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阁的相府嫡女生娃了》 1 第1章 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大燕京城,九华巷。 两个身穿华服的小奶娃,粉雕玉琢约莫四岁左右,没有大人陪同,小手牵着小手走在巷子里。 巷子很安静,长长地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娃娃,热辣太阳晒得他们满头大汗,小脸蛋红扑扑。 “哥哥,我好累好饿。”五官精致白嫩的漂亮小女娃,一脸愁苦的看向身旁的小男娃。 “前面就到家了,妹妹再忍忍。”小男娃绷着英俊好看的小脸儿,脸颊上的小奶瞟因他紧绷的小神情更显可爱了。 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兄妹两人迈着小短腿,顶着能把人晒晕的大太阳,继续往家的方向赶。 前方,一辆马车从巷子口转进了巷子。 马车缓缓停在镇国公府门口,两个小人儿也正好走到了镇国公府。 小男娃认出了驾车之人,正要开口喊人,就见一个英俊非凡、清隽傲骨的矜贵男子从马车里出来。 看着那道熟悉又有一点点陌生的身影,小男娃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迈着小短腿就带着妹妹扑上去: “爹爹!” “爹爹!呜呜……”小女娃也认出了男子,哇呜一声就哭着急急冲去。 萧南瑜身姿矫健的一跃下车,双脚刚刚落地站稳,双腿就被人一左一右的牢牢抱住。 他蹙眉低头,却在看到小男娃扬起的稚嫩小脸时,整个人如被雷击的愣怔在原地。 “爹爹,爹爹抱抱……星星好累。” 小女娃高高仰着小脑袋,伸长了白嫩嫩的小短手要萧南瑜抱。 萧南瑜的贴身长随青石,他在停下马车时便看到了两个小奶娃。 正是因为看到了,所以震惊不已盯着小男娃小脸的他,瞠目结舌的坐在马车上,忘了提醒萧南瑜,也没来得及阻止两个小奶娃扑向萧南瑜。 “公、公子。”才反应过来的青石,慌乱跳下马车,惊慌失措的走到萧南瑜面前。 他近距离看着萧南瑜的脸,又低头看看小男娃的脸,只觉头晕目眩,两眼一抹黑有要晕倒的错觉。 这大小两张脸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样貌比亲生的还亲。 任谁见了这两张脸,说不是萧南瑜的种都没人信。 可是不可能才对。 “爹爹,抱抱……”又累又饿急需安抚的奶娃娃,伸长了小胳膊却迟迟等不来抱抱,伤心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漂亮可爱的稚气小脸可怜兮兮,“爹爹,抱抱!星星要抱抱……” 萧南瑜被女娃娃的小奶音哭得回神,视线艰难的从小男娃脸上移开,落在小女娃奶呼呼的小脸上。 这脸……有点眼熟。 回京不久的萧南瑜仔细想了想,很快想到了小女娃的脸像谁。 丞相府的大小姐姜沐言。 他昨日才见过她,虽才一面之缘,但他绝不会认错。 “你、你娘是姜沐言?”一向冷静自持的萧南瑜,看着声声喊着他爹爹的小奶娃,难得慌神的结巴了起来。 “是啊,我们娘亲是叫姜沐言,爹爹,你怎么了?你不知道娘叫什么名字吗?” 回答萧南瑜的是紧紧抱着他大腿的小男娃。 “我不是你们爹爹!”萧南瑜看着小男娃五官和他如出一辙的小脸庞,语气既坚定又有点心虚。 可他为何要心虚? 他不可能有孩子,眼前这个小男孩绝对不是他的孩子! “哇——”萧以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要抱抱的小短手改为死死抱住萧南瑜的大腿,深怕他跑掉一样,“爹爹,你不要我们了吗?爹爹,我要爹爹……” 萧以舟见妹妹哭得伤心,红着眼一直强忍着不哭的他,泪水也自眼角默默滑落。 “爹爹,我是舟舟啊,你不认识我和妹妹了吗?”萧以舟也一脸伤心的望着萧南瑜。 他没有哭出声,可他晶莹的泪水自眼角不断涌出,默默流泪的小模样可怜至极。 萧南瑜低头看着萧以舟,小奶娃与他一模一样的瑞凤眼流着泪,无声哭泣强撑着坚强的小模样令他揪心不已。 小男孩太像他了,不论是这张小脸还是性情。 萧南瑜被两个小娃娃死死抱着大腿,挪不开脚,脱不开身。 青石紧张的看了看巷子四周,又看向六扇大门大大敞开的镇国公府,惴惴不安的提醒萧南瑜: “公、公子,巷子里容易被人看见。” 还是赶紧进府的好,万一被人看见有小娃娃抱着萧南瑜喊爹爹,长得还和他一模一样,他们公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南瑜深知事关重大,立即抬头四下张望,好在巷子里没有其他人,他又朝镇国公府的大门看去。 带着这小人儿进府,府里怕是要炸开锅。 萧南瑜仅仅犹豫了一瞬,抱起萧以舟就往马车里塞。 他抬脚要上马车之际,腿又被人一把抱住。 “爹爹!还有我!还有我!” 萧以星见萧南瑜要落下她,紧紧抱着他大腿不放。 萧南瑜不及多想,抱起她也往马车里塞。 青石见萧南瑜进了马车,他也赶紧跳上车,调转马头就驾着马车离开,就像他们没回来过一样。 马车离开九华巷,马车里的萧南瑜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一脸凝重的端坐着,腰背笔直,矜贵又清冷,眼睛看向右侧紧紧靠坐在一起的两个小奶娃。 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也看着他,清澈干净的两双眼睛忐忑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小男孩。 “萧以舟。”眼角犹带泪痕的萧以舟,用他的小奶音沉稳道。 萧南瑜面色更凝重了,以字辈确实是萧家下一代的字辈。 “你呢?”萧南瑜又看向小女孩。 “萧以星。”萧以星紧贴哥哥坐着,一副想靠近萧南瑜又不敢黏过去的委屈小样儿。 “你们说我是你们爹爹?”萧南瑜又问。 “嗯嗯。”两个小人儿连连点头。 “那你们娘是?”萧南瑜追问。 “姜沐言。”萧以舟道。 萧南瑜深吸一口气,蹙眉道:“丞相府的大小姐……姜沐言?” 他昨日才听人说,相府大小姐姜沐言在与她的表哥议亲。 今日就跑来两个小奶娃,扬言是他与姜沐言的孩子,这世道未免太荒谬了点。 “嗯。”萧以舟点头。 萧南瑜再次深吸一口凉气,果真是相府大小姐。 他平复着心神,又问:“你们多少岁了?” “四岁。”萧以舟有问必答,乖乖的回答道。 “爹爹,我们四岁过一个月了。”萧以星奶声奶气的补充道。 刚过完生辰不久,她记得很清楚。 萧南瑜的目光落在萧以星的小脸上,昨日他并未细看姜沐言,但匆匆几眼的记忆里,确实和眼前的小女娃非常相似。 “四岁,若我没记错,姜沐言似乎还未及笄,四年前她最多就十岁,怎么可能生得下你们?” 听到年龄的萧南瑜,越发觉得荒谬了。 他冷静分析着,觉得这不可能是姜沐言的孩子,同样也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他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怎可能会有孩子。 莫非是萧家与姜家得罪了人,有人暗中找了这两个孩子,布了一场阴谋大局要害他们? 可是……上哪儿找出这么像他的一个孩子来? “爹爹,我们娘亲确实是叫姜沐言,你真的是我们爹爹,你敢不要我们,祖父一定会打断你腿的!” 萧以星见萧南瑜又要和他们撇清关系,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抽抽搭搭的控诉着他。 祖父最疼她了,爹爹坏,坏爹爹。 “祖父?”萧南瑜的脊背瞬间挺得更直了,正色道,“你祖父是谁?” “祖父就是祖父啊,爹爹的爹爹。”萧以星瘪着粉嫩嫩的小嘴儿,委屈巴巴道。 “祖父叫萧震廷。”萧以舟道。 “你们还知道什么?都说给我听听。”萧南瑜怀疑面前的这两个小娃娃,是被人给利用了。 萧以舟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和萧南瑜说着萧家的情况。 萧家都有谁,叫什么名字,发生过一些什么事,甚至内宅后院里的嬷嬷丫鬟他都知道,还有姜家的情况也说了不少。 萧以星一开始哭得伤心,见哥哥说,她便也停止了哭泣,和哥哥一起说着自己知道的事。 他们说得轻松,完全不像是有人教导,然后特意背下来的。 萧南瑜越听面色就越凝重。 姜家的事说得对不对他不知,但萧家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这两个小奶娃竟连他乳母是谁都知道。 还有祖母、母亲房里的丫鬟嬷嬷,他们也都清楚的知道名字,这可不是外人能随意探听到的后宅小事。 他们说的事情,有些萧南瑜并不知晓,但其中一件却令他心惊。 小男孩说,他书房有个暗格放着一把匕首。 萧以舟连暗格的位置与机关,暗格里匕首的样式都说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那个暗格与匕首,萧南瑜非常肯定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现在,他面前的小男孩竟也知道,还说是他告诉他的,他还亲自打开暗格给他看过匕首。 萧南瑜的脊背弯了下来,他手肘屈起撑在膝盖上,单手撑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英俊容颜上一贯的冷静自持有皲裂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荒谬,太荒谬了! 这个小男孩越探究越像他的儿子,可他还未成亲怎会有儿子! 且四五年前,他也确确实实未和姜沐言有过肌肤之亲,不止姜沐言,和任何女子都不曾有过。 是以不存在是他的孩子,却不是姜沐言孩子的情况。 萧家是武将世家,他十一岁随父去边关上沙场历练,十五岁回京,十六岁又去边关。 十五岁那年回京,母亲确实有意为他张罗亲事,可亲事还未定下,他又去了边关,这一去便又是三年多,直至今岁才回京。 他鲜少在京,房里伺候的一直都是小厮长随,从未有过丫鬟,更不要说是通房丫鬟了。 边关艰苦,父亲严厉,他也一向洁身自好,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不存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偷偷生下私生子一事。 萧南瑜今年十九岁,回首完过往十九载的岁月,再一次肯定,他从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断断然不可能会有子嗣。 没有子嗣。 那眼前口口声声喊他爹爹的小男孩又是谁的孩子? 或许……姜沐言会知道一二? 2 第2章 云雀楼位于京城最热闹的青鱼大街,是大燕权贵最爱光顾的酒楼之一。 乞巧节这一天,夜幕刚刚降临,青鱼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热闹景象尽显大燕的盛世繁华。 姜沐言是相府嫡长女,年方十四,端庄温婉,才情冠绝京都,清艳绝美又有京城第一美之称,乃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云雀楼顶楼,梅字号雅间内,姜家几位小姐与表小姐在闲谈,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姜沐言坐于临窗雅座,微偏着头露出纤细白净的颈脖,一双淡然沉静的美眸望着窗外的繁华大街,瞳孔失焦似有心事。 守在门外的婢女绿蕉推门进来,小碎步走到姜沐言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 “大小姐,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在竹字号雅间,她邀你过去。” 姜沐言先看了眼桌上的其他姐妹,复又回头跟贴身婢女绿蕉确认: “萧二小姐只邀我一人前去?” 绿蕉想了想,点头:“只说了大小姐一人,未邀其他小姐。” 姜沐言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与萧二小姐并不曾深交,交情泛泛,为何独独邀她一人? 姜沐言沉吟片刻,起身,浅笑着对几位姐妹说她出去一下,这才缓步往外走。 今日热闹,云雀楼客满,几乎每个雅间外都有婢女或小厮守着。 唯一例外的是竹字号雅间。 竹字号雅间在最角落,与其他雅间紧闭房门不同,竹字号雅间的门敞开着,似在恭候某人的到来,门外却无人守候。 姜沐言走到竹字号雅间的门口,穿着蜀绣祥云纹靴子的脚顿住。 门开着,可以看到房里的万马奔腾图屏风。 房内很安静,无人说话。 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的暖黄烛光,里面似乎没有人? 姜沐言并未急着进去,蹙眉看着略显怪异的安静房间,询问身后的绿蕉: “绿蕉,你确认是竹字号雅间?” “奴婢确认。”绿蕉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其他雅间,道,“大小姐,其他雅间门外也没有萧府的婢女,奴婢肯定不会听错的。” 姜沐言犹豫几息,抬脚跨入门槛。 她步伐很慢,缓步绕过屏风,却见房内的桌椅前空无一人。 事有蹊跷。 姜沐言眉心微动,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房门突然关上,门后现出两个人影。 绿蕉惊恐的睁大双眼,张嘴就要尖叫,却被青石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姜沐言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惊慌面上却不显,朝门后另一人看去。 目光落在对方英俊非凡,气质清冷的绝世容颜上,姜沐言沉了沉眸。 萧二小姐与萧大公子联手诓骗她? 为何? “萧大公子何意?”姜沐言故作沉稳的沉声问。 身穿白色直裰的萧南瑜,从门后往前走了两步,气度矜贵优雅的先跟姜沐言作揖行礼。 他直起腰身后,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的磊落风骨,清贵至极。 可他看着浑身戒备的姜沐言,脊梁骨不自觉的弯了弯,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 青石捂着绿蕉的嘴默默退至一旁。 绿蕉一脸惊恐的望着姜沐言,想挣扎呼救却挣不脱青石的禁锢。 “姜大小姐,我……”萧南瑜看着姜沐言,唇瓣嗫喏实在是难以启齿,“我与你……” 姜沐言蹙眉等待,等了半晌也未等来萧南瑜的下文。 “姜大小姐。”萧南瑜挪步靠近姜沐言。 姜沐言立即后退,满目戒备的紧盯着他。 萧南瑜又上前一步,姜沐言立马又后退一步。 不得已,萧南瑜只得停下靠近她的脚步,清冷少年目光闪烁不太敢与她对视,耳根微微泛红的低语道: “姜大小姐,我与你……可能育有一双儿女。” “……”姜沐言毫无反应。 她听到了萧南瑜的低语,却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 什么儿女?他在说什么? 萧南瑜垂眸屏息等了片刻,既没等来姜沐言的质疑,也没等来她的破口大骂,他心虚又疑惑的抬眸。 却见她睁着璀璨若星辰的美眸,淡然又沉静的望着他,波澜不惊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大小姐,我与你……”萧南瑜略略提高音量,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姜沐言,“育有一双儿女,四岁又一个月的双生子。” 姜沐言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脑子也在一瞬间‘轰’的一声炸了。 什么端庄,什么贵女,瞬间被她抛诸脑后。 “登徒子!” 姜沐言气得胸脯起伏,一双小手紧握成拳,怒目圆睁的瞪着萧南瑜,咬牙直呼其名的低声骂道: “萧南瑜你不要太过分!休要毁我名节!” 萧家大公子自幼随父去沙场历练,京城了解他的人不多。 但镇国公府世代守护大燕,战功赫赫,姜沐言从未想过满门忠烈的镇国公府,竟会出一个放浪形骸、无耻至极的登徒子。 她还未及笄,更未成亲,他竟污蔑她与他有…… 荒唐! 简直荒唐! “姜大小姐冷静,你莫生气,冷静听我与你说……” 萧南瑜连忙安抚怒火中烧的姜沐言,可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里间突然冲出来两个欢快的小身影。 “娘亲!” “娘亲!” 在里间等待多时的萧以舟和萧以星,看到姜沐言便再也等不下去了,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出来。 小小的人儿一左一右,一把抱住姜沐言的大腿。 “娘亲,星星好想你,娘亲抱抱,我要喝羊乳,爹爹给的羊乳不好喝。” 萧以星抱着姜沐言就撒娇,小奶音又甜又软,讨吃的同时还不忘告状。 萧南瑜听了是又气又无奈,低头对萧以星道: “给你们喝的羊乳是镇国公府最好的羊乳了,哪里不好了?” 外面的羊乳两个小屁孩不喝,这几天他们喝的羊乳,是他偷偷从府里带出来的,竟然还敢嫌弃。 “就是不好喝嘛,和以前喝的羊乳不一样。” 萧以星回答完萧南瑜,黑亮大眼看向姜沐言,满心满眼的欣喜,小甜嗓奶声奶气的撒娇。 “娘亲,抱抱,娘亲好些天没抱星星了,星星要抱抱……” “娘亲。”萧以舟没撒娇,只一个劲儿的仰头看着姜沐言,小手抱她大腿抱得很紧很用力。 姜沐言浑身僵硬,犹如石化了一般。 低头往下看的她,死死盯着抱住她左腿的小女娃。 女娃娃的脸好像她,这眉、这眼、这粉嫩嫩的小嘴儿,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她幼时就长这样。 萧南瑜看着呆若木鸡的姜沐言,特别理解她的心情。 前几日在镇国公府大门口,他的神情也如她一般。 就跟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雷给劈了一样,他时至今日也没完全缓过来。 目瞪口呆的姜沐言,看着小女娃的脸,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有人在她脑子里放爆竹,轰隆隆爆了一下又一下,炸得她脑子完全无法思考了。 这、这…… 萧南瑜说,她与他有一双儿女,四岁又一个月的双生子。 “娘亲。”萧以舟的小奶音亲热又依赖的唤着姜沐言。 姜沐言难以置信的双眸缓缓转动,目光落在小男娃的脸上。 触目所及的一瞬间,她差点晕厥过去。 这不就是缩小后的萧南瑜? 荒谬! 太荒谬了! 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姜沐言,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手脚先反应了过来。 她一把推开腿上的两个小人儿,转身就往外跑。 祸从天降,姜沐言的第一反应是夺门而出,她也确实付诸行动了。 可她嫩如青葱的纤纤玉指刚碰上房门,萧南瑜的大手以更快的速度按压了上去。 他修长宽大的手掌牢牢压着门,不让她出去。 “你个登徒子!你莫要毁我名节!” 情急之下,姜沐言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拉不开门,小手就改为拍打萧南瑜的大手。 她试图打飞他的手,她再开门出去。 姜沐言染了蔻丹的指甲坚硬锋利,慌乱又用力的拍打中,指甲划破萧南瑜手背与手腕处的肌肤,浅浅的伤口迅速染血,转瞬成了血痕。 可即使手被抓伤,萧南瑜也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身形修长挺拔的他,微微俯首,看着堪堪到他肩头高的姜沐言。 她白净清艳的脸庞有着明显的惊慌,眼神慌乱不安,进门时一丝不苟的朝云近香髻,此刻散乱了几缕发丝。 她还小,才十四,突闻此事,心里定然害怕。 “姜沐言。”萧南瑜低沉醇厚的嗓音放缓、放柔,在她头顶轻哄道,“我知道你害怕,你莫怕,我也在,我们一起解决。” 姜沐言拍打萧南瑜的小手一顿,她抬头朝清冷矜贵的少年看去,眼尾已湿红一片。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南瑜薄唇微抿。 见小姑娘想哭又不敢哭,委屈惊慌的红了眼眶,他声音更轻更柔了,缓慢又坚定道: “你别怕,我也在。” 萧南瑜在安抚姜沐言。 萧以舟也在安抚萧以星。 他们两个被姜沐言推开后,萧以星就伤心的哭了起来。 “妹妹别哭,哥哥在。”萧以舟小小的手抱紧了妹妹。 他一手轻轻拍她的背,一手轻轻摸她的小脑袋,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小奶音也带着一丝哭腔。 “哥哥抱,妹妹不哭哦,星星最乖了……” 萧以舟小小的脑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爹爹和娘亲好像都不想要他们了。 他也有点想哭,可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哭,他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 姜沐言出不去,在萧南瑜似能令人心安的眼神中,缓缓回头朝两个小娃娃看去。 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长得都特别好看。 奶呼呼肉嘟嘟的小脸蛋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孩子。 富贵人家……应该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孩子。 他们是孤儿的可能性不大。 萧以舟见姜沐言看他,干净纯粹的小眼神眼巴巴的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唤着: “娘亲……” 哀泣惹人怜的小奶音令人心碎,姜沐言听得想哭。 她一扭头看着被堵住的房门,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小孤儿叫她娘亲。 他们不是孤儿,他们有娘,他们叫她娘。 姜沐言脑子乱成一团,她也想娘了,她想回府找娘亲。 那个小女娃长得和她一模一样,连她见了都怀疑是自己的女儿。 且小女娃还喊她娘亲。 外人见了小女娃,不更得怀疑她? 她名节毁了,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沐言哭得伤心欲绝,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汹涌而出的泪水看得萧南瑜心惊。 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她白皙细腻的脸颊,自莹白的小下巴滴落在地,地上很快就晕染出一小滩湿痕。 也有泪水顺着小姑娘纤细白嫩的颈脖,没入衣领,转瞬消失不见。 当萧南瑜察觉到自己在看什么时,慌乱移开视线。 姜沐言哭得太凶了,他想安慰她,下意识抬手想拍她的背,却在手掌即将碰到她后背的衣裳时,硬生生停了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 萧南瑜右手依然坚定不移的按在门上,左手轻握成拳,缓缓自姜沐言背后收回。 他凝着小姑娘哭湿的浓密眼睫,轻声安慰道: “你莫哭,此事蹊跷,我们一起解决,解决好定会没事的。” 3 第3章 半晌后。 姜沐言坐到了窗棂紧闭的方桌前,萧南瑜则坐到了她对面,两个小娃娃也一左一右紧挨着他坐。 姜沐言微垂着眸子,视线落于桌面茶具上,似只要她不去看两个小孩,他们就不存在一样。 她的贴身婢女绿蕉,早就震惊到傻了眼。 绿蕉先是死死盯着萧以星的小脸儿,又看看姜沐言清艳绝美的脸庞,旋即继续盯萧以星。 大小姐、他们大小姐……不可能! 绝无可能! 她从小伺候大小姐,日日不离大小姐左右,大小姐绝不曾与男子苟且,更从未生育过子嗣。 绿蕉可以用性命发誓,绝没有过。 “你莫要大喊大叫让人知晓,我便松开你。” 一直捂着绿蕉嘴巴的青石,低声对她道。 绿蕉一听连忙点头如蒜。 此乃大事,让外人知晓,大小姐名节就毁了。 她知晓轻重,心里受的惊吓再大,自也不会引人进来。 青石松开绿蕉,两人站在角落,看着坐于桌前,仿若一家四口的公子小姐,心一阵阵的下沉,都不敢出声打扰。 萧南瑜清冷内敛的瑞凤眼,凝着看似冷静下来的姜沐言,缓缓开口道: “此事是这样的……” 萧南瑜将前几日在镇国公府外,突然遇到萧以舟与萧以星,且他们非常了解萧府与她个人之事,以及之后几天的事情,全都说与了姜沐言听。 姜沐言望着言谈举止颇为沉稳,说得头头是道,一脸真挚半点不作假的萧南瑜,目光略略下移看向两个小奶娃。 萧以舟和萧以星坐在凳子上,努力伸长了小脖子,长着奶瞟的小脸蛋堪堪从桌底下露出来,干净黑亮的眼眸都看着姜沐言。 姜沐言看看与她脸如出一辙的小女娃,又看了看仿若缩小版萧南瑜的小男娃,最后视线上移又看向萧南瑜,问: “他们都知晓我何事?” “关于你与姜府之事,说得准确与否我不知,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们。”萧南瑜道。 姜沐言复又看向两个小奶娃。 “娘亲。”萧以舟听懂了他们对话,指着角落里的绿蕉,主动开口道,“我知晓她叫绿蕉,是娘亲的贴身婢女,还有一个大丫鬟是红桃。” 姜沐言立马朝绿蕉看去。 绿蕉吓得慌忙摇头罢手,焦急解释道:“大小姐,我不认识他!我从未见过他!” 姜沐言蹙眉,小男娃不止认识绿蕉,还知道她另一个贴身婢女叫红桃。 绿蕉两眼惊恐死死咬着牙,安安静静又站了几息。 她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青石,犹犹豫豫的低声道:“我们是否应该回避?” 此事太大,又扯上了大小姐的后宅隐私,不能让外男知晓。 眼下的情况,萧家的大公子便先算了,但他的小厮绝不能听。 青石也不敢再听下去,他脚下步伐飞快,比绿蕉还先躲进了里间。 转眼间,外间就只剩两大两小四人了。 萧以舟继续诉说着,他四岁的小脑袋里所知道的事情。 姜沐言越听越心惊,一颗心砰砰直跳。 为什么她的私事以及姜府的事情,缩小版的萧南瑜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之前光顾着伤心的萧以星,此时也不伤心了。 因为她看出来,她和哥哥得将之前与爹爹说的事情,再和娘亲说一遍。 待哥哥说得差不多,轮到她时,她一出口就语出惊人。 “娘亲,我知晓娘亲喜爱玉兰,娘亲的肚兜绣的就是玉兰花,可好看了。” 萧以星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姜沐言,甜甜的小奶音欢快道。 姜沐言漂亮的杏眸一下大睁,眼里满是震惊与惊恐。 这等私隐,她怎会知道! 且…… 姜沐言下意识看向萧南瑜。 小女娃竟将她的私隐当着萧南瑜的面说了出来! 萧南瑜早在听到肚兜二字时,便急急偏开了头,似不看姜沐言与萧以星,他就听不到这些一样。 但即使不看她们,萧南瑜也能察觉到姜沐言在看他。 萧南瑜不敢扭头去看姜沐言。 浴血奋战,斩敌无数从不眨眼的清贵少年,此刻耳根泛红,慌乱到眼睫颤抖,急切又结巴的解释道: “她、她此前从未与我说过这个,姜大小姐莫误会,我、我并不知晓此事!” 可此前不知晓,眼下也已知晓了。 姜沐言看着他通红似能滴血的耳根,她白皙的脸颊轰得一下红透,迅速偏头也不敢看他了。 姜沐言偏开的视线,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萧以星脸上。 小奶娃睁着纯净透彻的无辜大眼,眨啊眨可爱至极的望着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风骇浪之事。 “小娃娃,你、你莫要胡说。” 姜沐言红着脸否认,试图挽回一点自己的名节。 让一个外男知晓她的肚兜是何模样,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我没有胡说,娘亲就是喜欢玉兰嘛,哥哥也知晓的,我见过娘亲红色的、白色的、浅绿的、淡黄的肚兜,都是绣的玉兰花。” 萧以星掰着小小的手指,数着她见过的姜沐言的肚兜。 姜沐言顿觉轰得一声,脑子彻底炸了,炸得她瞪着两只大大的美眸,眼前一阵阵眩晕。 “妹妹,我知晓娘亲喜爱玉兰,但我没有见过娘亲的肚兜哦。” 萧以舟扭过头,视线越过萧南瑜的胸腹对萧以星道。 萧以星小小的手抱着萧南瑜的手臂,一脸天真的反问道: “哥哥你没有见过吗?娘亲的肚兜我见过好多哦。” “没有。”萧以舟也一脸天真的摇头,“我一次也没见过。” 姜沐言耳边听着两个小娃娃的对话,只觉头晕目眩,恨不得就此晕厥过去。 “你、你莫要再说了!” 姜沐言又羞又恼,若不是隔着一张桌子,她早就伸手捂住小女娃的嘴了。 闺阁女子的肚兜被人拿到台面上来说,让她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颜面何存! 姜沐言突然拔高两分的音量,吓得萧以星小肩膀一抖,小嘴儿一瘪,泪水又涌上了眼眶。 爹爹变了,娘亲也变凶了。 “娘亲……”萧以星委屈巴巴的唤着姜沐言。 她小小的身子滑下凳子,鼓起勇气朝姜沐言走去。 萧以星走到姜沐言的面前,软软地小手儿轻扯她衣袖,流着泪可怜兮兮道: “娘亲,你不要星星了吗?” 姜沐言收敛心神,低垂着头,看着粉雕玉琢极像她的小奶娃,内心莫名揪疼了一瞬。 她轻轻抹去小奶娃脸上的泪水,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清艳绝伦的脸庞温婉一笑,轻声开口: “你叫星星是吗?” 萧以星见娘亲对她笑,她嘴角一扬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是。”小娃娃的小脑袋十分肯定的点了一下,甜甜道,“娘亲,我是星星哦。” 姜沐言近距离打量着小女娃的脸蛋儿,看得越仔细越像她自己,看得她鼻子一酸,有想哭的冲动。 她强忍着各种复杂心绪,温温柔柔的轻哄着小女娃: “星星,我不是你娘亲哦。” “哇——” 萧以星小嘴儿一张,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 姜沐言吓得立马捂住她哇哇大哭的小嘴儿。 她一脸惊慌,手足失措,无助的抬头看向萧南瑜。 怎么办? 萧南瑜蹙眉的同时,立即起身走过去,他俯身一把抱起萧以星,生疏中又带着一丝丝熟练的开始哄娃。 “星星不哭,我在呢,不哭哦……” “乖,星星我们不哭哦……” 萧南瑜和双生子相处了几天,显然比姜沐言更懂如何哄他们。 他一手托住萧以星的小身子,一手轻拍着一下又一下的给她顺背,嘴里声音轻柔的哄着。 