我回来了吗?如果我不瞒着你跑回来,我能知道我的孩子已死的消息吧?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打算瞒我一辈子?” 庄侍卫登时被噎住,颓丧地跌坐到车底板上:“夫人知道了?我家王爷其实也是好意,他怕…” “他怕我刚死了丈夫,再知道孩子没了,就活不下去了,是吗?”乐以珍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目光也清清亮亮的,看得庄侍卫心里有些毛:“夫人…” “小庄,带我去我家老爷和孩子的墓地看一看。”乐以珍语气很坚决,不容商量。 庄侍卫叹了一口气,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要看一眼丈夫和孩子的长眠地,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吩咐车夫,往怀氏的祖坟驶去。 出了安平城北门,再往北行十里左右,有一座凤鸣山,山高坡缓,有泉眼无数,据说是一个聚气藏风的风水宝地。怀氏的祖坟就在这凤鸣山的南坡上,方圆几里之内,被一圈石墙围住,由北向南,历代怀氏祖先的坟塚依次排下来。 这石墙围住的祖坟之外,有一个外坟场,是怀氏庶妇及未出室女、或者被当家人排除在家门之外的不孝子死后葬身之地。 乐以珍到了这里,先看到的外坟场。她琢磨着,梦儿是个女孩儿,又未长成,十有**会葬在这里。可是她绕着外坟场找了几圈,也没现有新坟,只好往祖墓的大门走去。 守墓人老早就已经看到几个人在外坟场转悠,等到他们到了门口,他已经迎了出来:“谁家的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乐以珍下意识地扯了扯帽上轻纱,庄侍卫则应声走上前去,从腰间掏出王府的腰牌:“我们是浩亲王府的人,奉王爷之命,到这里来给怀老爷夫妇扫墓,老人家给行个方便。” 守墓人仔细地验过腰牌,又看一眼乐以珍:“她是谁?” “玉康郡主,与你们家二太太相熟,来看她一眼。”庄侍卫很自然地说道。 虽然祖坟轻易不让外人进入,但是有王爷的命令,还有一位郡主在场,情况就不同了。那位守墓人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跟着比较好。于是他在前头领着,乐以珍一行人在后头跟着,进了祖墓之中。 穿过一大片开阔地带,就看到前方石碑林立。而最靠前的一排修好的墓室中,赫然可见正中央五座新坟。乐以珍强撑着软的双腿,走到那新坟前一瞧正中央一座最大的墓碑上,雕刻着“怀氏第九代嫡孙怀远驹之墓”的字样,两边是两座中等墓室,一座刻着怀沈氏字样,另座刻着怀乐氏字样。 而在怀乐氏那座坟墓的旁边,有两座小小的墓室,分别刻着“怀天蕾”和“怀明实”想来这是怀明弘的安排,否则梦儿入祖坟是不合规矩的。 乐以珍的心啊!简直就想一头碰死在自己那座衣冠塚的石碑上,直接钻进那墓穴之中,好与自己的儿女和丈夫团聚,安安静静地定居在这里。 庄侍卫见她浑身都在抖,便回头央求守墓人:“老人家,玉康郡主代表我家王爷前来吊唁,她本人与你们家二太太也是关系亲密,不如我们到大门口等着,让她安静地与二太太相陪一会儿,好吗?” 守墓人见乐以珍确实很悲伤的样子,便信了那句“关系亲密”的话,由着庄侍卫扶着他往外走去。 当墓前只剩下乐以珍一个人时,她终于不用再抑制自己的悲痛,跌坐在梦儿和实儿的两座小墓中间,将整个身体都趴在实儿的小坟塚上,放任自己用眼泪宣泄着悲伤,任泪水一串一串地滴落,浸润了坟上刚培的新土。 果然如刚刚茶馆中店小二所言,她的命可真够硬了,两世为人,她所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了她,而她却依然哀伤地活在人世上。 瞧瞧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安睡这个地方,风轻云淡,气爽宜人。或许她也应该留在这里,不管是她陪他们也好,还是他们陪她也罢,总之一家人在这里团聚,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静静地流着眼泪。真奇怪,她堵了满心满怀的悲痛,真到见了自己的亲人,她反而放不出悲声来了。她就想悄悄地躺在这里,再也不要离开。 可是有人不允许她不离开。她在两个孩子和怀远驹的坟前分别坐了一会儿,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庄侍卫就感觉她呆的时间太长了,赶紧跑过来看看她。 “夫人,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那边守墓人已经在怀疑了。”