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游戏:死对头影帝影后官宣了》 第1章 扫描完毕,结对成功 新房里花烛摇晃。 囍字盖头下,女子顶着沉重凤冠,一动不动坐着。 “关导怎么还不喊开始?”尤桑有些纳闷,悄悄打了个哈欠。 若非关导是她伯乐,人情不能不还,她就算哪天没戏拍饿死,从影视城楼上跳下去,也不会答应来客串蔺修竹的白月光。 还是个早死的白月光。 “action”迟迟不响,耳边有急促的脚步声直冲她而来。 尤桑目露疑惑,这是已经开拍了? 来不及多想,她一秒转换神情。 喜帕被掀开,暖融烛光洒下来,女子雪肤朱唇,美目流转,端的是仪态万千。 尤桑调整好角度,缓缓抬眸—— 猝不及防撞上一张颐指气使的脸。 “本公主要走了,你能拖多久拖多久。记住,要是胆敢透露一分,就等着给家人收尸吧!” 说完唰的一下,将喜帕甩回尤桑脸上,微微刺疼。 ……懵逼。 大写的懵逼。 尤桑抖着手将喜帕扯下来,睁大眼睛迅速环顾一圈。 真的……没了。 导演没了。场记没了。 摄像机没了。打光板也没了。 他!喵!的! 全没了! 尤桑瞳孔地震。 …… 【叮咚!恭喜您进入真爱剧本游戏,成为幸运的单身狗999号玩家。真爱至上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眼前忽然闪现一扇透明光屏,如同拨打电话的界面。 【您可以:按0浏览个人信息,按1了解游戏规则,按2阅读剧本情节……】 电子音噼里啪啦一大串,尤桑混乱的大脑只来得及捕捉最后一句: 【按#选择一对一服务】。 这是碰上了传说中的黑科技? 尤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按下#号键。 【您好,我是小爱,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 轻柔女声又令尤桑吃了一惊。 “小贞?” 【您好,我是小爱,小真是我的搭档,需要我转接给他为您服务吗?】 尤桑哽了一下。 “不用,你声音跟我助理有点像,我听错了。” 【您没有听错,真爱至上系统追求人性化服务,我会自动切换成您熟悉的人声,帮助您尽快适应游戏。】 “……” “不好意思,我对游戏不感兴趣,请问怎么退出?” 【抱歉,此功能不对低段位玩家开放。】 “那是不是只要死了,就能出去?”游戏不都这样吗? 【不是哦,您在游戏中活着,对您来说现实时间是暂停的,但您若在游戏中身死,现实身份也会立即死亡。】 “……”深呼吸咽下爆粗口的冲动,尤桑挤出一个微笑,“你们找个愿意参加的人不好吗?何必非要逼我这个菜鸟?” 【本游戏玩家定位为各行业的顶尖单身人士。您昨日刚获封影后,今天又恰好触发这个剧本场景。】 【温馨提示:游戏初始设置玩家名额就是999位,您正好赶上末班车,怎么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尤桑:“……” 当事人此刻就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为什么累死累活抽档期来客串? 为什么非得赶今早的飞机? 为什么要拍这场夜戏? 这下好了吧。 赶上999了吧! 尤桑悲痛反省三分钟,迫使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虽然她是个游戏黑洞,但她擅长演戏啊! 这什么剧本游戏对她来说,应该……大概……也不难吧? 尤桑咬咬牙按下0号键。 光屏一闪,页面刷新。 【玩家id:单身狗999号 年龄:25岁 行业身份:新晋影后 情感状态:寡王 游戏段位:寂寞青铜(心动值:0\/100) 恋心数:0】 尤桑柳眉微皱,不满道:“这id能改吗?” 单身狗?还999?怎么看都像嘲讽和诅咒。 【抱歉,此功能不对低段位玩家开放。】 “……”尤桑心梗三秒,“怎么升段位?” 【心动值进度条到达一百,即可晋升心动白银段位。】 【还有暧昧黄金、情定铂金、永恒钻石、真爱闪耀更多等级待您解锁,期待您成为恋爱王者的一天!】 尤桑无语片刻,强烈怀疑:“你们真的不是什么黑心盗版游戏?” 【百分百纯正版哦~】 尤桑嗤笑一声,懒得再争辩,退回主页按下1。 电子音冰冷播报: 【恭喜玩家触发剧本《冷王囚爱,逃婚公主太嚣张》。您的角色为:替嫁侍女。】 【本局游戏为双人单机模式,游戏难度两颗星。系统将根据情节发布任务,玩家完成任务获取恋心数,累计达到99即可通关回到现实。】 “双人单机?”尤桑右眼皮狠狠一跳,某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滴——扫描完毕,恭喜玩家单身狗998号和单身狗999号结对成功,祝早日通关。】 尤桑又惊又怒:“结对?你有没有搞错?我同意了吗!” 【收到玩家反馈,默认文案更新中……】 门外传来丫鬟们道喜的声音:“恭喜王爷。”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智能更新完毕。恭喜玩家蔺修竹和尤桑喜结连理,祝早生贵子。】 尤桑捏着喜帕不可置信抬头,正对上门口那人望过来的眼神。 第2章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轰—— 尤桑听见自己心态再次崩塌的声音。 果然,这人就是她的克星! 与尤桑如丧考妣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身着喜服的俊美男人似乎弯唇轻笑了一下。 尤桑疑心自己看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看她跟着他一起倒霉就这么开心? 还是说已经被这该死的游戏刺激疯了? 尤桑再定睛看去,男人已然换上一副温柔神态,那抹轻笑像是从没出现过。 他侧身关好门,步伐坚定朝她走来,在一步之遥停住,低头定定看着她。 尤桑被他看得如坐针毡,蹙了蹙眉。 “你看什么?”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男人喟叹般道,声音带着酒后微醺,“我的公主殿下。” “……?”尤桑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一直想将你据为己有。今夜,我终于能如愿以偿。” “……”男人深情款款的目光令尤桑汗毛直竖,嫌弃脱口而出,“蔺修竹,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癫?” 男人并不因为她的斥责而生气,眸中痴恋愈发浓重,甚至伸手抚上她的脸。 尤桑浑身一激灵,打掉他的手就往旁边躲。 不料男人突然使劲将她一把箍入怀中,趁她反应不及,顺势将人压倒在身后的喜床上。 尤桑双眸圆睁,“救——” 呼救声被男人大掌捂回喉咙,尤桑拼命挣扎起来,一边疯狂抓挠一边在他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男人吃痛松了劲道,尤桑趁机挣开钳制,张嘴怒叱: “禽兽!蔺修竹你这衣冠禽兽敢动我一下试试!亏那么多粉丝天天吹你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我出去了一定立刻揭穿你!你个混蛋!人渣!败类!” 怒火冲昏头脑,她抬手就冲那张脸扇过去,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 “够了吗?”男人沉声问道,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好啊你,真面目暴露了吧?”尤桑见他变脸火气更旺,“够什么够!我非得……” 【滴——单身狗998号玩家完成剧情任务,判定999号玩家反应有效,两位玩家恋心数各+5。】 ……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许久,尤桑拘谨地挪远了点儿,轻咳两声。 “你、你刚刚,是在问系统?” 蔺修竹在听到系统播报音的那刻就放开了她,起身兀自整理着衣襟和发冠。 此刻回头轻飘飘掠她一眼,“不然呢?” “那你突然发……”尤桑硬生生把后一个字吞回去,“突然那样,是在做任务?” 蔺修竹依然是不咸不淡的三个字:“不然呢?” 尤桑被噎住,想起自己方才的破口大骂多少有些心虚,瞅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男人剑眉微挑,“你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尤桑那几分心虚当即就被烧得一干二净,“失你个头!眼瞎就去治眼睛,自恋就去治脑子!” 蔺修竹哼笑一声,没应。 一拳打在棉花上,尤桑感受到熟悉的心堵。 要不怎么说是死对头呢,一碰上这人她总是很难保持冷静。 尤桑逼自己认清现实,摆正心态,放平语气,“既然是任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配合你,也省得误会一场。” “是吗?” “当然,我也是专业演员。” “下次一定。” “……” 蔺修竹走到桌边坐下,撩起衣袖给自己斟了杯茶,见那一双美目仍不爽地瞪着他,忽然举杯朝她敬了下,“抱歉。” 见尤桑愣住,才淡淡解释:“进门那刻系统给我发布任务,限时五分钟。事急从权,并非我有意冒犯。” “当然——”他微妙地顿了顿,轻哂道,“我也不是怀疑尤小姐的业务水平,只是根据你一贯对我的态度,临场反应或许更能达到系统的要求,毕竟它要求真情实感。” 男人语调平静,并不含控诉意味,尤桑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尴尬。 看不惯归看不惯,被看不惯的人当面这么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尤桑不着痕迹避开他视线,清清嗓子,“反正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没那么幼稚,该配合的自然会配合,也不会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会做个合格的队、友——”她有意无意加重后两个字,“希望蔺先生也是。” 蔺修竹扬起眉,微垂下头,喉咙里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他转身又斟了杯茶,信手端着过来,递给尤桑。修长手指扶着白瓷杯壁,虎口处还有个渗血的牙印。 尤桑像是被烫到般缩回目光,下意识接过杯子。 便见蔺修竹压低自己的杯沿碰了下她的,杯中茶水轻轻一荡。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男人清朗嗓音在压低时有种别样的性感,“my partner。” 他仰头一饮而尽,原本豪爽的动作在他做来偏有几分优雅。滚动的喉结还未来得及散发荷尔蒙就被宽袖掩去,倒显得愈发禁欲…… 尤桑猛地低头。 淦! 你在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清醒点,不要被这家伙的外表蛊惑! 尤桑自我唾弃一番,抬手正要喝,动作间袖子将红盖头蹭到床下,一瞬间该死的联想毛病又发作了。 洞房花烛。 掀起盖头。 新婚夫妇。 然后喝的应该是…… “怎么了?”蔺修竹恰好出声打断她的联想。 “难道尤小姐觉得还是喝酒比较有诚意?”他恍然大悟的模样,又为难般道,“可是这里就只有合……” “闭嘴!”尤桑急急截住他的话,自证清白一样抬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结果一不小心被呛住,疯狂咳嗽起来。 蔺修竹作势要给她拍背,尤桑想也不想地拒绝。 她就知道,他一靠近,她准倒霉。 突然,冰冷刻板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单身狗999号玩家请注意,剧情任务即将发布。】 【前情提醒:影子替代冷王迎娶异国公主,遵照吩咐对其表现出爱慕并扑倒在床,替嫁侍女难抵心中害怕而挣扎反抗,影子察觉不对,停止洞房。】 尤桑一愣,讶异抬头,“你也是假的?” 第3章 我叫你影哥哥可好 蔺修竹见状,猜到是系统也给她发任务了,淡定颔首。 尤桑心里诡异地平衡些许。 双替身吗?有点意思。 【当前节点:侍女见替嫁之事瞒不下去,不得已向“冷王”道出真相。】 【玩家任务:清纯不做作地向影子哭诉身世来历,激发影子恻隐之心,限时二十分钟。任务完成后所涉及玩家均可获恋心数10颗。】 【新手提醒:任务目标为npc时,目标反应是否有效由系统智能判定;任务目标为玩家时,系统将对目标情绪进行检测,真实度达到85%以上方为有效。】 “……”还真要求真情实感啊? 问题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世,要说什么? 尤桑忽然想起系统最开始那一连串介绍,试探性地按下光屏上的2号键。 屏幕刷新,大段剧本情节出现在眼前,属于她的台词还用亮色标明了。 尤桑一目十行看过去。 原来她并非公主真正的侍女,而是因为与公主容貌相似才被抓来替嫁。 她本是某间医馆老板的女儿,母亲早逝,自小跟随父亲学习医术,有个小她五岁的胞弟。 她无意攀附权贵更不愿随便嫁人,但为保父亲和弟弟的性命不得不屈从。 人设不算复杂,也不难演。 可尤桑看完后两眼一黑。 这系统是不是对“清纯不做作”有误解? 如此茶香四溢的台词,跟这五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 尤桑抬头幽幽盯着蔺修竹看了会儿。 “你之前的台词也是系统给的?” 蔺修竹耸耸肩,默认了。 尤桑:“……”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么肉麻的话某人说起来毫无负担,换成她就难以出口。 尤桑心中越尴尬,面上越正经,“你也能查看剧本吧?麻烦待会儿给点反应。” “嗯?”蔺修竹将杯子放回原位,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 尤桑只好说得更直白些,客气道:“蔺影帝是聪明人,既然已经知道任务规则,应该无需我多说,相信你的演技不会让我失望。” 蔺修竹目露讶异,笑着揶揄:“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从尤小姐口中听到对我的夸奖。” “蔺某不才,自当尽力,不过成就一场好戏的前提是,对手演员也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你说呢?” 尤桑一边肃着小脸点点头。 一边在心里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就知道这厮没那么好说话,明摆着要看她笑话! 想要敷衍一下走个过场是不可能了。 偏这时候系统突然发出警告。 【玩家请注意,时限即将过半,请积极完成任务!】 【温馨提示:剧情推动类任务皆为强制型,若任务失败,玩家将遭受系统随机惩罚。】 尤桑心脏抖了抖,闭眼深呼吸片刻。 再睁眼时,神情已判若两人。 “殿下恕罪!”侍女跌坐在地,目光凄楚,泪盈于睫。 “民女并非有意欺瞒殿下,只是公主意欲逃婚,见我容貌与她相似,便将家父与胞弟抓去,逼民女行这替嫁之事。还请殿下明鉴啊!” “哦?”‘冷王’居高临下睨着她,漫不经心道:“既是被捉住软肋,又怎会轻易道出真相。难道你这会儿便不怕她的威胁了么?又或者……” 他冷笑一声,“你更怕我杀了你?” 侍女浑身一颤,眼泪簌簌落下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不,不是的,民女只是……”美人抬眸,泪光中含着坚定,柔弱中带着倔强,“只是见殿下似对公主一往情深,心中有愧,不忍再欺瞒殿下。” ‘冷王’眼神深了几分,“那你便不管你父亲与弟弟的死活了?” 美人咬咬唇,扎扎实实行了个跪礼,“民女曾听闻殿下事迹,敬仰您是人中龙凤英雄豪杰,斗胆请殿下伸出援手,民女将永生铭记殿下的大恩大德!” ‘冷王’轻嗤:“不仅胆大包天,还巧舌如簧。若我救他们的条件是杀你灭口,你待如何?” 侍女心中一跳,牙关打颤。 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父亲自小便教导民女,行医治病最重要的是清秽气,养正气。为人处事也当如此,须牢记清正二字,故将医馆取名为清正堂。” “若民女今日就此身死,能助至亲脱离困境,是死得其所,能令殿下免遭欺骗,便无愧于心,也算不负父亲教诲。” 说完深深一拜,掷地有声,“民女,听凭殿下发落!” 室内蓦然陷入寂静。 唯有花烛燃烧的噼啪声,伴着她咚咚作响的心跳。 片刻后,头顶传来男人沉声命令。 “抬起头来。” 侍女抬头迎视,眼眶通红,目光清亮。 ‘冷王’注视她的眼神晦涩难辨,极具穿透力,像是要透过她看什么人。 “你父亲是何名讳?” “家父姓尤,名晏,字清渠。” ‘冷王’沉默良久。 再次开口却令侍女愣在原地。 “可还记得你六岁时,你父亲曾带过一双目受伤的少年回医馆救治?” 十年过去,儿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她努力回想着,那个少年的模样依稀浮现,且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 “你、你是……” 某段画面蓦地跃入脑海。 “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一个影子,没有名字。” “那我叫你影哥哥可好?” “……随你。” 侍女猛然睁大眼。 “你是影哥哥!” 惊喜神态映入男人眸底,激起一圈浅淡涟漪,是微弱而真实的笑意。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完成剧情任务,判定998号玩家反应有效,两位玩家恋心数各+10。】 系统出声瞬间,久别重逢的温馨场景崩裂瓦解。 尤桑一秒变脸,无比嫌弃地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噫!好恶俗的称呼! 蔺修竹似笑非笑朝她伸手,“需要影哥哥扶你起来吗?” 尤桑毫不客气揪着他的袖子起身,顺带将灰尘统统蹭在上面。 蔺修竹不甚在意地甩甩袖子,无奈摇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顽皮。” 尤桑一阵恶寒。 “你能不能正常点?” 蔺修竹总算收敛表情,一本正经道:“抱歉,刚才还没出戏。” 尤桑白眼快翻上天。 谁不知道蔺影帝入戏和出戏速度堪称业界楷模,他就是存心膈应她! 然而下一刻,又冒出来的系统让她知道什么叫没有最膈应只有更膈应。 【恭喜999号玩家成功解锁“少时邂逅,十载重逢”剧情。】 【当前角色选择a:收服影子,在影子帮助下令冷王倾心,彻底取代公主并怀上皇嗣,成为神仙眷侣。】 【当前角色选择b:攻略影子,帮助影子脱离冷王控制,两人一起逃出王府逍遥江湖,成为神仙眷侣。】 第4章 会暗恋了不起啊 【玩家选择将决定后续任务,时限一分钟,超时将由系统为您随机选择。倒计时开始。】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催命似的魔音里,尤桑懵逼片刻,反应过后差点跳起来! “等等!怀上皇嗣是什么意思?!” 她整个人处于震惊中,没注意到蔺修竹在听到她的话时,突然暗下来的眼神。 系统并不回答她,仍在冰冷倒计时,【四十九,四十八……】 这时小爱不痛不痒插嘴:【就是字面意思啦。】 尤桑急得不行:“我是问这要——” 余光瞥到身边杵着的人,差点咬到舌头,“怎、怎么操作!” 小爱似乎有点难为情:【呃,需要我给您传送一些学习资料吗?】 尤桑绝望闭眼。 所以,真得那啥才行? 【三十四,三十三……】 就算是游戏里的npc,要她跟一个陌生人那啥她也做不到啊! 怀孕就更离谱,想都别想! 那,选另一个? 可攻略听上去怪怪的,还是对蔺修竹。 她尝试挣扎:“有没有c选项?” 小爱温柔地扼杀掉她的希望:【没有哦。】 【二十,十九,十八……】 尤桑在脑中飞快比较着两个选项。 前者又是收服又是取代的,搞不好还会卷入宫斗引火烧身。 后者虽然要攻略某人,逃离王府听上去也不简单,但两权相害取其轻,量蔺修竹也不敢真对她做什么,总比怀皇嗣好吧! 【三,二……】 “b!我选b!”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选择生效。】 【剧情重置中……重置完毕。】 【角色主线:保住性命,帮助影子,逃离王府。】 【温馨提示:您与结对玩家角色主线高度重合,可建立共享连接,有助于提高任务效率。】 尤桑转头与蔺修竹对视一眼。 “你的主线是什么?” “你想连接吗?” “……” 沉默了会儿,两道声音又不约而同: “摆脱控制,保护侍女,逃离王府。” “可以先试试。” “……” 最后是蔺修竹先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 “那就试试吧。”他语气随意,抬手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应该是在光屏上操作。 见尤桑仍傻站着,催促道:“还发什么呆?” 尤桑轻咳一声,目光飘忽。 “这个……怎么连来着?”声音里不免带出几分窘意。 系统一开始说的一大串里好像是有,但她记不清了。 她准备好接受蔺修竹的戏谑或嘲笑,可出乎意料的,他只是淡淡投来一眼,两步行至她跟前。 “直线距离在1米内的玩家同时按下5号键,就可以建立连接。” 尤桑赶紧将自己的光屏召出来,眼神示意她准备好了。 蔺修竹视线在她微微颤动的睫羽上停留半秒,自若收回,语调无波。 “三,二,一。” 话音一落,两人同步按下5。 【滴——单身狗998号玩家和999号玩家开启共享连接。】 【该模式下,两位玩家享有查看对方个人信息、转发系统任务提醒、赠送对方商城道具等权利。】 两人目前都是穷光蛋,道具什么的暂且略过。 所谓任务提醒,大抵是系统只给其中一人发布任务时,可以转发让另一人也知道。 至于第一项……尤桑暗戳戳按下0。 屏幕刷新,她的恋心数变成15颗,下面则多出某人的信息。 【结对玩家id:单身狗998号 年龄:26岁 行业身份:双料影帝 情感状态:暗恋 游戏段位:心动白银(暧昧值:0\/100) 恋心数:15】 尤桑目光一滞,嘴角微沉。 “不对。” “什么不对?”蔺修竹面色平静,藏在宽袖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 尤桑抬眸不忿地瞪他,“都是新手,凭什么你直接就比我高一个段位?” 蔺修竹:“……” 他指尖松开,勾起一个有点欠扁的笑容。 “当然是凭系统对我们的实力有正确而客观的认知。” 尤桑凶巴巴飞过去一记眼刀,不甘心地把小爱叫出来要解释。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实力开玩笑! 小爱语气依然很温柔。 【因为我们是真爱至上系统呀~998号玩家虽然单身,但是有意中人,不像999号玩家您是真正的身心皆孤寡呢。】 尤桑:“……” 说得这么高大上,不就是暗恋嘛! 会暗恋了不起啊? 什么奇葩标准! “看不出来,堂堂蔺影帝也得玩儿暗恋这套。”她忍不住刺了一句。 “没什么奇怪的。”蔺修竹一脸云淡风轻,“我又不是人民币,自然做不到人人喜欢。” 他看着尤桑微微一笑,“这一点,尤影后不是最清楚了吗?” 尤桑被反将一军,心气愈发不顺。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冒出日前从小助理那儿听来的绯闻。 “你和白女神上周是第三次被拍到一起吃饭了吧?”她眼珠转了转,难得露出点八卦样,“难道你喜欢的就是她?” 蔺修竹表情一言难尽,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绷着脸道:“不是。” 可光是他默然的这段时间,就足够尤桑脑补一出年下痴情修勾苦追女神姐姐而不得的心酸大戏了。 何况蔺修竹一向洁身自好,从未和其他任何人传过绯闻,唯有和白云晓关系颇近。 “放心,都是圈内人,保密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不会出去乱说。” “……我说了,不是。” “哎呀,行吧行吧,不是就不是,等追到再公开也不迟,我懂的。” “……” “不过说实话,要追白女神你竞争对手不少啊。”尤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真给你追到那才是便宜你了。” “……”蔺修竹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不再反驳,反问道,“你很喜欢她?” “国民女神谁不喜欢?”尤桑奇怪地看他一眼,“而且她也是很多演员崇拜的对象啊。” “包括你?” “她所有作品我都看过,应该也算吧。” 蔺修竹忽然道:“我可以帮你引见她。” 尤桑一脸警惕,“你想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想太多。”他轻笑一声,“满足粉丝心愿而已。” 第5章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尤桑还在怀疑蔺修竹的用意,他突然走到屏风旁开始解腰带。 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撇开视线,“你干什么?” “睡觉。”他理所当然反问:“折腾这么久你不累?”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扭捏,短短几句话间就脱得只剩中衣。 “还是你打算穿着喜服睡觉?” 这一提醒,尤桑先前被系统逼退的困意又席卷重来。 等蔺修竹行至床边,她才后知后觉这里只有一张床。 “等等!”她下意识叫住他。 “你……”该不会是想和我睡一张床吧?! 不行! 绝对不行! 可要一个人霸占床不许他睡……她也说不出这么蛮横的话。 正当尤桑左右为难之际,蔺修竹弯腰从床上抱走其中一条被子,来到窗边的软榻上放下,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她。 “我什么?” 尤桑一怔。 随即若无其事道:“没、没什么。” 也是。 正如她看他不顺眼,他也未必多待见她。若非阴差阳错进游戏被绑定,他哪次不是避得她远远的。何况他暗恋白女神,怎么可能会和她睡一张床? 一定是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多,脑子都不清醒了。 尤桑在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脸放空一会儿,才动手去取头上的首饰。 凤冠方才在床上挣动时蹭掉了,但剩下的珠钗发髻依然难拆得很。 她不敢随意叫门外丫鬟进来,怕大半夜的又触动什么剧情任务,只能凭感觉在头上摸索。 哪知这发丝跟打了死结的麻绳一样,越解越乱,她手臂发酸,耐心渐失,不小心用力过猛,硬生生扯了数根头发下来。 “嘶——” 压抑的痛呼溢出,下一秒,手腕便被轻轻捉住。 “怎么笨成这样。” 那声音不冷不热,偏在尤桑本就烦躁的心上点了把火。不知名的郁气寻到出处,亟待发泄,被捉住的手却失去钳制,手心钻入一抹坚硬凉意。 “别动,我来。” 尤桑上半身僵直,右手握着蔺修竹取下来的那根金钗。 乍一看,她仍专注地盯着铜镜。 细看便会发现,她目光的聚焦点,已然不在自己脸上。 尤桑是很美的,那种毋庸置疑,一眼便觉惊艳的美。只是面无表情之时,难免显得侵略性有余,亲和力不足。 蔺修竹也生了张无可挑剔的脸,而给人感觉完全不同。不笑是清冷君子,一笑便春风拂面,不算柔和的五官轮廓,却能使人心生亲近之意,大抵要归功于那双含情目。 此刻他低头垂眸为她拆发髻,认真细致的模样,竟令她错觉出几分温柔…… 手心一疼,尤桑倏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握得太紧,细嫩皮肤都被钗上宝石硌出深深的印子。 她敛下眼皮,紧绷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最后一根簪子被放在梳妆台上,乌黑长发倾泻而下,撩过男人指缝,带来柔软丝滑的触感。 蔺修竹不露声色收回手背在身后,看向镜子里的人。 “好了。” 尤桑抬眼,猝不及防与他在镜中对上视线,顿了顿,有些生硬道:“谢谢。” 【滴——诗曰: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恭喜两位玩家完成隐藏亲密任务:对镜梳发,恋心数各+3。】 尤桑:“……” 她下意识去瞄蔺修竹的神色,镜中只映出男人的背影。 * 直到尤桑洗漱完毕躺在那张大床上,脑中闪过今夜种种,仍觉不可思议。本以为会难以入眠,不想倦意袭来,很快便沉入梦中。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在重重宫阙中迷路徘徊,突然有个与她样貌极为相似的女子出现,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推入深塘! 她不会水,拼命挣扎间,见那女子趾高气昂,面露不屑:“就凭你,也想取代本公主?” 命悬一线之际,一个熟人走到女子身边。她眼中爆发出求生欲的光,来不及多想大声呼救: “救命!蔺修竹救我!” 哪知男人只是颇为冷漠地投来一眼,便将岸上女子搂入怀中好声哄道:“别生气,她怎么配跟你比?” 尤桑心中寒意顿生,浑身刺骨冰凉,像被恶鬼死死拽着不断下沉,又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白云晓的模样! 绝望到极点便化作愤慨,她望着岸上卿卿我我的两人,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高喊: “蔺修竹!”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恐怖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尤桑猛然惊醒! 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瞳孔涣散,目光在床顶盖上游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可为什么窒息感仍如影随形…… 视线逐渐聚焦,尤桑双眼一瞪:“!” 狠狠打掉蔺修竹的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你捏我鼻子干什么?!” 尤桑一骨碌坐起来,揪着被子往床里挪了挪,盯着男人的眼神警惕又气恼。 蔺修竹眸光复杂难辨,和她对峙片刻,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干什么?怕某人睡死过去会变成鬼来找我啊。” 尤桑一愣,瞬间耳根犹如火烧。 她居然把梦话喊出来了! 还是当着这家伙的面! 不行,绝不能承认。 “少说些乱七八糟的转移话题!”尤桑强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快说,你刚才是不是趁机报复我?” 蔺修竹:“报复你什么?” 尤桑:“我怎么知道?” 蔺修竹居高临下睨着她,“原来比起演戏,尤影后装傻的功夫也毫不逊色。” 尤桑打定主意咬死不认,梦里未散的憋闷之气更令她恶向胆边生,倒打一耙:“我说错了吗?你这么小心眼,谁知道我昨天哪里又得罪你被记上了?” 蔺修竹闻言,忽然凉凉一笑。 笑得尤桑浑身发毛。 他膝盖抵上床榻,一言不发向尤桑凑近。 尤桑一个激灵,边往后躲边嚷嚷:“你干嘛?别过来!” 蔺修竹不为所动,上半身猛地前倾,眼疾手快抓住尤桑的腕按在墙上。 尤桑抬腿就往他下身踢,男人动作敏捷地勾过被子将她双腿一裹,使力夹在膝间。 这下她当真如砧板上的鱼,无法动弹,任人宰割。 奇怪的是,也许因为刚在梦里体会过极致的绝望,她并没有昨天被制住时的惶恐,反而恶狠狠瞪着蔺修竹,试图用目光凌迟他。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吗?” 第6章 我不介意证明一下 蔺修竹勾起唇,原本俊雅无害的面孔流露一丝邪气,“尤影后未免对我偏见太深,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过……既然你都说我小心眼爱报复,我若不坐实,岂不太冤了?” 说完,他捏着尤桑的左手来到唇边,出其不意将她的食指含入唇间。 尤桑傻眼了,敏感的指尖被温热绵软包裹,仿佛电火花在神经末梢用力炸开,一股酥麻之意顺着血管飞快流窜直入心脏。 她还没来得及斩断这电流,指尖骤然传来的尖锐刺痛就令她惨叫出声! “啊——!” 蔺修竹这个变态深井冰! 居然咬她! 一缕鲜红从男人浅淡的唇中溢出,他不慌不忙放开对尤桑的禁锢,从大红锦被下寻摸出一条白帕,将尤桑被咬破的手指裹进去。 待血迹染红一小块白色绢布,指尖停止溢血,才松开她的手,将帕子收起来。 尤桑被咬破的手颤抖地指着他,“你……你……” 涌到嘴边的粗俗之语太多,一时竟不知道骂哪句才好。 反观蔺修竹,毫不心虚,还将自己结痂的虎口怼到她面前,微微一笑,端的是优雅迷人。 “一报还一报,如何?” “……” 尤桑气了个倒仰。 以后谁再在她面前说蔺修竹是温文端方光风霁月的君子,她就把人打成猪! 她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王爷,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已在正堂候着了。” 蔺修竹收敛表情,将沾着血的帕子抖两抖,又吹了吹,等它干透后放进桌上的托盘,而后淡声说了句:“进来。” 一个丫鬟推门而入,目不斜视行至蔺修竹身边,福身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蔺修竹抬手示意,“先拿去给嬷嬷,本王和王妃稍后便来。” “是。”丫鬟行完礼,毕恭毕敬端着托盘离开。 尤桑后知后觉醒悟过来,系统的声音恰好响起。 【滴——恭喜两位玩家完成剧情任务,在他人面前坐实洞房,恋心数各+5。】 尤桑:“……” 用指尖血代替那什么的血,她当然不会拒绝,可是…… “耍我很好玩吗?” 蔺修竹回身看着她,“没想耍你。” 尤桑气笑了,“那有任务你怎么不说?说了我可以自己来,为什么非要你咬我?” “系统任务是发给两个人的,我以为你已经听到了。”蔺修竹语气十分无辜。 “……”她当时还在那该死的梦里,能听到个鬼! “至于咬你,你不是都说了吗?我在报复啊。”蔺修竹理直气壮,“正好利用一下,省得你下不了口。” 尤桑冷笑,“那我还得谢谢你?” 蔺修竹弯唇,“既是队友,不必客气。” 尤桑深吸一口气,放弃与男人做口舌之争。 尽快走剧情做任务才是正道,否则多跟他在这糟心游戏里待一天,对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是莫大的罪过! * 走出房间来到庭院,尤桑发现这个游戏的置景格外逼真。 npc也挺智能,路上碰见的仆从都会止步对他们行礼,动作比剧组礼仪老师教的还要规范。 尤其是这个容嬷嬷,把恭敬中带着一丝倨傲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言语间更有责怪她晚起之意,摆明了看不上她这个异国来的“公主”。 尤桑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蔺修竹打断道:“王妃昨夜劳累,身子疲乏,故而起迟了些,是本王考虑不周。” 尤桑正奇怪他怎么莫名其妙替她说话,就见容嬷嬷打量她的视线变得意味深长。 嬷嬷身后端着那个托盘的丫鬟更是双颊泛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尤桑目光在盘子上掠过,灵光一闪,顿时如遭雷击,整张脸都烧得慌。 蔺!修!竹! 她咬牙切齿揪住男人衣袖,压着声音压不住恼意:“你胡说八道什么?!” 跟她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系统播报: 【滴——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恭喜两位玩家完成隐藏亲密任务:人前秀恩爱,恋心数各+3。】 尤桑:“……” 这狗系统一定是蔺修竹派来的间谍吧! 当事人恍若未闻,神色自如,“走吧,莫让母后久等。” 两人坐上马车,蔺修竹才抱臂靠着车厢,懒洋洋地解释:“保护你也是我的角色主线之一,我在维持我的人设,有什么问题?” 尤桑为他的冠冕堂皇感到震惊,心火直冲脑门,口不择言道:“那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太累了起不来?” 蔺修竹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收回视线合上眼皮。 正当尤桑以为他被自己怼住,暗自轻哼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回荡在车厢里: “如果你真的对此有所怀疑,我不介意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 跟这厮斗了七八年,唯有厚颜无耻这条,她甘拜下风。 僵持的气氛一路萦绕到皇宫,直至踏入太后宫殿的前一刻,两人又心照不宣装出相敬如宾的样子。 不得不说也算种该死的默契。 “儿臣(儿媳)参见母后!” “起来吧。”凤椅上的太后淡淡应声。 端庄肃穆的女人即便是日常问候也给人一种冰冷疏离之感。 有蔺修竹这个“儿子”在前面顶着,尤桑乐得在后面装鹌鹑。 岂料她没轻松一会儿,这矛头便转到了她身上。 “祈安今日可是身子不适?哀家听闻,你平日惯爱骑马蹴鞠,性子可没有这般静。” 祈安是公主在嫁来异国前被赐下的封号,寓意祈求两国和平安泰。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本尊跑了,剩下尤桑这只替罪羊,乍听见这封号,心头就是一悸。 第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狗系统,给她的剧本里只有目前为止跟她相关的情节背景,她哪知道公主是什么性格喜好! 尤桑小脑瓜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合适的理由来掩饰这个破绽。 顺着太后的话说绝对不行,当她傻没演过宫斗剧吗! 万一真找个太医来给她诊脉,这不妥妥跳进坑里不打自招? ……有了! “多谢母后关心,儿媳身子无碍,只是敬仰母后凤仪万千,不敢言行无状冲撞母后。进宫前,王爷也叮嘱我不可再如平日那般放肆,儿媳自当遵从。” 宫斗守则第一条: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宫斗守则第二条:祸水东引,拉人垫背! 果然,身边人向她扫来似笑非笑的一眼,上前接了茬:“的确如此。祈安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懂规矩,儿臣往后也会多加约束。” “你对你这媳妇,倒挺上心。”太后语气不辨喜怒,话是对着蔺修竹说的,目光却依旧在尤桑身上打转。 尤桑面上恭谨,心中不安,总觉得这女人要搞事。 果然下一秒,就听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既然不懂规矩,那今日便留下来,让容嬷嬷教导一番吧。” 尤桑:…… 说实话,这个嬷嬷的姓氏总让她联想起一些童年阴影。 等下她不会被针扎吧?! 尤桑悄悄咽了下口水,暗中给蔺修竹使眼色。 不是要保护我吗?快上啊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蔺修竹仍是气定神闲,尤桑以为他已有应对之策,哪知说出的话叫她差点吐血。 “嬷嬷入宫多年,教导过多位公主闺秀,能得她指点是祈安之幸。” “正巧儿臣有事要与皇兄商议,祈安便有劳母后关照,儿臣晚些再来接她一同出宫。” 太后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淡笑着摆摆手,“你去吧。” “儿臣告退。” 他经过尤桑身边时,还故作安抚地拍拍她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听闻尤影后曾经是学霸?” “看好你哦。” 尤桑皮笑肉不笑,眼里小刀嗖嗖飞,“王爷慢走。” 最好出门就摔进臭水沟! 唯一的挡箭牌溜了,尤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坐在高位上的女人。 出乎意料的是,儿子一走,太后对她这个儿媳的兴趣骤减,看起来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她身上。 “你既已是冷王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哀家希望你心中有数。从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传出去丢的是我们瑨国皇室的脸。” 她左臂撑在扶手上揉着太阳穴,右手招来容嬷嬷,“你带她去偏殿,教她些宫里规矩和皇室后眷应尽的本分。我皇家媳妇,怎能不知礼数。” “老奴遵命。” 尤桑努力维持镇定,可当她被按在桌前时,表情还是有一瞬破功。 《女诫》《宫规》《王府内训》《中馈条录》……叠起来也就新华字典那么厚吧。 “一天?全部记住?!” 尤桑怀疑自己幻听了。 容嬷嬷见她一副被雷劈的样子,眼中又流露出轻蔑。 “且不说皇家公主,瑨国的每一位大家闺秀在出阁前对这些规矩早已烂熟于心。” “冷王妃如今才学,多拖一日,出错的可能便多一分。奴才是为您着想。” 尤桑腹诽:你明明是看我不爽。 【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随机任务。】 【当前npc:容嬷嬷。人物关键词:行走的教条。】 【玩家任务:通过npc考验,稳固王妃地位,可获恋心数5颗,未通过将遭受npc惩罚。】 尤桑:!!! 恰在此时,容嬷嬷从身后拿出一根竹签,底端又宽又扁,像是戒尺,而顶端又尖又细,可不就是放大版银针! “为了王妃能够学得快些,老奴会在一旁监督您的。” 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扯出一个僵硬假笑,像极了索命鬼。 “……” 尤桑心中叫苦不迭。 虽然她学生时期成绩是挺好的,可也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啊!一天记一本新华字典,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容嬷嬷的竹签蠢蠢欲动,尤桑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拿过最上面的《女诫》开始翻看。 看一句,不适感就多一分。 什么叫对长辈要“忍辱含垢”? 什么叫对夫君要“敬顺之道”? 什么又叫“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全是狗屁! 大概是她的嫌弃太明显,容嬷嬷幽幽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王妃可是有何疑问?” 尤桑刚要张嘴,就见竹签尖端反射出一道锋锐的光,她浑身一震,讪笑道:“没、没有。” 虽然这册子上的东西荒谬至极早被淘汰了,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尤桑认命地拿起来继续看。 形势所迫,就当她是在背反派台词吧…… 一上午过去,尤桑勉强磕下三分之一。 可等她用完午膳填饱肚子,再翻开册子时,却悲哀地发现,胃一满,脑袋更空了。 无法令她信服的东西,即使强行塞进大脑,也流失得极快。 不行,这样下去她铁定要被扎。 正巧容嬷嬷指挥宫女收拾碗碟没注意她,尤桑趁机召出光屏按下#号,用意念叫道:“小爱!出来一下!” 长长一声嘀后,脑海中冒出的不是熟悉的温柔女声,而是十分活泼的青年音。 【单身狗999号玩家你好,我是小真,今天小爱休假,由我为您服务。】 尤桑一愣,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声音也在哪听到过。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尤桑回神,抓紧抛出那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道具?” 【有哦!按3打开系统商城,搜索万象眼镜,戴上它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可以轻松记忆!】 尤桑眼睛一亮,按小真说的输入搜索,页面上果然跳出一副隐形眼镜,甚至还有美瞳款式可供选择。 【道具简介:天地万象,尽收眼底。无论文字还是画面,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和记忆!永久型技能类道具,每次戴上即生效。现实中亦可使用,效果减半。】 尤桑兴奋了。 “原来你们的道具还能带到游戏外用?” 【没错,我们可不是一般系统。】小真骄傲完,又提醒道:【不过只有高段位玩家,才能将道具带出游戏使用哦。】 一盆冷水泼得尤桑笑容微敛。 这个游戏的等级歧视真是无处不在! 也是……如果不是有利可图,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不断进入游戏升级? 尤桑想着,不经意瞄到下面的小字。 【道具价格:恋心数666颗】 尤桑笑容裂开。 第8章 知识直接灌进大脑 “这是不是太贵了点?”尤桑深觉狗系统不仅坑爹还黑心,“游戏通关都才要99颗!” 面对质疑小真振振有词:【本局游戏难度只有两颗星,所需恋心数自然不高。但这个道具可是永久型还能带出游戏的,价格已经非常公道啦!】 “真的不能再便宜点吗?”尤桑眨了眨真诚的大眼睛。 小真有点犹豫,【您想便宜多少?】 “不多不多。”尤桑清清嗓子,“就浅浅打个0.1折,再抹个零头,6颗怎么样?” 【……】 【玩家您从前跟人讲过价吗?】 “当然。”上一次讲价还是上一次,毕竟她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囊中羞涩的感觉了。 【那您能好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呢。】 “……”狗系统还会阴阳怪气了。 尤桑破罐破摔道:“你就说吧,看在我这么不容易的份上,这交易能不能成!” 【成不了一点。】 “呵。”尤桑早有预料,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她直接回到光屏主页按下6号键,上面跳出几个框:举报玩家、投诉客服、反馈npc 异常…… 小真预感不妙:【您有什么需求?】 尤桑冷哼一声,“我要投诉你阴阳我,服务态度有问题!” 【……】小真赶在她点下框框前好声道:【尊敬的玩家先别急,虽然万象眼镜不能卖给您,但是还有其他物美价廉的道具供您选择!】 “哦?”尤桑心中一动,面上依旧不满。 【根据您现在的情况,我为您推荐这款“记忆糖果”,好吃又好用,关键是只需6颗恋心即可获得!】 尤桑还没回答,光屏从投诉页面自动切换到商城页面,不用她搜索道具就跳了出来。 尤桑也不说破,故作随意地点开看了看。 【道具简介:你知道味觉记忆才是人最长久的记忆吗?世事千帆过,人间百味尝。吃下这颗糖果的半小时内,所有记忆都将深深印在你的脑海里。消耗型技能类道具,单次有效。】 尤桑蹙了蹙眉,才半小时? 再看价格,确实是6颗恋心。后面还有备注,糖果味道系统随机配发,若加价1颗恋心则可以自由选择。 也罢,一分钱一分货,半小时勉强够她翻完册子了! 尤桑没舍得多花1颗恋心选味道,反正不是她讨厌的那种就好。 【999号玩家成功购买记忆糖果一颗,消耗恋心数6,现有恋心数20。】 尤桑肉痛了一下,捏紧手中凭空出现的那颗糖,安慰自己:就当花钱消灾。 小真:【您还有需求吗?】 尤桑:“没了,退下吧。” 小真:【……好的,希望您喜欢这款糖果呢,祝您任务顺利,再见。】 脑海中归于安静,容嬷嬷重新回来盯着她。尤桑恍若未觉,看上去仍在专注地记背,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有宫女匆匆忙忙跑来禀报。尤桑隐约听见“头风”“发作”几个字眼,容嬷嬷着急离开前还不忘暗暗警告她安分待在这不要乱跑。 尤桑姿态乖巧地点点头,在她们转身离开之际,快速剥开包装将糖丢入口中。 来不及松口气,嘴巴里蔓延开来的味道差点没让她直接吐出来! 思绪转念间,想起刚消失的青年音,尤桑黑了脸。 小心眼的家伙!公报私仇! 否则为什么味道那么多,偏偏是她最讨厌的榴莲啊啊啊! 时间还在流逝,尤桑没空找小真算账,强行压住呕吐的冲动,一目十行地翻起册子。 每页文字就像被相机定格那样,一帧帧印入她脑海,记忆力被短暂提升到极致,尤桑第一次感受到知识直接灌进大脑的滋味。 嘴里的糖渐渐融化,许是含得久了,味蕾麻木,恶心感不再那么强烈。 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尤桑揉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她试着去回忆其中的某一段,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虽然味道不行,效果倒没骗人。 这样一想,尤桑又觉得十分浪费。这么珍贵的半个小时,她居然就记了这么些封建糟粕!给她整点四书五经也比这好啊! 眼下这几本她是决计不想再翻开的,至于乱走不用容嬷嬷说她也不敢,昨夜的噩梦还心有余悸。 尤桑一边无聊地转着书一边等人回来。 方才那个宫女把人叫走,是太后头风发作了吗?这病缠人得很,怪不得之前见她脸色不怎么好。 太后生病,蔺修竹是不是要回来?话说皇帝应该比太后更难应付吧,他居然能待这么久? 不对……她想他干什么,自己在这被折磨背书,最好也有个npc狠狠修理他一顿才公平! 尤桑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趴在桌上,或许是用脑过度,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再被拍醒时,眼前是容嬷嬷放大的脸。 尤桑心脏一缩,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等那张阴沉沉的脸移开,她才发现容嬷嬷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玉树临风,嘴角弧度像极了嘲笑,是大半天不见的蔺修竹。 另一个气宇轩昂,看她的目光暗含审视,这一身明黄色是…… 尤桑懵逼的大脑瞬间清醒大半,赶紧起身行礼,“祈安参见陛下!” “起吧。”皇帝随意一挥手,下句话却是对着蔺修竹说的,“你这王妃倒是很随遇而安。” 尤桑额冒冷汗,不愧是皇帝,听听这暗讽的艺术。 蔺修竹脸不红心不跳,“皇兄见笑了。祈安从前随性惯了,我正劳烦母后指点指点她。” “哦?那冷王妃这一日学得如何?” 这是在问她吗? 尤桑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回话,结果就听容嬷嬷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怪老奴办事不力,未能督促王妃好生学习。” 尤桑:“……”你问过我吗就知道我没好好学习了? “是祈安愚钝,怎能怪到嬷嬷头上。不如嬷嬷考校我一二,让祈安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日后也好加以改进。”尤桑微笑着顶回去。 第9章 支线任务和新手福利 容嬷嬷有些不屑地扫尤桑一眼,仿佛在鄙夷她不自量力。 皇帝也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激起了尤桑的好胜心。 她向来宁肯吃苦也不吃亏,即使认命也不认输。 到这破游戏里受蔺修竹的气就算了,现在连npc都光明正大欺负到她头上,不能忍! 皇帝有意吓唬她似的,吩咐容嬷嬷:“既如此,你便考考冷王妃吧,若是考不倒,朕拿你是问。” 容嬷嬷恭敬应是,自信地将几本册子从她面前收走,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猪。 尤桑捏捏手心,她好歹也是氪了金的人,怕什么! “《女诫》曰妇有四行,为哪四行?” “德、言、容、功。” “《王府内训》所言贞静幽闲、端庄诚一,何解?” “贞静者,正固而不妄动也。幽闲者,幽深闲雅之谓。端庄者,齐肃正直之谓。诚一者,眞实无妄之谓。” 尤桑回答不带一丝停顿,容嬷嬷目露诧异,翻了翻册子,才问出下个问题: “《宫规》第六十八条所述为何?” 尤桑眼都不眨,“后宫妃嫔不可私自会见父兄,轻则罚俸,重则降位。” 容嬷嬷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凝重,提问愈发刁钻。 “《中馈条录》所记,冷王府现今奴仆共多少人?各等丫鬟分别有多少人?” “奴仆共三百四十七人,一等丫鬟……”尤桑故作犹疑,待容嬷嬷神色渐松,又若无其事接上,“一等丫鬟十二人,二等丫鬟二十六人,三等丫鬟五十人。” 容嬷嬷不信邪,又接连快速问了几个问题,尤桑皆对答如流。 逼得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按照惯例,和寿宫每个月共给各等宫女太监发月银几两?”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在那些册子里并没有直接答案。 但对于尤桑来说也很容易,只要把已知各类职务人数乘以相应月例,再进行加和即可。 尤桑思索片刻后精准答道:“三十九两八百文。” 话音落下,容嬷嬷难以掩饰眼中的愕然。 她曾指点过许多大家闺秀,要说对规矩礼仪了如指掌的并非没有,毕竟她们从识字开始便要学习这些,但管理账目向来令她们头疼。 这野蛮邻国来的公主,居然只用一天就记住了全部,似乎还精通于算账一道,莫非她真是个天才不成? 见容嬷嬷许久不吭声,皇帝等不及发问:“冷王妃答得如何?” “……回皇上的话,并无错漏。” 皇帝发出一阵爽朗笑声,貌似很开怀,“传言果然不可尽信,老七啊,朕瞧这祈安公主聪明伶俐,与你倒是很相配。她初来乍到有生疏之处在所难免,你要多看顾些。” 蔺修竹拱手一揖,“皇兄说的是。” 皇帝又看向容嬷嬷,那句拿她是问的话原本随口一说,可金口玉言覆水难收,便罚了她两个月的俸禄作罢。 正巧殿外有人禀报太后这会儿醒了过来,皇帝拍拍蔺修竹的肩就大步走了出去。 容嬷嬷神色恭顺地跟上,在路过尤桑时,阴沉地掠了她一眼。两月俸禄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可这是她头回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尤桑权当没看见,正听系统宣布她的任务结果。 【恭喜999号玩家完成随机任务,恋心数+5。由于玩家表现突出,获得重要npc皇帝称赞,现掉落道具一枚:容嬷嬷的竹签。】 【道具简介: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个容嬷嬷。被竹签刺中的对象会产生幻觉,意识不清,行动迟缓,持续时间十分钟。武器类永久型道具,对玩家和npc皆可生效,对一个目标仅能使用一次。】 尤桑:……人在无语时真的会发笑。 竹签当武器?认真的吗? “笑什么呢?”蔺修竹看着她,戏谑道,“被夸一句就这么开心?” 尤桑嘴角咧得更开,露出标准假笑,“关你屁事。” 一想到他方才看好戏的样子她就来气。 蔺修竹挑眉,“确实。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张嘴时好像有榴莲味。” “!”尤桑条件反射捂住嘴。 睁大眼瞪着前面转身就走的潇洒背影,她突然有种用竹签扎上去的冲动。 …… 太后床前围着两圈人,尤桑站在最外边儿,尽力缩小存在感。 太医絮絮叨叨一顿,还是那些老生常谈,总之无法根治,只能好生养着。 皇帝要发怒,又被太后拦下来。 “哀家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再换批太医也是一样。” 皇帝面色冰冷依旧,“小小头风治了这么些年都治不好,一群庸医!” 太医们当即哗啦啦跪了一地。 眼看又要暴露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尤桑怕她头一疼气不顺再找自己麻烦,下意识往蔺修竹身后挪了挪。 蔺修竹偏头,面无表情瞥着她。 尤桑理直气壮瞪回去:谁的妈谁应付,有问题? 片刻后,蔺修竹收回视线,到底是没动。 就在尤桑以为再苟一会儿她就能退场的时候,系统又冒了出来。 【滴——恭喜999号玩家触发支线任务:医者仁心。挖掘医术潜能,治愈太后头风,任务完成后将奖励15颗恋心。注:支线任务非强制。】 尤桑心头一动,这单要是做成,能抵好几个乱七八糟的任务。 不过利益越高也意味着风险越大,本来太后就看她不顺眼,这要治出点事她指定玩完。 再说她只是扮演医女,又不是真会医术,治哪门子的病? 系统仿佛听见她心声,冷漠的电子音中无端流露出一丝诱惑意味。 【任务提示:身为医学世家的后代,怎能没有一些压箱底的宝贝?现为玩家发放新手福利“医女的宝箱”,玩家可开启宝箱,寻找秘方,对症下药。】 尤桑召出光屏,个人道具页面上除了容嬷嬷的竹签,果然多出一个掉漆的红木盒子。 她怀着好奇心悄悄点了下,一个红框弹窗当即跳出来。 【您还未解锁宝箱,无法开启!】 尤桑:怎么解锁? 【答对下述验证问题方可成功解锁。】 尤桑:看看。 【问题一:我父亲的名讳?】 尤桑:简单,姓尤名晏字清渠。 【问题二:我弟弟的乳名?】 尤桑:我想想,好像是,阿愈? 【问题三:我和影哥哥的宝宝叫什么?】 尤桑:叫……等等,你再说一遍?谁的宝宝?! 第10章 你还记得宝宝的名字吗 最后一问令尤桑震惊当场。 好一会儿才从被雷得外焦里嫩的状态中振作起来。 不……不对! 医女和影子初次见面才六岁,就算真的私定终身也不可能有孩子。 尤桑长舒口气,开始在她浏览过的剧情当中搜寻可能被称为“宝宝”的东西。 很快,她就找到了相关片段。 影子在医馆养伤的那段时间,医女常缠着他玩耍。即使得到的回应寥寥无几,她也乐此不疲。 有次她跟着父亲上山采药时,捡到一只受伤的斑鸠幼崽,央着父亲救治,又带回了家。 她捧着包扎好伤口的斑鸠,兴冲冲跑去找影子,问影子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养。 “我不会。”影子说。 他自小除了学习模仿另一个人,便只学些杀人的手段。 养只他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东西?未免太过荒谬。 “那我教你吧影哥哥!” 少年受伤的眼前缚着条绷带,在脑后系了个结垂落发间。黑衣肃穆,白布冰冷。 他沉默安静得宛如一尊雕塑,唯有那一丝不苟擦着剑的动作,勉强彰显他是个活人。 “好不好呀影哥哥?我们一起给小鸟做个窝吧!” “影哥哥?影哥哥!” 女孩子自说自话了许久,少年终于将剑插回鞘中,微不可见地点头。 “好耶!”女孩拉过少年覆有薄茧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斑鸠没受伤的那边翅膀,是他鲜少触及的柔软温热,“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宝宝啦!” …… 尤桑把这段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也不知道这只斑鸠到底叫什么名字。 难不成是系统漏给她剧情了? 系统冷漠表示他们不会出这种低级bug。 出宫回府的路上,尤桑皱着眉又从头到尾仔细读了遍,还是没找到答案。 她一门心思在这上面,下马车时一不小心差点绊倒。 一只有力的手钳住臂弯将她扯回来,男人语气有点冷:“魂丢皇宫里了?” 尤桑抬头,下意识的谢谢还没出口,蔺修竹那张脸撞进瞳孔,某句话倏地响在脑海里: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宝宝啦! “你还记得我们宝宝的名字吗?” 话音落地,蔺修竹神色有一瞬错愕。紧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渐渐化作玩味的笑。 尤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什么。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弥漫开来。 尤桑轻咳一声,将手臂抽回,退后半步,“谢了。”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的剧本里有提到过吗?” 蔺修竹意味不明地勾唇:“你指什么?” 尤桑:“那只斑鸠。” 蔺修竹噢了一声,尾音上扬:“宝宝?” 尤桑点头,不自觉露出点眼巴巴的样子。 谁知蔺修竹哼笑一声,什么也没再说,一甩袖走进大门。 尤桑呆了下,明白他这是知道却不肯告诉她。 她一颗心顿时猫抓似的痒,不仅是对这新手福利的好奇,更有离答案仅一步之遥的不甘。 尤桑快步追上去,抓住男人的袖子迫使他放慢脚步,懒得再绕弯子:“你直说吧,要怎样才能告诉我?” 蔺修竹瞥她一眼,“和你的任务有关?” 尤桑没想瞒他,若任务真能进行下去,届时想给太后治病少不了他从中牵线,她干脆和盘托出。 蔺修竹眉梢微扬,“正好,我也有事请你帮忙,不如做个交易?” * 冷王妃才进府不到两日便病倒了,据说是水土不服。 下人们从未见过王爷这般紧张的样子,不仅推掉一切事务陪伴在侧,还日日嘘寒问暖寻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给王妃解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有多在乎。 王妃真是好福气啊! 尤桑靠坐在床头,顶着一张扑过粉的惨白脸,喝了口蔺修竹喂过来的药,眉头拧得死紧。 蔺修竹挥手让送药的丫鬟退下,门一关,尤桑立刻推开那碗散发着苦味的棕褐色液体。 “都三天了,我到底要装病到什么时候?” 蔺修竹施施然将碗放下,“到皇帝没空找我的时候。” 这就是他要她帮的忙。 给他一个不去皇宫的理由。 尤桑不禁轻嗤,“没想到蔺影帝也会害怕,我还以为凭您的演技想骗过皇帝易如反掌呢。” 蔺修竹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平静地翻过一页,反问道:“戏一场场拍也不见得多轻松,要是让你不停歇演上半天,你不累吗?” 尤桑撇撇嘴,没反驳。 时时刻刻伪装成另一个人,的确很耗心力。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你不会是故意拖着我吧?” 蔺修竹的支线任务比她顺理成章得多,只要保持身份不露破绽,同时按照真正的冷王暗中传达给他的消息去做就行。 这几日蔺修竹在外人面前拉着她做戏,他们误打误撞完成不少隐藏亲密任务,各加了15颗恋心。 蔺修竹的支线任务也在顺利进行,所以目前恋心数已经达到了50,比她多了10颗。 这令和蔺修竹比惯了的尤桑心中十分不得劲。 男人闻言抬眸看她,眼尾微微上扬,像只狐狸在逗弄后知后觉的猎物。 “答案我不是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吗?”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尤桑坐直身子质问。 “你问我宝宝叫什么名字。” “我是问过,可你没说!” “我说了。”蔺修竹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侧脸,懒洋洋的,“你不如再想想?” 尤桑一脸犹疑地回忆,可她很确定蔺修竹除了“宝宝”这两个字什么也没说过。 等等…… 脑中一道灵光咻的划过,某个荒唐的念头窜出来。 尤桑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你该不会是想说,它的名字——”尤桑咬牙切齿,“就叫宝、宝吧!” “bingo~”蔺修竹打了个响指,眉眼一派灿烂,“是不是很简单?” “蔺!修!竹!”尤桑气血上涌,一掀被子跳下床双手成爪朝男人扑过去,“敢耍我你去死吧!” “你都没试过对错,怎么就认定我在耍你?” “还狡辩?!” “咳咳,你先放开,我可以证明。” 尤桑才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很不雅观。 她膝盖杵在蔺修竹两腿之间,整个人倾身掐着他脖子,若是从背后看去简直就像在…… 尤桑心跳漏了一拍,跟被火烫到般猛然撒开手后退站定,受骗的怒气熄下来几分,但也仅仅是几分。 “说!”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证明。 蔺修竹摸着脖子咳嗽几声,“从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急性子。” 尤桑冷着脸没接话。 她很少与不相干的人动气,奈何眼前这人和她积怨已久。 蔺修竹理理衣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他忽然又回头望她一眼,嘴角挑起,手指微曲抵在唇边,吹了声清脆明亮的口哨。 男人的皮囊着实很有迷惑性,尤其在窗外杨柳春风的映衬下,额边一绺墨发轻扬的弧度都可堪入画。 在尤桑逐渐睁大的眼眸里,一只肥嘟嘟的蓝灰色斑鸠就那么扑扇着翅膀撞进画中,爪子紧紧钩住窗沿。 “宝宝?”蔺修竹用指骨顺了顺它的颈羽。 “咕咕!”它欢快地应了两声。 尤桑:“……” 第11章 角色融合度达到50% 少年消失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女孩如往常那般端着早饭推开门,屋内却空无一人。 桌上放着两锭银子。 她下意识去看少年平时放剑的地方,发现空空如也时,心房像只被扎破的气球,骤然衰瘪下去。 “爹爹。”她带着哭腔不解地问:“影哥哥走了吗?他明明答应今天陪我去摘辛夷花做香囊的。” 大夫带着药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哄骗安慰,只说:“他不属于这里,自然是要走的。” “可是、可是他都没有跟我说再见,我还没送他分别的礼物。” “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又何必让身外物成为羁绊。”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 其实她送过影哥哥很多东西。 一只她编了很久的竹蜻蜓,一块她在山溪里捡到的黑白相间鹅卵石,还有她第一次尝试绣的绢帕…… 他只带走了自己的剑。 傍晚她勉强收拾好心情去喂小斑鸠,却又一次发现空荡荡的巢穴。 女孩没有再掉眼泪。 只是对着那个他们亲手搭起来的小窝发了很久的呆。 她第一次明白,鸟本是属于天空的。 