拍背哄萧以星这个动作,萧南瑜还是从萧以舟那里学来的。 “呜呜……爹爹,你和娘亲是不是不要我和哥哥了?哇呜呜……” 萧以星趴在萧南瑜肩头,哭得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俨然是伤心极了。 萧南瑜拍背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姜沐言,这才继续安抚小娃娃: “没有,不会不要你的,乖,不哭哦,星星不哭,我不会丢下你的。” 萧以星很敏感,得到了萧南瑜的肯定回答,她小手圈住他的脖子,用力圈紧。 可她奔涌而出的泪水还是没有止住,泪眼朦胧的朝姜沐言看去,伤心的继续问萧南瑜: “爹爹,那娘亲呢?娘亲会丢下我和哥哥吗?” 抱着她边走边哄的萧南瑜,脚下步子一顿。 此刻他是背对着姜沐言的,他没有回头去看姜沐言,只柔声继续哄怀里的小奶娃: “星星乖,你娘亲肯定不会丢下你的。” 说到娘亲二字时,萧南瑜没有在心里点名姜沐言。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个当娘的人,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萧以星这般可爱漂亮惹人疼的闺女,应该都不会狠心丢下她。 “乖,不哭,星星乖……” 萧南瑜抱着萧以星,在外间边走边哄,轻柔低哄的声音透着安抚人心的气息。 姜沐言缓缓站起身,看着熟练哄娃的萧南瑜,又看了看站在桌子前的缩小版萧南瑜。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自称双生子,一个叫萧以舟,一个叫萧以星。 姓萧,又是萧南瑜带着来见她的,应该是萧南瑜的孩子无疑了。 姜沐言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事情越大,越要沉着冷静,她暗暗深呼吸平复一下心绪。 “萧南瑜。” 姜沐言看向那抹清隽傲骨的修长身影,待他清冷英俊的面容看过来,她淡淡道: “你这般会哄小孩,这就是你的孩子吧?” 她有没有生过小孩,难道她本人会不清楚? 萧南瑜休想拖她下水。 萧南瑜凝视着姜沐言,蹙眉沉默了一息,心知她是想撇清关系,他冷静又沉稳的反驳她: “你莫要以为这是我的孩子,就能推脱掉这不是你的孩子,我一个人能生出这般像你的孩子?” 4 第4章 姜沐言眉心一颤,所以萧南瑜是间接承认,这是他的孩子了? “不管你生不生得出,我都是生不出的!她说她四岁了,四年前我才十岁,我葵……” 姜沐言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恼怒的羞红了脸。 她葵水都未至,如何能生小孩? 所以面前这两个小娃娃,绝对不是她的孩子。 长得再像她,也绝不是她的娃。 “我知道你生不出,我亦知道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从无僭越之事。” 和姜沐言的激动与愤怒不同,萧南瑜以平静镇定的语气,理智的和她交流着。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托着萧以星奶呼呼的小下巴,以正脸对着姜沐言,示意她看萧以星的小脸庞。 “你看看她这张脸,我得跟谁生才能生出来?” 萧南瑜清冷内敛的眸子,认真询问着姜沐言。 姜沐言一看萧以星的小脸儿就想哭。 那张脸那五官,就像将她绑在耻辱柱上鞭笞一样,谁见了都会认为是她的孩子。 就是她娘见了,第一反应怕也是拿藤条抽她一顿。 “她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会这般像我!” 姜沐言又一次被逼到了崩溃边缘,手不小心碰到桌沿,下意识的便紧抓着桌角,似在寻求支撑她的力量。 萧南瑜望着情绪激动的姜沐言,唇瓣微抿,缓缓道: “我也想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但我查了,毫无踪迹,他们就跟从天而降的一样。” 若能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萧南瑜也不会这么被动无奈了。 “你问过他们吗?他们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吗?”姜沐言追问道。 “问过了,问不出什么,他们说他们出去玩然后回家,他们回的是镇国公府,之后便在镇国公府门口遇到了我,他们似乎一直生活在京城,但奇怪的是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他们。”萧南瑜解释道。 濒临崩溃的姜沐言,一下抓住了重点。 没有人见过他们,这个很重要,非常重要。 “无人见过他们就好,若被认识你我之人看见了他们,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沐言慌乱不安的心神,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瞬间镇定了不少。 只要不被外人看见萧以舟和萧以星,她和萧南瑜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她的名节亦不会毁于一旦。 “我亦是这般想的。”萧南瑜点头认同。 不管这两个孩子的出现是否有阴谋,为今之计,便是藏好他们不被外人知晓。 只要他和姜沐言的生活能一如往常,他们便有时间追查真相。 否则这两个小孩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流言蜚语接踵而至,迎接他们的必然是一团糟的生活。 姜沐言还好一些,两个孩子四岁了,四年前她才十岁,当真是生不出这两个孩子的,应该会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萧南瑜就不一样了。 四年前他十五岁,那个年纪是能生出小孩来的,他根本就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又过了半晌。 再次冷静下来的姜沐言,与又一次停止哭泣的萧以星,坐回了小方桌前。 两大两小四个人,依然是之前一样的座次。 姜沐言独自一人坐一边,她的对面是带着两个小孩的萧南瑜。 姜沐言虽然冷静了下来,但她心神显然还不够镇定,清透明亮的杏眸难掩眸底的慌乱不安。 萧南瑜看出她的强装镇定,轻声安慰道: “你莫慌。” “我焉能不慌?”姜沐言蹙着眉抬眸看他,见他一脸的镇定沉着,她不由反问道,“你不慌?” 这么大的事,说是天降大祸也不为过,萧南瑜就真的一点都不慌? 姜沐言在众姐妹中,从小就是最端庄稳重的一个,她亦自认为自己性子还算沉稳。 可面对此等天大祸事,她却还是心慌崩溃到被吓哭了。 但凡萧以星不长得这么像她,她都不会这样失态。 “……一开始慌,缓了几日,现在好多了。”萧南瑜沉吟几息,没有掩饰他其实也慌过。 听到萧南瑜内心也慌,姜沐言顿时跟找到同伴一样,心里好受了些。 她不是孤立无援的。 萧以舟长得和萧南瑜一模一样,她名节若被毁,萧南瑜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这世道,终归是对男子更为宽容。 萧南瑜若被传出私生子的传闻,顶多是一桩风流韵事。 而她若毁了名节,一辈子也就毁了。 可现如今,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姜沐言闭了闭眸,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如今最为要紧的,是她得保住自己的名节。 要保住名节,这两个孩子,特别是萧以星,便不能让外人知晓。 “这几日你将他们安顿在何处?没有被人看见吧?” 姜沐言问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萧南瑜缓缓摇头: “无人瞧见他们,我将他们安顿在客栈,由青石亲自照料他们,店小二都未进过屋里。” 姜沐言朝两个小孩看去。 小娃娃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干净透亮,想到他们被困在客栈好几日,连门都不能出,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一直住客栈也不合适,且客栈人来人往的,难保哪天就被人发现了。”姜沐言担忧道。 “所以我想给他们找个住处。”萧南瑜接话道。 这也是萧南瑜找姜沐言的另一个原因。 两个小孩一直缠着要找她,要安顿好他们,需要姜沐言的帮忙,否则他们天天吵着要外出、要回镇国公府见她。 萧南瑜和他们解释,姜沐言不在镇国公府,他们就嚷嚷着要去丞相府找她。 萧南瑜连带他们回镇国公府都不敢,又哪敢带他们找上丞相府。 姜沐言也认为找住处这事是必须的,这两个小孩子得好好的安顿妥当。 “不能找太好的府邸,京城各种筵席我到会过不少,住得起好宅子的权贵人家,指不定见过我,万一遇上……” 姜沐言说着看了看萧以舟和萧以星的小脸蛋,心情一片灰暗的接着道: “你我都得垮台。” 萧南瑜听罢,也一脸凝重的点头。 萧以舟这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一旦被人瞧见,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城南离醉巷有一处宅院叫梨园,占地不大不小,景致不华美也不简陋,胜在安静清幽,夹杂在周围民宅之中不太起眼,你觉着可以吗?” 这两日,萧南瑜一直在让人找宅子,将最满意的一处说与姜沐言听。 离醉巷那一片,富裕人家是有的,但大多是从商的,官宦人家一般不住那一边。 只要避开达官贵人的住处,萧以舟和萧以星被发现的几率就大大降低。 “你连宅子都找好了?”姜沐言讶异的看着萧南瑜,心头顿时又放心不少,“我觉着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萧南瑜有计划,他们不至于无头苍蝇一样就好。 她脑子还有些乱,头绪捋得艰难,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将他们安顿在梨园后,我会买些婢女小厮伺候他们,也会将我身边的长随留在梨园照料他们,你……是不是也该留个婢女亲自照看他们?” 萧南瑜试探着和姜沐言商量道。 安顿好萧以舟和萧以星,并不是将他们扔在梨园不管就可以的。 “我……”姜沐言下意识朝里间的方向看去,她的贴身婢女绿蕉在里边,“都买婢女照料他们了,我还要留下一个婢女吗?” 若一定要留人,姜沐言也只能留绿蕉。 毕竟此事只有她和绿蕉知道,绝不能再让相府的第三个人知晓了。 可绿蕉是她的贴身侍婢,自幼就跟随她左右,突然离开不在她身边伺候,势必会引人怀疑。 “没有自己人看着他们,你能放心?”萧南瑜反问道。 萧南瑜是不放心的,怕两个小孩子不安分待在宅子里,一心往外跑。 也担心新买的婢女小厮不尽心,没有人看着就不好好照料两个小孩。 所以他必须将青石留在梨园。 姜沐言想说她挺放心的,放个自己人在两个小孩身边,她反倒不放心,怕被人看见她的婢女横生枝节。 可在萧南瑜坦荡真诚的漆黑双眸中,她不知怎的,没好意思说自己放心。 萧南瑜见姜沐言没有意见的样子,复又道: “你留下婢女后,最好隔几天就出府来看看他们,不然两个小孩一直闹腾着要找你。” 姜沐言眉心一紧,无法赞同的说道: “我又不像你随时能出府,我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哪能三天两头出府。” 想个办法留下绿蕉,勉强还行得通,她若天天往外跑,跑没几次她娘就要怀疑了。 姜沐言说的是实情,萧南瑜倒也理解,但英挺的剑眉也皱了起来。 “可两个小孩想你了怎么办?他们天天都吵着要见你,还非要喝你做的羊乳。” 萧南瑜担心的是,两个小孩见不到姜沐言,会压不住他们去找她的念头。 在宅子里天天闹腾也不是办法。 “我哪里会做羊乳?我不会做。” 姜沐言转眸去看两个小孩,特别是看到萧以星可怜兮兮望着她的泪眼,她就于心不忍。 “我会尽量出府来看他们,但肯定没法三两天就出来一次。” 姜沐言在小女娃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中,妥协了下来。 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她? 真的太像了。 “嗯。”萧南瑜点头,不敢逼她太紧,“能偶尔出来见见他们,安抚一下他们就好。” 萧南瑜觉得好,可他身旁的两个小娃娃觉得不好。 “不好。” 萧以舟皱着和萧南瑜一样英挺的小眉头,仰头朝他看去,不解道: “爹爹,为什么要让我和妹妹住外面?我想回家和你还有娘亲一起住。” 5 第5章 萧以舟小小的脑袋瓜里,越想越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爹爹之前非要他和妹妹住客栈,现在娘亲都来了,为何不接他们回家? 还要在外面买宅子安顿他们? 且怕人看见他和妹妹? 为何? 萧以星也噘着小嘴儿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也想和娘亲爹爹住,我不要住外边。” 说完她朝姜沐言伸长了小短手,小奶音软绵绵的撒着娇: “娘亲抱,抱抱星星好不好?星星想要娘亲抱抱……” 萧以星一心想要抱抱,可刚哭过一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红红的她,基于刚才的经验教训,撒娇也没敢黏到姜沐言身边去。 “……”姜沐言看着小小奶娃娃,心绪复杂不已。 非常精致漂亮的可爱小女娃,但凡不喊她娘亲,伸手朝她要抱抱,她可能也就抱了。 可脑子一团浆糊,心绪更是难以平静的姜沐言,此刻看着萧以星,实在是没有抱起她的勇气。 似乎只要抱了,她就等于是变相承认,萧以星是她的女儿。 她不敢认,所以不敢抱。 “娘,抱……” 萧以星伸长了嫩呼呼的小短手,却迟迟等不来想要的抱抱,粉嫩嫩的小嘴儿一瘪,眼泪又涌上了眼眶。 姜沐言见小奶娃要哭,她自己粉润的唇瓣一抿,也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是什么塌天大祸,她也想回府让娘亲抱抱,安抚安抚她惶惶不安的心情。 可这事姜沐言也就想想而已。 就是回了府,她也不敢将这件事告知自己娘亲。 萧南瑜见姜沐言不想抱萧以星。 萧以星又伤心的快要哭了,他便伸手将萧以星抱了起来。 “星星乖。” 萧南瑜轻轻抹去小奶娃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抚着。 萧以星小嘴儿瘪瘪的,又掉落一大颗晶莹泪水。 但她这次没哭出声,小脑袋一头扎进萧南瑜的肩窝,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姜沐言看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肩膀,心疼又心酸。 许久过后。 姜沐言离开了竹字号雅间。 回到梅字号雅间,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她去了哪里,怎去了那么久。 姜沐言浅浅一笑,面色略显苍白的她,一脸平静的敷衍了过去。 可她也就看似平静而已,一颗心直到回了府,都还惴惴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姜沐言都没怎么睡好。 夜里梦魇,全都和双生子有关。 一会儿是双生子被人发现,她的清白名节毁于一旦,被送去家庙清修,一辈子只有青灯古佛相伴。 转眼又是被人强塞进猪笼,丢进河里淹死。 要么就是她被绑在柱子上鞭笞,娘亲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咒骂,骂她自己找死毁了名节,连带着害了姜家所有女子。 因为她,姜家女全都嫁不了好人家了。 种种梦境,无一不是让姜沐言冷汗直流,神色惊恐的醒来。 这日,舅家表姐过府来找姜沐言玩。 姜沐言心事重重的陪着她,走神了好几次,惹得陆文芸好奇不已。 表妹向来端庄稳重,何曾这么失魂落魄过? 陆文芸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揶揄着姜沐言: “表妹是在担心长兄吗?大哥在家苦读,表妹放心,大哥惊才绝艳,明年定能金榜题名一举夺魁,届时双喜临门与表妹定亲,又是京中一大热闹事儿。” 陆文芸的长兄是陆承彦,吏部尚书府的嫡长子,与姜沐言青梅竹马。 两家已经商量好,待陆承彦高中状元,陆家便遣媒人上门正式提亲。 定亲一事,相府夫人早前便告知过姜沐言,她也是点头了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舅家大表哥陆承彦俊朗无双,才华冠绝京城,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端方君子,姜沐言没有拒绝的理由。 姜沐言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到她白皙细嫩的手背,烫得她倒吸一口气,慌忙放下茶杯。 时至今日,姜沐言也没有要悔婚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陆承彦,她就有种自己辜负了他,给他戴了绿帽的错觉。 可……她根本也没做错什么,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表妹,你没事吧?”陆文芸见姜沐言被烫到,惊得放下帕子。 一旁伺候的绿蕉连忙上前,查看姜沐言的手有没有被烫伤。 “大小姐,被烫红了!我去请府医。” 绿蕉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必。”姜沐言一把拉住绿蕉,“茶水不算太烫,回房抹点药就行。” 陆文芸也低头细看了看姜沐言的手背,有点点红,但还好,不怎么严重。 “表妹,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我们姑娘家手上留疤就不好了。”陆文芸劝道。 “无碍,不会留疤的。”姜沐言摇了摇头。 姜沐言知道自己这几天有些精神恍惚,不太敢见太多人,怕被人看出异常来。 陆文芸打量着姜沐言略显苍白,且消瘦了些许的脸色,蹙眉关心道: “表妹,你这是怎么了?提到长兄竟慌成这样?” 绿蕉用手帕擦拭姜沐言手背水渍的手一顿。 大小姐在慌什么,阖府上下只有她一人知晓。 “与表哥无关,表姐莫瞎想,我是昨夜没睡好,精神不济而已。” 姜沐言镇定自若的解释道。 陆文芸又细看姜沐言清艳绝伦的脸庞,眼下有淡淡乌青,确实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她见姜沐言精神不好没心思闲谈,绿蕉扶着姜沐言回房抹药之际,她便告辞打道回府了。 姜沐言回扶摇阁抹了药,手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坐在临窗软榻前,透过雕花窗棂望着院子里的海棠,看着看着又出了神。 红桃担忧的看着姜沐言,随后将绿蕉拉到门外,小声询问道: “绿蕉,大小姐从乞巧节过后,日日望着院中的海棠出神,似有心事的样子,你可知大小姐这些天遇到何事了?” 绿蕉心下一颤,慌忙摇头:“不知,我不知。” “你也不知?”红桃凝眉叹气,清秀小脸愁苦道。 “莫不是大小姐和表少爷的婚事横生枝节了?这可不行!大小姐和表少爷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不能横刀夺爱把表少爷抢了去!” 红桃神色坚定的绷着脸,义愤填膺的替姜沐言恼怒着,似谁不让姜沐言嫁给陆承彦,她就要和谁拼命一样。 “红桃你别嚷嚷,大小姐的婚事未有变故,你别胡思乱想。” 绿蕉忙扯着红桃袖子,示意她小声些,莫让人听到了。 绿蕉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哪有人横刀夺爱抢表少爷。 是有人来抢她们家大小姐了。 且还不是一个人来抢,是三个,一大两小。 绿蕉将红桃哄走后,趁着房里没人,她走到姜沐言面前,小声提醒道: “大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早晚会被人看出端倪的。” 姜沐言眸光微动,缓缓扭头看向绿蕉。 “绿蕉。”姜沐言再一次询问绿蕉,已经不下十次了,“乞巧节那晚在云雀楼,你也看到那两个小孩了?” 姜沐言无数次的希望,一觉醒来,乞巧节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日日睁开眼问绿蕉,绿蕉都肯定的告诉她,那夜的事不是假的。 “看到了。”绿蕉点头,肯定道,“大小姐,那晚的事真的是真的!” 姜沐言痛苦的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逼自己面对现实。 好几天了,确实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绿蕉,你现在就出府,有人问就说替我买糕点,然后去离醉巷的梨园看看,看那两个小孩怎么样了。” 姜沐言有气无力的吩咐完,又猛地挺直纤瘦单薄的脊背,沉声提醒道:“偷偷地去!一定要记得避开人!” 绿蕉一脸凝重的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会避开人的。” 绿蕉这一走,直至姜沐言要用午膳时,她才拎着糕点回来。 姜沐言将其他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只留绿蕉在房内伺候她用膳。 “怎么样了?你可曾见到那两个孩子?” 姜沐言端坐在椅子上,面前的菜肴再精致可口,她也没有了进食的兴致,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绿蕉。 绿蕉先往门外看了眼,确定门外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大小姐,我见着他们了,还有萧家那位大公子也见着了,他也在梨园。” 萧南瑜也在梨园?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姜沐言问。 “他问我是不是要留在梨园,我摇头,他还问大小姐什么时候去梨园,我又摇头,他就没跟我说别的了。” 绿蕉一五一十的如实回答着。 姜沐言挺直端庄的瘦削肩膀,缓缓耷拉了下去。 她知道,萧南瑜定然是失望了。 对她失望了。 她答应过他,她要留一个婢女在梨园,她还没做到。 她也答应过他,她会去梨园看望两个小孩,她也还没去。 绿蕉见姜沐言沉默不语,小声说着萧以舟和萧以星的情况。 “萧大公子的长随说,两个小孩挺乖的,只是日日都会念叨想见娘亲,我去的时候,他们见到我可高兴了,缠着我问大小姐怎么没去,还问我怎么没给他们带好喝的羊乳。” 绿蕉今日在梨园,陪着两个小孩玩了会,还挺喜欢他们的。 两个小孩聪明伶俐,也很乖很懂事,而且对她很亲切,很喜欢她的样子。 姜沐言凝眉,羊乳,她又一次听到了羊乳这个词。 两个小孩似对羊乳念念不忘。 可她真的不会做羊乳,她幼时喝的羊乳全都是乳母做的。 若有所思的姜沐言,午膳后去小憩。 她睡醒又叹了口气,让人唤来自己的乳母赵嬷嬷。 “嬷嬷,今日我突然想喝嬷嬷做的羊乳了。” 姜沐言坐在院子海棠树下,浅笑吟吟的对赵嬷嬷道。 赵嬷嬷当即笑开,慈爱道:“大小姐想喝羊乳,嬷嬷这就去做。” 姜沐言适时起身,浅笑道: “闲来无事,我去看看嬷嬷是如何做的羊乳,正好我也可以学一学。” 赵嬷嬷闻言连连推拒道: “不可不可!大小姐学这个作甚?大小姐想喝,嬷嬷随时都给你做,哪里就用得着大小姐亲自下厨做羊乳了?” 6 第6章 姜沐言嘴角的浅笑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自然,道: “不作甚,闲得慌罢了,随便学学,嬷嬷不必紧张。” “大小姐千金之躯如何能进厨房?且大小姐的一双玉手万万不可干这等粗活。” 赵嬷嬷频频摇头,她不紧张,她是在替自家小姐紧张。 大小姐是她自幼照料长大的,在她眼里,他们家大小姐就是九重宫上的漂亮仙女,生来就该金尊玉贵的养着。 “……我去看看,不学,嬷嬷就当我是散心,随便走走看看。” 姜沐言担心自己一味坚持会显得太过异常,遂改了口。 绿蕉自然知晓姜沐言想学做羊乳的原因,上前搀扶着赵嬷嬷的手,一同劝解道: “嬷嬷,大小姐就是一时兴起,好奇而已,兴许大小姐进去看两眼觉得无趣,自然也就走了。” 红桃站在姜沐言的身旁未语,反倒是好奇的看了眼姜沐言。 以前,大小姐从未对厨房之事产生过好奇心。 最终,赵嬷嬷虽不解且觉得不妥的情况下,终还是让姜沐言进了厨房。 扶摇阁是姜沐言的院子,院中有小厨房。 姜沐言入了小厨房,便给绿蕉使了个眼色,绿蕉心领神会的主动给赵嬷嬷打下手,不懂就问,专心致志的学着做羊乳。 姜沐言没动手,却在一旁看着学习,记住了每一个步骤以及注意事项。 羊乳做出来,喝着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姜沐言坐在上房的临窗软榻前,垂眸凝着白色琉璃盏中乳白的羊乳,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两个小孩惦念的,是不是这个味道。 “红桃。”姜沐言忽而抬头,唤着屏风外干活的红桃。 红桃放下手中活计,绕过屏风进来,恭敬躬身道:“大小姐。” “你去跟我娘说一声,我要出府买胭脂。”端坐于榻上的姜沐言,如常吩咐道。 “是。”红桃应声出去,心里却有些奇怪。 大小姐半月前买的胭脂还未用完,怎的又要去买胭脂了? 红桃前脚刚走,屏风外干活的小丫鬟没多久也离开了。 绿蕉走到姜沐言身旁,低声询问道:“大小姐,是要去梨园吗?” “嗯。”姜沐言心神不宁却坚定的点头,转而问道,“羊乳你可学会如何做了?” 绿蕉点头:“学是学会了,可奴婢不知做出来味道如何。” 姜沐言垂眸又看了眼琉璃盏中的羊乳,道: “你去小厨房,将嬷嬷做的羊乳盛两份放于食盒中,我们带去梨园给他们尝尝。” “是。” 绿蕉应声要走,姜沐言却又唤住她。 “等等。”姜沐言美眸微闪,声音压得低低地,“小心些避着人。” 姜沐言第一次这般偷偷摸摸的做事,心下连连叹气。 她向来厌恶见不得光的事,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奴婢晓得。”绿蕉郑重其事的点头。 绿蕉很快提着一个食盒回到上房,就见姜沐言望着窗外院子叹气。 姜沐言见她回来,瞥了眼黑漆描金的食盒,问: “绿蕉,梨园离城南的出水芙蓉胭脂铺,远不远?” 绿蕉放下食盒,眉头紧锁道:“奴婢方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正想与大小姐说,挺远的,大小姐怕是不好走过去。” 从出水芙蓉胭脂铺走到离醉巷的巷头,距离倒也还好,勉强能走上一走。 但梨园在离醉巷的巷子深处,走进去就远了。 且姜沐言是相府嫡女,衣裙华美,首饰名贵,千金大小姐出行皆坐马车,她若步行于巷子,太过惹眼反倒不合适。 “若坐马车去梨园,如何能瞒得过府中马夫。”姜沐言也蹙起了眉头。 距离远,她便不能走过去,坐马车又势必会被马夫知晓。 即便不让马夫进梨园,可她无缘无故去城南,还进了一座民宅院子。 马夫势必会觉得异常,指不定回府就告知于她爹丞相,亦或者是她娘相府夫人。 姜沐言闭了闭眼,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府中的马夫没有一个是她心腹,不能节外生枝。 “大小姐。”绿蕉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让我大侄子当马夫带我们去梨园,你觉着如何?” 绿蕉一家都是家生子,父母兄嫂皆是相府的奴仆。 她是老来子,自家大哥的大儿子比她还大一岁。 她的大侄子打小就老成,做事麻利又稳重,关键还是个少言寡语之人,嘴严能保守得住秘密。 “你是说刘泉?”姜沐言眉心一动道。 “嗯。”绿蕉点头,“我娘说夫人有意培养他,他现在跟着张管事学习,等将来大小姐出嫁,他会陪嫁过去替大小姐打理铺子。” 此事绿蕉一家都知晓,刘泉本人更是心里清楚,他未来的主子是姜沐言。 所以绿蕉认为,刘泉应该会替姜沐言保守秘密,不会背叛自己未来的主子。 姜沐言凝眉思索。 她身为相府嫡女,出嫁之时嫁妆定然丰厚。 相府夫人对她疼爱有加,早在有意与舅家表哥定亲来与她商量时,便顺道着说了一些嫁妆以及出嫁之后的事。 绿蕉的娘是相府夫人的乳母,也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刘泉是自己乳母的大孙子,相府夫人对他也是信任的。 是以相府夫人想让刘泉陪嫁到陆府之事,姜沐言是知道的。 刘泉此人,姜沐言也见过几次,样貌普通,但性子确实比同龄人沉稳,话也少。 “绿蕉,你大侄子可在府中?”姜沐言下了决心,抬眸询问绿蕉。 “应是在的,大小姐与表小姐在亭中闲谈时,我还远远看见了他。”绿蕉道。 “你去将他唤来。”姜沐言道。 “奴婢这就去。”绿蕉应声出去。 她回来的倒是很快,比红桃回来的还快。 扶摇阁上房内,姜沐言端坐于榻上。 刘泉进门后头垂得低低地,目光落于地面不敢往上挪,在绿蕉的带领下,他站定后看着姜沐言的祥云纹绣鞋,恭敬行礼: “小人见过大小姐。” 姜沐言打量着躬身行礼,未敢直起腰来的刘泉。 瞧着是个老实本分,守规矩的。 “刘泉。”她唤他名字。 “小人在。”刘泉腰身弯得更低了。 “听闻你在学习管理铺子之事。”姜沐言端起案几上的清茶,姿态优雅的轻抿了一口。 “是。”刘泉回答肯定。 “我娘有意让你当我的陪嫁,此事你可知?” 姜沐言缓缓放下茶杯,言行举止高贵端庄,扫向刘泉的眼眸却淡然沉静。 “小人知晓。”刘泉不知姜沐言唤他来有何事,又问他这些作甚,他闻言后头垂得更低了。 “日后待我出嫁,我便是你唯一的主子。” 姜沐言瓷白如玉的双手,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帕,一双杏眸却直直盯着刘泉。 “今日若我吩咐你做一件事,且要你保密,绝不能透露给第二个人知晓,你……能否做到?” 姜沐言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也不轻不重。 可刘泉却莫名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威圧感。 他不由得抬眸,冷不丁对上了姜沐言威严慑人的漆黑瞳眸。 