他边说边站在了乐以珍的身边。乐以珍却像没听见他说话,倚在怀远驹的墓碑上,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某一点,不肯动一下。 “夫人…”庄侍卫担心地俯下身。乐以珍仍是不动,只是开口说道:“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我不走了吧。” 庄侍卫只觉得后脑勺“嗖”地刮过一阵凉风,赶紧央求乐以珍:“夫人…你可不能让小庄交不上差哦,快跟我走吧,以后夫人想来凭吊家人,随时都可以,今天呆的时间可不短了。” 乐以珍也不理她,回头摩挲着怀远驹坟上的那块墓碑,轻声嘀咕着:“当初九清道长就说过,西行犯煞,你偏偏不肯听。自从接了那个夏玉芙回来,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说起来都怪你,一个大男人,天南海北都闯过了,大风大浪也见识过了,怎么就栽在西土这东西上头了?你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你不会这么糊涂,把我最心爱的家都给卖掉了…” 乐以珍的眼睛里始终存着一汪泪水,掉下来了,再涌出新的一汪,眼睛和鼻尖都红了,偏偏声音是出奇的平稳。庄侍卫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直慌。 “夫人…” 乐以珍终于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庄侍卫:“小庄,我脚软,麻烦你拉我一把。” 庄侍卫一听,这是肯动了呢。他暗暗松了口气,依言伸出一只手,刚刚要触到乐以珍的胳膊,又像被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 乐以珍以为能借上力了呢,使劲地往起一站,结果举起的胳膊落了空,她又坐了回去。庄侍卫一瞧这情形,知道她是真的浑身无力,也顾不得忌讳了,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临离开这里,乐以珍回头再看亲人的墓,泪水“忽”地溢满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你们在这里安宁地睡吧,我以后会天天为你们诵经祈福,保佑你们转世投胎之后,过得平安幸福…” 第二百五十四章 劫后重生(完结篇) 第二百五十四章劫后重生(完结篇) 在安平打听到了消息。吊祭过了家人,乐以珍并没有出现别人预期当中的那种歇斯底里的悲伤。她安静地上了马车,跟着庄‘侍’卫和另外两位‘侍’卫,回了仙人山。 回到碧云庵后,她将自己关在客房里,一天一夜不曾出‘门’。慧清给她送饭,也敲不开‘门’。 仪静师太到她的客房‘门’口,唤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便叹了一口气,吩咐寺里的人不要打扰她,让她自己安静两天,不会出事的。 果然,第三天早晨,仪静师太早起去做早课的时候,在自己的禅院‘门’口,碰到了消瘦憔悴的乐以珍。 “珍儿…”仪静一如既往地宁静浅笑,也不多说多问,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起得这么早?随我听早课去吧。” 乐以珍虚弱地眨了一下眼睛,冲着仪静施一礼。轻声问道:“师太…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不可请你收下我这个徒弟,我想从此后都在佛祖跟前虔心修‘性’,以洗去我这一身的罪孽,为受我牵连的家人祈福。” “哦?”仪静眉峰轻轻一挑,“仇人均已伏法,你已经洗脱了污名,何罪之有?难道你不是应该回到家里,继续挑起当家的重担吗?” “我的事,师太应该了解一些的。虽然仇人已经伏法,可是我的家人遭此一劫,我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我…被情盅‘惑’,纵容了…一些暧昧的情感,郭氏也不至于怀恨于心,出此狠策,从这一点来看,我的家人又何尝不是我害死的呢?”乐以珍声音干涩,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眼泪了。 仪静捻着手中佛珠,安详地看着乐以珍:“生死荣衰,皆有定数。你现在的心情,我能体会得到,想当年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以为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并且在心里对我的仇人怀着强烈的恨意。