就像那个孤鹤般的少年也不会为她停留一样。 …… 尤桑:“所以斑鸠不是自己飞走的,是影子带走的?” 蔺修竹:“差不多吧,要走的时候被斑鸠发现,为防止它的叫声惊扰其他人就带着走了一段。没想到它太小,认不得回去的路。” 尤桑:“……” 在医女的视角里,一直以为两者只不过是在同一天离开了她。 毕竟少年看上去并不喜欢小动物,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带走斑鸠,甚至还好好地养了十年。 “可能是他觉得这小东西叽叽咕咕的跟你还挺像吧。”蔺修竹点点斑鸠的脑袋,又换来几声乖巧的鸣叫。 “什么叫跟我像?叽叽咕咕的又不是我。” 尤桑话这么说,心却有点痒。 她忍不住走过去,蠢蠢欲动的目光扒住小家伙不放,“我能摸摸它吗?” 蔺修竹侧身让开点位置,下巴一抬,“试试。” 尤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伸手。 才伸到一半,斑鸠便受惊扑棱翅膀飞走了。 尤桑脸上的遗憾太明显,蔺修竹不由得问了句:“这么喜欢?” 尤桑垂下眸子答非所问:“只是有点想我的小九了。” “那只虎皮鹦鹉?” “嗯。”她不意外他知道,毕竟她以前在微博上公开发过小九的照片。 尤桑像每个乐衷于夸赞自家毛孩子的老母亲一样道:“是不是很可爱?” 蔺修竹目光掠过她忽然有些惆怅的侧脸,停顿一秒后不着痕迹地离开。 “还行,略逊我家三三一筹。” 尤桑脑海中冒出他曾晒过的长毛三花猫,一阵无语,最后莫名其妙笑了出来,神色无奈。 “幼不幼稚?这也要比。” 蔺修竹轻哂,煞有介事地说:“确实,上一辈恩怨,祸不及儿女。” 尤桑忍俊不禁。 不远处杨柳树上,蓝灰色斑鸠转动着黑豆子般的小眼珠,好奇地望着这难得和谐的一幕。 * 女孩当初想让少年给斑鸠取名,但少年直到离开也没有取。 后来的十年,不知为何就这样一声声宝宝叫了下来。 尤桑想,怪不得她的剧本里怎么也找不到名字。 第三个问题与其说是医女出给玩家,不如说就是出给影子的。 她希望有人能遇到那个曾经的少年,替她问上一句:你还记得那只斑鸠吗? 还记得……我吗? 尤桑将迟来的答案输入红框。 随着【回答正确】的字样跳出,灰扑扑的红木箱瞬间焕然一新。 尤桑双手合十搓了搓,点击开启。 所谓的新手福利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宝箱打开刹那,一阵白光照得尤桑睁不开眼。 等她眼前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药房中。 琳琅满目的药材、磨药捣药煎药的工具、整整一柜子的医书、抽屉里各式各样的银针…… 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一切无比熟悉。 清楚每一样药材的用法,知道每一本书里有什么药方,那些工具和银针仿佛也被她使用过成千上万遍。 尤桑:“!” 这才是真正有用的知识灌进大脑啊! 狗系统总算靠谱一回! 【恭喜999号玩家成功开启医女的宝箱,与角色融合度达到50%。】 【温馨提示:当玩家与角色融合度达到100%时,将会沉浸式进入剧本,丧失自我意识,成为一名合格的npc。】 “……?” “你在说什么鬼话?”尤桑才夸完,就被一通天塌地陷紫金锤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之前可没说过新手福利还有副作用!” 系统安静如鸡,并未对她的质问给出回复。 尤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找到小爱。 小爱的声音依旧轻柔动听:【角色融合并非新手福利带来的副作用,每个玩家一进入剧本,融合便已开始,过程长短根据个人意志强弱而有所不同,可能三五月,也可能三五年。这个新手福利只是恰好会加速进程。】 尤桑此时却觉得这声音像把钝刀,刀刀割人性命。 【玩家失去自我意识之时,现实身份也将消亡。目前坚持时间最长的玩家记录是七年五个月零六天。若您想回到现实中,最好不要拖延任务消极怠工噢。】 “什么叫消亡?” 【从肉体到身份的彻底消失,现实世界中不会有人再记得你的存在,就像你从未存活过。】 尤桑低着头没有说话,攥紧的手背隐隐有青筋跳动。 许久她才抬头,闭着的眼眸睁开,仿佛结了冰的湖。 “我现在的意识会受到角色影响吗?” 【在与角色彻底融合前,系统都会保证玩家意志占据主导。当然,我说过了,这也与您的个人意志力有关。】 尤桑眸光晦暗。 也就是说,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一想到自己的思想行为可能在暗中被另一股力量所左右,尤桑便觉无法忍受,连眼前所谓福利都变得碍眼。 “这个游戏运行多久了?”她静了静,又问。 【今年正好是第二十年呢。】 “死亡的玩家有多少?” 【这个……您确定要知道吗?】 “说。” 【419。】 “消亡的呢?” 【531。】 “也就是说还活着的不到百分之五。”尤桑做着冰冷的计算,语气幽幽。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有义务对玩家信息进行保密噢。】 尤桑深呼吸,压抑着满腔愤怒试图套出一点存活的诀窍。 “那他们有什么共通点?说一个就行,不算泄密吧!” 小爱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温温柔柔道:【他们都没到三十五岁。】 尤桑:“……”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冷笑话吗? 他们为什么没到三十五? 因为本来能活过三十五的都挂了啊! 第12章 我们一定能出去 这夜,蔺修竹办事回来,见到尤桑仍坐在桌前。 他随手解开披风往屏风上一掷,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还没睡?” 尤桑抿抿唇,似拿不准该如何开口。 蔺修竹淡淡瞥她一眼,“有话直说。” 许是被他这种稳如泰山的态度感染,尤桑心中安定几分,开门见山道: “你知道角色融合吗?” 蔺修竹手上动作一顿,“知道。” 尤桑追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游戏第一天。” 尤桑瞳孔一缩,“为什么不告诉我?” 蔺修竹抬眸,长而不狭的眼眸足以将她整个儿装进去,显得清澈坦荡。 “开始觉得没必要,后来你跟我说了你的支线任务,我知道你迟早会知道。” 尤桑呼吸变得急促,“什么叫没必要?如果我不发现你就会一直瞒着我?” 一种被欺骗戏弄的窒息感油然而生,她胸口像堵了团棉花,发涩发胀: “你就乐得看我跟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最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对,反正你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不是。”蔺修竹打断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是这样。” 尤桑几乎是在质问了:“那是怎样?” 室内陷入沉寂,唯有烛火无风自动。 良久,蔺修竹很轻地叹了口气。 “抱歉。”他目光真挚地看着她,“是我考虑不周。”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定能出去,所以不必告诉你。”他顿了顿,“怕你想起以前的事会有压力。” 尤桑眼睫一颤。 下意识垂眸掩去神色。 对方语焉不详,她却立刻反应过来,心头五味杂陈。 当年只要对娱乐圈有一点关注的人,应该都不会错过这个新闻。 演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被誉为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少女尤桑,在拿完最佳新人奖的第二年,就被传因为入戏太深罹患抑郁症,淡出公众视野休养了整整一年。 所以蔺修竹是怕她把角色融合这事跟入戏太深联系起来,产生心理阴影反而耽误任务? 默然片刻,尤桑没有多做解释,只不甚在乎地扯了下唇角:“你是太小看我还是太低估你自己?” “这些年除了蔺大影帝,大概没什么事能让我有压力了。” 蔺修竹低低地笑了声,“我很荣幸。” 尤桑投去个白眼,僵持的气氛总算融化了些。 “既然要做队友,在任务相关的事上,坦诚和信任是必要的,你说呢?” “你说得对。”蔺修竹一本正经点头,“我反省。” “所以你也是因为支线任务才知道这事儿的?” “不是,我接到支线任务的时间跟你差不多。”蔺修竹啜了口茶,慢慢解释道:“但我的新手福利是第一天收到的。” 那夜洞房花烛,尤桑在冷王和影子这两条主线中做过选择,而他面临的选择更早。 在踏入房中前,无意间发现那位真公主逃走之时,系统便给他选择,是去追回真公主,还是将计就计和留下来的侍女洞房。 他望着公主逃走的方向,随口问了句:“怎么追?” 系统就给他发放了新手福利——一个影子暗卫需要具备的所有技能,同时也提醒了他角色融合一事。 就在系统以为蔺修竹要去追人时,他若无其事转过身,伸手推开了新房的门。 “你当时知道侍女是我吗?”尤桑忽然问。 “猜到了。”蔺修竹垂眼用杯盖撇去茶沫。 “那你还选我?”尤桑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这话颇有歧义,又讪讪补上一句,“我是说,我以为你不会想跟我合作。” 要不是不选蔺修竹就得怀皇嗣,她或许也会选另一条路。 蔺修竹瞟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薄唇微动蹦出几个字:“懒得去追。” “……”预感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自取其辱,于是尤桑转而问:“你现在角色融合度是多少?” “55%。”这些天做支线任务免不了借助一些技能,能力越熟练,融合度也会越高。 “你不怕吗?” “怕什么?” 尤桑抿了抿唇。 蔺修竹摸着杯壁,不甚在意道:“系统不是说了吗,彻底融合之前,玩家意识都会占主导,最多你身上会有角色的影子而已。你拍哪一部戏的时候,身上没有角色的影子?” 他语气不温柔,话也不像安慰,偏偏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尤桑吃了颗定心丸。 是的,尤桑告诉自己,权当是在拍戏,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抓紧把戏拍完脱离出去。 下定决心后,尤桑立刻开始翻阅宝箱中的医书和药方,为太后制定医疗计划。 在这过程中,她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 两日后,尤桑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拍在蔺修竹面前。 “治病过程中需要的药材,我都列在这了。有几样比较稀缺,府中不一定齐全,你得派人去找找。”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蔺修竹愣了一秒,随即挑眉道:“这是你的任务。” 尤桑眼神像在看白痴,“废话。”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若是之前,尤桑铁定会直接让他提条件,此刻却抱着手臂笑了笑,模棱两可地撂下一句:“随便,你别后悔就行。” 蔺修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喉间溢出声轻笑。 他将薄薄的纸张折好揣进袖中,去了书房。 案桌上凭空多出一封信,蔺修竹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它本就该出现在这里。 他慢条斯理拆开信看完,放在灯火上引燃,随后取了张白纸铺在案桌上,提笔回信。 回完这封,正要放下笔,似乎想起什么,动作一顿,又重新取了张纸铺开。 …… 夜至亥时,蔺修竹捧着卷书在案边静静翻着。 灯上如豆的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窗边。 蔺修竹眼也不眨地合上书,起身将用火漆封好的信件递过去。 黑衣人颔首收好,转身正要走,却又被叫住。 蔺修竹又递去一张纸,上面是他抄写了一遍的药材清单。 “这些药材,尽快派人集齐。” 黑衣人接过来扫了眼,目光有些不解。 “给太后治病用的。”他言简意赅道。 黑衣人的眼神从不解变成了犹疑,欲言又止。 蔺修竹在他即将开口时截断了他:“之后我自会同主子解释。” 黑衣人又看他一眼,最终点点头。 毕竟,影子是不会背叛主人的。 第13章 蔺修竹何时这么客气 冷王手下的人动作很快,不出五日就收集到所有药材送了过来。 尤桑干劲满满,抱着药材进入那个名为宝箱实为药房的空间忙活起来。 三天后,她得到一小瓶褐色药丸。 尤桑握着瓶子满身药味地找到蔺修竹,说了她的计划。 “我问过系统,只要能通过我的方法把太后治好,任务奖励就算我的,不一定要我亲自去。” 蔺修竹从书中抬起头,好整以暇道:“所以?” 尤桑别过脸轻咳一声,又转回去真诚发问:“所以你们在太医院有没有自己人?我把针灸的法子教给他,还有这瓶药,让他替我去行不行,顺带还能让你们的人在太后那里刷刷脸。” 蔺修竹似笑非笑,“你倒是会偷懒。” 尤桑不服地反驳:“你不也想方设法躲着不去见皇帝,难道我跟太后打交道就轻松吗?那可是上一届宫斗冠军,我还不想稀里糊涂丢掉命。” “再说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哦?”蔺修竹露出点兴趣,“什么事?” 尤桑哼了声,不爽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存心吊他胃口:“你猜?” 蔺修竹收回视线放到书页上,显然并不吃她这套。 没劲。就在尤桑考虑要不要直接告诉他时,蔺修竹却先开了口。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尤桑心不在焉地应:“什么?” “冷王要回来了。” 尤桑呆怔刹那才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瞪大了眼,“还有多久?” “最多三天。”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尤桑立马跳起来,“不行,我得抓紧时间。” 她着急忙慌跑出两步,又蓦然刹住脚步甩下一句:“你记得去太医院找人。” 没给蔺修竹留拒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男人目送她走远,平静低下头,似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翌日,尤桑在饭后见到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之前为她诊断“水土不服”的贾太医。 尤桑并不意外,她去和蔺修竹提这事的时候就猜到了七八成。 贾太医是个聪明人,学得很快,但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尤桑跟他配合愉快,因为熬夜而萎靡的精神都振奋几分。 贾太医走后,她又一头钻进药房里。 等尤桑再次捏着一个小瓷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傍晚。 眼睛下方两抹青,嘴唇也有些干裂,肉眼可见的疲倦,唯有那双眸子还亮晶晶的,藏着些隐秘的兴奋。 她正准备去找蔺修竹,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王妃,晚膳准备好了,王爷正在厅堂等您一起用膳。” 尤桑一愣,心头闪过丝怪异。 蔺修竹何时这么客气了? 这些天她沉迷做药,时常错过饭点,他可从没派人来请过,最多差人送一份饭菜到她房里,吃不吃也不会过问。 她没再多想,反正自己本来也要去,朝外面应了声,换掉一身药味浓重的衣服,又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才推门而出。 尤桑毕竟是现代人,不习惯别人跟着伺候,去找蔺修竹商量事的时候也从不带丫鬟,哪怕她们只是npc。 但这次,她鬼使神差叫上了两个贴身丫鬟。 去书房的路上,这诡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与其说不对劲,倒不如说是面对危机时的第六感在作祟。 直到踏入厅堂,看见院中背对着她赏花的身影,尤桑惴惴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那人施施然转过身,她呼吸微微一窒。 这也太像了! 若说医女和公主如同双胞胎,纵使再相似,亲近的人也能分出不同。那么影子和冷王,从身材到面貌,都宛若人为复刻。 “王妃近日很忙,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尤桑起了身鸡皮疙瘩,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她稳住心绪,福了福身,微笑回应:“谢王爷关心,臣妾无碍。只是臣妾和贾太医商讨方子时他有些疑问,事关母后凤体,臣妾不敢大意,想再翻翻医书以防万一。” 为太后医治一事是不可能瞒过冷王的,关于这药方和医术的来由,尤桑早已和蔺修竹统一过说辞:公主从前没少在江湖上结交一些能人异士,凑巧学了些偏方也不稀奇。 此刻她必须表现得自然,更不需要解释太多,因为在冷王眼里,她不知影子的存在,于她而言贾太医就是冷王找来的! 果然,短短一句试探后,冷王温和一笑,几步走近,顺手揽过她后腰,“本王知你孝心可嘉,但也要注意身子。连用膳都能忘记,万一又如之前那般病倒,叫本王如何是好?” 尤桑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又迅速逼自己放松下来,乖顺道:“王爷说的是,臣妾谨记。” 两人入座,禁锢着她的手臂抽离,她才暗暗舒口气。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要应付冷不丁的问话已耗去一半心神,面对男人亲自给她舀的一碗羊肉羹,更是食欲全无。 “这羊肉羹不合王妃口味?”冷王见她半天才喝下一口,状似关心道,“若你吃不惯,本王这便吩咐下去,寻个你家乡的厨子来。” 这话提醒了尤桑,公主所在的小国,百姓多以畜牧为生,羊肉是必不可少的食物,皇室中人也甚为喜爱,公主并不例外。 尤桑恰恰相反,她一闻到羊肉的膻味就反胃。 然而这会儿,她唯有笑着承接下这份好意:“王爷不必麻烦,这羊肉羹做得很好,臣妾身子未好全,不大有胃口罢了。” “正因爱妃身子未愈,才要多补补。” 尤桑推托未果,又怕再拒绝会令冷王起疑,只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喝下那碗羹。 回到房间,她一口气灌掉两杯茶,才堪堪压住想吐的冲动。 尤桑扶着桌边,无神的目光落在茶壶旁一碟点心上。 这是今日和午膳一起送来的山楂糕,晶莹精致,看起来就很可口。 她捻起一个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很好地安抚了她的味蕾。 也是此时,尤桑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和公主的饮食习惯其实差很多。 但每天送来房间的食盒里,却从未出现过她讨厌的食物。 第14章 主角play中的一环 尤桑正发着呆,安静许多日的系统突然跳出来。 【恭喜999号玩家通过重要npc冷王考验,恋心数+5。请注意,重要剧情任务即将发布。】 【前情提醒:公主易容逃婚,意外在途中撞见身中奇药的冷王,两人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公主自称江湖女子,屡次欲逃,冷王对其产生兴趣,下蛊迫使公主留在他身边。】 【当前节点:冷王带着扮作他侍从的公主回到王府,两人日久生情。】 【玩家任务:在两人正式定情前,与公主换回身份并解救父亲与胞弟。任务完成可获20颗恋心。】 【温馨提示:定情之日,公主将对冷王揭开假面,若玩家未能在此前完成任务,将被冷王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以便公主回到王妃之位。】 尤桑:“……” 心中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合着她辛辛苦苦演戏做任务的这半个月,正主在外和她名义上的老公玩起了cosy? 怎么的一个两个放着正经的洞房花烛不过在外面幕天席地偷情是更刺激吗? 作为主角y中的一环,炮灰尤桑感觉自己脏了。 才压下去的呕吐冲动又开始翻滚。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系统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抓到个关键词。 “下蛊?”她眼神闪了闪,“血奴蛊?” 系统给予肯定。 那一瞬间,某个计划在尤桑脑海中模糊成形。她按捺住心中升起的激动和庆幸,将这条任务转发给了蔺修竹。 是夜,尤桑房中一直亮着灯。 她坐在桌边翻医书,时不时走个神。 若是任务没发布,她一定早早睡下。万一冷王为了做戏,非要过来跟她睡一起,够她头疼的。 现在她知道,冷王正忙着跟真老婆培养感情,不会干这种一不小心就追妻火葬场的事,才敢放心大胆地等。 然而夜色渐深,烛火燃尽,她等的人迟迟未来。 “不应该啊。”尤桑喃喃自语。 都说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她让蔺修竹找药时的含糊其辞、说还有事要忙时的故作神秘、再加上转发给他的那条任务消息…… 他怎会猜不到她要找他说蛊虫的事? 没错,影子身上也有血奴蛊。 冷王生性多疑,无法完全信任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影子是把双刃剑,既是他的秘密武器,也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在被选中的那一天就注定只能成为见不得光的傀儡。 血奴蛊的母蛊珍贵无比,极难存活,一旦养育成功,一只母蛊便可以孵出数只子蛊。 身怀母蛊之人一旦驱动母蛊,身中子蛊之人便会尝到万蚁噬心的痛苦,唯有乖乖受其操控。 母蛊者一旦身死,子蛊者也会立即被子蛊反噬而亡,但后者的受伤死亡则对前者没有分毫影响。 通常,子蛊种下后,唯有母蛊者能够使用鲜血将蛊虫引诱而出。曾有人尝试用其他方法自行逼出,无一成功过。 尤桑那天在宝箱中发现的意外之喜,正是这血奴蛊的解法。 当初,医女的父亲将影子捡回去救治时,就发现影子体内有蛊虫。 小女孩想不明白人体内为什么会有虫子,她天真地问:“爹爹可以把虫子抓出来吗?” 大夫叹息着摇摇头,“爹无能,尚未研究出这蛊虫的解法。” 女孩眼中,爹爹是极厉害的,几乎没有爹爹治不了的病。 难道那虫子比爹还厉害,才抓不住它? 如果虫子那么厉害,影哥哥是不是会很痛?怪不得他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如果是她,也不会开心的。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女孩心中悄悄种下。 直到女孩九岁时,机缘巧合,大夫得到了一只活的血奴蛊。 彼时,她记忆里少年的形象已经不甚清晰,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条遮住双眸的干净白布。 然而那颗埋藏已久的种子在一瞬间势不可挡地破土发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 “爹爹,我想试试。”她说。 这一试就是七年。 皇天不负苦心人,又许是她在医道上确实有些天赋,竟真的研究出了解法。 尤桑让蔺修竹派人找的药里,有那么两味,实则是宝箱中缺少而解蛊又需要的。 她之所以废寝忘食赶着将解药做出来,便是考虑到若冷王归来,蔺修竹一旦受制于人,他们都会有大麻烦。 可眼下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她没来得及将药给他,蔺修竹就不见了。 尤桑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仍要打起精神与冷王虚与委蛇,被迫吃下对方以关心之名送来的各种药膳。 再次捏着鼻子喝下腥腻的鲍鱼汤后,她忽然格外想念起那碟山楂糕来。 其实她大可以称病躲在屋子里,反正冷王不需要她管事,单纯把她当个花瓶摆设。她也懒得出去与冷王做戏,可系统任务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顶。 尤桑怕她的躲避正好给了冷王和公主培养感情的时间,加速他们定情。蔺修竹不在,她孤立无援,计划无法开展。 她不得不继续扮演这个绊脚石。 又一日用膳时,冷王刚将两颗羊肉丸夹到她碗里,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进来,说有急事禀报。 尤桑正发愁该如何解决这两颗丸子,一听心下顿松,只祈祷冷王离开一会儿,她好将它们偷偷挪回盘子里。 冷王如她所愿站起来,说他去去就回,尤桑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冷王转身离去,尤桑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察觉一道不寻常的目光。 她视线微转,与那侍从四目相对。 尤桑表情未变,笑得十分端庄得体。 侍从垂下眸子,跟上冷王脚步。 两人背影渐远,尤桑嘴角一点点放下,抿成一条线,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不会看错的,那张脸虽然易过容,可眼神骗不了人。 复杂中掺着一丝丝敌意和嫉妒,或许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弄巧成拙不过如此,自以为是绊脚石,反成了催化剂。 桌上的菜渐渐冷却,尤桑早失了胃口。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挑剔。 对食物,对人。 如果蔺修竹今天出现的话,她在心里说:“我可以考虑接下来对他宽容一点。” 就一点点。 第15章 尤桑微微一笑,有啊 那天蔺修竹依然没出现。 斑鸠似乎也找不到主人,时不时飞到她窗沿上,歪着脑袋讨吃食。尤桑有养鸟的经验,很快就跟小家伙混熟了。 她摸着斑鸠光滑的羽毛,又给它倒了些磨碎的谷子。 “宝宝,你说,你爹跑哪儿去了?” “咕咕。” “也不知道跟你说一声,真不负责。” “咕咕~” “应该没事吧……” 如果蔺修竹真的出了事,系统不可能毫无动静。 直到第四夜,尤桑刚躺到床上,窗户好像被什么轻敲了两下。 尤桑一怔,差点以为是幻听。 下一秒,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笃、笃……不甚清晰,极有规律。 尤桑的心顿时砰砰跳起来,和敲击声一起鸣奏在耳边,令她下床的脚步都有些不稳。 她几步走到窗边,搭上窗沿的指尖沁出些细汗,打了下滑才拉开窗。 眼前一花,一抹黑影疾速掠过,反应过来时窗户已被关上。 她转头,见到桌旁毫发无损笑吟吟的男人,那颗不安的心蓦地漏了一拍,才渐渐落回胸腔里。 尤桑过去坐在他对面,见他一身暗卫服,想说“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想问“你这几天去哪了”,话到嘴边,又像是被黏住,半天吐不出来。 这时蔺修竹率先开口道:“抱歉。” 尤桑下意识问:“抱歉什么?” 他说:“离开前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宛如有只爪子在心口拨弄一下,有点痒,几日来卡着的那根刺就这么轻巧地被拨开。 尤桑顺着他递的台阶下来:“所以你干什么去了?” 她以为会听到些曲折的经历,岂料蔺修竹一带而过道:“冷王派了任务。” 他没给尤桑追问的机会,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你给我转发那条任务,是想商量解蛊的事吧?” 他果然猜到了。 尤桑便不再磨蹭,直接拿出小瓶放到他面前。 “这是血奴蛊初步的解药,吃一粒可以让你体内子蛊沉睡半个月,就算冷王驱动母蛊,也无法影响你。” “不过这药很难做,我暂时只弄出来五粒。瓶子里的够一个半月,我们最好在这期间逃出王府,找个安全的地方,通过药浴和针灸把蛊虫真正逼出来。” 蔺修竹摩挲着光滑的药瓶,若有所思,“剩下的,你打算用来和那个公主做交易?” 尤桑点点头,“两颗药,换两个人。届时还要麻烦你暗中安排接应一下。” 蔺修竹知道她指的是医女的父亲和弟弟,没说好不好,看着她问:“那你呢?” 想换回身份没那么简单,先别提公主是否肯配合,这事要瞒过冷王几乎不可能,就算换回来也很可能面临被灭口的下场。 尤桑抿抿唇,她的计划没有十足把握,原先的确想过让蔺修竹帮忙,真到这一刻,她却开始犹豫,是否要把他拖下水…… 最后她垂眸道:“我心里有数,你帮我保证父亲和弟弟的安全就行。” 尤桑感觉到蔺修竹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羽睫微颤。 良久,头顶传来沉沉的一声:“好。” 尤桑打定主意不将蔺修竹卷进来,只能自己找机会传信。 偏冷王去哪儿都带着他的“侍从”,尤桑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莫名生出一种正宫在收集证据伺机抓奸的既视感…… 尤桑甩甩头,将这令人恶寒的脑洞晃走,忽然格外庆幸当时选了b。 她可没有跟其他女人争同个男人的爱好。 终于,七日后,冷王在府中宴请宾客,她寻到了时机。 大概是顾忌场合,冷王没将人带在身边。尤桑早打听到那位“侍从”的住处,也提前踩过点,此时故意打翻酒杯弄湿衣裳,以换衣为由回到后院。 她迅速换好衣服,通过花园里的小道直奔那处,很幸运,路上没碰到任何人。 院子不大,尤桑站在门口一眼就望见院中石桌旁背对着她的身影。 实在不像个男人——这是尤桑的第一念头。 也不知是如何假扮这么久不被府中其他人发现的。 又转念一想,冷王都跟公主睡过了,还不知道她真实面貌…… 系统为了走剧情真是不讲基本法,尤桑想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敲了敲门。 就见那身影立刻慌张起来,手忙脚乱拢起什么东西塞进袖中。 “你怎么这会儿……”转头看见尤桑的瞬间,慌乱变成讶异,“怎么是你?” 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尤桑忽然觉得好笑。 于是她笑了出来,嘴角挂上轻嘲:“不然你以为是谁?冷王吗?” 她走近几步,注视着那张陌生又平凡的面孔,真心实意发问:“既然你这么想看见他,当时又何必逃婚呢?” 侍从,不,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谁说我想看见他!我根本就不想待在这里,如果不是……”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脖子,她嘴唇蠕动着,眉头皱得死紧。 尤桑好心接下去:“如果不是中了蛊,你就怎样?” 公主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桑意有所指道,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药包,“我这里有两颗药,一颗能让你体内的蛊虫沉睡半个月,换我父亲和弟弟的下落,如何?” 公主眼中的惊疑逐渐转变为怀疑。 “我没必要骗你。”尤桑冷静地说,“我不会用家人的性命冒险。而且我保证,不会向冷王揭发你,否则我也难逃一死,不是吗?” 公主盯着她,目光闪烁,尤桑始终平静地跟她对视,终于,对方开口了:“只是沉睡?没有根除的办法吗?” 尤桑微微一笑,“有啊。” 她附身到公主耳边,轻声道:“只要在子蛊沉睡期间,把身怀母蛊者杀死,子蛊就会永远沉睡下去,对中蛊者没有任何影响。” …… 尤桑回到宴席上,冷王不经意瞄她一眼,“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举止从容地给冷王夹了些菜,才微赧道:“臣妾不胜酒力,头有些晕,故而在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冷王了然一笑,“王妃头一回喝这碧玉酿,倒是本王忘记提醒,这酒虽不烈,后劲却极大,莫要贪杯。” 尤桑点头应是。 她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喝酒,但这碧玉酿不知用什么做的,酒味不浓,反而有股清甜的果香。 尤桑闻着莫名有些口渴,散场前又不知不觉喝了两杯。 第16章 一声不吭就走掉了 蔺修竹踏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回到屋子里,刚扯下蒙面的布巾,窗柩上趴伏着栖息的斑鸠就扑棱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他手臂上咕咕叫。 男人用另一只手挠挠小家伙的头,从它灵活转动的脖子上取下一圈红线。 如今他和尤桑见面不方便,于是做了约定。 如果尤桑有事相商,就在斑鸠身上系一截红线,他会在当晚找机会去见她。 夜深人静。 蔺修竹身手敏捷地越过重重屋檐,来到那扇窗外,轻敲两下。 屋内静悄悄,唯有灯光透过窗纸影影绰绰照出他未蒙住的眉眼。 他又耐心地敲了几下。 迟迟无人回应。 蔺修竹眉心微蹙,控制着力道慢慢推开窗。 一身华服的女子趴在桌上,脸朝着窗的方向,睡得正香。 蔺修竹:“……” 他纵身跃进屋内,轻巧落地,反手将窗关好,取下面巾无声行至桌边。 抬起手,似要将人推醒,又迟迟没落下。 半晌,收回了手。 “尤桑。”他叫她,声音由于一天没说话有些低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尤桑没有反应,依然睡得很沉。 蔺修竹清清嗓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再次开口尝试:“尤桑,醒醒。” 这回声音清楚多了。 堪比晚安电台助眠男主播。 “……” 男人扶额沉思,盯着尤桑安稳的睡颜片刻,终于再次伸出手—— 捏住了她的鼻子。 呼吸受阻的尤桑不免哼哼唧唧,小脸皱起,本能地摇着头往后躲。 蔺修竹顺势松开手指,趴着的人还晕晕乎乎,因为惯性整个儿后倾,眼看后脑勺就要往地上撞。 他心口骤缩,电光火石间一手勾住脖子将人拢了回来,一手撑在桌上维持住平衡。 于是尤桑一睁眼,面前就是蔺修竹放大的脸。 “你回来了?”她呆呆地问。 那双平时疏离笑时妩媚的柳叶眼,此刻瞪得圆圆的,再配上红扑扑的脸蛋和茫然之态,显得分外娇憨。 蔺修竹眉头却蹙得更深。 “你喝酒了?” 这扑面而来的酒气,恐怕喝得还不少。 他将她的身子扶正,忍不住说了句:“不去床上睡,趴这做什么。” 尤桑像个任由摆弄的布偶娃娃,顺着他的动作将背挺得笔直,眨巴着眼睛认真回答:“等你呀。” 蔺修竹扶在她背上的手一僵,对上她的目光,手心莫名有点烫。确保她能坐住后,撒开手,指尖掐了掐掌心。 “找我什么事,说吧。”他撩开衣摆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什么事?”尤桑喃喃,眼神又开始迷茫。 她苦着脸捂住头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委委屈屈道:“不记得了。” “……” 得,这是真醉了。 本就在外奔波一日,晚上又白跑一趟。 面面相觑半晌,蔺修竹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先睡吧,我明天再来。” 说完刚起身,袖子忽然被揪住。 “你和宝宝说过了吗?” 蔺修竹一怔,下意识重复:“宝宝?” 尤桑用力点头,皱起眉,语气中带着谴责,“你走之前要说一声,不然宝宝会担心的。” 暖黄的灯火晕染侧脸,那双清澈的眸子一览无遗,不掺半点杂质。 蔺修竹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只小家伙。 斑鸠会担心吗? 或许吧,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那你呢。 你也会担心吗? “我?”尤桑露出疑惑的表情。 蔺修竹才发现他不自觉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既已出口,他没办法也不打算收回去。 于是他定定地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尤桑的表情从疑惑转向苦恼,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又漫上一股难言的忧伤。 “我有点伤心。” 被抓住的衣袖下,那只手逐渐收紧,“为什么伤心?” 尤桑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团乌云里,蔫巴巴地控诉:“因为以前也是这样。” “你一声不吭就走掉了。” “连再见都不愿意跟我说。” 以前? 蔺修竹诧异又不解。 以前他和她的交集少得可怜,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想跟他有交集,连名字一起出现都是在媒体和粉丝的嘴里,他哪有说再见的机会? 脑海里窜过某种可能,他按着尤桑的肩膀迫使她抬起脸,眼神沉沉地问: “我是谁?” “嗯?”尤桑被迫从低迷情绪中剥离,努力聚焦起视线,盯着他辨认了好一会儿。 倏地眼睛一亮,兴奋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儿:“影哥哥你回来啦!” “……” “真不愧是尤影后。”男人脸色比发现她喝醉时还要难看,咬牙切齿,“喝醉了还能入戏!” 他深呼吸平复跌宕的心情,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那蔺修竹是谁?” “谁”字还没说完就听到醉鬼抢答:“狗男人。” “不对。”尤桑思忖一秒,义正言辞地补充:“是可恶的狗男人!” “小心眼的狗男人!” “总爱跟我作对的狗男——啊!” 醉鬼被一把扛起粗鲁地扔到了床上。 …… 尤桑抱着被子醒来,喉咙火烧火燎,干得厉害。 本能驱使她下床去给自己倒水,下意识抬头望了眼窗外,天蒙蒙亮。 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尤桑迷迷糊糊想着,余光瞥见某处,喝水的动作一滞,大脑瞬间清醒了一半。 桌上用过的杯子是谁的? 她昨晚没用过。 宴席散场已近黄昏,她给斑鸠系了红绳,看它飞走后,感觉头有点晕,就趴在桌边等蔺修竹来。 后来…… 记忆里的画面一帧帧清晰,像电影胶卷开始播放。 尤桑一张脸逐渐凌乱,变僵,冻住,终于在播放到她扯着某人袖子嚷嚷狗男人的时候被一锤子砸下去,裂开了。 苍天啊! 如果这事被婧姐知道,一定会揍她的! 她出道没多久的时候,在某场饭局上喝醉过一次。第二天她断片了,婧姐目光复杂,耳提面命她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再喝醉。 她虽然忘记发生什么,但也乖乖应下,知道经纪人是为她好,女艺人在任何场合喝醉都有风险。 昨天,大抵是终于知晓人质的下落,心里一松,就有些放纵。 可婧姐也没告诉她,她喝醉是这副鬼样子啊! 偏偏这次她没断片,难道是因为喝的酒不一样? 还不如断片呢…… 尤桑瘫倒在床,绝望得像张煎饼。 对谁发疯不好偏偏是蔺修竹,这下都不用婧姐揍,她自个儿就想死一死。 第17章 信他不亚于信自己 这天蔺修竹执行完任务回到房间,斑鸠飞来落在他胳臂上,脖子上依然系着一圈红线。 他将红线解下来,却发现藏在羽毛里的那截线上卷着一个小纸条,最外层还用饭粒粘了起来。 蔺修竹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名和口令。 他这段时间天天在外跑,看多了舆图。这是瑨国边境的一个县城,离公主原本的国家并不远,于是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便是人质所在之处以及接头密语。 蔺修竹记下后,将纸条扔进油灯里燃尽。 窜起的火光里,男人眼中晕开了然的笑意。 他戳戳斑鸠的小脑袋,“看来还记得昨晚的事?” 都不敢见他了。 “咕咕。”斑鸠转着小脑袋一个劲躲,像只缩头乌龟。 “没良心的家伙。”男人冷哼一声。 亏他昨晚离开没一会儿,又半路折回去给人盖被子。 这该死的绅士风度。 …… 蔺修竹没再来,尤桑松一口气。 她本担心传纸条讲不清楚,一开始才想要当面说,看来蔺修竹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见他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冷王大概头痛于“侍从”的忽冷忽热,也厌倦了跟她逢场作戏,找尤桑的时间逐渐变少,她乐得轻松。 这会儿她倒没那么担心冷王和公主会很快定情。 人在别无选择的时候,会有各种理由逼自己去适应,可一旦有了选择,往往会徘徊纠结到最后一刻。 期间尤桑又和公主私下见过一次面。 第一次见她只给了一颗药,对方要尝试这药的功效,她也需要时间去确定对方给她的消息真实性。 而这次见面之前,尤桑接到蔺修竹的传信,确定人质确实在那个县城,但看押的人还需要公主的信物才肯放人。 第二回她们便交换了药和信物。 离开前,公主叫住她,踌躇片刻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其他拔除蛊虫的办法吗?” 尤桑意味深长地看过去,见她撇过脸咬着唇,才泰然自若道:“公主殿下,你太高看我了。那么多前辈几十年都找不到办法,我何德何能。” “况且,若这蛊虫真那么好解,又怎入得了冷王的眼?” “铲除源头是唯一的办法。”她语气坚定,让人忍不住要相信,“你还有半个月。” 公主攥紧拳头脸色苍白,忽而抬眼说:“若是你,会这样做么?” “什么?”尤桑不懂话题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 公主执拗地盯着她,非要她给一个答案。 尤桑心想:难道她是担心我跟冷王有什么,在试探我? 她被这个想法雷到,赶紧撇清:“没有这个如果,我从头到尾对冷王都无丝毫情分。” 公主闻言却奇怪地笑了一下,看着尤桑的目光多了些怜悯和鄙薄。 “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也不过如此。”她轻嗤道,“连谁真心对你都分不清。” 尤桑:“……”不是,她也没走神啊,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了? 对方看她一脸懵逼,语气哀怨中又缠绕几丝羡慕,“若我如你这般眼盲心瞎,也不至于这样痛苦。” 尤桑:“……”这算是在夸她吗? 回去的路上,尤桑反复琢磨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所谓真心,指的自然不可能是冷王。 冷王的真心要是给了她尤桑,那公主还纠结个屁啊。 那就只能是指……影子? 尤桑忽然回过味来,公主是知道冷王有替身这件事的,毕竟她跟冷王回府前,府里还有个“冷王”在呢。 因为她说自己从头到尾对冷王都未动情,所以对方认为她把影子和冷王当成一个人,骂她眼盲心瞎是替影子不值? 想通后的尤桑一阵无语。 她跟影子相处的时候,对方都还没被带回府呢,哪只眼睛就看到真心了? 还是说,听了府里下人传的她养病那几日的事? 可那明明是她在配合蔺修竹做戏啊!苦的是她好不好? 尤桑越想越冤枉,索性抛开这莫名其妙的指责,转而思量起别的。 从今日谈话来看,公主百分之九十九下不了手。 她原本的计划是,倘若公主真的刺杀冷王,势必遭到追捕,王府也会乱成一团,她趁此机会,将冷王身上的母蛊引出来。 没错,她没说的是,人死去后蛊虫不会立马跟着死,只要掌握方法是能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的。 届时,她就可以操纵母蛊逼公主乖乖回来坐这王妃之位。 借刀杀人,过河拆桥。听上去是不太厚道,可若不先下手为强,死的就是她。公主威胁她替嫁,她威胁公主接回烂摊子,很公平。 眼下这个计划大抵行不通了,她得考虑n b。 尤桑冥思苦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一个既能让公主配合,又能瞒过冷王的方法。 或许有,但是危险系数太高。 脑海中不免浮现半个月没见的人。 找蔺修竹帮忙,成功几率的确会提高,换句话说,也是让他分担风险。 尤桑斟酌再三,还是放弃了。 并非她不信任他的能力。事实上,他们你来我往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她信他不亚于信自己。 只是信任和信赖是两回事。 尤桑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性子,碰上难事也不会轻易开口求助,若真欠了恩情便时时惦记着要还回去。说得好听是独立倔强,说得难听些,就是人缘淡薄,边界感强到近乎冷漠。 连对亲朋好友都是如此,何况是……蔺修竹。 * 过了小满时节,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令本就各怀烦恼的人们愈发心浮气躁。 对尤桑来说,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支线任务进展颇为顺利。 在尤桑的指点和贾太医尽心的医治下,太后的头风已经一月未发作,后续只需好生休养,便不会再犯。 15颗恋心到账的提醒总算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距离尤桑和公主第二次会面过去九日后,冷王忽然说要带她去京郊的庄子上玩几天。 尤桑一开始还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出发时看见跟在他身边神情怏怏的“侍从”,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为了哄人开心,要带人出去约会? 她充其量就是张遮羞布、挡箭牌。 尤桑无语的同时也感到庆幸。 她有预感,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逃离机会。 第18章 傻子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座庄子是冷王高价从一个富商手中买过来的,乍一看幽静古朴,身临此境方知其精巧别致。 一草一木都花了心思,更别提那几汪有着理疗功效的汤泉,没有大把时间和金钱都不可能造得如此恰到好处。 即使是见识过现代许多高端会所的尤桑,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奢侈的权贵生活! 来都来了,总要体验一把。 汤泉就在每间屋子的后院里,尤桑让丫鬟们退出去,脱掉层叠的外裳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穿着里衣慢慢下了水。 水面漂浮着一层月季花瓣,站在泉边其实看不见水下。不过这到底是露天的,尤桑也不敢脱完。 温热的水透过单薄衣料浸润肌肤,包容而熨帖,身上毛孔尽数舒张开,蒸腾出多日来的躁郁。 尤桑抻了抻脖子,头枕在光滑石壁上,深吸口气,满腔都是淡雅的花香,溶在氤氲水雾里,随山风弥散。 尤桑眼神放空望着天上圆月,脑海中逐渐勾勒出白日勘察过的山庄布局。 她琢磨过很多迂回的方法,最后觉得还是简单粗暴最有效: 找机会把公主迷晕,用药水将那张特制的易容面具破坏,自己则伪装一番趁机溜走。等公主醒来,面对他人将其当成王妃,就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在山庄里,尤桑要离开比在王府容易得多,要找机会将人约出来弄晕却更难。 冷王盯得太紧,近来愈发不加掩饰。府中都有下人在传王妃失宠,王爷突然好起男风了。 尤桑迷糊地想:她是不是该配合表演得失意一些? 想着想着,昏昏欲睡。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差点睡着的时候,一道仿佛浸透夜露凉意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轻不重,正好将她惊醒。 “系统发任务让我立即赶过来保护你,我还以为是多危急的场面。” 尤桑睁开眼,许久未见的人抱剑倚在距她较远的那侧门框上,居高临下地垂眸,没看她而是睨着那些花瓣,“确实挺急的,再晚来一刻,我就可能见到有生以来第一个因为泡澡睡着溺亡的人。” 他嘲弄的语调毫不收敛,尤桑破天荒地没有冷脸。 她注意到他额边凌乱的发丝,有些惨白的唇和沾了几点污泥的衣摆,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会是刚从边境赶回来吧?” 蔺修竹目光上移,从她沾着水珠的锁骨和被热气熏粉的脸上划过,喉咙动了动,没立刻回答。 尤桑就知道答案了。 其实都不需要问,这是个幼儿园水平的数字比较题。 知晓人质下落后,恰逢冷王要派人去边疆办件事,蔺修竹便主动请缨。 办事地点和人质地点虽然大致在一个方向,但也隔着不小的距离。 在他离开的第十三天晚上,尤桑入睡前听见系统的提醒。 【滴——998号玩家赠送您一个迷你储物盒,请问是否接收?】 她一愣,猛地抱着被子坐起,召出光屏。 空间商城里的个人道具页面除了医女的宝箱和容嬷嬷的竹签,赫然多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画面呈现灰色,下面有【接受】和【拒绝】两个框。 尤桑想起来,这是队友共享模式下的赠送道具权限。 储物盒的功能很单一,就是存放东西,尺寸众多,价格也在个位数到三位数不等,最大的相当于储物空间。 最小的就是眼前这个,只有戒指盒那么大,价格是9颗恋心。 不贵,但对于目前的两人而言也不能随便买。 蔺修竹好端端的为何送这个给她? 尤桑犹豫片刻点了接受。 灰色的画面变成彩色,盒子原本的模样展现出来,酒红丝绒布包裹着表面,质感一下提升好几个档次。 她该死的联想毛病再次发作。 尤桑出神半晌才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指……头粗的小纸筒。 尤桑挺直的脊背骤然松懈下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展开纸筒,里面言简意赅地写道人质的下落已确认,目前很安全,以及将人接出需要信物。末尾还委婉地表达,如果拿不到信物也无碍,他已做好直接劫人的准备。 短短一段话,尤桑反复看了三遍,最后哧的一声轻笑。 能想出这种办法传递消息,真不愧是…… 她的死对头。 不过末尾这句是不是有些绷人设? 如果被他的粉丝知道,他们心中的翩翩君子完美绅士,如今不仅干起了杀手的活,言谈举止间还颇有土匪作风,不知会作何感想。 睡着前她忽然又想: 还是别被知道的好。 粉丝除了大呼带感嗷嗷叫着哥哥鲨我,大概就是巴不得被劫走当压寨夫人。 便宜狗男人了。 翌日,尤桑想法子约见公主拿到了信物,是一枚玉坠,材质成色都极难得,刻着公主小字。 尤桑将玉坠放进储物盒。 盖上前,迟疑好一会儿,终究将原本的纸条拿出展平,抿了抿唇,提笔写下几个字。 蔺修竹比他预计中更早收到系统提醒。 召唤光屏,打开熟悉的盒子,看到玉坠他毫无意外,倒是原封不动送回来的纸条让他眉头微扬。 将纸条捋顺,边缘有墨痕渗透纸背隐隐浮现。 蔺修竹随手翻面,不经意间目光一顿,在那几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字上停驻良久。 【注意安全。】 …… 尤桑才把盒子送回去就后悔了。 莫名其妙写那么一句,偏又写得那么小,笔画都快黏连在一起,不知道蔺修竹到底有没有看到。 应该是没有,就算有,大抵也没放在心上。 去的时候历时十三天,回来只用了不到九天。 傻子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于是尤桑仰头看着他,平静地回怼:“还好只是早来一刻,要是再早一天,我就可能听到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因为赶路而猝死。” “……”蔺修竹难得哑口无言。 许是被戳穿了满身风尘和疲惫,不必再顾忌形象,男人靠着门框坐下,一条腿随意伸展,一条腿曲起,拿剑的手搭在膝盖上,气质瞬间从冷酷暗卫变成落拓公子。 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左手揉揉眉心,很无奈似的,“你当我愿意赶,还不是系统说,我今晚不赶到任务就会失败。” “我知道啊。”尤桑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他的解释很多余,“不然你这么急是赶着来投胎?” “……”蔺修竹面无表情地闭了嘴。 第19章 一把匕首横在她颈前 氛围有些僵硬,汤泉里的水雾都飘得没那么肆无忌惮了。 尤桑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了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沉着张脸坐在那儿飕飕放冷气,她泡在汤泉里都无法避免被波及。 再怎么说人家跑这趟也是为帮自己,尤桑心理建设完毕,清清嗓子尝试挑起话题。 “这回谢了啊。”尤桑放低姿态,语气还有些不自然,说出的话也没经思考,“那个,父亲和弟弟也跟你过来了吗?” “他们又不赶着投胎,跟过来干什么?”蔺修竹硬邦邦地反问。 尤桑:“……”确实,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待着更靠谱。 “那他们现在在哪?” 蔺修竹瞥她一眼,“放心,他们好得很,只要你不赶着投胎,很快就能见到。” “……”嘿,给点好脸还来劲了是吧! 果然是小气又记仇的男人。 尤桑嘟囔了句,没发现对方脸色又冷上一分。 破冰失败,尤桑也不再自讨没趣。 院子就此安静下来。 唯有夜风拂过,月季花枝摇晃摩挲的簌簌声。 蔺修竹看上去倦极,阖眼不声不响坐在那儿。 良久,尤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尴尬。 他杵在这,她怎么从水里出来啊! 就算还穿着一件单衣,湿透贴在身上也不怎么雅观。 可碰了钉子后要她再开口,总觉得掉面子。 尤桑故意撩水弄出声音,男人没反应。 她又用力拍了下水,绷着脸,悄悄瞪过去一眼。 又一眼。 再一眼。 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瞪醒。 她没看见的是,不动如山的男人,另一边侧脸隐在阴影里,唇角微微勾起,是个恶趣味的弧度。 尤桑折腾累了,见男人还不醒,以为是睡得太沉。 于是她放轻动作,伸手去摸泉边上的外裳,打算出水上岸穿衣一气呵成。 就在尤桑屏息凝神刚抬起一条腿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她一抖,站立的那条腿无法在湿滑的池底保持平衡,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整个人栽进水里,狠狠呛了几口水。 她下意识想攀上石壁让自己立住,慌乱中扑了个空。 然而下一刻,伸出去的手就被一把抓住,像凹槽与卡扣的嵌合,牢不可分。 不容反抗的力道将她猛地拽上岸,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尤桑拼命地咳嗽着,眼圈都呛红了。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直到她勉强顺过气,掀起湿漉漉的睫毛抬头看。 蔺修竹眉心皱成一道丘陵,深褐色瞳仁里被她的倒影占据。 “感觉怎么样?”沉稳的声线有种让人瞬间安心的魔力。 尤桑摇摇头表示没事,下颌水珠顺着滴落。 她动了动唇,想道谢,但是喉咙胸腔还残余着刺挠的痛感,令她无法发声。 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颤。 尤桑后知后觉,自己还浑身湿透…… 她赶紧从某人怀里退开,捞起旁边衣服往身上裹,全程没敢再和人对视。 这时,尖锐的女声再次炸响。 依稀能分辨是从隔壁院落传来的。 尤桑神情一凝,那不是冷王在的院子吗? 蔺修竹已经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飞身离开。 尤桑望着他的背影两秒,不敢再耽搁,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等她出来,蔺修竹还未归。 她越想越觉得方才两声尖叫像是公主发出来的,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在等的机会。 尤桑小心翼翼掀起门帘穿过连廊,在错落的假山间绕行,越接近,刀剑碰撞的锵镲声就越清晰,她的心跳逐渐加快。 走出最后一道门洞,眼前短兵相接的场面令她呼吸一窒。 地上堆了十几具尸体,汤泉水早已变成红色,院中的茉莉溅染鲜血。 混战的人中,她几乎一眼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蔺修竹蒙着面,一招一式杀伐果断,衣摆翻飞间剑光流转,动作漂亮得像在拍电影。 可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告诉她这是真的。 他肩上那道不断渗血的伤口也是真的。 眼见他出剑速度因为伤势慢了一拍,而背后的偷袭近在咫尺,尤桑一颗心顿时跳到嗓子眼。 “小心!”她不受控制地喊出声,声音还是哑的。 这一嗓子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包括偷袭的人,说时迟那时快,蔺修竹心有所感,一个俯身躲过背后的剑,手中剑顺势送进前面人的胸口。 尤桑却没这么幸运了。 转眼间,她的双手被缚在身后,一把匕首横在她颈前。 “别动。” 熟悉的女声令尤桑讶然一瞬,立即明白过来。 “这些刺客是你的人?” 公主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尤桑想自己此刻一定像极了流汗黄豆表情包。 “说真的,让他们假装挟持你应该比挟持我有用。” 只听公主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他说——”公主压抑又愤恨地复述,“一个暖床的玩意,本王怎么会在意?” 尤桑默了默,想不到这冷王的嘴比蔺修竹还毒。 她旁观者清,很快猜到冷王这种心眼堪比蜂窝煤的人,只怕已看出这些刺客是公主的人,没戳穿而已,怒火是免不了的,故而口不择言。 但被狠狠扎心的当事人,原本只是想逃得远远的,现下却恨不得杀了渣男泄愤。 岂料从天而降的影子逆转了战局。 眼看一大批护卫赶到,公主挟着尤桑退后两步,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话音刚落,仅剩的三个刺客飞身退到她身后。 冷王受的伤似乎很重,只能借助影子的力量站稳。 双方形成对峙之势,公主紧了紧匕首,锋利的边缘在尤桑颈间划开一道血痕。 她紧紧盯着冷王,“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她。” 冷王眯了眯眼睛,释放出危险的气息,“你什么时候摆脱控制的?” 尤桑心顿时一提。 可千万别发疯把她供出来啊! 还好身后的人只是嘲讽道:“笑话,你真以为你能掌控所有人吗?” 她再次威胁说:“让你的人退下!不然你的王妃缺胳膊少腿了别怪我!” 尤桑暗道不妙,碍于这个身份,冷王应该不至于放任她被杀,但残疾什么的他可不会在意。 她紧张的目光与蔺修竹对上,蓦地一怔。 第20章 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曾有很多人评价过,蔺修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直到这一刻,尤桑才切身体会到所言非虚。 那双好看得过分的瑞凤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更多的,却是一种悄无声息渗透人心的安抚。 他附耳与冷王说了句话,冷王视线转到尤桑身上,满满的衡量意味。 尤桑不负蔺修竹所望,将一个担惊受怕既心疼丈夫受伤又渴望丈夫相救的妻子形象演得淋漓尽致,惹人怜惜。 终于,冷王松了口,没有阻拦他们离开。 一行人的身影刚消失,冷王便让人追上去。 “务必把王妃给带回来,还有,那个敢威胁本王的女人,要活的,其他人都杀了!” 影子:“是。” …… 刺客们明显提前规划好路线,一出山庄就将尤桑捆了扔到马背上狂奔。 月色清辉下,跑了不知多久,她只觉得身体差点被颠散架,连胆汁都吐得干干净净。 天蒙蒙亮时,几人在山洞歇脚,尤桑一落地,整个人就软绵绵瘫下去,面如白纸。 公主把她扶起来靠着洞壁,给她喂了些水。 “等抵达安全的地方,我会放了你的。” “届时,回不回去,随你。” 尤桑有丝诧异,但并不想感谢她这迟来的良心,缓缓吐息平复许久,才哑声问:“你打算就这么跑掉?” 公主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好一会儿,答非所问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做这个公主。” “从小其他姐妹都称赞我的美貌,但她们并不羡慕,因为在我们那里,美貌的公主只有被送去和亲这一种结局。” “所以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尤桑静了静,波澜不惊地说:“反正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 公主:“……” “我嫉妒你。”她古怪地笑了一下,“我堂堂公主,竟然嫉妒你一个小小医女。” “我们容貌如此相似,可你比我自由得多。” “自由?”尤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说的是被抓住亲人胁迫替嫁却反抗无能的自由吗?” 公主一噎。 尤桑薄唇弯起,而眼中全无笑意,“你口中所谓牢笼,给你带来的权势,让你能够轻易剥夺一个普通人的自由和生命,你说你嫉妒我?” 这就和那句经典的“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紫菱可是失去了她的爱情啊”一样荒谬可笑。 公主哑然。 可她骄傲任性惯了,纵使心生愧意,道歉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也幸亏她没说。 否则只会继续被怼上一句: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干嘛? 山洞就此陷入沉寂。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再次启程。 被打横扔上马前,尤桑极力争取:“我会骑马。” 她拍过一部古装电影,导演是业内出名的严苛,为了那半分钟的骑马镜头,她愣是找专业马术师傅学了近两个月。 公主目露怀疑,不知是不信她的水平还是怕她趁机逃跑。 尤桑冷静地说:“你可以捆住我的手腕让我坐你身后,马速度那么快,我不会做手脚也没法逃,除非想摔成残疾。” 最终公主找了武功最高的那人带着她。 尤桑也如她所说,一路安分地抓着那人的衣襟。 疾行一天,他们在暮色降临前来到一家偏僻的客栈,看样子要住上一晚。 这客栈外头看着破落,里面倒收拾得挺干净,柜台前还放着各种明码标价的单子,皆印有“鸿尘客栈”的字样。 点菜时,尤桑要了张菜单,在还给小二时放手有些迟,不小心撕下一截。 她连忙赔不是,热情的小二没当回事,只道菜名还在,能用。 尤桑讪笑着,那截“鸿尘客栈”被揉皱,随手揣进袖中。 …… 夜色渐深,尤桑躺在床上,奔波一夜一天,早已身心俱疲,她掐着手心勉力维持清醒。 离开山庄不久,她就收到系统的道具赠送提醒。 尤桑瞬间明白蔺修竹的意图。 于是她一直在等,等他们找一个地方正式休整。 饭后她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将那团揉皱的纸塞进盒子,点击赠送。 现在,她只要安静地等人来。 后面尤桑实在撑不住困意,但又睡不安稳,一直半睡半醒。 直到后半夜,寂静的客栈里一阵异动。 尤桑立刻惊醒,翻身下床。 看守者闯进来挟持着她往外走,正欲跨过门槛时,被猛地逼退回来。 门外,蔺修竹的剑架在公主脖子上,反钳住她的手,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在夜里如同寒星。 “放人。”他凛声道。 看守者不甘示弱:“你先放。” “我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包围这里。” 那人似是知道蔺修竹不会真对公主下杀手,有恃无恐地威胁:“大不了拉着这位王妃一同陪葬!”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公主忽然说:“我本就打算放了王妃的。” “不如这样,我放了她,你也别再听从冷王的命令追捕我,带她走吧,逃到蛊虫也感应不到的地方去。” 尤桑眼神闪烁。 公主的提议跟她接下来的计划有一半吻合,这回出王府,她就没打算回去,也没打算让蔺修竹回去。 昨夜目睹刺杀场面那刻,她的计划就开始形成,被挟持离开山庄也是其中一环。 可公主是怎么笃定所有人眼里忠心耿耿的影子会答应这个提议呢? 就听公主继续道:“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喜欢到可以为了她不顾主子的命令。” 尤桑一怔。 下意识望向蔺修竹。 他的眉眼依然很平静,看上去不为所动。 “你不喜欢王爷吗?”他反问。 公主张口就想否认,那个“不”字在舌尖翻滚两圈,还是没有吐出来。 她苦笑一声。 她又爱又恨。 “所以喜不喜欢又如何呢?”他淡淡地下了结论。 喜欢可以是一厢情愿,可以是求而不得,可以是爱恨交加,可以是阴阳相隔,偏偏难得一见真正的两心相悦,百年好合。 很多事情不是喜欢就有用的。 公主一脸黯然,不再尝试诱劝。 而这时蔺修竹和尤桑对视一眼,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似的:“我同意交换人质。” “我数到三,一起放人。” 看守者身体紧绷地点点头。 “三。” “二。” “一!” 两位女子一起被推向中间。