刘泉心神一个激灵,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语气郑重的磕头道: “小人自今日起,唯大小姐之命是从,不论何事,定当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告知第二人。” 姜沐言见刘泉如此上道,稍稍松了口气。 不久后。 马车自相府大门口缓缓离开,刘泉驾着马车去往城南。 在要拐进离醉巷之前,绿蕉从马车内出来,将马车上悬挂的‘姜’字牌子取了下来。 “阿泉。”绿蕉手上捂着牌子,低声对刘泉道,“离醉巷深处有个叫梨园的宅院,在那里停下。” 一开始只知道要去离醉巷的刘泉,郑重其事的点头:“好,小姑。” 绿蕉复又进入马车。 不久后,马车停在了梨园门口。 刘泉看了眼普普通通,牌匾上写着‘梨园’二字的民宅,回头冲马车内低声道: “大小姐,到了。” 绿蕉提着黑漆描金的食盒出来,她先去敲响了梨园的门。 来开门的婢女认得绿蕉,绿蕉将食盒递给她,这才又回到马车前。 她四下看了看,巷子里并无其他人,这才对马车里的姜沐言道: “大小姐,无人。” 姜沐言今日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裙,还披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 端坐于马车内的她有些紧张,抬起素手先戴好披风兜帽,这才低着头走出马车。 绿蕉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被兜帽遮住了绝美容颜的姜沐言,心虚的低垂着小脑袋,眼睛除了脚下的路那里都不敢看,步伐匆匆的踏进了梨园。 一起进入梨园的绿蕉,动作麻利的关门。 院门彻底关上前,她冲马车上望着她的刘泉使了个眼色。 刘泉颔首,赶着马车又离开了。 姜沐言听到身后院门关上的声音,紧绷的小身子这才敢放松下来。 她在院中停下脚步,缓缓抬头。 结果这一抬头,便与正前方廊下清隽傲骨的少年对上了眼。 “……”姜沐言微微怔住。 萧南瑜穿着白色直缀,负手而立的身姿修长挺拔,矜贵又内敛,被他那双清冷的眼眸看着,姜沐言莫名地就有一种,做贼被人当场抓包的错觉。 姜沐言看着他,一时无言。 萧南瑜定定望着她,淡淡开口:“你来了。” “嗯。”姜沐言垂眸,取下兜帽。 她站立于院中,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一进院落,不大,但也不算小,收拾的很干净,也很雅致清幽。 院子一角还有一棵银杏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待秋季银杏叶子变黄,满地金黄落叶定然很好看。 姜沐言打量完院子,没看到两个小孩,抬步朝萧南瑜走去。 “萧大公子,小孩呢?怎么没见到?”她边走边问。 7 第7章 随着姜沐言一步步的靠近,萧南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她受伤了? 萧南瑜眉骨英挺的剑眉微微一蹙,垂眸细细打量姜沐言。 她衣裙外还罩着披风,脖子以下的小身子全笼罩在披风里无法窥见。 披风亮眼的火红色衬得她瓷白肌肤越发娇嫩,犹如清晨枝头沾着露珠欲绽不绽的花骨朵儿,美得晃眼又诱人,诱得人视线难以移开半分。 姜沐言京城第一美的名号,萧南瑜听闻过,但以前听了也无甚感想。 无非就是漂亮罢了。 但眼下近距离打量之下,他终是明白了,书中所谓冰肌玉骨的美人儿,究竟是何模样。 萧南瑜凝着小姑娘尚带一丝稚气,白嫩细腻仅巴掌大的绝美小脸蛋,如入定了般定定凝视着不挪眼。 姜沐言走到廊前,要拾阶而上之际,却见萧南瑜眸色深幽的望着她。 他只看着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姜沐言脚步一顿,眉头也跟着蹙起:“萧大公子?” 他为何用这般眼神看她? 莫非是两个孩子出了事? 姜沐言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才逼着自己堪堪接受现实的她,纵然希望突然出现的萧以舟和萧以星,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 但她希望两个小孩消失,免去她心头大患,却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幼儿无辜。 萧南瑜眸光微闪,瞬间回神。 见姜沐言睁着澄澈黑亮的杏眸定定看他,他心虚的匆忙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他本打算匆匆扫一眼看她是否受伤,结果竟看迷了眼? 萧南瑜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握拳,复又松开,声线清冷道:“两个孩子在书房。” 姜沐言闻言朝萧南瑜身后看去,亦抬脚越过他上了台阶。 两人站在廊下,算是并肩而立,却是一个面朝正房,一个面朝院门。 姜沐言往整洁的正房内望了望,似乎没人。 她又左右看了看,不知哪间是书房,也没听到小孩的声音。 “大小姐,书房在这边。” 绿蕉提着食盒也上了台阶,伸手对姜沐言指了指右侧。 姜沐言抬脚便往右侧书房而去,没再去管萧南瑜。 她步伐缓慢又稳当,心里却有点惴惴不安。 姜沐言走到书房门口并未急着进去。 她站在门槛外,率先看到一张又矮又长的幼童书案,两个小小的人儿并排坐在双人书案后,小小的手握着毛笔在写写画画。 安静温馨的气氛中,姜沐言看着书房里的这一幕,心尖微软却也有些发酸。 她没做梦,两个小孩还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小女娃那张脸还是那般像她。 当姜沐言出现在书房门口后,坐在幼童书案后写写画画的萧以星,率先抬起了头。 “哥哥,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埋头苦画的萧以星边说边抬头,眼睛还没落在身旁认真写字的萧以舟脸上,余光先瞥到了门外的火红身影。 萧以星定睛一看,兴奋的一把甩开毛笔。 “娘亲!” 她小小的身影蹭一下站起身,迈开小短腿就像个展翅而飞的蝴蝶,一脸欣喜又激动地扑向姜沐言。 萧以舟闻声抬头,看到姜沐言的一瞬也立马放下毛笔起身,快步朝门口跑去:“娘!” 萧以星率先扑上姜沐言,一把抱住她大腿,小奶音软绵绵的撒娇: “娘,星星好想你,你怎么才来啊?” “娘。”萧以舟也一把抱住姜沐言,高高仰着英俊小脸,“我也好想娘亲。” 姜沐言看着如此依赖喜爱她的两个小孩,一颗酸涩不已的心柔软了些许。 她蹲下身子,抚了抚两个小孩的小脑袋,又摸了摸他们嫩滑的小脸蛋儿,在他们满目喜悦的目光中,嘴角也忍不住牵扯一抹浅笑。 姜沐言真切的感受到,被两个娃娃心心念念的记挂想念着。 就像一抹暖阳笼罩下来,暖了人的周身,还深深照射进人的心底深处,让人无法不动容。 “我……”张口欲回答萧以星的姜沐言,看着两娃娃纯澈干净的四只眼睛,忽而温柔一笑道,“我也挺想你们的。” 确实是想,不管是怎么想的,她这些天在相府,日日夜夜就没停止过想他们,连梦里都还在想。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来看他们,自然是心里无法接受,也没做好准备,不敢来。 “娘,我给你画了一张画像,很像你哦,我去拿给你看!” 萧以星洋溢着笑脸说完,转身就哒哒哒的跑回书案。 她一跑开,姜沐言身前就只剩萧以舟一人了。 “娘亲……娘你不会走了对不对?” 萧以舟抬起小手一搂,一人独霸的搂上姜沐言脖子,小身子跟着扑进她怀里,小脸儿也自然而然的埋进了她颈窝。 姜沐言眼睁睁看着,萧以舟和萧南瑜如出一辙的小脸,一头扎进她怀里。 这个冲击力太大了。 就好像萧南瑜扑进她怀里撒娇一样,她被刺激得浑身僵住,两手悬在萧以舟的身侧,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娘,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萧以舟埋首在姜沐言颈窝,闻着娘亲身上熟悉的气息,语带悲伤的半撒娇半哀求着。 姜沐言粉润饱满的唇瓣一下紧抿。 小孩紧紧搂住她脖子,怕她跑掉一样,闷声闷气的让她不要走。 可怜到令人心疼。 姜沐言浓密如扇的羽睫缓缓垂下,在心里跟自己说,此刻抱她的人不是萧南瑜。 不是萧南瑜,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长得再像,他也不是萧南瑜。 姜沐言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瓷白细嫩的玉手轻轻落于萧以舟小小的脊背。 她轻拍着小男孩背部,无声的安抚着他,却不敢承诺一字半句。 走,她今日定是要走的。 留下会出大事,她无法承担的大事。 也是萧南瑜无法承担的。 萧南瑜矜贵不凡的修长身影,清清冷冷独自在廊下站了片刻,听到书房门口的动静,这才转身也朝书房而去。 跑去拿画的萧以星,拿着一张画稿‘哒哒哒’跑回姜沐言面前。 “娘,这是我画的你,你看像不像?” 萧以星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儿,笑容满面,献宝似的高举着自己刚画好的稿纸。 走到书房第一眼就看到画的萧南瑜:“……” 他不太想承认,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娃,在画画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 姜沐言看着萧以星的画稿,眉心忍不住抽了抽。 画的是、是她? 雪白的纸张上,墨汁浓黑,寥寥几笔,潦草不已,别说像不像她,鬼画符一样连个人都不像。 可在萧以星两眼发亮,满心期待夸奖的可爱笑脸中,姜沐言不忍心打击她。 “画、画的不错……”她违心夸赞着,伸手拿过画稿,看了第二眼实在不想再看第三眼,继续夸道,“假以时日,定能画得更好。” “娘最好了,星星也觉得自己画得不错。” 萧以星开心的也扑进姜沐言怀里。 和萧以舟一起抱着又香又软的娘亲,萧以星一扭头看到萧以舟,突然噘了下小嘴儿,不满道: “哥哥没眼光,哥哥说星星画得不好。” 萧以舟从姜沐言颈窝抬起小脑袋,朝姜沐言手中的画稿看去。 画得还是和以前一样,连火柴人都不像,哪里就不错了? 萧以舟转眸去看姜沐言,正好姜沐言也在看他。 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一对上,萧以舟当下就释然一笑。 娘是哄妹妹的,他看出来了。 萧南瑜站在姜沐言身后,看着在门口就抱成一团的一大两小,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先进屋吧。” 萧南瑜低沉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姜沐言身后响起。 她惊得猛一下回头,却没看到萧南瑜英俊不凡的脸庞,反而看到了一条白玉腰带,以及男子劲瘦的腰身。 姜沐言神色微怔,视线立马上移,却见萧南瑜微低着头,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睛正定定凝着她。 被他居高临下这般看着,姜沐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还蹲在地上。 下一瞬,姜沐言在脑子发出下一道指令之前,身体先一步自作主张,刷的一下就站起身。 她起得又快又猛,可谓是毫无预警。 还半抱着依赖在她怀里的萧以舟、萧以星,失去重心站不稳,两个小人儿瞬间跟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了起来。 萧以舟踉跄了两步,堪堪稳住了身形。 萧以星则急急连退两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姜沐言:“……” 她不是故意的。 杏眸微睁看着这意外一幕的姜沐言,顷刻间复又蹲下了身。 她在萧以星哭出来之前,伸手将她抱起,歉疚又温柔的关心道:“星星,你没事吧?” 萧以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地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摔倒了。 一抬眼见姜沐言抱她,她就又开心地扑进她怀里,小脑袋在她颈窝蹭来蹭去的撒娇: “娘亲,娘多抱抱星星,星星想要娘抱抱。” 姜沐言被蹭得脖子发痒,鼻子却又有些酸涩。 这么小的奶娃娃,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抱抱而已,抱一下她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嗯,抱抱。” 姜沐言浅笑温柔,直接抱着萧以星站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萧以舟,见娘亲抱起了妹妹,他长着小奶瞟的俊脸微转,漆黑瑞凤眼看向了萧南瑜,可怜兮兮的小声道: “爹爹,我也想要娘亲抱抱。” 8 第8章 姜沐言抱着萧以星往里走。 刚才不小心害得小娃娃摔倒,她担心萧以星会哭,一门心思都放在哄她开心之上了。 再加上萧以舟说得小声,她没听到他也想要她抱的声音。 萧南瑜眼看着姜沐言跨入门槛,头也不回的走进书房,清冷目光自她火红背影收回,看向孤零零被落下的萧以舟。 他沉默着上前两步,一把抱起小小的萧以舟,也迈入了书房。 在书房门外一直没敢出声的绿蕉,也默默跟了进去。 她拎着食盒,看看姜沐言和她怀里的萧以星,又看向萧南瑜和他怀里的萧以舟,忍不住又轻叹一气。 这一大一小,两大两小,越看越像,无论看多少次,都非常像。 任谁看了,都会斩钉截铁的认定,他们是一家四口。 姜沐言抱着萧以星在榻上坐下,转眸看到绿蕉手中的食盒,道: “给你们带了羊乳,要不要尝尝?” “要要要!”萧以星眼眸瞬间放亮,连声喊着要,还不忘顺嘴又告一状。 “娘你不知道,爹爹突然变得好没用,连我和哥哥喜欢的羊乳他都弄不来,你不知道我和哥哥这些天喝的羊乳有多难喝。” 被嫌弃没用的萧南瑜:“……” 他脚步微顿,朝抹黑他的小奶娃看去,却见对方睁着纯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又委屈,比被抹黑的他还委屈。 还未成婚就开始养娃的萧南瑜,心里的苦无人知。 他天资聪颖,从小到大都是佼佼者,向来被人赞不绝口,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嫌弃没用。 还是被一个小小奶娃娃嫌弃没用。 姜沐言的视线跟着萧以星一起,落在了萧南瑜的身上。 被萧以星嫌弃,萧南瑜勉强能接受,但当姜沐言澄澈的杏眸看过来时,他忍不住解释道: “他们一天要喝三顿羊乳,我将京城各个店铺的羊乳都买了几份回来,结果他们没一个是喜欢的。” 他们的小舌头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除了味道比较膻的一些羊乳,绝大部分买回来的羊乳,萧南瑜尝过感觉都一样。 结果这两个小娃娃,能一个一个给他点评出来,为什么不好喝,且每个不好喝的原因还全都不一样。 就这几天,全京城卖羊乳的地方,都快被萧南瑜搜罗遍了,也没找到一种符合他们口味的。 “全都不好喝嘛。”萧以星噘着粉嫩嫩的小嘴儿,辩解道,“跟以前府里喝的味道都不一样,爹爹,不信你问哥哥,星星没撒谎哦,那些羊乳都有种怪味,真的不好喝。” 萧南瑜当然知道她没撒谎,他只是对他们敏感又挑剔的味觉头疼。 “爹爹,放我下来,我要喝羊乳。” 萧以舟见绿蕉从食盒里端出羊乳,便在萧南瑜怀里甩了甩小短腿想下去。 萧南瑜倒是想看看,姜沐言带来的羊乳,两个小家伙敢不敢嫌弃,他俯身将萧以舟放在了地上。 萧以星也从姜沐言腿上滑了下去,一溜烟跑到了绿蕉面前。 绿蕉看着伸长了小脖子,甚至垫起脚尖,眼巴巴想喝羊乳的两个小孩,一双眼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她先端一碗给离她近的萧以星,紧接着又端起一碗给萧以舟。 萧以星馋的都咽口水了,两只小手捧着碗就迫不及待的先喝了一口。 “嗯嗯!”上嘴唇被羊乳染白了半圈的萧以星,双眸发亮的回头对姜沐言道,“娘!就是这个味道!太好喝了!” 萧南瑜惊得眉心微动。 这一次的羊乳,他们真的喜欢? 姜沐言看着萧以星发亮的眼睛,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温柔浅笑。 所以,他们喜欢喝的羊乳,其实是她乳母做的。 她小时候也只喜欢喝乳母做的羊乳。 姜沐言的浅笑忽然僵住,杏眸闪了又闪。 如此的一脉相承。 所以这两个小孩……不会真的是她孩子吧? 可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她真的没有生过小孩,一个都没有! “哥哥,好喝吧?是这个味道吧?” 萧以星又喝了口羊乳,问身旁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羊乳的萧以舟。 萧以舟轻轻点了下小脑袋,头却没碗里抬起来。 他直接喝完全部羊乳,碗里见了底,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回头看向萧南瑜。 “爹爹,我以后日日都要喝这种羊乳,不要其他的。”萧南瑜郑重其事道。 “我也是!”萧以星也扭头去看萧南瑜,“爹爹,我也只要喝这种,不要其他羊乳。” 萧南瑜看着两个小家伙,沉默了。 “应该问你们娘,今天的羊乳是哪儿来的。”他心累道。 他费心费力找了那么多羊乳,每一个都被他们嫌弃不好喝。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喜欢的,却不是他弄来的,找他没用。 姜沐言淡然沉静的杏眸,轻轻瞟了眼气质清冷疏淡的萧南瑜,当着她的面,拐着弯儿说这些话针对她? 萧以舟和萧以星眸一转,齐刷刷看向了姜沐言。 “这羊乳是我乳母做的。” 姜沐言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萧南瑜听的,还是跟两个小家伙解释。 “啊,我想起来了。”萧以星惊呼一声,“哥哥,我们以前喝的羊乳,好像确实是赵嬷嬷给我们做的。” 绿蕉震惊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萧以星。 她知道大小姐的乳母是赵嬷嬷? 大小姐只说了乳母,萧以星竟然能准确说出乳母就是赵嬷嬷。 绿蕉转而去看萧以舟,他不会也知道吧? 只见萧以舟颔首,放下碗对姜沐言道:“娘,你没把赵嬷嬷带过来吗?” 萧以舟至今不明白,他和妹妹为何不能回家住镇国公府。 住外边就住外边吧,他也能接受。 可他不能接受娘不和他们一起住,就连爹爹,也只在白日里出现,天一黑就走了。 妹妹晚上睡觉闹着要娘亲爹爹,都是他哄着哭累了才入睡。 他都不敢说,他也想要娘哄着睡。 绿蕉灵机一动,若是让赵嬷嬷来梨园照顾两个小孩,羊乳问题顺利解决不说,还顺道将姜沐言身边之人留下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绿蕉朝姜沐言看去,突然觉得赵嬷嬷比她更合适留在梨园。 姜沐言和绿蕉主仆多年,且绿蕉心思浅,憨厚老实,是以姜沐言接收到绿蕉眼神的一瞬,便明白了绿蕉在想什么。 可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若是她成婚后生下的孩子,赵嬷嬷定然会尽心尽力的照顾。 可她还未成亲,就从天而降了两个孩子,这不合章程。 倒不是说,赵嬷嬷不会尽心照顾萧以舟和萧以星,她担心的,是赵嬷嬷会将这件事告诉丞相夫人。 毕竟赵嬷嬷虽是她的乳母,却也是她娘的心腹。 赵嬷嬷是更忠心她,还是更忠心她娘,她不知晓,亦不敢赌。 “赵嬷嬷做的羊乳,绿蕉也会做,以后让她做羊乳给你们吃好不好?” 端坐于软榻上的姜沐言,笑容温婉的询问着萧以舟和萧以星。 绿蕉见状便明白,让赵嬷嬷来梨园是不成了,还是得她装病离府。 “好。”萧以星开心地拍着小手,仰头看绿蕉,一脸天真的询问道,“绿蕉姑姑也会做羊乳吗?” 绿蕉上一次来,萧以舟和萧以星也叫她绿蕉姑姑。 她还未成亲就被人叫姑姑,实在是难以习惯,让他们改口他们又不肯,说是以前就叫绿蕉姑姑,为何要改口。 “嗯。”绿蕉有些心虚的点头。 她只在赵嬷嬷的指导下做过一次,也不知做出来的羊乳,两个小孩会不会喜欢。 萧以舟看了眼绿蕉,抬脚朝姜沐言走去。 “娘。”萧以舟伸手搭在姜沐言膝上,仰着头对她道,“绿蕉姑姑是要留在这里吗?” 娘说了以后,以后是指留下来,和以前一样日日陪着他们的意思吗? 姜沐言看着缩小版的萧南瑜,郑重点头:“嗯。” 屹立在一旁的萧南瑜神色微动,朝姜沐言看了过去。 她肯留下婢女照顾两个小家伙了? 姜沐言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抬眸朝他看去。 两人视线隔空对上,姜沐言眼神复杂,萧南瑜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与疏淡。 萧以舟和萧以星喝了羊乳后,亲昵的缠着姜沐言,在她身边腻歪了小半个时辰。 两个小家伙聪明伶俐,特别是萧以星,性子又特别活泼,逗得姜沐言是眉开眼笑。 当他们回到双人书案前,继续写写画画时,姜沐言看着他们伏案而坐的小身影,眉目间隐隐含笑,心里却有些沉重。 这两个惹人喜爱的小家伙,若不是她的孩子,该有多好。 萧南瑜此时亦坐在榻上,他和姜沐言不远不近的分坐两端,中间隔着案几,案上放着两杯清茶。 姜沐言的目光从两个小孩身上收回,淡淡然的看向萧南瑜。 踏入梨园这么久,姜沐言都没机会和萧南瑜好好说说话,直到两个孩子安静之后,她的注意力才落在了他身上。 “萧大公子,你日日都来梨园?”她问,如星辰般璀璨的杏眸定定凝着他。 萧南瑜与她对视一眼,复又垂眸,轻轻颔首道: “嗯,你没法天天来,我若也不来,两个小家伙会伤心的。” “……”姜沐言沉默了,暗暗猜测,萧南瑜是否在怪她? 9 第9章 她悄悄打量侧颜俊美的萧南瑜。 这萧大公子,浑身的清冷气息,还没靠近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观他日日来梨园看望孩子的行事作风,倒像个好父亲的样子。 姜沐言敛眸收回目光之际,视线不经意扫过萧南瑜的手背,忽而一顿。 他右手随意的搭在案几边沿,指骨修长,劲瘦的手掌宽大有力,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可他白皙养眼的手背处,有两三条长短不一的浅淡红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抓伤的。 姜沐言凝着他手背上的抓痕,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一夜在云雀楼,萧南瑜按着门不让她出去,情绪崩溃的她对他动手了。 他手背上的这些伤痕,不会是她那晚抓伤的吧? “萧大公子,你的手……” 姜沐言抬手指着萧南瑜的手背,眸带歉意的询问他。 她并非有意伤他。 若真是她抓伤的,她理应道歉。 萧南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背,满不在乎道:“无碍。” 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与凶险万分的战场相比,这都不算是伤。 姜沐言看着神色淡淡,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萧南瑜,犹豫着还是问道: “是那晚我抓伤的吗?” 萧南瑜抬眸朝她看去,一下就撞入了她满含歉意的璀璨杏眸中。 沉默无声的对视中,萧南瑜抿了抿唇,才道:“无碍,你不必在意。” 他说完还挪了挪手臂,右手自然而然的垂落在案几之下,在姜沐言看不到的地方,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捲起,轻握成拳。 一直端庄稳坐的姜沐言,清瘦的肩膀懊恼的耷拉了下来。 萧南瑜这个回答,也就是间接承认,他手背上的抓痕,确实是她弄伤的。 而今日之前,她甚至一无所知。 “抱歉,那晚我有些激动,并非有意伤你。” 姜沐言复又挺直脊背,端庄又严谨的郑重跟萧南瑜致歉。 “姜大小姐不必道歉,此乃小伤,且你亦是无心之失。” 她这般的郑重其事,萧南瑜便也坐直了腰身,郑重回答道。 姜沐言道歉完,看着萧南瑜竟一时无言了。 她和萧南瑜其实不熟,一点都不熟。 他比她年长五岁,幼年便去了边关,从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他。 她印象中第一次见他,是十岁那年的匆匆一瞥。 那年他十五岁,英姿飒飒,意气风发的骑着战马凯旋而归,她趴在茶楼倚栏上看到了他。 也是那一年之后,京中关于他的消息就不断,他亦成了京中无数贵女倾慕的少年将军。 再之后就是今年。 萧南瑜归京,好些天前的诗会上,她也匆匆见过他一面。 萧南瑜假借萧二小姐的名义,在云雀楼找上她之前,她拢共也就见过他两次。 论熟悉,可谓是完全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了解。 两人从沉默无言的对视中挪开眼,姜沐言觉得有些尴尬。 她伸手端起茶杯,抿了口清茶润润喉。 萧南瑜也沉默地端起了茶杯,清冷的目光落在案几上时,余光瞥到了姜沐言放下茶杯的玉手。 姑娘家的手纤长柔嫩,细如葱白的手指泛着一层薄粉,粉嫩嫩的颜色似甜糯软绵的糕点,诱得人想亲口品尝一番,是否如想象中的软糯清甜。 萧南瑜清冷的眸狠狠一闪,旋即定睛在姜沐言瓷白如玉的手背上。 少女冰肌玉骨,过分雪嫩的手背肌肤,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色印记。 当萧南瑜盯着姜沐言的手背看时,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今日她一靠近他的时候,他就闻到了。 眼下也终是明白,这股药草清香从何而来。 “你手怎了?”萧南瑜抬眸询问道。 姜沐言正在看萧以舟和萧以星,闻言先转头与萧南瑜对视了一眼,在他清冷疏淡的目光中垂下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无碍。”她也不甚在意的回答了一句,“不小心烫到的。” “是否严重?可曾请大夫诊治过?” 萧南瑜蹙眉,清冷的声线略微低沉。 面对萧南瑜的关心,姜沐言抬眸又看了他一眼,才回答道: “不严重,这不碍事,抹些药明日便好了。” 姜沐言一心系在梨园,系在两个小孩身上,哪有心思去请大夫看诊。 但也确实只是小小烫伤,茶水并不怎么烫,是以她没有放在心上。 萧南瑜的剑眉依然蹙着,但见她放下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便也没再多问。 又一次的双双沉默中,姜沐言忽然想到了一事,余光偷偷瞥向了萧南瑜。 萧南瑜何等敏锐,在她偷看的第一瞬间便察觉到了。 见她一直偷偷打量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他干脆转头直视她,直接挑明道: “你若有什么想问我,直说便是。” “……”偷瞄被当场抓包,姜沐言顿时有些尴尬,但萧南瑜都让她说了,她想了想,便也问了出来。 “我听说,世子夫人在相看各家贵女,要给你定亲?” 此事京城很多人都知晓,否则这些天一直宅在府中的姜沐言,也不会知晓。 这件事是两天前,姜沐言的庶妹姜兰芝告诉她的。 听姜兰芝的意思,若非她是庶出,配不上镇国公府的嫡长子萧南瑜,她一定会怂恿相府夫人,将她的画像送进镇国公府给世子夫人挑选。 姜兰芝跑到姜沐言的扶摇阁,明里暗里唉声叹气了一番,最后竟然暗戳戳的问姜沐言,她若想当萧南瑜的妾室,有没有这个机会? 姜兰芝自知自己一个庶女,想当萧南瑜的妻室是定然没机会的。 但她爹是当朝丞相,还是权臣,她样貌也清丽可人,入镇国公府当个贵妾,肯定是够格的。 姜沐言明白姜兰芝的想法后,当下就皱了眉。 相府庶女,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庶子当正妻,亦是前途无量的一个出路。 结果姜兰芝不想当正妻,非要去给人当妾室? 姜沐言和姜兰芝关系一般,但当天还是劝了她,莫要为了高攀就自甘堕落的轻贱自己。 从古至今,后宅内院数不胜数的阴私手段中,妾室都不是好当的。 姜沐言劝姜兰芝打消当萧南瑜妾室的念头,并非是因为萧南瑜,也并非是因为她和萧南瑜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孩子。 姐妹一场,她纯粹是为了姜兰芝好。 但姜兰芝若知道,姜沐言前脚劝她不要当萧南瑜的妾室,自己后脚却跑来和他私会,定然会认为姜沐言存了私心,看不得她好。 萧南瑜被姜沐言问得薄唇一下抿紧。 他今年十九,京中与他同龄的早都成亲了,是以他娘很心急。 从他回京第一日开始,便张罗着要给他定亲。 萧南瑜看着姜沐言,小心翼翼道:“我定亲,你不高兴?” 10 第10章 “嗯?”姜沐言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萧南瑜定亲,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这是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只是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两个孩子,她才多问了一句而已。 且就算萧以舟、萧以星在眼前,姜沐言也没觉得萧南瑜要定亲有何不对。 她只是有一点点担心。 若被他的定亲对象知晓了萧以舟、萧以星的存在,局面恐会变得难以收场。 姜沐言澄清的如此之快,语气如此的坚定,深怕被人误会什么一样。 萧南瑜看着她,薄唇抿得更紧了。 半晌后,他语气不明道: “我听闻,你要与吏部尚书府的公子定亲?” “……”姜沐言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眼皮子都抽搐了几下。 她与舅家表哥的亲事,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不论是她还是陆承彦,上门议亲的人都很多。 两家为了拒绝其他亲事,隐晦的透露过口风,陆家有意与姜家定亲。 所以亲事虽还未正式定下,但此事在京中也不算什么秘密。 可萧南瑜这么一问,姜沐言再看向一旁的萧以舟、萧以星,突然就有种自己辜负了萧南瑜的错觉。 “此、此事还未定下。” 姜沐言也不知自己为何紧张,突然就结巴了起来。 可回答完她就后悔了。 为何要紧张? 她并未犯错,她本就无错。 