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没有我,他们一样逃不过那样的命运…别再作贱自己的心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在这里静养一阵子,等你心情好些了,还是回家吧,你可是有家的人。” “师太不肯收留我吗?”乐以珍叹息一声,“我不能回家,我没办法面对…家里的人,我的罪孽已经很深重了,不能再往孽海中跳了…师太如果不肯留我,我就往别的庵中去,若是处处不肯留我,想来是天意要我去陪我家老爷和孩子了…” 仪静专注地看了乐以珍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佛慈爱,渡天下悲苦。既然你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庵中,我当然不会让你流落到无处可去的境地。你再好好地想几日,如果执意要用余生清灯‘侍’佛,五日后九月十九,我便为你剃度,如何?” “谢谢师太。”乐以珍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未来的定位,舒了一口气,给仪静施礼感谢。“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就等五日后剃度吧。” “不等云水散人回来,听听他的意见吗?”仪静又跟问一句。 “他…这是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决定吧,他的恩情…不知道我用余生的时间为他祈福,能不能偿得清…”乐以珍这几天都沉浸在失去亲人那种彻心彻肺的悲痛之中,甚少想起朱琏广。经仪静这样一提醒,她倒想起一件事来:“师太…你能不能告诉我,王爷到底因何事回京?会不会有危险?” 仪静眸光微闪,沉‘吟’一下,说道:“告诉你,不过是平添你的心事,他应该没事,只是…这一趟,估计他得在京里多呆些日子了。” “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承受的?师太还是告诉我吧,也免得我妄加揣测,正是惴惴难安。”乐以珍恳求道。 “他…前一阵子急着找到郭氏,就动用了他以前培养起来的一些暗中力量,被当今圣上察觉,召他回去,大概也就是问一问。事出有因,应该能说得清楚。” 仪静说得轻描淡写,乐以珍却能想得出这件事的严重‘性’。朱琏广是有谋反前科的人,当初皇帝还他自由之身,是因为与他有一个解甲归隐的协议。朱琏广保留下一部分力量,应该出于防万一的考虑。如果皇帝不违反两个人的约定,大概那一部分势力会一直隐在暗处,不被人知。 可是这次为了她的事,他却冒险动用了这一股势力。他明明知道自己处在皇帝的监临之下。他身边就有皇帝的亲信御卫,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乐以珍呆愣了片刻,苦笑道:“看来他的恩情,即便我x日为他祈福,也是还不清了…但愿来生我能有报恩的机会吧。” 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的日子。 这一天,碧云庵中要举行一个剃度仪式,有九位‘女’子将在这里落发为尼,皈依佛‘门’。这九人中,就包括乐以珍。 那一天,她五更起‘床’,去庵中的大悲池净了身,穿上了青灰‘色’的尼袍,静等着吉时的到来。 辰时三刻,慧清来敲‘门’,引领着乐以珍往前院大雄宝殿去了。 到了大雄宝殿的台阶下,乐以珍看到已经有几位‘女’子等在那里,个个披着头发,身穿尼袍,面容肃穆,静等着仪式的开始。 乐以珍不认识这些人,也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些人。一入佛‘门’,从此六根清净。绝尘绝世,又何必去追问人家的前尘往事呢? 站了没一会儿,仪静师太率阖庵的尼姑进到院子里,列成两排进了大雄宝殿。随即,殿内响起了众尼齐诵佛经的浑厚声音,香火缭绕而出,随风飘腾,有那么一丝一缕钻进乐以珍的鼻孔中,她便闻到了安谧宁和的味道。 木鱼笃笃,‘吟’经之声如奔涌的江水从大雄宝殿内流出,‘荡’涤着人心中的痴怨杂念。乐以珍觉得自己心中的俗情纠葛如那江边的土石。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冲刷去,内心越来越透亮。 一位尼姑双掌合什,从大殿内走出来,冲着阶下等待的‘女’子们一点头,这些人便自觉地分成两排,依序拾阶而上,往殿内去接受剃度。 