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她们屏着呼吸,相向而行。 一步一步,近在咫尺。 交错刹那,尤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身边的人。 公主藏在袖中的匕首慢了一步,便觉得肩胛一疼,似乎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 怎么会?她明明搜过尤桑的身。 意识陷入混沌前,她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那柄利器的模样。 却只看见…… 一根竹签? 第21章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几十个侍卫接到信号姗姗来迟,打斗已经结束。 蔺修竹将被他彻底劈晕的人交给他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王妃被刺客打晕,肩上受了点轻伤,你们拨一队人出来,立即护送王妃回去医治。” “那女子和剩余一刺客向西边逃窜了,其他人跟我分头追捕。” 侍卫们各自领命而去,眨眼原地就只剩两人。 蔺修竹又道:“你们先去,我将客栈再搜查一遍,随后就来。” 两人不疑有他,也朝西南向的小路开始搜寻。 他望着两人背影消失,转身进入客栈,穿过大堂,来到后院的马厩。 今夜的月不如昨夜圆,却因夜空少云,比昨夜更亮。 尤桑将过于宽大的衣袖卷好扎紧,长发也用缎带高高束起,正哼着小曲给马匹喂草料。 听见身后脚步声,她转过来,下半张脸蒙着白色纱巾,银辉流转其上,衬得眉目分外清丽。 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霾散去,心情霎时开阔明朗,她看死对头都变得顺眼起来,甚至有了些开玩笑的兴致。 一双柳叶眼轻轻弯起,“我们现在看起来都不太像好人。” 大半夜穿着利落蒙着面巾,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杀人越货。 蔺修竹眉梢微挑,戏谑道:“黑白双煞?江洋大盗?” 尤桑噗嗤一笑,将手中一根马鞭丢过去,飞身上马,轻盈如燕。 坐稳后,她低眸回望,半真半假道:“那依我们的性格,很快就该分赃不均窝里讧了。” 蔺修竹抬手接住马鞭,行云流水地骑上另一匹马。 不知尤桑哪个词愉悦到了他,男人喉咙里溢出低醇的笑。 “不会。”他煞有介事道。 “为什么?” “今天的宝贝不适合分赃,只适合共赏。” “嗯?”尤桑疑惑地转头看他。 不期然撞进男人眼中那片皎洁月光,晃人心神。 “良辰美景,风月无边,算吗?” 相觑片刻,尤桑面不改色扭回头,“这宝贝本姑娘见多了,送你了。” 话落一挥长鞭,疾驰而去。 夜风吹遍山林,也拂过发热的耳廓。马蹄哒哒扬尘,踩着加速的心跳飞奔。 * 瑨国最北的一个村落里,新搬来了一家人。 这村子地段偏僻,跟外界少有往来,村民们自给自足,互相扶持,大多性子淳朴。 起初大家对搬来的这户人家十分好奇,只因一家几口的相貌实在出众,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人。 后来听说他们家世代行医,便有胆大的村民去求医。 那位中年大夫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医术却比同龄大夫更老道,药到病除不说,心地也十分善良,允许他们拿粮食和家具抵生活费。 一来二去的,村民们纷纷热情起来,哪怕没病也要凑个热闹来找大夫看病。 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很快堆满了东西,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其中还有些小姑娘小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看病的幌子,来打探那两个俊男美女是否婚配。 大夫对谁都笑眯眯,打太极的功夫却是一流,只说还不着急。众人从他那里撬不出话,就盯上了那个小的。 小男孩才十一岁,鬼精鬼精的,对贿赂的糖来者不拒。 男的来问,就答“我姐姐有心上人了,你还是放弃吧”,女的来问,就回“我师兄有心上人了,你最好离他远点”。 要是有人问你姐姐和师兄的心上人是谁,他就得意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道:“笨,这都猜不到!”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 哦,合着这就是一对啊! 等尤桑听到的时候,全村都传遍了。 “……” 她气势汹汹杀过去,找到某个正在逗鸟的便宜弟弟,趁人逃跑前快准狠地揪住他的耳朵,“闯完祸就想跑?” “来,说来听听,我都不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呢?”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不是影师兄吗?” “谁告诉你的?嗯?糖乱吃就算了话不可以乱说!”尤桑狠狠威胁,“尤阿愈,再有下次我把你的糖都没收!” 小孩撇撇嘴,不甘示弱:“那就是影师兄喜欢你。” “……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跟你说过吗?你怎么知道?” 尤桑冷哼道:“那他也没跟你说过吧,你出去乱说不怕他生气?” 小孩也哼哼:“影师兄才不会生气呢,他又厉害脾气又好,不仅救了我跟爹爹,还答应教我功夫,还让我跟宝宝玩。” 说着举了举手臂上的斑鸠,斑鸠赞同似的“咕咕”两声。 男孩又说:“而且他还长得好看!” 尤桑好气又好笑:“你姐长得不好看吗?要不是我想方设法跟人周旋,他能这么轻易救你们出来?还有这只——” 她戳戳斑鸠的脑袋,“也是我捡回来的,被你的好师兄给顺走了,知道不?” 男孩受教般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知道,你们就是大人经常说的那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尤桑露出核善的微笑,并揪紧他的耳朵。 “啊疼疼疼——我的耳朵要掉了!” 尤桑一眼看穿他浮夸的演技,但还是心软松了手。 男孩立马捂着耳朵跑出三丈远,边跑边喊:“姐!我说真的,你这么凶,也就影师兄不嫌弃你了,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尤桑站在原地无奈摇摇头,“破小孩,小小年纪就颜控。” 不过,仅仅看脸,倒也还不至于令他认准了这个“姐夫”。 蔺修竹去边境救人的时候,把斑鸠也带上了,把人安顿好后,就把斑鸠暂时留在他们身边,还教男孩如何通过斑鸠传信。 这男人如果存心想讨陌生人喜欢,向来是易如反掌。不提那张能轻松取信于人的脸,待人接物也能做得滴水不漏。 试想,哪个男孩小时候没幻想过成为一个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身份神秘惩恶扬善,随意吹声口哨就能招来一只雕的大侠? 没有雕,斑鸠也行啊。 便宜弟弟就这么被收服了,还想拜人为师,又觉得话本里的师父大多都是老头,于是自作主张改叫师兄。 自从两人与他们汇合,尤桑从他口中听到最多的词就是“影师兄”。 望着人跑远,尤桑转过身,却发现方才谈论的人就在身后不远处。 尤桑表情僵硬霎那,迅速调整自如,抱着双臂唇角一掀:“怎么,影师兄还有偷听的爱好?” 某人毫不心虚地笑了笑,“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吗?” 尤桑阴阳怪气失败,一个白眼甩过去,“我只是可惜没趁机多骂几句,揭穿你的真面目。” “哦,我的真面目是怎样的?” “你自己知道。” “据我所知,我表里如一。” “……”尤桑再次被他的厚颜打败。 黑着脸转头就走,扔下一句:“滚过来挨针。” 第22章 被药泡傻了脑子 想彻底逼出蛊虫,需要连续七日的针灸和药浴。 他们安顿下来的那天,距离最后一颗药失效也只剩七日。尤桑一点不敢耽误,只有将蛊虫弄出来杀死,才能让影子真正摆脱冷王的控制。 给人扎完针,将配好的药材放进浴桶,本来到这步她就该出去了,留蔺修竹自己泡上半个时辰,前面六日的疗程皆是如此。 但今日尤桑嘱咐得格外仔细。 “最后一次,疼痛程度会是以前的数倍,如果中途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立刻叫我,我就在外面。” 说完她又犹豫了下,站在门口迟迟未动,“要不然,我在这看着你?” 针灸的时候蔺修竹已经脱了外衣,这会儿正在解中衣,闻言绽出个些许轻佻的笑,“想看我泡澡就直说。” “……”老旧木门砰的一声被甩上,摇摇欲坠。 蔺修竹笑容渐渐敛下,褪掉最后一件衣服,只穿着亵裤坐进浴桶。 肌肉匀称,线条完美,如果忽略那些无处不在的伤疤,是一具极赏心悦目的身体。 熟悉的疼痛开始蔓延,像千万根针刺进每一个毛孔,无情搅动。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这痛不似之前,熬到最后便麻木,而是越来越剧烈。 像针被烧红了,皮肤变成千疮百孔的土地,在毒日下皴裂,又涌进苦涩的岩浆,要把他血肉寸寸腐蚀。 尤桑在门外踱步,心中惴惴不安。 说到底这解蛊的法子第一次尝试,所谓的疼痛加倍她并没有实际概念。 她不知道蔺修竹怕不怕痛,但听说他拍戏基本不用替身,什么危险艰苦的环境都自己上,应该是挺能忍的。 前几天也很顺利,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可千万别出岔子。 她默默祈祷着,又忍不住走到门口去听。 毫无动静。 尤桑有点慌,喊了两声蔺修竹。 没人应。 她又叫了两声:“喂,你还好吗?” “蔺修竹?听得见吗?” “你倒是说句话,别吓我!”她用力拍了拍门。 见势不对,她正要进去,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尤桑拧眉,这声音听着就不像没事,“真的?” “真——”话没说完,痛苦的闷哼先溢出喉咙,下唇被咬破,鲜血滴进浴桶里。 男人粗喘着,想稳住气息再说些什么,门猛地敞开。 屋子昏暗,白光跟尤桑一起闯进来,照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尤桑已经站在跟前,唇线紧抿,眸光微沉。 她一言不发拿出银针,快速扎进几个他肩上穴位,轻轻转动。 见他紧绷的手臂肌肉明显放松了些,才冷声道:“你白痴吗?痛成这样为什么不叫我?” 蔺修竹额上都是汗,面色惨白,唯有唇边渗血的伤口让他看起来还有几分生气。 都这样了,他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牵起唇,喑哑着嗓子调笑:“怕这么丑的样子被你看到,以后怼我的理由又多一个。” 尤桑面无表情收回针,扯了下嘴角,“建议不错,我记住了。” 她又绕到他身后,见他背靠浴桶,命令道:“往前挪一点。” 蔺修竹又笑,“看了前面还要看后面,这不太好吧?” 尤桑心中默念不和病人计较,耐着性子说:“背上也要扎,会好受一些。” “其实已经好很多了。”蔺修竹转头,语气诚恳,“我……” 尤桑不知道他在矫情个什么劲,她都不介意辣眼睛,他一个大男人还遮遮掩掩,耐心耗尽,直接伸手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前推。 蔺修竹没有防备,这会儿又浑身无力,这一推就往前趴在了浴桶边沿。 他暗道不好,可再退回去也无济于事,尤桑铁定看见了。 尤桑确实看见了。 清清楚楚。 这具身体有很多旧疤,并不奇怪,作为暗卫杀手,受伤是家常便饭。 但她眼前这些密密麻麻错落扭曲的鞭痕,明显是新添的,看伤口愈合程度,不会超过两个月。 也就是说,这顿鞭子,不是影子挨的,是蔺修竹。 身后沉寂许久。 蔺修竹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分明他的躯体滚烫,背部却有种热汗被冷风一吹的凉飕飕。 他喉咙滚了滚,刚想说点什么若无其事揭过这茬,针灸的细小刺疼从背后传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尤桑下手好像更轻了些。 蔺修竹见她不打算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不乏一丝自嘲。 他的担心果然很多余——对尤桑来说,关心他应该也是很多余的事。 其实他早就习惯了,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不是冷嘲热讽剑拔弩张,就是视若无睹漠不相关。 近些日子来不痛不痒的拌嘴于他们而言甚至能算和谐,更别提那个月夜里,她主动同他说笑,简直像天方夜谭,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他心知肚明她如今的接近是游戏所迫,尽心尽力给他解蛊也是为了任务,只是…… 毛孔和味蕾难道是共通的吗? 否则为什么泡着药浴,嘴里也会发苦呢? 蔺修竹走着神,不知不觉间尤桑已经拔掉了针。 “谢谢。”他轻声说,准备目送她出去。 不料她只是走到桌边,拉出板凳,就这样坐在了他对面。 “……” 大概他的讶异太明显,尤桑平静地解释:“接下来半小时内,蛊虫随时可能从你身体里钻出来,我要抓住它。” “……哦。”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没什么温度,“然后弄死它。” 蔺修竹忽然头皮发麻。 莫名的,他第一次在尤桑面前感到心虚,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附和道:“是该以绝后患。” 下一秒,就听尤桑说:“在此之前,我们先来解决一下前患。” 蔺修竹:“……” 她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单刀直入:“这就是你前几天不让我在背上针灸的原因?” 蔺修竹沉默。 尤桑当作默认,继续第二个问题:“是冷王?” 好一会儿,蔺修竹才“嗯”一声,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办事不力,是我的疏忽。” 尤桑觉得蔺修竹可能是被药泡傻了脑子,放在平时,他绝对干不出这种欲盖弥彰的事。 她厌蠢,于是脸如冷霜嘴似刀锋:“我问你原因了?” 蔺修竹一噎,讪讪摇头。 但紧接着,尤桑就一针见血地戳穿:“因为给太后治病的事?” 蔺修竹嘴又闭上了。 而尤桑已经有了答案。 她垂下眼帘,手指微蜷,心脏也跟着蜷缩,像一株暴晒过度的绿植,在她意识到阳光太烈的时候,边缘已经翻卷焦枯。 她突然也厌自己。 早该想到的。 蔺修竹无故失踪的那几天,不是不想出现,而是无法出现。 怪不得公主会那样说。 因为她跟在冷王身边,亲眼目睹了冷王最忠心的下属,为了另一个人,擅作主张,甘愿受罚。 第23章 这次算我欠你的 冷王实际并非太后的亲生子。 他生母位分不高又早逝,先皇便把他交给当时的贵妃,即如今的太后抚养。 他从小伴在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身边,似弟似臣也似工具人。 太后未曾苛待他,也没有给予太多关怀。 皇上在所有兄弟中唯独亲近他一个,前提是他从不忤逆。 包括这桩和邻国公主的婚事,皇帝提了他就娶。 但只限于表面功夫,尊重爱护是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让影子代替他去洞房。 很难说他对太后和皇上的孝敬尊从里,有几分真心。 双方关系薄弱得像张窗户纸,刚好隔开面子和内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以冷王对于影子擅自信了“公主”的药方,又找太医去给太后医治一事大为光火。 即使这件事的结果对他来说是有利的,他也不能忍受身边人生出一丝一毫僭越之心。 尤其是让他最信任也最忌惮的影子。 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影子单膝跪在冷王面前,垂眉敛目。 “知道罪在何处吗?”他居高临下,像看着一只蝼蚁。 影子便知道所有解释皆是徒劳,干脆地认了罪:“擅自动用宫中棋子,事涉太后未及时禀报主子。” 冷王任凭人跪了一刻钟,才语气无波地吩咐:“自己去暗牢领罚。” “是。” 就在他要退出去的时候,冷王淡漠又充满警示意味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该动的心思,没有下次。” 像是说对权力地位。 又像是说对人。 * “演多了领导,还真是头回演牛马。”蔺修竹啧了一声,“挺新鲜。” 他摸摸鼻子,一副自我反省的样子,“回头给艾森多发点奖金,当助理确实不容易。” “你要不也考虑考虑?让手下员工心情愉悦,对团队的整体发展非常重要,之前不就有人苛待助理被爆出来,结果……” “提议不错,蔺老板。”尤桑毫不客气截断他,“但转移话题的方法很烂。”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是他第几次被怼得无话可说了? 蔺修竹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眼见躲不过去,唯有坦白:“确实,冷王刚回来那几天,我去领罚,后来伤好一些才来找你。” “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被抽一顿,我跟系统买了道具,挨打时候一点不痛,还要装出忍痛的样子,挺考验演技的。” 尤桑没有去验证道具的真假,也没有追问挨打的时候不痛那愈合的时候呢? 从疤痕的形状就能看出鞭子有倒刺,伤口没那么容易恢复,这个过程用了多久?痛不痛? 她看着他,目光明明灭灭,最后只问了一句:“当时我让你找太医,为什么不拒绝我?” 她的剧本里没有关于瑨国皇室的恩怨,也不清楚冷王和宫中两位的关系,还以为这是件双赢的事。 若知道会给蔺修竹带来麻烦,她不会找他,就像后面不愿把他牵扯进自己和冷王公主之间的博弈一样。 蔺修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如果我拒绝你,你会自己想办法去给太后医治吗?” 尤桑仅愣了一秒,就肯定地回答:“会。” 她不喜欢半途而废,宝箱打开了,药做好了,如果捷径走不通,她也会尝试别的办法而不是直接放弃。 蔺修竹一脸意料之中,很淡地笑了下:“正如你当时所说,借他人之手是最安全的办法,我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 “别忘了,我的角色主线里有一条是保护你,与其让你去冒不可知的危险,不如我来承担可预知的责任,反正冷王不可能为这点事杀掉我。” 他顺理成章地下结论:“收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很简单的选择题。” 这回轮到尤桑沉默了。 蔺修竹话里话外,都在说这是为了任务而做的最理性选择。 就算如此,最后受益的是谁,受罪的又是谁呢? 答案太明显,她无法视而不见。 薄薄刀片划破掌心肌肤,一只绿豆大小的虫从伤口中被挑出来,干脆地碾死在地上。 尤桑替蔺修竹包扎伤口,打好最后一个漂亮的结,冷不丁道:“这次算我欠你的。” 他一怔,抬头去看,她已经转身兀自收拾着药箱。 两片唇来回翕张几次,最终什么也没说。 * 解救人质,换回身份,恋心+20,替影子解蛊,恋心+10,目前尤桑的恋心数已经到了90。 蔺修竹跟她差不多,保护医女,逃离王府,摆脱控制,加上之前的支线任务和一些零碎的npc任务,恋心数也是90。 尤桑心中大石放下一半。 角色本身技能运用越多,角色融合度会涨得越快,这阵子已经到65%,她不可能不着急。 所幸还有9颗恋心就能通关,大不了就是再做一个剧情任务。 他们等着系统发任务,可好多天过去系统也没有任何动静。 眼见因为跟便宜老爹和老弟朝夕相处,融合度又涨到68%,尤桑再也坐不住。 这不妥妥的温水煮青蛙? 继续等下去可能哪天醒来就物是人非了。 她又一次找到小爱询问情况。 “上回我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派任务,你说到下个和我们相关的剧情点就会有,现在又过了五天,你实话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小爱的声音有丢丢底气不足,听起来更温柔了:【按照目前的剧情发展轨迹和速度,至少还要一年。】 “你说什么?!”尤桑猛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因为速度太快眼前一黑。 她稳住身子,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话一出口还是难掩愠怒:“我需要一个解释。” 【每个剧本的发展都是围绕主角的,很多时候配角的出现只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您和998号玩家在这个剧本前期戏份较多,中后期不怎么出场,直到最后才有一场和主角偶遇的戏。】 “偶遇?” 【是的,主角完成定情、宫斗、怀孕、逃杀、失忆、重逢、生子、第三者、解除误会、重归于好、尘埃落定等一系列剧情后,会在番外里私服出游,遇见你们,一笑泯恩仇。】 尤桑:“……” 苦苦等待一年只为成为主角在大团圆结局里秀恩爱忆往昔的调味品?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演的那些主角有这么讨厌呢? 第24章 贼老天真会开玩笑 “那除了剧情任务呢?支线任务?随机任务?都没有吗?” 尤桑觉得自己此刻宛如一个年终盘点发现还差一点就能完成奖金绩效指标,到处喊着“还有没有项目,再来点项目,我要工作”的疯魔打工人。 【支线任务和随机任务一般只有面对主角及其身边的npc才能触发。】 那岂不是就剩…… “隐藏亲密任务只能误打误撞完成吗?” 尤桑迟疑地问,突然想到这明明号称是真爱至上系统,他们进游戏以来却没有被要求过完成亲密任务。 【亲密任务不一定是隐藏款哦,之所以在本局游戏中没有主动发布,是跟玩家的角色主线有关。】 【若您选择攻略主角,或者本身就是主角之一,为了剧本的真爱指数能够达标,成为合格乃至优秀的真爱剧本,会强制完成亲密任务。】 尤桑:懂了。 主角的爱情万众瞩目,炮灰的幸福无人问津。 “那我们现在有没有亲密任务能做?” 如果是像之前那些隐藏款,梳个头喂个药讲讲睡前故事当众撒撒狗粮之类的,权当演戏,为了通关,没问题! 【有的。】 尤桑蹙眉:“那我上次问,你怎么不说?” 【您上次问的是下个剧情任务什么时候发布。】 “……” 不是人工客服吗?怎么跟个人机一样? 对待客户要灵活变通,具备超前服务意识,善于主动揣摩需求懂不懂! 尤桑按了下眉心,懒得再计较细枝末节,直接让她把能做的亲密任务列出来。 光屏主页刷新,跳出十几个框框。 尤桑一扫,发现里面有一半是他们碰巧完成过的,显示粉红色,还有些未点亮的灰框,表示未完成。 她一条条看下去,脸色先是发青,然后爆红,最后全黑了。 她不敢再看屏幕,一边极力阻止大脑变黄,一边咬着腮帮发出灵魂质问:“你们这些任务……也能过审?” 特么的三级片导演都没你们敢啊! 【玩家此言差矣,本游戏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决不传播任何有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内容。但是不传播不代表不能发生啊,难道生孩子也要过审才能生吗?】 【现在的读者观众都已经是十分成熟的读者观众,埋一颗种子就能脑补花开,吹一阵春风就能想象云雨,但前提是,您确实在春风里播种了,您说对吗?】 尤桑:“……” 有这天赋和觉悟,你当什么客服啊?去当个和审核斗智斗勇的老司机写手不好吗? 她忍着羞耻,排除掉那些炸裂的任务,还剩下一些相对正常的。 比如牵手散步+2颗恋心,当众亲吻+3颗恋心,相拥而眠+3颗恋心。 这些对小情侣来说确实再正常不过,对于她和蔺修竹…… 无异于火山爆发海水倒灌。 最关键的是,就算把这几个全做了,也不过八颗恋心,离通关还差一颗。 这跟大学期末头悬梁锥刺股,结果成绩一出是59有什么区别? 管你差一分还是九分,该挂还得挂。 尤桑将视线放在仅剩的那个任务上。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堂成亲,+9颗恋心。】 * “情况就是这样,你怎么想?” 略去某些难以启齿的部分,尤桑噼里啪啦把从小爱那套来的信息说完,口干舌燥,蔺修竹顺手推过来一杯茶,她顿了顿,道完谢接过,一饮而尽。 蔺修竹思忖片刻,提出疑问:“既然后面还有我们的剧情,确定我们拿到99颗就能走吗?” 尤桑有些意外他会和自己考虑到一起。 “我确认过,没有影响。我们脱离游戏后医女和影子这两个角色还是在的,只不过从玩家变回了npc,该走的剧情他们会走完。” “那就没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 蔺修竹洒然一笑,“成呗。” 知道两人要成亲的消息,最高兴的是便宜弟弟,最淡定的是便宜爹,最遗憾的是村里几个年轻男女,最热心的是那些大爷大娘。 在他们的热情帮助下,不到六天就万事俱备,只差举行迎亲仪式。 按照两人意愿,婚礼一切从简,省掉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迎亲这天两人还是不可避免起了个大早。 几乎半个村的村民都前来观礼,尤桑心想,这应该也算是在亲朋好友见证下了吧。 拜堂的时候,前两拜她都很平静,还在神游想着任务的事,直到那一声格外清晰的“夫妻对拜”响彻耳畔,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出道七年,尤桑没演过偶像剧,在圈内女演员中是极少见的存在。 早些年还有人批判她心气太高个性太傲,讽刺她长了张花瓶脸,拍戏还要挑挑拣拣分个三六九等,迟早被教做人。 粉丝会立刻替她辩护:“xx粉嫉妒我们桑桑的天赐美貌就直说好了,装黑粉拐弯抹角破防的样子不要太好笑。桑桑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就要靠才华,你们又丑又废的正主八辈子也赶不上!” 路人口吻相对客观:“现在娱乐圈这些情情爱爱的剧本确实都质量堪忧,尤桑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是现实主义题材还拿了最佳新人奖,起点这么高,想拍些更能展现实力的作品也很正常。” 其实尤桑没想这么多,只是性格使然,不太想拍以情感尤其是爱情为主的剧本。 她自觉情淡缘浅,哪怕是演戏,也没法爱得要死要活。 比起在豪华别墅里拍些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感情戏,她更愿意在泥潭里滚,在战壕里摔,在地下室里被折磨。 经纪人夏侯婧为此骂过她很多次,问她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尤桑解释得一本正经:“没谈过,演不来。” 夏侯婧冷笑着揭穿她:“说得好像你当过特工上过战场遇见过连环杀人犯似的。” 最后还是拿她没辙,亲自打电话去给被婉拒的导演制片们赔罪。 婧姐入圈多年手腕了得,还真就由着尤桑这么任性,后来尤桑的地位和名气都水涨船高,选择权也更大。 以至于直到今天,尤桑拍过最亲密的戏不过是一个额头吻。 穿进游戏前的那场洞房花烛戏,还是关导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掀完盖头喝完酒对视两眼就结束,她才勉强答应了,否则就算伯乐的面子也不好使。 这一刻,穿着喜服披着盖头被送入洞房的尤桑心想: 不管真的假的,她第一次婚礼是和蔺修竹,第二次婚礼还是和蔺修竹…… 贼老天可真特么会开玩笑。 第25章 你到底行不行(剧本一结束) 尤桑静静坐在喜床上,听见屋外一片嘈杂,是蔺修竹在招待参加喜宴的村民。 系统一直没有播报任务完成,不知是不是要等揭完盖头喝完合卺酒才能算仪式结束。 总不至于真要洞房吧? 尤桑一个激灵,赶紧在脑内扼杀掉这恐怖的可能。 不会的。 没人规定拜堂成亲当晚必须洞房。 而且按照系统的尿性,如果当真需要洞房,那这个任务的恋心数也不会只有9颗。 要知道某些炸裂的亲密任务,完成两个都够他们不做其他任务直接通关这局了…… 这样想着,尤桑心下稍安,脸上又莫名发烫。 她用手拍脸试图降温,好一会儿才感觉脸上温度恢复正常。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吱嘎推门声显得格外清晰,尤桑清醒大半。 她揉揉眼睛,坐直身子等着蔺修竹过来掀盖头完成最后一步,他们好各回各屋赶紧睡觉。 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此刻疲乏好像突然都开了闸,明明方才还没这么累。 然而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迟迟没有靠近,反倒有些很低的交谈声传来。 红盖头削弱了声音,尤桑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能猜测他十有八九又在跟便宜弟弟咬耳朵。 心中一阵无语,平时跟小孩哥合伙捉弄她也就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是假成亲,好歹给她这个假新娘一点基本的尊重吧? 新婚夜把老婆晾在一边跟小舅子嘚啵个没完,人干事? 又忍了半分钟,尤桑耐心尽失,新仇旧怨叠加,身心不适拉满,嘲讽技能瞬间开启: “蔺修竹你到底行不行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连个新郎都不会当!不行我自己来。” 说完一把扯下盖头,嘴里炮还没轰完:“这么喜欢阿愈你直接娶他——” ……不就完了。 最后几个字仿佛突然被按下静音键,消失在僵硬的唇边。 被迫对上蔺修竹无可奈何的表情,以及他身旁导演关裕惊讶的脸,尤桑满心茫然,两眼发直,只能机械地转动脑袋。 熟悉又陌生的道具置景,眼睛亮得堪比打光板的化妆师,笑得跟偷油老鼠似的花絮师,一群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倒抽凉气的声音,和她小助理林贞复杂又困惑的目光。 以及姗姗来迟的系统播报: 【滴——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恭喜单身狗998号和999号玩家完成亲密任务:在亲朋好友见证下拜堂成亲,恋心数各+9。】 【恭喜两位玩家恋心数达到99,顺利通关本局游戏,希望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哦~】 尤桑一脸呆滞地把盖头蒙回脸上装鹌鹑,开始念咒: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咳,尤桑啊,不怪修竹,是我太啰嗦了。”关裕一如既往的心大嗓门也大,“不过你怎么还吃上我一个老头子的醋了哈哈哈哈哈,别急啊,新郎官这就来,拍,马上拍!” “……” 尤桑在此起彼伏的窃笑声里绝望地闭紧了眼。 这操蛋的人生,怎么不来个人拍死她算了! * 昨天颁奖典礼结束后,夏侯婧的工作电话就没歇过。 来祝贺套近乎的,来打探下一步安排的,来递剧本、杂志、代言……各种邀约的,她恨不能长出四只手。 一天下来,好不容易泡杯咖啡喘口气,催命的铃声再次炸响。 看一眼备注,夏侯婧取下眼镜用指骨抵了抵眉心,滑下接听键。 “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林贞听出她语气中满满的疲惫,开始犹豫要不要说,毕竟桑桑也叫她别说来着。 她支支吾吾,夏侯婧却没时间跟她耗:“我现在很忙,给你三秒不说就挂了。” “别挂婧姐!”林贞向来温吞的声音急了些,忧心忡忡的,“桑桑姐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她真的很不对劲。” “她今晚拍戏的时候当着所有人面叫了蔺影帝的名字,大名!不是阴阳怪气的蔺影帝,也不是维持体面的蔺老师!她甚至问蔺影帝还行不行了,这也是能问的吗?” “她还ng了两次,这么简单的戏她以前都一遍过的!后面蔺影帝悄悄跟她说了句什么,这场戏才过,有什么悄悄话是我这个贴身助理不能听……不是,我是说,他们什么时候是能说悄悄话的关系了!” “还有还有,她回到酒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东西也不见人,说她要静静!” “婧姐,我有点担心,你要不要过来……” “去跟酒店前台要备用房卡就说你怀疑人晕在里面了,在我过来之前给我盯着她。”夏侯婧语气冷静如常,她在听到蔺影帝大名那句时就已经果断点开航班网址,买好去横市最近的一班机票,收拾好包迅速下楼。 高跟鞋富有韵律的哒哒声给林贞注入一针强心剂,“嗯嗯我这就去!” 夏侯婧关上出租车门,对着司机点头:“京南机场。” 又对电话那头道:“我四个小时后到,告诉尤桑,想好怎么解释。” 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 “你这是什么做作的眼神?别想装可怜蒙混过关。” 凌晨一点,风尘仆仆的女经纪人出现在五星级酒店套房里,气场丝毫未减。 尤桑此刻犹如倦鸟归巢,有点突如其来又难以形容的委屈,眼巴巴的:“婧姐,我只是觉得好久没见你了。” 夏侯婧抱着双臂靠在梳妆台上,眉毛都没动一下,“需要我提醒你我们十八个小时前刚分开吗?” “……” “别告诉我你晚上抽疯的原因只是想见我一面。” 尤桑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你想说什么?你跟蔺修竹冰释前嫌了?突然看对眼了?光速坠入爱河了?” 尤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半夜的能不能别讲鬼故事!” 夏侯婧耸肩,“既然都不是,有什么不能信?” 尤桑低头沉思片刻,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抬眸幽幽道:“我要是说,我跟蔺修竹被迫穿进一个剧本杀,在里面被迫搭档将近三个月,又在被迫拜堂成亲的时候正好穿回拍摄现场,你信吗?” “……”夏侯婧沉默良久,“这些话也是被迫说的?” “当然不是!” “所以是真的?” “千真万确!” 夏侯婧点点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平静地说:“看来最近得少给你安排点工作。” 尤桑诧异于她这么轻易就接受了,但也赞同她的决定,附和道:“我确实需要时间调节,也要防止狗系统杀个回马枪,会耽误——” 一只手蓦地贴上她额头,夏侯婧另只手已经翻起通讯录,嘴里念念有词:“没发烧啊,果然是压力大到出幻觉了吗?欸,心理医生的电话我明明存过?” 尤桑:“……” 第26章 桑桑公主都发话了 尤桑好说歹说才歇了夏侯婧找心理医生的心思,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瘫倒在床上,这下是真的精疲力尽。 夏侯婧仍有疑问:“你说你太累才ng的,那第三遍之前蔺修竹跟你说了什么,你又不累了?” 尤桑一僵,谴责的目光锁住一旁装木头的林贞:你个叛徒,怎么啥都打小报告! 林贞默默转开脸:她才不会说她也很想知道呢。 夏侯婧:“别看她,老实交代。” 尤桑:“……” 再次想起某人那句明晃晃的嘲笑:算上ng的次数,这是第五次了,跟我成亲是不是挺上瘾的? 尤桑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装鸵鸟,每一根头发丝都释放出懊丧的气息。 “别问了。”声音被枕头闷住,鼻音浓厚生无可恋,“再问我就把自己闷死。” 夏侯婧和林贞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蹦出两个大字:有鬼。 见尤桑死活不肯说,时间又很晚了,夏侯婧不再逼问,只轻声嘱咐林贞最近一定要多注意尤桑的情绪,有任何异状及时跟她汇报。 走前又习惯性叨叨:“今天这事我来的路上已经打点过了,不会外传。明天没你的戏,就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其他工作我尽量给你往后推。” “给你一周调整好状态,你这新鲜出炉的影后被太多人盯着,这关头少惹麻烦,知道吗?” 枕头上的脑袋往下陷了两下,表示收到。 房门打开又关上,锁住一室安静。 尤桑翻过身仰躺着,呼吸急促,两眼放空。 等头脑彻底冷静下来,她又想到系统说的“下次再见”。 听这意思,再次被拉进游戏里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在下次来临前她先挂了。 这次的游戏难度是两颗星,就已经面临生命危险,那四颗五颗的时候怎么办?相当于埋了颗炸弹,还是不定时的那种。 面对这种黑科技,别说找到应对办法,她说出去都会被人当成有病,唯一能跟她商量的竟然只有蔺修竹…… 等等,不对! 如果系统当时给出的数字没骗她,除了她和蔺修竹,应该还有47位活着的玩家,且是分布在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 她一个人无法破局,因为她拥有的信息实在太少,对系统的了解也很片面,但如果能找到这些人? 说不定有人跟她一样,也在苦苦寻找解绑的办法,甚至已经有所突破,只是缺少帮手呢? 尤桑激动地一捶床,心中腾起一丝希望。 她打算后天去拍戏现场,拍完后再找蔺修竹说说这事。 这回可不能算是帮她的忙,他自己的命也在上面系着呢,这破游戏存在一天,他俩就得被迫合作一天。 思及此,尤桑心念一动。 她只是尝试,没想到当真召唤出了光屏。 此时除了0和3,其他按键都是禁用状态。 按3打开空间商城,道具购买页面也是灰色,个人道具一栏,她的竹签和宝箱都在,点击弹出提示:【此道具仅能在游戏内使用】。 尤桑又随手按下0。 蔺修竹的信息消失了,看来共享模式仅限于那一局游戏。 她的个人信息乍一看没什么变化,恋心数又回归零蛋。 尤桑正要退出,目光忽的一顿,两指滑动页面放大,维持着一个姿势,许久未动。 指尖下的那行字静静发着荧光: 【游戏段位:寂寞青铜(心动值30\/100)】 * 翌日,尤桑被一通电话吵醒,看了眼备注压着起床气接听: “秦朝牧,你最好是有正事!” 带着笑意的明朗男声经过电流加工,多了丝惑人磁性:“恭喜你拿奖算正事吗?” “恭喜完了?我挂了。” “等等,你还在睡觉?你个劳模也会睡懒觉?” “谁规定劳模不能睡懒觉?你个夜场达人不也得偶尔清心寡欲休养生息?” 电话那头的男人被怼得一噎,只好直抒来意:“夏侯婧拜托我找个借口去跟fantasy主编把这周的杂志拍摄推迟,说你身体不太舒服,你没事吧?” 尤桑闻言清醒了些,很快明白夏侯婧的用意。 fantasy是三大顶级时尚杂志之一,她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改拍摄日期,难免被人误会刚拿了影后就开始耍大牌。 而她表哥秦朝牧,恃才傲物耍大牌也不是一两回了。 丑的不拍,蠢的不拍,天气不好不拍,心情不好也不拍,偏偏这样也不妨碍他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尤桑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眼角,“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你那边时间方便吗?” “没问题啊,虽然还有一堆大牌排着队呢,但我们桑桑公主都发话了,哥哥义不容辞!” 尤桑被雷得一身鸡皮疙瘩,“跟你说过别这么叫我。” 秦朝牧:“哎,桑桑长大了,嫌弃哥哥了,小时候明明最喜欢——” “打住!”尤桑及时叫停他的长篇大论,“都是成年人了,别尽整些尴尬的。” 她到底不想给人添麻烦,斟酌片刻后道:“拍摄是这周六吧?不用推迟,我等下和婧姐说一声,会准时去的。” 顿了顿又说:“结束了我们正好一起回安城。” 电话那头忽然静下来,再响起的时候,笑便掺杂几分刻意的味道。 “还以为你忙忘了,正想问呢。” “本来想着你要是抽不出身,大哥跟我去就行,还有秦朝朝,她高考完成天在家待得都快发毛了,让她出门又嫌热,懒得要命……” 男人一吐槽起小妹没完没了,声音却显然不如原先轻快,像灿烂的夏日里飘来一片乌云,雨还未落,空气就变得沉郁。 尤桑这次没有打断,耐心等他抱怨完,又聊了几句家中近况,才挂掉电话。 睡意早已消失殆尽。 手机日历上,很多特殊日子都被标注过,写着某某的生日,又或者重要的纪念日。 唯独这周日,六月二十二号,她什么也没写。 是她外公秦岳松的忌日。 尤桑拿过遥控器按下,自动窗帘徐徐打开,明媚阳光一拥而入,照得她闭了闭眼。 窗外万里无云,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但尤桑知道,夏季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浇透。 一如她十九岁的那个夏至。 第27章 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横竖再睡不着觉,尤桑索性起床洗漱,啃掉一根黄瓜半个白煮蛋,做完四十分钟有氧运动,又洗了个澡,舒舒服服趴在床上找电影看。 电影放到一半,林贞进来,就见屏幕上男主终于发现女主得了绝症的真相,满脸痛苦懊悔绝望即将开启追妻火葬场,而尤桑正看得津津有味。 林贞:“……” 她桑姐这癖好真是过多久都难以理解。 再经典的爱情故事递过来也没兴趣演,私下却喜欢看天雷滚滚的狗血虐爱片。 “真的有这么好看吗?”林贞不禁问道,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年度评分最低的一个片子。 尤桑吸了口生榨橙汁,咂吧着嘴思忖一番,给出中肯评价:“一般吧,剧情不行,演技不错,5.9分还是可以有的。” 林贞:“那你还看得这么认真?这两个新人演技是还行,但比你当年可差远了。” 尤桑嗳了一声摇摇头:“智者不入爱河,我这是在汲取智慧,懂?” 林贞:“不懂。” 尤桑:“其实我也不懂,所以需要学习。” “……”林贞识趣地放弃这个深奥话题,转而说起正事。 “昨天你进组之后,剧组正式官宣了你客串的消息,网友反应还挺大的。” 尤桑接过她的手机,页面上正是《君临》官博发布她将友情出演本剧中兰芝予一角的博文,还附上了定妆照。 热评第一非常简明扼要,只有三个问号,却被点了十多万赞。 足可见众人的惊骇程度。 下面的评论也是听取卧槽一片。 “窝草!我看见了什么!!!上帝和女娲要合作造人了???” “别吵,我在思考。” “坐等翻车。” “翻你个头啊!定妆照都发了,这是官博不是编瓜营销号。” “桑桑好美我的天,舔一口\/爱心。” “我操了上个月有瓜主说他俩要合作我还把人喷了一顿说这要是真的我就直播吃\/屎。” “关注了楼上,坐等直播。” “坐等直播+1。” “重点难道不是尤桑刚拿完影后竟然愿意来蔺修竹的大男主剧里演一个配角吗?她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才进水了!睁大狗眼看清楚,桑桑是友情出演,客串懂不懂!不懂别瞎哔哔!” “他俩哪门子的友情?正主八百年不同框还是粉丝七年打架八百次?” “此时一个叫关裕的老头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期待尤桑饰演的兰芝予!” “原着粉路过,没人能演兰芝予,不过让尤桑来,总比那些阿猫阿狗整容脸要好。” “书粉留步,我们桑桑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可以去看看她刚拿完奖的作品《夏日焚心》,演技超惊艳!” ……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下面问桑叶和竹笋怎么这次还没打起来,难道是被正主骚操作惊呆了? 殊不知两家粉丝打架太多次早已形成某种诡异的默契,不在第三方下面闹,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对自家哥哥\/姐姐名声也不好。 在外不说什么,关起门来可谓是地动山摇,尤其是桑叶们,个个难以置信。 尤桑前天夜里晒奖杯的微博此时多出一连串刷屏: “姐,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桑桑,是不是狗公司逼你接的?拿你做人情往那个剧组塞新人?” “心疼我的桑宝,估计是垃圾公司知道宝不想续约了,最后还要压榨一波。” “别把桑桑想得那么弱好吗?从桑桑近几年接的戏来看,公司对她已经没有太多影响,顶多是一只无情的吸血虫,等时间一到就能甩掉。这次的客串,我猜更多是为了还关导人情,以及她自己对兰芝予这个角色也很喜欢,跟蔺狗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得不说最后这个粉丝一语中的。 除了结尾那半句。 跟蔺修竹多少还是有点关系——若非男主是他,尤桑在关老头给她发邀请的时候会答应得更爽快。 尤桑粗略翻了翻评论,发现大部分粉丝经过分析后都比较理智,只有少部分坚持在骂公司骂蔺某人,甚至有怪她脑子不清醒的。 她在做决定时就有预料,此刻也没太多情绪波动。 林贞也看到了那些指责,用词堪称诛心,忍不住将手机拿回来问:“桑桑,要不要联系后援会做个声明,顺便安抚一下粉丝?” 尤桑笑了笑,“不用,等剧播出的时候,自然会见分晓。” 林贞叹气:“那还得等多久啊?” 她纯属感叹,尤桑却沉吟后认真答道:“最快也要大半年吧。” 林贞:“那要是他们现在就生气脱粉了呢?” 尤桑:“有一种爱叫做放手,除了双向奔赴,我们也可以双向放过。” 林贞:“……你又懂爱了?” “一点点。”尤桑比出一个小指头的长度,随后拍拍小助理的肩说,“有人跟我说过,如果爱让人感觉到痛苦和压抑,那么它就不是真正的爱,本质是一种需求。” “而一个人,注定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 休息一天后,尤桑满血复活,隔日上午就去了片场。 关裕见到她,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一条线,配上那张富态的圆脸像极了弥勒佛:“哎哟,来这么早啊,你的戏在下午呢。” 尤桑点头跟在场工作人员致意,温和有礼:“提前过来找找感觉。前天晚上状态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裕哈哈笑着,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要我说你这女娃就是太客气,活泼点好,喊声名字算什么,给我这老头子都喊年轻了不少!” 尤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期盼这茬快点过去,她真的不想一遍遍回忆社死现场啊! 好在这时几个演员从化妆间走出来,众人注意力纷纷转移。 尤桑如释重负,目光也跟着移动。 几人中,蔺修竹缀在最后,但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 明明是颜色款式差不多的冠服,硬是被他穿出了鹤立鸡群的效果。 让人想起诗经里那句: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第28章 有几个男子可堪相比 《君临》是部红极一时的权谋小说,主要讲述男主角谢君临如何从倍受欺侮的皇子进阶为太子,又在朝堂博弈和沙场征战中一步步成长登基,最后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的故事。 精妙的情节、深厚的笔力以及立体丰满的人物刻画让这部小说拥有大量的粉丝,而且不分性别和年龄。 《君临》要影视化的消息传出时,一度掀起轩然大波,关于男主选角更是众说纷纭,从流量鲜肉到影帝大叔都被讨论了一遍。 因为谢君临在书里刚出场时只有十八岁,而结局时他四十八岁,光是三十年的跨度就没几个人能把握。 在热度被炒至最高点时,剧方抓住机会出来又加了一把火: 官宣谢君临将由蔺修竹出演,并透露男主选角是由原着作者兼编剧本人亲自敲定。 而后《君临》作者风月给这条博文点了赞。 风月此人,性别不详,年龄不详,职业不详,小说最火的时候也没开过签售会,神秘得要命。 突然来这么一出,书粉各个懵逼,而后大部分人偃旗息鼓,一咂摸觉得,如果非要拍,蔺影帝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光是外貌气质就成功一半了,演技也有保障。 还有一部分人重点偏移,追到风月的微博里寄刀片: 风月大大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觅人间》吗?你已经断更半年了!一百八十三天!你知道这四千三百九十二个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合着跑去当编剧了,快马加鞭给我回来更文! 最后剩下的一小撮不和谐声音淹没在大众重新燃起的对其他角色的讨论上。 一般来说,抛开男主,最受关注的应该就是女主选角。 然而《君临》中,没有哪个女性角色能被完全称作女主。因为一个优秀且英明的帝王注定是薄情的,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但要说这些昙花一现的女角里,谁给读者的印象最深刻,非兰芝予莫属。 她以一种极其浓墨重彩的方式,在所有人心里刻下一道无法抹去的痕迹。 至今书粉还能为“谢君临对兰芝予究竟是什么感情”的话题吵上几百楼,但无论答案肯定与否,他们都承认一点: 倘若后来的谢君临独自站在高楼上赏月,脑海中会浮现谁的话,那一定是兰芝予。 * 众所周知,剧组拍戏并不是按剧本顺序,而是一个场景的都凑一起拍。 在横市影城主要拍京城朝堂戏,边关征战部分要辗转出外景。 书中兰芝予从出现到下线几乎都在边关,不过边关也有室内戏,真外景里可没地找古建筑,故而这些场次也要在影视城拍。 前夜拍的洞房花烛就是其中之一。 其余场次,有和兰家父兄的,也有和蔺修竹的,关导替尤桑都凑到了这几天。 兰芝予的戏份不多,真正出场在中期,彼时谢君临已是大殷国太子。 但有个名字,小说前期就在他人口中出现过多次—— 公子舒,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浊世君子,启晗国的军师,神机妙算,多智近妖。 小说背景是乱世,在数十年的群雄争霸后,暂时形成了大殷、宿凉和启晗三足鼎立的局面。 大殷地处富饶,宿凉天堑相隔,而启晗能割据一方,不说全部,至少有大半源于“人和”。 兰家曾是百年世家,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家族,可想而知并不简单。 启晗先帝礼贤下士,打动了彼时的兰家家主,也就是兰芝予的祖父,最终将其招致麾下。 先帝去世,长子即位时,启晗国一度发生动荡,内忧外患不断。 兰丞相在都城力挽狂澜,其子兰凌霄率军坐镇边关,将大殷和宿凉的敌军屡屡击退,这既归功于兰家军的骁勇,也少不了公子舒的出谋划策。 没有人知道公子舒的真实姓名和来历,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直到谢君临带兵出征启晗,和兰家军正面对上,头一回败在公子舒手里的时候,这位神秘公子的身份才正式揭晓。 那也是兰芝予首次登场。 一袭月白衫,烟蓝色发带,摇扇掀帘踱步至屋中时,仿佛一颗润泽的明珠,刹那照亮一室晦暗。 也惊艳了太多人。 英武的将军屏退身边守卫,哈哈大笑着从主位上走下来,拍了拍军师的肩,兴奋自豪之色溢于言表。 “小妹,你怎么知道那大殷太子一定会绕过义鹿山,沿着安淮河走?我之前还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让我练水兵,这下可算彻底懂了!” 兰芝予却无得意之色,一如既往从容:“那位大殷太子的事迹我有所耳闻,性格谨慎,不会轻易冒险。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一战不过是试水。” 兰凌霄嘶了一声,凝眉道:“你这意思,他猜到自己会输?” 兰芝予沉吟片刻:“五成吧,还有五成,是那支埋伏的水兵。” 她轻叹一声:“我让你练这支兵,本是另有他用,只是我也未料到,大殷主帅竟会是谢君临。” “他声名太盛,首战又关乎士气,我不得不提前出招,要他输,也不能完全输在他意料之中,往后才会投鼠忌器。” 兰凌霄不服道:“谁知道他那盛名之下,是不是纸上谈兵?何况要论这军中名声,小妹才是无人不晓!” 说完他又忍不住感慨:“只可惜了我们阿予是女儿身,行走军中还要扮起男装,否则放眼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可堪相比?” 兰芝予淡淡一笑,折扇合起点在手心。 “不,阿兄,我却庆幸我是女儿身。待得有朝一日,海晏河清之时,若得还吾真身,正好叫这世间男儿看看,女子亦能保家卫国,扶危济困,从来也不逊于他们。” …… “卡!” 出场戏一遍就过,关导连声称赞,工作人员也很给面子地鼓起掌。 有很多人是第二次现场看尤桑演戏,前夜ng时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会儿都心道名不虚传,果然能拿影后必有两把刷子。 作为半个业内,他们明白看似平淡的戏其实并不比情绪激烈的戏好演,尤其是演绎内敛而非外放的角色,要让观众在日常的一举一动中产生代入感,相信你就是戏中人,是很难的。 可尤桑握扇拨帘信步而来的瞬间,他们无端便觉得,那个乱世中睿智淡泊的奇女子,正鲜活地站在他们面前。 第29章 捅你可比成亲上瘾多了 拍完和兄长的室内戏,以及和父亲的府中回忆戏份,隔日,便是和谢君临在边关小城的茶楼初遇。 彼时兰凌霄和谢君临已经在各场战役中交手多回,有胜有负,谢君临对隐在幕后的公子舒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两人虽未见面,却是神交已久,若非立场敌对,恨不能引对方为知己。 茶楼初见,谢君临便服,兰芝予女装,说书人义愤填膺,宾客们怨声载道。 于是机缘巧合下,两人有一番对话。 虽不知眼前人就是斗了那么久的对手,可一种宿命般的直觉,让他们都觉得还会相逢。 只是他们未曾料到,下次再遇,便是兵戈相见了。 “卡!” “哎呀,很好很好!拍你俩的戏就是省心啊哈哈哈哈哈……” 关导爽朗的笑回荡在场内,听得场边其他等戏的演员一脸悻悻然。 心道:合着拍我们可让您老费心了! 尤桑和蔺修竹,此时一个坐在二楼栏杆边,一个倚在一楼廊柱旁,遥遥对望一眼,下一秒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事实证明,关导还是开心得太早了。 因为接下来要拍的,是成亲后的温馨日常。 月明星稀,清辉满地,兰芝予弹琴,谢君临吹箫,一遍过。 夜来风雨,烛影灯花,俊男美女,对坐弈棋,一遍过。 庭中叶落,剑意如秋,谢君临行云流水舞完一套招式,心血来潮,笑问: “阿舒,可要跟我学几招?” “阿舒,非也,定势要稳,出剑要快。” “阿舒,人之要害,一取咽喉,二取心口。” 女子颔首沉思,再抬眸时,手腕一震,凛冽寒光直刺丈夫胸口—— “卡!” “不对,尤桑啊,情绪再收一点。” …… “卡!” “不是,修竹啊,那个将退未退的样子,再做得明显一点。” …… “卡卡卡!”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不久前还把两人吹上天的关导这会儿叉着腰吹胡子瞪眼。 “兰芝予有杀心但不是真要杀了他,谢君临这会儿也没有完全信任她,那种表面恩爱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张力懂吗?我要张力!” “哦。”尤桑虚心点头,“不好意思导演,第一次拿到这么真的剑,有点兴奋,我待会儿克制一下。” “啧。”蔺修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导演,第一次看到这么假的剑,有点想笑,我待会儿严肃一点。” 关导:“……” 他要的张力不是剑拔弩张的张力啊?怎么莫名其妙就互呲起来了? 道具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剑他们是换还是不换? 在场其他人员:果然! 之前的平静都是假象,这俩人凑一起早晚要杠上! 浓厚的火药味里,关导顶着一脑门汗打断两人对峙:“咳,知道错哪儿就行了,咱们再来一遍啊,都别给我掉链子。” “所有人准备!第一百八十六场第三镜第三次!action!” * 几场戏拍完,已经是深夜。 收工前,尤桑把人叫住。 “蔺老师,有些问题想再跟您请教一下,方便吗?”她笑得温和无害,蔺修竹却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强硬。 他挑眉应道:“当然。” 两人避开剩下几个看似在认真收拾现场实际耳朵竖得老高的工作人员,往更僻静的地方走了一小段。 如果可以,尤桑并不想在他人面前和蔺修竹有交集,但这几天都没找到机会。 现在她的戏份告一段落,明天会暂时离开剧组,而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当周围只剩两人时,心中涌起的怪异感又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尤桑还在斟酌词句,蔺修竹似是等得不耐烦,率先出声道:“尤老师把我叫出来又不说话,不会是还想捅我一剑吧?” 突如其来控诉意味满满的一句话,叫尤桑差点失笑。 她用了极大意志力才憋回去,冷哼一声:“你说呢?毕竟捅你可比成亲上瘾多了。” 蔺修竹闻言一愣,随即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哭笑不得的音节。 原来今天舞剑的ng竟然是为了从他那句揶揄里找回场子。 “尤老师,你的报复心可真重。” “你今天才知道吗?” “刷新认知。” “那以后就别随便惹我。” “可我记得,有人说,她欠我一次。如果我下次又不小心惹了她,可以互相抵消吗?” 尤桑怔了下。 蔺修竹表情认真,看起来是真的在征求这样做的可行性。 尤桑默然片刻,摇摇头。 “恩是恩,怨是怨,不能混为一谈。” 她同样认真地回答:“你给我一刀,我捅你一剑,这是平怨。但之后我哪怕付出代价也要为你疗伤,这是报恩。” “蔺修竹,欠你的我不会忘,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我说到做到。” 蔺修竹垂眸看着她,廊顶灯光在他的下眼睑覆上一层阴影,也将他的眼神衬得更加幽深难辨,如一汪不见底的潭水。 但一眨眼的功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再看去时,男人脸上分明是得逞的笑意。 “就等着尤老师这句话呢。” 他早有预谋似的掏出手机,“来吧,加个联系方式,避免赖账,方便讨债。” 尤桑:“……” 顶着一头黑线不情不愿扫完微信二维码,尤桑才想起来她找这人是有正事的。 趁着蔺修竹通过好友请求的间隙,她把暗中寻找另外那47个玩家的想法说了。 蔺修竹摸着下巴思量一番,提出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玩家不是都在国内呢?” 尤桑:“?” 蔺修竹:“按系统给的数字,消失在世人眼中的玩家我们暂且不提,光是直接死亡的人数,平均下来每年在二十个左右。” “他们还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又风华正茂,这样的事持续发生在一个国家,多少会引人怀疑。如果放在全世界,就变得合理起来。” 尤桑心头一凉,这确实很有可能,那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蔺修竹下结论,“我们可以按你说的,先从国内各行业顶尖的单身人士开始排查。无论有没有用,总好过坐以待毙。” 第30章 以他落拓,解她疯魔 坐到回酒店的车上,尤桑还在想着这件事。 没有注意到林贞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尤桑指尖不自觉在手机屏幕上轻点,直到手机锁屏忽然亮了一下,在昏暗的车里尤为明显。 指纹解锁手机,绿泡泡右上角一个红圈标着2。 点开界面,最上面出现了一个新聊天框,头像是一只长毛三花坐在飘窗上的背影。 第一条消息是二十分钟前。 z: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二条在刚刚。 z:有消息随时交流 尤桑习惯性点开修改备注的页面,打上“蔺修竹”三个字,正要保存时手指顿了顿,犹豫半晌,又一个个删掉,最后什么也没改。 在聊天框输入“嗯”……好像有点敷衍,显得对事情不够重视。删掉。 重新输入“好的”……好像太听话了,蔺修竹又不是她老板,不配。删掉。 尤桑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发送。 桑:好 退出聊天界面抬头,就发现她的小助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跟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尤桑下意识按灭屏幕。 “……” 不是,她心虚个毛线啊,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尤桑板起脸:“我脸上有东西?” 林贞小小声:“有鬼。” 尤桑:“?” 林贞憋了一路,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姐,你刚才找蔺影帝干什么?” 尤桑一噎,装出正经八百的模样:“我找他探讨下演技不行啊。” “?”林贞一脸你在讲什么鬼话的表情,“你?和蔺修竹?交流演技?” 她震惊得都忘了禁忌开始直呼大名。 “姐你忘记你跟他是怎么battle上的吗?” “……”尤桑不确定地开口,“因为,演技?” 林贞:“就是啊!虽然那时候我还没到你身边,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这是公认的事实好不好!” 小助理信誓旦旦,但她不知道的是,连尤桑也很难说清,自己和蔺修竹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种势如水火的地步。 如果以作品第一次面世的时间来算,她和蔺修竹是同年出道的。 那年夏天的一部电影,是蔺修竹吸引世人目光的开始。 白云晓凭借那部电影首次封后,而蔺修竹在里面饰演她的弟弟林曜。 惊才绝艳的少年,站在天桥纵身跃下那一幕,笑中藏泪的回眸,令所有观众肝肠寸断哭到崩溃,也是白云晓饰演的林玥蜕变的开始。 蔺修竹因此一炮而红。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届最佳新人奖非他莫属,未曾想到仅仅半年后,尤桑横空出世。 她在另一部电影中饰演女主何若絮。 少女于废墟中浑身脏污,抬头的一霎那,亮得慑人的双眸同样望进了所有观众心中。 林曜,蕴含着光明希望的祝福,却如高洁昙花,决绝凋零在最美好的瞬间。 何若絮,看似飘零无依柔软弱小,却是朵荆棘玫瑰,涅盘重生在最绝望的时刻。 曾有个很着名的演员说过这样一句话: 女演员最重要的特质是由智慧而生的力量,有时或许是一种疯狂,而男演员最吸引人的特质是脆弱感,我能被伤害,我很敏感。 这两种感觉在尤桑和蔺修竹身上被完完全全地演绎,或者说展现出来。 截然不同的美学,却都惊艳至极,令人难以忘怀。 当时有大票观众在网上各自押注最佳新人奖的得主,声势甚至差点盖过那一届影帝影后。 双方粉丝也是各种明涵内涵打得不可开交,梁子从那时便开始结下。 最后评委会许是考虑到尤桑饰演的是女主,而蔺修竹饰演的林曜算是男配,又或者综合考量了电影题材和其他奖项的均衡因素,最佳新人奖花落尤桑。 两人自此开启了狂揽各种奖项的道路,也无疑是同辈中咖位升得最快的。 可惜尤桑因为那人尽皆知的一场病,耽误了一整年时间。 而蔺修竹虽然目前更胜一筹,却经常被人调侃错失了只能提名一次的新人奖,是注定无法集齐奖项大满贯了。 按理来说,男女演员属于不同赛道,他们却因为同年出道同年爆红,又争夺过同个奖项,从此一直被圈内圈外的人放在一起比较。 其实,她最初,并不讨厌蔺修竹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思绪回笼,尤桑睫毛颤了颤。 她掀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否认过他的业务水平啊。” 林贞:“啊?” 尤桑:“要是没点真才实学,他怎么配当我死对头。” 林贞:“……”好像很有道理,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尤桑:“听过一句话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林贞:“?姐,你是在骂我吗?” “怎么会?”尤桑露出核善的微笑,“毕竟你又没打算跟婧姐打小报告对不对?” 林贞:“……” 默默掏出手机点击撤回。 那边刚挂完电话点开微信的夏侯婧:搞啥?你撤回了什么? 林贞:一只猪\/瑟瑟发抖 夏侯婧:??? * 尤桑不知道的是,她这头封住了小助理的嘴,那头有人转身就无声尖叫着把事情发到了cp超话里。 “桃花源”超话始建于七年前。 起因还是某个影视博主突发奇想,把林曜和何若絮这两个角色剪辑到了一起。 一流的技术+奇妙的脑洞+恰到好处的煽情bgm,让这个名为“以他落拓,解她疯魔”的视频一经发布就获得了数万转发和点赞。 在一众嗷嗷叫着“卧槽好配磕死我了”、“大大黑科技牛逼毫无违和感”、“我宣布你圈最新神颜夫妇就此诞生!”的欢呼声里,桃花源超话正式创立。 名字由来是《桃花源记》中的那句“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作为这片“桃花源”的发现者,cp粉自称武陵人。 随着看过两部电影的人越来越多,两人名气越来越大,短短一周内超话就有了三十多万粉丝。 武陵人们本以为这只是开始,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巅峰。 第31章 桃花源or精神院 在认识即恋爱合作即结婚的磕cp世界里,整整七年,两位正主连同框都要靠p图! 即使好不容易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看对方也像透明人,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双方互不待见。 两人的名字对彼此来说仿佛禁忌,一听别人提到就要黑脸。 用cp粉的话说:要不是我知道他俩出道时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会以为他俩已经结过婚又离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抠糖的本领再强也无处施展。 