一结巴弄得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但她也未撒谎,她与陆承彦的亲事,确实还未正式定下。 姜家不想让她太早出嫁,明年春闱陆承彦高中后,两人也只是先定亲,姜家还得再留她一两年才成亲。 姜沐言一紧张,看得萧南瑜似也紧张了起来,他清冷黑瞳闪了闪,快速移开了视线。 诡异的沉默又一次萦绕在两人周身。 萧南瑜凝眸沉思片刻,忽然道: “我会跟我娘说,先不要定亲。” 姜沐言猛地一下扭头看他,黑亮杏眸因讶异而微微大睁。 萧南瑜今年是十九岁吧? 十九还要拖着不定亲成亲,世子夫人会着急,也会怀疑的。 思虑清楚的萧南瑜,抬眸凝着姜沐言震惊的眼神,道: “有两个孩子在,议亲容易节外生枝,且对人姑娘不公平。” “……”这话姜沐言没法接。 因为她也在议亲,且亲事不出意外基本是定下了的。 不过萧南瑜说的也对。 在有萧以舟、萧以星的情况下议亲,不论是她还是萧南瑜,都对不住议亲对象。 特别是她。 因为她没想悔婚。 “他们两个是突然出现的。”姜沐言又去看书案前的萧以舟、萧以星,压低声音对萧南瑜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两个又突然消失了?” 从天而降的双生子,某天一觉醒来,又凭空消失了。 这是姜沐言所设想的,最好的结局。 非常完美的结局。 只要萧以舟和萧以星消失,她和萧南瑜就能回归各自的生活轨迹,对他们的人生都不会再造成任何影响。 “……不能寄希望于此种幻想,若他们一直不消失呢?” 萧南瑜沉吟几息,无情的掐灭了姜沐言的美好幻想。 幻想破灭,姜沐言没有反驳萧南瑜,只沉缓的长叹一气,心里越发的沉甸甸了。 萧南瑜说,查不到萧以舟和萧以星的来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就是凭空出现的。 很虚幻,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信世间还会有此等虚无缥缈之事。 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若他们一直不消失,这一天天长大……我们该怎么办?” 姜沐言的心情如跌落了十八层地狱,看着两个孩子的杏眸都变得空泛无神起来,似想透过他们看见一些什么,可她什么也看不到。 四岁还能拘在院子里,再大一些,总不能一直不让他们出门。 且这种事情,姜沐言总觉得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 只要萧以舟和萧以星存在于世间,他们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他们的存在,于姜沐言而言,就像一把大刀悬在了脖子上一样,让她连睡都睡不安稳,唯恐这把刀不知何时会一刀斩下,让她血溅当场。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两个小孩一天天长大要怎么办,萧南瑜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如此回答姜沐言。 姜沐言闭了闭眼,走一步算一步,每一步都危险重重。 “若他们被人发现了,我们又该如何?” 姜沐言睁开黯然无光的疲累杏眸,又问了一句。 她不是在杞人忧天,只是在陈述有可能发生的事实,提前寻找解决办法。 这个问题,萧南瑜认真想过。 他清冷疏淡的瑞凤眼看了眼姜沐言,复又垂眸,神色不明道: “若是你我都未成亲前被人发现,倒比较好解决,可若你我都各自成亲后再暴露……” 萧南瑜说到此处略停顿了一下,姜沐言却明白他的意思,替他说了下去。 “届时就并非是你我二人的声誉被毁,毁的就是四个家族的大事了。”姜沐言道。 萧南瑜会和谁成亲,还是个未知,但想来也是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娘家在京中地位不会低。 至于姜家和陆家,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吏部尚书,都是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 若她在与陆承彦成亲之后,被人发现她和萧南瑜在府外偷偷养育着一双儿女…… 姜沐言猛地一甩头,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糟糕画面。 完蛋,她和萧南瑜都得完蛋。 连带着姜家与陆家,也会从亲家变成仇家。 “定亲之事我这边不急,我与表哥的亲事得明年春闱后才会提上日程,还能拖上大半年时间。” 姜沐言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萧南瑜。 至少他们还有半年时间,能用来解决两个孩子的事。 压力顿时沦落到了萧南瑜这边,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我这边的议亲也会推迟,明年再说。” 他说得如此笃定,似乎此事一定能行的样子,惹得姜沐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萧大公子,世子夫人能允许你推迟到明年再议亲?” 姜沐言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些怀疑。 不等萧南瑜回答,萧以星拿着新画的画稿凑了过来。 “娘,谁要议亲?” 她站在两人面前,仰着小小的漂亮脸蛋儿,一脸天真的问萧南瑜: “爹爹,你不是和娘成亲了吗?怎么还要跟人议亲?你不要娘了吗?” 11 第11章 小孩子天真的话语,听得姜沐言和萧南瑜顿时头大。 特别是萧南瑜,他看着萧以星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眸,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绞尽脑汁,最终憋出了四个字:“还、还未成亲。” “爹爹撒谎!” 萧以星不满意,粉嫩嫩的小嘴儿一噘,扭脸向姜沐言求证。 “娘,你和爹爹成亲了对不对?祖母与我说过,成亲了才能生小孩,我和哥哥都四岁了,你和爹爹早就成亲了。” 被求证的姜沐言依然头大。 萧以星口中的祖母,是萧南瑜的娘,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姜沐言与世子夫人同样不熟。 她在脑子差点糊成一团的飞速运转中,忽的灵光一闪,反问道: “星星,那你知道我和……” 姜沐言话音一顿,接下来的话当着萧南瑜的面,羞耻的有点说不出口。 她干脆伸出一根细嫩的手指,指着萧南瑜却不看他,只继续问萧以星:“我和他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萧以星低头想了想,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是想不起来了。 “哥哥。”她回头向萧以舟求助,小奶音软软的问,“爹爹和娘亲是什么时候成亲的?我记不清了,你记得吗?” 小手抓着毛笔认真写字的萧以舟,抬起英俊小脸看了过来,道: “爹爹及冠那年。” 他回答完复又低头,一脸认真的继续写字。 爹爹和娘亲都教导过,学习的时候一定要认真,不能分心。 姜沐言闻言,秀眉微微蹙起。 萧南瑜及冠,二十岁,也就是明年? 明年她也才刚及笄,且她在和陆承彦议亲,亲事都定得只差媒婆上门提亲了,怎么会突然嫁给萧南瑜? “明年我怎会嫁给你?”姜沐言疑惑不已的看向了萧南瑜。 若没有重大意外出现,按照现如今的轨迹,她根本就不可能嫁给萧南瑜。 面色凝重的萧南瑜,被她看得也眉头紧锁,无奈道:“我怎会知晓?” 十九还未成亲,世子夫人心急萧南瑜的婚事没错,姜家大小姐身为才情冠绝京都的贵女,许多人家想求娶也没错。 但姜沐言再如何优秀,萧南瑜怎么想,都不认为世子夫人会替他抢了吏部尚书府的亲事。 镇国公府萧家,世代忠烈,光明磊落,并不是以强权压人,蛮不讲理的世家大族。 且当朝丞相姜文櫆是一个权臣,并非是勋贵世家能随便强压得了的。 姜沐言和萧南瑜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姜家为何会退了陆家的亲事,转而和萧家结亲。 “舟舟,我及冠那年,你可知萧家或姜家发生了何事?” 萧南瑜清冷的眸子,深邃幽沉的望向了萧以舟,沉声询问道。 姜沐言也神色沉凝的看着萧以舟。 萧以舟抬头看到他们面色沉沉,眼神严肃的看着他,他的小脸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他努力回忆,可无论怎么回想,脑海中都没有爹爹及冠那年的事迹。 家中长辈好像没有跟他说过那一年的事情。 萧以舟在他们严肃深沉的目光中,缓缓摇头道: “娘、爹爹,我不知。” 不知二字,令得姜沐言和萧南瑜对视一眼,各自心里都越发的沉重了。 虽不知,但他们也都隐约猜到,定然是发生了某些大事。 否则亲事不会有如此重大的转变。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姜沐言站在廊下,看着在院子中欢快玩耍的两个孩子,低声对身旁的萧南瑜道: “萧大公子,我得离开了。” 长身玉立的萧南瑜看了她一眼,复又去看跑得满头大汗的萧以舟、萧以星,轻声回应道: “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走,否则两小孩会哭闹,我带他们进屋,你悄悄离开。” 姜沐言心绪复杂的轻轻颔首。 萧南瑜从廊下走出,去院子里将他们带进屋。 进屋之前,萧以星蹦蹦跳跳的跑到姜沐言面前,亲昵的拉着她手,仰起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笑容满面可可爱爱道: “娘,进屋陪我玩。” “……”姜沐言忽的心中酸涩,俯身蹲下,轻抚着小姑娘柔软的发丝,温柔道,“星星先进去。” 萧以星没多想,只开心道:“好,娘要快点进来哦。” 她说完就跟个可爱的小兔子一样,小小身影一蹦一跳的迈进门槛,消失在了姜沐言的视线中。 姜沐言蹲在廊下,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出神。 两个小孩对于她的到来欢喜雀跃,若知道她偷偷走了,他们该有多伤心? “大小姐,我们该走了。”绿蕉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姜沐言收敛起各种复杂难言的心绪,起身快步离开。 萧南瑜在房中立于门口位置,在两个孩子没注意他时,悄然朝院门口看去。 一道火红的背影映入眼帘,头戴兜帽,披风将纤细清艳的女子从头到脚遮挡得严严实实。 院门打开复又关上,他只看到一个红色背影。 她走得决绝,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姜沐言坐在马车上回府,心情比去时还沉甸甸的。 绿蕉见她情绪不佳,也不敢出声打扰。 其实绿蕉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今日回府后,为了离府做准备,她就得开始装病了。 丞相府。 姜沐言过了垂花门,还没回到扶摇阁,半路就遇到了庶妹姜雅朵。 姜雅朵今年十三,和姜兰芝一样,仅比姜沐言小了一岁。 姜雅朵正气恼的在湖心亭喂鱼,远远看见姜沐言,撒开鱼食便一路小跑了过去。 她一走近姜沐言,睁着一双看似天真无害,实则眸底精光闪烁的眼睛,扯着帕子就絮叨了起来。 “长姐怎的现在才回来?表哥好不容易来一趟,等了长姐大半个时辰,刚刚才一脸失望的出府离开。长姐回府时没看到表哥吗?看来是正好错过了。” 姜雅朵心里阴暗的想着。 错过最好,姜沐言最好这一辈子都和陆承彦错过,说不定她就有机会了。 得知陆承彦入了相府后,姜雅朵就想方设法的想见上一面。 可陆承彦在相府书房里,无人领他来后院,姜雅朵又不敢随意进入她爹的书房。 她找了个借口,想以送糕点的名义去书房,趁机见一见陆承彦,可她连书房的院门都没跨进去,就被她爹的护卫给赶走了。 姜雅朵只要想到陆承彦明明就在府中,离她这么近,她却想见都见不到,心里就一肚子憋屈。 而陆承彦纡尊降贵,特地来相府见姜沐言,姜沐言却让他白白等了大半个时辰。 且最后他还没能如愿见到姜沐言,姜雅朵就更是一肚子火。 陆家表哥光风霁月,才貌双绝的少年英才,京中不知多少女子倾慕于他。 她想见都见不到的人,姜沐言凭什么让陆承彦等那么久? 姜沐言听到‘一脸失望’这四个字,眸色淡然的瞟了姜雅朵一眼,边走边淡淡道: “三妹见到表哥了?” 舅家那边的表哥不止一个,但姜沐言一眼便看出,姜雅朵嘴里的表哥是指何人。 也就只有陆承彦,才会让姜雅朵这么上心。 但陆承彦天生冷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那张清俊面庞从小就面无表情。 一脸失望这种情绪,姜沐言从未在陆承彦的脸上看到过。 “……”姜雅朵差点被姜沐言一句话噎死,一肚子火更是憋屈得无处发泄。 “我又不是长姐,如何能想见表哥就见得到?往日长姐去舅舅家,也总是不带我。” 姜雅朵追上姜沐言,在她身边酸溜溜的说道,还顺嘴翻了下旧账,埋怨了一下姜沐言。 姜沐言的另一个贴身婢女红桃,从长廊另一个方向转过来,正正好听到了姜雅朵这一番埋怨,当下就拉下了脸。 红桃最厌烦姜雅朵表哥长表哥短的称呼陆承彦。 姜雅朵只是一个庶女,陆家是她们大小姐的舅家,和姜雅朵又没有血缘关系,表哥也不是姜雅朵的亲表哥,轮得到她整天表哥表哥的喊? 红桃先一脸不爽的暗瞪了姜雅朵一眼,这才对姜沐言行礼。 “大小姐,你买胭脂回来了。” 姜沐言今日出府只带了绿蕉一人,红桃心里其实有些不高兴。 绿蕉没她嘴甜会哄人,往日里,大小姐出行若只带一名婢女,从来都是带她的。 没成想今日被绿蕉越过了去。 可她今日留于府中,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陆家表少爷入府时,她正好在外院,颇有缘分的见到了一面。 因为见到了陆承彦的缘故,红桃心情由阴转晴,可这个晴在听到姜雅朵酸溜溜的埋怨后,又转为了阴。 姜沐言冷静端庄的清艳面容上,眸色淡然的扫了眼红桃。 红桃瞬间敛起各种小心思,自觉跟在了她身后,与绿蕉一起同行。 “长姐,你今日又去买胭脂了?” 姜雅朵回头朝绿蕉看去,之前她一心系在陆承彦身上,为自己没见到他而气恼。 这会儿是一眼就看到了,绿蕉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当下心里就更酸了。 “真羡慕长姐,长姐是嫡出,又是长女,爹爹自来最疼你,你要什么便给什么,手头更是从来不缺银钱用,三天两头便能买一大堆胭脂回来。” 面对姜雅朵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姜沐言不接话,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姜雅朵见姜沐言充耳不闻,她故作姿态的长叹一气,将话题绕回陆承彦身上。 只见她一脸天真又羡慕的看着姜沐言,心里酸得要死,嘴上却只能甜甜的拍马屁。 她自认为自己很甜、很乖、很天真的说道: “长姐真是好福气,所有人都看好表哥,都说表哥明年春闱定能高中状元。真羡慕长姐能和表哥那般俊逸绝尘的男儿郎定亲,我什么时候也能嫁给表哥那样的人物啊?我也想和长姐一样,嫁个好夫君有个锦绣前程呢。” 12 第12章 姜雅朵喜欢用天真无辜来掩饰自己。 但她还很小的时候,姜沐言就觉得她的天真很假,也一点都不无辜。 特别是姜沐言刚从梨园回来,看多了萧以星那双婴孩般纯净无暇的干净眼眸,那才是真正的天真无辜。 再看看姜雅朵这故作天真的造作姿态,她心里就更反感了。 神色表情令人反感,一番阴阳怪气的长篇大论更是聒噪不已。 姜雅朵算不得多聪明,论聪明还得是相府另一个庶女,姜沐言的二妹姜兰芝更胜一筹。 但姜雅朵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用天真无害的表象来伪装自己,把别人都当傻子。 且她以为自己的伪装炉火纯青,别人都看不出她的假天真和小心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妹若有心仪的男子,可以去跟母亲提,若是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男子,母亲自然会成全你的心愿。” 姜沐言懒得去看姜雅朵,端着相府嫡长女的高贵大气姿态,缓步行于长廊中。 相府的后院并不太平。 姜文櫆是当朝丞相,一个手握重权的权臣。 姜沐言的母亲陆氏,其实是姜文櫆的继室。 姜文櫆的原配是大燕七公主,但七公主并未给姜文櫆生下一儿半女便因病去世。 七公主去世三年后,姜文櫆娶了继室。 府中没有公主压着,丞相府的妾室也就越来越多。 是以姜沐言底下,庶妹庶弟不少,相府后宅妻妾之间,嫡庶子女之间的风波也不少。 但相爷姜文櫆是一个有手腕有分寸的人。 相府妾室虽多,他比较宠爱的美妾也有好几个,可在他心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所以宠妾灭妻这种事,在相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陆氏也自持着正妻身份,从不使手段争宠,总归姜文櫆待她这个正妻不薄。 可陆氏不争,后院那么多的妾要争,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的出生,那些姨娘为了自己的孩子不争也要争。 且陆氏的嫡子,姜沐言的胞弟今年才七岁,排行第五,前面有四个庶兄。 最大的庶子和姜兰芝是双生,今年十三。 罗姨娘仗着自己的儿子是长子,又比懵懂嫡子年长了半轮,争宠是争得最厉害的,经常明里暗里的给陆氏找不痛快。 姜兰芝前两天找姜沐言,隐晦暗示自己想当萧南瑜的妾室。 给人做妾这种话,姜兰芝肯定没跟罗姨娘说过。 因为罗姨娘平身最恨的,就是自己妾室的身份,妾就注定永远被正妻压一头,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 让姜沐言没想到的。 姜兰芝前脚来暗戳戳的表示想给人做妾,后脚姜雅朵也跑到她面前,暗戳戳的透露想嫁给陆承彦。 明知她和陆承彦要定亲了,特地跑来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来她这里走后门,想让她入陆府后主动给陆承彦纳妾,并且把姜雅朵纳给陆承彦做妾? 姜沐言是真的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 以相府庶女的身份,她们完全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庶子当正妻,前途一样是光明的。 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自甘堕落给人做妾。 自古以来,妾便是半个奴,主母手中握有生杀大权。 陆氏并没有打杀过任何一个妾室,但也发卖过几个犯了戒的姨娘。 姜沐言还记得,前两年一个姨娘被发卖时,姜雅朵还颇为同情的说姨娘太可怜了,随随便便就被主母发卖了出去。 知道姨娘可怜,她们还要一心往火坑里跳? 且姜兰芝和姜雅朵从小在姨娘身边长大,姨娘处处被正妻压一头的憋屈生活,她们没看够? 还想赌上自己的人生再亲身经历一遍? 脑子怕不是坏掉了。 “长姐的心愿母亲才会成全,我只是一个庶女,人微言轻。” 姜雅朵当着姜沐言的面,不敢说当家主母的不是,假笑都收敛了几分。 陆氏若是知道,她想和姜沐言抢夫君,怕是会随便找个男子,连夜就给她定下亲事,早早将她打发走。 姜沐言沉默不语,姜雅朵既知晓自己人微言轻,就应少来烦她。 姜雅朵跟在姜沐言身旁,偷偷观察姜沐言的神色。 她一边看一边无意识的搅着手帕,随着扶摇阁原来越来越近,她搅着手帕的手指也越来越快,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长姐……” 姜雅朵咬咬牙下定决心,再一次对姜沐言洋溢起天真笑脸。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扶摇阁的院子前,姜沐言听到姜雅朵开口,直接截断她话头,道: “我有些乏了,三妹先回去吧,我们改日再闲聊。” 姜沐言不咸不淡的睨了眼姜雅朵,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姜雅朵脚步一顿,她想跟进去,可姜沐言刚才的话,分明是不让她进扶摇阁。 她眼睁睁看着姜沐言进入院子,红桃也不知是防她还是怎的,大白天的还特意关上了院子大门。 被拒之门外的姜雅朵,气得在院门口跺脚。 “不进就不进,以为我很喜欢进吗?不就一个破扶摇阁,我会稀罕?” 姜雅朵怒瞪着紧闭的院门,气愤的碎碎念,怕里面的人听到又不敢骂太大声。 气头上的姜雅朵,嘴上说不稀罕,心里却稀罕的紧。 扶摇阁是整个相府除了正院之外,最大也最奢华的一个院子,甚至比正院的景致还美。 据说当年乔迁之时,老夫人也就是相爷的母亲,想要住扶摇阁,但姜文櫆没允准。 后来姜沐言降生,姜文櫆格外疼爱这个嫡长女,直接把扶摇阁给了姜沐言。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备受宠爱的姜沐言,从小就不太得老夫人喜爱。 但整个姜家是姜文櫆说了算,老夫人是他亲娘去世后,姨娘上位被他爹扶正的。 姜文櫆的父亲也去世后,因着姜文櫆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虽然姜文櫆尊称她一声母亲,可她在姜家已没什么话语权。 姜文櫆对老夫人这个继母,谈不上不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多好。 从姜沐言还未降生,老夫人想住扶摇阁,他却不给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老夫人是何态度了。 姜雅朵在门外气愤,门内,也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气恼不已。 红桃心里憋着一股气,见绿蕉送姜沐言入了上房又出来,她便拉着绿蕉也阴阳怪气了起来。 “绿蕉,你瞧瞧三小姐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酸得我牙都要掉了!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一个庶女,也敢肖想吏部尚书府的嫡长子?还矫揉造作掐着嗓子一口一个表哥,表少爷是大小姐的表哥,跟她一个庶女可没有血缘关系,表少爷也不是她的表哥!” 红桃越说越气愤,哪哪儿都不痛快。 她自幼便服侍大小姐,将来大小姐出嫁,她定然也是要陪嫁到陆府的。 全京城不管谁家府邸,若当家主母要给夫君纳妾,绝大部分人都会首选自己的陪嫁丫鬟。 一是陪嫁丫鬟知根知底。 二是陪嫁丫鬟多半是忠仆,一般会和主母一条心,不太会和主母争宠。 陆家大公子是个光风霁月的端方君子,虽面容冷了些,但他就是冷着一张脸也是品貌非凡的儿郎。 红桃是姜沐言的贴身丫鬟,姜沐言和陆承彦青梅竹马,她自然也是从小就认识陆承彦。 甚至于,她早就倾心于陆承彦,但她将这种小心思隐藏的极深,连姜沐言都不知晓。 她怕姜沐言知晓后,将她从陪嫁名单踢出去,那她将一辈子都无法再靠近自己心底里的光。 更怕姜沐言将她指着府中家生子,草草将她嫁掉。 “红桃你小声些,这般嚷嚷小心大小姐听到。” 绿蕉忙按住红桃的手,示意她控制自己,别失态了。 红桃闭嘴禁了禁声,复又低声抱怨道: “三小姐都快蹬鼻子上脸了,大小姐还什么反应都没有,万一表少爷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同为倾心于陆承彦的女子,红桃太清楚姜雅朵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 等姜沐言嫁入陆府,就是要给陆承彦纳妾,第一人选也绝对是她和绿蕉,哪里就轮得到姜雅朵了? 她想得美! “大小姐性子淡然,争宠那些手段她不屑用,且大小姐说过,男人用不着抢,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抢也没用,而且我觉着……” 绿蕉本想说,大小姐和表少爷天生一对,表少爷待大小姐和其他女子是不同的,别人应该抢不走表少爷。 可话要出口之际,她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萧南瑜,于是话头一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家那位大公子,也是一个矜贵不凡的儿郎。 且萧南瑜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早已名满京城,未来的镇国公,再加上活生生的萧以舟和萧以星,分量重得有些过分。 绿蕉实在是不知道,她们家大小姐和表少爷的亲事,到底能不能成了。 “觉着什么?” 红桃等着绿蕉的下文,等了半晌也没见绿蕉说出个子丑乙卯来。 “没什么。”绿蕉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总之大小姐的事大小姐自有打算,你不必太担心。” 红桃还想说什么,绿蕉却撇下她去做事了。 姜沐言这边,回了府还一堆糟心事。 萧南瑜那边,他于晚膳前回到镇国公府。 但他没回自己的院子,清隽傲骨的身影目标明确,径自迈进了世子夫人的院门。 一路行来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的少年,却于廊下突然止了步。 再往前走几步,他便能迈入上房了。 止住他步子的,是左手边雕花窗棂里传出来的欢快声音。 “大嫂,这宋家女儿郎不错,配我们阿瑜正好!” 13 第13章 这是萧南瑜二婶的声音,紧接着他三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倒觉着徐家这姑娘不错,大嫂你瞧瞧,这小姑娘长得多娇俏水灵。” “徐家嫡女确实不错,前些日子我上茶楼遇到她,小模样长得比画卷上还水灵。”四夫人附和着三夫人道。 镇国公与镇国公老夫人还健在,是以镇国公府并未分家,偌大的国公府上子嗣众多。 萧南瑜是长子嫡孙,他还未娶亲,底下的堂弟们也只能一直拖着,不敢越过他先行成亲。 二夫人肖氏的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都已定亲,大儿子也只比萧南瑜小一岁,她内心里比世子夫人还着急萧南瑜的婚事。 几个儿子的聘礼她早已备好,只待萧南瑜一成亲,她立马安排序齿第二的嫡子成亲。 萧南瑜听着房内的热闹说笑声,缓缓侧过头。 透过雕花窗棂打开的缝隙,他看到了房内的婶婶们。 她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幅丹青,丹青上隐约可见是一个个的妙龄少女。 这场景,萧南瑜并不陌生。 他自战场归京后,每隔三天两头,世子夫人便会拿几幅丹青给他挑选,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萧南瑜虽然十九岁了,可他对亲事一直没什么兴趣。 是以之前看丹青,他每次都摇头。 世子夫人虽心急萧南瑜的婚事,却也想要他娶一个自己心悦的女子,余生过得幸福美满。 所以他摇头,世子夫人也不逼迫,只继续搜罗京中贵女的画像给他看。 镇国公府是大燕朝的开国勋贵,百年根基极为深厚,还曾有萧家女入宫为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 但武将世家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 是以其他勋贵世家嫁娶最重要的门当户对,在镇国公府上并非首要。 特别是世子夫人,她夫君是镇国公世子,身为嫡长的萧南瑜,日后也会是镇国公世子,然后是镇国公。 若给萧南瑜求娶一个门第太高的贵女,她担心圣上忌惮,疑心手握兵权的镇国公府结党营私、拉拢朝臣、图谋不轨。 其他几个国公府听闻她在挑选合适的人家,为萧南瑜张罗亲事,主动将自家女儿郎的丹青送到了镇国公府上。 文国公夫人昨日还特意登门,将自家嫡女的丹青,亲手送到了镇国公世子夫人宋氏的手上。 两位夫人一番闲聊,文国公夫人将想与萧家结亲的意图,情真意切又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出来。 镇国公府与文国公府结亲,毫无疑问是门当户对的,但亲自送文国公夫人出府的世子夫人宋令贞,自始至终都没松过口。 文国公府的子孙都太争气了。 一门男子皆在朝为官,好几个还官职都不低。 钟鸣鼎食的文臣与武将联姻,太过招摇,太过惹眼,宋令贞就怕惹了圣上的眼。 是以文国公夫人亲自上门也无用,几个国公府的贵女,全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宋令贞不敢替萧南瑜求娶门第太高的贵女,但门第太低的,她又觉着太委屈她儿了。 好在京中官宦人家多,家世背景不高不低的贵女也多,足够她挑选的了。 “哪个徐家?我看看。” 宋令贞朝二夫人肖氏看去,伸手跟她要徐家嫡女的丹青。 二夫人肖氏将丹青递给世子夫人,笑着道:“是礼部尚书府的徐家。” 三夫人梁氏也笑道: “爹不让我们给孩子挑选二品以上的人家,尚书是正二品,正好没过线,我觉着徐家这女儿郎就挺好的。” 镇国公不许子孙娶门第太高的贵女,可几位夫人都心疼自己孩子,门第太低的,她们心里也不太情愿。 不让超过二品,她们就在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里面挑,四品是几位夫人不约而同的底线。 四品以下的官宦人家,她们不太考虑。 四夫人林氏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入萧南瑜耳中: “且礼部尚书跟其他尚书还有点不一样,手中握有的实权没有其他尚书大,爹肯定会同意的。” 世子夫人宋令贞仔细瞧着徐家嫡女的丹青,眉眼间也露出了柔和笑意。 徐家这位嫡女徐非雪,她是见过的,样貌确实娇俏水灵。 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颇有才华的小姑娘。 宋令贞瞧着,也是越瞧越喜欢。 可…… “娘私底下与我说过,阿瑜是未来的镇国公,爹希望我别挑门第太高的人家。” 宋令贞放下丹青,眉眼间染上了几丝忧愁。 二品以下这条规矩,是镇国公以前明说过的。 现下又让萧老夫人特意叮嘱宋令贞,就是门第还得从二品往下降的意思了。 