一伙人刚走到大殿的高槛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这些人到底是修为不够,纷纷停了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几个小尼一边仓皇后退一边摆手喝道:“站住!要找人,等禀过我师父再定,你擅闯尼庵,成何体统?” 显然小尼的阻止是无功的,几个人被‘逼’退至院‘门’内的台阶下之后,一个男人手执青锋剑从院‘门’外跨了进来。乐以珍定睛一瞧,如雷击顶! 怀明弘! 她迅速地转过身去,一步迈过高槛,进了大殿。 本来外面的声音就引起了殿内人的关注,这一会儿,几位待剃度‘女’子都站在‘门’外看光景,唯有乐以珍一人急匆匆地迈进来,突兀地站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目光惶惶地四下观瞧,像要寻一个觅身之处。这情形越发让殿内众尼疑‘惑’,尤其是仪静师太,手执燃香迟疑了一会儿,将那炷香‘插’入香鼎之中,冲着端坐在正北中央的镀金佛像拜了拜,转身走了过来。 乐以珍已经被怀明弘的突然出现震惊到了,无助地搓着手,不知道自己可以藏在哪里。她迎上仪静师太,抓住师太的手,焦急地说道:“师太,帮帮我,给我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仪静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到大殿外正在抢上台阶的怀明弘身上,微一闭目:“阿弥陀佛…该了未了。又如何能一心‘侍’佛?如果你连坦然面对这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可见你心中尚有尘念,佛‘门’乃渡苦化难之地,但却不是逃辟恩怨痴念之所。珍儿还是与此人谈明白吧,如果你与佛祖有缘,剃度倒不在于这一日…” 乐以珍一听,这是不打算帮她呢。她也顾不得细想仪静的话,松了手就往大殿深处跑去。这大雄宝殿内陈设简单,唯有香案的下面和佛像的后头,是两处可藏身之所。 她刚刚奔至香案前头,正准备低身钻进去,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喊:“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乐以珍一手扯着香案上那红‘色’搭布的一角,僵在了那里。整个大雄宝殿内,因这一声喊而停了木鱼声,止了‘吟’诵**,陷入静寂。 怀明弘一身天青‘色’锦袍,风尘仆仆的样子,抬脚迈过高槛,进了大殿。之前闯庵‘门’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急得要吃人的架势,此时看见了乐以珍,他反倒不急了,先是走到了仪静师太面前,躬身施礼:“请师太宽恕,晚辈着实是心急了,硬闯进来,坏了庵里的规矩。我家太太在庵中修养,给师太添麻烦了。因家中内外事务繁忙,需要我家太太回安平主事,家中长辈嘱我来接她…” “阿弥陀佛…”仪静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颔首,垂目侧身,给怀明弘让开了路。 怀明弘向着仪静再一鞠躬,然后越过她走向乐以珍。 乐以珍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体也越绷越僵。直至怀明弘在她背后站住,冲着她的后背一躬身:“太太,最近家中事忙,请太太随我下山,家中有好多事悬而未决,只等太太拿主意。” 乐以珍咬紧牙关,僵硬地转过身。 殿内殿外,一百多双眼睛惊诧地看着她,而仪静师太闭目垂首,一副超然事外的样子。乐以珍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她最后将目光落到怀明弘的脸上,接触到他不容商榷的坚定目光,看到他瘦得尖尖的下巴,她眼中一热,赶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响地往大殿外走去。 她前脚刚走出大雄宝殿,诵读**的声音随即重新响起。她步下殿前台阶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进了大殿---剃度仪式开始了! 乐以珍心中如‘潮’水翻滚,在前头不发一言,只是快步地走着。怀明弘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出了碧云庵,往山下走去。 没走出多远,便到了一处平缓的开阔地带,有几棵老松树,树下有石桌石凳。乐以珍也不坐,只走到那老松树下,面对着粗大的树干,背对着怀明弘,站住了。 