后来武陵人都不指望有糖吃,别给他们塞玻璃渣就行。 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和日渐壮大的唯粉队伍挤压下,如今超话粉丝只剩下三万。 就这三万也大多沉寂良久,真正还活跃着的不到十分之一。 经过千锤百炼,这十分之一的精神状态格外美丽。 举个例子,就算你说a砍了b一刀,他们也会说:“a怎么单单砍b不砍别人?b一定在a心中占据重要位置!” 欧小棠就是其中一员。 七年前她才上高二,如今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并且学的专业正好和影视相关。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进了《君临》剧组成为一名摄影助理。 本以为能近距离围观男神拍戏已经是她的人生巅峰,没想到剧拍到一半,女神也来了!!! 她一整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螺旋起飞发疯! 令欧小棠吐血的是剧组拍摄分ab组,女神进组那天在a组,而她正好被分到b组,听说那夜还拍洞房花烛,她肠子都要悔青。 于是立马想方设法跟师父讨巧卖乖才调到a组。 终于在这不平凡的一天,在目睹男神女神拍了一天甜蜜日常之后,还亲眼看到女神把男神叫去角落说悄悄话了啊啊啊啊啊! 小棠爱吃糖:家人们!你们不会知道我现在有多兴奋多快乐多幸福! 小棠爱吃糖:我有一个朋友,正好在君临剧组里工作,她跟我说看到蔺哥和桑桑晚上下戏以后,桑桑把蔺哥叫住了! 小棠爱吃糖:桑桑说方不方便请教一些问题?蔺哥说了句当然就跟着走了!然后两个人单独待着说了十分钟!你们懂“单独”和“十分钟”的含金量吗?! 因为尤桑进组《君临》的消息,超话这两天难得热闹了一些,不过大部分是祈求两人亲密戏份多一点吻戏床戏统统来一遍,以及期待两人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是欲望的许愿帖。 用词之大胆和配图之卑微形成鲜明对比,足可见这愿许得毫无底气,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实现。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像极了钓鱼的帖子,多数人反应都是看笑话。 “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帖子,我看过的没一百也有八十,这条编的是最烂的。” “看姐妹等级是老粉啊,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桑桑能有什么问题要跟蔺哥请教?演技吗?你还不如说她要跟蔺哥约架来得靠谱。” “同意,而且哥哥也不是会随随便便跟女演员独处的,跟姐姐就更不会了,他不怕姐姐突然捅他一刀吗?” “又疯了一个,抬走抬走。姐妹们来继续许愿,只要我们的怨念……呸,愿念够强大,约架变约会指日可待!” 欧小棠:…… 不是,疯的到底是谁?嘴里天天念叨着约会恋爱结婚,连他们单独说话了都不信,什么毛病? 才腹诽完,表情僵住。 就在一天前,她还是武陵病友中的一员。 欧小棠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们期待的桃花好像真的要开了。 悲的是好好一个桃花源都快被摧残成精神院了! * 尤桑在周五抵达滨海市酒店,与早早等在那里的夏侯婧汇合。 休整一夜后,第二天如约到达fantasy杂志拍摄现场。 一进门,先跟杂志主编招呼寒暄,然后跟策划负责人交流情况。 尤桑其实并不喜欢这些面子上的社交,但入行多年,也练就出一副逢场作戏的本领。 话刚说完,背后一阵香风袭来,紧接着一只小臂从背后环住她做了个锁喉的动作。 “好久不见,桑桑有没有想哥哥?” 尤桑垂眸一扫,轻车熟路把那只手扒下来,反手一拧。 “嘶——痛痛痛啊!”夸张的大叫声顿时炸响。 吵得尤桑耳朵一疼,松了劲。 秦朝牧赶紧抽回手,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委屈控诉:“谋杀亲哥啊你!” 尤桑冷漠脸:“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想揩油呢。” 秦朝牧:“……” 男人今天装束一如既往的潮,两侧头发在脑后扎了个蓬松小啾啾,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放电的桃花眼。 墨镜,锁骨链,花衬衫,休闲裤,以及新换的迷迭香水。 秦朝牧:“你见过这么帅的登徒子吗?” 尤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朝牧拨下墨镜双眼放光:“桑桑终于肯承认哥哥的帅气了!” 尤桑:“……” 有时候真的很想让秦孔雀去和蔺狐狸pk一下厚脸皮,没准能为她扳回一城。 秦朝牧这会儿还有个内页模特的照片没拍完,尤桑正好趁这段时间去换衣服化妆。 等她准备好从化妆间出来,远远就听见他在那叨个不停。 “嗯,对,头发再放下来一点,马上你就可以收拾收拾去对面那条街的密室逃脱当npc。” “撩上去,欸,没错,你就撩吧,这大脑门都露出来咱这棚里正好省个灯泡,没想到你还是个低碳小能手。” “真聪明,还知道用手遮呢,下次涂防晒的时候别忘了手上也涂点,不然人家以为咱拍的人与自然纪录片,还是斑马主题。” 周围的工作人员一边憋笑一边吸气,脸都快憋紫了。 再看场中央的长发男模特,高高大大一人,此刻凄凉无助得像只小鹌鹑,手和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满脸写着: 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尤桑:“……” 她单知道秦朝牧是个臭屁自恋狂,原来他还是个毒舌段子手。 第32章 最好的时尚单品 尤桑一来,模特总算逃过一劫。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找了个角落站在一旁观摩。 这次杂志封面主打欧洲复古宫廷风。 尤桑身着一袭繁复华丽的玫瑰金色长裙,上半部分抹胸勾勒出姣好的身形,下半身的裙摆极大,层层叠叠的花朵点缀其上,行走间宛如乘着一朵花云。 头上斜系着褶皱轻纱,被扎成一顶礼帽的模样,项链、耳坠都是尤桑代言的同色系珠宝。 如此盛装,若非尤桑昳丽的相貌还真压不住。 秦朝牧让她随便摆姿势,他先看看效果。 于是尤桑就结合当前扮演的身份,随意做了几个拍杂志常用的pose。 “绝了绝了,好完美的手臂线条,好性感的蝴蝶骨!” “这逆天的比例,这惊人的美貌,说你不是维纳斯化身都没人信!” “桑桑你一定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缺憾!” “……”尤桑脸上努力维持着矜贵端庄的神情,裙摆下的脚趾已经快扣出一座城堡了。 不是毒舌段子手吗! 怎么分分钟切换彩虹屁狂魔? 秦孔雀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 而此时,才被炮轰完的男模特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几个姿势我刚刚也做过啊……” 岂料秦大摄影师不仅嘴碎,耳朵还尖。 闻言吹了声口哨:“嘿boy,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时尚单品吗?” 男模特:“?” 秦朝牧看着镜头里的尤桑笑得像个昏君:“那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呐~” 男模特:“……” 狗屁的双重人格! 这他妈就是个死颜控,双标狗! 画个圈圈诅咒你! 秦朝牧拍男模特用了快半天,还挑挑拣拣的这也不行那也不满,结果到尤桑这才半个小时就拍完了。 策划负责人是第一次和秦朝牧合作,将信将疑,结果导出来一看,发现几乎没有废片,顿时心服口服。 反倒是纠结起到底该选哪张做封面。 不过尤桑和秦朝牧可没有时间等他们慢慢选。 选片以及后续事宜沟通,尤桑直接交给了夏侯婧,并告诉她自己要回安城一趟。 夏侯婧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回去,没多问,只说下周二有两个代言物料要拍,记得在那之前回来。 尤桑点点头,正要走,夏侯婧又不放心似的多嘱咐了一句:“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尤桑还没应,秦朝牧先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笑眯眯道:“婧姐姐放心,有我保驾护航,保准啥事没有。” 夏侯婧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别让你那些狐朋狗友接近尤桑,要是被拍到我要你好看!” 秦朝牧敛起笑容做严肃状,竖起两根手指头,“ok,我发誓。” 两人离开后,被撇下的林贞摸到夏侯婧身边,对着两根手指一脸八卦。 “婧姐,桑桑怎么脱离队伍跟着秦哥跑了?” “回家。” 林贞有点懵:“哪里的家?” 夏侯婧话中带了点叹息:“安城的家。” 林贞恍然大悟。 对哦,她是五年前到尤桑身边做助理的,桑桑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离开两天。 她从前问过一次,桑桑说要去见个人。 看来是很重要的家人。 难道是去给人庆生? * 安城一年四季都多雨,两人下飞机时是傍晚,空中正飘着雨丝。 撑伞走出机场外,秦朝牧挂断电话的同时,vip停车场内一辆宾利降下车窗。 副驾驶上,秦朝朝隔着老远就探出头使劲挥手:“这里这里!” 两人上了车,才发现驾驶座上是秦朝远。 尤桑有点惊讶:“大哥,你怎么来了?”她还以为秦朝远会派司机来接,毕竟一个集团总裁的时间着实金贵。 秦朝远等他们关好门便发动车子,一贯的言简意赅:“接你吃饭。” 秦朝牧添油加醋地补充:“大哥的意思是很久没见你了,咱们一起吃个饭交流交流感情。” 秦朝远那张沉稳的脸没什么变化,但也没反驳。 尤桑心底淌过一股暖流,因阴雨天气而不自觉沉下来的心情也亮堂些许。 何况车里还坐着一个小太阳,她的坏心情没持续太久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桑桑!你是不是早就定下来要演兰芝予了!” 秦朝朝一个未成年,偏偏以妈粉心态自居,极少叫她一声姐,当着面叫桑桑,混在粉丝团里还跟着叫桑宝,尤桑无奈地掰过几次,掰不过来只能由着她去。 “也不算很早。”尤桑算了算时间,“半个月前吧。” 秦朝朝几乎背过身趴在座椅上,一脸兴奋:“天呐我超喜欢《君临》这本小说的,最喜欢的角色就是兰芝予!” “本来天天担心这个角色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资源咖毁掉,我都想打电话给你求你去演了!但又怕男主是那谁你会为难,就没敢。” “知道是你演我已经开心得做了几天美梦!” 秦朝朝一张小嘴嘚吧起来是她亲哥秦朝牧的plus版,秦朝牧嫌她烦去捂她嘴,两个人就怼了起来,跟小学鸡吵架一样幼稚得要命。 直到被秦朝远训了一句,两个人才消停。 尤桑听他们有来有往地拌嘴,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料,火很快就烧到了她身上。 秦朝朝才坐端正没一分钟,忽然又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乐不可支道: “桑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有两个同学,一个是那谁的粉丝,还有一个是你俩cp粉。” “多亏那个cp粉的存在,我跟另外那个粉难得和谐一次,我们拉了个小群,不为别的,就为让那个cp粉认清现实放弃幻想!” “结果前天晚上她突然转了他们超话的一个帖子到群里,说只要不放弃就能看见曙光,她才是我们三个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结果我点开一看,贴主说她有个在剧组的朋友看见你下戏以后把那谁叫去角落说悄悄话,还说了十分钟哈哈哈哈,编也不编得像一点,你跟秦朝牧都说不了一分钟还跟那谁十分钟哈哈哈哈哈……” 毫不意外的,兄妹俩又怼上了。 而尤桑对上后视镜里秦朝远若有所思的目光,眼皮狠狠一跳,唇边的笑差一点就没绷住。 心中暴汗,她是真的没想到那天就剩几个人了里面还能混着“奸细”。 这运气真是够够的,堪比被系统逮住成为999,难不成她最近水逆? 第33章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饭后秦朝朝撒着娇想要尤桑一起回秦家,尤桑动摇刹那,但最后还是硬下心肠拒绝。 她一直都不擅长应付长辈们略带生疏和生硬的关心。 她去了,也只会让他们想起不愉快的事,又何必呢。 尤桑把给几位长辈挑的礼物交给秦朝牧,让他代为转交。 秦朝牧表示一定送到。 尤桑犹豫片刻,又轻声说:“如果大舅母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秦朝牧上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语气松快:“一天天的操这么多心呢,行了,都交给哥哥。” 其实秦朝牧也就比她大两岁,对待她却总像在宠小孩儿,比对秦朝朝还要更纵容些。 尤桑知道,那或许是因为愧疚。 然而,她对秦家,又何尝没有愧疚。 这笔陈年烂账,是非对错,早就扯不清楚。 尤桑任他揉着脑袋,难得没有反抗。 秦朝远打开车门:“上车,先送你回去。” 尤桑没推辞,因为大哥总是说一不二,她推辞也没用。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明景雅苑门口。 尤桑拎着行李箱下车,秦朝牧叫住她:“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一起去墓园。” 尤桑刚想拒绝,他就看穿她一般截住话头:“大哥跟大伯母他们去,我爸妈明天不在,我跟朝朝来接你。” 她只好点头。 目送车子远去,她才转身往里走。 明景雅苑是安城几个富人小区之一,里面大部分都是独栋小别墅。 走了大概五百米,尤桑停在其中一栋两层别墅前。 上大学前,她曾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四年多,几乎没有其他人造访。 而现在,别墅大门微敞,里面灯火通明。 尤桑不由得一阵发愣,直到突然传出的欢呼大笑声令她回神。 她压低帽檐,将口罩又往上拉了拉,握紧拉杆放轻脚步。 玄关地面散落着礼花筒的彩纸,鞋柜旁堆着乱七八糟的鞋子,一眼看过去有十来双。 愈往里人声愈清晰,隐约能听见是些祝福之类的话语。 尤桑脚步顿在原地,抬眼望去。 她记忆中,偌大的客厅从未如此热闹过。 彩带,气球,千纸鹤,装点了目之所及的每个地方,缤纷又欢快。 十多个少男少女和五颜六色的礼盒围成一圈,拉着一条醒目的横幅:祝尤蕊十四岁生日快乐! 中间的女孩子带着生日皇冠,正在切一个三层的大蛋糕。 有个眼尖的男生率先发现她,嚷嚷道:“哎,你谁呀!怎么不敲门就随便进别人家?” 霎那间,所有目光唰唰地一起射了过来。 有人问中间的女孩:“蕊蕊,是你认识的人吗?” 那女孩看过来,皱眉辨认一番,摇摇头:“认不出来。” 她提高声音冲尤桑问:“你是来找我爸的吗?他现在不在这儿。” 乱糟糟的思绪在听到这句话时猝不及防崩塌,尤桑攥着拉杆的指骨隐隐泛白。 “不是,我走错了。” 她扔下一句调头就走,话出口的瞬间才发现声音在颤抖。 所幸隔着口罩,她想,应该没人听得出来。 模模糊糊的议论声追在身后。 “这也能走错啊,遮得这么严实还拉个箱子,我开始还以为是小偷呢。” “也可能是明星啊。” “笑死,明星怎么可能乱闯进别人家?” …… 尤桑拉着行李箱径直出了小区,坐上出租车,报了酒店名字。 降下车窗,凉风扑面而来,总算让她的大脑清醒几分。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经过这么多年的万众瞩目,居然还会被一群初中生不明事实的目光刺到落荒而逃。 尤桑拿出手机,拨通那个沉寂已久的号码。 漫长的铃声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尤桑?”背景音嘈杂,听着是在饭局上,尤利明大着舌头,快喝醉的样子。 “明景雅苑的那栋别墅,你给尤蕊了?”尤桑此刻的语气冷静到可怕,与方才判若两人。 “什么?”尤利明糊里糊涂,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尤桑又古井无波地重复一遍。 这次他听明白了,“你在安城?” 尤桑没答。 尤利明接着说:“你说那栋别墅啊!” “这不是你妹妹过生日,不想在家过,说要跟朋友搞个生日派对,我想着你那东西齐全些,反正你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正好添点人气,就给她钥匙让她过去了。” “你既然回来了就陪她一起吧!蕊蕊都没怎么见过你,看到你肯定开心,她朋友知道她有个姐姐是大明星,还想托她要签名呢,你……” “我不在,只是托助理回去拿东西。”尤桑打断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麻烦你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可那些理所当然的吩咐犹在耳边,扎得她耳膜鼓痛,连着的神经也开始一跳一跳的疼。 紧接着嘴里开始发苦,苦到整颗心都皱缩成一团。 这是心理作用,她知道。 因为那一年,头一痛就要吃药。那些药真的很苦,以至于她后来看见药就想吐。 就跟她刚刚看见那些彩带,那条横幅,那个蛋糕时一样,抑制不住的反胃。 她不是讨厌尤蕊,天真烂漫一无所知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错呢。 尤利明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对一个早没了感情的前妻的女儿,怎么会和如今的娇妻爱女一样。 也许是她的错,她该早点把这栋小别墅买下来,把房产证上的名字从尤利明变成自己,那么她刚才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客厅里所有人赶出去,哪怕隔天微博就会惊现一条“影后尤桑发疯把初中生妹妹逐出家门”的热搜。 思及此,她又觉得好笑,试问有哪个女儿需要从自己父亲手上买房子? 买了又有什么意义? 这只是一栋她曾经独自从十四岁住到十八岁,不会有任何人来给她过生日,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子而已。 陪着她的唯有一只虎皮鹦鹉。 后来小九也没了。 于是这里再不承载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尤利明说她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说得没错。 因为她不想回尤家,也不能回秦家。 现在就连这栋房子,都不属于她了。 第34章 一只有礼貌的小猫 刷卡进入酒店顶层套房,尤桑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洗完整个人果然松快多了。 穿着自带的睡衣出来,床头柜上手机锁屏有几条消息提示。 显示来自z。 尤桑精神一振。 难道是找系统玩家的事有进展了? 她解锁进微信。 三分钟前。 z:哔哔哔哔击毙你 z:讨讨厌讨厌讨厌人人人人人 z:mmp 尤桑:“……” 桑:??? 蔺修竹没有立刻回复。 尤桑扔下手机去吹头发,刚好点的心情又蒙上阴翳。 这下她确定自己最近水逆,一个两个上赶着找晦气,都什么破事。 如果蔺修竹不能给她个合理的解释,就去黑名单待着吧。 吹干头发,对面回复了。 z:抱歉,刚才是三三在捣乱。 尤桑一时没反应过来三三是谁,又发了个问号过去。 z:[图片] 蔺修竹发了张照片过来,上面是一台开着的笔记本,旁边一只长毛三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扼住了后脖颈,看向镜头的模样分外无辜。 z:她趁我不在踩键盘发的。 尤桑不太信。 桑:为什么偏偏发给我? 难道小猫还能从一众聊天框里选中她,专门在这个糟心的夜晚再来给她添点堵吗? 这么可爱的咪咪,不可能做这么罪恶的事! 一定是蔺修竹自己抽疯想发泄对她的不满,清醒了心虚了还妄图让小猫背黑锅! z:[文件] z:因为本来想发这个。 尤桑点开文件,竟然是一个名单整理。 里面囊括了目前国内顶尖的年轻导演、编剧、歌手、主持人、摄影师…… 无一例外都是单身且不到三十五岁。 z:各行各业种类太多,不如先从圈内熟悉的开始找。 桑:可以 z:看看哪些人你接触比较多,剩下的交给我。 尤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虽说她找蔺修竹合作就是知道这事上他更擅长,可蔺修竹这么主动又上道,反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只能把这归结为他行动力比较强,做事不爱拖。 但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占便宜,于是尽力圈了五分之二的人名出来,有些她八竿子打出去也就能挨上一点边。尤桑安慰自己权当拓宽人脉了。 圈到后面她发现秦朝牧也在其中,第一反应是这家伙也算单身吗? 好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确实也能算单身。 她又想起自己来住酒店的事还没跟他说,把标注好的文件发给蔺修竹之后,就给秦朝牧去了个电话。 铃响才两秒就通了,爽朗男声含着笑意:“怎么?分开不到两小时就想哥哥了?” 尤桑:“嗯。” 电话那头先是静了一秒,随即响起长长的抽气声。 在他下句骚话出来前尤桑率先开口:“想你有没有把我的礼物送到。” 秦朝牧失望地喔一声,又说:“专门打电话不会就为了这事吧?” 他语气再自然不过,可尤桑还是听得出来。 他回避了她状似无心的问题。 “不是。”尤桑垂眸,也顺势转移话题,“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明天不用来明景雅苑接我,我自己会过去。” 秦朝牧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不都说好了吗?” 尤桑只好坦白:“我今晚不住那里。” 秦朝牧:“啊?为什么?” 尤桑随口扯道:“因为那栋别墅进老鼠了。” “……”秦朝牧沉默良久,幽幽地问:“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尤桑无声叹息,也没心情再编,硬下语气:“别问了,反正我就是突然不想住那里,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们桑桑公主想住哪就住哪。”秦朝牧妥协,“但你得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凯格拉斯大酒店,滨江那座。” “好,明天十点去酒店接你。”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不给尤桑反驳的机会。 对着通话结束的页面看了几秒,尤桑往后一倒,把自己扔进床里。 这家酒店天花板的吊灯她以前很喜欢,是几只千纸鹤围在一起的形状,错落有致充满艺术感。 今天却觉得它太亮了些,照得她眼睛酸疼。 手机在掌心震动两下,尤桑举起来看。 z:ok 是回复她发回去的文件。 然而下面还有一条十几秒的语音。 尤桑有些讶异,又纳闷蔺修竹怎么忽然发语音给她,竖起耳朵点开播放。 男人训责中带着亲昵的声音从扩音器里荡出来,像蒙了一层磁性的外衣,撞击着她的耳膜。 “爸爸有没有教过你要做一只有礼貌的小猫?” “喵?” “知道错了吗?” “咿呜。” “犯了错要怎么做?” “咿呜~” “乖,跟尤老师说对不起。” “嗷呜呜~” 语音播放结束。 手机啪嗒掉在被子上。 他犯规。 手机的主人扯过被角蒙住脸,无声咆哮。 他他他他犯规啊!!! 可恶可恶可恶! 阴险狡诈的蔺修竹! 诡计多端的蔺修竹! 心怀不轨的蔺修竹!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萌到她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 尤桑掀开被子,大口喘息,双颊飘起两朵红云,一副快要缺氧的模样。 过去快三分钟脸上的温度才逐渐降下来。 重新拿起已经熄屏的手机,尤桑在屏幕上看见她快要压不住的嘴角。 她仰头用手捂住眼,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因为一只会认错的小猫。 在输入框里删删打打,尤桑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和一张猫咪表情包。 桑:没关系 桑:摸摸头.jpg z:猫猫击掌.jpg 尤桑嘴角翘起,点开那条语音又听了一遍。 心口仿佛被一只猫爪轻轻挠了下,不痛也不痒,只让人想捏捏它的爪垫。 从前每次回安城,她总会陷入同样的梦境。 梦里是女人哭泣的脸,是男人厌恶的神情,是怎么都下不完的大雨,是冷冰冰的一座墓碑。 这一夜的梦,她照旧站在雨里。 却有一只干净又漂亮的三花猫走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脚。 她浑身湿透了,手脚冰凉,格外贪恋那一丝温暖。 于是她蹲下来低声问:“摸摸头好不好?” 猫咪点点头。 她露出一丝笑意,正想探出手的时候,猫咪忽地幻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撑着一把伞,将这一小片天地与大雨隔绝。 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第35章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翌日是个好天气。 尤桑换上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上口罩和帽子,拉着行李出了酒店。 秦朝牧没开他骚包的跑车,从秦朝远那挑了辆低调的奥迪。 秦朝朝和她打完招呼以后,车里就安静下来。 一路到达安城园林公墓。 这座墓园种满了松柏,四季常青。 尤桑捧着一束白兰,在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才将花束端端正正放在碑前。 秦岳松生前最爱侍弄他那一院子兰花。 最爱对小辈念叨的一句话是:做人要行得端,坐得正。 他拍照时总是严肃笔直得像一棵松,年轻时这样,老了还是这样。 看着墓碑上那张不苟言笑的照片,尤桑眼眶发涩。 这么不爱笑的一个人,当初为解她心中芥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露出笑脸。 彼时她只觉得那笑太过生硬又刻意,处处彰显着一个长辈放不下的身段和不容反抗的威严。 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老人笨拙又费力的讨好。 却已经太迟了。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秦朝牧拍拍她,宽慰道:“爷爷从没怪过你。” 尤桑扯了扯唇,只扯出一个苦笑,“我宁愿他怪我,当时别来找我。” 秦朝牧眼底浮现一丝哀伤和心疼,“那也不是你的错。” 尤桑正想说什么,一道甜美但充满恶意的声音从身后如利剑刺来: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 尤桑瞬间就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脊背不由得一僵。 仿佛地上突然生出了荆棘藤蔓,死死捆住她的脚让她无法转身。 背后的人却不肯放过她,逼得越来越近。 “一个害死爷爷的人还好意思站在这里,真想不通是什么品种的厚脸皮。” 尤桑低着头,侧脸散落的头发遮住神情。 秦朝牧出声喝止:“行了朝柔,少说两句,一家人每次见面都这样有意思吗?” “谁跟她是一家人!”秦朝柔忿忿道:“她跟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人有血缘关系?” “唯二两个跟她真正有关系的,一个早死了一个丢下她跑了。”她讽刺地笑,“哦,死的那个还是被跑的那个气死的。” 这话实在是杀人诛心,秦朝朝也听不下去,跟堂姐吵起来。 “那也是我们的奶奶和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 而尤桑已经听不进去她们的话了。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像要炸开。 直到涣散的目光停留在黑白照片上,尤桑咬住唇,破皮的痛感令她找回一分神智。 “为什么你和大哥二哥都向着她!搞清楚爷爷的原配才是我们的奶奶,不是秦长清的妈!秦长清又算哪门子的姑姑,她就是个不要脸勾引——” “够了。” 尤桑缓缓转身直视着秦朝柔,嗓音喑哑,像是冰雪落进篝火一起熄灭后的灰烬。 “别在外公面前说这些,否则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秦朝柔燃烧的不甘与愤恨突然就被吞没在尤桑古井一般的眼眸中。 “我现在就走。” 尤桑最后看了眼那张照片,转身大步离开。 不远处,大哥正扶着大舅母上台阶。 她继续待下去,场面只会更难堪。 “桑桑,等一下,我送你!” 秦朝牧跟秦朝朝嘱咐了句什么后追上去,可尤桑走得越来越快,他硬是到墓园门口才抓住她。 尤桑被迫停下脚步,他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目露担忧,“还好吗?” “我的错,没想到会跟他们撞上。”他懊恼道,“我以为大哥他们下午才来的。” 尤桑垂着眼,除了脸色苍白,呼吸有点急促,神情却比他想象的平静。 她摇摇头:“我没事,麻烦你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秦朝牧叹了声,“我是你哥,什么麻不麻烦的,她的话你别放心上。” 尤桑坐上副驾驶,秦朝牧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默默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又放了首舒缓的音乐。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在眼前流过,轻柔的钢琴声像一条能承载悲伤的河。 小时候,秦长清常常坐在窗边给她弹琴。 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感知远比他们所以为的敏锐。 小尤桑能感觉到母亲不开心,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 等她长大一点儿,便试图通过了解音乐去理解她的心情。 她了解到的第一件事是:母亲弹奏最多的曲子,来自一个叫勃拉姆斯的作曲家。 彼时她还不知,这就是她寻求已久的答案。 直到真相被赤裸裸揭露在众人面前,十四岁的她才恍然明白: 母亲喜欢的,或许不是勃拉姆斯的才华,也不是他的浪漫主义。 是他的错爱。 身为舒曼的弟子,却爱上了舒曼的妻子,终身未娶。 而母亲和他一样,都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又怎么会开心呢? 即使尤桑再努力,再优秀,再怎么小心翼翼尝试做一个完美的小孩讨她欢心,都不是她和心爱之人的结晶。 于是十四岁的尤桑做了一个决定。 “妈妈,你走吧。” 一刹那她们好像角色互换,冷静的女孩无比认真地看着默默垂泪的女人说: “如果留在这里让你觉得难过,你就走吧。” * 直到下飞机踏上京市的土地,尤桑才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也想起她忘记问秦朝牧关于系统的事了。 看着他发来问她落地没的消息,尤桑动动手指回复。 桑:到了,放心。 虽然秦朝牧看上去实在不像跟她有同种困扰的人,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桑:你知道真爱至上吗? 朝暮:这个问题,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朝暮:桑桑,不要拿上一辈的问题来为难自己。 尤桑扶额。 桑:我是在问你。 朝暮:? 朝暮: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哥的感情生活了? 看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尤桑决定试探得再明显一点。 桑:你拿到过真爱剧本吗? 朝暮:拿到过啊。 尤桑浑身一震,赶紧打字:那你是什么时候—— 朝暮:还是单元剧,每个单元都得换个女主哈哈哈哈哈! 字打到一半的尤桑:“……” 她真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去问秦朝牧。 就这样的,哪个真爱系统会要他! 海王pk系统还差不多! 朝暮:表情包[相信我,外面妹妹那么多,真爱只有你一个] 尤桑冷笑一声,手指动了动。 桑:表情包[离我远点,渣男过敏] 第36章 蔺老师这么自律的人 在颁奖典礼前三天,尤桑刚结束上一部作品的拍摄工作。 之后又马不停蹄进组《君临》。 这次她在京市待了一个月,才把之前拍戏时候欠下的代言拍摄和媒体采访工作完成。 期间以她为封面的那期fantasy杂志正式上线,毫不意外又上了几波热搜。 桑叶们嗷嗷叫着收图舔屏换壁纸冲销量,还有大批被惊艳到的路人。 “每当有人跟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我:请看图。” “看小图以为是美女,结果点开大图,呵呵,原来是惊天大美女。” “老天爷要是让我下辈子长这样让我这辈子开豪车住大别墅我也心甘情愿!” “这次的摄影师竟然是秦朝牧诶,听说他特别难请,只喜欢拍美人。” “没错!我们秦帅颜控,上次那个池yy故意提前放消息说这次生日写真会找秦帅拍,这种舆论倒逼手段她不知道用多少次了贼恶心人,结果这回大翻车,秦帅直接发微博说:他是摄影师不是医生,不会整容修复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饭都喷出来了。” “楼上说的是池樱樱吧?话说她刚出道的时候不是还有很多人说她像尤桑吗,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跑去整容,结果越整越僵,粉丝还死活不承认。” “空口鉴整容的怎么不先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啥样?女大十八变,我们樱樱只是长开了!” “笑死,樱粉这就跳出来现身说法了。我整容医院工作的,话搁这,池刚出道的时候那脸就铁定动过刀,而且八成是以尤桑为模板,但先天基础不行,要维持很难所以越来越僵。” 眼看话题越来越歪,马上就要变撕逼战场,桑叶们赶紧出来刷了一波美图吹了一波彩虹屁盖过去,才没让战火燃起来。 路人甲称赞说桑叶还挺爱好和平的。 路人乙跳出来戳穿:那你是没见过她们跟竹笋打架的时候有多彪悍,这两家打惯了都不爱跟别家打,嫌掉价呢。 路人甲:……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我的眼中只有你”? 路人乙:哈哈哈哈哈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这圈里大多有颜值的没实力,有实力的没人气,像蔺修竹和尤桑这样颜值实力人气俱全的选手太稀有了。 天选死对头,不外如是。 网上的纷纷扰扰尤桑并不知道,杂七杂八的工作做完,离回剧组的时间还有三天。 于是林贞陪着她要“放松心情”的桑姐看了三天狗血虐爱片,古今中外那叫一个丰富。 在中国小野猫美国小甜心欧洲小公主印度小北鼻的轮番摧残下,当她终于跟随尤桑坐上前往剧组如今所在边城的飞机时,林贞恍惚觉得她此时应该是被伤透了心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未来的神童助攻崽。 当她一脸幽怨地把这个念头告诉尤桑,后者邪魅一笑,伸出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启唇轻道: “宝贝,说什么傻话呢,我可不是那些有眼无珠的蠢货。” “我的人,就只能待在我身边。” 林贞:“……” 默默捂住通红的脸。 被美色所惑的她不争气地想: 姐,就算你喜欢看霸道总裁,你也是我唯一的姐。 * 月似弯弓风似刀。 沙如雪来血如花。 这是尤桑在边城拍了几天戏后最深的感受。 剧组取景明显用了心思,光是站在这片土地上,就能感受到古人曾描述的边塞辽阔与苍凉。 她文戏多,演起来不算太费劲。 饰演她兄长兰凌霄的李岐,据说之前是拍武侠动作片出身的,一天下来也累得不轻。 蔺修竹作为主角,武打戏只多不少,看上去倒是面不改色的。 拍戏间隙,饰演他副将的两个演员无不羡慕他的体力,好奇蔺修竹看上去比他们还瘦,怎么体力如此充沛。 蔺修竹但笑不语,等他们略带谄媚地吹捧完,只说了一句:“多运动就好。” 便施施然去换装准备下场戏。 这时和尤桑一起在旁边对戏的李岐突然忍不住感慨:“我入行十几年,除开专业的武打演员,难得见到蔺老师这么自律的人。” “我觉得自己够拼了,以前在每个剧组也都有健身和练功的习惯,几乎没人比我练得勤。那天早上去健身房,看到里面已经有人的时候还挺吃惊的,没想到后面天天如此。” “别说蔺老师看着瘦,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肌肉啊。” 李岐说完才注意到身边的尤桑表情复杂,后知后觉自己这跟在二郎神面前吹孙悟空有什么区别! 于是赶紧挠着头补救:“当然,尤老师也非常优秀,很努力,不比蔺老师差,呃,我的意思是,也让我非常佩服……” 他一紧张就嘴笨,越说越语无伦次,急得脸都涨红了。 尤桑心中哭笑不得,她有那么小心眼吗?别人当着她面夸蔺某人几句她就要给人小鞋穿? 不过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岐入行这么久,长相和实力都不错的情况下还一直当配角了。 她虽然没那么小心眼,但眼前这大高个是真缺心眼儿。 “没事,我明白您的意思。”尤桑莞尔一笑,“李老师别光顾着夸别人,其实您自己也很优秀啊。” 李岐闭了嘴,再张开,又合上,最后讷讷地应了一声。 尤桑:……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人脸更红了? 来不及多想,关导的喊声传来,两人应声上场各就各位。 action响起,立刻进入状态。 临时驻扎的营地中,年轻的军师慰问过士卒,最后来到刚换完药的将军身边。 “阿兄,你伤势恢复得如何?” 兰凌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 兰芝予难得一脸凝重:“近日敌军的突袭实在太过蹊跷,似是对此处地形和我军行踪了如指掌。” 兰凌霄:“传闻那大殷太子养了一批探子,神出鬼没得很,莫不是探子已经渗入军中?” 兰芝予摇摇头:“若真如此,我们倒还可以将计就计。可我几次三番试探,甚至以粮草为饵,都未曾将其钓出。若非这探子极沉得住气,那便是他不在我们军中。” 兰凌霄沉声:“难道是在赵鸣那儿?他对兰家军早有不满,恐怕不会信我。” 兰芝予叹息:“赵将军个性耿直,却也非刚愎自用之人。我以公子舒的身份去见他,想来也能听进去几分。” “我只怕……” “何事?” “阿兄,你可知陛下为何忽然派赵鸣来此?” “不是因为那大殷太子实难对付,派军支援?” 兰芝予苦笑道:“确是支援,却也是,为了分权。” 她怕的不是密探在军中。 而是京中。 第37章 偏偏注定不死不休 尤桑和蔺修竹的戏基本是轮着拍,纵使两人没演对手戏,也给旁观者一种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感受。 关老头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抚掌称妙。 欧小棠有天听见他一副神秘的样子问副导演:“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尤桑来演兰芝予吗?” “因为您相信尤老师的实力?” “不,这只是一个原因。”他得意地笑,“更重要的是,只有她能和我们的男主角演出这种素不相识却神交已久的宿敌感!” “这两个角色非他们莫属,别人来都不是这种味道!前期这种惺惺相惜又难逃为敌的感觉越强烈,那么后期观众就越会……嘿嘿嘿!” 奸诈笑声听得欧小棠竖起一身汗毛。 纵使知道男神要演这部剧的时候她就立刻去补了原着小说,也知道两人的结局,此刻也不无同情地想: 等剧播的时候,一定会有大批人叫嚣着要给关导和风月大大寄刀片的! 正如关导所说,兰芝予和谢君临在边关多次交战中,棋逢对手,胜负对半。 世上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两人虽一直未曾谋面,却都能觉察出对方的带兵之术、济世之道与自己颇为投契,并在一场场战役中逐渐心照不宣—— 若他们是一个阵营,天下一统或指日可待。 可他们偏偏注定不死不休。 兰芝予深知,这种僵持不会一直继续下去。 要比阵前杀敌的勇猛,兰凌霄带领的兰家军并不逊色于殷军。 要比运筹帷幄的计谋,她也有信心不会输给谢君临。 可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君临是大殷未来的君,而兰家,现在,将来,都只会是启晗的臣。 兰芝予的担心终究还是成真了。 兰丞相病故的消息传来时,兰芝予知道,她必须回京一趟。 来不及悲痛,她将军中诸事尽数与兰凌霄嘱托完毕,将可能发生的变故一一说清,并告诉他应对之法,便立即带人启程,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然而还是太晚了。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父亲逝去的消息竟然被京中瞒了半个月。 消息传到边关时,距离事发已过去一月。 足以酿成她无法挽救的大祸。 行至半程,兰芝予便接到京中线人冒死递出的信件。 变故仅发生在一夜之间。 启晗帝下旨,兰家以谋逆叛乱勾结外军之罪被满门抄斩,兰贵妃因魅惑君主祸乱朝政被凌迟处死,褫夺兰凌霄将军之位,兰家军即日由赵鸣接管。 晚到一步的宣旨太监,却神情倨傲言辞不屑,话里话外皆是威胁之意:兰凌霄若不速速回京认罪伏法,牢狱中的兰家满门便要人头落地。 还假模假样地劝诫:“公子既非兰家人,不如趁早将乱臣贼子叛国的证据呈上,还可求得陛下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可哪里还有什么兰家满门。 不过是上位者迫人屈服的谎言。 哪里又有什么证据。 不过是权势倾轧下莫须有的罪名。 那是随行副将第一次见到这位温雅的军师脸上出现凛若冰霜杀伐狠厉之色。 素手一扬,明黄圣旨如敝屣般被弃于篝火之中。 “证据?” 在太监的大呼小叫声中,兰芝予突然间笑起来,眸底映着幽冷火光,漠然启唇: “你的人头,算不算证据?” 话音落地,她从副将手中抽刀而出,毫不犹豫削掉了太监的头颅。 温热的鲜血溅了她满脸。 这是她一次亲手杀人。 心中山崩海啸的痛楚却未减轻半分。 可她没有时间去抚平。 京中既成定局,边关必有祸事。 将脸随手一抹,她一言不发飞身上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狂奔。 阿兄,等我。 兰芝予眼眶血红,心中默念:一定要等我! …… “卡”一声响起,在场工作人员一时回不过神。 看惯尤老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淡定模样,这猝不及防爆发的气场,着实慑人。 尤桑勒住马身轻盈落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眨眨眼,摸了摸脸上的血问:“这血很吓人吗?” 林贞拿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替她擦拭,边擦边说:“姐,他们可能是觉得你比较吓人。” 尤桑“哦”了一声,突发奇想:“这是不是说明我有演恐怖片的潜质?” 她当真思考起来,“我还没演过恐怖片呢。” 一旁李岐好奇地问:“如果有机会,尤老师想演什么角色?” 尤桑:“阿兄觉得我适合演什么?” 下一场是李岐和蔺修竹的戏,他一身战损装,让刚出戏不久的尤桑下意识就喊了剧里的称呼。 李岐小麦色的脸微红,支吾道:“凭尤老师的实力,哪种角色都能演好的。” 尤桑笑笑说:“李哥过奖了,我要学习和挑战的还有很多。” 两人开启商业互吹,氛围分外融洽。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就在此时插了进来。 “尤老师适合什么角色不好说,但有个角色倒是非常适合李老师。” 蔺修竹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身披铠甲,腰佩宝剑,气宇轩昂。 然而他口中说的话却跟这会儿的形象不太相符。 “李老师仪表堂堂,正气浩然,若能去演个清心寡欲,最后却被美艳女鬼所惑的道士,想必会很有看头。” 李岐平时和蔺修竹的交流,除了对手戏,仅限于练功房。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他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地傻笑:“啊?是吗?” “谢谢蔺老师的建议,等有机会我一定试试。” 蔺修竹薄唇微弯,眼眸笑眯眯时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 “不用等,李老师不是还有几天就杀青了吗?最近我正好有个制片朋友在筹备一部片子,我可以把您推荐给他。” 李岐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推荐,又不是走后门。”蔺修竹义正言辞道,“相信以李老师的实力,一定能让我朋友满意。” “来,我先给你说说这片子的筹备情况。” “蔺老师,我……”李岐刚要开口,蔺修竹抬抬下巴示意,转身走向另一个人少的角落。 李岐只能迷茫又感动地跟上。 站在原地的尤桑大跌眼镜,问林贞:“他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林贞一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自豪,信誓旦旦地给她桑姐揭秘: “肯定是因为他怕你在剧组人缘太好,会抢了他的风头,所以要把跟你关系好的人笼络走!” 尤桑恍然大悟:“噢~聪明!” 又想到蔺修竹刚才那个笑,哼哼道:“真是戏里戏外都一样狡诈。” 第38章 除了死,你还有一条路 剧组在边城拍了一周后,终于迎来蔺修竹和尤桑在边关的第一场对手戏。 也是谢君临和兰芝予在茶楼初遇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会面。 这时,距离兰芝予日夜兼程赶回边关,却得知兰凌霄在赶去救援赵鸣的路上遭遇伏击,死战到最后一刻,直至万箭穿心,身陨于望月关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两月,年轻的军师再不复从前谈笑风生的模样。 山川做棋盘,士卒为棋子。 她在这盘棋上杀红了眼,终于夺回了望月关,在尸横遍野中,艰难地寻找到兄长的尸骨,将其安葬。 前有敌军压阵,后援早已断绝。 高高耸立的望月关,在这苍茫原野间,如苟延残喘的巨兽,只待最后一滴血流尽,便会轰然倒下。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一座孤城。 随行副将劝:“不如降吧。” 年轻的军师披上铁甲,伫立于城墙上,遥望那一钩弯月,平静地问: “你知道从古至今的降军,都是什么下场吗?” “这一步,我能退,兰家军不能。” “他们不能在世人眼中失了清白后,再愧对己身。” 话虽如此,她仍是给了他们选择。 不出所料,没有一个人,愿意苟且偷生。 “军师,你别说了,事到如今,若不能活着为兰将军报仇,那马革裹尸,便是兰家军最好的归宿!” 两个月来,兰芝予第一次露出笑容。 眼中却落下清泪。 “好。”她仰头饮下那杯酒,用力一掷砸碎了酒杯。 也成全他们的一腔孤勇。 后史书记载:启晗三十八年春初,大殷主帅谢君临率十万精兵压境,公子舒仅以三万人马退守望月关,苦苦抗衡数月之久。 公子之智计,兰家军之骁悍,举世罕见。 然则天意不可违,人势亦难挡,启晗三十八年春暮,望月关终破。 城破那日,谢君临方才得见公子舒真容。 万般筹谋在胸,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大殷太子,破天荒地目露惊愕。 “竟然是你?” 世上不会有两个如此相像又聪慧至极的人,眼前满身烽烟一脸淡漠的年轻军师,显然就是当初茶楼里那位曾与他唇枪舌战的女子。 “原来世人眼中声名赫赫的公子舒,是一名女子。” 他喃喃道,眸中的惊愕也渐渐转为惊艳。 谢君临说不清心中破土而出的那股冲动究竟为何,只知道这样的人,若不能收到麾下,也绝不能让其继续活着与他为敌。 然而死了,未免太可惜。 这念头一出,先惊到的是他自己。 他们站在血河的两岸,一方视死如归,一方沉寂良久。 最终,俊美的主帅先开了口。 “你想一死了之?” “我不想死,也不畏死。”兰芝予直视着他,眼眸如塞外的夜,漆黑苍凉,“我站在这里,只为亲眼一睹,我是输在何人手中。” 谢君临也望着她,眯了眯眼道:“除了死,你还有一条路。” “成为我的人。” “你今日之败,皆因启晗帝昏庸,听信谗言灭兰家满门,何不另择明主?” “若你想为旧主复仇,如今归顺于我,亦是唯一选择。” 不愧是一国太子,权利与人心,皆算计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间。 关上是猎猎长风,头顶是皓月当空。 兰芝予脸上有血有汗有尘灰,唯独没有泪。 她缓缓勾唇,惨白月色下妖冶凄然的笑容,定格成谢君临此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好啊。”她说。 如望月关料峭的春里,落尽最后一朵残红。 * 尤桑和蔺修竹的戏集中拍了七八天。 兰芝予结局的那一场,也是尤桑的杀青戏。 入戏的时候屏蔽外界,没太多感觉,等关导哽咽着喊了卡,尤桑才发现在场工作人员都在默默抽泣。 有一个年轻小姑娘更是哭成泪人,眼看就快激动得厥过去。 尤桑:“……” 隐约记得这姑娘好像还是她粉丝,叫小棠还是小糖来着? 真怕她再哭下去,待会儿就要低血糖了。 要不去安慰一下逗逗她? 尤桑想着,正欲起身。 结果一动才发现,自己还被箍在蔺修竹怀里。 尤桑:“?” 这家伙怎么还不放手?也入戏太深了吗? 然而他的头面对面搁在她肩上,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刻意地清清嗓子。 男人没反应。 她又加重咳了两声。 男人终于动了。 他把她从怀里放开,双手却还把着她的肩。 一双眼睛乌沉沉,若有若无的潮湿,像吸人的漩涡,又像要把人锁住的暗牢。 尤桑在这样的眼神里,下意识屏住呼吸,一时忘了动弹。 蔺修竹嘴唇翕动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空气凝结几秒,还是闭了嘴,一声不吭地撒开手站起来,转身就走。 被丢在原地的尤桑:“???” 什么毛病? 她无语地爬起来,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小声蛐蛐某人。 刚想喊林贞给她拿条毛巾,结果放眼一扫,她的小助理也正躲在角落抹眼泪呢。 尤桑:“……” 旁边还站着一个黄毛小伙,似乎正在嘲笑林贞,明明自己泪也刚抹完。 她不知道蔺修竹是怎么忍受身边助理顶着这么一个非主流发型的,以前在其他场合偶尔见到,这个叫艾森的助理每次头发颜色都不一样,格外的……有活力。 尤桑突然想起来,在游戏里出现过一次的客服小真,她当时觉得小真那活泼的声音也有点耳熟,现在一回想,可不就和这个艾森一模一样! 所以小爱是她的一对一客服,小真是蔺某人的? 这时,背后有人冲尤桑喊:“这里。” 她刚转过去,一条白毛巾迎面抛来,精准坠落,啪嚓搭到了她肩上。 尤影后秒变店小二。 她才蛐蛐过的某人一脸嫌弃:“赶紧擦擦你的血,吓死人了。” 尤桑第一反应:所以吓人的果然是血不是她对吧? 剧组的血包是很逼真,不知道哪买的,值得五星好评。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也冒了出来: “所以你刚才,是差点被吓哭了吗?” 蔺修竹:“……” 蔺影帝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再次闭了嘴,转身就走。 尤桑唇角微翘。 她是不是发现了蔺修竹的一个弱点? 第39章 如果喜欢,就趁早下手 尤桑杀青戏拍完,剧组在边城的戏也结束了,即将转场下一个取景地。 虽然在这之前也杀青了好些配角,但尤桑毕竟是影后,又是关导倾力邀请友情出演的,所以剧组众人决定聚餐欢送一下她,正好也在离开边城前品尝一番当地的特色美食。 尤桑再三推拒,还是拗不过关导的执着。 旁边还有人起哄:“咱们蔺公子说了,今晚全场消费由他买单!也算是感谢大家这么多日来的辛苦工作了!” 大家立即欢呼雀跃,疲惫一扫而空。 这下尤桑再拒绝,就显得扫兴,只好答应下来。 当晚,众人一起去了城中心的一家餐厅。 里面装潢高级又雅致,各个包厢之间隔音很好,走在廊道里也听不见嘈杂,还有能容纳上百人的宴会厅。 他们订的宴会厅在三楼,这层楼有两个厅,分布在东西两侧,颇具对称美。 一个是他们订的和美厅,另一个是和顺厅。不过一群人到达的时候,和顺厅似乎也有人了。 服务员们显然受过良好培训,统一制服,妆容精致,看见明星也没有过分激动,又或者是已经见怪不怪。 尤桑只在进去的时候,听到领路的服务员随口提了一句:“真巧,今天还有另个剧组也在我们这聚餐呢。” 她没多想,毕竟边城是有名的旅游城市,会有不同剧组来取景也很正常。 进厅之后,尤桑毫不意外被安排到主桌。 关导坐在对门的主位上,左边坐着蔺修竹,右边就是她。 其余八个也都是主要演员,有些咖位不如她,但资历比她老得多。 坐下的瞬间尤桑心中叹气,喝酒是逃不掉了。 关裕是东北人,每餐酒不会少,且是海量,在座看上去也都挺能喝。 所幸来之前贴心的林助理给她准备了解酒药,她进门前偷偷吃了两颗。 果不其然,半小时过去,桌上已经敬过一圈,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尤桑始终挂着营业性微笑,谦逊地说着客套话,脸都快笑僵了。 心中格外想念夏侯婧。 若是婧姐在,定会一边私下数落她不争气,一边又半杯不落地替她挡下应酬。 可惜最近公司塞了个新人给她带,这两天正闹丑闻上热搜,夏侯婧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在电话里叮嘱尤桑少喝点,实在不行就装醉让林贞带她走。 尤桑正计划找个合适时机“醉遁”,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下。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正举杯微笑地看着她。 尤桑一怔,她记得这个人,之前来剧组找过关导,今天她拍杀青戏的时候,这人也在现场。 且是现场一众哭唧唧的人里,唯一看起来冷静如常的。 “尤小姐,我是《君临》的编剧。”他开口,咬字有种独特的柔和韵味,像在吟诗。 “你演得很好。我明白关裕为什么坚持要找你了。” 《君临》的编剧? 那不就是原作者……风月? 尤桑吃了一惊。 决定要来演兰芝予后,她就去看过原着,也终于理解这本小说为什么能爆红。 恢弘的叙事,细腻的笔触,很难想象都出自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作家。 “这杯我敬你。”风月并没有过多攀谈的意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连饮酒动作都展露着矜贵的雅意,像古画里走出来的王公贵族。 纵使演技已经受到大众认可,原作者的肯定对尤桑来说也是种莫大鼓舞。 她诚挚道谢,笑容从营业性质变成了真心实意,正要将自己手中那杯也干掉,风月抬手止住她的动作。 按在小臂的力道很轻,但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味,和他的话语一样: “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了。” 他温柔地笑笑:“不必为难自己。” 说完这句,点头离开。 他几步走到蔺修竹身边,两个人聊了起来,松弛的氛围,显然不是第一次见。 尤桑知道,出于礼貌,她现在应该别开视线。 但莫名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让她一时无法将目光收回。 直到两人说着说着,突然同时朝她这边看了眼,尤桑一个激灵回过头,正襟危坐。 那厢俊秀男子勾了勾唇,晃着酒杯对蔺修竹道:“如果喜欢,就趁早下手。” 在面前人看向他时,又说:“好酒是不会在橱窗里摆太久的。” 蔺修竹仿佛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平静道:“我也不喜欢喝酒。” 风月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言,正欲走时,被蔺修竹叫住。 “你最近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事?或者说,这些年来?” 见风月停下来,蔺修竹又补充了句:“那种很难用常理解释的事,比如……真爱力量的具象化?” 这个问题蔺修竹已经问过好多人,且会注意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 如果对方真是那存活的47位玩家中的一个,情商智商敏感度不会低,面对这么明显的提示,多多少少能联想到那个系统。 如果对方不是,并反过来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那他也可以解释自己是在为新戏做准备,收集灵感。 目前遇到的都是后一种。 然而风月的反应,既不是后一种……也不太像前一种。 “怪事?”男子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对一个作家来说,这世上一切都可以称之为怪事。最怪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至于真爱的力量,我还没体验到呢,不过我正在努力。” 这番回答听起来有点故作高深,依他之前和风月数面之缘的了解,风月不像是喜欢故意卖弄的人,蔺修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来不及追问,他余光陡然瞥见尤桑捂着嘴快步出了宴会厅的门,注意力一分散,再回头风月已经走了。 尤桑一口气跑到洗手间,进隔间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 方才服务员给上了盘馅饼,说是他们这里有名的一道美食。 尤桑想着可以吃点垫垫肚子,免得空腹喝酒,结果才咽下一口就直反胃。 她后知后觉饼里的馅是炙羊肉! 这下可把之前压着的酒劲都激了出来,尤桑强忍着恶心感问过服务员就直冲洗手间。 结果这一压,不上不下卡着,如鲠在喉,头也发晕。 尤桑缓过一阵,到洗手台前接水洗过脸,勉强清爽了些。 她想着回去跟人打个招呼,就带上林贞开溜。 尤桑走出卫生间,揉着太阳穴走到厅外推开门。 门开瞬间,那些唰唰唰射过来的陌生目光震得她脑袋嗡一声,更晕了。 她懵逼地抬头看,才发现门上写着的是“和顺厅”。 尤桑:“……” 路痴不是病,痴起来真要命啊。 第40章 尤影后我先带走了 更要命的是,这厅里主桌旁正笑着在敬酒的那位,不是池樱樱又是谁? 如果说蔺修竹算是尤桑承认的死对头,那池樱樱就是个上赶着把人当假想敌,你不理她她说你怕她,但你给个眼神她就能原地高潮的自我意识过剩患者,即使你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尤桑一看到她就头疼,赶紧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走错了,你们继续。” 说完尤桑就想走。 步子还没迈出去,池樱樱娇笑着止住她:“来都来了,怎么不喝一杯再走?” “正好咱们这,也有很多朋友想认识尤影后呢,是不是?” 厅里许多人估计是喝大了,被她一撺掇糊里糊涂跟着起哄:“就是啊,尤影后进来,喝一杯再走!” “这都遇上了,不喝太不给面儿了吧!” “一看到我们转头就走,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江悠啊,你是不是上部戏刚和尤影后合作过?面子肯定比我们大,你去!去请她来喝杯。” 尤桑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不是因为这些醉酒中年男人的无礼之言,而是因为江悠求救的眼神。 江悠在她上部戏里演女三号,是个专业水平不错但性格挺腼腆的新人演员,偶尔跟她请教问题也很羞涩,还会给她送自制的水果茶。 这姑娘明显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经纪人为什么不在身边,如果自己现在拒绝她一走了之,她后面一定会被这群人为难。 在江悠暗含感激的目光下,尤桑跟着她举步到主桌旁。 尤桑拿出干净的杯子往里头倒了一半,举杯同时扬起一个标准笑容,但细看就能发现眼里没什么温度,连营业笑都算不上。 “谢谢各位的盛情邀请,不过另个厅里还有人在等我,我也不好陪大家太久。就这杯,敬各位,希望大家吃得开心!” 话落就干脆地抬手饮尽。 在一众叫好声里,池樱樱那扰人的声音又响起: “我跟桑桑姐也算旧相识,是不是得单独喝一杯呢?” 尤桑被这声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谁特么是你姐? 随便得罪在座业内大佬会被婧姐念死,但对池樱樱她就不必客气了。 “抱歉,我有点脸盲,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姐是姓池吗?”尤桑皮笑肉不笑。 池樱樱表情瞬间跟吞了苍蝇一样精彩。 尤桑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被这样当众打脸,还能很快调整过来,继续腆着个脸恶心她。 “没事,桑桑姐贵人多忘事,能理解,不过这样看樱樱更得和您喝一杯,免得您下次再把我忘了。” 这令尤桑烦不胜烦,隐隐翻涌的酒劲更是让她耐性尽失。 她敛去笑容,直白地盯着她道:“酒就不必喝了池小姐,我记住你了。” 谁知池樱樱跟铁了心似的,端着那杯酒走过来,笑呵呵的:“可这酒都倒了,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浪费。” “悠悠,你看尤影后这么给你面子,不如,你替她喝了这杯?” 江悠闻言一僵,一脸为难。 尤桑清楚,江悠是个一杯倒,在上个剧组聚餐时就喝醉过,还差点被那个色迷迷的制片人揩油,是她让林贞把人捎上一起回酒店的。 眼看江悠犹豫着伸手去接,尤桑深吸口气,正准备拿过那杯酒。 突然出现第三只手,一把将杯子夺过。 尤桑呆了一秒,视线往上,看见蔺修竹那张惑人的笑脸。 他一米八六的身高,看向一米六的池樱樱接近俯视。 那压迫感隐在无懈可击的笑容之下,依然强烈到无法忽略。 “关大导演还奇怪我们聚餐的主角跑哪去了,托我出来找人,原来是在池小姐这里。” “我不请自来,这杯算我的。” 说完几秒将酒干掉,有一滴酒液顺着嘴角划过下颚,悬在喉结,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 接着他一只手搭上尤桑的肩,不容反驳道:“关导还在等我复命,尤影后我先带走了,你们慢慢吃。” 两人在池樱樱惨白凝滞的神情和众人的目瞪口呆里一起走了出去。 直到门在身后关上,尤桑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被蔺修竹松松揽在怀里。 她下意识绷紧肩背,而蔺修竹几乎同一时间放开了她。 她正想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男人带刺的话就落在耳边:“我怎么不知道尤影后如此好说话,哪怕是陌生人,要你喝一杯你就去?” 尤桑抿抿唇,不知为何有一丝心虚,像个被训的学生。 “我本来拒绝了的,但他们让江悠出面,我要是不去,她会被为难,这对她来说也是无妄之灾。” 蔺修竹不置可否,仍是凉飕飕道:“所以方才那杯酒,我若不来,你也要替她喝?” 尤桑立即反驳,失去的底气又回来了:“不是!我本打算接过来就装成不小心洒到池樱樱衣服上的!” 蔺修竹一愣,随即把头转到另一边,肩膀抖动似乎是在笑,片刻后转回来直视前方,轻嗤:“幼稚。” 两个字像给尤桑本就被酒意熏蒸的脑袋加了温,脸莫名又红了些。 她也知道这很幼稚很跌份,可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对动不动自我加戏的烦人精,当然要用些简单粗暴的手段啊!” 她还在力图证实这方法的合理性,蔺修竹忽然停下脚步。 尤桑一看,他们正停在廊道中央的一个露台上,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夜景。 “太热了。”蔺修竹说着,松开领口两颗扣子,两手随意撑在栏杆上,“吹会儿风再回去。” 尤桑觉得就他们干站在这怪怪的,可眼前这人是出来找她的,她也不好把人丢下自己回去,只能陪他一块儿站。 边城干旱少雨,晚风也没多凉爽,旁边的人又不断散发热气,令尤桑心中发燥。 她寻思找点话题。 “来边城之前,我趁着工作机会试探过一些主持人、记者和摄影师,还有代言品牌的ceo,但他们都不像是系统玩家。你这边怎么样?” 第41章 我是尤桑(剧本二开启) 蔺修竹像是有点醉,思维迟钝,垂眸望着那些路灯,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 ……又冷场了。 尤桑想到她好奇的那幕,尝试另起话题:“你和风月认识?” 蔺修竹缓缓侧过脸看她,“你对他很感兴趣?” 露台的灯光很黯淡,男人眸色也晦暗不清,如同他身后的夜。 