三品的官宦人家,宋令贞也不是不行。 可若按镇国公的意思,礼部尚书府的嫡女徐非雪,便不合要求了。 其他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嫂。”二夫人肖氏,开解着宋令贞道,“礼部又不是吏部,就算是正二品,我也觉着爹也会同意的。” 萧南瑜闻言垂下了眼眸。 他今日才知晓,原来祖父下过令,不让萧家儿郎娶门第太高的世家贵女。 其实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因为世子夫人拿给他过目的所有丹青,女儿郎的家世背景皆在二品以下。 按门当户对的嫁娶章程来说,门第确实低了一些。 可若连尚书府正二品家的千金,他娘都犹犹豫豫。 那丞相府正一品的嫡长女姜沐言,岂不是根本没戏? 房内。 二夫人肖氏一转头,看到雕花窗棂外站着一个人,细细一看似是萧南瑜。 “阿瑜?”二夫人肖氏惊呼一声,对宋令贞道,“大嫂,阿瑜在窗外。” 背对着窗棂的宋令贞,立即回头。 其余几位夫人也朝窗棂外看了过去。 从窗棂打开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道清隽矜贵的修长身影,少年郎英俊清冷的面容,不是萧南瑜又是谁。 “阿瑜来了,快进来。”宋令贞一脸的欢喜,冲窗外的萧南瑜招手。 微垂着眸子的萧南瑜,眸光微动,抬脚朝上房内走去。 萧南瑜打帘进入上房,绕过屏风,来到了宋令贞和几位夫人面前。 “阿瑜给阿娘请安。”萧南瑜长揖行礼,声线清冷,“给二婶、三婶、四婶请安。” “安安安,婶婶们都安好。”二夫人肖氏笑着回应。 她看着长身玉立,风骨傲然,气度不凡的清冷少年,一脸欣慰的对宋令贞道: “大嫂,阿瑜是长成了,越发像他爹了。” 萧南瑜是未来的镇国公,他越出类拔萃越有出息,整个镇国公府便会越好。 萧家是武将世家,儿郎们各个都得去边关历练。 边关一旦开战,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谁都无法保证。 是以镇国公府的后宅内院里,和其他勋贵世家相比,会少很多的勾心斗角。 萧南瑜身为镇国公府未来的顶梁柱,他成长得好,二夫人肖氏也是真的替他开心。 宋令贞听到自己的儿被夸,自也是一脸的欣慰,端坐于软榻上谦逊道: “阿瑜长成了,阿源也已长成,我们萧家的儿郎各个都好。” “对,大嫂说得对,我们萧家的儿郎,确实各个都是好样的。” “……” 萧南瑜安静立于房中,眼眸微垂,听自己阿娘和婶婶们互夸了一顿自己和弟弟们。 她们夸完,二夫人肖氏看着沉默不语的萧南瑜,拿起徐非雪的丹青给他看,直白的询问道: “阿瑜,你看看这个女儿郎,长得娇俏又水灵,你可喜欢?” 14 第14章 突然被点名的萧南瑜,眉心微动了一下,不想看。 但长辈问询,不能无礼。 他缓缓抬起眼帘,漆黑瑞凤眼比平日更为清冷疏淡,象征性的看了眼二夫人肖氏手中的丹青,复又垂眸行礼道: “多谢二婶,我不喜。” 他回答的如此果决,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丹青上的少女,二夫人肖氏有些疑惑。 她又审视了几眼丹青上的娇俏少女,模样娇美,身段苗条,笑起来还甜甜的,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 “阿瑜为何不喜?徐家女的样貌不合你心意?”二夫人肖氏又问。 宋令贞搜罗了许多贵女丹青,但萧南瑜一个都没看上的事情,几位夫人都知晓。 萧南瑜的婚事,现如今是整个镇国公府的大事。 是以,今日二夫人肖氏拉着三夫人梁氏、四夫人林氏来到秋水苑,帮世子夫人宋令贞一起挑选各家贵女,想尽快挑出一个适合萧南瑜的女子。 挑来挑去,挑到徐家嫡女徐非雪,几位夫人都认为很合适。 可看萧南瑜的意思,他一点都不喜欢? 样貌二字闯入萧南瑜耳中,他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巴掌大的白净小脸,美得清艳夺目,令人难以忘怀,特别是那双如夜空璀璨的杏眸,淡淡然的望过来时,就像小猫爪子在撩拨人的心湖一样,看得人心尖微颤。 萧南瑜微微抿唇,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姜沐言。 “二婶误会。”萧南瑜声线清冷的回答道,“千人千面,美人在骨不在皮,且阿瑜并非肤浅之人。” 此话的深意便是,他不是不喜徐家女的样貌,而是不论徐家女长什么模样,他都不喜。 他不以貌取人。 几位夫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眉头都轻轻皱起。 京中许多公子少年郎,十三四岁开始,家中便会安排通房丫头伺候。 但出身镇国公府的儿郎们,府内是不安排通房丫头的。 一是十三四岁知晓人事的年纪,他们都被镇国公带去了边关历练,长年累月的不在家中。 二是镇国公不许。 镇国公担心少年郎们还没定性便沉溺于温柔乡,会毁了自己一辈子,要他们将全部精力放在精进武艺,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上面。 这也是镇国公的少年郎格外抢手的另一个原因。 当人父母的,特别是母亲,谁不希望自家女儿郎出嫁后,在夫家过得幸福美满些。 镇国公府的后院,比许多清贵人家的后宅还干净,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是绝对没有的。 心疼女儿的各府主母,都期望着这一次萧南瑜议亲,世子夫人宋令贞能挑中自家女儿郎。 若非看重萧南瑜,觉着他顶顶好,文国公夫人又怎会为了嫡女亲自登门。 同为国公府,虽是门当户对,但文国公夫人是嫁女,并非娶媳,上赶着上门就有些自降身份了,可她为了自己疼爱长大的嫡女,还是登门了。 萧南瑜回来之前,几位夫人言谈间还在可惜,若非镇国公不许萧家儿郎娶门第太高的妻室,文国公的嫡女配萧南瑜,倒是最合适的。 就连世子夫人宋令贞也叹了口气。 她私心里也觉着文国公的嫡女好,可现实不允许。 首先镇国公就不会同意,她也不敢忤逆自己的公公。 “三婶知晓阿瑜不是肤浅之人,但各家贵女的丹青这么多,你仔细看看,总该有一个会合你心意的吧?” 三夫人梁氏指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各位夫人手中拿着的丹青,少说也有二三十幅。 挑都得好一会儿来挑,怎么可能就挑不出一个喜欢的? 萧南瑜不想看那些丹青。 以前就不想看,现在就更不想看了。 这些丹青都是宋令贞给萧南瑜准备的,京中各种宴会多,宋令贞身为世子夫人,下帖邀她的帖子多不胜数,她到席的宴会多,各家贵女认识的也就多。 她认识,可萧南瑜不认识,只能找来丹青给他看。 他若再不愿意看丹青,宋令贞就打算找个名义办个宴会,广邀各府贵女来镇国公府,让萧南瑜自己一个一个当面看人挑媳妇儿了。 二品以上的官宦人家,宋令贞不邀。 二品到四品的,全邀请到镇国公府来,萧南瑜心悦谁,她便立马遣媒人上门提亲,其他的条件她也不看了。 萧南瑜迎着自己阿娘和几位婶婶期盼的眼神,心一横,再次行礼道: “娘,我还不想成亲。” 寂静,整个上房死一般寂静。 躬身行礼的萧南瑜,估计也知道自己此话有多不合适,所以他躬着身,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直起腰抬起头来。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眼中难掩震惊。 不想成亲? 为何不想成亲? 二夫人肖氏心想,莫非是萧南瑜没有通房丫头,不通晓人事,才会十九岁了还不想成亲? 可她的阿源也没有通房丫头,也没人特地教过他通晓人事,但前两年她给阿源议亲时,她家阿源可是兴高采烈的。 她的次子和庶子也没有不想成亲,议亲时他们都很高兴,甚至还想早点成亲。 怎么到了萧南瑜这里,就变得不想成亲了? 几位夫人心思各异,都想不明白,萧南瑜为何不想成亲。 诡异的安静中,宋令贞猛地一下站起身。 向来端庄持重的世子夫人,面色微微苍白,略显激动的紧盯着萧南瑜。 “阿瑜,你都十九岁了,不想成亲你想干什么?” 宋令贞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是啊,阿瑜,你今年是十九岁,不是十五六岁。十九都还不想成亲,那你想几岁成亲?” 二夫人肖氏震惊不已又疑惑不解道。 萧南瑜好不容易回京,婚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否则边关一旦起了战事,他又得奔赴边疆,一去又不知几年才能回来。 他不成亲,底下定了亲事的弟弟们也不能成亲。 儿郎们稍晚一点成亲,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可女儿郎就不一样了。 萧南源的未婚妻今年十七,此次萧南源一回京,他未来的丈母娘就登门拜访了二夫人肖氏。 登这个门,是来询问亲事的,显然对方也着急想要尽早成亲嫁女。 二夫人肖氏自然也着急,可只有萧南瑜先成亲,才能轮到她的阿源娶亲。 “阿瑜,明年你就该及冠了,及冠之年还未成亲,可就太晚了些。”三夫人梁氏道。 “就说我们国公府隔壁的定远侯府,阿瑜,他家世子你还记得吧?也是十九岁,定远侯世子三年前就成亲了,定远侯两年前就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了。和你一样大的人儿子都活蹦乱跳了,阿瑜,你怎么能还不想成亲呢?”四夫人林氏道。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催婚催得萧南瑜不敢抬头。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宋令贞看着躬身行礼,久久不愿起身的萧南瑜,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阿瑜,你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宋令贞站在软塌前,端庄持重的询问道。 萧南瑜浓黑的眼睫狠狠一颤,身形却未动丝毫。 几位夫人微微惊愕,旋即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 “阿瑜,你当真有了心仪的女子?”二夫人肖氏追问道。 三夫人梁氏看着持续沉默的萧南瑜,认定他不否认便是变相的承认。 “阿瑜,你心悦何人?直接告知你阿娘不就好了?哪里还用着你阿娘搜罗这么多丹青给你看。”三夫人梁氏笑着道。 萧南瑜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看在宋令贞眼中,同样变成了不否认就是默认。 “阿瑜,你先起来。”宋令贞定定心,复又坐回了软榻上。 有心仪之人不是大事,不想成亲才不可。 萧南瑜缓缓直起腰身,挺拔如松的修长身影矜贵又清冷。 宋令贞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用慈爱又温柔的目光看着萧南瑜,开门见山道: “阿瑜,是哪家的贵女?你说,只要对方家世清白,哪怕是小门小户也没关系,娘一定去给你上门提亲。” 萧南瑜看着自家阿娘,薄唇越抿越紧。 宋令贞见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心头一跳,手也跟着一下揪紧了手帕。 既有心仪的女子,为何不能说? “二弟妹、三弟妹、四弟妹。”宋令贞转而对几位夫人歉意道,“我忽然有些头疼,要不你们先回去?改日再烦请你们来坐坐。” 几位夫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宋令贞和萧南瑜母子有私话要谈,便也识趣的离开了秋水苑。 一出秋水苑的院门,三夫人梁氏便对二夫人肖氏道: “二嫂,你说阿瑜心仪的女子会是何人?怎么看他不敢说的样子?” “我又如何得知?”二夫人肖氏也想不通,“我回去问问阿源,他整日和阿瑜在一起,许会知晓一些情况。” “有道理,我也回去问问阿章,他们兄弟之间知晓的肯定比我们多。”三夫人梁氏道。 秋水苑上房内。 宋令贞将嬷嬷和丫鬟也都遣了出去,房内只剩她和萧南瑜母子二人了。 “阿瑜。”宋令贞的坐姿端庄贤淑,定定望着萧南瑜道,“房里没其他人了,你老老实实告知阿娘,你到底心悦谁?” 15 第15章 萧南瑜眼眸微敛,厚薄适宜的薄唇在宋令贞的审视下,越抿越紧。 但凡姜家与陆家没有私底下定下亲事,姜家嫡长女这五个字,萧南瑜就说出口了。 “阿瑜?” 宋令贞见他一直不敢抬眼看她,甚至身侧的双手也暗暗握成了拳头,心下顿升起不好的预感。 “娘,我还不想成亲,明年再给我议亲可好?” 萧南瑜躬身又行一礼,姜沐言的名字,始终不敢说出口。 宋令贞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心头闪过各种思绪,面上却依然贤淑冷静,温柔道: “今年不想成亲不打紧,本也没打算让你今年就成亲。今年先议亲,明年成亲。” “……阿娘,明年九夏开始议亲,年底成亲,可好?”萧南瑜沉吟片刻,长揖到地请求道。 陆承彦明年二月春闱,四月殿试。 京中人人称赞陆承彦,都认为他是状元的热门人选。 若陆承彦果真高中状元,他与姜沐言的亲事应会立即定下,双喜临门。 若世事难料,陆承彦没能夺魁,他与姜沐言的亲事…… 萧南瑜心里略有些烦闷的想着,就算陆承彦不是状元郎,估摸着姜家与陆家也会如约定亲。 总之,等姜沐言正式定了亲,他再定亲也不迟。 “为何要九夏才开始议亲?” 萧南瑜不给出具体时日还好,他一给出确切日期,宋令贞心头的疑惑与担忧更甚。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娘,我归家不久,对京中许多女儿郎都不甚熟悉,待我了解一二再议亲较好。” 萧南瑜神色清冷,语气却诚恳。 可宋令贞一听就知是借口。 “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要自行了解再议亲,便是心中已有了心仪女子?” 是否有心仪女子这一问题,萧南瑜避而不谈,却从始至终都未否认过。 宋令贞了解自己的儿子,若心中无人,他定会否认,不会欺瞒。 他不否认,便是心中有人了。 萧南瑜低眉敛眸,不敢去看自家阿娘探究的眼睛,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阿瑜,你虽还未及冠,却自幼便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好儿郎,你究竟心仪何人?就这般难以启齿?连阿娘都不能告知?” 宋令贞秀眉紧蹙,越想越觉事态有些严重。 萧南瑜一双漆黑如墨的瑞凤眼,垂得越发低了。 他用沉默的姿态,无声的拒绝着。 宋令贞看着性子倔嘴巴紧,怎么都问不出的清冷少年郎,转换了策略。 不直面回答不要紧,她来猜也可。 萧南瑜回京不到半月,见过的人不算多,见过的京中贵女就更是少了,只要她静下心来想一想,定能查到一些端倪。 凝神思索的宋令贞,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桩事。 说是萧南瑜回京当日入宫时,四公主在宫中见到他,似是对他一见倾心。 且四公主听闻萧南瑜常去云雀楼,前些天还特意出宫去云雀楼,为的就是见萧南瑜一面。 可四公主从早等到晚,也未见着萧南瑜一面。 宋令贞思及此,绣着清雅梅花的手帕又被她一下揪紧,揪得紧紧地,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帕子都快被她揪烂了。 四公主是中宫嫡女,很得圣上宠爱。 若传言属实,四公主当真心悦萧南瑜,怕是圣上会疑心,是萧南瑜故意勾引四公主。 且皇后母族势大,中宫嫡子二皇子,亦是立储呼声最高的皇子。 可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太子可以立,但圣上绝不会允许太子和武将世家搅合在一起。 特别是萧家这种镇守边关,手握大燕最多兵权,且儿郎个个为将的国公府。 一个手握兵权的太子,一个拥有篡位实力的太子,难道皇帝不会忌惮? “阿瑜。”宋令贞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嗓子发紧,她咽了咽口水,才强自镇定道,“你心悦之人可是四公主?” 若萧南瑜与四公主相互倾心,萧家无疑于被架在火上烤。 圣上定然不会让萧南瑜娶四公主,萧南瑜无法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不说,萧家还反会被圣上疑心。 萧南瑜当即蹙眉,不明白他娘为何突然提起四公主。 “我与四公主仅一面之缘,何来心悦之说?”萧南瑜一口否定,抬眸看着宋令贞道,“阿娘莫要瞎猜。” 镇国公府战功太甚,惹圣上忌惮之事,萧南瑜多年前便已知晓。 他娶亲,绝不会娶皇家公主。 不止他,镇国公府的儿郎们,都不会与皇家公主牵扯上任何关系。 因为每一个公主都有皇兄或皇弟。 萧家若与皇家联姻将公主娶进门,大燕所有人都会认为,萧家在夺嫡之路上,站到了与公主一母同胞的皇子背后。 皇帝身体康健,少说还能在皇位上稳稳当当的再坐二十年。 先不论镇国公府萧家自大燕朝开国以来,便从不涉党争。 就算要涉,在皇帝还壮年时就明目张胆的涉党争,跟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四公主便好。”宋令贞见萧南瑜否认,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揪着手帕的双手也缓缓松开,低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便好。” “那你究竟心悦何人?”宋令贞心思一转,又想到了一个女子,“文国公府的嫡女?” 文国公夫人说,她家嫡女在诗会上见过萧南瑜。 萧南瑜又蹙了蹙眉,回想了一下道: “阿娘,我对文国公嫡女无任何印象,怎可能心悦于她。” 他的否认又让宋令贞松了一口气。 不是四公主,亦不是文国公府的嫡女,挺好,挺好。 宋令贞将身份最为高贵的两个贵女猜完,结果都不是。 她将目标往下降,想了想,道: “可是丞相府姜家的……” 萧南瑜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阿娘怎会知晓? “庶女?” “……”萧南瑜眼皮子抽搐了几下,一颗心瞬间落回了胸腔,沉声道,“不是。” 他都不知姜家庶女是何模样。 “柳家庶女?阿娘听闻她在长街上看着你流涎水。” 此传闻宋令贞是不信的。 虽是庶女,可女儿郎的矜持还是有的,哪能大庭广众之下,看着一个公子流涎水。 就算她的儿英俊非凡,恣意潇洒,确实能令人一见倾心,但女儿郎也不该那般失态。 “非也。”萧南瑜眼皮子又跳了一下。 此传闻他是第一次听说,且柳家庶女他根本就不认识。 “可是商贾之家的女儿郎?” 宋令贞也不猜谁家女儿郎了,开始按身份广撒网。 “非也。”萧南瑜清冷淡定的否认。 “农家女?”宋令贞又问。 “非也。”萧南瑜答。 “渔家女?” “非也。” “敌国女子?”宋令贞想到萧南瑜常年在边关,认识敌国女子的几率也挺大。 若他倾心敌国女子,有些难办。 “非也。” 宋令贞气郁。 “究竟是何人?你莫让阿娘猜了,直接告诉阿娘吧,不管你心悦何人,阿娘承诺绝不打你,亦不骂你。” 一番猜测下来,宋令贞已然不想再听到非也二字。 “……”萧南瑜垂眸不语。 “为何这般保密?她就那般见不得人?”宋令贞秀眉皱得紧紧地追问。 萧南瑜唇瓣又抿了起来。 并非见不得人,实是君子立身,光明磊落,他不能横刀夺爱。 宋令贞审视着萧南瑜,忽而灵光一闪,又道: “阿瑜,你心悦的女子不喜欢你?” “……”萧南瑜薄唇抿得更紧了。 此问题他更无法回答了,因他根本就不知晓。 但他与姜沐言仅两三面之缘,她又与陆承彦青梅竹马,想来…… 萧南瑜眼睫轻颤,不愿去想。 他的沉默让宋令贞也沉默了起来。 所以是对方不喜欢萧南瑜,所以他才不愿意说? 宋令贞的心又揪了起来,将萧南瑜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的儿乃是镇国公府嫡长子,俊美无双的样貌,修长挺拔的身段皆无可挑剔,他还年少成名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他样貌才情,家世背景皆属上乘,个人能力亦十分出众,并非是个靠祖宗荫庇的纨绔子弟。 京中暗暗倾慕他的闺阁女子亦数不胜数。 怎的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子,对方却偏偏不喜欢他? 原本步步紧逼,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的宋令贞,看着沉默不语的萧南瑜,忽然就有些心疼自己的儿了。 少年郎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且他天资聪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没遭遇过什么大挫折。 怎的在情之一字上,刚开窍就得栽一个大跟斗。 心悦的女子并不倾心于他,他心里定然很难受,可少年郎自尊心强,便羞于启齿谁都不想说。 “阿瑜,你莫伤心。”宋令贞一脸心疼的柔声安慰道,“感情之事强求不来,你莫钻了牛角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令贞看着萧南瑜的目光,越发的疼惜温柔了。 改日她得去趟寺庙,拜一拜菩萨,替她儿求一个两情相悦、幸福美满的好姻缘。 “……”萧南瑜迎着阿娘心疼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没有伤心,亦没有强求什么,更没有钻牛角尖。 “阿瑜你若真的还不想议亲,此事便先缓一缓,阿娘不逼你。”宋令贞心疼道。 “多谢阿娘成全。”萧南瑜又行一礼。 从秋水苑走出来时,萧南瑜还有些不太明白。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阿娘,怎的突然就放过了他? 他不知晓的是。 他前脚刚走,宋令贞后脚就招来丫鬟,吩咐道: “去将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叫过来,记住避开大公子,莫让大公子知晓我要见他长随。” 16 第16章 小丫鬟领命匆匆离开,没多久便回来了,但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世子夫人,青石不在府内,说是被大公子派出府做事,已经好些天没回来过了。” 小丫鬟朝宋令贞行礼,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宋令贞微微蹙眉。 青石是萧南瑜的贴身长随,身手也不错,萧南瑜就是上战场也会带着他。 国公府这么多的下人护院,他有事吩咐谁不行,非得将自己的贴身长随派出去,还一去好几天不见踪影。 宋令贞拧眉沉思片刻,又道: “去将他书房里的小厮唤过来。” 小丫鬟复又领命离开上房。 不久后,小丫鬟领着一个十五六岁,样貌清秀的小厮,一前一后回到了秋水苑。 上房内。 小厮青柏隔着凌霜寒梅图屏风,恭敬行礼道:“小人给世子夫人请安。” “大公子回府后,都是你在他书房伺候着?” 宋令贞仪态端庄,气度雍容华贵,隔着一道屏风都能感觉到她的主母威仪。 青柏拘谨的躬身弯腰,头垂得低低地,抬都不敢往上抬一下。 “回世子夫人,是小人在大公子书房伺候。” 青柏内心惴惴不安,以为自己何处做错了事,伺候大公子做得不够好,被世子夫人叫来训话。 “我记得你叫青柏?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是你的哥哥?”宋令贞询问道。 青柏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暗暗猜测是否他们兄弟犯了错。 思及此,青柏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世子夫人,小人与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幼年时于山匪刀下被世子爷救回一命。世子爷宽厚,将无家可归的我与兄长二人带回府,世子爷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我与兄长感恩戴德,誓死效忠镇国公府。” 青柏跪下就急切的表忠心,语速又急又快,但口齿很清晰。 他好几日未曾见到自己兄长,陡然被世子夫人叫过来,越想越以为是他们兄弟犯错,世子夫人要处罚他们。 青柏不怕处罚挨板子,就怕被赶出镇国公府。 当年差点死在山匪刀下时,他还太年幼,已然没有了记忆。 可兄长自幼便对他耳提面命,世子爷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这辈子都得誓死效忠镇国公府,他全都牢牢记在心上。 且他父母双亡,自幼在镇国公府长大,早已将镇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宁愿死在镇国公府,也不想被赶出府去。 “我知你兄弟二人忠心,世子爷也知,否则他不会将你们兄弟放在大公子身边伺候。” 宋令贞见青柏有些被吓到的样子,温声肯定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忠心。 跪在地上的青柏,脑门磕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仍旧忐忑,不明白世子夫人唤他过来意欲何为。 “你兄长这几日不在府中,你可知他去何处做何事?”宋令贞缓声问。 “小人不知。”青柏立马回道,“小人只知兄长被大公子派遣了出去,至于去何处做何事,大公子未曾告知,小人亦不敢过问。” 一个忠仆,是不该打听主子私事的。 “你兄长离开前,也未曾与你说过他去何处做何事?”宋令贞又问。 “未曾。”青柏连连摇头,力证清白道,“请世子夫人放心,兄长是有分寸之人,大公子私下安排的活计,就是胞弟亦不能透露,不该说的兄长绝不会多嘴。” 镇国公府百年簪缨世家,世子夫人宋令贞更是一个治家极严的当家主母。 她若发现府内有吃里扒外的下人,若不是直接打死,也是打个半死再发卖出去。 青柏比青石胆小一些,但他和兄长对镇国公府萧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若世子夫人是发现了府中有宵小之辈,他与兄长绝不能无缘无故背锅。 是以青柏一再的表忠心,深怕自己和兄长被连累。 青柏显然会错了意,就他兄长离府这件事,他什么都不知晓,世子夫人反倒更不放心了。 宋令贞又问了青柏一些事,关键之事他一问三不知,知道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从他嘴里什么也问不出,宋令贞只能放他离开。 青柏从秋水苑离开时,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世子夫人只是找他问话,并非是训话。 可他临走前,世子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青柏沉默着往萧南瑜的书房走去,一路上眉清目秀的脸庞都皱成一团,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世子夫人叮嘱他,今日找他问话之事,不能告诉大公子。 可兄长也一再叮嘱过他,他是大公子的小厮,一切都得听从大公子的,决计不能背叛大公子。 刻意隐瞒便是算背叛了吧? 青柏不想背叛自己的主子,他的主子是大公子,可世子夫人是镇国公府的主子,也一样算是他的主子。 内心纠结不已的青柏,回到书房看到萧南瑜肩背直挺的坐于书案后。 他许是心虚,脚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公子,饶命啊!” 青柏跪下就喊冤。 他不想背叛大公子,也不敢隐瞒大公子,可他也不太敢违背世子夫人的叮嘱。 正在写信的萧南瑜,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举止高雅的放下紫毫笔,这才抬起一双矜贵清冷的瑞凤眼,扫向跪在地上的青柏。 “你做了何事需求我饶命?”萧南瑜的嗓音清冷又淡漠。 “大公子,小人绝不敢背叛您,此事是这样的……” 青柏老老实实跪着头也不敢抬,嘴巴却是很利索,将他被叫去秋水苑的事,一五一十就竹筒倒豆子的全交代了出来。 也就是说。 被世子夫人刻意叮嘱要瞒着萧南瑜的青柏,扭头就将世子夫人给出卖了,卖得干干净净,一点渣渣都不带剩的。 “……”萧南瑜沉默了。 所以他娘不是轻易放过了他,而是不从他身上着手,改从他身边人下手了。 “此事我知晓了,你就当从没有告诉过我,以后世子夫人再找你问询我的情况,你也不用帮我隐瞒什么,知晓的你便说,不知晓的别瞎说,你跟世子夫人禀告完之后告诉我即可。” 萧南瑜也叮嘱着青柏道。 青柏虽是青石的胞弟,但青柏一直在镇国公府上当差,没有跟萧南瑜上战场浴血奋战过,也没怎么贴身伺候过萧南瑜。 所以他们兄弟二人在萧南瑜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重要之事,萧南瑜不会吩咐青柏去做。 青柏知晓的事情不多,别人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是,小人一定谨遵大公子吩咐。”青柏又猛地磕了一个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最重要的主子是大公子。 萧南瑜轻挥了一下手,青柏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出了书房。 萧南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暖黄的烛火摇曳,他有半张清隽脸庞隐匿在了阴影中,整个人的气场显得厚重沉稳又清冷淡漠。 萧南瑜眼帘微垂,遮住了清冷疏淡的幽深目光。 安静中,少年郎不禁想到秋水苑的上房里,自家阿娘心急的追问。 阿娘说,他心仪的女子就算是小门小户也没关系,阿娘也一定会帮他上门提亲。 萧南瑜几不可查的轻叹一气。 小门小户倒是好了。 若单单只是丞相之女,其实也还好。 偏偏姜文櫆是个权臣,一个不说只手遮天,却也能强势遮了半边天的权臣。 萧家本就战功太甚,镇国公府诸人行事再低调,也依然被忌惮功高震主。 萧家和姜家结亲,不说圣上会不会暗中阻止,单是萧家上下,恐怕就不会有任何一人同意。 分明是困难重重,前路一片黑暗的亲事。 