怀明弘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停下,静静地看着她的后背,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了好一会儿,乐以珍听到了身后轻轻的‘抽’气的声音,长叹一声,转过身:“你何苦找来?你当你的家,我出我的家,各得其所,不是很好吗?” 怀明弘目光炯炯地看着乐以珍,神情中有悲有喜:“我让人在西山湖的湖底一寸一寸地‘摸’,一寸一寸地找,没有找到你。若不是这几天府里传闹鬼,说二太太死得冤屈,魂魄一直在咱们家周围游‘荡’,我还想不到你活着。我从三舅舅家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浩亲王找听你的下落,结果他的属下跟我说,你确实已经死了,他们没能救出来…” “是我让他们那样说的…” “郭元凤在牢里自尽了,冬儿被判了绞刑,郑士功也被革了职,正等候上请皇上发落,新任的安平府台已经给我们翻了案,你现在是清白之人了,跟我回府,好不好?”怀明弘乞求道。 乐以珍将手抚在‘胸’口,希望藉此来平复她一颗跳动紊‘乱’的心。她深深地呼吸几次,沉下声音说道:“这件事表面上过去了,我的冤名洗清了,可是我的罪孽却洗不清。青灯古庙,持经效佛,是我余生最好的归宿。” “不要!”怀明弘痛心地抢前一步,“断你的发就是断我的命!我还期望着为你绾发画眉…” “何苦痴缠?生生世世,我们终会在轮回中相逢…” “我就要这一世!你跟我回家!等我将家里的事安排妥当,我带你隐居到一个没有人会认识我们的地方…” 乐以珍看着怀明弘急得通红的任‘性’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认命吧!这一世,我是母,你是子,母子二字之间,是一道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你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去,却没有办法逃出自己内心的自问自责!” “那么…那么…”怀明弘见她如此坚决,越发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你做你的当家主母,我做我的怀二少爷,只要你能回府,我就不奢求别的…” “别再自欺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还能以母子的关系坦然面对吗?我不想污了老爷的身后名,也不想毁了你一生的幸福,你还是回去吧,我就留在碧云庵中,不会跟你走的。”乐以珍越说越是坚决,抬脚就要离开。 怀明弘也不是一个能轻易被说服的人,他眉梢一立,对乐以珍吼道:“你若是在这里落发,我就一把火烧了碧云庵!” “天下的尼庵有无数,不在碧云庵,我可以去别的庵里,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固执了。”乐以珍寸步不让。 “既然如此,我也不回去了,我就跟着你,你在哪座庵中剃度,我就毁了哪座庵!” 乐以珍被惹恼了,伸手一指怀明弘的鼻子,大声驳他道:“你这是要‘逼’得我没有活路!那好!不如我现在就去陪老爷和孩子去…” 她这后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怀明弘。他赶紧抬手打断乐以珍的话,急急地说道:“对了!梦儿和实儿生死不明,你怎么就能放心地出家?若是我找到了他们,本来就没了父亲,母亲又出家了,你让他们以后怎么活?” 乐以珍心里“咯噔”一下子,蹙眉说道:“这又是你的新招数?拿梦儿和实儿的事来拖着我?我可是去看过两个孩子的墓,你不要再割我的心了,好吗?” “当然不是!”怀明弘一脸郑重,“梦儿和实儿的墓,和你的那座一样,都是衣冠塚。郭元凤被捉的时候,我亲自‘逼’问过她,她只说她要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罪之中,两个孩子已经被她掐死了。我问她尸体埋在哪里,她就只笑不说话。后来她死了,我去问那院子里的哑婆婆,老人跟我比划出来的意思,说她只看见有一天半夜的时候,来了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接走了,没有看见郭元凤把孩子掐死…” “谁把孩子接走的?”乐以珍心里“忽”地燃起一小簇希望的火苗儿,眼巴巴地看着怀明弘。 “跟哑婆婆‘交’流不顺畅,光靠她的比划,完全不知道那人的长像,她又不识字,也不会画,只知道是个男人…你知道郭元凤做这些事,在外面有一位堂兄帮忙跑‘腿’儿,从她那儿得了一大笔银子,已经跑了…” “姓范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郭元凤死得仓促,很多事没‘弄’明白,我最近正在找她那个姓范的堂兄,找到了他,兴许就找到了梦儿和实儿。”