目光却极具侵略性,像是夜里捕猎的兽,紧紧盯着猎物。 “没、没有啊。”尤桑被这目光灼得有些慌,感觉周边的空气越来越热,“你是不是喝醉了?” 蔺修竹定定看着她,动了动唇,尤桑还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下一秒,眼前的男人蓦地朝她倒了过来。 尤桑身后就是拐角,无处可退,连忙伸出手撑住他的身体。 “喂!你干——” 呵斥在半途消声,手上传来的温度令尤桑心中一惊。 卧槽,怎么这么烫?! 不会是酒喝太多发烧了吧?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尤桑条件反射往外推,见人直接就往地上摔,吓一跳又赶紧拉回来。 勉力将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艰难地搀着人刚往回走两步,踌躇停住。 不行,就这样回去,那么多人看着,她都解释不清。 她明明什么也没对蔺修竹做! 是他自己突然倒过来的! 思绪顿转,她很快做了决定。 尤桑叫住路过的服务员,让人帮着她把蔺修竹扶到楼上的休息间。 名为休息间,实则跟酒店房间也差不多,就是为了防止有喝醉的客人一时无处可去。 把人扔到床上,尤桑已经气喘吁吁。 想起李岐说的,蔺修竹是精瘦,肌肉一点不少,这下她真信了。 尤桑从包里掏出解酒药,又开了瓶房间里的矿泉水放在床头。 她拍拍蔺修竹的额头:“还能听到我说话吗?起来喝点水吃点药!” 才过去这么一会儿,蔺修竹的脸烧得比她还红,闻言慢慢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合上。 尤桑:“……” 她自觉仁至义尽,这人拒不配合她也没办法。 再待下去如果被人发现,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喂,你的手机呢?” 蔺修竹不动也不回答。 尤桑只好自己去他兜里掏。 摸了西裤两边都没有,最后在西装内兜找到。 她没发现这一通操作下来,蔺修竹的脸更红了,呼吸也愈发急促。 尤桑用他的手指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艾森的名字拨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接起来:“喂蔺哥,你在哪?关导找你呢。” “我是尤桑。” “……” 那头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尤桑没空等他消化,直截了当道:“蔺修竹发烧了,在楼上408,你尽快上来。” 说完就挂断电话。 她还做不出把发烧的人独自丢在房间里的事,万一烧傻她负不起责,等蔺修竹助理上来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撤了。 等人的三分钟里,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蔺修竹始终没说话,只将身体侧过去背对她,手臂横着遮住眼睛,鼻息粗重,听上去十分难受。 尤桑也没好到哪去。 她的心跳很乱,不知道是因为酒精在体内蒸发还是方才体力消耗过度。 坐在床尾侧目瞄了男人一眼,又抿着唇缩回视线,紧紧攥着自己的小包,好似这样就能碾磨掉心头没来由的不安。 终于,敲门声忽地响起,宛若救星。 尤桑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前留了个心眼,先问了句:“谁?” 一道年轻的男声隔着门传进来,模模糊糊:“是我,小森。” 尤桑松口气,把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头黄毛,而是张异常清秀的陌生脸孔。 小男生羞怯一笑,这下声音乖巧且清晰: “小姐您好,我是澜夜会所的小深,是您这里点的特殊服务吗?” 尤桑:“……” 尤桑:“???” 与此同时,那令她痛恨的冷漠电子音响彻她宕机的大脑: 【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剧本《一夜倾心:大佬独宠小娇妻》。您的角色为:刁蛮千金。】 【本局游戏为双人竞技模式,游戏难度三星半。系统将根据情节发布任务,玩家完成任务获取恋心数,率先累计达到222的玩家即可通关。】 小男生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尤桑整个人风中凌乱,不明所以,下意识砰的关上了门。 这狗系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 尤桑一转身,眸子不由圆睁。 眼前的房间比方才要豪华数倍,除了床上的男人还是同一个,其他装潢全都变了。 这现实和剧本的过渡简直无声无息一点预兆都没有! 【前情提醒:大佬在宴会上不慎中招,喝了加料的酒,刁蛮千金心生一计,找来小鸭子意图拍摄大佬不雅照,用其喜欢男人的理由要求父亲取消自己和大佬的联姻。】 【当前节点:大佬醒来,发现扒自己衣服的小鸭子和举着手机的刁蛮千金,大发雷霆,将人轰出去,动静吸引了在会所打工并正好路过的女主夏晓星,阴差阳错下,两人一夜情缠。】 加料的酒?! 剧本是在遇到类似场景的时候才会触发,也就是说…… 尤桑猛然想起自己跟蔺修竹离开时,池樱樱那难看仓惶的神色,还有蔺修竹离奇升高的体温,头一次对这个女人感到怒火中烧。 本以为她只是嫉妒心强了点脑子有病了点,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欠教训! 如果今晚自己没走错路闯进去,那酒本来要给谁喝?江悠吗? 结果没料到最后是被蔺修竹喝了,她才会露出那种害怕的表情。 尤桑思绪纷繁,可系统没给她梳理的时间。 【当前角色选择a:在大佬醒来前赶走小鸭子,另寻女人为大佬解药,勿让夏晓星进入房间(一般级)。】 【当前角色选择b:在大佬醒来前赶走小鸭子,自己留下为大佬解药,勿让夏晓星进入房间(挑战级)。】 【当前角色选择c:在大佬醒来前和小鸭子一起溜之大吉,不阻拦夏晓星进入房间(困难级)。】 第42章 就是现在,留下来 “……为什么让夏晓星进来就是困难级?”上回选择明明还没有分级。 尤桑本以为系统不会理她,没想到嘀的一声后它竟然做了解释: 【角色选择在三个及以上时,系统会自动对后续情节进行推理计算,为玩家提供参考。】 【本局游戏另一名玩家的剧本初始定位为男主角,若与女主角产生羁绊,在主角光环的影响下后续任务进行将如有神助,您取胜的几率会变得非常低。】 尤桑想到它一开始说的“双人竞技模式”,眉头一凝。 “率先达到222的通关,那输了的呢?” 【未能通关的玩家将被留在剧本中,直至与角色融合成为npc。】 尤桑倒抽一口凉气,那不就是消亡?! 上一局还非要搞甜蜜双排,这一局就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怪不得明明玩家都是各行各业顶尖人士,存活的几率却如此之低,因为危险根本不止源于npc! “你们是真爱游戏吧?不是生存游戏吧!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模式?” 然而系统又恢复冷漠,开始一分钟无情倒计时。 尤桑看着选项陷入沉默,酒精熏热的身体像骤然被泼了一盆冰水,凉意刺骨。 系统给她选择,那必然也会给蔺修竹选择。 即使她选择阻止女主进来,也不代表他就会按照她的意愿不再和女主有任何发展。 他们后续的任务将变成两人的博弈,这正是系统想要的。 尤桑抬眼望向床上的人。 发现蔺修竹不知何时已经撑住身体坐了起来,也正望着她,一双眼许是因为药的作用红得不像话。 他们静默地对视着,空气似乎凝结了,变成一团团湿透的棉絮,让尤桑胸口发堵。 倒计时只剩二十秒。 尤桑做了决定。 “我选……” “留下来。”蔺修竹猝然出声,嗓音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目光如炬,紧勾住她不放:“你欠我的一件事,就是现在,留下来。” 尤桑呼吸一窒。 她不知道系统怎么跟蔺修竹说的。 有没有给他列出最有利的那条路。 如果有,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留在这,甚至不惜搬出她的承诺。 她仿佛被一团浓雾包裹,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唯有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可触及的,哪怕他们已经被迫套上樊篱拉上角斗场。 尤桑闭了闭眼。 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她轻声道: “我选b。”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选择生效。】 【剧情重置中……重置完毕。】 【角色主线:维持婚约,保住尤家产业和父亲性命,获得大佬倾心以待。】 这时,门外的小男生似是等急了,开始不断敲门。 难得有一个轻松的大单,他可不想就这么错过。 未曾想他的举动引起了路过服务员的注意。 夏晓星:“这位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尤桑算是体会到所谓剧本男女主的吸引力了。 即使她没把小鸭子放进来干坏事,没一起被轰出去,女主还是停在了房门外。 【玩家请注意,重要剧情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请将小鸭子和女主打发走,并为大佬解药。任务完成后可获恋心数20颗。】 尤桑打开门,对女主大人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 “没事,这是我朋友,方才在卫生间没听到敲门。” 女主没有怀疑,点点头,推着餐车离开。 尤桑收起笑容,掏出手机给小男生转去两万块钱,又盯着他把转账记录删除。 “多出的一万是封口费。”尤桑板着脸说,“你今晚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我,知道吗?” 小男生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天降横财,哪有不应的道理,满口保证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外患解决,剩下内忧。 距离蔺修竹喝下那杯酒怎么着也有半个多小时了。 面对床上脱了外套敞开衬衫,显然快忍到极限的男人,尤桑头疼地捂住脑袋。 怎么办? 她疯了才会把自己当解药。 有没有什么正经的药? 灵光一闪,尤桑猛地抬头,有了! …… 将最后一根针扎进男人背上穴位,尤桑才腾出手抹去额上细汗。 不幸中的万幸,上局游戏发放的新手福利是永久型的,只要在游戏里就能用。 而且现在她用医女的宝箱,也不会有加速角色融合的顾虑。 至于用来解毒的针灸之法能不能解这现代科技产出的药…… 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了。 整个过程中,蔺修竹始终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任她折腾。 见他皱着眉头,额前发丝也被汗打湿,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尤桑忽地生出一股内疚。 非要算的话,蔺修竹这罪也算是因为她受的。 无意之间,她又欠了他一次。 尤桑去拧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 见男人的眉眼舒展开,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似乎降下一些。 做完一切,尤桑拉了条椅子在床边坐下,身心俱疲。 可半小时后还要取针,她不敢直接睡着,耷拉着眼皮,不由自主发起呆。 思绪莫名飘到很久以前。 其实,蔺修竹曾经算是她学长。 他们都毕业于华京大学,只是她小他一届。 上局游戏里他戏谑她是学霸,然而当年她刚入学的时候,蔺修竹已经是那片大学城众所周知的学神校草,才华横溢,家境优越。 而且刚过去的暑假,蔺修竹在热门影后人选白云晓的新电影中出演了一个角色,电影上映即爆火,蔺修竹也被更多人熟知。 彼时有同学兴冲冲地拉着她道:“桑桑,校花评选你是第一!” “哦,是吗?”尤桑反应很平淡,因为她清楚,外表的吸引力只是暂时的,等她们发现自己无趣的灵魂,很快就会丧失对她的兴趣。 向来如此,她早已习惯。 室友热情不减,噼里啪啦一大串,终于说到她的重点:“快看!有人把你和蔺神的照片p到一起,我的妈呀,太般配了吧!” 尤桑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侧头瞧了眼那张照片。 第43章 答案只有一个 p图的人技术很不错。 茂盛绿荫下,男生双手插兜背着单肩包,女生一手拎书袋一手撑着太阳伞,隔着窄窄的人行道驻足相视,加上滤镜以后氛围感拉满。 尤桑脑海中却浮现高考完的暑期她独自出门旅游,在影视城被一个笑得像弥勒佛似的男人拦下的情景。 “小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是个导演叫关裕,你听说过吗?” “听过。”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她偶尔能让他们陪她一起看电视,她连片头片尾曲都不愿放过,那上面有这个名字。 “是这样,我有个小友是新人导演,正在筹备一部电影,感觉你很符合女主角,你愿意去试试吗?” “我不会演戏。” “没事,我入行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暑假刚上的那部《独行人》看过没?里面那个林曜,和你差不多大,以前也没演过戏,你们绝对是同类型的!” “没看过。” “……”关裕不肯放弃,“要不这样,我请你看电影,你趁这段时间再考虑考虑,行不?” 关裕请她看的电影正是《独行人》。 从电影院出来,关裕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劝说,譬如就是部小电影不会占她太久的时间顶多两个月,又譬如一定会给她最优厚的报酬而且食宿全包。 “我可以试试。” “真的不可以吗,我们——什么!你刚才是同意了吗?” 尤桑想起屏幕上那个少年笑中带泪的回眸,耳边回响起他留给姐姐的遗言: “你合该为自己而活,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那都是你,但不能是由我组成的你。” 再看向关裕小心确认的脸,尤桑平静地点点头。 关裕一脸兴奋地打电话,估计是在通知他的小友。 尤桑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心想: 她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说不上来。 大概不会是多让人开心的东西。 她突然想试试,往里面加一点别的。 * 尤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懵了一瞬。 昨晚上她给蔺修竹取完针,等他体温和脸色恢复正常后,实在是困得不行,往沙发上一躺就直接沉入梦乡。 所以这是……蔺修竹把她弄到床上的? 哗啦一声,浴室门打开,蔺修竹披着浴袍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 美男出浴,赏心悦目。 但尤桑没心情欣赏,看着他欲言又止。 蔺修竹仿佛看穿她想问的,嘴角挑了挑,漫不经意道: “别想太多,因为系统发了强制性亲密任务,昨晚的剧情点我必须找个人同床共枕一夜,所以把你搬上来凑合一下。” “放心,只是单纯地睡一张床而已。” 尤桑:“……” 她也没怀疑他会对她做什么。 昨晚她后来仔细想了想,蔺修竹为什么非要她留下,不让女主进来,明明这才是他的最优解。 答案只有一个。 “我没多想,我知道,你要为白女神守身如玉。” 如果让女主或者其他npc进来,后面事态发展可能是蔺修竹控制不了的。 而蔺修竹知道,如果是她留下,一定会想别的办法解决,这样他就能保住他的贞洁。 尤桑一副你不用多说我都懂的样子,掀被下床跟他擦肩而过,洗漱去了。 被她一句话定在原地的蔺修竹:“……” 半晌,气笑了。 尤桑洗漱完出来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七八通未接电话,从凌晨到现在断断续续,都来自一个叫尤建华的人。 隐约猜到这是谁,尤桑没有立即打回去,先打开光屏浏览到目前为止的情节背景。 系统可能是为了玩家能更好适应,直接将玩家名字保留为角色名。 所以这个刁蛮千金的名字也还是尤桑,尤建华正是她的父亲。 尤建华从前是道上混的,刀口舔血从没想过成家,但身边莺莺燕燕也没断过。 后来有个女人偷摸给他生了个女儿,拿来跟他换钱。 那女人本以为不是儿子他可能不会要,没想到尤建华抽着烟考虑一夜就答应了,还给她一大笔钱,够她好好过下半辈子。 尤建华从那天开始逐渐金盆洗手,在女儿三岁那年凭借从前打下的人脉和资源创立尤氏,将其不断发展壮大,直到成为如今房地产的龙头企业。 他始终没正经娶妻,也没有再要孩子,这个“尤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尤建华捧在手心里宠,也养出了一副天真娇蛮的性子。 他知道女儿没有接手尤氏的能力,也怕自己哪天出个意外,女儿会被那些老油条吞得渣都不剩,所以才想给她找个庇护。 于是看上了老友的大儿子。 尤建华自诩看人很准,蔺家老大看着生人勿近,但若认准一个人,定会护她到底。 奈何女儿太单纯,偏偏看上蔺家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儿子,空有一张会哄女人的嘴和一副花花肠子,能顶什么用! 尤建华无论如何都不肯取消他费尽心思为女儿谋来的这门婚事,于是刁蛮千金就把歪主意打到蔺老大头上。 若是父亲知道他看准的好女婿喜欢男人,一定就舍不得把自己嫁给他! 结果可想而知。 从系统昨天给的角色主线就能看出来,这个“尤桑”接二连三的骚操作只会惹怒大佬。 更别说她喜欢的那个蔺老二本就对她不怀好意,自己的愚蠢加上外人的算计最后导致尤家和蔺家反目成仇,连父亲都可能因此丧命。 尤桑大致了解完,给尤父拨去电话。 尤建华几乎是秒接,浑厚的大嗓门震得尤桑掏了掏耳朵。 “好女儿啊,你在哪里?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也没接电话?”语气中的担心可见一斑。 “我没事爸,跟朋友在外面玩儿呢,太晚了就睡酒店了。” “哪个朋友啊?” 尤桑眼皮一抖,勉强从扫过的剧情里扒拉出一个名字,“莉莉。” “不对啊,我昨天问过莉莉,说你跟她在宴会结束就分开了?” “……”尤桑没想到自己都25了还得被长辈盘问行踪,轻咳一声继续扯,“我刚想说来着,后面是跟雪儿去蹦迪了。” “你三天前不是说雪儿跟男朋友出国旅游了吗?” 尤桑:“……” “桑桑啊,你给我说实话。”尤建华声音陡然严肃,“你昨晚上是不是跟蔺家那小子在一块儿呢!” 尤桑心头一跳,下意识环顾一圈,好像四周有监控似的。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老爹怀疑的估计是蔺老二。 她只得无奈坦诚:“是蔺家的。” “什么!那该死的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他——” 尤桑看着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衣冠楚楚的男人,幽幽补上:“不过是蔺大少。” 第44章 刚陪睡完又陪吃 从蔺修竹那把还在通话的手机接回来,经过验证的尤建华声音明显放松下来,一副女儿终于懂事的欣慰口吻: “桑桑啊,你早说不就行了,你跟阿竹是未婚夫妻,有什么害羞不能说的?” 尤桑含糊地应着。 “不过你们毕竟还没领证,措施还是要做好的……” 尤桑听得头大,赶紧胡乱嗯一通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蔺修竹是他儿子呢。 蔺修竹似笑非笑:“尤叔怎么说?” 尤桑一记眼刀飞过去,这男人进入角色够快的,一口一个尤叔,真把自己当人准女婿了。 她没好气道:“他叫我赶紧回家,离你远点。” “那恐怕不太行。”蔺修竹从容不迫地在桌边坐下,“至少得陪我吃个早饭再走。” 尤桑刚想问凭什么,他又说:“任务要求,否则我只能另外找人陪。” 话音才落,敲门声就响起来。 “客人您好,您订的早餐送到了。” 蔺修竹抬高声音:“请进。” 门应声而开,推着餐车进来的,正是昨晚见过一面的夏晓星。 女主大人对他们露出微笑,接着开始往桌上摆早餐。 蔺修竹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托着腮,对尤桑眨了眨眼。 意思很明显:如果她拒绝,这还有另外一个现成的人选。 尤桑唇线紧抿。 上局游戏里系统是说过,如果身为主角或者打算攻略主角,为了剧本的真爱指数达标,会要求完成亲密任务。 可这任务如此密集的吗?刚陪睡完又陪吃? 像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下一刻: 【滴——999号玩家请注意,亲密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一日之计在于晨,把握好时机,暖他一整天!请用清新悦耳的声音对大佬道一声早安,并与他共进早餐,任务完成可获3颗恋心。】 尤桑:“……” 她沉默三秒,拉开男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形势比人强,虽然她对于要“攻略蔺修竹”这件事情感到荒谬且无从下手,但更不可能赌一时意气把蔺修竹往女主那边推。 那无异于慢性自杀。 夏晓星摆完餐就退出了房间。 总共八九个碗碟,每个分量都不多,但种类丰富,卖相也很好。 尤桑却吃得心不在焉。 说早安就说早安,还要用清新悦耳的声音……狗系统果然是蔺修竹派来的间谍吧!存心折腾她! 她酝酿再酝酿,短短两个字,每每滚到嗓子眼,又跟分泌增多的唾液一起咽下去。 死活开不了口。 “原来你喜欢这样吃蒸饺?”男人突然问。 尤桑一愣,低头才发现自己快把好好一碟水晶蒸饺都浸到牛奶里了。 而蘸料碟摆在她的左手边。 尤桑呵呵一声,硬着头皮道:“对啊,很奇怪么?” 说着将一只蒸饺捞起来放进嘴里,小脸微不可察地一僵。 ……确实够奇怪的。 又甜又咸又酸还有微妙的腥。 尤桑努力吞下,扯出一个笑:“挺不错的,你也可以试试。” 蔺修竹低笑,放下筷子懒洋洋道:“谢谢推荐,不过还是算了。我确实喜欢挑战新事物,但其中不包括新食物。” 尤桑听出他的揶揄,不爽的情绪还没浮现,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能自然而然开口的方法。 “那你要不要挑战跟我比一下用不同声音说早安?” 她不给蔺修竹拒绝的机会,立马接着说:“我先来。” 她清清喉咙:“早安。” 不行,太沉了。 她收紧嗓子:“早安。” 不行,太夹了。 她端起腔调:“早安。” 还是不行,太装了! 她暗暗吸气,憋住,放柔:“早安。” 嗯……应该行了吧? 尤桑看着对面人的目光暗含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希冀。 蔺修竹似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操作镇住,半晌没说话。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他的瞳孔也被渲染成琥珀色,随着眼眸弯起渐渐流溢出浓郁的笑意。 蔺修竹开始笑,指骨抵着人中,喉结随着胸腔震动,一笑就停不下来。 尤桑:“……” 瞪着对面人腮帮不自觉鼓起,有这么好笑吗? 她明明很认真在说了! 就在尤桑要发飙的前一秒,蔺修竹终于勉强止住笑,朝她拱了拱手,声音中还带着一点忍俊不禁:“厉害厉害。” “比不了,我认输。” 【滴——恭喜999号玩家完成亲密任务,恋心数+3。】 【检测到大佬心情愉悦,判定玩家表现优秀,予以额外奖励,恋心数再+3。】 尤桑若有所思。 原来逗蔺修竹开心也能算攻略的一种。 那她之后能不能用讲笑话来代替做亲密任务? 这对她来说要简单得多。 她当即决定试试。 “那你要不要再挑战一下讲冷笑话?” 蔺修竹挑挑眉:“嗯?” 尤桑就当他应了,直接开口: “甲乙丙丁四个人一起去坐车,只有甲上去了,为什么?” 蔺修竹:“因为这是辆装甲车。” “这时又来了一辆车,乙和丙上去了,丁却没上去,为什么?” 蔺修竹:“因为这是辆卡丁车。” “乙和丙的车又撞到了另外一辆车,乙让丙下去查看情况,但他不肯去,为什么?” 蔺修竹:“嗯……因为那是辆三轮煎饼车?” “……”尤桑施法失败,不甘心地问:“你是不是听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猜的。”蔺修竹说,“现在轮到我了。” “小明在客厅倒果汁的时候被暗杀了,为什么?” 尤桑:“因为果汁有毒?” 蔺修竹一本正经:“因为他汁倒得太多了。” 尤桑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暴笑如雷。 蔺修竹无奈地看着笑趴在桌上的人。 这就顶不住了? 他大招还没放呢。 —— 有请各位朋友放出你们的珍藏大招。 第45章 连初恋都没有的寡王 吃完早饭后,两人暂时分开,一个去公司,一个去学校。 是的,在这个剧本里,尤桑还是个大四学生。 这个角色虽然成绩不太行,但艺术细胞不错,从小对音乐感兴趣,弹得一手好琴。 高考前被她爹找人恶补一年文化课,最后以艺术生身份进入本市最好的大学。 尤桑看到原角是学钢琴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对钢琴还算熟悉,就算不如原角专业,也不是两眼一抓瞎。 思及此,她忽然想到蔺修竹还得去管理公司,不免有点幸灾乐祸。 这回可没有新手福利直接给他灌输总裁技能了吧? 哼,穿成主角又怎样。 责任大事情多,有他头疼的。 尤桑没想到的是,回到学校才半天,她的事情也找上门了。 “毕业晚会表演?”尤桑一头雾水。 “是啊尤桑,你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辅导员提醒她,“就是我们钢琴系和舞蹈系合作的那个节目啊。” “……”剧情里没写,她不造啊! 【滴——恭喜999号玩家触发支线任务:完美伴奏。挖掘音乐潜能,献上精彩表演,并同女主交好,任务完成将奖励20颗恋心。注:支线任务非强制。】 尤桑:“?” 这跟女主又有什么关系? 当她来到彩排教室,和已经等在那里的夏晓星面面相觑时,终于明白系统葫芦里卖的啥药了。 这是个钢琴伴奏的独舞节目,而舞蹈系被选出的同学就是夏晓星。 【温馨提示:想要获得大佬的心,除了向内攻略大佬,还要向外排除隐患!鉴于主角往往具有较高道德底线,若能与女主成为好友,她怎么忍心再染指好友未婚夫呢?请玩家珍惜这次机会哦!】 尤桑:“……”个狗系统怀柔政策玩得还挺溜,怕是没听过还有句话叫防火防盗防闺蜜。 夏晓星看似神态自若,但尤桑一个专业演戏的,怎会看不出她平静伪装下的一丝窘迫。 早上刚在高档会所的vip套房见过,只不过对方是客人自己是服务生,这会儿却以同学身份再次相见。 夏晓星再独立自强终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修炼还不够到家。 尤桑没多说什么,弯了弯唇,像没认出她那样,走到钢琴前坐下:“不好意思同学,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女主是什么样的人先不管,这任务不做白不做。 然而尤桑很快发现,这任务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太久没弹琴,手生了很多,这首曲子又很需要技巧。 短短十分钟,她卡壳好几次。 “……”失策,今天不该来的,应该先回去练好再说。 又一次卡住后,尤桑摸了摸鼻子对夏晓星扯出个略带惭愧的笑。 “抱歉啊同学,这曲子我练得还不是很熟,要不我们下次再约?” 夏晓星停住旋转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尤桑屡次出错反而让她从那种微妙又无法忽略的差距感中寻回一些平衡,这会儿她脸上的表情倒是自然放松了很多。 “没关系,那就下次吧。”她笑起来,眉眼间有股蓬勃不屈的生机,“反正我也还有些动作要再抠抠。”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如果自己主动开口要联系方式,会不会被当成别有用心? 可现在不要的话,后面找人会很麻烦。 这时尤桑边掏手机边问:“你的号码是多少?” 夏晓星愣了一秒,报上一串数字。 刚报完,她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一声以后挂断。 尤桑朝她晃晃通话记录的页面,“存好啦,再约,我先走了。” 夏晓星点点头,目送那抹窈窕的身影远去。 她在未接来电中找到号码,备注上名字。 尤桑…… 似乎跟传闻中的那个千金小姐不太一样。 * 尤桑一出教室就直奔校门口。 原本打算去琴房练会儿琴的计划泡汤,因为系统又给她发了个亲密任务: 去给蔺修竹送晚餐。 眼看离饭点就剩四十分钟,又是下班高峰,学校到公司的车程至少得一小时。 她只能先给蔺修竹打了个电话。 “你还在公司吗?” “嗯。” “能先别吃晚饭吗?我一小时后到。” “噢。” 通话结束。 蔺修竹收起手机,看着会议室一众目怔口呆的下属,面不改色道: “看我干什么?继续。” 尤桑查了查导航,打车直奔沿途一个私房菜馆,打包完两份饭菜又马不停蹄赶去公司。 她本以为在前台多少会被拦一下,没想到前台对她很熟悉,一见到她就笑吟吟问: “尤小姐来找蔺总监吗?” “总监?”尤桑疑惑地重复一声,蔺修竹不是总裁吗? 随即想到蔺老二在公司里挂了个闲置,就是什么总监来着。 “……”原角这么嚣张?搞名义上的小叔子都搞到人家公司来了。 前台只见那位一贯眼高于顶的尤小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头一次对她用如此亲和的声音说话:“不是,我找你们蔺总,可以直接上去吗?” 前台有点傻眼,顿时为难起来。 蔺总可比蔺总监难搞得多。 也不知道这尤小姐怎么忽然想起找蔺总,万一把人放上去触了蔺总霉头,她担不起责。 正当她想打个电话给总裁办问问,手边的座机响了起来。 尤桑就听到几句“嗯嗯”“在的”“好的好的”,前台放下听筒的瞬间,毕恭毕敬得像个传召妃子去侍寝的太监。 “尤小姐,蔺总说让您去他办公室等他。请跟我来,这是总裁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您出电梯后右转走到尽头就是。” 前台给她刷了卡,又殷勤地按下楼层,微笑看着电梯门合上。 尤桑甚至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一丝崇敬钦佩的意味。 电梯往上升的过程中尤桑想了想,那大抵是: 这女人年纪轻轻竟能把两个高富帅同时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还是一对兄弟,牛逼! “……”谁懂,其实她只是一个连初恋都没有的寡王。 叮的一声,尤桑迈出电梯,向右是一条不长不短的廊道。 尤桑往里走,路过一间会议室,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声音。 她随意往里一瞥,目光蓦地定住。 主位上,蔺修竹正在对某个下属的汇报做点评。 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眉宇间自带一份上位者的威严。 尤桑能分得出来,这并不是在演,因为他眼中的笃定和从容,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是装不出来的。 第46章 输赢自负,死生无尤 尤桑进办公室不到五分钟,蔺修竹推门而入。 “这么快?”她都做好等半小时的准备了,毕竟方才那会看起来不像马上要结束的样子。 “饿了。”蔺修竹单手扯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理所当然道,“没汇报完的让他们理好回头发我邮箱。” 尤桑在茶几上铺开一张报纸,刚想去拿保温桶,转头就见桶已经被打开了,蔺修竹拿着饭菜正往报纸上摆。 她心中一动。 这样自然的动作,熟稔的配合,仿佛他们是一对已经相处很久的情侣。 可事实上,温馨的表象下,是冷冰冰的系统任务。 说得更直白些,他们是在争取活命的机会。 而机会只有一个。 这么多年,外界眼里,他们向来是势同水火,有你没我。 怎料如今,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们反而心照不宣地平静下来,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还能互相把对方逗笑。 这放在从前是绝无可能的事。 从昨晚到现在,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游戏规则,更没有人试图打探对方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何尝不是一种近乎残忍的默契。 就好像一起把选择权交给了上帝,输赢自负,死生无尤。 尤桑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你盯着这盘小油菜快一分钟了。”蔺修竹用筷子轻轻敲下碗沿唤回她的思绪,“你好像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走神。” “还是说你只有在跟我吃饭时才这样?”他似调侃又似自嘲,“我长得很让人食不下咽吗?” “不是。”尤桑夹起一根青翠的菜叶,说:“只是觉得它跟你有点像。” 蔺修竹:“?” “我今天好像没惹你吧尤老师,为什么突然又骂我?” “……没骂你。” “你不是想说我跟它一样菜吗?” “不是。”尤桑瞟他一眼,若无其事垂下眸子,“是一样秀色可餐。” 蔺修竹呆住。 好一会儿,放下碗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是我听错了吗?尤老师刚才,是在夸我长得好看?” 一时热血上头的尤桑,冲动完立马后悔。 肃着张小脸,声音也硬梆梆:“嗯,你听错了。” 蔺修竹不信。 就算他听错了,眼前人耳垂上那两抹红他可是看得真真的。 一声闷笑从他胸腔里钻出来:“看来这系统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托它的福,我才能在有生之年听到尤老师赞美我这副皮囊。” 尤桑不知怎的从这话中听出一丝委屈和遗憾,好像有生之年,她是欣赏不了他有趣的灵魂了。 想继续嘴硬的念头就此消失,那种莫名的酸涩感再次缠绕心房。 蔺修竹以为她这样说是因为系统任务。 可系统的晚餐任务里,没有这一条。 只是在某一刻,她忽然想: 如果人生最后一段时光,不会有亲朋好友相伴,而是注定要和蔺修竹一起度过的话…… 又何必再针锋相对呢。 至少不要让活下来的那个人,耿耿于怀一辈子吧。 吃完饭,蔺修竹很主动地收拾茶几,尤桑闲着没事在办公室里转悠消食。 看到偌大的办公桌上摊开几本文件,之前的好奇又浮上来。 “嗳,这些文件,你真看得懂啊?”她探究地盯着蔺修竹,“系统不会又给你发大礼包了吧?” 蔺修竹收拾完直起身,闻言淡淡一笑,没有得意或炫耀。 “不是。我看得懂,是因为我高中就开始进家里公司实习。” “而且你大概忘了,我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尤桑恍然。 是的,蔺修竹当初是金融系的。 当初还传闻他有很多门课申请了免修,不必上课,只在最后去考试。 学神称号由此而来。 “那你后来为什么会跑去拍戏?” 这个问题蔺修竹在很多采访中回答过,不外乎是“机缘巧合”“心血来潮”等等。 尤桑还以为她也会得到一个类似答案。 没想到蔺修竹笑了笑,目露无奈,“刚开始是因为打赌输了,答应了一个人的要求。” 尤桑看着他的神情,脑海中闪过什么,下意识问了出来: “是白云晓吗?” 蔺修竹讶然一瞬,点点头,“对。” 尤桑很难形容胸腔中此刻蠢蠢欲动的情愫是什么,驱使着她想要刨根问底。 但理智化作绷紧的缰绳拉住一切。 她不是第一次确认白云晓在蔺修竹心中的特殊位置。 媒体一次次大肆报道也不影响他去探白云晓的班。 和记者提到她时的三缄其口不同,如果提到的是白云晓,他毫不避讳展现两人的友好关系。 甚至生命受到威胁的现在,他都能为了白云晓,选择更难走的一条路,拒绝和女主亲密而委屈求全地同她在这里演戏。 当然,这些都不值得尤桑萦绕在心,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尤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最令她介怀的,也是她单方面同蔺修竹关系恶化的开始,确实是在那一场最佳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 却不是因为台前所谓的奖项争夺。 而是在后台,她亲耳听见他说的那句: 她和白云晓,根本没有可比性。 * 尤桑一回到尤家,就面临尤建华的一通盘问。 难以想象一个曾经人狠话不多的黑老大,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尤桑耐心听完后,提炼了一下他的中心思想。 “你就是想问,我怎么突然变聪明,愿意跟蔺大少在一起了是吗?” 尤建华讪讪一笑,“哪有,我女儿一直都很聪明,只是一时被不安好心的小王八蛋迷惑而已!” 尤桑:“没错,蔺老二背着我撩骚被我发现,我看穿了他这个王八蛋的真面目,所以痛彻心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尤建华倏地瞪大一双虎目:“什么!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桑你放心,我明儿就叫人去收拾他一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当我尤建华的女儿好欺负!” 她不过随口一扯,尤建华都不再多问一句就要给她出气,这般护短,令尤桑心底有暖流淌过。 “不用,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爸爸也不必为他伤了跟蔺伯伯的和气。” 尤建华不以为意:“蔺振飞那犊子才不缺这一个儿子呢,到处下种生了一堆,有什么用?也就阿竹是个能顶事的,没长歪也是不容易。” 说着又跟尤桑感慨:“女儿信你爹准没错,遇上好男人不能放过。” 尤桑没辩驳,只跟他玩笑说:“那妈妈当初怎么放过你了?” 尤建华摆摆手,很有自知之明:“我可不算什么好男人。” 尤桑笑了笑,认真道:“但您是一个好父亲。” —— 怕有宝误会事先声明:白云晓不是白月光,放心。 第47章 太倔强的人很难快乐 尤桑花了三四天时间把曲子练熟,才去联系夏晓星。 既然是伴奏,自然不能由着自己风格来,重要的是引导和辅助舞者传达感情,这需要一定时间去磨合。 尤桑到达彩排教室后,夏晓星过了十几分钟才气喘吁吁赶来。 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道歉,生怕尤桑发脾气似的。 尤桑等她稍微平复,拧开瓶矿泉水递过去,心平气和道:“别急,你缓好我们再开始。” 夏晓星怔了怔,接过水低声道谢。 等排练开始后,尤桑发现了不对劲。 为配合夏晓星,她是一边弹琴一边看着对方的。 对方的动作理应很熟练,却始终有种不甚明显的滞涩感,就好像一台零件磨损的机器,动能再大也无法运转自如。 又一个重音后,琴声戛然而止。 夏晓星停下,朝尤桑望过来,额头上都是汗,“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尤桑起身行至她身旁,视线如同x光把她上下扫射了一遍,出其不意地伸出两指轻戳她肋骨下方的位置。 “嘶——”夏晓星痛吟一声,戒备地退后两步。 尤桑淡定收手,驳回她刚才的疑问:“你说呢?” 夏晓星咬咬唇,还打算硬撑:“不碍事的。” 尤桑信她才有鬼,“去过医院没有?” 夏晓星摇头,“就是磕了一下,不需要去医院。” 尤桑:“那去医务室上点药。” 夏晓星还想说什么,尤桑直接打断她:“作为搭档,你身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影响表演,耽误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精力,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话说到这份上,夏晓星闭上嘴,默不吭声跟着尤桑去了医务室。 简要说明情况后,医生让她把衣服撩上去。 夏晓星抓着下摆一脸为难,尤桑了然,转身退出去。 只是在帘子拉上那刻,余光瞥见那具纤瘦的身子上,青青紫紫的淤伤,明显不止一处。 尤桑收回目光,安静在外面等着。 从医务室出来,夏晓星拎着药袋子亦步亦趋:“谢谢,麻烦你了。” 尤桑只问:“你还想练吗?” 夏晓星抬头,眼神坚定:“我可以的!” 尤桑于是跟她一起回了彩排室,弹琴的时候,有意无意放慢节奏。 她们断断续续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夏晓星的汗都浸湿了内衫,尤桑停手。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要是不叫停,女主大人可以一直跳到晕倒。 “今天就先到这吧。”尤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有点累。” 她一说完,夏晓星撑不住似的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尤桑没有离开,也没有走过去拉起她,只是缄默地望着她。 像要望见一个倔强外表下疲惫又脆弱的灵魂。 太倔强的人是很难快乐的,别问她为什么知道。 夏晓星擦了擦脖子和脸上的汗,正要站起来的时候,教室里忽然又响起动听的琴声—— 不是她们要表演的那首。 她一愣,抬眸望向钢琴旁坐着的女生。 挺直的脊背,修长的脖颈,灵活的指尖,微蜷发尾偶尔会随着信手而弹的动作滑至胸前。 夕阳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轮廓完美得宛如一幅巧夺天工的画。 这幅画甚至是有声的,优美韵律如清澈泉水缓缓流淌在室内,轻松又沉静,舒缓又深刻,洗涤倦怠的身体,滋润焦枯的心河。 等尤桑弹完一曲,夏晓星才起身,不由自主走近几步。 “很好听。”她轻声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尤桑双手垂下,掀起眼皮,很浅地笑了一下。 “李斯特的,降d大调第三号《安慰曲》。” * 尤桑出校门的时候,被一个不速之客堵住。 她正猜测着此人的身份,他已经迫不及待开口: “宝贝,你最近怎么都没有找我?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拉黑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尤桑:“……” 得,也不用问了。 “是吗?我三天前就拉黑你了,如果你真的担心,那请问你这七十二个小时在哪里?” 看着蔺昊泽目光闪烁,尤桑也没闲心等渣男编理由,开门见山道: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一边吊着我一边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分手吧,不对,咱也没在一起过,正好,还省事了,别再来烦我。” 尤桑说完就绕开他往停车场走,蔺昊泽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他想,尤桑这个蠢货不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吗? 不是每次只要给点甜头就屁颠屁颠凑上来吗? 不是撞见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也只会吃醋伤心他一哄就傻了吧唧相信的吗? 不!她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蔺昊泽反应过来,在尤桑走到车边时,追上去一把拉住她。 “宝贝你听我解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你相信我,我跟她们什么都没有,是她们非要贴上来的!” “你要是生气我立马断得干干净净,我发誓好不好?” 尤桑另只手捉住他的胳膊,一用力将他扭过身去,毫不客气往前踹了一脚,在他往前踉跄着摔出去时转身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她刚要发动车子,蔺昊泽又爬起来拦在她车前,大声嚷嚷: “你要是不原谅我,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尤桑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跳,眼看周围有看热闹的人群要围过来,她摇下车窗探出头冷睇着他:“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蔺昊泽一脸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喊:“不让!失去你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才不信尤桑真的敢撞! 尤桑:“……” 淦!原角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坨糟心玩意儿的?! 说狗血台词前也不先掂量下自己那油腻的演技,她也不是什么狗血剧都看得下去的好嘛! 就在她脑海中的小恶魔叫嚣着直接莽上去吓死他的时候,胸口没来由地钝痛了一下。 不对……这不该是她的情绪。 【滴——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随机任务。】 【当前npc:蔺昊泽。人物关键词:渣男中的战斗机。】 【玩家任务:寻找角色钟情于渣男的真相,解开角色心结,并给渣男一个惨痛教训,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10颗。注:此任务非强制。】 第48章 想刀人的心抑制不住 第二天晚上,尤桑应邀去了澜夜会所。 昨天接到随机任务后,尤桑就装出一副心软模样,面上依旧横眉怒目,言语动作之间又给渣男留了丝希望。 蔺昊泽当即表示明天是他的生日,希望尤桑能去他的生日宴会,他一定会向她证明自己的真心,向所有人公布尤桑是他的女朋友从此只爱她一人云云。 尤桑权当他在放屁,但还是答应前来,想弄清楚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推开蔺昊泽告诉她的那个包厢门,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尤桑警觉起来,刚想退回廊道,身后一股力道猛地将她推进里面! 尤桑:“!” 她浑身一紧,放在包里的手握住电击棒正要抽出来时,灯光倏的大亮。 随着一声“surprise!”,有人噗通单膝跪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黄玫瑰。 尤桑被光线刺激得骤缩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也看清了花束后面那张脸。 蔺昊泽一改往常花花公子的打扮,穿了身禁欲系的服装,露出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看似郑重其事实则眼里势在必得的意味浓重。 “宝贝!原谅我,跟我在一起吧!” 尤桑:“……” 她突然深刻意识到,不管做沉稳禁欲的成功人士还是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都是要有资本的,前者如秦朝远,后者如秦朝牧,各有各的魅力。 而眼前这个装成功人士蹩脚做花花公子油腻的四不像,还一副自信爆棚感觉良好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想打爆他的头! 尤桑忍了又忍,用上影后级别的演技,才挤出一个状似感动又傲娇的表情,接过玫瑰嗔怪道:“道歉就道歉,整这么一出,差点吓死我。” 蔺昊泽哈哈大笑着起身,把她连人带花一把抱住。 尤桑瞬间炸起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有花在中间挡着,她真的很难不把人摔出去。 周围一堆狐朋狗友一起欢呼起哄,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喊了声:“亲一个!” 接着所有人都叫着:“亲一个!亲一个!” 而渣男竟然真的低下头要来亲她! 尤桑一个激灵用花挡住脸,做羞涩状:“不要!这么多人呢!” 蔺昊泽眼中划过明显的失望,但似乎顾忌着什么,也没有强迫她,诱哄道:“听宝贝的,咱等没人的时候。” 尤桑:“……” 救命,他再多喊几声,她以后都要对宝贝这个词有心理阴影了! 整完这出大戏,生日派对总算正式开始,唱歌的唱歌,游戏的游戏。 期间不断有人来给她敬酒,都被她微笑着挡回去。 这里的人除了蔺昊泽,家世都不如她,她不喝也没人敢硬灌。 她在等。 等渣男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 果然,所有人劝酒失败后,蔺昊泽亲自端着一杯橙汁坐到她身边。 “宝贝,知道你不爱喝酒,呐,我亲手去给你榨的橙汁,尝一口?” 尤桑心道:终于来了! 她冲蔺昊泽粲然一笑,撒娇道:“我不想口红花掉,你去给我找根吸管好不好?” 趁他被这一笑迷得晕乎去找吸管的时候,飞快往嘴巴里塞了颗药丸吞下。 这是她来之前在系统商城里买的清神丹,功效是能解一切让人神志不清甚至上瘾的药物,单次有效,花了她10颗大洋……啊不,恋心。 相当于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也不会有额外收入。 但是,谁让这个渣男非要来招惹她,必须给点苦头吃吃! 等蔺昊泽将吸管取回来,尤桑道谢后,拆掉塑料外膜,将其插进那杯橙汁中,如他所愿地喝了几口。 也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 大概半小时后,派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蔺昊泽和他两个臭味相投的发小。 他看着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尤桑,得意又不屑地笑了一声。 “蠢货,我就说这个女人还是一样的蠢,她要能变聪明,母猪都会上树!” “哈哈哈哈哈说是母猪倒也不至于吧。”另一个人猥琐地笑道,“至少这身材可是辣得很,瞧瞧这胸,这屁股,你真忍得住?” 蔺昊泽呸了一口:“我倒是想上,这蠢货之前不一直跟我装纯么?还说什么想把最好的一切留到新婚夜,真是笑死人了!” “真当我会娶她呢?我就是想看看,如果蔺修竹捡了个我玩烂的破鞋,等发现那天,表情一定很精彩!” 又有道声音插进来:“我听说尤家这妞挺难搞啊,以前那么多人都没搞到手,怎么就死心塌地看上你了?哥们我也不错啊!” “去你的,想得倒美!” 蔺昊泽哼了一声,炫耀道:“反正过了今晚她就是我的人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原先我也不懂她怎么忽然就黏上我了,直到有天她问我说,去年平安夜那天在迪厅,我为什么会救她?” “我就很奇怪,我那天是在,但根本都没看见她,就留了个心眼,把人糊弄了过去。” “后来私下查了查才知道,那天晚上有不长眼的趁人喝醉想把人带走,蔺修竹不知道怎么的偏巧也在,把人救下后开了房间放下,自己走了。” “这蠢女人不知道怎么查的,竟然以为那个人是我,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是挺好玩的,不过要是那谁跟这娘们说了,不就穿帮了?” “你说蔺修竹?就他那个自命清高的死样,会主动说才怪!而且我估摸着他对这娘们儿也没多喜欢,纯粹是看在尤建华那老头的份上顺手救的,他估计也没想到这好处最后会落到我头上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抢了他的女人,他也不会在意?” “他在不在意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狠狠踩,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未婚妻,给我提鞋都不配!” …… 尤桑靠近沙发里侧的手死死攥着电击棒。 想要刀人的心已经抑制不住了! 难以想象他们口中“有趣”“好玩”的事,如果真按照原有轨迹在未来某天被原角发现,会是怎样的一种悲剧。 此刻这群该死的人渣还在谋划着架起相机把他们要对她做的不轨之事拍下来,用来日后威胁她。 这一比原角可真是太善良了,毕竟她只想着找小鸭子摆拍,没想真让人发生点什么,可这群人连待会儿用什么姿势和顺序都安排好了! 听得她几欲作呕。 当一只咸猪手伸来解她衣服的时候,她正要暴起,门口却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 尤桑愣了愣,这声儿,好生耳熟。 “放开她,不然我要叫人来了!” 尤桑:……这不是夏晓星的声音吗? 糟糕,差点忘了,女主大人在这打工来着。 第49章 你和他有点像 尤桑内心祈祷着女主大人快走,别掺和进来。 她的身手虽然比不上蔺修竹那种学过专业格斗还有暗卫技能叠buff的,对付几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是没问题。 如果还得保护女主,那就很难说了啊! 遗憾的是,夏晓星听不见她的心声,在几个纨绔威胁她少管闲事否则就要丢工作时,声音里出现不易察觉的害怕,却仍是不肯就此离开。 于是尤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这几个渣滓见色起意,把女主也拖了进来! 夏晓星大声朝走廊上呼救,可即使有人听见也无人搭理。 来澜夜会所的,无一例外都是有些背景不好惹的主,谁会为了一个小小服务员而得罪人呢? 夏晓星眼睁睁看着门在眼前被关上,她被一个耳光扇倒在角落里,条件反射环抱住自己。 这一刻,她心中不是没有后悔的。 为了救人把自己也撘进来,值得吗? 看着沙发上昏迷不醒的女生,想起夕阳下她笑着对自己说,她弹的是安慰曲…… 夏晓星知道,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直接走掉。 她后悔的是自己太过冲动,应该想个万全之策。 可她只是个普通人,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想要碾死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若是无人帮衬,她想再多办法又有何用? 淫言秽语钻入耳中,邪恶的手钳住她的身体,夏晓星心中窦生一股绝望。 她咬破了唇,心想: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她死也不会让这些禽兽得逞! 砰! 是酒瓶碎裂的声音。 抓住她的人额头淌下鲜血,缓缓倒在地上,露出他身后那张美艳释放着杀气的脸。 夏晓星愕然地看着尤桑灵活下腰避过向她扑去的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往人腹部一捅,那人便浑身痉挛着倒下了。 紧接着尤桑跟剩余一人搏斗起来。 尤桑跟蔺昊泽过了几个来回,发现这渣男比另外两个要难对付一点。 她绷紧神经紧紧盯着对方,眸中似燃烧着火光。 蔺昊泽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扯出一个奇诡的弧度:“宝贝,你比我想的还有意思。” 尤桑冷笑一声,又一拳直接冲他下巴勾去! 跟渣男自然不必讲究什么武德,尤桑出手刁钻,每次抬腿都直攻人下三路。 蔺昊泽喝了酒,身体多少有点不受自己控制,在继续周旋一会儿后,尤桑终于寻到破绽,从背后锁住他的喉咙,膝盖猛地朝他两腿间撞。 和蔺昊泽的惨叫同时响起的还有夏晓星的惊呼: “小心身后!” 那被酒瓶砸晕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晃晃悠悠站起,目露凶光,抄起地上的碎瓶子就要往尤桑后脑砸! 夏晓星顾不得瓶子可能会落到自己身上,扑上去箍住他的腿。 “滚开!” 她死死缠着不放。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酒瓶就要落在她头上,包厢大门被猛地踹开! 夏晓星只感觉一阵流动的风掠过,举着瓶子的人眨眼间飞了出去。 她愣愣地看着如天神降临般的男人淡定地收回腿放下脚。 这个人……是那天在vip套房里的另外一个人。 长着这样一张脸,只要看过就很难忘记。 男人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侧过身望向尤桑,很轻地蹙了蹙眉。 尤桑刚把蔺昊泽放倒,看着闪现的蔺修竹一脸诧异。 “你怎么在这儿?” 蔺修竹语气有点凉:“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夏晓星:“……”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 有着丰富观剧经验的尤桑知道,每个霸总身边必会配备一个冤种医生朋友。 不过当蔺修竹真的大半夜把她们带去私立医院叨扰人家的时候,尤桑还是觉得有点子夸张。 等夏晓星进去检查后,蔺修竹又斜她一眼:“傻站着干嘛,你也去。” 尤桑:“不用了吧。” 只是挨了几拳,手臂上被捏出几个印子而已,过两天就消了。 蔺修竹:“也行,我打电话告诉尤叔,让他带你去检查。” 尤桑:“……” 今晚这事要是被尤建华知道,她三天别想出门了。 尤桑一把按下他的手机,赔上一个假笑:“您老息怒,我这就去。” 说完板着脸进去。 正好捕捉到夏晓星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 尤桑竖起眉毛:“你笑什么?” 被抓包的夏晓星不自然地撇过头轻咳两声。 过了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你和他有点像。” 尤桑闻言瞪大眼:“你说谁?外面站着那个?蔺修竹?” “我们哪里像了?!” 夏晓星没看她,微低着头轻声道:“你让我去医务室的时候,他让你来检查的时候,就很像。” “你们都是那种,做的比说的要多的人,嘴上还不肯承认。” 尤桑脚步一顿。 心头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掐了一下。 她们停在检查室门口。 尤桑没回应她方才那句话,垂着眸子:“你先进吧。” 夏晓星应了声好。 尤桑抱着双臂倚在门外的墙上,等心中那阵酸胀潮水慢慢退去。 其实,夏晓星不是第一个说她和蔺修竹像的人。 在她还不认识蔺修竹的时候,关裕为了劝她去拍那部《末路求生》,就说过他们是同类人。 当然,他指的是演戏天赋。 后来,林贞偶尔会把那个cp超话里的一些离谱帖子当成笑话讲给她听。 那些cp粉拿着放大镜在他们各种采访和活动里抠,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糖自然是抠不到的,却被他们发现,她和蔺修竹在一些日常喜好和对待某些事的看法上,惊人的一致。 彼时尤桑觉得,这纯粹是过度解读。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但只要是叶子,总会有相似之处。 这一点不妨碍她和蔺修竹成为死对头。 如今又有人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情却极其复杂。 因为这话指向了一个荒唐的猜想。 但这根本不可能。 她和蔺修竹确实迫于情势,暂时处于一种和平状态,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更多的……想想就头皮发麻。 甚至这想想也见不得光,露一点苗头都会被嘲自作多情吧。 尤桑强迫自己把那些纷乱的念头统统清空,心情总算平静了些。 第50章 快要恨死她了 十分钟后,夏晓星出来了。 “怎么样?”尤桑看着她脸上泛红的巴掌印,“还疼吗?” 夏晓星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笑置之,“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尤桑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变轻松。 如果被扇巴掌都不算什么,只能说明这个人经历过更难堪的事。 夏晓星没有要倾诉的意思,她也不会擅自去揭人伤疤。 不过尤桑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今晚你不该贸然出来帮我的,你想过要是我真的晕了或者蔺修竹没来,你会面临什么吗?” 夏晓星沉默片刻,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其实也没那么高尚,我帮你,是因为你也帮过我。” “你不知道,那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看着尤桑,目光认真,“你的琴声帮了我,让我觉得,虽然这世上一切都糟透了,但还是会有让我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夏晓星问:“所以,你又为什么会弹那首曲子呢?” 尤桑和她对视良久,眸中仿佛翻涌着无声波澜,最后又挣扎着沉进海底化为暗涌。 “因为我曾经独自弹过很多遍。” 尤桑说,唇边轻轻绽开一朵笑花。 夏晓星却有种错觉,那美丽的花下是扎手的荆棘,是不见天日的泥。 “因为,你也和我很像。” * 尤桑检查完出来的时候,门外两个人正聊天。 蔺修竹那厮笑吟吟的,貌似心情很好。 夏晓星等她过来后,跟她道完别,就要离开,并拒绝了尤桑要送她的提议。 尤桑暗中给蔺修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派助理把人安全送到家。 面对习惯发号施令的蔺总,夏晓星拒绝也没用,只好应下来。 等人走后,尤桑心中好奇,状似无意地问:“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蔺修竹侧头睨她,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 尤桑用他的方式反问:“我不能知道吗?” 蔺修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直到尤桑坐上了他的副驾驶,才冷不丁道:“她问我和你是不是一对。” 尤桑:“……你怎么说的?” 蔺修竹:“能怎么说,照实说。” 这个实,自然是根据他们如今的身份。 尤桑:“……” 这算不算无意中达成了系统的计划? 在女主面前坐实了他们是未婚夫妻这件事。 难以名状的一丝心虚驱使尤桑发问:“那,她什么反应?” 蔺修竹开着车,一本正经地转述:“说我们很般配。” 尤桑默了。 车里的空间仿佛突然变狭小,空气也变炎热,让她脑袋发烧。 这就是被cp粉贴脸开大的感受吗? 谁要是在意谁就好像落了下风。 所以尤桑选择性忽略这诡异的氛围,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到会所做什么?” 蔺修竹:“英雄救美。” 尤桑怀疑自己幻听:“……什么?” 蔺修竹补充:“系统发的任务,让我到会所英雄救美。” 尤桑莫名松了口气。 随即又冒出一个疑问。 系统让他来救的,是她还是夏晓星? 但这个问题,她是问不出口的。 于是她又问起另外一件事。 “你把蔺昊泽他们弄哪儿去了?” 蔺振飞创业的时候,不像尤建华那样和从前势力切割得干净。 蔺家产业最早是涉黑的,他的长子蔺修竹开始接手后才逐渐洗白。 他手下那批专门打理那些产业的人也传到了蔺修竹手里。 这些人个个都是狠角色,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且毫不手软,更重要的是除了他们认定的老板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 方才蔺修竹让人把蔺昊泽他们捆起来抬走了,看那几人的神态气质,估摸着就是那批人里的。 蔺修竹云淡风轻地回答:“让人喂了药,最烈的那种,够他们生龙活虎三天三夜。不是喜欢拍吗,那就关到一个屋里,找群男人拍个尽兴。” 尤桑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够狠。 三天三夜?真的不会*尽人亡吗? 而且一群男的关到一起……除了g片还能拍什么。 恐怕等这几个人清醒,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尤桑只想说: 干得漂亮! 再狠又怎么样?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唯一顾虑的…… “蔺伯父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蔺修竹笃然道,“相比于血脉,他更看重利益,不至于为了个废物来为难我。” “而且我们穿进剧本前,蔺昊泽就已经不止一次挑衅。原角色早说过,如果再有下次,最多给他留条命。” 正逢红灯,蔺修竹眼风扫过尤桑手臂上的淤青,又不着痕迹收回去,眉宇间划过一丝凌厉。 “我已经够仁慈了。” 如果今晚真的发生些什么,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思及此,蔺修竹语气又冷下来。 “你也太冒险了,明知道他们狼子野心,还敢一个人去赴约。” “万一那个酒瓶真的砸到你脑袋上,万一……” 蔺修竹深呼吸把多余的情绪压下去,沉声说:“你难道忘记这是个会赔上命的游戏吗?万一赌输了,你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在这样一个劫后余生的夜晚,在死对头的车里,尤桑被他给教训了。 