萧南瑜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和姜沐言如何会成亲,还生下了萧以舟、萧以星这对双生子。 可萧以舟和萧以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且按照萧以舟的说法,他明年便会和姜沐言成亲。 这亲如何才能成? 几日后。 姜沐言得知母亲陆氏要去相国寺上香,她心中暗暗欢喜。 待母亲出府后,她也出府,去梨园看看两个孩子。 谁知她算盘打的好好地,一早陆氏便遣了丫鬟过来,让她拾掇拾掇一起去相国寺。 “柳叶。”姜沐言端坐于梳妆镜前,询问陆氏遣过来的小丫鬟,“昨日娘还说,不必我跟着去相国寺,怎今日又突然要我去了?” 柳叶口齿伶俐的说道: “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闹着也要去相国寺,罗姨娘还推波助澜,说夫人若不带二小姐、三小姐去,她就和罗姨娘带她们去相国寺。” “夫人不想和罗姨娘、周姨娘一起出门,这才同意了带上二小姐、三小姐,让大小姐去看着她们些,免得她们在相国寺闹事。” 姜沐言清艳绝伦的眉目沉了沉。 姜兰芝和姜雅朵确实爱出门凑热闹。 每次陆氏出门若没带她们,就好似陆氏是去吃香的喝辣的,她们没跟去就亏大了一样。 相府妾室多,庶子女也多,不管是姨娘还是庶子女,没几个是安分的。 陆氏也懒得管教那些个庶女,是以庶女都被姨娘教的有些上不了台面。 姨娘和庶女敢没脸没皮在当家主母面前闹的,整个京城也没几户人家。 可相府的姨娘在姜文櫆不在府上时就敢。 被迫一起去相国寺的姜沐言,心情不太好。 她上马车时,姜雅朵还想挤过来和她同坐一车,被她冷着脸赶走了。 马车缓行了一段后,忽然停了下来。 装病还没完全病倒的绿蕉,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瞳孔猛地一缩,慌忙放下帘子,扭头小声对姜沐言道: “大小姐,前方拦路的是萧家马车,我看到骑马护在马车旁的萧大公子了。” 17 第17章 姜沐言一听到萧大公子这几个字,秀美的眉毛便微微蹙起。 自从云雀楼私会后,她每次想到萧南瑜都忍不住蹙眉。 想到萧南瑜就会连带着想起萧以舟、萧以星,实在是太让人忧愁了。 姜沐言伸手,柔若无骨的细白玉指轻轻挑开车窗布帘。 萧南瑜的身段与气质太出挑,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矜贵清冷的少年郎身穿白色直裰,锦衣玉带衬得他身段修长又挺拔,清隽傲骨的骑在身形矫捷的白色骏马上,英姿飒爽似要出征杀敌一样气势凌人。 萧南瑜是一个内敛的人,可他再内敛,浴血奋战多年的凛冽杀气早已深入骨髓,不经意间能从他拒人千里的清冷气场下窥见几分。 窥见的瞬间会令人幡然醒悟,想起他不仅是一个清冷自持的贵公子,他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是真正上过战场斩过敌人头颅的武将。 这份独特的气质令他与京城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都不同。 对于姜沐言的注视,萧南瑜似有所觉。 他微微偏头,清冷幽深的目光便与她的撞在了一起。 姜沐言挑着布帘的玉指微微一抖,连带着帘子也抖了一抖。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就想要逃,可多年来养成的端庄稳重的性子,又让她克制住了。 不能露怯,急匆匆避开会显得她内心慌乱。 此刻萧南瑜身边又没有萧以舟、萧以星,纵然两人是在人来人往的巷子口,她又有何好慌的?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萧南瑜凝着马车上挑开布帘看他的姜沐言,于沉默的对视中微微颔首,无声又几不可查的打着招呼。 姜沐言亦是轻轻点头作以回应,旋即放下布帘。 从帘子缝隙里望出去的最后一眼,姜沐言看到马背上的萧南瑜突然弯下腰身,似在跟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萧府的马车出行,能让萧南瑜护在马车旁的,车内许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近两年很少出门,应该不会是老夫人。 丞相府与镇国公府隔着两个巷子,相府的马车经过九华巷,镇国公府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谁也没快一分慢一刻,正正好就撞上了。 前方两府的马车似在谦让,都让对方先行。 相府打头的第一辆马车是相府夫人陆氏,姜沐言在第二辆,她后面的马车上是硬要跟去相国寺的两个庶女。 两府马车碰巧遇上,最后到底谁先行,陆氏会处理,用不着姜沐言操心。 她没想到的是,她布帘刚刚放下,就听到第三辆马车上传来了惊呼声。 “二姐!那是萧大公子吧?他看我了!他刚才转过头往我这边看了!你看到了吗?” 姜雅朵有多惊喜,从她的声音及语气里就能听得出来。 “……”被迫听到她惊喜声的姜沐言,无语了一下。 绿蕉则惊讶到眼睛微睁,萧大公子看的是她们大小姐,三小姐哪只眼睛瞄到是看她了? 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绿蕉有点想吐槽,可她看着神色淡然没什么反应的姜沐言,她又不是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红桃,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和姜沐言一样闭嘴不言的沉默着。 安静中,姜兰芝同样惊讶,但没那么大声的声音,也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三妹,你瞎说什么呢?萧大公子看的人明明是我!你少自作多情了,他看的不是你!” 姜兰芝本就心悦萧南瑜,今日刚出府就巧遇到他,她只觉自己今日出门出对了。 可她的欢喜雀跃还没来得及和人分享,就被姜雅朵嚷嚷着兜头倒了一盆冷水。 冷水没有浇灭姜兰芝内心的欢喜,反倒助长了她心头的愤怒。 姜雅朵不是一心想嫁陆承彦吗? 来招惹她的萧大公子做什么? 贱蹄子就是不要脸! 人都快蠢上天了,还想脚踏两条船? 也不怕一脚踩空直接淹死。 姜兰芝恼火不已,要不是在大街上不能太失分寸,心头各种恶毒话语她就骂出口了。 “二姐,你才不要瞎说,萧大公子明明看的是我!自作多情的人是你!” 姜雅朵眨巴着佯装天真无害的大眼睛,不服气的呛声道。 “看的是我!三妹你眼睛是瞎了不成?刚才萧大公子的眼睛就差黏在我脸上了,瞎子都不会看走眼!”姜兰芝气愤道。 “你才是瞎子!二姐你怎么骂人呢?母亲说出门在外要姐妹和睦,你骂我,我要去跟母亲告状!” 姜雅朵气到跳脚,她又没有说错,萧大公子明明是在看她。 “有本事你就去告状,你看母亲理不理你,你以为你是长姐,只要你告状母亲就会替你撑腰做主?想得倒是挺美。” 姜兰芝脑子比姜雅朵灵活,嘴巴也利索,不留情面的一针见血下去,直接就把姜雅朵治得服服帖帖了。 因为姜雅朵心里很清楚,她告状,陆氏搭理她的机会微乎其微,还会嫌她烦把她赶走。 庶女之间的争斗与争吵,一般情况下陆氏是从来不管的。 除非出门在外,有外人的情况下,她这个当家主母碍于面子,才会勉为其难的处理一下。 姜雅朵说不过姜兰芝,气呼呼瞪她一眼冷哼道: “自己长得丑,萧大公子不愿意看,怪我有什么用?” 姜兰芝一听就炸了,骂道: “姜雅朵你要不要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我长得丑?你长得连猪都不如!猪栏里的母猪都比你眉清目秀!” 姜兰芝长得其实很好看,她是漂亮的,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可她再漂亮,一旦和姜沐言站在一起,都会被衬托的很普通。 姜沐言的美太清艳夺目、倾城绝艳了,就连被称为最美公主的四公主,一样会被她衬托的像是绿叶,而她永远是那朵最鲜嫩艳丽的花朵。 姜兰芝的生母罗姨娘便是一个大美人。 且罗姨娘比主母陆氏还要美上几分,结果生的女儿却不如陆氏的女儿。 姜兰芝因为没有姜沐言漂亮,从小没少受罗姨娘的嫌弃,觉得她不争气,从娘胎里就不争气,没遗传到自己的美貌。 所以姜兰芝从小到大,最听不得别人说她长得丑。 她当然清楚自己不丑,可她心里更清楚,她不如姜沐言漂亮。 她可以输给任何人,但罗姨娘绝不允许她输给姜沐言。 “二姐你竟然骂我是猪?”姜雅朵被气到头顶冒烟,“你才是猪!你和你姨娘都是猪!你……” “蠢猪你闭嘴吧!你再嚷嚷的大声一点,最好喊得母亲也能听到!”姜兰芝打断姜雅朵。 “你!你……”姜雅朵要气炸了,嘴皮子却不够溜,骂不过姜兰芝。 “你什么你?闭嘴!” “你……” ‘砰!砰!’ 下了马车的绿蕉,用力拍了两下姜兰芝和姜雅朵的马车车身。 “谁?”姜雅朵气得一把掀开马车布帘,看到车窗外是绿蕉,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一个小丫鬟而已,也敢用力砸她马车? 她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 姜兰芝看到绿蕉,心道不好,立马识趣的闭嘴,没像姜雅朵一样嚷嚷。 绿蕉两手交叠于腹前,姿态恭敬,面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一板一眼道: “二小姐、三小姐,大小姐说,你们再在大街上争吵不休,就让马夫直接将你们送回府去。” 姜兰芝安安静静一语不发,憋着火无处发泄的姜雅朵则面色难看,瞪着绿蕉不敢反驳什么。 姜沐言和陆氏一样,只要不惹到她们,她们云淡风轻的懒得管别人怎么折腾。 可她们一旦出手了,准能把人收拾的掉一层皮,她们根本不是与世无争的软柿子。 姜雅朵是在姜沐言手上吃过亏的,还不止一次。 所以姜沐言狠起来,她心底里还是有些怕的。 绿蕉传达完姜沐言的指令,见姜兰芝和姜雅朵都安分了起来,她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都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凭什么她能指使我?真晦气!” 绿蕉一走,姜雅朵又骂了起来。 但她这次骂得很小声,别说姜沐言了,就连绿蕉都没有听见,只有同坐在马车里的姜兰芝听到了她的愤慨。 “凭什么?”姜兰芝也很小声,声音里暗藏不甘,“就凭她是嫡女,还是嫡长女,最得爹爹宠爱,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罗姨娘以前也是官家小姐,这么多年一直想扶正,哪怕不扶正,抬个平妻也好,可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成功。 姜兰芝也恨自己的姨娘为什么是姨娘。 如果她生母是正妻,那她也会是身份高贵的嫡女。 若她是相府嫡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要给萧南瑜议亲,她的丹青也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萧南瑜面前。 只要萧南瑜选中了她,她就能嫁进镇国公府,一跃成为未来的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多体面的锦绣前程。 可就因为她是庶女,姜沐言能嫁给前途无量的陆承彦,她却连丹青都没机会送进镇国公府。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个小小庶女一样。”姜雅朵冷哼道。 姜兰芝不想再搭理姜雅朵。 此次去相国寺,她一定虔诚跪拜求菩萨保佑,让她顺利嫁给萧南瑜。 能做正妻自然是最好的,倘若不能,当萧南瑜的贵妾也不是不行。 萧府与姜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南城门,在官道上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姜沐言发现时,心中又有些惆怅了。 萧南瑜不会也要去相国寺吧? 还真让姜沐言猜对了。 萧府马车在前,姜府马车在后,缓缓驶在山路上,最后一起停在了相国寺的山门口。 因两府出门时在巷子口巧遇,姜府又礼让萧家先行之事,宋令贞特意停在山门前,等着相府夫人陆氏。 姜沐言身穿浅绿色衣裙,清新淡雅又端庄娴静,跟在母亲陆巧身侧款步朝世子夫人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一抬眸就能看到宋令贞身旁负手而立的萧南瑜。 这一看,正好看到萧南瑜也在看她。 18 第18章 各自母亲就在身侧,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姜沐言和萧南瑜这一次,连微微颔首都不敢了。 目光触上的一瞬间,两人非常有默契的挪开眼。 一触即分的目光接触,他们没让任何人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 姜兰芝早在途中便看到萧府马车和他们同路,一路上心里暗喜了不知几回。 可她下马车慢了一步,眼见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竟在等她们,而陆巧却只领着姜沐言上前,心里立时就不痛快起来。 当下姜兰芝也顾不得其他了。 她拎起裙摆小跑追上,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陆巧身后。 在萧南瑜和世子夫人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少了她。 未来她可是要嫁进镇国公府的,提前见见未来婆婆,给未来婆婆留个好印象是很有必要的。 且萧南瑜就站在世子夫人身旁,在他面前露脸更是重中之重。 姜雅朵虽脑子没姜兰芝灵活,但她心里明白,姜兰芝一向是有好事不叫她,坏事将她推出去的人。 看到姜兰芝突然撇下她,火急火燎的追上了姜沐言和陆巧,她也立马跟了上去。 陆巧微微回头,眼角余光瞥到了跟在身后的两个庶女,她神色淡淡倒也没说什么。 姜兰芝低头抚了抚头上的钗环,又悄悄整理了一下衣裙,力求刚才的小跑没乱了自己的发髻仪容。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色衣裙,如此娇嫩的颜色定能让萧南瑜眼前一亮。 “世子夫人。” 陆巧没管身后庶女,领着姜沐言走到宋令贞面前,从容得体的率先行礼。 “姜夫人。”宋令贞亦温柔端庄的回礼。 陆巧眼神疼爱的看了眼姜沐言,对宋令贞道:“世子夫人,这是我姜家嫡长女沐言。” 端庄婉约的姜沐言,落落大方的朝宋令贞行了个福礼,嗓音清脆甘甜: “沐言给世子夫人请安。” 宋令贞看着知书达礼,雍容大气的姜沐言,神色柔和的点了点头,对陆巧笑道: “姜夫人的嫡长女是越长越美,越大越端庄贵气了。” 宋令贞自己便是一个教养极好的端庄之人,对素有端庄之名的姜沐言,心里自也是喜爱的。 镇国公府与丞相府其实没什么交情。 但姜文櫆是近二十年来,崛起势头最猛的新贵之家,让人想忽视都难。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勋贵世家就那么多,就算没什么交情,各府之间多少还是了解一二的。 “世子夫人过誉了。” 陆巧谦虚着,自己精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女被人夸,换了谁心里都高兴。 姜兰芝站在陆巧身后,等了又等,也不见陆巧有向宋令贞介绍她的意思。 她心思一转,机会都是自己把握的。 姜兰芝当机立断,上前站到陆巧的身旁,恭恭敬敬的朝宋令贞行礼,掐着嗓子娇声道: “姜家二女兰芝见过世子夫人,给世子夫人请安。” 姜雅朵见姜兰芝如此上赶着殷勤,她并不天真的眼睛一转,也想上前给宋令贞请安。 可陆巧右侧站着姜沐言,左侧站着姜兰芝,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又不想做为姜兰芝的陪衬站在姜兰芝旁边。 姜雅朵同样不想做姜沐言的陪衬,可姜沐言好歹是嫡女,还是嫡长女,给她做陪衬总比给姜兰芝作陪衬要好。 于是乎,姜雅朵两步上前站到姜沐言身旁,也福身行礼道: “姜家三女雅朵见过世子夫人,给世子夫人请安。” 姜兰芝和姜雅朵的行为,让陆巧笑容敛了几分。 太没规矩了。 姜府后宅不太平这件事,宋令贞略有耳闻。 眼下看到两个庶女没经过主母同意,自作主张的上前来请安,心中更是有了数。 但她看着姜家两名庶女,面上倒是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目光甚至在姜兰芝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眼。 “阿瑜。”宋令贞转头对负手而立的少年郎道,“这是丞相府的夫人,见过姜夫人。” “萧南瑜见过姜夫人。”萧南瑜先朝陆巧拱手作揖,旋即转向姜沐言,“见过姜大小姐。” 少年幽深如潭的瑞凤眼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匆匆从姜沐言清艳绝美的小脸上一扫而过,便敛下了眼眸。 两人视线不小心撞上的瞬间,姜沐言心头又猛跳了一下。 萧南瑜可以不向她问好的,但他礼节既到了,她便也淡然浅笑的回了一个福礼。 没人知道看似端庄恬静的姜沐言,仅一个行礼一个回礼之间,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个动作也不敢多做,深怕自己不够小心谨慎,被人看出她和萧南瑜有问题。 姜兰芝满脸娇羞,眼巴巴的望着萧南瑜。 连世子夫人都多看了她一眼,她肯定也能让萧家大公子另眼相看的。 可姜兰芝在满心期待中,却见萧南瑜只给姜沐言行礼,看都没看她一眼,顿时就难受委屈了起来。 同是相府千金,萧南瑜未必太厚此薄彼了。 她长得又不差,就因为她是庶女,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姜兰芝又一次暗恨起了自己庶女的身份,将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怪罪到庶女身份上。 宋令贞与陆巧一番寒暄后,两人先行跨上台阶,一起朝相国寺的山门走去。 姜沐言和萧南瑜,自然而然的跟在各自母亲身后,一不小心就并肩而行了。 姜沐言用余光偷瞄了眼容色清冷的萧南瑜,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尽量不与他靠得太近。 也不知两人是太有默契,还是心有灵犀。 她不留痕迹避开之际,萧南瑜也同时往外挪了半步。 本就离得不算近的两人,各自避嫌的一挪开,中间就空得开开的。 姜兰芝见状,跟在姜沐言身后的她灵机一动,提起裙摆连上两个台阶,一下挤进了姜沐言与萧南瑜的中间。 “……”姜沐言眉心微动了一下。 她不想离姜兰芝太近,又往旁边挪了挪,这次是挪了一大步。 萧南瑜则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又往上跨了一个台阶的姜兰芝回头,正要娇声询问,萧大公子怎么不走了。 她就看到萧南瑜径直往旁边走去,一直走到了台阶最边沿,这才继续往上走。 走在最后的姜雅朵,看着这沉默无声又怪异的一幕,差点笑喷。 “嘿嘿……” 她捂着嘴憋笑,笑声却还是泄露了几分。 姜沐言和萧南瑜目视前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姜兰芝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姜雅朵,低声怒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这一骂,姜雅朵笑得更厉害了。 “笑死你算了!” 陆巧和宋令贞在前面,姜兰芝不敢闹腾,又怒瞪了姜雅朵一眼便继续跟上。 姜雅朵又笑了几息,笑够了才快步追上姜兰芝。 “二姐,你就没发现萧大公子很嫌弃你吗?你一靠近都把他给吓走了。” 姜雅朵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语调轻快含笑,心情非常之好。 她心仪的是陆承彦,之前在巷子口发现萧南瑜看她,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可她更想嫁的人还是陆承彦。 如果萧南瑜也喜欢她,她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 萧南瑜不喜欢她,她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她又不打算嫁给萧南瑜。 但姜雅朵知道,姜兰芝是想嫁萧南瑜的。 姜兰芝在萧南瑜这里踢到铁板,又恰好被她看见,不取笑一番怎么能行。 “才不是!”姜兰芝羞愤又小声的反驳着姜雅朵,“萧大公子嫌弃的是长姐!他和长姐走在一起时,十分嫌弃的挪开了半步,我看得一清二楚!” 姜兰芝没撒谎,她看得清楚分明,萧南瑜真真切切挪了半步。 不过姜沐言也挪开了半步就是了。 姜雅朵没有看到萧南瑜嫌弃姜沐言的样子,但萧南瑜嫌弃姜兰芝,她是确确实实看在了眼里的。 她当下就道: “就算萧大公子嫌弃长姐,也绝对没有嫌弃你那么嫌弃,你看看你刚凑上去,萧大公子都吓得恨不能跑到天边去了。” “你懂什么?”姜兰芝气恼不已,又不好发作,只能声音压低又压低的反驳。 “萧大公子才不是嫌弃我,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他在克制自己而已!” 话落之后,姜兰芝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男女授受不亲,萧南瑜是在避嫌,绝对不是嫌弃她。 旁人或许听不到姜兰芝和姜雅朵的低语,可萧南瑜是习武之人。 仔细观察会发现,少年郎英俊清冷的面容,比平常更为冷峻疏离了。 陆巧和宋令贞没有回头,并不知晓身后不安分的庶女又在作妖。 “世子夫人来相国寺,可是替萧大公子求姻缘?” 陆巧迈过相国寺的门槛,温声询问着身旁的宋令贞。 近日京中热闹事,便有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搜罗各家贵女丹青,为萧南瑜议亲一事。 陆巧有此一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确实是想为我儿求一桩好姻缘。”宋令贞倒也没瞒着,想到姜家与陆家的亲事,笑道,“姜夫人好事将近,倒是不用替自家女儿郎求良缘了。” “求还是要求一下的,求菩萨保佑我家长女姻缘美满,余生幸福。” 两位夫人所求相同,陆巧也没瞒着,坦言她也是来替孩子求良缘的。 只不过她求的不是姜沐言找一个好夫婿,而是直接求她和陆承彦顺利成亲,婚后幸福。 当姜沐言和萧南瑜跟在各自母亲身后,同时抬脚跨入姻缘殿大门门槛之际。 两人许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抬起的脚突然默契一顿,都有些不太敢迈进去了。 姜沐言眼神略显惊恐的转头,却见萧南瑜也朝她望了过来,清冷眸底难掩震惊。 19 第19章 姜沐言看着同样心惊的萧南瑜,心头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今日巧遇,机缘巧合之下,她将和萧南瑜一起进入姻缘殿,该不会是菩萨会错了意,把他们二人的红线就此绑在了一起吧? 姜沐言和萧南瑜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对对方的了解也不算多,可他们都能一眼读懂对方眸中深意。 他和她想到了一处。 他们都担心与对方一起进姻缘殿,冥冥之中会扭转某些既定之事,比如姜沐言与陆承彦的亲事。 也会有某些不确定之事就此定格住,比如姜沐言和萧南瑜,比如萧以舟和萧以星。 在即将踏入姻缘殿之际,突然闯入脑中的惊奇念头,让姜沐言绣着祥云纹的浅青绣鞋悬在门槛上方,突然就不知道这个姻缘殿,到底该不该进了。 萧南瑜也不确定,他能不能、要不要和姜沐言一起进入姻缘殿。 “长姐,你们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姜雅朵在后面等着进姻缘殿,见姜沐言和萧南瑜堵在门口,双双看着对方都不进,不由得开口催促起来。 不想进就别进,到一边大眼瞪小眼去,别拦着她进。 她还得好好求求菩萨,一定要让她嫁给陆承彦。 沉默对视的姜沐言和萧南瑜瞬间回神,猛地转头不再看对方。 两人都想摆出一副正常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顿住的脚步继续动。 姜沐言和萧南瑜前一刻还在犹豫,是否要进。 姜雅朵这一催,心里有鬼的他们就干脆果断又默契十足的,一起迈进了姻缘殿的大门门槛。 “……”迈进去的一瞬,姜沐言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怎么就进来了? 而且又和萧南瑜肩并肩站在了一起,还同时进的姻缘殿。 菩萨保佑,希望今天这一拜,不会出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 萧南瑜则眸光微闪,旋即垂下眼帘,掩住了一切心绪。 心思各异的两人,默契的都想要掩饰什么。 他们目不斜视的朝自己母亲走去,就仿佛身边无人,眼中看不到对方一样。 少年少女,一个端庄娴静,淡然高雅,一个清冷自持,疏离淡漠。 他们宛如一对璧人并肩而行,但看起来一点也不熟的样子。 姜雅朵欢欢喜喜的也跨进了姻缘殿。 姜兰芝倒没急着进去。 她的注意力大部分时候都在萧南瑜身上,总觉得萧南瑜刚才的神色怪怪的。 就他突然看向姜沐言的时候,眼神有点怪。 而且为什么那么巧,姜沐言也在那一刻扭头看他? 姜兰芝越想越觉得奇怪,可究竟哪里奇怪,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殿内金光闪闪的大佛前有四个蒲团。 宋令贞和陆巧相互谦让着,都想让对方先拜。 两位夫人来回谦让一番,最后决定一起拜。 于是乎。 宋令贞和陆巧跪在了中间两个蒲团上,至于边上的两个蒲团…… 陆巧回头对姜沐言道:“阿言,来和娘一起拜。” 宋令贞也回过头,招手让萧南瑜在她身旁的蒲团跪下。 这始料未及的发展,让姜沐言心中的荒唐念头更荒唐了。 不、没必要一起拜吧? 他们四个又不是一家人,同时跪下去一起拜佛多不合适。 且今日来相国寺的香客并不多,拜佛并不拥挤。 她娘和世子夫人就没觉得,这很不合适吗? 萧南瑜清冷的眸光又闪了一闪,也深深觉得此举不妥。 “娘,你先拜,等你拜完我再拜。” 萧南瑜在宋令贞身后屹立不动,就似脚下生根了般,半步都不往前挪。 那边是姜沐言和她娘,这边是他娘与他。 若各自的娘没挡在中间,萧南瑜都快要有种错觉,错以为他和姜沐言是在拜堂了。 这里是姻缘殿,可不能瞎拜。 “过来和娘一起拜,为你求良缘,你都来了如何能分开拜?快过来。” 宋令贞可没管那么多,继续招手示意萧南瑜赶紧跪下。 萧南瑜踌躇不前,内心纠结。 站在他身旁的姜沐言同样内心煎熬,不敢上前。 若自己心里没鬼,一起拜就一起拜,她也不会多想,可她心虚啊。 “阿言?”陆巧见女儿像根木头一样杵着,一副没听到她说话的样子,蹙眉道,“阿言快过来,神佛面前走神成何体统?” 姜沐言没找到婉拒的借口,陆巧这一催,她就不得不上前了。 萧南瑜也被宋令贞伸手一抓,拉到蒲团前一把扯跪了下去。 姜沐言也心虚又忐忑不安的跪在了蒲团上。 她悄悄往旁边看,她娘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再往旁边看去,世子夫人同样双手合十诚心闭目。 再朝边边上看,萧南瑜侧颜清隽,眼睛黑亮,没闭眼也没双手合十。 他也不敢拜? 萧南瑜察觉到姜沐言的窥视,微微转头看向她。 姜沐言却不敢再与他对视,发觉他要看过来之际,瞬间闭目,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了起来。 姜沐言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祈求。 可她念完想到萧以舟、萧以星,以及今日的种种巧遇与荒唐念头,担心光是在心里默念,菩萨会听不到。 于是她粉嫩唇瓣微启,嘴里念念有词的低语求出声。 “菩萨在上,信女诚心求菩萨不要乱点鸳鸯谱……” 陆巧带着姜沐言来求美满姻缘,她自己求的却是拜托菩萨不要乱点鸳鸯谱。 陆巧要是听到了她所求,怕是会立马拉着她离开姻缘殿。 什么叫不要乱点鸳鸯谱? 她不满意陆承彦? 姜兰芝站在一旁静候,她也想和萧南瑜一起跪拜求姻缘。 可就四个蒲团,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等他们四个人拜完起身,姜兰芝见陆巧没有管她和姜雅朵的意思,她就也不管那么多了。 只见她几步上前,迫不及待的跪在了最右边,萧南瑜刚才跪拜的蒲团上。 她和萧南瑜跪的是同一个蒲团,而且是他刚刚跪拜完,她就立刻跪拜下来的。 如此紧密的跪拜,菩萨定会听到她的祈愿,助她达成心愿的吧? 姜兰芝和姜雅朵还跪在姻缘殿,陆巧并没有等两个庶女的意思。 她要去后殿禅房见大师,宋令贞也要去,便又一起同行了。 陆巧和宋令贞都要单独见大师,姜沐言和萧南瑜便被留在了禅房前的木棉树下。 姜沐言目送着陆巧和宋令贞一人进了一间禅房,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体会到,拜佛是一件这么累的事。 心累。 心累之余余光瞥到一旁的清冷少年,她就又叹了一口气。 萧南瑜身边没带随从,姜沐言回头朝自己的贴身婢女看去,用眼神示意绿蕉离远些。 绿蕉心领神会,知晓姜沐言是有话要和萧南瑜说,她便悄悄后退离得远一些,并守着不让外人靠近他们。 姜沐言本想问萧南瑜,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可她看向负手而立,清隽傲骨的少年郎时,话一出口不知为何就变成了: “萧大公子,你刚才求的是什么?” 问出口的一瞬间,姜沐言就后悔了。 她问这个干什么? 萧南瑜求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不是吗? 且所求告知于人就不灵了。 她刚要补救,让萧南瑜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必回答她,他就先一步开口了。 “什么都没求。” 萧南瑜转头,清冷眸光凝着姜沐言清艳绝美的白净小脸。 在姻缘殿,檀香缭绕中,当萧南瑜看到她也在闭目祈愿时,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求什么。 