怀明弘说着说着,就捏紧了拳头。 “是这样吗?”乐以珍有些犹疑,有些茫然,又有些希望,“郭元凤说她掐死了孩子,可是哑婆婆却说是被一个人领走了…按理应该是哑婆婆的话更可信一些,那也就是说,没人看见孩子死了,也没有看见孩子的遗体…他们姐弟俩儿…还有可能活着?” “对!你若执意要落发,我也不拦你,但是你好歹等到这件事确定下来,好吗?” ========================================================================== 仙人山下,濯仙河边,有一个小镇,名叫浔阳镇。 浔阳是一个安静而美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正是黄昏时分,小镇的上空炊烟袅袅,街道上有孩子追逐嬉戏。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从镇东教书的于先生家里出来,身上斜挎一个大大的书包,跑起来那书包就在后面一颠一颠地拍着他的屁股。 这少年穿一身质地讲究的银缎短袍,长得眉清目俊,身姿‘挺’秀,在一群同学之中,显得特别出挑。 “怀明实,天‘色’还早,咱们去江边‘摸’几条鱼吧!”一个孩子冲那少年招手,热情地喊着他。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帮我娘做帐。”少年一边摆着手,一边往家的方向跑去。 “你母亲那么能干,还要你帮忙吗?”他身边的另一个孩子笑他。 “我娘再能干,她也是个‘女’人家,我是男人,家里的事我要多担才对!”怀明实仰着脸答话,仿佛他真是一位昂藏男子,能够替自己的娘亲遮风挡雨一般。 他撒开‘腿’一路飞跑,过了两条街,往右一转,在一座白墙灰瓦的两进院落前刹住脚步,将掖在腰间的袍摆拽出来,整理了衣衫,方才推开了‘门’。 ‘门’一开,院子里的争吵声便落入了他耳中。 “明明是我的人先打听到那人贩子的住处…” “但是我的人先把他们俩儿救出来的呀,光打听有什么用?不救人就不算数…” “你这人…你明明是占我的便宜,跟在我的人屁股后头‘摸’到地方,趁我属下回去请示我的间隙钻了空子,你还好意思说?” “反正我弟妹是我亲手接出来的,你说什么也没用…” 怀明实好笑地摇头,进院子喊一声:“王爷,二哥,就这点儿事,你们俩儿见面就争,一直争了十年时间。我和姐姐把你们俩儿都当恩人,你们别争了吧。” 院子里,茶桌边坐着两个男人,均是三十出头,一样的锦衣‘玉’冠,洒脱俊逸。听到怀明实的声音,背对院‘门’儿那位一转头:“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恩不恩的?倒是我对面这位,堂堂浩亲王爷,千岁之尊,不在京里好好陪他的王妃,享受他的尊贵生活,偏偏三不五时地往咱们这平民百姓之家蹭饭吃,还不给饭钱…对了,我听说你那位赐婚的‘蒙’古王妃很厉害,该不会是在你的王府里吃不上饭吧?” “我在我干儿子干‘女’儿家吃饭,还要付饭钱吗?他俩儿喊我一声干爹,我就得尽到义务,时不时地来教导教导他们…倒是你,就算你不把王爷看在眼里,可从梦儿和实儿那边论,我还是你的长辈呢,你是不是该拿出点儿对待长辈该有的尊重来?” “你当我的长辈?咱们俩儿年纪相仿,身高相仿,连胡子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你怎么当我的长辈?还是各论各的吧…” 怀明实一边皱眉听两个人拌嘴,一边从台阶下的一口水缸里舀来水,倒在盆里洗脸洗手:“我说…干爹,二哥,你们别吵了,一会儿吵饿了,又得累我定儿姨多做两碗饭…” “我已经多做两碗饭了!”一位‘妇’人笑‘吟’‘吟’地从西厢的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热的桂糖梅子羹,“实儿快过来,这是你小杨姨夫下午从老郭的摊子上买的,我一直给你热在锅上,读书费脑筋呢,快补补。” “我也要吃!”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可那声音却是怪怪的,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样。话音一落,东厢靠北那间屋‘门’打开,一位绿衣少‘女’贴着一脸的黄瓜片儿走出来。因为怕脸上的黄瓜片儿掉了,她还刻意抬着脸。 怀明实端着那碗梅子羹,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无奈地叹气:“姐,你晚上贴这东西也就罢了,白天也贴出来吓人,你能不能保持一点儿端庄小姐该有的样子?” “美容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作,这是娘说的!