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生气,或者不屑,而是鬼使神差地想到那句“你和他有点像”。 不久前她才对夏晓星说完类似的话,现在轮到蔺修竹对她说了。 她和夏晓星一样,没有正面回答斥问,说了句她后来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的话。 “万一我真的出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赢家,不必因为自己的胜出间接导致另一个人丧命而心中有愧。 后一句尤桑没能说出来。 因为她刚说完第一句,车内的气压霎时变得极低。 准确来说,是蔺修竹身上的气压。 吱嘎一声划破寂静的夜,他猛然踩下刹车停在路边,握着方向盘的手暴起青筋。 尤桑能感觉到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东西,呼吸声变得明显,又一顿一顿的滞涩,很艰难似的。 可他大抵还是没能忍住,转头用眼神死死攫住她,声音哑得不像话: “尤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尤桑头一回见到蔺修竹对她露出这种表情。 他总是玩味的,笑眯眯的,漫不经心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把她气得跳脚。 可此时的他猩红着一双眼,眸底或许还有更深的,看不清。 尤桑只觉得他快要恨死她了。 —— 蔺修竹:我恨你是个木头! 第51章 无敌是多么寂寞 尤桑缩了缩脑袋。 本来她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 但蔺修竹这骤然爆发的气场,让她错觉自己干了件十恶不赦的事。 他的目光让她有点心慌。 尤桑避开了,张张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蔺修竹依旧盯着她,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却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不堪又懦弱到,会为对手放弃比赛而沾沾自喜,庆幸自己能苟活下去的可怜虫吗?” “不是。”尤桑立刻反驳。 她当然明白他不屑于此。 就像她也不屑这样做一样。 可是。 可是…… 尤桑再次失语了。 他们终于把这个残酷的事实血淋淋摊开来,任凭再多的言语粉饰,都无法改变一个本质。 那就是无论谁输谁赢,这都不会是一个让人愉快的结局。 即使她讨厌蔺修竹,也不代表她真的希望他去死。 尤其是因她而死。 或许蔺修竹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听见蔺修竹问: “你说实话,你打算放弃吗?” 尤桑抿抿唇:“当然不。” “那就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 说完,蔺修竹重新发动了车子。 开出去一段后,待情绪平复,他忽而道:“而且我们也不是没可能达成另一种结果。” 他声音很低,但还是一字不落被尤桑听了进去。 尤桑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刹那挺直,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蔺修竹这回没吊她胃口,平铺直叙:“系统只说率先累积到目标恋心数的可以通关,但它没说通关人数必须限于一个。” “如果我们同时达到通关目标呢?就像上局游戏那样。” 尤桑怔住。 其实她不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 “这样钻系统的漏洞,它会不会承认平局的有效性?如果它判定我们都输了,把我们都留在剧本里怎么办?” 蔺修竹的神态依然很冷静,“这样的情况的确可能发生,且是最糟糕的一种。” “但机遇和风险本就是并存的,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蔺修竹顿了顿,嗓音低喑些许,“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轿车疾驰在黑夜里,像是在追着黑夜奔跑,又像是极力想逃脱夜的追捕。 尤桑垂眸,无声地攥紧了身前的安全带,车内落针可闻。 时间在沉默中总是流逝得格外缓慢。 可能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尤桑撩起眼皮,眸若点漆。 “你敢赌,我就敢奉陪。” 车子停在了尤家别墅门口。 “你想好了?”蔺修竹手仍搭在方向盘上,唇角漾起淡而真实的笑意。 “确定要跟我‘同生共死’?” “……” 原先有些凝固的氛围霎时碎裂,一片片再拼不回严肃的形状。 尤桑没想到蔺修竹这时候还有心情贫嘴,一阵无语,最后没好气道:“我可以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要不要试试?” 蔺修竹煞有介事地评价:“这未免太可惜。”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英年早逝,而你嘛……” 蔺修竹忽然侧头对上她的视线,路灯的光透过车玻璃折射在他眼底流转,清透不含一丝杂质,也让人分不清真假。 “尤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尤桑的心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一瞬间乱了频率。 然而那敲击的余韵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见蔺修竹勾唇一笑,目光狡黠: “毕竟,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 深呼吸压下把眼前这张可恶笑脸撕烂的冲动,尤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郁闷怼了一句:“寂寞就回会所去点个一二三四五,少在这儿卖弄风骚。” 她正想抬腿下车,更可恶的家伙出现了。 【滴——999号玩家请注意,亲密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每个孤独的夜晚,但愿梦中有你相伴!请用温柔动人的声音对大佬道一声晚安,并附赠一个晚安吻,任务完成可获5颗恋心。】 尤桑:“……???” 这些天来,系统确实每天都至少发布一个亲密任务,有时候发给她有时候发给蔺修竹。 不过之前大多都是送餐、泡咖啡、买小礼物、说些赞美鼓励肉麻话之类的。 还是第一次要求实质性的亲密接触。 跟这个“晚安吻”比起来,温柔动人的声音都不算什么了。 尤桑全身僵直,迈出去的腿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刚把人怼完又回去亲人?还是死对头? 打死她都干不出这种事! 尤桑咬了咬牙,一狠心就想直接下车,不做任务不就是惩罚吗? 那就惩罚吧。 面子不能当饭吃,但在蔺修竹面前,面子就是比天大! 然而她的右腿刚一落地,一阵强烈的刺痛感就从脚底直通脊椎。 【滴——检测到玩家有消极怠工倾向,请积极对待任务,保质保量完成!】 许久,尤桑才从那种麻木的感觉中缓过来。 “怎么了?”蔺修竹见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不由疑问:“崴脚了?还是外面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尤桑似有所感地回头,只见蔺修竹神色逐渐变得了然,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些复杂。 车外的路灯可能是坏了,突然闪烁几下。 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蔺修竹的双眸也跟着黯淡了些。 但下一秒,他就挑着唇,满不在意地一笑。 “不就是一个晚安吻吗?值得你为难成这样?” 看来系统见她不配合,也把任务发给蔺修竹了。 他随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她偏了一点身,懒散的语调里带着点儿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手伸出来。” 电击作用下,尤桑的大脑暂时处于短路状态,下意识把左手伸过去。 “再过来点。” 尤桑唇线紧抿,又往前递了递。 蔺修竹捉住她的手,将她其余手指折进手心,只剩食指和中指笔直地抻着。 然后,牵着她的手腕,将两根手指的指尖,在她唇上按了按。 并没有太多感觉。 紧接着,她的手指又顺着他牵引的力道,往反方向去。 尤桑听见自己神经尖梢震颤的声音,似是那电流还未散去,蓄势要对她的心脏发起攻击。 指尖在男人削薄的唇前停留片刻,将落未落,而这时,男人微微低头,眉心印上了她的指尖。 一股尖锐的麻意传了过来,迅速延伸到整条手臂。 偏这时蔺修竹抬起脸,笑了笑:“晚安吻,收到。” 尤桑怔怔地看着他,不甚清明的脑中隐约浮起一个念头: 太近了…… 不该把左手伸给他的。 离心脏,太近了。 —— 蔺哥好克制但素好会,桑桑危。 第52章 动了不该动的人 尤桑回到自己房间,都感觉右腿和左手还不听使唤。 把自己摔进床里发了会儿呆,她无意识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确实没什么感觉啊。 怎么碰到某人的额头就…… 跟触电了一样。 淦,都被该死的系统电傻了! 方才跟游魂似的下了车,又被某人叫住:“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 尤桑反应过一秒,脸皮腾的发臊。 所幸还有夜色作掩护,应该无人能窥见。 她匆匆丢下一句“晚安”就落荒而逃,根本没去管什么温柔不温柔动人不动人,踏上阶梯的时候却听见系统播报任务完成。 难道说这类任务是否完成的评判标准,不是系统定的,是根据任务对象的认知? 否则那个晚安吻,客观来说等同于作弊了。 蔺修竹为什么这么好心帮她作弊? 不对,他也是为自己,毕竟还要为白云晓守身如玉。 但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那个“同生共死”的约定?真的怕以后没有对手太寂寞。 又或者纯粹是人前装模作样惯了,人后也会时不时来一波绅士属性大爆发? 尤桑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往下看。 门口路灯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尤桑唰的一声甩上帘子,抓着柔顺的布料蒙在脸上无声哀嚎—— 她迟早会被这狗系统逼疯的! …… 迈巴赫在离开澜夜会所两个半小时后,又回到了这里。 蔺修竹从车里下来,送完夏晓星回来的助理已经等在门口。 此时上前道:“蔺总,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蔺修竹波澜不惊地点了下头,“走。” 澜夜会所的地下一层。 这里不对一般人开放,能进入的都是高级会员,而且大多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变态嗜好。 蔺修竹刚走进一个装修豪华的房间,沙发上的人就怪笑着开口: “你八百年不来我这一回,一来就玩这么野?” 蔺修竹淡淡道:“没记错的话,一周前的晚上我刚来过,还被你的人下了药。” “嗳?老提这事就没意思了啊,什么叫我的人,那就是个新来的蠢东西,我不都把他交给你处置了吗?” 蔺修竹懒得再说他送过来的那个浑身上下没块好肉的,到底还能不能称之为人。 叶阑作为澜夜会所的老板,荤素不忌,只爱美人,澜夜里连个保洁都长得端端正正,更别说那些陪酒陪玩陪睡的。 上回让蔺修竹阴沟里翻船的,是个心比天高的男模,因为听闻蔺总不近女色,便自以为手段隐秘地做了这桩事,结果攀龙附凤不成,倒把自己毁了。 叶阑爱美人没错,但最爱凌虐美,要是踩到他底线上,折腾起人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妥妥一个心狠手黑的斯文败类。 此时他眯着一双狐狸眼问:“你这个废物弟弟惹你也不是一两回了,怎么今天突然就不忍了?” “没忍过。”纯粹是没放在眼里,但这次,“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叶阑:“你那个未婚妻?还是那个小服务员啊。” 蔺修竹瞟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叶阑笑得魅惑,“那还不是想看看谁能入了你的眼。” 说完他似真似假地叹一声:“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直的,我真想自荐枕席试试呢。” 蔺修竹:“滚。” 叶阑哈哈大笑起来,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抛个媚眼。 “玩得尽兴,别闹出人命就行——至少别死我这儿,不然我不好跟你爹交代。” 叶阑走后,蔺修竹才看向一墙之隔的房间。 这面墙是用单向玻璃制成的,这边可以看到对面,但对面看不到这边,声音却可以传过来。 另个房间中央立着十字架,周围挂满了各种“玩具”。 方便有着特殊癖好的人,坐在这里观看“表演”。 蔺修竹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也不像叶阑那么变态。 他把人弄到这里,只为给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和尤桑说的惩罚方式,怕吓到她,只说了一半。 真让人尽兴三天三夜,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g片拍到一半,在人正好从反抗挣扎转向欲求不满的时候,把人拖出来捆到这里。 蔺修竹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把所有玩具都在他们身上用了一遍。 看着人痛晕过去又痛醒,到后面,鞭子抽下去他们都不会惨叫,只会觉得又疼又爽,完全被激发出了某种属性。 各个机位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他们所有反应和表情。 最后,蔺修竹起身,平静地命令:“叫医生来,该怎么治怎么治,麻药就免了。等人清醒把人送回去,片子给晚上参加派对的人都送一份。” 助理小心翼翼问:“尤小姐那里,也要送吗?” 蔺修竹冷冷刮他一眼,“你说呢?” 助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老板放心,今晚这里的一切,不会有人向尤小姐透露一个字。” 跟着蔺修竹往外走的时候,助理还心有余悸。 老板这招委实杀人诛心。 这些自命不凡的纨绔公子哥,向来不把普通人当人。 如今被用这种方式踩到脚底糟践,最下贱不堪的模样被公之于众,无异于人格被击碎尊严被粉碎,且无法修复,比肉体上的折磨更残酷持久。 这对于收到片子的其他人也是种威慑和警告,他们意图给尤小姐灌酒一事,老板并非不予追究,他们的家族会替他们割地赔款。 但若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了。 走出会所大门,夜风拂面而来,吹散蔺修竹心中仅剩的一缕郁气。 从踹开包厢大门看见惊险一幕的那刻起,这股郁气就在他心头盘旋。 连那个晚安吻也没能将其全部抹去。 他又不能对着某个傻瓜撒气,连句重点的话也不敢说,否则她只会以为他又在跟她作对。 也不知道她对他那么大的怨气从何而来,所有人都赞他君子,只有她好像认定了他是个骗子。 蔺修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无瑕的圣人。 他可以做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也可以做杀伐果决的野心家,这取决于他面对的人和事,但都是真实的、洞若观火的他。 唯有在某个看似无坚不摧实则容易心软的傻瓜面前,会深陷局中,变得跟她一样傻。 第53章 指望你帮她还债 出乎尤桑意料,那个晚安吻的任务完成后,系统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发布亲密任务。 她松了口气,正好趁这段时间梳理梳理不太清醒的大脑。 因着之前那一遭,她和夏晓星的关系近了不少,表演排练也进展顺利,排练完还会一起吃个饭。 原角嫌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是很少去的。 不过尤桑来后,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要知道剧组的饭菜也好不到哪去,何况女明星为保持身材,每一顿吃食的热量都经过严格计算。即使尤桑不是容易发胖的体质,也不会吃多。 能够想吃就吃,估计是穿到剧本里为数不多的好处。只要不是她讨厌的食材,尤桑对味道并不挑剔。 按尤桑和夏晓星原本的人际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如今经常走在一起,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原角因为性格骄纵,在学校没什么知心朋友,当然也没人轻易跟她结仇,愿意跟她来往的基本是看中她身份。 夏晓星就不一样了,作为剧本女主,身边作妖的女二绝对少不了。 在原剧本里,尤桑顶多算个女三,跟女主也没太多交集,偶尔顶着个未婚妻的身份催化一下男女主感情,最后是作为蔺昊泽那条线上执迷不悟的炮灰被附带处理了。 这个因为嫉妒或者是天生气场不合频频找夏晓星茬的人,就是跟她同系的李香绫。 最近一次矛盾,就是她觉得夏晓星抢了她毕业表演的名额。 真说起来这和尤桑还有点关系。 原本李香绫的舞蹈水平略逊夏晓星一筹,但也没有逊太多。 学院老师不愿意得罪有背景的,凡是只有一个名额的比赛和活动,哪怕夏晓星已经练到一半,李香绫如果想去,名额也会易主。 毕业表演会有很多名人校友和社会大咖前来,夏晓星本以为这种露脸的好机会肯定也轮不到自己,不料学院老师竟然让她来。 其实李香绫本要参加,但最近家里公司遇到点困难,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拿下一个正在争取的项目。 这个项目,偏巧是尤氏集团的。 李父知道尤建华是个女儿奴,查到尤家千金跟自己女儿在一个学校,就让李香绫想办法跟尤桑去套套近乎,最好能让尤桑去尤建华面前美言几句。 李香绫平时也是被讨好的那个,突然要她去讨好别人,自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敢反抗父亲命令,只好把其他事情都搁一边,一门心思想着跟尤桑搭上关系。 万万没想到,她天天蹲守逮不到的人,居然是跑去排练毕业表演了! 还是跟夏晓星! 这可把李香绫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找到夏晓星要让她把名额还回来。 怎料平时都忍气吞声的人,这次跟吃错药似的,怎么都不肯乖乖认怂。 还说什么:“你想要这个名额,可以,我们一起去桑桑面前说清楚,如果她同意,我就让给你。” 听听! 还桑桑! 叫得多么亲热,根本就是存心气她! 这天,尤桑和夏晓星排练完,因为夏晓星来时的衣服不小心被雨打湿了,这会儿身上穿着练功服,说要回宿舍冲个澡换个衣服,让尤桑先去食堂。 尤桑颔首,看她的练功服已经被汗湿透粘在身上,把自己的防晒衫递过去。 “披着吧。” 夏晓星犹豫片刻,接过去。 “谢谢,等我洗干净还你。” 这段日子的相处,足够尤桑摸清眼前人的性子。 她没说不用洗,更没说不用还,只应了个“好”。 听上去不太客气,但夏晓星却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很多人都暗地里讽刺她从前自命清高如今还不是攀附权贵,她仍愿意跟尤桑相处的原因。 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一份平等的尊重和润物无声的体贴,她知道,尤桑不是那样看她的,就够了。 她不会因为外界的眼光,去疏远一个真诚待她的人。 食堂去晚了,为数不多好吃的菜就会被抢光。 于是尤桑到食堂后,点了两份饭菜,一份是自己的,另一份有酸菜鱼,是夏晓星喜欢的。 为防止另一份变凉,又弄了个餐盘倒扣在上面。 她刚找到位置坐下,对面就跟着坐下一个人。 李香绫环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扫了眼她盘子里的菜,难掩嫌弃。 “桑桑,你晚饭就吃这些?” 尤桑被她喊懵了。 “请问你是?”我们好像没这么熟吧。 李香绫表情一僵,强笑着说:“我是李香绫,我们昨天和前天下午都在校门口见过呀,还打过招呼,你不记得了吗?” 尤桑回忆了下,只记得前天有人拦住她问要不要去新开的餐厅吃饭,昨天又有人问她想不想试试某刚火起来的俱乐部,她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推销方式直接拒绝了,心道她看上去很好宰吗? 所以……都是同一个人? 尤桑端详着这人的面色,觉得要是照实说对方可能会破口大骂把口水喷进她的饭里,所以她斟酌须臾含蓄道:“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不过现在记起来了。” 李香绫的脸色勉强恢复正常,再一次发起邀请:“我请你去我家的西餐厅怎么样?” 尤桑婉拒:“谢谢,但我有约了。” 李香绫不以为意:“你说的是夏晓星?我真不懂,跟她那样的人混在一起,不觉得掉价吗?” 尤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接着埋怨:“恐怕你不知道,你们在准备的那个节目,她的名额原本是我的。” “她费尽心机从我这里抢走,就是为了攀上你,你可别傻乎乎被人利用还不知道。” “哦?”尤桑抬眸,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利用我?” 李香绫顿时来了劲,幸灾乐祸给她科普:“也就你还蒙在鼓里,咱系的人都不敢沾上她,她爹是被她亲手送进牢里的!她哥也是个赌徒,欠债跑了,追债的人好几次都找到学校来。” “我估摸着,她指望你帮她还债呢!” 尤桑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第54章 我为什么要替他还 李香绫不可置信地瞅着她,“就这样?” 尤桑客气地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李香绫:“就算不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离你远点,也不该继续跟她搭档啊!” 尤桑:“那你觉得,我该找谁呢?” 李香绫立刻毛遂自荐:“我呀!我早就想跟你合作了!” 尤桑扬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这样啊,不过我听说夏晓星在舞蹈系的课业成绩排名第一,不知道你排在第几呢?” 李香绫:“……” 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说她是第二! 遑论让她亲口说出来,跟杀了她也差不多! 尤桑状似无知无觉地继续补刀:“我呢,从小什么东西都要挑最好的,将就不了一点,搭档也是一样。” “夏晓星家里怎么样,是不是别有用心,我都不在乎,只要她表演时候不拖我后腿就行。” “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李香绫离开时,脸色难看得路过的蚂蚁都要退避三舍。 偏巧她刚走不久,夏晓星就来了。 看起来有点不安。 “快吃。”尤桑把餐盘推给她,“马上凉了。” 等夏晓星第三次偷瞄她的时候,尤桑笑问:“我脸上沾饭了吗?” 夏晓星摇摇头。 尤桑接着说:“但你脸上写了问题。” 夏晓星一窘,刚想开口,尤桑截住她:“吃完再问。” 许是尤桑如常的态度令她心下稍安,夏晓星总算能认真吃饭了。 吃完饭走出食堂,她正想说方才看到了李香绫来找尤桑,她的手机乍然作响。 不知为何,夏晓星心中一慌,按键的手滑了一下,第二遍才接通。 她没开免提,但是尤桑离得近,电话那头声音又大,不可避免地传出来: “星星啊!你快回来吧!那些追债的又来闹事,你妈晕过去被送到医院了!” 夏晓星指头一抖,差点没拿稳,尤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才没让手机砸地上。 “孙阿姨,是哪家医院?我马上来,我到之前麻烦您先帮我看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行,我现在跟着救护车上呢,第二人民医院,你赶紧啊!” 夏晓星六神无主地挂了电话就想往校门口跑,猛地想起尤桑还在旁边,刚要回头说一声,尤桑已经越过她身边拉住她手腕快步往前。 “我开车送你。” 她的声音镇定又不容置疑,仿佛能抚平一切恐慌。 突如其来的酸涩涌上鼻腔,呛得夏晓星眼眶发红。 她强忍住哽咽:“谢谢。” 尤桑踩着超速线的边缘将人送到医院,夏母正在抢救中。 看见手术室上那盏红灯,夏晓星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 瞧她一脸失魂落魄,尤桑让孙阿姨陪着她,自己默不作声去将一系列手续办了。 她实在很不擅长用言语安慰人,且她很明白,此时说什么对当事人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在夏晓星红着眼睛再次道谢,说之后会把钱还她时,尤桑只是捏捏她的肩,轻轻抱了她一下。 又过去半小时后,手术结束。 医生走出来拉下口罩,在一颗颗悬着的心面前,说出让所有人如释重负的答案。 不过这个答案后面,往往会接着但是。 “患者后续需要静养,避免过度劳累和受到刺激,否则很有可能再次诱发心肌梗死。” 夏母被推进病房后,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夏晓星又拜托邻居孙阿姨再留一会儿,打算自己回家收拾点必要的东西,之后好待在医院陪护。 孙阿姨给打了个预防针,说她家里的东西摔坏不少,就那么几样值钱的也被抢走了。 尤桑送她回去,发现孙阿姨还是说得委婉。 这满地狼藉,跟被洗劫过一样。 夏晓星却好像习以为常,满身落寞地开始收拾。 尤桑看不过去,捋起袖子加入。 两人花费二十来分钟才清理完。 夏晓星拿了两件衣服和一点生活用品,她们刚要出门,就被堵了回来。 那群要债的人又上门了。 “你这小娘们天天往学校跑,可算让我逮着了!” 夏晓星沉郁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像是刹那间找到了宣泄口:“我明明说过这个月的钱再过两天就会打给你,该付的利息我也会付,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妈!” 领头的那个一脸横肉,身后还带着四五个大汉,一看就不好惹。 此时他呸了一声,粗犷的大嗓门震得人耳朵疼。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你这磨磨唧唧挤牙膏似的,老子入土了都见不到七十万!” “早说了还不上就以身抵债,你这娘们也就这张脸值点钱,回去跟我们看中的大老板睡几觉,不比你赚那点钱来得快?” “又不是千金大小姐,金贵个什么劲儿!都敢去澜夜打工,指不定早给人玩烂了,还在这给我装纯呢!” 那人说着说着,就上手来扯夏晓星,要把人强行带走。 然而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素手,往他手肘内关节毫不留情地一劈,他整条手臂顿时发麻,抓着人的短胖手指也不由松开。 “臭娘们竟然敢对我们老大动手!” 他身后的人当即上前搡了尤桑一把,尤桑正将夏晓星拉回来,一时防备不及,被那巨大的力道推得连退几步,手臂在桌角划出了一条血痕。 “桑桑!”夏晓星赶紧捧起她的手查看,“你没事吧?” 火辣辣的刺疼令尤桑微微蹙了下眉。 “没事。”她顺势用那只手将夏晓星往身后拢了拢,直面那一群五大三粗的凶徒,眸中风雨欲来。 “欠你们钱的,是她哥?”尤桑沉着地问。 那领头的上下来回打量她,似是见她衣着不凡像个有钱的,拦住身后打手,眯起眼道:“怎么?你要替他还?” “我为什么要替他还?”尤桑冷声说,“我又不是他的谁。” “就算我是他的母亲或者妹妹,他作为一个独立民事行为能力人,不管是犯罪还是欠钱,法律上都由他自己承担,我没有义务替他偿还。” “哈哈哈哈哈……”那人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跟打手们嘲讽,“听听,多新鲜,这小娘皮跟我讲法律呢!” 接着他神色骤变,恶狠狠的:“去你妈的!他夏晓阳既然敢来老子赌场,那就得按老子的规矩来!你们要怪就怪那龟孙跑了,找不到他,你们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少给老子废话!” 尤桑反而笑了。 “不讲法是吧?” 尤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平静道:“想要钱,行啊,等着,我这就让人送来。” 第55章 这就是我的规矩 尤桑说自己身上没钱,得让人送。 领头人让她转账。 尤桑又说自己只是个大学生,突然要这么多钱,长辈不会给,要亲自来看眼确定情况才放心。 夏晓星拉拉她的手,着急想拒绝,尤桑给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领头人问:“你不会是拖延时间想找警察来吧?” 尤桑嗤笑一声:“你们放高利贷的,胆子都这么小吗?” 她调出通话记录给他看了眼,确实是打给了一个叫周叔的人。 “周叔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真想要钱,就再等半小时,否则鱼死网破,你们什么也拿不到。” 那人用手点了点她,阴鸷道:“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夏晓星想去找医药箱给尤桑处理下伤口,也被这群人喝令不准动,生怕她想搞小动作似的。 她气得火冒三丈,张口就要骂:“你们这群渣——” 尤桑按住她摇摇头:“没关系,再等会儿。” 周叔来得比预计中还要快。 这是个看着精瘦老实的中年人,手上拎着一个皮箱,挺沉的。 要债的放下心,就这样的弱鸡,再来十个也翻不出花样来。 周叔进门,先是把尤桑从头到脚扫了遍,看见她手上已经凝固的伤口,眼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光。 尤桑笑得十分乖巧无害,“辛苦周叔了,给他们吧。” 若是熟悉她的人,便能看出,这笑中暗藏一丝危险,像是小孩恶作剧即将得逞时的愉悦。 周叔转身面对那些人,将皮箱放下,朝内打开,说:“七十万,来点点吧。” 领头那人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 说着走上前来,正要弯腰去看——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冷不丁抵住了他的眉心。 打手们只见老大身子一僵,条件反射举起双手,双腿打颤,“有话、有话好说。” 几人心中一跳,明白这回碰到了硬茬,还没想好怎么办,门外眨眼间冲进来十个孔武有力的黑衣保镖,二话不说把他们按趴在地上。 形势刹那反转,夏晓星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把枪,看看周叔又去看突然把她家站满的人,最后去看尤桑,咽了咽口水道:“这……” 她记得尤桑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不是混黑道的吧? 尤桑冲她安抚一笑,“别怕,周叔是我爸安排保护我的,只是平常不跟在我身边。” 至于周叔是曾经跟着他爸混的二把手,枪法出神入化之类的,就不用说了,省得把人吓着。 尤桑再回头看着被捆起来开始求饶的几人,勾了勾唇,淡淡地以牙还牙: “你既然敢来这里闹事,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我是文明人,讲究先礼后兵,可若遇上蛮不讲理的,那就以暴制暴——这就是我的规矩。” “把门关了,嘴堵上,给我狠狠揍!” 夏晓星已经惊呆了。 而周叔看着尤桑一脸欣慰: 小姐终于长大了,有几分大哥当年的风范。 这群保镖身手比这些要债的花架子专业得多,打人专挑疼的地方但外表看不出来也不出血。 等一群人脸色煞白,连哼也哼不出声的时候,尤桑才让人停下来。 走过去踢了踢那个领头的,见人装死,冷着脸向周叔伸手。 周叔会意,把枪递过去,尤桑接过蹲下身就直接怼到人脑袋上。 那人立刻惊恐地摇头,想说话但嘴被堵了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尤桑笑了笑:“没上膛呢,怕什么。” 如此美貌的一张脸,此时在那人眼里却宛如恶魔。 尤桑漫不经心地用枪口点点他额头,“欺软怕硬,就该做好被更硬的人欺的准备。” “你说对吗?” 领头者面如死灰。 “嗯?” 他浑身一抖,疯狂点头。 尤桑目露满意,又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的钱,你找谁去还。” “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 咔哒一声,她漠然地将枪上膛。 地上的人拼命点头,又一个劲摇头,只差痛哭流涕以表决心。 尤桑起身摆摆手,保镖们将人抬了出去。 客厅重新变得空荡。 见夏晓星仍一副神魂出窍的样子,尤桑放轻语气:“吓到你了?” 夏晓星回神,看着她手里的枪,又好奇又忌惮。 “放心,这是仿真枪,那群纸老虎,估计也没见过真的,随便唬唬就现原形了。” 夏晓星才松口气。 尤桑又道:“那个皮箱子里有真的,你感兴趣可以看看,不过别随便碰,很危险。” 夏晓星:“……” 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说很危险真的有信服力吗?而且你这拿枪上膛的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点? 她不知道的是,尤桑不仅握枪姿势熟练,还能拆开能组装能耍着玩,这都是曾经演女特工时候学会的技能,为了找感觉,真枪也摸过不少。 夏晓星这会儿明白过来,尤桑不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那么简单,这位周叔也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感动和感激。 她再次真诚向尤桑道谢,并保证会尽快把母亲手术住院的钱还上。 尤桑故作玩笑:“急什么?难道你怕我收你利息?” 夏晓星扑哧一笑,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尤桑拍拍那个皮箱子,里面除了有枪,也是真的有七十万。 她看着夏晓星说:“如果你需要,这七十万我也可以借给你。” 这句不是玩笑。 夏晓星知道,她在给自己选择。 哪怕自己的选择和她的处事原则不符,她也不会强迫自己按她的想法去做。 夏晓星沉默片刻,苦笑一下,仿佛忽然间卸去某种重担。 “不,你说得对,每个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没有义务替他承担过错,也承担不了。” 尤桑不置褒贬,但眸中是欣赏之色,她把箱子合上,让周叔带回去。 周叔道:“小姐,你的伤要处理一下。” 夏晓星立即道:“我家有医药箱。” 她说完就要去找。 【滴——999号玩家请注意,亲密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心理学研究表示,在爱人面前,适当示弱和撒娇更能够增进感情。请拜访大佬的家,找大佬为您的伤口上药,任务完成可获3颗恋心。】 尤桑拉住夏晓星,僵笑着说:“不用了,我回家弄,你赶紧去医院吧。” 第56章 不是苦难,而是情感 派了个保镖送夏晓星去医院,尤桑本想自己开车去找蔺修竹。 周叔非要送她,说怕她伤口又裂开。 尤桑:“……” 她只好忍住羞耻坐上副驾驶,憋着口气快速说完:“先不回家,去蔺修竹那里。” 周叔不愧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闻言也没露出异色,微微一笑,掉转车头往另个方向驶去。 蔺振飞风流成性,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妈,原角小时候去过蔺家,印象深刻,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剧本里的蔺修竹一成年就搬了出来,独自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等尤桑下车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她只知地址,不知具体楼层。 到了电梯前面,正要给蔺修竹打电话问问,身后响起一声十分诧异的:“尤桑?” 尤桑转头,看见蔺修竹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貌似刚从公司下班回来。 这会儿,他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额前碎发掉下来几绺,左手插在裤袋里,没了一丝不苟的总裁样,平添几分不羁。 而尤桑目光落到他右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拎着一袋子……肉蛋蔬菜? 长长的芦笋叶子冒出个头,随着他的走动一点一点,像在跟她打招呼。 “冰箱空了,去超市买了点。”蔺修竹随口解释。 接着走到她右侧,按下电梯上行键,很自然地问:“找我有事?” 尤桑讪讪点头,莫名觉得他此刻心情很好,再想想自己的任务,好像就是来破坏人心情的…… “上去再说吧。” 电梯到了,蔺修竹让她先进去,自己跟着进来后按下楼层。 尤桑盯着那个亮起来的数字,心想,原来是22楼。 这栋楼一层一户,出了电梯就是住户门。 蔺修竹手指按上智能锁,门嘀的一声打开,蔺修竹率先进去,从玄关鞋柜拿了双拖鞋给她。 “可能有点大,不过是新的。” 尤桑看着那双款式明显属于男士的拖鞋,默默换上。 蔺修竹换好拖鞋,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问:“喝点什么?” 尤桑:“不用,我不渴。” 蔺修竹:“那就气泡水吧,柠檬味的?” 尤桑:“……”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柠檬味气泡水? 蔺修竹:“只剩这个了。” 尤桑:“……可以。” 果然是她想多了。 不过既然只剩这个,还问她干嘛?! 蔺修竹从冰箱里拿着两瓶气泡水出来,将其中一瓶拧开盖递给她。 见她迟迟不开口,主动问道:“说吧,什么事?” 尤桑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把一直有意无意藏在身后的左手往前挪了挪,露出那道已经变成红褐色的血痕。 “呃,那个,你家里,有医药箱吗?” …… 两瓶冰镇过的气泡水被随手搁在茶几上,空气在表面结满水珠,直到不堪重负像眼泪一样流下来,但无人去管。 尤桑也快欲哭无泪了。 蔺修竹此时散发出的气场和在楼下时简直天差地别。 一个风和日丽一个乌云万里。 脸黑得跟要杀人似的,声音也裹着冰碴子: “还愣着干什么?手伸出来。” 尤桑颤巍巍把手递过去,像个要被老师惩罚打手板的小学生。 她不是害怕蔺修竹,她只是觉得局促又羞惭。 大晚上跑到死对头家里让人伺候上药这事,怎么听怎么离谱,也难怪人家不高兴。 “抱歉。”她踌躇许久,还是低声解释,“因为系统发了任务,不然我也不想这么晚来打扰你的。” 岂料蔺修竹一听,脸色似乎更差了。 尤桑当即噤声,生怕说错话再触霉头。 眼见他用镊子夹着碘伏棉要往她伤口上怼,她条件反射一缩,蔺修竹抬眸看过来,她又马上绷住脸,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但蔺修竹却不肯放过她,一开口阴阳怪气:“呵,原来还知道怕疼呢?” “几天前才弄了一手臂淤青,今天又划口子流血,我还以为尤老师在片场敬业惯了,平时也不受点伤就浑身不舒服。” 尤桑抿抿唇,理智告诉她有求于人就别犟,可情感上她多少有点不服气。 偏巧这时,碘伏骤然浸湿伤口,哪怕已经开始凝固,那刺疼的滋味也十分酸爽。 感性顿时不讲道理地占据上风。 “会所那次我承认是我冲动了,但今天这事我也不想啊。” 尤桑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找家长告状的孩子,所以极力控制着语气,将事情不带情绪地复述一遍。 可她忘记了,委屈这种东西,哪怕你封住了嘴巴,也会从眼角眉梢跑出来。 蔺修竹全程没有再插话,只安静地给她消毒上药。 尤桑以为他不感兴趣,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索然无味地闭了嘴。 没想到蔺修竹给伤口贴好纱布后,收拾药箱时,冷不丁道:“你好像对她的事情很上心。” 尤桑:“你说夏晓星?她是剧本女主啊!” 蔺修竹睃她一眼,似笑非笑,“那我还是男主呢?” 尤桑:“……” 蔺修竹又说:“上局游戏也没见你对男女主多上心。” 尤桑:“这不一样。” 蔺修竹:“哪里不一样?” 尤桑:“上回是敌人,这回……应该能算朋友吧。” 蔺修竹:“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尤桑被他严肃的神情弄得有点不安:“什么?” 蔺修竹拎着药箱起身,背对灯光垂眸看她,眼神有点深。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改变不了他们是npc的本质。” “你有没有想过,能成为某行业顶尖的人,意志力一定不会差,但是消亡的玩家人数却比死亡的玩家人数还要多?” “因为这世上最能消磨意志力的不是苦难,而是情感。” “你猜,之前有没有玩家,是因为和npc产生了过深的羁绊,而自愿留在剧本中,直到彻底和角色融合,从此在现实世界消失?” 尤桑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血液都被冻住,浑身发凉。 根本不用猜。 答案太明显。 半晌,尤桑讷讷辩解:“其实是因为我的任务跟她有关,帮她,也是在帮我自己。” 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蔺修竹不置可否。 他弯腰双手握住她的肩,直直看进她眼底。 “尤桑,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尤桑茫然地对上他目光。 蔺修竹轻声道:“你就像只刺猬,平时小心谨慎生人勿近,可只要别人给你捧出一点真心,你就心软地把刺收起来,把肚皮露给人家看。” —— 尤刺猬:自己淋过雨,所以忍不住给别人撑伞。 蔺狐狸:老对别人心软,对我怎么就不能软一点? 第57章 因为其他的都过期了 外头忽然开始下雨。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电闪雷鸣总是降临在一瞬间。 豆大的雨珠很快就打湿了落地窗,将外面的天地模糊成一片。 尤桑醒过神。 药上完了。 她该走了。 尤桑刚从沙发上起身,换上一身家居服的蔺修竹从卧室里走出来,看了眼窗外。 “雨太大,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现在走也不安全。” 他走进厨房,像是顺口发起邀请:“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东西?” 这么一问,尤桑感觉自己还真的有点饿。 晚饭被李香绫搅和得没怎么吃好,后面又跑医院又收拾屋子又跟追债人斗智斗勇,胃里那点东西早被消化完。 反正今晚的尴尬事够多了,也无所谓再多一桩蹭饭。 于是尤桑矜持地……点点头。 当然,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干等着吃,跟着进了厨房,颇有点没话找话:“你还没吃晚饭?” 蔺修竹言简意赅:“有会要开,没吃多少。” 尤桑见他把之前扔在料理台上的那袋食材弄出来处理,凑过去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蔺修竹头也不抬道:“伤员就去外面坐着。” 尤桑皱眉小小声:“我没这么娇弱。” 蔺修竹:“行,知道尤老师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坚强,奖励你去外面看半小时电视。” 尤桑:“……你把我当小孩敷衍呢?” 蔺修竹无奈偏头看她:“就这么闲不住?” 尤桑:“你不让我帮忙,我吃得也不安心。” 蔺修竹轻叹:“服了你了。”就这么不想欠他人情。 然而洗菜怕伤口沾水,切菜又怕她再割手,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件安全的事。 “你给我剥个蒜吧。” “好。”尤桑应下,又问,“蒜在哪?” 蔺修竹正在给芦笋削皮,也没多想,随口答:“冰箱上层搁架上。” 身后传来冰箱被打开的声音,蔺修竹猛地想起什么,暗道不好。 他急忙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尤桑拉着箱门,敞开的冷藏室里,赫然有一层摆满了矿泉水、橙汁、果酒…… 甚至连气泡水也有好几种味道。 尤桑视线幽幽飘过来,“不是说只剩柠檬气泡水了吗?” “唔。”蔺修竹模棱两可应一声,张口就来,“因为其他的都过期了。” 尤桑:“???” 蔺修竹佯装自然地走过去捡出一个蒜头,顺带把门关上,不着痕迹地把尤桑往料理台边推,催促道:“快点,我等着下锅。”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尤桑没再深究,乖乖剥起蒜。 白白胖胖的蒜瓣一个个褪去外衣,尤桑下意识把它们在砧板上摆成一朵花的形状。 蔺修竹削完皮回头看,忍俊不禁。 “不愧是尤老师,剥个蒜都这么有艺术感。” 小动作被发现,尤桑窘了窘,转移话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蔺修竹一边切菜一边道:“先把手洗一洗,别待会儿揉眼睛里。” 尤桑悄悄嗅了下指尖,立即嫌弃地打开水龙头。 来回搓着手指,她不由得生出个念头:蔺修竹……还挺细心的。 洗完手,尤桑又给两个大红番茄脱了衣服,然后就被蔺修竹赶出了厨房。 透过玻璃拉门,望着里面娴熟掌勺的修长背影,她心中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堂堂蔺影帝,穿一身短袖大裤衩,系着白色小狗花样的围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饭,而他众所周知的死对头,正在外面等饭。 这一幕如果传出去,是所有人都会惊掉下巴的程度。 从前的她也无法想象。 尤桑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瓢泼大雨,心想,世事和这天气一样,真的很无常。 不到二十分钟,蔺修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了。 火候刚好,面条煮得软弹劲道,上面铺着金灿灿的荷包蛋,翠绿鲜嫩的炒芦笋,酸甜的番茄汁浸入汤里,恰到好处地中和各种调料的咸香,不会太过齁人。 尤桑喝下一口汤,从舌头一直鲜到胃里,眼睛顿时亮了亮。 “没想到你厨艺不错啊!”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 蔺修竹闻言弯起唇:“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好话,看来确实还行。” “不枉我练这么多年。” 尤桑啃完一根芦笋,眨眨眼,发出疑问:“你一直自己做饭?” 蔺修竹淡笑道:“我父母因为要打理一些产业,常年定居海外,在大学之前,我经常国内外两头跑。” “每次假期去国外,都吃不惯那里的食物。” “我爸只会做我妈喜欢吃的,从来不惯着我,我想吃就只能自己买食材学着做。” “次数一多,就会了。” 尤桑眨眨眼,语气中藏着点不明显的艳羡。 “你家里都是你父亲做饭吗?” 蔺修竹嗯了一声,笑叹着补充:“他忙的时候有家政阿姨,至于我妈,不炸厨房就很好了。” “而且我爸总说她的手是用来拉琴的,不是用来做饭洗碗的。” 尤桑轻声说:“真好。” “你们一家人的感情肯定很好。” 她出神地想着,尤利明曾经也说过,秦长清的手是用来弹琴的,变糙就不好看了,因此不让她进厨房。 但他也从来不会亲自下厨,家里一日三餐都是阿姨做。 渐渐的,随着两人吵架次数变多,他连饭也很少回来吃。 秦长清试过挽回,不是因为她爱尤利明,只是为了维持这桩面子婚姻,又或者也有那么一点,是为了尤桑这个女儿。 那天是尤利明的生日,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但尤利明的电话没人接,直到后半夜人才醉醺醺被司机扶回来。 衬衫领上还有口红印子。 最后,那桌菜只有尤桑吃了一些。 油腻腻,凉冰冰的。 她不想让母亲的心血白费,所以很努力地吃。 她乖巧地笑着:“妈妈烧的菜还是这么好吃。” 然而秦长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夺下筷子,一声不吭抄起盘子把东西全倒进了厨房垃圾桶。 只丢下一句没有温度的:“你去睡吧。” 尤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抓着衣襟。 她还太小,不足以完全理解母亲那个眼神的意思。 很久以后,尤桑才明白,彼时的秦长清,是怨的。 怨一个不爱的丈夫,和一无所知的女儿,将她禁锢在这窒息的婚姻里。 可秦长清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并非一无所知。 那夜,十岁的尤桑第一次明明白白预感到: 自己小心翼翼想要维持的家,是一张爬满裂纹的玻璃。 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得彻底。 第58章 清新又酸涩的冰柠香 吃完一碗面,尤桑有点撑。 她想去洗碗,又被蔺修竹拦住,还把她的空碗收走了。 尤桑只好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消消食。 蔺修竹擦干手走出来的时候,墙上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半。 尤桑望着下个没完的雨发愁。 她的车让周叔开回家了,这时候要打车估计够呛。 【滴——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恭喜玩家完成隐藏亲密任务:吃上大佬亲手做的夜宵,恋心数+3。】 【玩家请注意,下一亲密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请留宿大佬的家,并得到大佬的一句晚安和一个晚安吻,任务完成可获5颗恋心。】 尤桑:“……”艹。 她还说狗系统前几天怎么没点动静。 敢情是要给她憋个大的! 特么的是跟晚安吻过不去了吗?! 蔺修竹:“需要我开车送你么?” 尤桑回头,表情复杂。 蔺修竹以为她又怕欠他,很善解人意地找好理由。 “这天气,要是你回去路上碰到什么意外,尤叔铁定拿我是问。” “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这种事理所应当,走吧。” 尤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蔺修竹无奈按了下眉心,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口吻:“不想我送也行,我送你到楼下,帮你叫车总可以了吧?” 尤桑:“其实我……” 蔺修竹:“嗯?” 尤桑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我是想说我能不能睡在这!” 蔺修竹惊讶一瞬,很快了然。 “系统又给任务了?” 尤桑脸皮发烫,狠狠点头。 好在蔺修竹的态度十分自然,没有让她更难堪。 “那来挑一下客房吧。” 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人,尤桑哪敢在这种小事上挑三拣四,蔺修竹带她看了第一间,她立马道:“就这个吧。” 蔺修竹挑了挑眉:“行。” “房间有人定期打扫,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可以直接用,被褥枕头在衣柜里。” 尤桑表示明白。 蔺修竹又说:“睡衣……没有新的,但浴室里有浴袍,是干净的。” 他的停顿很微妙,让尤桑脑子里冒出些不该有的联想。 她赶紧在脸上温度变得更高之前摒除杂念,连声应好:“嗯嗯没事,我穿浴袍就行。” 蔺修竹出去了。 然后走进了对面那个房间。 尤桑一愣。 蓦地想起之前他换家居服的时候,进的就是那间房。 尤桑嗷了一声捂住脸。 救命! 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想住他对面吧! 苍天可鉴她刚刚真的没注意这么多啊! 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 铺完床洗完澡,尤桑顺手把内衣给洗了。 可是要晾哪呢? 而且她还没有新的可以换。 这种事,也不可能去问蔺修竹。 除非她不想要脸了。 最后尤桑苦着张脸用吹风机猛吹好久,才勉强把它们吹干。 一想到明天还得这么穿回去,多少有点膈应。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办—— 该死的晚安吻任务! 方才洗澡的时候系统又给她下了通牒,要她必须在十二点前完成。 现在就剩半小时了。 尤桑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转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手机突然开始振动,一看来电显示:老爸。 尤桑才惊觉她还没跟尤建华报备呢。 接起电话,应付了一通父亲大人的盘问,又是十分钟过去。 通话快结束时,她甚至萌生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 能不能让敬爱的老爸去给蔺修竹下达一个指令啊…… 当然,她没这么做。 还是那句话,她要脸。 尤桑一扔手机,崩溃地倒在大床上,心想自己也挺双标。 上局游戏里她还信誓旦旦地跟蔺修竹说:在任务相关的事上,坦诚和信任是必要的。 不过如今的情况比之前复杂多了,也不能一概而论。 总之,她很难理直气壮去跟一个有心上人的异性讨要晚安吻,哪怕是因为系统任务。 尤桑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像个失去求生欲等待秋后问斩的犯人。 敲门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浑身一震,猛地起身快走两步去开门。 蔺修竹站在门外,一身黑色丝绸睡衣,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半遮住锋利的眉弓,脸上还有一点儿洗漱后温热的湿意,乍看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尤桑头回见他私下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比他亲自买菜做饭这件事的冲击还要大。 一时呆住。 接下来的一切更像是场幻觉。 “洗完了?”他问。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毕竟她这会儿穿着浴袍,发尾还是湿的。 但尤桑下意识点头:“嗯。” 开场白的废话说完,蔺修竹就直入正题。 “有个任务需要你配合一下。” 尤桑:“啊?” 她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也是很有冲击性的。 湿漉漉的眉眼,被热气熏成粉白的肌肤,洼着一两滴水珠的锁骨,还有被浴袍带子勾勒得不盈一握的腰肢。 偏偏她还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听到有人对她喵喵叫就疑惑地歪头盯着人看的小猫。 蔺修竹喉结不由自主滚了滚,再开口声音沉哑些许。 “因为系统要求,我可能没办法像上次那样蒙混过关。” “所以,冒犯了。” 话落,在尤桑还没理解完这两句话的意思前,猝不及防俯首,温软的唇瓣印上她额头。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轻吻,快到尤桑都来不及反应,那羽毛般的触感就消失了。 “晚安。” 他说,两个字刮着耳膜,沙沙的,酥麻无比。 随即退后一步,替她关上门。 等尤桑回过神,她已经完成了转身回到床边坐下,掀开被子,躺上床,拉好被子等一系列动作,并安详地闭上眼。 系统播报任务完成的机械音也没法把她吵醒。 三分钟后。 她在一室明亮里皱着眉坐起来,探手关掉灯,重新躺下,舒眉闭眼。 十分钟后。 她在一室黑暗里幽灵似的坐起来,抱着被子,心想,蔺修竹亲了我额头。 这没什么,任务而已,何况只是额头。 她对自己说完,又抱着被子躺下去。 三十分钟后。 不对……尤桑再次揪着被子坐起来,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眼神涣散又绝望。 她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梦里处处充斥着清新又酸涩的冰柠香气。 是蔺修竹家里牙膏的味道。 —— 尤桑:cpu已烧,勿cue。 第59章 因为我从不信命 尤桑醒时,窗外天光大亮。 捞过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半了。 睡眼惺忪洗漱完,拉开门,发现门外放着一个购物袋。 袋子里面是一整套崭新的衣服……包括内衣。 连吊牌都没拆。 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清俊飘逸。 【衣服是早上让人送来的。桌上有早餐,吃完再走。】 尤桑行至桌边,揭开保温盒盖子,盯着里面还在散发热气的牛奶和三明治看了一会儿。 有一瞬间,她忽然很佩服白云晓。 抛开她和蔺修竹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谈,这确实是个细致又体贴的男人。 在外是星光璀璨意气风发的影帝,回到家依然能卸去光环为你洗手作羹汤。 生活在一个很有爱的家庭,所以也很会爱人。 作为他的心上人,待遇想必比这还要温柔周全得多。 这样的攻势下,白女神还能抵挡这么久不上钩。 不是心如磐石……大概就是心有所属了。 爱情,真是个阴差阳错的磨人东西。 尤桑舔了舔唇边的奶渍,心道: 她还是好好当她的智者吧。 * 尤桑离开蔺修竹的家,先去了趟医院。 夏母已经醒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显然夏晓星已经和她提过尤桑,所以她一见到尤桑,就满脸感激和惭愧。 一边抓着她的手不停道谢一边说我家星星麻烦你了。 尤桑笑了笑,温和道:“晓星很优秀,既是我的搭档,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互相帮助。” 走出病房,夏晓星一脸不好意思。 “我妈就是这样,一激动话就有点多。” “没事。” 看尤桑的确是不在意的样子,夏晓星松口气,又看着她咬咬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尤桑清澈平和的目光给了她勇气。 夏晓星一鼓作气坦白:“昨天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说,其实晚饭的时候,我看见李香绫去找你了。” “我知道她肯定跟你说了些关于我的事情,我很抱歉没有提前告知你,但请你相信,我也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更不曾抱有别的心思。” “我只是不希望……不希望破坏我们原先的关系。” “可现在,一切都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摊开了。” “只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父亲……是被我送进监狱的,因为他家暴,很多次。” “我妈的身体就是这样变坏的。”她顿了顿,抬眸直视她,“所以,我从不后悔这样做。” 尤桑静静听完,拍了拍她的肩,认真地说: “你很勇敢。” 没有伦理的质疑、古怪的称赞、猎奇探究或者同情怜悯。 仅仅陈述性的四个字,却让夏晓星眼圈泛红。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对吗?”她问。 “对。”尤桑没有犹豫地回答。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她又问。 尤桑沉默。 好一会儿,在夏晓星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时,尤桑轻笑了一下,说: “尤桑和夏晓星会一直是朋友。” 希望在自己离开以后,剧本里的她们,也会过得很好吧。 离毕业表演还剩五天的时候,排练结束,尤桑给夏晓星送了一个毕业礼物。 一件十分精美的白色舞裙。 夏晓星只看了一眼就心动不已,但她已经接受尤桑太多的好意,不能再心安理得接受这份礼物。 尤桑在她要开口拒绝前,用两句话把她的理由堵了回去。 “一,这不仅是送给你的,也是送给我们的。我希望我们的节目能惊艳更多人,所以你要在表演那天穿上它。” “二,与其把它当成我的馈赠,不如把它当作我的投资吧。我希望未来有一天,夏晓星作为舞蹈家接受采访,被问到人生中最喜欢的舞裙时,这条‘天使之翼’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夏晓星听着她描述的未来,双眸闪闪发亮,最终灿烂一笑。 “岂止是最喜欢的舞裙,还有最默契的搭档。” 尤桑也笑,“那我就等着了。” 夏晓星想到什么,又问:“桑桑那天要穿的裙子准备好了吗?” 尤桑正要回答,手机上有电话进来。 她一看备注,怔了下。 是蔺修竹。 那天从他家离开后,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尤桑接起,干巴巴地喂一声。 男人清冽略带磁性的声音传过来,搔着耳廓,让尤桑想起某些扰人睡眠的轻语,她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点。 “在学校排练?” “嗯。” “还有多久结束?” “已经结束了。” “我在校门口等你。” 尤桑傻眼:“啊?等我做什么?” “不是快要表演了吗?带你去买礼服。” 尤桑:“等等,我有……” 蔺修竹:“出来再说。” 然后就挂了。 尤桑:“……”莫名其妙。 难道是系统任务? 这么一想,尤桑觉得很有可能。 她一抬头,就对上夏晓星的迷之微笑。 尤桑尴尬地轻咳一声:“等下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夏晓星一脸我懂的神情:“没事没事,去吧去吧。” 尤桑总觉得她有点暗戳戳的兴奋。 果然,两人走出排练室,即将分开时,夏晓星又露出姨母笑:“桑桑,蔺总这个对象不错哦,配得上你。” “但不错归不错,买衣服这事儿还是得听你自己的。”她调侃地眨眨眼,“毕竟有些直男审美一言难尽,千万别随便为爱屈服,我还等着看你艳压全场呢!” 说完就笑着一溜烟跑开了。 尤桑:“……” 谁懂啊,女主磕起了我和男主的cp! 要是剧本世界有月老,会不会降下一道雷劈了她? 可她也只是被蔺某人拉来做挡箭牌的呀! 尤桑一脸沉重地上了那辆迈巴赫副驾。 蔺修竹见状关心道:“怎么这个表情?是节目有什么问题吗?” 尤桑苦大仇深地看他一眼,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如果哪天月老真的要惩罚我,我死也要把你拉上。” 蔺修竹:“?” 尤桑以为他会质疑后一句,没想到他的重点完全偏移。 “月老为什么要惩罚你?” 尤桑幽幽道:“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贞洁,做了你和女主的绊脚石。” 蔺修竹闻言,反倒勾起一抹笑。 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她是剧本的女主,可不是我的。” 尤桑啧了一声。 本来就够烦了,狗男人还在这秀他的一片痴心。 岂料蔺修竹又说:“放心,月老不会罚你。” 尤桑见他信誓旦旦,又起了丝好奇,“为什么?” 蔺修竹面色平淡,声音却沉稳笃定:“因为我从不信命,也不信上天的安排。” “即使真有因此被惩罚的一天,我也会告诉所谓月老,是我不想按照既定的剧本走,也是我一意孤行攥着她的红线在强求。” “要罚就罚我好了。” 正好还她自由。 第60章 已老实,求放过 蔺修竹说要带她来买礼服,却没去任何奢牌店,而是到了一家私人设计工作室。 工作室的老板是位三十出头的女性,年纪轻轻已经拿过很多设计大奖,在业内颇有盛名,接一单礼服定制最少也要几十万。 但更多时候有市无价,许多上流名媛都以拥有一件她设计的衣服为豪,因为那也是人脉地位的象征。 尤桑一进门就察觉不对劲,刚想问的时候,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留着狼尾短发的女人已经迎了上来。 “来取礼服?” 不等蔺修竹回答,她又朝尤桑伸出手,“这位就是尤小姐吧,你好,我是何雅。” 尤桑跟她握了握手,眼中有惊艳。 这是个很帅气的女人。 有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酷,不依赖任何外在修饰。 没想到何雅也笑了笑:“尤小姐比我想象中更美丽。” 尤桑难得因为被一个女性称赞相貌而感到赧然。 “过奖了,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很高兴今天能见到您。” “叫我何雅就行。” 这厢两人一见如故,蔺修竹不动声色虚揽住尤桑的肩,将人往旁边带了两步。 “好了,先去试一试衣服吧。” 