他一会儿想起两个孩子,一会儿又想到姜沐言和陆承彦,想完他就更不知道自己该求什么了。 最后萧南瑜什么也没求,只诚心拜了拜。 姜沐言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原来他什么都没求。 她抬眸深深望进萧南瑜漆黑的瑞凤眼,除了清冷,却什么都看不到。 萧南瑜也定定望着她,任由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沉默的对视中,姜沐言先收回了视线,她缓缓垂眸,看着自己被清风吹拂的裙摆,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那天我走后,他们哭闹了吗?”姜沐言轻声问。 他们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姜沐言微低着头,萧南瑜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耳垂上,轻声应道:“嗯。” 姜沐言心一下揪起,抬眸看他:“哭得厉害吗?” 她杏眸璀璨如夜空繁星,萧南瑜却注意到,她眼尾带着一丝忧伤,眼波流转间楚楚动人又惹人怜惜。 20 第20章 姜沐言很担心两个孩子,见她这么担心,理智告诉萧南瑜,他应该安抚她,小孩子哭完也就好了,让她别那么担心。 可萧南瑜负在身后的修长手掌暗暗握拳,清冷嗓音缓缓道: “嗯。星星嚎啕大哭,嚷嚷着你骗她,说你明明答应她,要进屋陪她玩,结果却偷偷离开。” 萧南瑜不止承认孩子哭得厉害,还一五一十的传递着,萧以星对姜沐言的控诉。 姜沐言内心更愧疚了,心情也瞬间低落了下去。 那天离开,她有想到两个孩子会哭闹,却没想到他们哭闹得这么厉害。 一想到萧以星哭得大眼睛小鼻子通红的可怜小模样,姜沐言心里隐隐泛疼。 见她内疚,萧南瑜又有点后悔了,他不该说得那么清楚。 “你何时再去梨园看他们?”他轻声问道。 “本想今日去的,却被我娘拉来了相国寺。”姜沐言确实挺想去看看两个孩子,想了想道,“回府时我想个法子,看看能否顺道去趟梨园。” 本也打算回府时去梨园的萧南瑜,轻轻颔首。 两人今日都是陪各自母亲来相国寺,且母亲都是为他们的亲事而来。 若陆巧和宋令贞知晓,她们忙前忙后各自筹谋他们的亲事,他们两个却在禅房外的木棉树下,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偷偷谈论两人从天而降的双生子,怕是脑子都要炸掉。 “长姐!” 姜兰芝的声音自姜沐言身后突然响起,打破了木棉树下的静谧氛围。 姜沐言拧眉回头,看到一袭粉色衣裙的姜兰芝,提着裙摆快步下着台阶,朝她小跑而来。 姜兰芝拜完佛从姻缘殿出来,就没看到姜沐言一行人的身影了。 她找了几圈才找到他们,又看到姜沐言和萧南瑜站在一起,自然是要凑上来的。 一起凑上来的,还有姜雅朵。 绿蕉不敢阻止她们靠近,阻止了反倒惹人生疑,但她也默默上前靠近了些,站在姜沐言身后。 “长姐。”姜兰芝凑到姜沐言面前,这会儿倒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姿容得体的朝姜沐言福礼,随后又一脸娇羞的看向萧南瑜,再次福礼道,“萧大公子。” 萧南瑜看在她是姜沐言庶妹的面子,倒也没有无视她,微微点头致意。 “长姐,萧大公子。”姜雅朵也朝他们福了一礼,疑惑道,“你们二人怎会单独在此处?” 姜雅朵眼睛在姜沐言和萧南瑜身上转了一圈,隐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为何要站在一起?虽没有贴身靠着,但离得也太近了些吧? 都不用避嫌的吗? 姜沐言和萧南瑜还没回答,姜兰芝就急不可待的替他们解释了起来。 “三妹你想想就该知道,长姐和萧大公子定是陪着母亲和世子夫人来到此处的,怎能说是单独相处?你可莫要瞎说败坏长姐名节。” 姜沐言的名节会不会被败坏,姜兰芝才不关心,她只是不想姜沐言和萧南瑜牵扯上半点关系。 “萧大公子,兰芝说的对否?” 姜兰芝划分开姜沐言和萧南瑜的关系后,便用满含倾慕之情的目光望着萧南瑜,掐着嗓子娇羞道。 姜雅朵被姜兰芝娇作的神色与嗓音,刺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 她见惯了姜兰芝假正经的模样,也见多了姜兰芝撒泼恶毒的模样,就是没见过她这么矫情造作的样子,恶寒死她了。 被询问意见的萧南瑜,看也没看姜兰芝一眼,抬脚往旁边走去,走到了木棉树外的太阳下。 他矜贵修长的身影屹立在树荫外,清冷疏离的神情,无声的拒绝着什么。 姜兰芝嘴角的笑容僵硬住,有种被羞辱的错觉。 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萧南瑜有必要这样对她吗? “嘿嘿……”姜雅朵又捂嘴偷笑了起来,笑声愉悦的对姜沐言道,“长姐,你说萧大公子是什么意思呀?他是嫌二姐聒噪吗?” “我怎知?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姜沐言语气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神色。 姜兰芝咬着牙不吭声,手中帕子都快被她揪烂了。 偏偏姜雅朵是个爱落井下石的,挑明了气她道: “二姐,你看你又把萧大公子气跑了,要我去替你问问,他为何嫌弃你吗?” “萧大公子才没有嫌弃我!”姜兰芝气得怒瞪姜雅朵,“姜雅朵你休要满口胡言!” 姜兰芝火大的跺脚,萧南瑜这般不给她面子,她不好再厚着脸皮贴上去,干脆转身上了台阶。 她走的不是来时路,在廊下走没两步,左侧一间禅房突然打开了门。 宋令贞雍容华贵的从禅房里走了出来。 姜兰芝双眸一亮,连忙上前行礼,讨好卖乖道:“世子夫人。” 宋令贞看到她,基于礼节回以浅浅一笑。 廊庑前方的拐角处,转过来一个穿着金红色袈裟的身影。 宋令贞定睛一看,顿时眉目一喜,是相国寺的主持,光衍大师。 她迎上去双手合十:“光衍大师。” 已有七十高龄的相国寺主持光衍大师驻足,慈眉善目的双手合十:“施主。” 小心翼翼跟在宋令贞身后的姜兰芝,也跟着双手合十,不敢出声。 光衍大师是得道高僧,轻易不得见。 今日有缘相见,机会难得,宋令贞不敢多浪费光衍大师的时间,伸手就指着下方负手而立的清隽少年郎,道: “光衍大师,那是我的嫡长子萧南瑜,可否请光衍大师看看他的姻缘如何?” 宋令贞今日来相国寺,就为一件事,萧南瑜的亲事。 可她先前在禅房里,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或者说,没有得到明确答案。 迷茫之际巧遇光衍大师,自然要请教一番。 光衍大师朝萧南瑜看去,萧南瑜见状,清雅矜贵的作揖行礼。 光衍大师仿若能洞悉世事的双眸,并没有在萧南瑜身上停留太久,目光一转落在了木棉树下的姜沐言身上。 他的视线仅在姜沐言脸上一扫而过便收回,快到姜沐言本人都不太能察觉到。 姜沐言也注视着禅房前的光衍大师和宋令贞。 刚刚,光衍大师似乎看了她一眼? 又好像没有。 她并不确定。 光衍大师的目光重新回到宋令贞脸上,轻易就能看到她眼中的焦急与期盼,他慈悲道: “施主莫急,令郎有一桩天赐良缘,急不得,急不得。” “天赐良缘?”宋令贞又惊又喜,忙追问道,“还请光衍大师赐教,良缘在何处?” 光衍大师本欲笑而不语,见宋令贞实在是心急如焚,便道了一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弥陀佛。” 光衍大师道完最后一句,领着身后一众弟子继续前行。 徒留宋令贞在廊庑下愣神。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宋令贞一扭头,看到了比她还惊还喜的姜兰芝。 宋令贞:“……” 姜家庶女的传闻,她隐约听闻过一些,她不喜这个姜兰芝。 宋令贞立即转头不再看姜兰芝。 刚刚还欣喜若狂的姜兰芝,笑容又一次僵住。 世子夫人没听到主持大师说的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在眼前啊! 萧南瑜的天赐良缘就是她啊! 世子夫人都看到她了,还扭头找什么? 第二次转头的宋令贞,第二眼看到了木棉树下一袭浅青色衣裙,容颜清绝,气质淡然的姜沐言。 姜家嫡长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之称,且才情出众,端庄淡雅,自幼便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宋令贞心头刚升起的喜悦,又被她自己硬生生掐灭。 姜家嫡长女早就定给陆家嫡长子了,这个儿媳妇再优秀,也轮不到萧家来娶。 宋令贞径自忽视了姜沐言身旁的姜雅朵,转头继续寻找近在眼前的女儿郎。 近在眼前,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现如今的眼前。 也可能是宋令贞从众多丹青中挑选出的那几个贵女。 可她还是想在光衍大师说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后,近距离的找一找有没有眼前之人。 结果这一找还真让她找着了。 右前方殿宇的廊庑下,走来了一群人,衣裙鲜亮华贵。 宋令贞仔细一看,赫然是礼部尚书府的徐夫人。 再细细一瞧,徐家嫡女徐非雪就跟在徐夫人的身旁。 就是她了! 宋令贞心下大喜,断定光衍大师口中近在眼前的天赐良缘,就是徐家嫡女徐非雪。 先前看了那么多丹青,她最有意的女儿郎便是徐家嫡女徐非雪。 今日又这般凑巧,徐非雪也出现在了相国寺。 徐非雪定然就是萧南瑜的天赐良缘。 “阿瑜。”宋令贞拎起裙摆走下台阶,一脸喜悦的唤着萧南瑜,“快,跟阿娘去见见徐夫人和徐家嫡女。” 21 第21章 还未从惊喜与错愕失落中回过神的姜兰芝,心头猛地一沉。 不是,世子夫人以为萧南瑜的天赐良缘是徐家嫡女? 这怎么可能! 明明她才是最最最眼前之人! 且她是亲耳听到主持大师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这还不够近? 近的不能再近的人就是她了,也只有她! 世子夫人舍近求远带萧南瑜去见徐家嫡女,失心疯了不成? 不行,她得阻止世子夫人。 姜兰芝朝台阶下的宋令贞快步走去。 同样走向宋令贞的萧南瑜,先要经过木棉树下的姜沐言。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姜沐言身前走过时,有意无意的轻瞟了眼姜沐言,似在无声的提醒她,别忘了回府前去梨园看两个孩子。 看懂了他眼神含义的姜沐言,粉唇微抿。 “长姐,萧大公子好像在看我!” 在姜沐言身旁的姜雅朵,突然激动地小声道。 “……是吗?” 姜沐言漫不经心的垂眸,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素手理了理本就整洁的衣裙。 “是!就刚刚,他好像瞥了我一眼,长姐你没有看到吗?”姜雅朵激动的目光紧随着萧南瑜移动。 说不定萧大公子当真心悦于她呢。 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她。 “没有。”姜沐言的语气又淡又肯定。 姜雅朵没在意姜沐言是什么语气,她的视线仍旧落在萧南瑜身上。 萧家大公子越看越英俊,就是清冷了些,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不好亲近。 且他是一个武将,姜雅朵总感觉他身上的冷隐隐散发着一股子杀气,令人畏惧。 姜雅朵看着看着,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萧家是将门世家,国有战事,萧南瑜是要上战场的。 战场多凶险的地方,很有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算了算了,还是陆表哥更合她心意。 “世子夫人。” 急急追下来的姜兰芝,想要跟宋令贞说些什么。 可宋令贞拉着萧南瑜就走,看都没有看姜兰芝一眼,似乎也没听到姜兰芝在唤她。 “世子夫人,主持大师说的……” 姜兰芝不甘心,亦步亦趋的要追上去。 “二姐!”姜雅朵一声大喊,粗暴的打断了姜兰芝的纠缠,幸灾乐祸的揶揄道,“二姐你在干什么?我和长姐在这边呢,你快过来。” 没看到世子夫人不想搭理她吗? 还硬要凑上去,相府的脸面都快让姜兰芝丢光了。 姜兰芝被姜雅朵喊得脚步一顿,一转眸对上姜雅朵落井下石的笑眼,心头顿时火起。 如果她能顺利嫁入镇国公府,对相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姜雅朵身为相府千金,一样能跟着沾光。 可姜雅朵不帮她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关键时刻阻拦她,踩她一脚,简直过分。 “二姐你快过来,那边太阳大,小心把你晒黑了,快到树荫下来乘凉。” 姜雅朵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劲儿冲姜兰芝招手,热情的呼唤她过来。 萧家大公子确实是个好郎君,她不能嫁,姜兰芝也休想嫁。 姜雅朵一打岔,耽搁这一会功夫,宋令贞带着萧南瑜走了。 姜兰芝看着走远的世子夫人,她再追上去显得不合时宜,且世子夫人和徐夫人都快碰上了,她就是凑上去,也不好当着徐夫人的面说什么。 气恼不已的姜兰芝,原地跺了跺脚,转身朝姜沐言走了过去。 她得想个法子,主持大师说的清楚明白,萧南瑜近在眼前的天赐良缘分明是她。 这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她一定得好好利用起来。 否则以她相府庶女的身份,世子夫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姜兰芝看着姜沐言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忽然灵机一动。 她在世子夫人面前说不上话,但姜沐言不一样,姜沐言是嫡女,且京中谁人不知,当朝权相特别宠爱自己的嫡长女。 姜沐言在镇国公世子夫人面前,肯定是能说得上话的。 姜兰芝收敛起自己的气恼与不满,乖巧柔顺又殷勤的给姜沐言行礼。 “长姐。”她亲昵的唤着姜沐言。 姜沐言眉心微动,不禁多看了姜兰芝两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二妹心情不错?”姜沐言审视着假装柔顺乖巧的姜兰芝,一时没弄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一刻还恼火到跺脚,走到她跟前就雨过天晴的开始献殷勤了。 “长姐,先前我看你和世子夫人聊得不错?” 姜兰芝朝姜沐言靠近了一步,亲昵的想挽她手臂,伸出去的手却顿了顿,没敢挽上去。 姜沐言不喜欢别人碰她,准确的说,是不喜欢府中几个庶女碰她。 未免她翻脸,姜兰芝收回手,改为站在姜沐言身侧,看向她的眼神讨好意味十足。 “没有。”姜沐言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是娘和世子夫人聊得不错,我可一句也没聊。” 姜兰芝这话的意思,就是冲着世子夫人宋令贞去的了。 “长姐,刚才世子夫人请主持大师断萧大公子的姻缘,我都听到了。” 姜兰芝想请姜沐言帮忙,想了想决定不瞒着,且这个事情若传开,对她本人是有极大好处的。 她是陪在世子夫人身边亲耳听到的,整个天底下,她都是独一份最眼前之人。 事情传播开,肯定很多人都和她想的一样,都认定她才是萧南瑜的天赐良缘。 说不定舆论发酵之下,又是天赐的良缘,世子夫人回府想了想觉得不能错过她,就上门提亲替萧南瑜求娶她了呢。 姜沐言眉心微动,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一下,转眸看向姜兰芝。 萧南瑜的姻缘? 光衍大师替他断了?断的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姜沐言有些好奇,面上却依旧淡然沉静。 “世子夫人心急萧大公子的亲事,长姐也是知晓的。” 姜兰芝精光闪闪的眼睛,隐隐有些娇羞,无声的暗示着姜沐言什么。 “主持大师说,萧大公子有一桩天赐良缘,让世子夫人不用着急,因为这桩天赐良缘急不得,且主持大师还说,萧大公子的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沐言听得心头一跳。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刚才她就站在萧南瑜不远处,不会是暗指她吧? 不、不能够吧? 姜沐言在心里疯狂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此事当真?”她忐忑不安的追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姜兰芝信誓旦旦道,“我是亲耳听到的,也是离世子夫人最近的眼前人,长姐,你说,主持大师说萧大公子的有缘人,会不会就是我啊?” “噗——”姜雅朵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二姐,没想到你想得倒挺美的!” 说了那么多,在这里等着呢,送上门去给萧大公子当有缘人? 倒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你笑什么笑!”姜兰芝又气恼的瞪了姜雅朵一眼,据理力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就是世子夫人最最眼前的人啊!我还亲耳听到了主持大师说的话,你敢说这不够近吗?” 姜雅朵都快笑疯了。 “二姐,你是离世子夫人最近没错,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独独指你一个人吗?照你那么说的话,我还离萧大公子更近呢!” “既然是萧大公子的有缘人,当然是以离萧大公子最近的人为准,那这个人就是我啊,再不然就是长姐,怎么都轮不到你好不好。” 姜雅朵一点也不觉得姜兰芝会是萧南瑜的天赐良缘。 老天爷要是真把姜兰芝赐给萧南瑜,她只能说老天爷一定是瞎了眼。 姜兰芝被姜雅朵的歪理气得七窍生烟,和她掰扯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动手,干脆不再理她。 “长姐,你别听三妹胡说八道。”姜兰芝向姜沐言求助,“长姐你信我,我真的是萧大公子的天赐良缘,可世子夫人却去找徐家嫡女了,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姜沐言被光衍大师的‘天赐良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语弄得心神不宁,随口敷衍道: “我怎知?” 萧南瑜的天赐良缘,天赐…… 姜沐言莫名就想到了从天而降的萧以舟、萧以星。 对她而言,萧以星和萧以星也是天赐的,天赐大祸。 出家人不打诳语,且光衍大师是列国出名的得道高僧,求他看相算命的人数不胜数,从未听说他断命断错过。 姜沐言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要完,内心又开始焦虑起来。 她和萧南瑜最后不会真的走到一起吧? 那陆承彦怎么办? “长姐,你得帮帮我,我才是萧大公子的天赐良缘,这可是天赐的,逆天改命是要遭雷劈的,我们姜家的良缘绝不能被徐非雪抢走。” 姜兰芝秀美的脸庞染着忧愁,我见犹怜的求着姜沐言,看似柔弱委屈的眼神却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狠厉。 “二姐你是不是求错人了?你想让长姐怎么帮你?这能怎么帮?” 姜雅朵看姜兰芝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糊涂蛋。 想在萧南瑜的天赐良缘上做文章,姜兰芝要求也是求萧家人吧? “长姐能帮的。”姜兰芝肯定道,继续哀求姜沐言。 “长姐,我们姐妹三人只有你才能和世子夫人说上话,你帮我去给世子夫人说,我才是萧大公子的天赐良缘,好不好?” 22 第22章 心神不宁的姜沐言,被姜兰芝吵得脑瓜子嗡嗡嗡的,只觉得她聒噪。 “长姐,你就帮帮我吧,等我嫁入萧府,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姜兰芝见姜沐言不接她的话,眼角硬挤出了一滴泪水,泪眼汪汪的望着姜沐言。 姜沐言被吵得心烦,蹙眉道: “帮不了,我一个姜家女,你想让我插手萧家的亲事?你是疯魔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萧家的亲事,且萧南瑜还是萧家的嫡长子,他的亲事轮得到一个外人做主? 姜兰芝是太异想天开,还是太看得起她? “长姐,你肯定有办法的,爹爹那么疼你,你可以去求爹爹帮忙。”姜兰芝越发的异想天开了。 姜沐言闻言只想笑,她也确实扯动嘴角笑了笑,冷声反问着姜兰芝: “你想嫁萧南瑜,让我去求爹爹?这事跟我有半文钱关系?想拿我当枪使?少来烦我。” 姜沐言说完,余光瞥到禅房门打开,陆巧从禅房内走了出来。 她抬脚走出树荫,不再理会姜兰芝。 先不论她和姜兰芝的姐妹感情很一般,就是关系再好,这事做得也没道理。 谁家嫡长子的亲事能允许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谁去谁的名声被拖累。 姜兰芝也没想姜沐言会轻易帮她,可她话也说的太难听了。 她只是请姜沐言帮忙而已,哪里就拿她当枪使了? “长姐就是看不得我好,她自己要嫁陆府的嫡长子,就看不得我也嫁个高门府邸的嫡长子。” 姜兰芝看着姜沐言一步步走远的窈窕背影,恼怒的和姜雅朵嚼舌根。 姜雅朵也想嫁陆承彦,听不得姜兰芝这话。 “长姐和陆表哥的亲事还未正式定下,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少拿来说事。” 姜雅朵反驳完扭头就走,有些话损人不利己,她忍了又忍才没说出口。 在她心里,一百个姜兰芝都配不上萧南瑜。 可姜兰芝和她一样都是庶女,而萧南瑜和陆承彦一样,也都是嫡长子。 从某一方面上说,她和姜兰芝所求相同。 若点明姜兰芝一个庶女配不上萧家嫡长子,容易把她自己的路也给堵死。 姜兰芝朝萧南瑜的方向看去,不甘心的跺跺脚,不得不向陆巧走去。 她见陆巧拉着姜沐言的手就要走,忙不迭追上去。 姜兰芝不想就这样离开,她两手交叠于小腹前,恭恭敬敬的对陆巧道: “母亲,这便要走了吗?我们是与世子夫人一道来的,不跟世子夫人打声招呼便走吗?” 姜兰芝提醒着陆巧,她们最好再去见见世子夫人。 陆巧从禅房出来,便看到了对面廊下的宋令贞。 但宋令贞是背对着她的,且宋令贞在和人闲聊,她便打消了过去的意思。 姜兰芝这么一说,陆巧又朝远处的宋令贞看去。 姜沐言也朝那边看了过去,不过她看的是萧南瑜。 “萧南瑜见过徐夫人。” 萧南瑜朝礼部尚书府的徐夫人作揖行礼。 徐夫人看着清隽傲骨的少年郎,越看越满意,脸上都是笑意。 萧家的嫡长子,一看就不同凡响,定然会是一个乘龙佳婿,若能和她的嫡女成就良缘,那就更好了。 徐非雪接收到徐夫人的眼神示意,也款步上前。 “非雪给世子夫人请安。” 徐非雪容貌清丽,身段纤细,先给宋令贞行了礼,又娇娇弱弱的看向萧南瑜,一双眼睛含羞带怯道: “见过萧大公子。” 萧南瑜冷冷淡淡的浅浅颔首,似没看懂徐非雪一脸娇羞的倾慕之意。 “走吧。”陆巧收回视线,“世子夫人在忙,我们先回去。” 姜沐言也跟着收回视线,搀扶着陆巧往外走。 就在姜沐言收回目光时,萧南瑜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却只来得及看到她一抹倩影,转瞬消失在了转角处。 陆巧轻拍了拍姜沐言细白的手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低声道: “阿言,光真大师给你算过了,你明年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姜沐言眉心一颤,明年嫁? “娘,不是明年定亲,过两年再让我出嫁吗?”姜沐言小声追问道。 “娘也想再留你两年。”陆巧解释道,“不过你舅母前些天提起,说阿彦明年十八,再拖两年二十成亲就有些晚了,私下和我商量能不能早点成亲。” 陆巧之前也犹豫,不太想姜沐言一及笄就嫁人,但现在不犹豫了。 姜沐言眉头紧蹙,萧以舟和萧以星的事没解决,她哪敢这么快和陆承彦成亲。 “可是娘,那也用不着明年就成亲吧?要不就后年怎么样?我十六,表哥十九,这不挺好的。” 姜沐言绞尽脑汁,也只能给出一个缓兵之计。 先拖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后年不行。”陆巧果断摇头,“光真大师说你的良缘在明年,明年你就得成亲,不能拖到后年。” 姜沐言手心一下攥紧,明年就得成亲,这意外来的有点突然。 在她身后的姜雅朵,一双手也攥紧又攥紧。 姜沐言明年就嫁陆承彦,那她怎么办? 明年她才十四,还未及笄,不能嫁人。 心思各异的姜府一行人,先行离开了相国寺。 待姜府的马车入了城门之后。 绿蕉从姜沐言的马车内下来,走到第一辆马车车旁。 “夫人。”绿蕉对着马车车窗喊道。 陆巧掀开马车布帘,看向绿蕉:“何事?” “夫人,大小姐想慢些回府,她想去书肆买些书。” 绿蕉请示时,交叠于小腹前的双手暗暗抓紧,她不太会说谎,怕露馅。 陆巧没多想,点头同意道:“好。” 绿蕉暗松了一口气,退回第二辆马车旁,没再上马车。 “大小姐,夫人同意了。”绿蕉对马车内的姜沐言道。 姜沐言掀开马车布帘,对绿蕉道:“让刘泉去城南的二月阁书肆。” 自从绿蕉的侄子刘泉,护送了姜沐言去梨园之后,姜沐言出行都让他当马夫了。 姜沐言一向做戏做全套,上次借口买胭脂出府,她回府时就买了胭脂。 这次也一样,书肆是一定要去的。 不过从书肆出来,姜沐言没有急着回府,也没有急着去梨园。 她去买了些糕点、果干等零嘴,又进了一个千祥宝铺子。 千祥宝铺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宝贝,都是孩童喜欢玩的小玩具。 姜沐言左看看右看看,看到新奇好玩的就随手拿起两个。 没多久,跟在她身后的绿蕉,怀里就抱满了各种小玩意。 “绿蕉,你看这个瓷孩儿多可爱,他们会喜……” 姜沐言手上拿着一个陶瓷琉璃玩具,眉目含笑的回身和绿蕉说着。 可她话还未说完,目光猛地一顿,话头也跟着顿住。 千祥宝的铺子门口,矜贵清冷的少年郎跨进门槛,他修长的双腿进门后也顿了一下。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有些惊愕。 姜沐言拿着陶瓷琉璃玩具的细白手指一下抓紧。 不是吧,这么巧? 竟然在铺子里又遇到了萧南瑜? 23 第23章 还真就这么巧。 萧南瑜也是来买小玩意给两个孩子玩的。 萧以舟和萧以星天天被拘在院子里,萧南瑜不敢放他们出来玩,只能找些新奇玩意儿消耗小孩子旺盛的精力。 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姜沐言与萧南瑜怕被人看出异常,两人惊讶对视一眼,便又默契的双双移开视线,就像两人不认识一样。 绿蕉顺着姜沐言的目光也看到了萧南瑜,她双臂微抖差点将怀中玩具摔个满地开花。 “大、大小姐,这怎么办?” 绿蕉低声询问着姜沐言,一副比她还紧张的模样。 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在这种场合遇见可不算什么好事,千万别被人看出端倪来。 “别慌,就当不认识他,我们赶紧买完走人。” 姜沐言又拿起一个陶瓷琉璃玩具,两个可爱的瓷孩儿,萧以舟和萧以星一人一个。 萧南瑜的想法和姜沐言差不多,有外人在的地方,就当两人不认识。 她避嫌,他也避嫌,两人都刻意不去看对方。 结果避着避着,在铺子不算大的店里转悠着,两人一不小心就避到了一块去。 竹木玩具的货架前,姜沐言和萧南瑜同时伸手去拿一柄小木剑。 姜沐言柔若无骨的小手细长白嫩,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极为好看,萧南瑜视线落在她手上,顿觉这只手很眼熟。 他顺着这只手侧过头,与转眸看来的姜沐言又对上了眼。 “……”姜沐言一时无言。 “……”萧南瑜也沉默不语。 姜沐言有点小懊恼,她和萧南瑜这是冤家路窄吗? 怎么走哪儿都避不开他。 姜沐言默默缩回拿木剑的手,因她眼睛还看着萧南瑜,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萧南瑜的手指。 柔嫩绵软的触感自指背轻轻滑过的一瞬,萧南瑜的手指如触电般微微一颤,十根手指的指尖酥酥麻麻,旋即发热起来。 萧南瑜也即刻收回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握拳,指尖抵在掌心,热得掌心也隐隐发烫。 萧南瑜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不讨厌,突如其来的浪潮凶猛异常,在他清冷平静的面容下,掀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 “萧大公子,你等会儿也去梨园?”姜沐言小小声的询问道。 都不小心撞到身边来了,这么近的距离下还装不认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姜沐言的轻声细语听在萧南瑜的耳朵里,跟软绵绵的甜糯耳语差不多,惹得他一双拳头又用力攥紧了几分。 “嗯。”萧南瑜轻应一声。 得到回答的姜沐言,转身便走,与萧南瑜擦肩而过时,又留下一句低语。 “我先去,萧大公子慢些,一起去太惹眼。” 萧南瑜一直站在木剑前未挪动一步,他用眼角余光追随着那道纤瘦窈窕的浅青色身影。 见她结了账,施施然走出铺子,浅青色裙摆滑过门槛直至消失,她都没再朝他看过来一眼。 萧南瑜紧攥的拳头悄然松开,心里却莫名缺了一角一样,空落落的。 一天之内两次巧遇,两次她都走得很干脆,他看到的只有她一闪而逝的清艳背影。 姜沐言第二次到梨园。 这次两个小娃娃在院子里玩耍,院门打开,见进来的是她,他们立马就飞奔了过去。 “娘!” “娘亲!” 萧以舟和萧以星欢呼雀跃着,小短腿跑得飞快,像两个小炮弹一样急冲过去,一把抱住姜沐言的腿儿。 “娘亲,星星好想娘亲,娘亲抱抱。” 萧以星仰着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笑的小乳牙全露了出来,奶呼呼甜腻腻的冲姜沐言撒娇。 “娘,娘我也想要抱抱。” 萧以舟抱着姜沐言的腿不撒手,酷似萧南瑜的英俊小脸,眉梢眼角全是渴求。 