你是男孩子,你不懂这些!”怀天蕾说话的时候,小心地摁住嘴边的黄瓜片儿,“定儿姨偏心,我也要吃梅子羹!” 定儿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但是笑起来还是那样敦厚:“你这孩子忒刁钻,明明你小杨姨夫买了两份儿,你已经吃掉一份儿了,还来跟弟弟抢?” “我吃过吗?”怀天蕾捂着脸,无辜地看着定儿,“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哎!怀明实!你吃那么快做什么?给我留点儿!” 怀明实一边捧着饭大口吃着羹,一边笑他的姐姐:“那黄瓜片儿得贴半个时辰呢,你等半个时辰后再来要我的羹吃吧…” 刚才还在争辩的两个男人,这时候沉默了。 朱琏广手托下巴,看着姐弟俩儿抢食,对怀明弘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来这里?你看看,这才是兄弟姐妹呢,我在京里,动一步,不是人家跪我,就是我跪人家,兄弟姐妹之间也隔着心守着礼,累心呢…” 怀明弘这次没有再跟他辩,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怀明实一碗羹还没吃完,院‘门’处有了响动。一院子的人一齐望过去,就见院‘门’一推,一位爽利俊俏的小‘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的男子,半边脸遮着一张银制的面具。 那‘妇’人便是乐以珍,虽然她年纪有三十二岁了,因为她那张小圆脸,看上去却仍然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样子。她在这个镇上开了一家茶馆、一家衣坊。茶馆是镇上的人闲坐聊天的好去处,衣坊的制衣却不仅是这个镇上的人买,临近的县镇有头脸的人家都以穿上珍梦坊的衣服为体面。 “娘,你回来了?”怀明实规规矩矩地放下碗来,上前迎接乐以珍。怀天蕾却直接奔后头的小杨去了:“小杨姨夫,老郭的摊子收了没有?我还想吃梅子羹。” “我刚刚路过的时候,他就在收摊子,别折腾你小杨姨夫,一会儿该吃饭了。”乐以珍一把扯过怀天蕾。小杨则憨厚的笑着:“梦儿要吃,收了摊子我也让他支起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买去。” “还是小杨姨夫最疼我!”怀天蕾高兴地忘形,结果她一甩头,掉落了一地的黄瓜片儿。 夕阳红晕晕地挂在西天上的时候,小院儿里支起了一张竹制的餐桌,摆好了七把椅子,大家分别坐好,开始用晚饭了。 饭桌上,怀明弘和朱琏广喝着酒,开始谈论一些天下奇闻。一个专职游山玩水,一个为做生意跑遍天下,两个人比着讲自己的奇遇,听着梦儿和实儿都忘了吃饭。 饭罢,小杨夫‘妇’俩儿收拾了餐桌,进厨房洗涮去了,小姐弟俩儿也被乐以珍催着,去书房背书。 太阳沉入西山,月亮如‘玉’轮一般从东山升起。院子里的竹桌上摆了一壶茶,坐着乐以珍、朱琏广和怀明弘。 “明实十二岁了,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独自去淮安做生意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他的事,这次我走,就带他回去吧,他是怀氏长房嫡子,怀氏产业早晚要‘交’给他。他这几年帮你打理茶馆衣坊,虽然是小生意,但也能看出来这小子对做生意有悟‘性’,‘精’着呢…他及早立业,我也可以及早退休,学学王爷游山玩水去。”怀明弘的眸子里映着初升的月亮,闪闪发亮。 “我舍不得他离开,再说了…我们娘仨儿对怀氏的那份产业也没太大的兴趣,茶馆衣坊生意虽小,要是一辈子这样安安康康,有得吃穿,这种日子就足够了。”乐以珍转着茶盏,轻声说道。 “你这想法可不对。”说话的是朱琏广,“男儿立业是根本,实儿继承了你和怀老爷的优良…那个什么…” “基因。”乐以珍好笑地补充他。 “对!优良基因!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再说了,我看得出,实儿是个有抱负的孩子,只是你一直压着他,他不敢施展出来罢了。” “王爷所言极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心结,就去阻碍实儿的前程,让他窝在这小镇上一辈子经营一家小茶馆和一个小衣坊。他有更广阔的天地要闯,他接了怀氏产业,老爷在天有灵,也会欣慰赞同的。”怀明弘继续强调他的理由。 