两人被迫松开相握的手。 尤桑侧身仰头瞪他,用气声斥道:“喂,打断别人说话很没礼貌知不知道?” 蔺修竹目不斜视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声音很淡:“再握下去我怕她看上你。” 尤桑觉得这人今天跟吃错药似的,简直不可理喻,争辩说:“我是女的!” 蔺修竹:“她就喜欢女的。” 尤桑:“……” 蔺修竹见她停止挣扎,睨她一眼,继续补刀:“尤其是你这种类型。” 尤桑:“……” 感觉脑袋在冒烟。 更要命的是两人咬耳朵的话还被当事人听见了。 “蔺总对我的喜好倒是十分了解。”何雅几步上前推开试衣间的门,回头似笑非笑,“不过蔺总放心,我道德品质还行,不碰有家室的。” 尤桑:“……” 救命,您二位能不能别再说了。 已老实,求放过。 尤桑顶着张被煮熟的虾子脸,跟两人走进试衣间。 这里很大,更像个会客室。 一侧放置了很多假人模特,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乍一看令人眼花缭乱。 何雅走到中间一件黑色礼服前,将其取下,递给尤桑。 “蔺总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没有事先带你来这里量身,定制尺码都是他给我的。你试试,如果有偏差,我还来得及调整。” 当着其他人的面,尤桑虽然心中又羞窘又困惑,也不好直接问蔺修竹怎么知道她尺码的。 她拿着礼服进了角落的更衣室。 将其换上后,尤桑心中难免惊讶。 这尺寸,也太精确了点! 就像是直接贴着她的身材做出来的。 更衣室里有镜子,尤桑转一圈前后照了照,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 她穿过的高定礼服数不胜数,这一条的质感和设计感在其中也属上乘。 上半身是黑色缎面抹胸,用金线手工刺绣勾勒图案,将肌肤衬得极为白皙。 下半身是垂坠感极好的层叠纱,介于修身款和大裙摆之间,着重凸显了高贵优雅的气质,还有一丝神秘。 尤桑拉开帘子刹那,不由傻眼。 外面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何雅解释说:“本来是想让工作室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idea,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在众人欣赏感叹的目光中,她满意一笑,盛赞道:“这件‘黑珍珠’很完美,你更完美。” 尤桑方才换衣服的时候也调整好了心态,人家这么直接爽快,她当然不能忸怩作态。 于是大方一笑:“谢谢。” 一旁的蔺修竹一直没出声,在尤桑目光移到他身上的时候,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长条盒子。 他走到尤桑跟前将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条黑珍珠铂金吊坠。 蔺修竹将吊坠取出,绕到尤桑身后替她戴上。 接着退回原位,端详一番,点了点头。 工作室众人正要听听蔺大总裁会怎么赞美自己的未婚妻,没想到…… 蔺修竹:“嗯,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众人:“……” 尤桑:呵呵,毫不意外呢。 走出工作室,蔺修竹将装着礼服和吊坠的盒子放进车后座,替尤桑拉开副驾门,还很绅士地用手垫住车顶。 “走吧,送你回家。” 尤桑等他也上了车才问:“你……给何雅的定制尺码从哪来的?” 蔺修竹淡定道:“系统给的。” 尤桑反应过来:“所以你早就接到这个任务了?” 蔺修竹想了想说:“估计就在你接到表演任务之后吧。” 竟然那么早。 怪不得,那天早上放在房间门口的一袋子衣服,也正好是她的尺寸。 系统高科技扫描出来的,想必比她自己知道的更准。 也就是说,现在蔺修竹比她还了解她的…… 尤桑越咂摸越不得劲,怏怏闭了嘴不想说话。 蔺修竹也识趣地不再开口。 直到中途,他接了个电话,是蔺父打来的。 蔺修竹手机连着车载蓝牙,蔺振飞儒雅的声音回荡在车里。 光听这声,实在很难想象声音的主人从前也是叱咤风云的黑道大佬。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蔺振飞忽然问: “和尤家合作的那个项目,是你亲自在盯着吧?” “是。” 尤桑下意识竖起耳朵。 蔺振飞又说:“行,你小子上点心,别出岔子,不然尤建华那老匹夫又要找我算账。”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尤桑总觉得这话里有股子意味深长。 忍不住偏头去看蔺修竹。 开着车的男人表情未变,语气也很从容:“我知道,我在送尤桑回家的路上,先挂了。” 那头蓦地一静,片刻后蔺振飞笑呵呵和尤桑寒暄起来。 随口扯了几句后,对方挂断电话。 尤桑偷瞄蔺修竹几眼,欲言又止,但他似乎并未发觉。 于是尤桑最后也没问什么。 自我安慰应该是她太敏感。 没准人家父子平时就这么说话呢。 下车时,狗系统又贱嗖嗖发任务了。 让她邀请蔺修竹去看她们的毕业表演。 尤桑没立刻付诸行动。 隔天去辅导员那要了七八张邀请函,能想到的人都发了一遍。 最后才顺带给蔺修竹也送了一张。 没错,就是顺带的。 —— 尤桑(傲娇叉腰脸):哼,爱来不来。 第61章 蔺总在给你加油诶 毕业晚会前三天,所有节目表演者都要到学校剧院进行反复彩排。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尤桑和夏晓星的配合堪称完美。 两人的高颜值和华贵服装也使得这个节目更加吸睛。 台下策划的老师和学生会成员、以及其他表演者都不约而同发出赞叹。 彩排最后一天,结束时表演者们将明晚要用的衣服和道具都放在后台的大化妆间里并上了锁。 散场后,众人鱼贯而出,尤桑脚步一滞。 夏晓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桑桑?” 尤桑示意她往走廊另一头看,那边是洗手间,一般不会有人在门口逗留,此时却有两个女生在那儿徘徊不去。 “你看,那个绿衣服的,是不是李香绫?” 夏晓星皱眉辨认一番,“是她,她在这做什么?” 李香绫见她们朝那边张望,转头就进了洗手间。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更显得有鬼。 尤桑收回视线,随着人群向外走,一边说:“她好像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她朋友有节目,刚才她就在台下,你在跳舞可能没注意到。” 说着她顿了顿,委婉道:“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友善。” 何止不友善,简直明摆着要使坏。 夏晓星无所谓地一笑:“她对我不友善又不是一两天的事,管她呢,反正再过几天都要毕业了,以后也不会再见。” 尤桑不放心道:“这几天你还是小心一些。” 夏晓星抱了下她的肩膀,“好啦,我会的。我还要去接我妈出院,先走了,明天见!” 尤桑目送她欢快的背影,眸中掠过欣慰。 没有追债人时不时的骚扰,母亲的病情也趋于稳定,夏晓星终于过上了这个年纪女孩的正常生活。 隔日,尤桑很早就来了剧院。 她昨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一到化妆间就把夏晓星的舞裙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虽然觉得李香绫没这个胆子,但她还是去把自己的礼服也摸了遍,同样很正常。 尤桑又把夏晓星的舞鞋倒过来抖了抖。 也没她想象中的异物。 尤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她小人之心了? 不过服装没出问题总是好的,不然就算能找到替代品,也难免坏了心情。 前台工作人员忙碌地装点舞台调试设备,后台男男女女在热火朝天化妆做造型,大半天时间很快过去。 六点半,剧院里回荡着轻快的音乐,宾客陆续开始入场。 七点,整个剧院高朋满座,连走道上都坐了许多凑热闹的非毕业生。 舞台倏忽暗下,灯光再亮起时,四位主持人在场中央一字排开,脸上洋溢着热情又端庄的笑容。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来宾!” “亲爱的各位老师和同学们!” “大家——” “晚上好!” 主持人宣布晚会正式开始。 休息室里,夏晓星听到主持人抑扬顿挫的暖场词,忽然有点儿没来由的紧张。 她坐在椅子上,尤桑正倚在桌旁,于是她抓着尤桑的手晃了晃,“桑桑,你紧张不?” 尤桑摇摇头,“还好。” 夏晓星不无羡慕地说:“好想像你一样冷静呀。” 尤桑笑而不语。 她也不是天生就冷静的。 第一次上春晚的时候,她在后台把林贞的手都攥出汗了。 婧姐干脆给她来了招以毒攻毒,把晚会的实况转播给她看,说是让她先身临其境适应一下,省得一上台看见下面满场名人大咖,脑袋宕机。 后来轮到她的时候,果然就没那么紧张。 思及此,尤桑问:“要不要溜去前面看一眼?” 夏晓星:“这不太好吧。” 尤桑把她拉起来朝外走:“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夏晓星亦步亦趋跟着她。 两人来到舞台边上,捏着红幕布边缘往外瞅。 剧院是阶梯式的,一排排黑压压往上叠,乍一看像座人山,确实很有冲击性。 夏晓星目光在场子里逡巡,试着寻找自己的母亲。 但是她们在舞台右侧,家属区在左侧,离得太远啥也看不清。 她从远扫到近,刚要收回,不经意一瞥,捕捉到什么,立刻用手肘捅了捅尤桑。 尤桑正津津有味看着台上的劲歌热舞,夏晓星冷不丁凑上来跟她兴奋地咬耳朵。 “嗳,你看!那个是不是蔺总!” 尤桑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第一排都是校领导。 第二、三排就是被邀请来的社会名流和荣誉校友了。 尤桑也是把邀请函送出去后,才反应过来剧本里蔺修竹也毕业于这个学校。 所以根本不缺她这张邀请函…… 此时,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坐在第二排中间偏右一点的位置,她刚好能看清他的脸。 仿佛察觉到她们偷窥,蔺修竹目光往这边移了过来。 尤桑想也没想一把扯过幕布遮脸上。 遮完才想到她们在的地方这么暗,他不可能看得见。 懊恼地皱皱鼻子,将布从眼前挪开。 然而下一刻,蔺修竹的眼睛像装了探照灯似的,跟她遥遥对上。 尤桑仍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直到他抬起手,冲她比了个拳头。 她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夏晓星已经嘿嘿地笑了起来。 “桑桑,蔺总在给你加油诶。” …… 两人回到后台,夏晓星惊喜地说:“桑桑,你的办法真好用,我好像不紧张了。” 尤桑干笑两声:“那就好。” 接着趁人不注意偷偷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那里之前还心如止水,这会儿却怦怦直跳。 淦! 蔺修竹果然是个祸害! 还好两人节目靠后,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平复。 终于,两个半小时后,主持人在前台开始报幕。 “感谢前两位同学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诗朗诵。” “正如诗句中说的那样,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生活或许会有黑暗,但更有藏于黑暗中的希望。” “接下来,让我们欣赏尤桑和夏晓星两位同学带来的钢琴独舞表演——《逐光》!” 第62章 生命啊,它璀璨如歌 一架古典钢琴静静摆放在舞台左侧。 一束聚光灯追在尤桑身上,礼服上的金线反射着若有若无的光。 她提着裙摆缓缓走到中央,简单行了个开场礼,随后优雅地行至钢琴边坐下。 素手轻轻抚摸过琴键,泻出一段流水似的试键音。 末尾一个音节落下时,另一束灯光啪的亮起,打在不知何时走到舞台中央,摆好起舞姿势的夏晓星身上。 洁白的舞裙,修长的背颈,像极了一只正欲引吭高歌的白天鹅。 已经有些倦怠的观众被这美丽的一幕吸引,精神振奋些许。 正在交头接耳的人们也不自觉停下,聚精会神盯着台上。 《逐光》是一支现代舞,由一位着名舞蹈艺术家创作。 她的丈夫是一名音乐家,《逐光》的曲子正是他身患绝症期间所写。丈夫去世后,她用这首曲子编了舞,用以纪念她的丈夫。 夏晓星很喜欢这支舞,从大一练到大四。 整整四年,这支舞曾给她很多力量,她也一直希望能够在一个正式的舞台上表演。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熟悉的钢琴声奏响,夏晓星微笑着,像从前千百次那样,迈出第一个舞步。 尤桑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描绘出寂静夜晚,月光洒落湖面的景象。 这月光温柔,却也冰凉。 众人仿佛看到,湖面上的那只白天鹅,舞动着如丝般的颈子,吟哦一首无声的诗。 她时而轻拍水面,时而轻啄水花,灵动又优美。 可为何她的表情,始终有萦绕不去的悲伤呢? 琴声逐渐压抑,夜晚风雨欲来。 天鹅扇动翅膀几次想要跃出湖面,都在最后关头不幸失败。 又一次激烈的挣扎间,人们终于明白她为何悲伤—— 因为她的双脚,被一副镣铐禁锢着。 这镣铐太沉重,侵蚀她血肉,束缚她灵魂,妄图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湖里。 月光被遮挡。 风暴将来袭。 琴声如急促的雨点拍打万物,也打湿她的双翼。 …… 尤桑手指翩飞,每一次按键都精准而有力。 表演顺利进行到一半,可她的头上却开始泌出细汗。 不……不对! 晓星的舞步在变得僵硬和吃力! 业余观众可能看不出来,却瞒不过专业人士,以及已经非常熟悉她舞姿的尤桑。 怎么会这样? 尤桑看得出来夏晓星不是因为紧张,甚至一开场状态就非常好,比之前每次彩排都要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尤桑手上弹奏不停,眼睛紧盯着夏晓星,同时脑子飞速运转。 忽然,她余光瞥到了对面幕布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是李香绫! 而那人看着的方向是…… 晓星的舞鞋! 一道电光霎时划过脑海,尤桑眸光转厉,心中怒火轰的点燃。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检查过舞鞋,却什么也没发现。 因为李香绫没有对舞鞋做手脚,而是直接换了双外表一模一样的! 一双合适的舞鞋对于舞者来说非常重要。 尤桑给夏晓星送了舞裙,但没送舞鞋,只因她明白新的不一定好,舞者习惯才最关键。 哪怕有一分一毫的不合脚,都会对舞蹈状态产生影响。 或许李香绫换的那双,乍看和之前没有不同,甚至刚穿上都感觉不出来,可越到后面不适感就会越明显。 《逐光》又是一支难度很大的舞,尤其是中间高潮部分,对舞者脚部力量要求极高。 如果鞋子的性能跟不上,很可能会出舞台意外! 尤桑狠狠咬牙。 原以为李香绫是要晓星出丑,现在看来,她根本是抱了毁掉晓星职业生涯的念头! 正如尤桑猜测的那样,夏晓星此时身心都绷到极致。 若不是化着浓妆,台下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脸色已然煞白。 既因为脚底愈来愈重的磋磨感,也因为心中巨大的压力和恐慌。 可越是害怕的,就越是会发生。 终于,在她举起双臂,快速起跳,做了个凌空一跃的动作后,落地刹那,脚掌传来尖锐难忍的刺痛—— 她无可避免地一扭,重重摔在了舞台中央! 台下,观众一派哗然。 台上,惨白灯光照在她脸上。 而夏晓星,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熄灭。 黑暗和绝望如深渊巨兽,眨眼间将她彻底吞没。 这是她苦等四年的机会。 现在,一切都完了。 她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自己。 更对不起陪她练了那么久的尤桑。 明明尤桑说过,不喜欢做无用功的。 夏晓星闭了闭眼,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琴声。 不…… 琴声从未停歇! 只是在她坠落的一瞬,像是弹了一个休止符。 紧接着,一段不属于《逐光》的旋律响起。 可又与《逐光》如此相契。 对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的人,甚至都不会怀疑它只是尤桑即兴加入的一段。 琴声在呜咽,在悲鸣,在狂风暴雨中怆然落泪,也在生生不息的心火中咆哮怒吼。 一霎那,夏晓星福至心灵。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夕阳下温柔弹着安慰曲的女孩,此刻也在倾情为她奏一曲雨夜里的重生。 所有情绪变换不过转念之间,在观众看来,琴声衔接得如此自然,舞台上跌倒的女孩也只是停顿了两秒。 如同精心设计的那样,就在下一秒,女孩干脆地甩掉了她的舞鞋! 像是天鹅奋力挣脱了那副漆黑的镣铐! 不惜以流血受伤为代价,博得她的涅盘重生! 重新起舞的一刻,她耀眼得惊人。 正欲出来救场的主持人悄悄退了回去。 窃窃私语怀疑是意外的观众无不睁大了双眼。 万物都静静缩在自己的安全地带。 唯有乌云和深湖之间,天鹅像白色的闪电,在勇敢地飞翔,在不屈地叫喊: 来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对天空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 琴声激越而昂扬,有心人会发现,弹奏者不着痕迹切换回了《逐光》的下半段。 风雨终歇,天将破晓。 天鹅的羽毛在晨曦下闪闪发亮,脚上伤疤是她胜利的勋章。 夏晓星赤着脚在舞台上不停加速旋转,越来越快,几乎现出残影。 那件被称作天使之翼的白裙高高扬起,在这一刻,犹如真的张开了盛大的翅膀。 助她乘风而上,携着希望的光芒飞向远方。 钢琴的旋律和舞者的姿态,交织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直至琴声戛然而止,舞者猛地张开双臂,宛如天鹅振翅时一声骄傲响亮的啼鸣,消失在天际的绚烂日出里。 全场寂静。 片刻后,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鼓掌。 接着一个,两个……一群,最后,满场掌声雷动。 许多人眼里隐隐闪烁水光,因为心中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情感。 那是破茧化蝶的力量,看似脆弱的羽翼,却能折射出生命的弧光。 在这无垠宇宙,浩瀚星河里,你看似渺小如尘。 可生命啊,它璀璨如歌! 尤桑从钢琴旁起身,走到台中,正要去扶气喘吁吁的夏晓星,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抱住。 耳畔传来激动的抽泣声,尤桑怔了怔,温润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剧院里,掌声经久不息。 尤桑的目光正对台下,很轻易就锁定了某人的位置。 蔺修竹站在人群里,眼角眉梢噙着笑意,偷偷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第63章 尤桑是什么神仙啊 尤桑和夏晓星下台后,还有半小时的节目,观众们兴致都不太高。 多半还沉浸在那惊艳的琴声和舞姿里久久不能自拔。 在她们后面表演吉他弹唱的同学下台后,不由苦笑道:“她俩可害苦我了。” “嘿呦,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有人嬉笑着开解,“本来她们表演前观众都疲乏得很,要不是她俩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有没有这么多人听你唱歌还不一定呢。” 又有策划组的同学感叹:“不过夏晓星摔的那下真把我吓到了,那声音听着都疼。” 之前那个准备冲上场的主持人:“还说呢,我差点就冲上去了,脑子里各种救场词都过完一遍,紧张得要死。”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他们都是看过彩排的,自然知道本来不该有这一摔。 “幸好她摔的时候避开了关键部位,没有严重拉伤,后面反应也很快,脱鞋跃起的那下给我惊呆。” “我感觉她摔的时候是懵了一下的,但是尤桑的琴声给她拉回来了。” “说到这个,你们有谁听过尤桑中间弹的那段吗?” “没有诶,彩排时候也没这段。” 另个钢琴系的同学插嘴:“《逐光》原曲就没这段,其他比较出名的曲子里也都没有,如果不是从非常冷僻的曲库里挪过来用,那就是桑桑即兴弹的。” “但是根据曲谱契合度以及琴声里蕴含的情感浓度来说,我倾向于她是即兴的。” “窝草!那这也太牛逼了吧,跟原曲还有舞蹈都毫无违和感啊!” “要是我的话,这么多人看着,没吓得手抖就很好了,冲过去把人扶起来就是极限了,这种时候还能冷静自如,根据搭档反应作出准确判断,再临时弹一段完美间奏把搭档拉回来,尤桑是什么神仙啊!” “最重要的是给了夏晓星时间!让她能把这个意外完美过渡,看观众反应就知道了,很多人还以为是逼真的舞台设计呢!” “夏晓星起来后重新开始跳的那段也是即兴的,她们两个居然还能做到同时衔接回原来的下半段,这默契简直了。” “而且你们觉不觉得,这一版有意外,反而比彩排时候更精彩?” “我也觉得!跌宕起伏的感觉比原来更强烈了!后半段她们状态明显越来越好,最后情绪攀升到顶峰戛然而止,酣畅淋漓又余韵无穷。” “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字:好上头!” “我勒个豆你们看学校官方账号了吗!小编把她们表演的视频传上去了,点赞量和评论都在疯涨!她们是不是要火了?” “愣着干嘛,这种好消息快通知当事人啊!” “诶?她们两个跑哪去了?” “好像在后台吧……尤桑刚问我保管化妆间钥匙的小娟在哪? “卧槽!她们在后面跟李香绫吵起来了!” …… 说吵,其实不太准确。 尤桑根本懒得和无耻小人多费口舌。 她只是为了排除那百分之一冤枉人的可能,才来确认一下事实。 一旁扎着双马尾叫小娟的女生,心中叫苦不迭,这两边的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尤桑掀了下唇,笑意不达眼底。 “这样吧,我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昨天晚上,李香绫是不是来过化妆间?” 小娟在李香绫暗暗威胁的目光下闭了闭眼,一咬牙:“是。” 这种事情撒谎也没用,毕竟只要去调走廊上的监控就一清二楚。 既然都说了,小娟也无所谓说得再详细些:“李同学说她白天陪朋友来彩排,有个贵重的戒指掉化妆间里了,要进去找,还、还让我帮她一起找。” 尤桑冷冷一笑,早有预料。 “那她来的时候,手上是不是还拎着一双鞋子?” 小娟:“好、好像是的。李同学说她正要去练舞,就发现戒指不见,急匆匆过来了。” 尤桑眼中仿佛燃着火光,声线沉沉:“那她是不是,把手上的鞋子,跟夏晓星同学的鞋子换了过来?” 小娟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结巴道:“这,这我真不清楚,因为我、我当时也在帮她找戒指,没看到。” 又在李香绫吃人的眼神里,瑟瑟发抖地说:“李同学一时情急之下,拿错了舞鞋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舞蹈生的鞋子,长得也差、差不多啊。” 尤桑抱着手臂呵了一声,盯着李香绫一字一顿:“岂止是差不多,简直一、模、一、样啊。” 李香绫一脸愤恨和委屈,“尤桑,你不能因为想要替夏晓星掩盖舞台失误,就随便污蔑无辜的人吧!” “你都说了一模一样,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换了她的鞋子?” 尤桑眉头冷凝。 她现在非常确定就是李香绫干的。 哪怕外观长得一样的鞋,内里也必然有所不同,但用肉眼看不够直观,除非找人做鉴定…… “我有。”围观的人群外传来一道轻哑又坚定的声音。 包围圈分开一条缝,夏晓星翘着左脚,右脚一蹦一蹦,跳到尤桑身边。 方才在台上时,听到尤桑的琴声心潮澎湃,觉得疼痛都化作了傲然倔劲和不服输的怒火,反而使她的舞蹈拥有更强烈的情绪感染力。 但这会儿平息下来,左脚踝已经高高肿起,那钻心的疼一点不少。 刚有医学院的老师给简单看过处理了下,所幸没有伤筋动骨,但接下来一周左脚都不能沾地。 尤桑搀住她,给她作支撑,低声问了句:“还好吗?” 夏晓星摇摇头:“问题不大。” 她又看向李香绫,明知她是害自己摔伤的罪魁祸首,心中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被抢去名额、被冷嘲热讽时都要平静。 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也因为,她已然不是从前的她。 想要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光会模仿是不够的,就算她把技巧练到极致,也只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舞蹈老师。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李香绫能轻易取代她。 夏晓星陷入瓶颈期许久,今天,她终于有了新的领悟。 一个独一无二的舞蹈灵魂诞生了。 从此以后,夏晓星就是夏晓星,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替代。 她看着李香绫嫉妒又不甘的嘴脸,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我的每一双舞鞋,脚背内侧,都会有我妈妈给我绣的一颗星星。” “因为她希望我能永远走在我所热爱的道路上,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李香绫,你不是我。” “你的舞鞋上,也不会有星星。” 第64章 一看就是用心选过 铁证如山,李香绫见无法再否认,眼珠一转,开始借用小娟的话狡辩。 “就算我是和她换了鞋,那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当时急着找戒指,手里的鞋随便一搁,谁知道旁边就是夏晓星的?” “两双鞋子长那么像,我不小心拿错也很正常啊!” 她这改口改的实在太欲盖弥彰。 刚刚还咬死了说没换,现在又说是不小心的,脑子秀逗的人才会信。 周围本是看热闹的同学都面露鄙夷。 “就算你是不小心的,那夏同学也因为你的过失在舞台上摔跤了,道歉赔偿总要吧!” “对啊!表演失误都是小事,要是不小心摔断腿甚至更严重的话怎么办啊?” 李香绫梗着脖子嚷嚷:“那她现在不是没事吗?这种程度的伤,我们哪个舞蹈生没受过,就她哭哭唧唧矫情得要死!” 尤桑都被气笑了,她看过那么多狗血剧,李香绫的奇葩程度也能排前十。 她毫不客气怼道:“那是不是我现在绊你一脚,你摔破相了,我说一声我是不小心的就可以了?” “是不是我闭着眼睛扇你一顿,也能骂你没流血没死人的别在这里哇哇叫!活该!谁让你哪都不站非得站我面前的?” “毕竟你这样的厚脸皮,打上去你还没脸疼,我手先疼了!我还没让你赔呢!” 周围同学都忍不住笑出声。 以前还以为尤桑就是个娇蛮无理的千金小姐,今晚可是刷新认知了。 钢琴弹得好不说,骂起人也一套套的。 也有人帮腔说: “就是啊,明明是你的错,还这么理直气壮,怪不得尤桑同学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也怀疑,她平常就老针对夏同学。” “对!必须道歉!赔偿!” 众人起哄声里,李香绫一双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她身边朋友实在看不下去,觉得丢人,可又得罪不起李家,于是无奈地附在她耳边小声出主意。 李香绫听完讥讽一笑,看着夏晓星语气轻蔑。 “行啊,赔就赔,当我稀罕这点钱呢,我又不是某些穷鬼。” “道歉,绝不可能!我又不是故意的,就算你们报警我也不怕!” 尤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毕竟受伤的是夏晓星,尤桑还是选择先问她的意见。 夏晓星对尤桑全然信任,轻声说:“听你的。” 尤桑飒然一笑,“好。” 接着转头面对李香绫,姿态摆得比她更傲,却不让人觉得粗俗无礼,而是真正有底蕴的高不可攀。 “不诚心的道歉我们本来就不需要,你那点钱也自己留着吧,毕竟我想以后你的零花钱,也多不到哪去了。” 李香绫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满眼不可置信。 “尤桑!你想干什么?你不会就为了这个穷鬼撑腰,想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吧?” 尤桑好笑地反问:“请问我们两家有什么关系吗?没记错的话,是你父亲求着要跟尤氏合作吧。” “原先我不爱插手我爸公司的事,但我现在觉得有句古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在做生意之前,李董还是先教好自己的女儿,否则别人怎么敢跟他合作呢?” 李香绫怒目而视:“为了这么点事去跟长辈告状?你不觉得很无耻吗!” 面对这样的人,尤桑都懒得有情绪了。 她眯着眼,漫不经心的:“有问题吗?” “我的原则就是,跟有道德的人讲道德,跟守法礼的人讲法礼,对暴力的人以暴制暴,对无耻的人,那自然要用更无耻的手段。” “这就生气了?听说你以前经常抢晓星的名额啊,那不如我也请我爸,多去抢抢李董的生意?毕竟刀子只有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嘛。” 李香绫面红耳赤:“你以为你爸会听你的吗?这种两败俱伤的事,傻瓜才会干!” “两败俱伤?”男人清朗磁性的声音忽的从不远处插进人群。 “不见得吧。以尤叔的手段,最多损失点利益而已。” 蔺修竹手里抱着一束蓝粉交杂的风信子,笑着走到尤桑身旁低头看她,“当然,如果你开口要我帮忙的话,这点利益也可以不用损失哦。” 尤桑愣了下,“你怎么到后面来了?” 蔺修竹耸耸肩,“晚会都结束了,你还不出来,我的花没人收,只好找过来。” 李香绫被逼到穷途末路,不甘心又害怕,如果尤家和蔺家真的因为她对李家出手,她爸一定会打死她的! 最终,她咬唇放了句狠话,就带着她的小姐妹灰溜溜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她要去找母亲,母亲一定会帮她的! 小丑落荒而逃,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移。 有人小声兴奋:“我靠今晚是卡颜局吗,不仅有美女撕逼,最后还来了个超级大帅比!” 又有人问:“这是谁啊?” “我知道!是蔺氏集团的总裁,也是咱校的荣誉校友,还是尤桑的未婚夫!” “天,这样看他们好般配啊,颜值登对还有我最喜欢的完美身高差!” “而且感情也很好的样子。” “你怎么看出来的?大学没毕业就订婚,应该是联姻吧,不都说是表面夫妻吗?” “哎呀蠢死了,一点都不会抠细节,你看蔺总买的花不就知道了?” “不是直男通用红玫瑰,是风信子诶!风信子花语是胜利、喜悦、浪漫和倾慕,多符合今晚的表演,一看就是用心选过的。” “你咋知道这么多,细节狂魔啊?” “别提了,说多都是泪,全是追星磕cp练出来的,也不知道我cp什么时候才能再同一次框。” 尤桑:“……” 各位同学,吃瓜能不能小点声,你们以为自己讨论得很隐秘吗! 话说她都穿进剧本当学生了,怎么还是逃不过cp粉的围追堵截? 直到姗姗来迟的学校老师一声吼:“堵路上干嘛呢?打架啊?都给我散了!” 吃瓜群众顿作鸟兽散。 老师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尤同学,夏同学,是这样,唐老师今天看了你们的表演,想见见你们。” 尤桑疑问:“唐老师?” 而夏晓星看清一人的模样之后,已经激动得抓住了尤桑的手臂。 “桑桑!我不是在做梦吧?真是唐老师!” “是《逐光》的原创,唐苹老师啊!” 第65章 身在低谷想要人拉一把 夏晓星先认出的是唐苹,先跟她打招呼的却是另一个。 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声音也很有亲和力:“晓星,好久不见。” 夏晓星难掩惊讶:“你是……宋学长!你从国外回来啦?” 宋广聿笑了笑:“嗯,刚回来不久。这次接到学校的邀请函,想着也好久没回母校了,就和我母亲一起来看看。” 夏晓星眼睛瞪得溜圆。 宋学长的母亲,居然就是唐苹老师! 尤桑则一头雾水。 这又是解锁了什么新剧情和人物? 夏晓星小声说:“宋学长大我们三届,当年是医学院的院草啊,很出名的。” “不过他大四下学期就出国留学了,桑桑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大一在校外教辅机构兼职,宋学长有几次去接他堂姐的孩子,我们才认识了。” 尤桑秒懂。 这不妥妥男二号?! 唐苹主动上前和她们打招呼,先是关心了一下夏晓星的伤势,知道没大碍后长舒口气,微笑道:“谢谢你们,把《逐光》演绎得很精彩。” 从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就能看出,这是个温柔又坚毅的女子,那句“岁月从不败美人”是最好诠释。 尤桑还算镇定,夏晓星已经快沉浸在偶像的夸赞中找不到北了。 她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唐苹看了眼儿子,调侃道:“还多亏我儿子跟我说,这次晚会节目单上有这支舞,让我一时兴起想来看看,否则就要错过这么个好苗子。” 夏晓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她异想天开吗,还是…… 唐苹下句话便证实了她的猜想。 “本来我年纪大了,已经歇了收学生的心。但是今天,你确实打动了我,所以我来就是想问一问,小夏同学,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夏晓星像被从天而降的金子砸中,晕晕乎乎,下意识拼命点头,“愿意!老师我超愿意!” 唐苹被她逗笑,“做我的学生可没那么容易,我要求很严格的,如果吃不了苦,你要慎重考虑。” 夏晓星继续点头,疯狂表决心:“我明白老师!只要能跟着您学习,我不怕吃苦!” 唐苹一脸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我看好你,希望你永远记住,今天在舞台上的感觉。” 与此同时,尤桑脑海里响起系统播报: 【滴——恭喜999号玩家完成支线任务:完美伴奏。恋心数+20。】 【由于玩家表现出色,助攻女主提前得到伯乐唐苹的认可,并加速女主与男配宋广聿的重逢,予以额外奖励,恋心数再+10。】 加速重逢? 尤桑的疑惑在后面几句寒暄中得到了解答。 宋广聿学的是心血管内科,这不就和夏母的病对上了。 所以原剧情里他和女主的重逢,十有八九在医院。 时间已经很晚,唐苹和夏晓星交换完联系方式,就和宋广聿先行离开。 离开前,她特意握着尤桑的手郑重道:“我替我丈夫感谢你,如果他能听见你今天的弹奏,想必会很开心。” 尤桑正色,回以同等的恳切:“唐老师言重了,我很荣幸能弹奏这首曲子。虽然我与您的先生素未谋面,但他是一位十分优秀的作曲家,他的作品也会鼓舞同我一样的许多人。” 两人走后,夏母着急地寻了过来。 尤桑把夏晓星交给夏母,道完别正要分开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请人先留步。 她从蔺修竹怀里抽出一支蓝色风信子,说:“我借花献佛一下,不介意吧?” 蔺修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尤桑当他默认了。 拿着那支风信子走到夏晓星面前,递给她。 夏晓星推拒:“桑桑,这是蔺总送你的花,我不能收。” 尤桑理直气壮:“送我了那就是我的。” 夏晓星:“那也不……” 尤桑:“你知道蓝色风信子,还有它专属的一种花语吗?” 夏晓星拒绝的话被堵回去,只好顺着问:“是什么?” 尤桑眸光清亮,像缀着星子。 “它代表重生。” 夏晓星怔住。 尤桑灿然一笑,话语真诚:“毕业快乐,祝贺你即将开启崭新人生。” …… 临近十一点,还在校园路上游荡的,不是自习晚归的单身狗,就是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尤桑和蔺修竹混迹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两人并肩而行,花到了尤桑手里,蔺大总裁意味不明地来一句:“原本有十一朵的。” 尤桑捧着花哼哼:“那现在不是正好?” “十朵,代表我今晚的演出十分完美!” “再说了,送花也是系统给你的任务吧。” 蔺修竹沉默三秒,不冷不热嗯一声。 尤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就知道,蔺修竹给她加油和比赞的举动就已经很逆天了,勉强能算队友情,怎么可能专门给她送花? 还是她最喜欢的风信子。 八成又是系统透露的。 不过她今晚心情不错,也算锦上添花了。 许是她的脚步太轻快,浑身的磁场太明显,走出一段后蔺修竹忽然问她:“心情很好?” 尤桑:“嗯哼。” 蔺修竹猜测:“因为演出很成功?” 尤桑咂摸:“三分之一吧。” 蔺修竹:“替夏晓星找到师父开心?” 尤桑又说:“也算三分之一吧。” 蔺修竹:“那还有三分之一是什么?” 尤桑沉吟片刻,似在斟酌措辞。 “你有没有过身在低谷,很想要人拉一把的时候?” 蔺修竹答:“低谷当然有,但我并不指望有人来拉我。” 尤桑不太信,“一次都没有?” 蔺修竹想了想说:“上小学后就没有了。” “我三岁后开始自己吃饭睡觉穿衣服,七岁开始自己上学放学,上初中后国内外两头跑,也是自己坐飞机。” “我爸教会我最深的一句话,大概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尤桑不禁咂舌。 之前还觉得蔺修竹描述的家庭轻松有爱,但这是不是也太松了点? 那么小的孩子,就不怕出意外吗? “别用这种看留守儿童的眼神看我。”蔺修竹无奈一笑,“虽然他们从小教我独立自主,但也不是彻底不管。在我有自保能力前,出门都有保镖远远跟着,非特殊情况不会出现。” 尤桑长长地噢了一声。 蔺修竹:“你呢?为什么这么问?” 尤桑:“因为我以前,有过这样的时候啊。” 第66章 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大概是夜风太轻柔,蔺修竹此时的目光又太沉静,让尤桑鬼使神差坦白了这么一句。 但她总归不太爱提过去。 故作轻松一笑,“不过只限于以前,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蔺修竹读懂她的回避,顺着她问:“哦?” 尤桑:“因为以前是小孩儿啊,还想着有大人能帮自己一把。” “直到自己成大人了,发现要在社会上生活,别说遇到贵人,不遇到傻逼就不错了。” 蔺修竹闻言不禁闷笑了声,眼尾上扬的弧度像弯新月,煞是好看。 笑完他又问:“你说的傻逼,不会也包括我吧?” 尤桑赏他个白眼,“你要是的话,我犯得着跟你掰头这么多年?” 就算死对头,也得是同层次的吧。 跟真傻逼争个没完,只会拉低自个儿智商。 蔺修竹低笑,“这算是夸奖吗?” 尤桑:“阐述事实而已。” 她把扯远的话题转回去。 “虽然现在已经不抱幻想,但是看到别人走出低谷重见光明,还是会觉得欣慰。” “如果恰好,把她拉上来的人是我的话,那感觉会更奇妙。” “就好像,也弥补了自己从前的遗憾。” “所以。”尤桑偏头看蔺修竹,“我之前说,帮她也是在帮我自己,不算骗你。” 蔺修竹薄唇轻抿,脸上线条也跟着柔和下来。 “我知道。”他说。 有些人在被伤害过后,会变得铁石心肠,从此周遭一切都与其无关。 有些人,会给自己披上一层甲胄,给心裹上一层坚冰。 可如果遇到能触动他们的人,甲胄脱下,坚冰融化,会发现柔软的内里从未改变。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停车场。 尤桑自己开了车,婉拒了蔺修竹送她。 “好吧。”蔺修竹双手插兜站在车前,“那有件事,我得现在跟你说了。” 尤桑:“什么事?” 蔺修竹右手从兜里夹出张东西递给她,“你这周六有空吗?” 尤桑接过来一看,满脑袋问号。 游乐园双人门票? 他们两个去吗? 尤桑抬头问:“又是系统任务?” 蔺修竹耸耸肩,“按照它的说法,不是任务是福利。” “方才我去后台找你之前,系统突然说恰逢游戏运行二十周年,随机给二十个玩家发放抽奖福利。” 尤桑难以置信,“所以你就抽到了一张游乐园门票?” 这到底是手气太差还是系统的抽奖箱里就没啥好东西? 蔺修竹解释:“我抽奖运确实不太好,不过这张门票倒也没那么普通。” 尤桑闻言把门票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忽然觉得这游乐园名字有点眼熟。 “这……不是尤氏和蔺氏集团之前合作开发的那个游乐园吗?” “对,这周试运营,门票限购。” 尤桑简直要吐血,“重点是限不限购吗大哥?” “是我俩要去玩的话根本都不需要门票啊!” 这人手气简直烂到家了。 系统怎么不给她发福利? 她平时运气也不咋地,但抽奖运一向不错。 蔺修竹看她一副错亿模样,比他这个抽奖的还心疼,不由有些好笑:“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痛失福利,尤桑没心情再听他卖关子,“那你倒是说呀!” 蔺修竹:“门票是其次,系统说,如果我们周六去这家游乐园玩,每玩一个项目,就能各加5颗恋心。” “!”尤桑双眼一亮,跟穷人乍富似的,“真的?” 蔺修竹点头,“真的,前提是,每个项目都得两个人共同参与。” 尤桑:“那也必须去!” 这恋心赚起来不比劳什子晚安吻强多了! 妥妥的快钱啊不要是傻子! “我也这么觉得。”蔺修竹笑了笑,“周六九点我去尤家接你?” “不用。”尤桑指着门票上的时间,“这不九点就营业了吗?我们直接九点在游乐园门口会合,早点去还能多玩点项目。” 蔺修竹失笑,“行。” 回家的一路上,尤桑仍有些可惜自己不是那二十个玩家之一。 没想到她刚把车停好,系统就跳出来了。 【二十载光阴漫漫,真爱剧本感谢有您相伴。值此周年庆典之际,游戏官方将随机抽取二十位玩家发放抽奖福利。】 【恭喜999号玩家获得抽奖名额!测试您手气的时候到了哦~礼品种类丰富,快来获取您的专属礼物吧!】 眼前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大转盘。 二分之一是黄色,三等奖(普通礼品)。 三分之一是橙色,二等奖(恋心加持)。 估摸着蔺修竹抽的门票就是橙色区域里的,倒是比她想象的好点儿。 要是黄色,那可真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门票了。 剩下接近六分之一是红色,一等奖(商城道具)。 以及极其狭窄的一块粉色,占比可能还不到五十分之一。 用一条线延伸出去注明:特等奖(未知)。 转盘中心一个荧光按钮写着启动。 尤桑摩拳擦掌,十指相扣放在额前念念有词。 她不贪心,给她个一等奖就行! 亲爱的幸运之神请保佑! 念完,她深吸口气按下启动。 转盘缓缓开始转动,接着越来越快。 二十秒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尤桑一眨不眨地盯着,大气不敢喘。 最后几秒,指针划过黄色,橙色…… 在她暗暗的加油鼓劲中,进入了红色区域! 尤桑激动地一合掌! 稳了! 就在她以为指针要停下来的时候,它以龟速,又往前走了那么一点点。 刚好完全遮住那条粉色细缝。 尤桑惊呆。 虽说她手气向来挺好,但也是头回抽中概率这么低的奖。 人品大爆发啊! 尤桑热泪盈眶,果然,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恭喜999号玩家抽中特等奖!!!】 系统的冷漠电子音好像都有了情绪:【特等奖是游戏二十周年典藏版道具,只赠不卖,唯此一件,送出即无。】 也就是说在她前面抽奖的,都没抽到? 后面的人想抽,也没机会了? 尤桑被系统的话搞得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查收,想看看究竟是啥好玩意。 点开一看,傻眼了。 道具确实是道具,也很符合这个游戏的尿性。 关键是……对她好像没什么用啊? 第67章 赢你还有什么成就感 周六上午,游乐园门口。 尤桑特意提前十分钟到达,不料蔺修竹比她还早。 男人头发随意散落额前,印着简单字母logo的白t,轻薄宽松的黑色长裤,还背着个单肩包。 上位者气息荡然无存,妥妥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尤桑穿着帅酷的露脐短袖和工装裤,戴了顶棒球帽,也是适合运动的风格。 两人安检完毕一起走进游乐园,然后…… 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面面相觑片刻。 蔺修竹:“你想玩什么?” 尤桑:“听你的吧。” 蔺修竹:“我以前没来过游乐园。” 尤桑:“……实不相瞒,我也没有。” 蔺修竹:“……我以为女生会喜欢这些。” 尤桑:“你这是刻板印象。” 事实上,是小时候,没人带她来。 长大了能自己来了,又太忙,而且职业因素也不方便出现在人多的公共场合。 蔺修竹卸下单肩包,从里面掏出一份游玩攻略。 “临时跟助理要来的,不然就按这个走?” 尤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表示同意。 许是考虑到开始要先热热身,第一个项目是最舒缓的:旋转木马。 园里人不算多,他们又来得早,前面只排了七八个人,都是大人带着小孩。 尤桑成年人羞耻心作祟,不太自在地拉低帽檐。 蔺修竹在她身后发出闷笑。 尤桑飞去眼刀,“你笑什么?” 蔺修竹也跟着低了点头,“你不觉得这样更引人注目吗?” 尤桑:“……” 三分钟后,轮到他们这批。 一趟旋转木马五分钟,波浪式地载着人转圈。 与其说是在骑马,不如说像乘船在原地打转。 下来后,尤桑脚步不明显的虚浮,在蔺修竹伸手扶她前稳住了。 “没事。”她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有点晕船。” “走吧,去下一个。” 蔺修竹掏出攻略,顿了顿,说:“下一个是海盗船。” “……” 一连玩完海盗船、滑滑梯、过山车之后,尤桑脚底打飘,脸色发白。 所幸系统播报恋心数到账的声音给了她一点安慰,强撑着问:“后面是什么?” 蔺修竹倒是面色如常,立刻回答:“流星锤。” 尤桑闭了闭眼,“再后面呢?” 蔺修竹瞄了瞄她,有些不忍地说:“跳楼机。” “……”尤桑发出灵魂质问,“你助理给的攻略真的靠谱吗?” 怎么中间一点缓冲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心脏移位不可。 “还是说这攻略是专门为你制定的?” 蔺修竹怎么就适应良好? 蔺修竹看出她的忿忿不平,一脸淡然道:“可能是我平时喜欢运动。” 尤桑:“我也没少运动!” 蔺修竹:“我指的是极限运动,蹦极、跳伞、滑翔之类的。” 尤桑服了。 这些她一个也没干过。 尤桑一把夺过攻略,目光粗略地扫,旋即锁定一个项目:镜子迷宫。 “先去这个!” 顾名思义,这个迷宫里的墙壁都是由镜子砌成的。 光线非常暗,还是蓝紫色,镜子从各个角度照出迷幻的人影,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前面是死角还是出路。 通道非常狭窄,两个人都无法并肩站着。 刚开始进去,尤桑是走在前面那个。 才走出五六米,就遇到第一个岔路口。 因为他们进来的入口在右边,尤桑选择往左走。 几米后又是个岔口。 尤桑继续往左。 刚走一步,砰的一声撞上了镜子。 “嘶——” 想骂人,但蔺修竹就在身后,她把嘴闭上,揉揉额头往右走。 嘿,能过! 不错,尤桑信心又回来了。 她觉得这种游乐园里的迷宫不会太难,只要坚持选一个方向,不行再换,总是能出去的。 于是顺着通道拐了几个弯后再次遇到岔口,她依旧毫不犹豫选左。 过了。 再遇,再左。 砰! “嗷!” 她又一次狠狠撞上镜子。 这回她趴在镜子上缓了好半天。 本来选这个迷宫是想从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里找个平复机会,结果忘记自己是个路痴,又转又撞的,更晕了。 蔺修竹从后面扳她的肩膀:“转过来我看看。” 尤桑语气生硬:“不用。” 看什么? 看她红肿的额头吗? 丢死人了。 岂料蔺修竹说:“让我看看镜子。” “……” 尤桑出离愤怒了。 “你什么意思?”不带这样埋汰人的! 她鼓了鼓腮帮,“放心!就算撞碎了也不用你赔,我会负责的!” 蔺修竹大手不由分说按住她的脑袋,往一侧转了转,指着镜子上的一块印子说:“看见了吗?” “这是你第一次撞的。” 尤桑睁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好像……还真是。 形状都差不多。 蔺修竹平静地下结论:“所以我们刚刚在原地转了一圈。” 尤桑:“……” 在她无地自容想找点借口掩饰自己的路痴属性时,蔺修竹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他转身向着方才的岔口走回去。 见尤桑还傻愣着不动,回头看她,催促:“还不过来?” 等尤桑别扭地走过去,他从包里拿出那个尤桑在方才项目中摘下的棒球帽,重新扣回她头顶。 “还是戴着吧,省得再撞上。” 尤桑把帽檐推高,露出眉眼,那股别扭消散许多,甚至,还有点欣然。 可能是因为蔺修竹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嘲笑她。 也可能是因为…… “本来就不聪明,再撞几次更傻了,那我以后赢你还有什么成就感?”蔺修竹接着说。 尤桑:“……” “蔺!修!竹!” “嘘——”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别吵,我在思考。” 尤桑现在觉得自己不仅脑袋晕,胸口也憋得疼了。 几秒钟后,蔺修竹忽然向侧后方伸手,准确地捉住她手腕。 “好了,跟我走。” 尤桑来不及过多反应,就被他带着往右去。 他左手拉住她,右手在前方探路。 如果探到一边是死角,就立刻朝另一边走。 遇到两边都能走的,有时不会犹豫,有时则会停下来思忖片刻。 一开始尤桑还试图记住他的选择并找出规律,以此证明自己。 直到绕来绕去的路绕得她脑袋里也一团乱麻,干脆放弃治疗啥也不想地跟着人走了。 路痴真的伤不起。 人家方向感好的,看一眼地图大脑里就有立体画像了。 你呢? 对着个导航还要原地转一圈才能把方向标和路线对上。 有些东西横竖不能强求,至少她抽奖的运气比蔺某人强多了不是吗? —— 蔺某人:逗老婆真有意思。 第68章 怎样都不会输的选择 尤桑怀疑蔺修竹身上可能是装了类似雷达的东西。 一路走下来,没有原地转圈,也没碰到过死胡同。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顺利走到出口时,蔺修竹停了下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岔口。”他说,“走哪边,不如你来决定?” 尤桑已经放弃挣扎,都最后一步了,她再给人带沟里前功尽弃的话,真的是要把脸也丢尽。 她摇摇头:“你决定吧。” “不是说你抽奖运很好吗?”蔺修竹挑眉,“既然系统没给你机会,那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不用思考任何,就凭你的直觉,抽一个。” 尤桑一愣,想起她还没跟蔺修竹说她也抽到奖了的事。 公平起见,她是应该说的。 但那个道具的性质让她有点难以启齿,在如今的情况下,说了难免让人多想。 反正她也不能使用。 至少在这局游戏里,应该是没用的。 是以尤桑斟酌再三,还是没说出口。 “想好了吗?”蔺修竹口吻轻松,“别有压力,随便选。” 尤桑下意识道:“左边吧。” 蔺修竹笑了声,“看来你对左边确实情有独钟。” “那就走吧。” 这回他没再牵着她,而是让她走在前边。 尤桑越走心跳越快。 两手不自觉交叉扣在胸前。 暗暗祈祷:拜托拜托!这次一定要是对的! 这条通道似乎变得比之前走过的都要长。 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 没有两难的岔道,也不是光亮的出口。 尤桑一颗心直坠谷底。 她的路痴属性已经强大到幸运之神都无力回天了吗? 尤桑强笑着转头,难掩颓丧:“抱歉,这次我的运气好像失灵了。” 怎料蔺修竹正握拳抵着唇偷笑。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推门呐!” 尤桑呆了呆。 男人已经推着她继续往前走,眼看又要撞上镜子,尤桑赶紧伸出手抵在前面—— 就这样推开了那面看似封闭的镜子。 镜面翻转,他们眨眼间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原来,出口被做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房间六个面也都铺满镜子。 天花板上垂挂着无数星星灯,闪烁的灯带刚好悬至他们头顶。 蓝色、紫色、粉色……各色荧光交织成瑰丽绚烂的星海,又透过镜面成像延伸至更远更深处。 置身其中,宛如徜徉在无垠宇宙,迷幻得令人心醉。 尤桑不禁屏住呼吸。 蔺修竹站在镜子前回身看她,星光落进他眼底,温柔逡巡。 弯了弯唇,似调侃似夸奖:“看来尤大师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呢。” 尤桑也忍不住翘起嘴角,那股子郁闷一扫而空。 “当然!” “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好人从不失手!” 活像方才丧着个脸的人不是她一样。 两人欣赏够了,才从这片星空里出去。 外头仍是炎炎夏日,热气扑面而来,里头的一切仿佛是场幻觉。 尤桑不由以手作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蔺修竹:“热?” 尤桑:“有点。” 他把包卸下递给她,手上只拿了个手机。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尤桑:“?” 蔺修竹一本正经地说:“我去买几个橘子。” “……”尤桑气笑了,拿包甩他,“滚呐你!” 男人灵活避开,闷笑道:“ok,说真的,我去买两瓶水。” 说完就提步向不远处的商店小跑而去。 尤桑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修长矫健的背影,不知怎的,嘴角很久都压不下来。 这时,有两个女生从前面路过,看样子也是刚从迷宫出来。 她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尤桑不经意听了一嘴。 “我就说嘛,最后应该朝右走,你看听我的没错吧?” “可我们进去前,我明明看到有人是左边出来的。” “啊?那可能两边都可以?” “或许吧,我们这边的出口是神秘海洋主题,不知道左边是什么呢?” “……” 是梦幻星河。 尤桑在心里默默道。 旋即,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站在最后那个岔路口前,蔺修竹让她放轻松随意选时,无所谓的笑。 尤桑怔怔看向阳光下拿着两瓶柠檬气泡水朝她走来的人。 他在把选择权交给她之前…… 是否知道,那是个怎样都不会输的选择呢。 时近正午,日头正烈,两人达成一致,决定先去主题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跟名为《萌宠联盟》的动漫联名,处处可见动漫里的元素。 除了餐厅装饰和店员服装,连菜单也是奇形怪状五花八门。 蔺修竹是个不爱挑战新食物的人,尤桑也怕乱点到自己不爱吃的食材,两个人都只点了基础款套餐。 好歹能从名字上看出是啥东西。 才在手机上下完单不久,就有个戴着兔耳朵的可爱女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 对着尤桑轻言细语道:“您好,尊敬的顾客,因为您是我们店今天第一百位下单的客人,这是我们特别赠送的萌宠甜点,请您慢用。” 服务员从托盘里取出一个九宫格制式的餐具,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尤桑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最近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演出化险为夷,抽奖是特等奖,连吃个饭都有意外惊喜? 九宫格甜点被做成各种小动物模样,惟妙惟肖,显然这样一盘要费去不少功夫。 尤桑在菜单上找了找,果然,价格还挺高。 但是小朋友喜欢,家长照样会买单。 尤桑抬头去看蔺修竹的反应。 他单手支着腮,微微歪头,眼中笑意漾开。 “没想到跟着好人尤大师,还有免费甜品能吃呢?” 尤桑自称好人就是一时口嗨,被他这么一揶揄,反而有些不自在。 可在这人面前,她认怂不了一点。 佯装自然地将餐具往他那边推,“来吧,好心又大方的尤大师让你先选。” 蔺修竹垂眸扫了眼,忽而勾了勾唇,毫不客气地伸出筷子—— 夹走了那只小刺猬。 “……”尤桑拿着筷子的手悄悄捏紧。 虽然那只刺猬是离他最近没错,可…… 她说不上哪里奇怪,总之就是很奇怪。 他夹完还看她一眼更奇怪! 见他一口咬掉了小刺猬的半身刺,尤桑莫名后颈一凉,有点心慌,不知道自己慌个啥,更不知道自己夹了个什么就往嘴里塞。 蔺修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原来你喜欢狐狸?” 尤桑手一抖,甜品掉进碗里。 她定睛一看,看见一只被自己咬掉了尾巴的红毛狐狸。 “……” 后半程尤桑埋头吃饭,头就没抬起来过。 等两人吃完饭离开餐厅,戴着兔耳朵的服务生艳羡地目送他们远去。 旁边戴着猫耳的服务生刚忙完,凑过来跟着望,问:“这就是男生给你小费拜托你送惊喜给女生的那对情侣?” “对啊!很般配吧?” —— 蔺某人:信什么幸运之神,信我,谢谢。 (蔺哥以为桑桑没机会抽奖就自己想法子弥补呜呜呜,我说你爱人别太沉默了真的) 第69章 人不该太为难自己 下午的第一个项目是鬼屋。 原因如下。 尤桑:“有没有凉快点的项目?” 蔺修竹:“有。” 然后两人就站在了一个被做成巨大骷髅头的入口。 尤桑:“?” 蔺修竹:“心静自然凉。” 尤桑:“……” 蔺修竹:“怕鬼?” 尤桑:“谁说的!” 她抬头挺胸大步流星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这个鬼屋是废弃医院场景。 光线昏暗,一个病房连着一个病房。 路过第一间,尤桑控制住自己目不斜视往前走。 什么也没发生。 她偷偷松口气。 咽了下唾沫,小心翼翼打开第二扇门。 低垂眸子,做好会被突然贴脸的准备。 只要不正面对视,就没问题! 尤桑在原地等了片刻,依然什么都没发生。 她疑惑地走进房间扫视一眼。 空荡荡的,也不像是能藏住鬼啊。 难道这个鬼屋主打心理战?前两次让你放松警惕,第三间才会有? 忽然,头顶一阵阴风刮过,背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尤桑心一紧,猛地转身! “……” 一个无语的大喘气,她埋怨道:“你干嘛不出声啊!” 蔺修竹双手插兜站在那,整个一云淡风轻。 “怕吓到你背后的鬼。” 尤桑白他一眼,“想吓谁呢?还吓鬼。” 她边说边下意识回头,“这里明明就没——”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 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倒吊下来一个长舌鬼,腥红的舌头比脸还长,眼球凸出,头发半秃,还张着血盆大口对她笑! 尤桑白了脸闭着眼抬脚就往前冲,在快要撞上墙前被蔺修竹挡了一下。 男人背后重重磕上墙壁,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尤桑没听见,她这会儿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放那张恐怖的女鬼脸。 蔺修竹见怀里的人一个劲往自己胳肢窝下面躲,像要钻进他和墙壁的缝隙里似的,不由好笑。 “就你这样,还想拍恐怖片呢?” 尤桑声音闷闷的:“……这又不一样。” 蔺修竹:“哪里不一样?我亲身经历,剧组道具可比这还逼真。” “我本来想着,或许拍过就不怕了。”尤桑语气里有懊恼,不知是因为又在某人面前暴露了一个弱点,还是因为发现事情跟自己想象的存在差距。 蔺修竹不太赞同:“为什么怕还要拍?” 他说:“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没必要硬逼自己改掉。” 尤桑沉默片刻。 没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小时候,她总想把一切做到最好。 因为除此以外,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在乎的人更高兴更满意。 后来只剩她一个人,于是那些恐惧的,不擅长的,都成了她必须去面对的事。 就像她和夏晓星说的,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它。 可她真的就没有想软弱想退缩的时候吗? 最后,尤桑问:“就像你也怕血那样?” “……”蔺修竹无奈地笑了下,“到底谁跟你说我怕血的?” 尤桑恢复些镇定,若无其事退出他怀里,仰起头,目光较真,“杀青戏那天,你自己说的,我的血吓死人了。” 蔺修竹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指的是吓到别人。” 尤桑不信:“不对,你肯定也被吓到了。” 否则现在心虚什么? 眼见不给个理由这茬就过不去,蔺修竹只好道:“就当作是你演技爆发吓到我了行吗?” 尤桑当下就听爽了。 长噢一声点点头,拼命压着嘴角:“早说嘛,这有啥不好承认的。” 蔺修竹哑然失笑,随后叹道:“现在可以走了?” 尤桑:“等等。” 蔺修竹:“?” 尤桑:“那你到底怕什么?” 她好像还真没听过蔺修竹有怕的东西。 蔺修竹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尤桑不太甘心:“可你都知道我的弱点了。” 她要是不掌握点他的把柄,还怎么好好当死对头? 蔺修竹促狭一笑:“我就是知道了,能怎么办呢?” 尤桑气鼓鼓瞪着他。 没发现自己已经把女鬼忘去爪哇国了。 蔺修竹毫无收敛自觉,欠欠地说:“你要是在这里把我灭口的话,就得自己走完剩下的路哦。” “好了~别这么如临大敌,我会保密的。”他伸手遮上她的眼睛,另只手搭上她的肩,将她转过去,松松箍着人往前走,“现在让我们先一致对外。” 尤桑视野里一片漆黑,害怕的情绪又回来了点儿,不由自主抬手握住他横放在她眼前的小臂,压低声音问:“那个鬼还在吗?” 蔺修竹扫了眼天花板,脸不红心不跳,“在呢。” 尤桑手上不禁抓紧,“那我们快走。” 天花板隔层上早就把仿真鬼收起来还被迫听了一堆打情骂俏的工作人员:“……???” 见过虐狗的,没见过虐鬼的。 果然臭情侣才是这世上最可恶的存在! 后半程,尤桑比在迷宫里还要破罐破摔。 就这么被某人遮着眼睛亦步亦趋往前走。 中途蔺修竹有好几次明显的停顿,尤桑都浑身一震,“又来了?” “嗯。”他连呼吸都没变一下,垂眸瞥了眼乖乖躲在他身边的人,唇畔勾起一抹笑,“没事。” 然后面不改色带着人在原地又绕了一圈。 可怜尤路痴本来方向感就不好,精神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完全没发觉。 某扮鬼人员第三次见到这一男一女从前面走过时:“……” 要不是鬼不能说人话,他好歹整两句国骂! 臭不要脸的! 长得帅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他辛辛苦苦扮鬼挣这两个钱容易吗他?上岗第一天人没吓到几个,自己先被虐了个透。 呵!退! 终于,尤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个鬼屋这么大吗?” 她虽然空间感知不太行,时间感知还是没问题的,这比迷宫里走得还久啊。 关键是这样小步小步不敢放开来走,忒累人。 蔺修竹回答:“快了。” 说完,眼中露出一点不明显的遗憾,携着人往不远处的出口而去。 两分钟后,两人就站在了鬼屋外头。 蔺修竹慢慢放开手,给了尤桑眼睛适应光线的时间。 重见天光,尤桑如释重负。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她看向蔺修竹,“人不该太为难自己。” 蔺修竹:“嗯?” 尤桑:“所以我决定以后离迷宫和鬼屋远一点。” —— 蔺修竹:……痛失福利。 第70章 她想问他一个问题 虽然说了不为难自己,唾手可得的恋心也不能不要。 两人去把流星锤和跳楼机也玩了。 有了上午的经验,尤桑这回淡定许多。 缓了缓,又继续别的项目。 虽说是在玩,但也着实耗费精力,为了尽可能多玩一些,刨开中途吃晚饭,他们几乎就没歇过。 直到晚上九点,他们一共打卡完十五个项目。 离闭园时间还有半小时。 够坐一圈摩天轮。 仰望着在夜幕中发光的巨大轮盘,尤桑脚步忽然踌躇了一下。 游乐园在建时,这个摩天轮就已经被很多人预言,将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夜景建筑之一。 此时,它慢慢转动着,流光溢彩,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游乐园。 绚烂得有些不真实。 前方的蔺修竹回过身,见尤桑站在原地,笑问:“怎么,累得走不动了?” 他的头发被吹乱,白净衣襟在夜风中鼓动着,笑容也好看到不真实。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笑。 生动,放肆,不加掩饰。 她也是。 这一天好像过分快乐了。 原以为只是来做任务,却发现一切都比想象中有趣。 尖叫是快乐的,意外是快乐的,就连害怕也有着明亮的底色。 因为有人陪着。 哪怕,是一个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这种快乐更让她觉得不真实。 就好像是偷来的。 蔺修竹见她望着他出神,玩笑似的说了句:“不会还得我背你上去吧?” ……可他怎么能背她呢。 太近了。 心里那个声音又在说:太近了。 近得模糊了距离,混淆了关系,扰乱了心神。 其他的,谁和谁都能一起玩。 可摩天轮不一样。 她听过那个恋人的传说,就不能当作没听过。 