姜沐言进门就被两个小家伙紧紧抱住,有种一颗心都被他们填满的甜蜜感觉。 孩童最是纯真,他们的喜爱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 姜沐言能真切的感受到,两个小孩有多喜爱她。 她蹲下身子,左右一手一个抱住他们,温柔浅笑道: “我也想你们。” 确实是想的,他们聪明又可爱,还乖巧懂事,是两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娃娃。 “娘,你这次来了还走吗?” 萧以星白嫩嫩的小短手一下圈住姜沐言的脖子,略带伤感的询问道。 “……”姜沐言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细细密密的疼了一瞬。 上次她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走掉,估计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才会她一出现,高兴之余又担心她会突然离开。 姜沐言的沉默看在萧以舟和萧以星眼中,他们年纪虽小,却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萧以星粉嫩嫩的小嘴儿一瘪,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但她紧咬着牙没哭出声来,只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望着姜沐言。 萧以舟的神色也黯然了些许,但又强撑着笑颜道: “娘,没关系,爹爹说了,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让我和妹妹要体谅娘亲,我们能体谅的。” “嗯。”萧以星瘪着小嘴儿也点头,晶莹剔透的豆大泪珠跟着扑簌簌往下掉。 “我和哥哥能体谅娘亲的,娘亲心里苦,娘亲也想天天和我们在一起的。娘,我和哥哥会乖的,你别担心我们。” 萧以星窝在姜沐言怀里,一面贪恋着娘亲温暖馨香的怀抱,一面抽抽搭搭又乖又委屈的念叨着。 姜沐言的心一瞬间更疼了,似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样,疼得难受。 明明是她的离开让他们伤心了,他们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他们还那么小,才四岁,还没断奶的小娃娃正是赖在双亲怀里撒娇的时候,他们却要委屈自己来体谅她。 姜沐言心里难受得紧,两个小家伙越是这么懂事,她就越难受。 是她对不起他们。 “宝宝乖。”姜沐言一手一个抱紧了他们,眼眶发红的将他们搂进怀里。 绿蕉看着抱在一起哭的一大两小,没有打扰他们,拎着甜食零嘴和各种小玩意先进了院子。 没过多久,萧南瑜回来了。 院门一打开,他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循声看去,银杏树下的石桌前围坐着几人。 萧以星懒在姜沐言的怀里,萧以舟单独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桌上摆满了各式零嘴与玩具。 “娘,这个山楂蜂蜜卷好吃,酸酸甜甜的,你尝尝。” 萧以星将咬了一口的糕点递到姜沐言的嘴边。 站在姜沐言身后的绿蕉突然蹙起了眉头。 她们大小姐从不吃别人吃过的吃食。 然后让绿蕉意外的是,姜沐言看着沾了点小孩儿口水的糕点,唇瓣微启轻轻咬了一口。 “娘,是不是很好吃?” 萧以星两眼亮晶晶的仰看着姜沐言,眉梢眼角都是等待夸赞的小表情。 嘴里品尝着糕点酸甜滋味的姜沐言,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丝,温柔点头肯定道:“嗯,好吃。” “哥哥,你也尝尝这个山楂蜂蜜卷,可好吃了。” 喜滋滋的萧以星,见萧以舟一心捣鼓着玩具不吃糕点,捏起一个小卷儿就往他嘴里塞。 “我不吃甜食。”萧以舟摇头拒绝。 “吃嘛,哥哥你吃嘛,好好吃的。” 吃到好东西的萧以星非要分享给哥哥,硬往萧以舟嘴里塞。 “我……唔……” 被硬塞糕点的萧以舟,摇头又摇头见躲不过,这才勉强张嘴吃下。 “哈哈哈……哥哥是小馋猫,吃得满嘴都是。” 萧以星看着嘴角沾上了糕点屑的哥哥,立马笑开了怀。 “……还不是你塞的。”被取笑的萧以舟无奈道。 他想要找帕子擦嘴,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绣着玉兰花的秀帕轻轻抹掉他嘴角的糕点屑。 “谢谢娘亲。”萧以舟嘴角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娘亲的秀帕还是一如既往的香,淡淡的玉兰花香,他闻到了。 姜沐言也摸了摸萧以舟的小脑袋。 萧以舟贪恋着娘亲的抚摸,小脑袋瓜在她掌心轻轻蹭了几下,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蜜。 萧南瑜站在院门口,看着银杏树下的温馨画面,不忍心出声打扰。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就该是这样的才对。 “爹爹!爹爹回来了!” 萧以舟先看到萧南瑜,跳下石凳就朝他跑去。 萧南瑜一把抱起跑过来的小家伙,朝银杏树走去。 还没走到树下,坐在姜沐言怀里的萧以星,也朝他伸出了一双小短手。 “爹爹,我也要抱抱。” 这段时日,萧南瑜早学会一手抱着一个娃娃走。 他走到姜沐言面前,俯身去抱萧以星。 让他没料到的是,他俯身之时姜沐言突然抬头,两人的额头一不小心就轻轻撞在了一起。 24 第24章 磕碰上的瞬间两人心中一惊,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睛都没动。 距离太近了,近到他们都能看清对方浓密纤长的睫毛有几根。 萧南瑜凝着姜沐言肤若凝脂的绝美容颜,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真切知晓了何为冰肌玉骨美人儿。 京城第一美人确实美,连眉梢眼角都美得勾人。 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似玉兰花的花香。 萧南瑜不免想到云雀楼时,萧以星童言无忌之语。 小娃娃说,姜沐言的肚兜绣着玉兰花…… 萧南瑜飘忽的心神瞬间一凝,不敢再乱想。 他定定凝视着眼前璀璨若星辰的一双美眸,目光略微下移,又情不自禁的想着。 若再近一些,他高挺的鼻梁骨便能抵上她细腻白嫩的鼻尖了。 在萧南瑜怀里的萧以舟,离姜沐言的脸也非常近。 他一点都没觉得爹爹痴痴望着娘亲的眼神有何问题,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娘亲好美呀。” 只见萧以舟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抚摸上姜沐言白净的清艳脸庞,禁不住感慨了一句。 “嗯嗯,娘亲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女子,爹爹,是吧?” 萧以星就着萧南瑜俯下的身躯,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小小身子努力攀爬着往他怀里钻。 始料未及的萧南瑜,脖子被萧以星这么一勾,头也跟着往下坠了几分。 二次低头的他,高挺笔直的鼻梁骨直直戳上了姜沐言的鼻尖。 这一下太近太亲密了,呼吸交融的一瞬,姜沐言感受到了萧南瑜炙热的气息,惊得立马回神。 她身体后倾退开的同时,脸也转向了一旁,避开突如其来的亲昵碰触。 男女授受不亲。 但这是意外,应该没事,只要她不当一回事就行。 姜沐言安慰着自己,意外,都是意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再怎么安慰自己,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她,白净细腻的脸庞还是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萧南瑜抱紧了萧以星也连忙起身退开。 他直起腰身之际,垂下的眼眸看到了姜沐言绝美侧颜上的淡淡红晕。 淡淡的粉从莹白肌肤里透出来,比晚霞还要好看惑人。 可萧南瑜不敢多看,直起身的他左膀右臂一边抱着一个娃娃,就这么站着也没敢动。 “爹爹,你为何不回答?难道在你眼里,娘亲不是天下最最最美的女子吗?” 萧以星眨巴着天真无暇的大眼睛,丝毫不知道她的追问对萧南瑜有多致命。 萧南瑜耳根发热微微泛红,敛着眸不敢去看姜沐言,也不敢看怀里的两个小娃娃,只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萧以星觉得爹爹今日有点怪,但也没多想。 她一转眸看到萧南瑜的耳朵,两眼立马发亮,大声惊奇道: “哇!爹爹,你耳朵好红。” 萧以星抬起白嫩嫩的小小手,一下捏住了萧南瑜的耳垂。 真的好红,和山楂蜂蜜卷一样红彤彤的。 “……”萧南瑜的耳朵瞬间更红了。 萧以舟看着自家爹爹的窘迫侧颜,好心的替他解围道: “妹妹,爹爹这是害羞了,你不要说出来,不然爹爹会更害羞的。” “……”无言以对的萧南瑜瞬间更窘迫了。 这个围不解也罢。 姜沐言本也有些不好意思,可看到萧南瑜被两个小家伙弄得窘迫不已的样子,她心下顿时轻松起来,嘴角也忍不住轻轻扬起。 原来传闻中骁勇善战、英武非凡的少年将军,也是会害羞的。 姜沐言偷笑的样子被萧南瑜瞥见,他越发的不自在了。 克己持重的少年屹立在眉目含笑的少女身旁,手足无措的又站了几息,红着耳朵,转身挪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萧南瑜很尴尬,尴尬到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都没怎么说话。 也有些尴尬的姜沐言则比他好得多。 因为姜沐言发现,萧南瑜越是尴尬不敢看她,她心态反而越轻松。 她自然而然的和两个孩子相处着,说笑着,偶尔瞄一眼沉默无措的萧南瑜,莫名就有种自己在欺负他的错觉。 嗯,堂堂镇国公的嫡长孙,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凶猛悍将,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欺负了。 萧南瑜面前的茶水已凉,他却没喝过一口。 姜沐言眉目浅笑着端起他茶杯,泼掉凉茶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他面前。 “萧大公子,喝茶。” 她唇线优美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温婉笑意。 “多谢。”萧南瑜轻轻颔首,一副少年持重的姿态。 若忽略他又一次微微泛红的耳垂,定会显得他更持重。 萧以星哒哒哒跑到姜沐言面前,仰起额头布满细汗的小脸儿,甜丝丝对姜沐言笑: “娘,我渴了。” 姜沐言端起桌上一杯温水,递到萧以星小小的嘴边儿,细致的喂她喝水。 萧以星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水,举着手中的小风车又哒哒哒跑去和萧以舟玩。 “哥哥快看,小风车转得好快。”小娃娃边跑边喊。 “跑慢些,小心摔倒。” 姜沐言看着小娃娃飞快倒腾的小腿儿,只觉她下一秒便会摔倒,担心的叮嘱着。 “好的娘亲。”萧以星回头冲姜沐言甜甜一笑,小短腿果然放慢了一些速度。 姜沐言的注意力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转眸却见萧南瑜盯着她看。 这一次,在她看过去时,萧南瑜并没有尴尬的挪开眼,那双清冷幽深的黑眸依然定定望着她。 这里没有外人在,被他直直凝视着,姜沐言倒没有矫情或害羞的避开眼,反倒是淡淡一笑。 “萧大公子有话要与我说?”她坦然自若道。 “嗯。”萧南瑜轻轻点头,又沉吟了片刻,才询问道,“姜夫人去相国寺是为你求姻缘的,结果如何?” “……”姜沐言沉默着先是叹了口气,才回答道,“有点难办,我娘想让我明年出嫁。” “我娘也说,明年我一定得娶亲。”萧南瑜道。 也是明年。 电光火石间,姜沐言脑中灵光一闪,惊愕抬眸看向萧南瑜。 萧南瑜的瑞凤眼一如既往的清冷,幽暗深沉望不到底,姜沐言能看到的只有他的镇定与沉静。 他镇定,姜沐言却在看到他的镇定后,心下慌乱了起来。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院子里玩耍的萧以舟、萧以星。 都是明年要成亲? 不会真的变成她和萧南瑜成亲吧? “我二妹听到光衍大师给你断的姻缘,说你有一桩天赐良缘。”姜沐言惴惴不安的点明道。 “嗯。”萧南瑜眼眸微敛。 “世子夫人……”姜沐言欲言又止的暗示着萧南瑜,“认为你的良缘是徐家嫡女?” 姜沐言心绪有些复杂,她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想法,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希望一切各归其位。 太混乱的姻缘关系她担心会酿成大祸。 萧南瑜微微抿唇,沉默了好几息才开口:“我娘没跟我说。” 虽然没说,但萧南瑜能从自家阿娘的言谈举止中窥见一些端倪。 似乎姜沐言没猜错,他娘就是那么想的。 “若你的天赐良缘是徐家嫡女,明年成亲也挺好的。” 姜沐言也不知是安慰萧南瑜,还是在宽慰自己。 萧南瑜眉宇微蹙,细细观察着姜沐言,发现她当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眉头蹙得更紧了。 心头也莫名憋闷又恼火,他若和别的女子成亲,那姜沐言呢? 他如何在有其他妻室的情况下,和姜沐言生下一对双生子? 难不成她会入萧府给他做妾? 这根本不可能,她是相府嫡长女,断断不可能做别人妾室。 且在萧以舟和萧以星的口中,她就是他的妻,他没有任何妾室。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萧南瑜,正襟危坐脊背笔直,声线清冷的反问姜沐言: “我若与徐家嫡女成亲,姜大小姐觉着萧以舟、萧以星是我和谁生的?” 25 第25章 萧南瑜这个问题,跟暴击姜沐言的灵魂差不多。 早在云雀楼那一夜,他就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的姜沐言没法回答,今日的姜沐言,依然无法回答。 然而她的沉默却没让萧南瑜就此打住。 清隽傲骨的少年郎目光锁定她,步步紧逼的追问着: “还是姜大小姐以为,我和徐家嫡女能生出样貌与你如出一辙的萧以星?” 姜沐言浓密眼睫轻轻颤动,眼神有些慌乱,唇瓣抿紧又抿紧。 有些问题与答案,她和萧南瑜心知肚明,可心里清楚归清楚,真要说出来却严重缺乏勇气。 “姜大小姐,我若娶了别的女子,该如何才能与你生下萧以舟、萧以星?” 连着逼问了三个问题,萧南瑜心头的那股子郁气,才算是疏解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自己为何憋闷恼火。 他不满姜沐言一心把他往外推,往别的女子身上推。 面对从天而降的萧以舟和萧以星,他也手足无措,提心吊胆,时刻担心东窗事发。 可他明知未来的某一日,他和她可能会成亲,却从未想过要阻止她与陆承彦的亲事。 他想着,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但姜沐言呢? 他的亲事都还没影,她就急着想把他推给别人。 她非但没有顺其自然,还往反方向推波助澜。 她心里就真的认定,他和她无半点可能? 被逼急了的姜沐言,看着咄咄逼人的萧南瑜,干脆破罐破摔。 “那你想我怎样?难不成要我跑到世子夫人跟前说,我是你的天赐良缘?” 姜沐言半点不退缩的紧盯着萧南瑜,气势不输人的反问着他。 “还是萧大公子敢将萧以星带到世子夫人的跟前,正气凛然的跟世子夫人坦白,我是你的天赐良缘?” 先前被逼得哑口无言的是姜沐言。 现在,萧南瑜同样被逼得哑口无言。 他们心知对方都没有这个勇气。 萧南瑜沉默片刻,幽幽道: “你既心知我的天赐良缘是你,你就不该把我往外推。” 他努力拖延亲事,不想耽误旁的女子。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一心把他推给旁的女子。 “我不知。” 姜沐言蹙紧了眉头,心下乱成一片,脑子也快成一团浆糊了。 她说她不知,不如说她不敢知。 她和陆承彦青梅竹马,早些年的时候,两家便有意结亲,但此事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今岁也就前几个月,两家私下正式商议好,待陆承彦明年春闱过后,陆家便上门提亲。 她不是在议亲,她和陆承彦的亲事是基本定下了。 这种时候,她哪里敢认为自己会是萧南瑜的天赐良缘。 这要是出了岔子,姜府、萧府、陆府都会被搅翻天。 不远处。 萧以星扭头看着银杏树下的姜沐言与萧南瑜,小手轻轻拍了下萧以舟的手臂。 “哥哥,娘亲和爹爹是吵架了吗?”小娃娃忧心忡忡的小声问哥哥。 萧以舟转头,看着各自端坐于石桌前,眼睛看着对方,却半句话也不说的姜沐言和萧南瑜,也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我们去看看。” 萧以舟放下小木剑,牵起萧以星的小肉手朝银杏树而去。 “哥哥,我觉得娘亲和爹爹有点怪。”萧以星凑到萧以舟耳边,捂着小嘴耳语着。 “嗯。”萧以舟重重点头,却又语气肯定道,“但不管怎么怪,他们都是我们的娘亲和爹爹,这点肯定不会错。” “嗯嗯。”萧以星也重重点了一下小脑袋。 虽然娘亲和爹爹突然变得有点怪,也不让她和哥哥回家,但她一样很爱他们。 两个小娃娃为了爹娘的和睦相处,可谓是操碎了心。 他们小手牵着小手来到银杏树下,一人一个扑进大人怀里。 “娘亲。”萧以星扑过去搂着姜沐言的细腰,漂亮的小脸儿在她怀里蹭啊蹭,一脸满足的喟叹道,“娘身上好香啊。” “爹爹。”萧以舟也热情的爬上萧南瑜的大腿,坐在了他的怀里。 萧南瑜提起萧以舟的小身板挪了挪,让小家伙坐得舒服些。 姜沐言也亲昵的抱起萧以星,让小娃娃坐她腿上。 “星星热不热?头上都是汗。” 姜沐言浅笑温柔的抽出绣帕,给娃娃擦拭额头的细密汗珠。 “不热。”萧以星窝在姜沐言温软馨香的怀抱里,笑容甜甜的摇头,“今日见到了娘亲,星星可开心了,一点都不觉得热。” 姜沐言心下触动,因为见到她开心,热都不怕了吗? 她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白里透红的小脸颊,心也跟着柔软了一片。 若她成亲后,真能生一个像萧以星这样可爱又黏人的乖女儿,好像也不错。 今日也就第三次见面而已。 姜沐言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抗拒,变得能慢慢接受,或许萧以星真的是她女儿了。 心下默默叹气的姜沐言,抬眸见萧南瑜在看她,忍不住又轻叹一气。 相比起两个可爱聪明的小娃娃,要接受萧南瑜是她未来夫君这件事,难度显然增加了无数倍。 难到她一想到就无比抗拒。 她和萧南瑜之间夹杂着太多难以跨越的鸿沟,难,太难了。 两人的亲事不适合在两个孩子面前谈论。 有些剑拔弩张却一直讨论不出结果的话题,被萧以舟和萧以星打断后,便自然而然的没了后续。 姜沐言凝在萧南瑜英俊面容上的目光往下移,看到另一张英俊非凡的小脸,嘴角便忍不住扬起。 “你也满头的汗。” 她伸长了手臂,温柔擦去萧以舟额头的汗珠。 “谢谢娘亲。”萧以舟先享受了一会娘亲的温柔,随后抬手揪住绣帕,腼腆道,“娘,我自己擦。” “好。”姜沐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瓜,这才收回手。 萧以舟左右擦了擦脸颊上的汗,随后绣帕抹上了小鼻子。 姜沐言以为他在擦拭鼻头的汗珠,却见他深深嗅了一口,紧接着就仰起头抬起小手,把绣帕怼到了萧南瑜的口鼻处。 “爹爹,你闻闻,娘亲的手帕好香啊。” 萧以舟似有显摆的意味,语气特别的自豪。 “……”姜沐言的脑子在一刹那间停止了运转。 那是她的绣帕,她日日随身携带的手帕。 怎么能将她一个未出阁女子的手帕给外男闻。 清香扑鼻的萧南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耳根又跟着微微发烫起来。 “嗯嗯,超香的,是娘身上玉兰花的味道,爹爹你快闻闻。” 乖乖窝在姜沐言怀里的萧以星,丝毫不知晓两个大人的尴尬,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萧南瑜肯定道。 “……”萧南瑜清冷的瑞凤眼微微闪烁,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姜沐言、萧以星的方向瞥。 但萧以星的童言无忌以极其强悍的姿势,强行闯入了他的耳中。 手帕的香味和姜沐言身上的味道一样,是玉兰花香。 不经意间又深嗅了一口的萧南瑜,眼睫又狠狠颤了一下。 确实有点像是玉兰花的花香。 脑子被绣帕香得略微空白的萧南瑜,慌忙拿下萧以舟抵在他口鼻处的手帕。 白色丝绸帕子触感柔软细腻,萧南瑜的指腹摸到了一处异样,微微垂眸看去。 帕子一角绣着两朵玉兰花,针脚细密,白色花瓣清雅中又透着几丝娇艳。 就像姜沐言人一样,气质淡然清雅,却又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姜沐言见自己的手帕落入了萧南瑜的手中,他还闻过,顿时羞得脸颊晕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犹豫着,缓缓伸出手。 也不敢去看萧南瑜是何神色,她细白手指捏住手帕一角,将帕子从萧南瑜手中抽了出来。 耳根泛红的萧南瑜也不敢去看姜沐言。 眼眸低敛的他,眼看着姜沐言抽走手帕,视线追随而去,瞥到她莹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悄然护于身前。 “爹爹,你还没回答我,娘亲的手帕是不是很香很好闻?” 萧以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望着萧南瑜,颇有刨根问底的精神。 “……嗯。” 萧南瑜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耳根发烫,但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沉静,面对乖女锲而不舍的追问,他只能闷声嗯一下。 萧以星纯真无辜的大眼珠子,盯着萧南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身体前倾趴在石桌上。 她还伸长小脖子,探着小脑袋,捂着小嘴儿和萧以舟说悄悄话。 “哥哥,你看爹爹又变得好奇怪,他不说话,耳朵还那么红,爹爹是又害羞了吗?” 小娃娃的悄悄话,确实压低了声音,但这个音量可能控制的不是很好。 萧以舟能听到的情况下,不论是姜沐言还是萧南瑜,也都听到了。 于是乎,萧南瑜的耳根子,肉眼可见的更红了。 但姜沐言没看到,因为她不敢看,因为她觉得自己脸颊也发烫。 萧以舟光明正大的偷瞄了萧南瑜一眼,也身体前倾了一些,小声回答着妹妹道: “嗯,爹爹又害羞了。” “爹爹为什么害羞?好像娘也没对他做什么吧?”萧以星捂着小嘴继续悄悄话。 “我也不知道,娘好像是没做什么。”同样说着悄悄话的萧以舟,也弄不明白了。 姜沐言和萧南瑜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娃娃可可爱爱的趴在石桌上,当他们不存在一样说着谁都能听到的悄悄话。 “啊。”萧以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小声惊呼了一下。 “以前爹爹被亲的时候都会害羞,哥哥,刚才你有看到娘偷偷亲爹爹吗?” 小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听得姜沐言杏眸一下睁得溜圆。 她亲萧南瑜? 还是偷偷亲的? 姜沐言在脑子还没反应时,手先行动了。 以防小家伙又道出让人难以招架的惊人之语,她一把捂住了萧以星的小嘴儿。 萧以星转动着小脑袋瓜,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姜沐言,眼神比泉水还干净,比小白兔还无辜。 “星星乖,渴不渴?喝点水。” 脸颊上挂着两抹红晕的姜沐言,温柔浅笑着端起茶杯递到萧以星嘴边。 一头雾水的萧以星,就着茶杯喝了两口水。 姜沐言放下茶杯,纤长细嫩的手指又捏起一块糕点,再次递到了萧以星的唇边。 “星星,吃糕点。” 姜沐言镇定自若的喂着小家伙,期望能堵住她童言无忌的小嘴儿。 萧以舟见姜沐言一脸温柔,又是喂水又是喂糕点,却一口也没喂到他嘴边来,不由眼巴巴的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奶声奶气道: “娘,我也想要娘喂。” 姜沐言美眸微转,见另一个小家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顿时心疼了。 “好,我们舟舟也有。”她忙又捏起一块香酥饼,递到萧以舟嘴边,低声温柔的哄着,“舟舟不喜欢吃甜食,这是咸的哦。” 萧以舟当下喜笑颜开,吃着香酥饼,嘴里咸香,心里甜蜜。 “娘,糕点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喂爹爹吃?” 萧以星的小脑袋在姜沐言怀里转来转去,见娘亲喂了她和哥哥,独独没喂爹爹,又发出了灵魂一问。 “……”姜沐言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干笑道,“爹爹是大人了,不用喂。” 她说完暗戳戳的瞪了萧南瑜一眼。 小孩子这么致命的问题,他就不能回答一下吗? “可是娘以前也喂爹爹吃过糕点啊,我看见过哦,喂的是透花糍,可好吃了,我也想吃,可娘只肯给我吃一块,说小孩子不能多吃。” 萧以星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可可爱爱又漂漂亮亮。 姜沐言看着可爱又漂亮的小娃娃,只觉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个烫手山芋。 小不点儿小小一个,小嘴儿怎么这么能说呢? 萧南瑜同样尴尬不已,他用行动向两个小娃娃表明,他不用喂,自己伸手在桌上捏了一块香酥饼,默默地吃了起来。 两个小孩觉得很温馨,两个大人却觉得尴尬的诡异氛围中,姜沐言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这一次,她没敢再背着两个小孩偷偷走。 她朝萧南瑜看去,萧南瑜一下就读懂了她的眼神,轻轻颔首。 姜沐言摸着怀中小女娃柔软的发丝,又去看萧南瑜怀里的萧以舟,不太忍心却又不得不开口道: “星星,舟舟,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吃着玉露团的萧以星,突然就觉得手中的团子不甜了。 她的眼眶瞬间涌上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哭,只瘪着小嘴儿不说话。 萧以舟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但他沉默片刻,冲姜沐言笑了笑,道:“娘你回去吧,我和妹妹会乖乖在这里的。” 萧以星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一滴泪落下后,豆大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 可小小的人儿即便落了泪,也死死抿着小嘴儿,半点没哭出声音来。 她越是隐忍着不哭声,看在姜沐言眼里,心里就越难受。 姜沐言眼尾泛红的抱紧了她,脸颊贴在小家伙额头,胸腔里堵得慌。 “星星不哭,娘过些天就来看你们。” 这是姜沐言第一次在两个孩子面前自称娘。 这也意味着,她打从心底里,开始接受萧以舟和萧以星了。 两个小孩儿本就没发现这个问题,现下又沉浸在悲伤里,更没觉得姜沐言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萧南瑜却是敏感的发现了。 他眸色深深地看了姜沐言几眼,抱着萧以舟率先站起身。 “乖,我们去送送娘亲。” 他轻轻捏了下萧以舟脸颊上的小奶瞟,清冷眉宇间有一抹浅淡的柔情,鼓励着小家伙,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 姜沐言也抱着萧以星起身。 走到院门前,她将萧以星放在萧南瑜身旁,摸着她可爱的小脸庞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惹人伤心。 最后她干脆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梨园。 梨园的院门一关,她纤瘦的身影彻底被阻隔后,萧以星扭头就抱着萧南瑜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爹爹,爹爹……” 她想要娘亲,她不想让娘走,呜呜…… 萧南瑜忙俯下身抱住萧以星。 “星星乖,乖,宝宝不哭。” 萧南瑜心里也不太好受,耐心的柔声安抚着小娃娃。 谁知他低落的心情还没缓过来,小家伙自我治愈的能力迅猛异常,哭着哭着突然就不哭了。 只见小娃娃潇洒又豪迈的一抹眼泪,化悲愤为食欲的对他道: “爹爹,我不哭了,我想吃聚仙楼的烤鸭,我们明日去吃好不好?” 萧南瑜:“……” 他看着萧以星红彤彤的纯净大眼睛,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但明日肯定不行,真去的话他得好好安排一下。 “过两日好不好?两日后爹爹一定带你们去聚仙楼吃烤鸭。” 萧南瑜和两个小家伙商量着。 两日后,聚仙楼。 身着一袭嫩黄色衣裙,淡然婉约的姜沐言,缓缓踏入了聚仙楼的大门。 她身旁一表人才,光风霁月的清俊公子,是她的表哥陆承彦。 也是她即将定亲的未婚夫婿。 聚仙楼今日热闹,姜沐言提着裙摆上楼之时,忽听楼上传来奶声奶气的一声惊喜呼喊。 “娘亲!” 小奶音穿破重重嘈杂声闯入耳中,姜沐言拎着裙摆的手一抖。 这是萧以星的声音! 她猛的一下抬头,眼神惊恐的往楼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