乐以珍被两个人说动,转头看着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听着隐约传来的姐弟二人背书声,沉‘吟’道:“好吧…明天我找实儿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儿,他若是愿意去,我就放他走。” “我早就问过了,他倒是愿意去做更大的事业,只是他放心不下你,怕将来梦儿出嫁了,剩你一个人在家里…所以…”怀明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把镇西头那间空院子买下来了,等他能独挑大梁,我就放手给他,我过来帮你照顾茶馆和衣坊的生意…” “我跟他是邻居。”朱琏广凑热闹,“我俩儿今天一起买下的,两座院子挨在一起,这样我来看我的干‘女’儿,访我的隐士朋友,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免得被人说蹭饭吃白食。” 乐以珍愣愣地听完他们的话,恍然大悟:“好啊!你们都安排下的事,还装模作样来跟我商量?你们可真是…”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呵呵乐了。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一壶茶尽,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乐以珍洗漱完毕,刚刚要上‘床’,听到有人敲‘门’。她一开‘门’,梦儿就从‘门’外钻进来:“娘,我今晚跟你睡。” 乐以珍笑着看‘女’儿爬上‘床’铺被子,也不撵她,拖出来两个枕头摆好。娘俩儿关好‘门’,吹熄了灯,上‘床’歇下了。 “娘…”乐以珍‘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被梦儿一声叫醒了。 “什么事?快睡觉…”乐以珍声音有些含糊。 “娘,弟弟要走了,是吗?”梦儿的声音清清亮亮的,毫无睡意。 “恩…今儿晚上你二哥和王爷劝我,不应该耽搁实儿的前程,他是个有才能的孩子,理应去做大事。”乐以珍翻了个身,面冲着梦儿说道。 “那倒是…可是…弟弟走了,我早晚有一天要出阁,到时候剩娘一个人在家,真是不让人放心呢。”梦儿说起这事来,便没有了白日里的调皮,一本正经起来。 “有你定儿姨和小杨姨夫,怎么是一个人?”乐以珍笑道。 “那不一样…”梦儿咬着嘴‘唇’,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样。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我都快睡着了。”乐以珍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佯嗔她一句。 “娘…等弟弟接了怀家的生意,我也出了嫁…娘…你和二哥走吧,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梦儿有点儿紧张,声音轻轻地抖着。 乐以珍被她的话吓跑了瞌睡虫,“腾”地坐起身来:“胡说!谁教你说这些?不像话!” 梦儿也坐起来,偎进乐以珍的怀里:“没人教我,这事放在我心里好久了。娘一直教我要勇敢地追求幸福,我希望娘也能勇敢地追求幸福。你们俩儿多般配呀,就是因为有我和弟弟…” “唉…”乐以珍抱着‘女’儿的肩膀轻轻拍着,“你错了,不是因为你和实儿,是娘自己心里的一道坎儿,很高很高,迈不过去的。” “要是娘和二哥两情相悦,再高的坎儿也能迈过去,我都不介意了…”梦儿不甘心。 “傻孩子,你还体会不到,人在不同的年纪,会看重不同的事情。”乐以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着,像是说给梦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在你们这样的年纪,爱情是压倒一切的至上需求,有了爱情,刀山也敢上,火海也敢下。但是到了娘这个年纪,爱情就像那天上的月亮,夜‘色’好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喝茶赏月,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却不必把月亮摘下来握在手心里的…” “哦…”梦儿似懂非懂,却被乐以珍拍得犯了困,眼睛‘迷’朦起来。 “只要你和实儿过得好,娘就没有遗憾…如果娘能再穿越一次,不管时间往前还是往后,娘希望能记住你们姐弟俩儿…还希望…还希望记住这一世的好月‘色’…”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