尤桑张张口,想说,这个就算了吧。 却迟迟说不出口。 她……竟然舍不得。 舍不得这戛然而止的快乐,舍不得从这难得的放纵里抽身。 尤桑想,她到底还是个俗人。 孤独了太久,忽然得到点什么,就忍不住想要抓住。 即使明知这并不属于她。 思及此,难免又有些恼。 这能全怪她吗? 是他先伸出手的。 理智小人和欲望小人在脑子里疯狂打架。 一个说着:你清醒一点!别被诱惑了!没准人家就是在践行他所谓的绅士风度而已! 另一个说:别装了好吗?你明明就很开心很想要,主动送上门的温暖为什么要放过? 尤桑垂眸,不让那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挣扎。 偏偏,他还要凑过来给她的天平加码。 “你再磨蹭下去,这最后5颗恋心就拿不到手了哦。” 看,他连纵情妄为的借口都给她找好了。 尤桑握了握拳,手心掐得发疼。 她想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蔺修竹的答案如她所想,那么,她这只小心谨慎的刺猬,就放肆这一回。 尤桑蓦地抬眼看他,眸子里迸出点点光亮,似要将人灼伤。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蔺修竹一怔,在她这般目光下敛起了笑,眉眼变得认真。 轻声道:“你问。” 尤桑深吸一口气:“我是想问,你——” 急促的手机铃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她蹙了蹙眉,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 是尤建华。 可分明还没到门禁时间点,他怎么会突然打来? 心中隐约浮起不好的预感。 一瞬间,甚至有种强烈的直觉让她不想接这个电话。 好像一旦接起,当前的一切就会如泡沫般眨眼幻灭。 铃声在不停催促。 蔺修竹也说:“先接吧。” 她终究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立时传来周叔焦急的声音。 尤桑本就疲软的双腿趔趄了下,刹那间,仿佛天旋地转。 蔺修竹及时撑住她,担心地问:“怎么了?” 尤桑怔怔看向他。 他身后的摩天轮走完一圈,停了下来。 灯灭了。 巨大轮盘隐在夜幕中,不再唯美梦幻,反而像只机械冰冷的钢铁怪兽。 所以这才是真实。 如果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就连原本属于自己的,也会失去。 *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爱捉弄人。 尤桑想,上次急匆匆来到这家医院,她还是陪着夏晓星来的。 未曾想,没过多久,当事人就换成了自己。 手术室外,周叔的表情格外凝重。 尤桑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医生拿着一份病危通知书出来:“谁是家属?” 尤桑眼睛霎时红了一圈,哑着嗓子:“我是。” 她抓着笔的手指紧到发痛,才勉强能稳住签完字。 抢救还在继续。 尤桑艰涩地问:“车祸原因……是什么?” 周叔沉沉叹息:“警方还在调查,初步检查结果,是肇事的司机酒驾。”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瞥了眼她背后的蔺修竹,眸中划过一抹复杂探究,又把话咽了回去。 尤桑没注意到,她像是被人锤了一榔头,耳边嗡嗡作响。 酒驾…… 当初外公车祸,也是因为对方酒驾。 等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那天,外公本是为了来见她。 尤桑闭了闭眼,呼吸间都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而苦涩。 为什么如此相似的场景,要让她再经历一遍? 疮疤被血淋淋撕开,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又回到她脑海。 她真的怕了。 尤建华和她相处还不到一个月,给她的关怀却是尤利明从未给过的。 纵使她知道不该对剧本人物产生过多情感,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此刻无比希望尤建华能够活下来,不是因为怕主线任务失败。 只是单纯的希望而已。 尤桑无焦距地望着虚空,直至眼眶酸胀刺疼。 蔺修竹一直静静陪在她身边。 他的手机不断有电话进来,被他调成静音没去管。 尤桑眼珠动了动,声音惨淡飘忽。 “我没事,你去忙吧。” 蔺修竹没走。 大手抚上她的发,将她的脑袋轻轻压向他肩头,像是安慰那样,摩挲了两下。 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香味,很清淡,要凑近才能闻见。 却正好隔绝了那辛涩的消毒水味。 尤桑无意识地把脸埋上去嗅了嗅。 几颗泪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沁湿了男人肩头一角。 —— 好消息:桑桑快心动了。 坏消息:有人要开始搞事了。 第71章 尤桑下意识变得抗拒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的画面像一段黑白默片,尤桑看见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那声音才通过听觉神经传到她的大脑。 脱离生命危险。 尤桑提取到这几个关键字,心下一松,灌铅的腿顿时软了几分。 尤建华被推进了icu病房。 医生说如果两天内能醒来,后续恢复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如果醒不过来呢? 尤桑唇瓣翕了翕,没能问出口。 她双手抵在病房外的玻璃上,缄默地望着床上的人。 尤建华和她说起过年轻时候的事。 一脸自豪地说他曾经多少次闯过鬼门关,命悬一线,阎王爷也不敢收他。 最后又唏嘘感慨,说自己老了,不比年轻时候,怕的东西也多了。 尤桑安慰说他身体还健壮得很,定能长命百岁。 哪知尤建华大笑起来,摇头道:“乖女儿当你老爹怕死呢?” 尤桑一愣。 这世上的人,大多年轻时还会想死,老了却又开始怕死。 她问:“那爸怕什么呢?” 尤建华看着她笑叹两声,不说话。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答案。 他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后,没人护着她。 尤桑想起那一幕,鼻腔又开始发酸。 她忍住了。 她不会让他的担心成真。 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她令自己镇定下来。 情绪发泄完毕,就要解决问题。 蔺修竹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尤桑余光瞥见那上面的来电显示,对他扯了扯嘴角。 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但神情已然平静:“伯父大概找你有急事,去接吧,我真的没关系。” 蔺修竹凝眉看着她,眸中是真切的担忧。 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尤桑来不及细究,他深深地望她一眼,说了句“等我回来”,转身走向楼梯间。 他将手机放至耳边,尤桑听见他喊了声爸,声音有点冷。 尤桑不自觉蹙了下眉。 一缕不安悄悄爬上心尖。 她转身问周叔:“肇事的司机在哪?” 周叔沉声答:“当场死亡。” 尤桑眉头锁得更紧,“高叔呢?” 高叔是尤建华的司机,给他开了十几年车,从没出过事。 周叔眼中有伤痛和可惜,“……也没了。” 尤桑倒抽一口凉气,心头却像压上一块巨石。 周叔接着说:“当时车里还有一个人,黄达,在小姐来之前,就抢救无效死亡了。” 尤桑从没听过这号人物,“黄达是谁?” 周叔又长叹了口气,说:“小姐不知道也正常,这人二十年前坐了牢,近日才被放出来。” “他曾经,也是我们帮里的一个兄弟,比我更得大哥器重。” 尤桑惊讶地睁大眼。 既是如此,她为何没听尤建华提起过这人? 就连跟原角也从未说过。 “因为他差点害死小姐。” 尤建华当初想要金盆洗手,遭遇了极大阻力。 身负一个帮派的存亡,又深陷众多势力的利益圈,哪里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别说外人不同意,跟着他的那帮兄弟也多有不满。 其中,黄达反对最激烈。 跟尤建华吵上头时,甚至说过“是不是要那丫头消失你才能回心转意”的话。 两人大打出手,不欢而散。 之后不久,当时只有两岁的尤桑就被尤建华的仇家绑架了。 不幸中的万幸,那仇家帮派里,蔺振飞不满帮主作风久矣,于是找到尤建华商量合作。 最后,一个成功上位,一个救出女儿,自此有了交情。 尤建华回到帮里,开始彻查。 依他对尤桑的严密保护,若没有内鬼,仇家根本不可能轻易绑走女儿。 偏偏这时,黄达逃了。 等同于不打自招。 尤建华派人搜寻他的下落,许久未果。 等再有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在监狱里了。 尤建华沉默良久,没有去追究过错,也没有打听他入狱的原因,从此不再提起这个人。 半月前,黄达终于出狱。 令人意外的是,他出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找尤建华。 一开始尤建华并不想见他,直到他说是跟尤桑相关的事,不听定会后悔,尤建华才答应见他一面。 结果黄达才上了尤建华的车不久,就发生了车祸。 尤桑听完沉吟道:“您的意思是,这次车祸跟黄达有关?” 周叔斩钉截铁:“一定与他有关。” 尤桑不禁疑问:“就算黄达是恨我爸后来对他不闻不问想要报复,可他刚出狱,应该没有条件让那个肇事司机为他卖命吧?再说他何必搭上自己?” 周叔一脸沉凝,“我原本也以为是他蓄意报复,可是他临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尤桑:“什么话?” 周叔扫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更低: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说……小心蔺家。” 尤桑瞳孔一缩,僵在原地。 短短四个字,却足以传达太多信息。 黄达一个早就入狱的人,能和蔺家有什么关系? 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二十年前那场绑架。 只有蔺振飞。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若真如此,这次车祸,有没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想要阻止真相被揭开? 如果是蔺振飞,想要制造这起车祸就轻而易举。 可是……为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让他不惜杀人灭口? 尤桑思绪纷乱,一时寻不到出口。 她跟蔺振飞没有实际接触过,并不了解此人。 站在原角色的角度,这就是个表面儒雅实则风流但对小辈又挺宽容的一个长辈。 思及此,尤桑脑海中蓦地划过一个画面。 一周前,在蔺修竹的车上,她和蔺振飞也在电话里寒暄过几句。 当时她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蔺修竹面色如常,她才没多问。 蔺修竹…… 想起他方才那复杂的眼神,尤桑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尤桑下意识变得抗拒。 “会不会是黄达在挑拨离间?”她抿着唇,没什么底气地试图推翻之前的猜测。 此刻,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疑邻盗斧,一旦怀疑一个人就看哪里都觉得可疑。 周叔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依我对他从前的了解,他是不屑于撒谎的。” “现在只能祈祷大哥快点醒来,黄达在车上到底说了什么,只有大哥知道。” 第72章 他可比我狠得多 尤桑在医院守了两天。 尽管周叔已经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尤建华车祸昏迷一事仍是不胫而走。 新闻大肆报道,尤氏股价下跌。 期间形形色色的人打着探病的名义来套话,她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周旋,后来实在疲于应付,索性都交给了周叔。 唯有夏晓星来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拥抱,让她能有片刻喘息。 尤建华转到了普通病房,却依旧没醒。 她偷偷使用过医女的宝箱,可收效甚微。 她也在系统商城里搜索过是否有能让脑部受伤患者尽快苏醒的药丸。 的确有,但价格高得堪比救命药,她就算把现在的恋心全搭上也无济于事。 医生说,如果一周内不醒,尤建华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尤桑的心坠到谷底。 走出医生办公室,职业经理人打来电话。 经理人叫项文,曾经是尤建华资助的学生,为尤氏工作已经有七年,能力很强,是个可信之人。 他来和她商议后天的股东大会。 尤桑按了按眉心,难掩疲惫,“我会出席,晚点我到公司和你接洽。” “尤小姐,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您,鉴于尤董事长现在的情况,其他股东可能会要求推选新任董事长。” 他用词委婉,但尤桑心知肚明。 原角成年时,尤建华就把他手里的部分股权当做成人礼送给了她,她是尤氏如今的第二大股东。 可如果其他股东都联合起来,是能够压过她的。 因着尤建华平日说一不二,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作风,尤氏内部早有许多人不满,他们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会议当天,尤桑做好了被围攻的准备。 会开到最后,那群股东果然提议要重新选举董事长。 尤桑唯有用拖字诀。 无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尤建华,她都不能让尤氏落到别人手里。 “尤小姐一句尤董会醒,你如何保证?难道要我们这么多人把身家压在一个昏迷的人身上?” “是啊,老话说得好,国不能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看看股价都跌成什么样儿了,还是说,尤小姐觉得自己能代替尤董行使职权?能安那群股民的心?” “选不选,我觉得还是投票表决吧。” 尤桑斜睨着跳得最高的那位王董事,眸光沉静而漠然。 “那就表决吧。”她说。 虽然早有预料,当股东一个个投了赞成票的时候,她还是不免感到一丝悲凉。 除了尤桑,还有两个股东没有举手。 王董事脸上诧异一闪而过,尤桑却暗暗舒了口气。 跟项文了解完情况后,昨天她特意去找过这两个股东。 他们属于中立派,一般不参与集团内部纷争。 她费尽口舌,软硬兼施,不奢求他们支持自己,只希望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中立。 许是他们发现尤桑并非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又或许本就想再观望观望,最终答应了尤桑的请求。 这两位在投票中弃权后,尤桑的股份数勉强占据上风。 会议散场,王董走过来,假惺惺笑着:“倒是我小瞧了尤小姐。” 尤桑淡淡道:“还要多向王董学习才是。” 王董眼中划过不甘,嗤笑一声:“我可担不起,尤小姐还是盼着尤董能醒来亲自指点吧。” “总归一个月,也没多长。” 他讥诮着说完,大摇大摆离开了。 尤桑眉目凝霜,站在原地,手紧了紧。 董事会内部有规定,如果任一董事出于意外连续一个月无法行使职权的话,就会被卸去职位,选出新人顶上。 董事长也不例外。 可尤建华能否在这个月醒来,她委实没有把握。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尤桑又想起那两位中立派股东话里话外给她暗示的一条路。 蔺家。 蔺振飞手上也有尤氏的股份,且不算少。 如果他站在尤桑这边,且不说投票表决会占优势,其他股东顾及到蔺家在给她撑腰,十有八九会乖乖收起那些小心思。 尤桑不是没考虑过这条路,她最开始就想用这件事去试探蔺振飞。 可对方避而不见。 从事发到现在,蔺氏的态度是不闻不问,今天的会也推托有事不出席。 就连蔺修竹,自从那夜被蔺振飞叫回去后,这几天都忙得见不着人影。 一切已经很明显。 尤建华出事,跟蔺振飞脱不了干系。 她甚至怀疑,王董那批人这么急,是蔺振飞给了信号。 否则凭她和蔺修竹的婚约,他们怎会如此肆无忌惮? 尤桑只是不确定,蔺修竹是否知情,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站在这片迷雾里,连原本倚仗的那抹真实都快要看不清。 和项文交代完一些事,尤桑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周叔在车里等她。 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这些天周叔一直亲自接送。 “还去医院吗?小姐,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医院那边我去守着就行。” 尤桑垂眸思虑片刻,再抬眸时,目光变得坚定。 “去蔺氏大楼。” 无论如何,她总该亲自问过蔺修竹。 即使他瞒了她一些事,只要他愿意解释,她就愿意相信。 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想将恶意的揣测往他身上套。 尤桑怀着这样的念头下车,突然响起的冰冷电子音令她脚步一顿。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请注意,对方玩家恋心数累计已达200,任务进程超过90%。】 【请玩家时刻警惕,提高任务效率,否则极有可能在本局游戏中竞技失败。】 尤桑沉默着走进大楼,面上依旧很平静。 前台还是原来那个,如今看她的眼神却掺杂着同情和怜悯。 “尤小姐是来找蔺总吗?” “是。” 前台讪讪道:“蔺总这几天不在公司。” “不在?”尤桑感到奇怪,那他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前台自然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尤桑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决定问一问。 给蔺修竹的电话还没拨出去,身后先传来贱兮兮的声音。 “宝贝是来找我的吗?” 尤桑抬头看去,不禁有些诧异。 蔺昊泽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以前勉强算个普信纨绔,现在整个人却灰败阴郁,虽然嘴巴还是不老实,可看眼睛就知道,没了那股子愚蠢的嚣张。 尤桑没心情搭理他,转身就朝外走。 蔺昊泽见自己被无视,一双眼满是阴霾,再次出声:“还是来找我那好大哥?” 尤桑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你真以为找他有用吗?”蔺昊泽笑得幽冷,一字一句如毒蛇吐信,“想知道你爸昏迷这几天,蔺修竹在干什么吗?” “蠢女人,他可比我狠得多。” 第73章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 回家的路上,尤桑攥着手机,有些魂不守舍。 蔺昊泽给她发了一个录音文件。 说她不听会后悔。 说她不听就等着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理智上她清楚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但她还是想知道,他究竟录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尤桑戴上耳机,冷静地点开播放。 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清晰的人声通过电磁信号转换撞进耳膜。 是蔺振飞在说话。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尤桑听过一次就能记住。 “和尤家的那个项目怎么样?” 一道更熟悉的声音响起:“很顺利。” 尤桑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那群老油条怎么说的?” 蔺修竹顿了顿才答:“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比起卖掉股份,他们更愿意自己翻身做主人。” “那就加把火,项目在你手里,尤氏大把资金压在上面,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在尤建华醒来之前,我要你把其余股份买过来。” “现在买,他们一定会趁机抬价,性价比太低。而且尤建华一醒来,依然是最大股东,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他能不能醒还两说。就算他能醒,只要你把他女儿手上的股份搞到,届时我们才是最大股东。” 蔺修竹没说话。 蔺振飞又理所当然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哄一哄不是简单得很?” “我答应你和她的婚约,不就是为了让你可以顺理成章入主尤氏?” “你若真对她有几分喜欢,只要她听话,之后娶回来放家里也行,可孰轻孰重,你得分清楚。” 最后几个字,警示意味浓重。 蔺修竹似是对他的说教感到不耐,语气冷下来:“别把所有人当傻子,你以为你的谋算很高明吗?” “高不高明不重要。”蔺振飞轻讽地笑,“重要的是,既然决定动手,就别再瞻前顾后。” “修竹啊,你是我最看好的接班人。把这次的事办好,我才能真正放心地把蔺家交到你手上。” 蔺修竹沉默须臾,再开口时声音无波无澜。 “空头支票没用,我要实权。” 蔺振飞许诺:“我会再转给你蔺氏百分之五的股份。” 蔺修竹讨价还价:“百分之十。” 蔺振飞不满道:“你老子还没死呢,别太贪心。” 蔺修竹反问:“就算如此,你依然是第一股东,何来贪心?” 很长一段静默,大概是两人在无声对峙。 最后是蔺振飞妥协了。 又颇有深意地敲打:“你最近在公司的动作很大啊,好几个老家伙都找到我这来了。” “蔺氏早晚是要交给你的,你还年轻,有点耐心才能成大事。” 蔺修竹并未多做解释,只淡声说了句:“我没时间跟他们耗。” 录音戛然而止。 尤桑坐在车后座,失神地望着窗外,思绪有很长一段时间空白。 直到耳边有人反复喊她,她才从噩梦中惊醒似的回头,“怎么了周叔?” “我们到家了,小姐。”周叔从驾驶座转过身,担忧地看向她,“您脸色不太好,是刚去蔺氏发生什么事了吗?” 尤桑后知后觉,发现外头正是尤家别墅。 她吃力地扯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小姐赶紧回去休息吧。”周叔说,“我去医院守着,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您。” “辛苦周叔。” 尤桑回到房间,一沾床,连日的疲乏成倍上涌。 她的身体叫嚣着睡眠,大脑却无比清醒。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打开光屏叫出小爱。 “你们这种黑科技,应该能提供影音文件鉴定服务吧?” 【当然可以啦,但不是免费的哦。】 “要多少?” 【视频是2颗恋心,音频1颗就行啦。】 尤桑没有犹豫,将那段录音又播放了一遍。 “替我鉴定一下,这个音频有没有人工痕迹。” 【滴——999号玩家购买系统鉴定服务,消耗恋心数1颗,当前恋心数182。】 【音频文件检测中……检测完毕。】 【该文件为原声录制,无任何剪切、删改、伪造痕迹。】 小爱问:【玩家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尤桑低头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扣着床沿,默不作声。 小爱:【没有的话,小爱就……】 “等等。” 尤桑闭了闭眼,还是问出了口:“我能知道对方玩家的角色主线是什么吗?” 【在竞技模式中,系统有义务为各位玩家的游戏信息保密噢。】 【我可以告诉您的是,为确保游戏公平,每位玩家的角色主线在性质上不会有太大区别。】 【举个例子,如果您的角色主线是事业+感情,那么对方玩家也是如此。】 够了。 足够她猜到了。 她需要保住尤建华的命和尤氏,以此类推,蔺修竹…… 需要脱离蔺振飞的掣肘,真正掌管蔺氏吗? 所以他才会说,没有时间跟他们耗。 任务不等人。 为此,他答应了蔺振飞的条件。 他明明清楚,依她的性格,哪怕为了尤建华也不会轻易放弃尤氏的。 可他依然答应了。 如果,他知道这个条件跟她的任务也相悖的话,又会怎么选呢? 手机铃作响。 来电显示,赫然就是她脑中徘徊的名字。 尤桑垂眸看着那三个字,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接起。 她确实是只胆小的刺猬。 答案就在眼前,她却不敢去揭开。 半分钟后,手机又开始震动。 尤桑指尖轻触屏幕上的名字,莫名回想起它们徐徐浮现在颁奖典礼大银幕上的样子。 铁画银钩,字如其人,清隽挺拔。 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其实,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名字。 正如当年被关裕拉进电影院,少年灿烂温煦的笑脸出现在银屏上那一刻,她已经沉寂很久的心湖,忽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那涟漪不大,却回荡了很久。 颁奖典礼那天,拿了新人奖的她鼓起勇气,想去告诉他,她很喜欢他的角色,很喜欢那句要为自己而活的台词。 他们是竞争对手,她却希望跟他成为朋友,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分享这个奖杯。 她不敢奢望太多,只是看着那张从室友那里要来的,被她偷偷设置成手机壁纸的两人p图,脸不自觉升了温。 直到站在他的休息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正欲敲门,里面传来的一句冷漠话语,将她顷刻间从云端打落尘埃。 第74章 世上最蠢的傻瓜 除了新人奖,尤桑也入围了那届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但她资历太浅,从未想过要和白云晓去比。 她更没想过,一个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的人,对她不屑一顾的一句话,能让她难堪如斯。 休息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她却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示众的小丑,之前所有遐思都变成抽在脸上的耳光。 原来他和白云晓关系匪浅的传闻是真的。 原来他春风化雨般的笑不是对任何人都会展现。 原来在他眼里,她连和白云晓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她踉跄两步,匆匆捡起她一文不值的真心,落荒而逃。 …… 她曾抱过期待,又狠狠落空。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她的期待快要死灰复燃的时候,再次迎来残忍的考验。 指尖轻划,电话接通。 尤桑将手机置于耳侧,磁性悦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刚回公司,前台说你来过?” “嗯。” “找我什么事?”他温声问。 尤桑一时没答上来。 “今天的会不顺利?”蔺修竹猜测着。 “是。”尤桑抿抿唇,“我只能拖住那些股东一时,如果父亲一直不醒,下次会议,尤氏就可能会易主。” “尤桑。”他听出她的低落,柔声说,“你不需要自责,这不是你造成的。” “不,你不知道。”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求助还是试探,只知道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大脑分外冷静,“这也是我的任务。” 尤桑摆出一副坦然的态度:“我要保住尤氏的产业,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 像在思考对策,又像在权衡利弊。 她的心一点点提到嗓子眼。 听着那头放缓的呼吸声,尤桑也不由得屏住气息,等着他的抉择。 大约十秒后,蔺修竹才开口。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他说,“可以把手上的尤氏股份先转给我,我保证它们不会落到别人手里。” “其实这些天我已经在接触那些股东,之后的会议你也不用担心,我替你出席。有蔺家做后盾,那群人不敢有别的心思。” “等尤叔醒了,或者局势稳定之后,我再物归原主,如何?”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考虑得那么周到,字字句句听上去都在为她着想。 狐狸果然是天生的猎手啊。 就算是陷阱,也能铺陈得像。 她的心重重跌落在这团看似无害的棉花上,碎成了两瓣。 可她竟然还存有一丝幻想。 尤桑轻笑一声,语气如常:“提议不错,我考虑一下。” “对了,还记得那天在游乐园,我本来想问你个问题吗?” 蔺修竹口吻也轻松起来:“记得,你想问什么?” 尤桑睫毛颤了颤,指尖掐进手心。 “我想和你对一下恋心数,不是要同生共死吗,总该保持进度一致吧?” “我现在182,你呢?” 蔺修竹顿了顿,有些无语似的,笑叹道:“你那天这么严肃,就想问这个?” “是。”尤桑佯装自然地解释,“不想拖后腿。” 其实不是。 可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个。 想知道他亲口提出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只要他说一句实话,她就无条件相信他前面说的所有。 相信蔺振飞所谋都与他无关。 她就敢孤注一掷赌下去。 只要他给她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看来是我拖后腿了,才180。”他笑了笑,话语没有丝毫停顿,满是真诚,“所以你不用有压力,任务总会完成的。” 是吗。 可是你知道,我的任务里,还有一条,是要你倾心以待吗? 真不愧是影帝啊。 最后的幻想也在他天衣无缝的表演里被碾作齑粉。 尤桑死死咬着唇,咬得褪尽了最后一抹血色,才堪堪忍住冲到嘴边的质问。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骗她? 因为他的主线任务里,也有让她喜欢上他这条吗? 所以不惜跟她定下约定,带上假面跟她做戏,费心尽力打造一个温柔乡只为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输得一败涂地? 尤桑忍不住笑了,却比哭更难看。 因为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那夜在摩天轮下,或许那个转折一般的电话再迟几秒,她就会再一次放纵自己可笑的心动。 “蔺修竹。”尤桑塌下肩膀,像忽然被卸去全身的力气,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你会为了自己爱的人,不顾一切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可她已经无暇顾及,想问,便问了。 蔺修竹却自动为她找好了缘由,宽慰道:“放心,尤叔会没事的,说不定明天就醒了。” 尤桑固执地问:“那你呢?” “我?”他愣了一下。 沉默持续好一会儿,就在尤桑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出声,轻淡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只要她还活着在等我,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去见她。” “……好。” “好的。”尤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应些什么,只是无意义地呢喃着重复,“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 她不等他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再晚一秒,她都怕掩饰不住自己颤抖的呼吸。 尤桑仰起头,妄想让涌出的眼泪滚回去。 怎么过了七年,还能这么狼狈呢。 第一次,她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次,相较之下,她成了那个可以牺牲的代价。 尤桑啊尤桑。 她自言自语地骂: “你真是世上最蠢的傻瓜。” …… 尤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刺挠的疼。 她去浴室拾掇干净,又化了个精致的妆。 再看不出一点憔悴的模样。 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许久,勾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 尤桑调出手机通讯录,拨出某个新存的号码。 “您好廖先生,我是尤桑。” “对,晓星的朋友,或许她跟您提起过我。” “这周末,我方便约您见一面吗?” 廖一帆,海归精英,云帆集团继承人,原剧本里跟男主抢女主的反派。 那天夏晓星来医院,见尤桑在为尤氏的事发愁,说最近有个人机缘巧合下欠了她一个人情,也许能帮上尤桑的忙。 她说出的名字让尤桑愣了愣,斟酌之后还是暂且存下了联系方式。 那个人就是廖一帆。 约好时间地点,尤桑垂眸收起手机。 渣男不仁,休怪她不义。 若是开始就明着对垒也罢了,偏偏要利用她的信任,欺骗她的情感。 想让她成为代价? 她会先让他付出代价。 —— 尤心伤(十分冷漠):狗渣男,你完了。 蔺冤枉(一分震惊二分慌乱三分委屈四分狂怒):狗作者,还不给我滚过来解释解释! 第75章 你确实很能给人惊喜 在夏晓星的牵线下,尤桑和廖一帆在咖啡厅见了面。 这是个气质沉稳的男人,又因为有着四分之一法国血统,面容比一般亚洲人更深邃,那双微微发蓝的瞳孔令他看上去多了丝温柔的神秘。 他同样继承了法国人的浪漫因子。 “尤小姐,我很相信缘分,和夏小姐的邂逅十分奇妙,于是我许给她一个承诺。” “不夸张地说,很多人都想要这样一个承诺,而夏小姐毫不犹豫把它用在了你身上,这令我有些惊讶。” 尤桑大方一笑,“或许这正是廖先生对晓星另眼相待的原因,不是吗?” “的确,她很特别。”廖一帆赞同道,接着话锋一转,“但在她口中,你才是她见过最完美的女孩。” “这让我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注视着尤桑笑,眼神直白,却不令人觉得冒犯。 尤桑牵起唇角,毫不避讳地回视。 “或许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其他人艳羡的特质吧,譬如对于我来说,我佩服晓星的勇敢,也很欣赏廖先生您的坦荡。” 廖一帆不禁笑道:“她还说和尤小姐见面不会让我失望,看来她说的没错。”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抱歉尤小姐,我可能需要接个电话。” 尤桑无声点头,抬手示意没关系。 廖一帆接通电话,却没有走开。 下一刻,一连串纯正的法语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尤桑垂眸,轻轻搅动着杯中咖啡。 通话大概持续了两分钟。 等廖一帆挂断后,他沉吟片刻问:“听说尤小姐家中主营房地产?” “是的。” “实不相瞒,我才回国不久,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这座城市有没有一些适合建造私人别墅的地段呢?” “当然。”尤桑浅笑说,“噪音小、绿化好、交通便利、公共设施还要齐全的地段虽然难找,但也不是没有。” 廖一帆眼中浮起一抹讶异。 因为她说的这些要求,正是电话里那位被他从法国薅回来给自己帮忙的龟毛友人的要求,他方才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进行确认。 尤桑不紧不慢继续道:“如果您的朋友有需求,我们尤氏集团有专门负责开发私人别墅和庄园的团队,稍后我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您。” 廖一帆的讶异渐渐转变为笑意。 “尤小姐,你确实很能给人惊喜。”这句他是用法语说的。 “能帮到廖先生,我很荣幸。”尤桑也用法语回道。 她庆幸自己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来之前跟着项文把尤氏的业务版图和经营状况都恶补了一遍。 虽然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商业奇才,可是要来跟人家争取合作,总不能一问三不知。 至于会法语…… 因为尤桑很少卖弄这些,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记得她是从华京大学外语系毕业的。 除了英语和法语,俄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这些联合国通用语言她都会一些。 当然,大学期间她又要上学又要拍戏,不可能学这么多。 大部分是她在安城那个别墅独自待着的四年里学的。 为什么学呢? 因为父母亲的荒唐事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播后,尤桑在那所贵族学校基本是被孤立的状态。 而放学回到家,除了一只鹦鹉,她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虽然她本身并不多爱热闹,可极致的寂寞里,她偶尔也会想找人说说话。 那阵子很流行交国际笔友,接触多了,她渐渐就动了学外文的心思。 许是她本身有些语言天赋,也挺感兴趣,自学得还不错,高考完顺势报了外文系。 后来阴差阳错成为演员,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其中少不了关裕和蔺…… 尤桑及时止住发散的思绪,面上仍是得体的微笑。 这场下午茶结束时,廖一帆朝她伸出手。 “尤小姐,虽然在来之前,我已经决定把高新科技园的项目交给尤氏来做,但那只是出于尤氏的底蕴以及我欠夏小姐的人情。” “不过现在,我得告诉夏小姐,我对她的承诺依然有效。” 廖一帆爽朗一笑,“因为不考虑这个承诺,我也很愿意跟尤小姐谈合作。” 尤桑欣然伸手跟他握了握。 “感谢廖先生的肯定和信任,尤氏也不会让您失望的。” * 尤氏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尤桑刚带着项文把廖一帆和云帆集团商务部的人送走,整个人陷进老板椅里,疲倦地揉着太阳穴。 项文为她端来一杯咖啡。 “尤小姐,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不理解。” 尤桑刚松懈一点的神经又绷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谈合同的时候,我说错了什么?” 项文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段时间,我发现您的学习和领悟能力都很强,不逊于任何职业经理人,尤董为什么不早些培养您成为接班人呢?” 尤桑失笑。 “你过誉了,这又不是我的功劳,我就是出于尊重在旁边做个陪衬,专业内容都是你和手下的人在谈啊。” 项文诚恳道:“但和云帆集团的合作,是您争取来的。” “这个科技园项目有上面政策支持,很多老对手都抢破头,他们以为尤氏最近自顾不暇,肯定没机会跟他们争,绝对想不到会被我们不声不响拿下。” “这不仅对稳定股价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方才廖先生明确表示,他是因为您才产生合作意向的。那些被王董煽动的股东应该会重新考虑了。” 话虽如此,尤桑仍觉得这好不容易达成的局面,一部分归功于夏晓星的面子,一部分是因为廖一帆属于性情中人,骨子里有那么点冲动浪漫因子,才会对人不对事。 还有一部分则是尤氏自身的实力,项文和其他忠心下属的努力,最后才是她这周来废寝忘食一边补习商业知识一边跟他们共同加班准备材料。 或许也有一些她耳濡目染从夏侯婧那里学来的谈判技巧。 尤桑没再多说什么,抬头弯了弯唇:“无论如何,最近你们都辛苦了,每个人额外发两个月工资做奖金。” 项文把这个消息带出去,外面不出所料传来一阵欢呼。 尤桑眉眼间也不自觉染上笑意,却在看见手机来电显示的时候,笑容逐渐敛了下去。 —— 尤桑:路痴,但是语言天才。 第76章 我不欠你的了蔺修竹 尤桑盯着震动的手机,眸光晦涩。 静静等待它自动挂断。 然后将手机揣进兜里,下到停车场。 依然是周叔开车送她去医院。 前些日子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她还是会在忙完后坚持去医院一趟。 尤建华昏迷已经快半个月了,按照医生们原先判断,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但检查发现,他脑部状态又比其他类似患者活跃许多,如果经常和他说话刺激大脑,也许能让他早日醒来。 为这一点可能性,尤桑每天至少来跟他说半小时的话。 一边给他按手按腿,一边絮叨些白天学习的东西。 有时累得狠了,会直接趴在床边睡过去。 她也会暗中按照医女宝箱里的针灸之法给他医治。 之前她用的时候没有立刻见效,可尤建华如今情况比其他患者要好,十有八九是宝箱的作用。 尤桑相信,只要持之以恒,总能量变达成质变。 她给尤建华施针的时候,都会让周叔守在病房外以防有人闯进来打断。 今日份治疗结束,她擦掉汗洗完手,刚走出门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却也在情理之中。 尤桑垂眸用纸巾拭去手上水珠,面色平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抱臂倚墙的男人直起身,放下手臂走近她,高大的身躯带着一丝压迫感。 她准备好面对质问,不想他第一句竟是关心:“怎么瘦了这么多?” 尤桑鼻头不听话地一酸,立刻借着转身的动作掩饰。 “周叔,你先到下面等我吧。” 周叔很有眼色地给他们让出谈话空间,但也没有离得太远。 “小姐,我就在楼梯间,有事打我电话。” 隐隐透出一股防备之意。 这让尤桑头脑愈发清醒,胸口愈发冰凉。 是啊,就连周叔都能感觉到不对劲,她还能怎么装傻呢。 尤桑不动声色吸吸鼻子,再回身面对男人时,脸上不露一丝波澜。 “因为忙。”她答道,简短而冷淡。 蔺修竹眉头耸成山丘,很快又放平化作深沉的海。 连日来的焦躁和担忧层层压在心间,他用尽全身克制力才能让自己不上去抓着她逼问。 “我知道你忙,但一直不接电话我会担心。” 这几天他给她打过十几个电话,可她只接过一次,也是说在忙,然后就挂了。 “担心?”尤桑笑了一下,眼中一片漠然,“担心我还是担心尤氏?” 担心拿不到股份达不到蔺振飞的条件上不了位? 担心完成不了任务无法活着出去见自己心爱的人? 蔺修竹在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噎住,觉得回答哪个好像都不对味,最后斟酌着说:“都有。” 听到这两个字的尤桑却忽然失去交谈的兴致。 好累。 身体好累,强打精神跟他在这里做戏更累。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瞬怀念起从前那个会嘲笑她跟她斗嘴的蔺修竹。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嗤笑着回答:“担心你?想得美。我是怕尤氏败你手上我的项目跟着亏钱。” 她会不服,会生气,会跟他杠上。 可那种情绪,至少每分每毫都是真实的,不掺半点虚假。 只是这样的状态,在进入这局游戏后渐渐消失了。 起初她以为,是这个残忍的游戏模式让他们不约而同重新思考起放下偏见的相处方式,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生命最后一段,好歹留些值得回忆的时光。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眼中温馨快乐的一切,其实只是精美惑人的糖衣。 可笑她还曾纠结是否要吃下这颗归属不明却偏偏被送到她面前的糖果。 直到发现里面包裹的,是致命的毒药。 “我没事。”尤桑恹恹道,“尤氏我也会保住,你去忙你的吧。” 她没有力气再陪他演了。 她转身想走。 蔺修竹一愣,追上一步抓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很累?”他连疼惜都来不及掩藏,费解地问,“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呢?就这么不想欠我吗?” 可这抹疼惜此刻在尤桑眼里,就像是错失了利用她机会的惋惜。 彻底点燃了她隐忍在理智下的怒火。 她猛地甩开他。 “我不欠你的了蔺修竹!” 她欠他的已经还了,在那个他要她留下的晚上。 其实她也偷偷想过,他不选夏晓星的原因除了白云晓,会不会也有部分是因为她。 因为不愿真的跟她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结果呢? 她都不敢去想,算计的种子是不是在那个晚上就已经埋下。 她承受不起,往她心上挖大洞泼硫酸也不过如此了。 她怎么还敢欠他? 尤桑眼眶红了一圈,发狠地盯住他,像只竖起了满身刺的刺猬,一字一顿道: “我也不想再欠你的。” 蔺修竹怔在那里,神情空白一霎,似乎被她的冷漠戒备深深刺伤了。 那只被甩开砸到墙上的手后知后觉充血,发红,发颤。 “为什么?”他黑沉的眸子黯淡下去,却牢牢牵住她的目光不放,像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内心。 尤桑无情别开视线,如同再一次决绝地甩开了他。 她告诉自己,这是个很清楚她弱点的对手。 不能心软。 她已经狠狠失望过两次,绝不会再掉进同一个坑第三次。 “为什么?”蔺修竹又问了一遍,很轻,却执拗。 “没有为什么。”尤桑那张脸疏淡下来的时候,总是像极了嵌进冰雪里的玫瑰,只能远观,一旦伸手就会被冻僵。 “我们本来就该是这样,你没有义务帮我,我也没有立场接受你的帮忙。” “之前是我痴心妄想昏了头才会答应你的约定,如今我清醒了,不想陪你赌了,各归各位,对谁都好。” 她再无留恋地转身,“之后,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尤桑想过报复,他能虚情假意,她也能将计就计,可她终究做不到。 做不到把人心当秤砣,把感情当筹码。 她也无法像个泼妇一样撕破脸去质问他,那太难看,也太可怜。 本就是生死游戏,谈不上什么道德情义,总归是她太蠢太贪心,也怪不了谁。 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尤桑。”喑哑干涩的声音堪堪止住她的脚步,“我错了。” 她心一颤,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回头。 而下一秒,她刚加速的血液就顷刻冷却。 蔺修竹说:“你确实心软,对谁都会,连npc都是,独独不会对我。” 尤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雾蒙蒙一片。 她硬生生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笑,宛如拿着把钝刀在喉头刮捎。 “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第77章 爱人前该先学会爱己 作为蔺总最得力的助理,林跃最近很是苦逼。 本来boss在公司里改革动作越来越大,他要分担那些老家伙的火力就已经很头大了。 结果这种关头boss不知怎的还跟尤小姐闹起了别扭,一张脸天天冷得要吓死人。 放在以前,别说闹矛盾,就算取消婚约boss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但自从那次从澜夜会所出来,林跃就知道,尤小姐在蔺总心里地位很不一般。 这不,人家都不搭理他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忙着跟云帆集团搞合作,跟不安分的股东斗法,还几次被人撞见跟廖总约饭谈业务。 虽说不是单独两个人吧,可在好事之人眼里,他们蔺总就是妥妥的被绿了啊! 更抓马的,这廖总还是蔺总以前在国外留学时候的同学,两人当时就不太对付。 眼下更是快发展成夺妻之恨了。 林跃长叹一声,抱着文件夹轻敲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出一声:“进。” 瞧吧,这心情糟的,以前好歹是“进来”,现在多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林跃走到桌旁,不经意一瞥,发现电脑页面上赫然是尤氏和云帆合作打造高新科技产业园的新闻。 这个项目社会关注度很高,还召开了专门的媒体发布会。 新闻高清照片里,尤桑和廖一帆坐在长桌的中间,一左一右,男俊女靓看上去颇为登对。 蔺修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照片。 林跃却注意到他手里的水笔都快被拧断了。 吓得赶紧挪开视线,飞快把资料放在蔺修竹面前,收回手清清嗓子。 “蔺总,这是尤氏最新的动向汇总。” 蔺修竹垂眸,拿过资料,一页页地翻。 不知怎的,林跃硬是从他平静的眉宇间读出一丝郁闷和委屈。 也是。 能不委屈么。 这每天眼巴巴关注着,比自家公司还要上心,人家也不见得稀罕。 林跃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更怕触了霉头引火烧身,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 蔺修竹翻完那叠资料,神色也说不上是轻松还是疲倦,抹了把脸问:“那个股东怎么样?还是不肯松口?” 林跃一脸难色,“那位您也知道,性子古怪得很,什么法子都试过,就是不上套。” 蔺修竹两手交叉抵在额前,敛目沉思了会儿,下定决心。 “替我约他明天下午见面,就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林跃吃了一惊,踌躇道:“您真的要去?那地方鱼龙混杂,个个浑起来不要命,咱手下那批人都好多年没去了,我怕他们护不住您。” 蔺修竹却说:“不带人,我自己去。” “什么?!”林跃再顾不得上下级分寸,连声阻拦,“不行,这绝对不行啊boss,那也太危险了!” 蔺修竹撩起单薄的上眼皮瞅他,语调淡淡:“慌什么慌?” “我会叫上叶阑一起,他跟那儿的老板有几分交情。” 林跃仍是犹疑不定:“可、可是……” “没有可是。”蔺修竹目光移回屏幕,恰好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眼神深了些许。 “不能再耽搁了。” 现在他的缓兵之计行不通,委实担心蔺振飞狗急跳墙。 某个倔得要死的傻瓜,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自从那天后,蔺修竹没有再来找她,也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尤桑却毫无事情了结的松快,依旧经常走神。 从项文那里得知蔺修竹近来和几个尤氏股东接触愈发频繁时,沉默许久后才说: “说了各凭本事,那就没什么好怨的。” “他挖他的墙角,我保我们的,只要越不过去我们就好。” 项文安慰道:“小姐放心,尤氏股价已经在稳步回升了,因为科技园项目的带动,我们最近又接了其他几个单子,要不了多久,那些股东就无话可说。” 尤桑照例在工作结束后去了医院。 她每日孜孜不倦的治疗终于显效,医生说尤建华身体各处机能都恢复得很好,或许不日就会醒来。 尤桑大喜过望,来得愈发勤。 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尤建华顺利醒来,那尤氏也会安然无恙。 那她的主线任务里,就只剩关于蔺修竹那条了。 她问过系统,如果主线任务没全部完成,恋心数就达到222的话,算赢了吗? 系统的回答是: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在玩家完成所有主线任务之前,恋心是不可能达到通关数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会根据玩家进度控制任务发布的数量。 难怪,从游乐园之后,系统就没再发布过亲密任务。 可要蔺修竹倾心于她,是不可能了。 如果蔺修竹的感情主线如她所猜测,是要她倾心于他的话…… 也不可能了。 难道他们两个都要在这个剧本里蹉跎至消亡吗? 两败俱伤?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谁能放下心中芥蒂,喜欢上对方,那么就相当于直接送对方胜出。 用我的爱和生命,换你继续活下去。 这就是这个游戏奉为圭臬的真爱吗? 确实挺伟大。 可她放不下。 爱人前,总该先学会爱己吧。 就算她的心再冲动再不听话,她的理智也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一个欺骗利用她的人。 …… 尤桑走出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天气开始入秋,迎面夜风带来丝丝凉意,她不禁拢了拢衣襟。 “尤小姐这个大忙人,真是难等得很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尤桑循声望去,蹙了蹙眉。 “你等我做什么?” 李香绫从阴影中走出,一脸讥讽,“怎么,尤小姐很不想见到我吗?” “也对,毕竟你现在,可没有家长能告状了。” 尤桑眸子冷下来,“看来上次的事,还没让你吸取到教训。” “尤氏再不济,要碾死一个李家也轻而易举,是谁给你的勇气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也知道我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再敢招惹我,后果你不会想知道。” 李香绫眼中划过怨愤。 上回的事,父亲不仅停了她的卡禁了她的足,还动用家法抽了她一顿,如今身上鞭痕都还隐隐作痛。 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思及那人跟她说的话,李香绫高声喊道:“等等!” “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尤桑没回头,懒得搭理。 “你如果就这么走掉,夏晓星可就完了!” 尤桑脚步如她所料的一顿。 李香绫暗暗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不是喜欢帮夏晓星吗? 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把自己也送进去才好! 第78章 一定把她平安带回来 周叔的车就在门口停着,尤桑跟他打了个招呼,和李香绫走进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夜深了,便利店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走动。 用餐区域空荡荡的。 尤桑跟着李香绫走过去,见她坐下,立刻诘问:“你对晓星做了什么?” 她方才给夏晓星打了几个电话,给夏母也打了,都没打通。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心不可避免悬起来,脸色也结了冰。 李香绫嗤笑一声,“你对她还真是关心啊。” 尤桑失去耐心,凌厉道:“少废话,再不说我就自己去找。你最好别对她做什么蠢事,否则我一定双倍奉还。” 李香绫挑衅地说:“你去啊,我保证你走出这扇门,三天内都找不到她。” 眼见尤桑寒沉的目光如利剑般射过来,她控制不住缩了下脖子,反应过来又色厉内荏地挺起胸。 “她成天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得罪的又不止我一个,谁说她出事就一定是我干的?” 接着惺惺作态道:“我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才好心来告诉你,你这种态度,让我很难说出口啊。” “一分钟。”尤桑冷静地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这是你爸之前打来替你道歉的电话,一分钟内你再不说,我会拨过去。” “告诉他接下来不管李家出现什么问题,都不必再来道歉了,因为道歉也没用。” 李香绫当即起身,怒目而视,“你还是这么卑鄙。” 尤桑如古井无波,“你还是这么贼喊捉贼。” “现在还有五十秒。” 李香绫像是被气狠了,胸膛不断起伏,几秒后,指着尤桑身后几米处的货架,要发泄不甘似的使唤她,“你去给我买一罐咖啡!” 尤桑不为所动,“太晚了喝咖啡不好,你还有三十五秒。” “你管我呢,我就要喝!”李香绫瞪着她,不肯罢休,“你买了我就告诉你,否则就算你找我爸告状我也不会说的!” 尤桑静静看了她片刻,那漆黑的眼珠里不透一点光,像两口噬人的无底洞,看得李香绫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你、你想干嘛?” 尤桑垂睫掩住幽深的瞳孔,转身去货架上取咖啡。 她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尤其是跟李香绫这种愚蠢无知的反派。 在手碰到咖啡那一刻,尤桑还是这么想的。 然而下一秒,腰眼处传来的电流窜遍四肢,让她眨眼间浑身无力。 她下意识要呼喊出声,却在张嘴之际被人从身后紧紧捂住口鼻。 刺激性的化学品味道让她大脑霎那变得昏沉。 在丧失意识前,她只能隐约分辨出,这是只男人的手。 * 深夜,蔺修竹从十号公馆走出来,一手捏着份文件,一手拎着西服,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都是褶皱,还沾了几缕血迹。 守在外面的林跃赶紧迎上去,操心老妈子似的上下左右检查,满脸紧张。 “蔺总,您伤到哪里了?” 叶阑缀在后头,双手插着兜哼笑,笑里又带着刺:“放心,不是他的血。” “就你们蔺总这进步神速的身手,不上点热武器谁能伤得了他啊,是吧?” 蔺修竹不理会他的夹枪带棒,径直把那份文件拍进林跃怀里,“立刻去办。” 林跃手忙脚乱,宝贝似的收好,“是!” 他应完却没马上走,欲言又止。 蔺修竹不满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身上被激发出的狠劲未散,声音也浸着凛然血气:“有话就说!” 林跃吓得一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道:“一个半小时前尤家的人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我们带走了尤小姐打了您的手机您没接所以打到我这,还说如果是的话请我们尽快放人否则别怪他们撕破脸。” 蔺修竹眉头一拧,“什么叫做我们带走?” 林跃怕被迁怒,声音不由自主低下去:“就是,尤小姐,好像……失踪了。” 空气刹那凝固。 蔺修竹静了一瞬,朝叶阑伸手,“拿来。” 叶阑撇撇嘴,随手将蔺修竹给他保管的手机丢过去。 蔺修竹举手抓住,调开通话页面。 三个电话,都是周叔打来的。 前两个没接,最后一个,显示通话时间十五秒。 蔺修竹没什么表情地抬起下巴,眼皮下压,原本弧度温润的褶皱变得锋锐。 “你跟他说了什么?” 叶阑冷笑,“你怎么不问尤家的人说了什么?” 不等蔺修竹再问,他就毫不客气嘲讽道:“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扳倒你爹,不惜纡尊降贵跑到这种生死概不负责的地方来打黑拳,就为了满足人家的变态癖好拿到那份股权。” “原来是为了你那个未婚妻,怕你爹对人下手?” “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甚至人家失踪了第一个怀疑到你头上,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早就怀疑你和蔺振飞是一伙的!” 蔺修竹眉毛都没动一下,眸底却是风雨欲来。 “我再问一遍,你跟周叔说了什么?” 叶阑一副要被他气死的样子,跳着脚爆粗口:“叔叔叔,叔你mb啊叔!” “蔺修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人家把你当绑架犯呢你还上赶着舔!” “我能说什么?我当然是说人失踪了就报警,你蔺大总裁忙着打架当猴儿呢哪有这吃饱了撑的闲工夫去绑架人?” 措辞虽然不好听,好歹没说什么加深误会的话。 蔺修竹收回视线,给周叔拨了回去。 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大步朝停车的地方走。 那头甫一接起,蔺修竹立即问:“周叔,有尤桑的消息了吗?” 如果是普通的绑架,应该有匪徒来要赎金了。 周叔嗓子早已哑了:“没有。小姐是跟李家那位小姐一起失踪的,手机都打不通,能问的熟人都问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痛惜和恳求:“蔺少爷,您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您跟我说一句实话,小姐真不是被蔺家人带走的吗?” 蔺修竹沉声道:“周叔,无论是谁,我都一定把她平安带回来。” 第79章 少跳预言家,容易被刀 尤桑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她刚进圈的那几年。 她十八岁出道即爆红,十九岁淡圈一年。 二十岁再重新开始拍戏,并不如出道时那般顺利。 这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圈子,资本逐利,观众逐快感。 比起她的业务水平,他们更在乎她的过去,她的八卦,她的伤疤。 大抵看人在镜头前赤裸裸揭开伤口,再高高在上地评头论足,施以鄙薄或同情,是一件十分满足窥私欲和优越感的事情。 那段时间,尤桑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 也在比较权衡下,被放弃过很多次。 但她始终不肯妥协,不愿意卖惨立人设,不愿意把个人私事拿出来做噱头博关注。 坚持要以作品说话。 于是出道就演女主的人,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演过小配角,也会被剧组里的新晋小花冷嘲热讽。 然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尤桑目标明确,从未将那些小伎俩放在眼里。 如今,满脑子勾心斗角的那几位,不是出了事被封杀,就是糊得连水花都没有了。 尤桑都快记不起她们长什么样子。 唯一还有存在感的,只剩下凭着“小尤桑”外号起势的池樱樱。 这些年,池樱樱跟见不得光的虫子一样,隔三差五就要暗戳戳出来膈应一下人。 始终不敢正面跟尤桑杠上。 当年她可比现在嚣张得多。 一个伪劣盗版妄图取代正品,还要倒打一耙发各种黑通稿说是尤桑妒忌打压她这个新人,属实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在尤桑终于凭自己的实力和敬业再次拿到心仪的女主剧本时,官宣消息刚出来,池樱樱转头就跑去接了个同题材的剧本。 号称投资更大,班底更强,连合作演员都更大牌。 明摆着要跟尤桑打擂台。 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观众被忽悠,纷纷揶揄奚落起尤桑,说她怕是要被池樱樱后来居上,很快就会被这个圈子淘汰。 尤桑并没有理会这些浅薄的质疑,一心闷头拍戏,只在记者的话筒怼到她跟前时,平静地回复一句:“少跳预言家,容易被刀。” 剧播后,尤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被广大网友截出来当表情包,衍生出“少xxx,容易被x”的梗,用于各种打脸反转事件,配上她波澜不惊的神态,嘲讽度拉满。 因为《瑶琴传》爆了。 尤桑饰演的女主付瑶琴,一个开创了宫斗剧崭新大女主形象的里程碑式人物,深深刻印进广大观众心中。 这部剧爽度和深度兼具,付瑶琴从聪慧善良的秀女历经坎坷成长为睿智杀伐的太后,复仇之路固然大快人心,却也处处彰显着物是人非的悲凉。 一个名为“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剧集解说视频在某站播放量过千万,让付瑶琴一跃成为了同类型影视剧中无可比拟的白月光。 尤桑也如剧中的付瑶琴一样,在默默蛰伏过低谷期后一鸣惊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众多网友调侃,怪不得尤桑要说少跳预言家,因为她妥妥的比狠人再多一点,是个狼人啊! 敢预言她,就做好被刀的准备吧。 而首当其冲被刀的,就是池樱樱。 和《瑶琴传》同期播出的《月盈传》,同样是宫廷剧,同样以女主名字作为剧名,观众反馈和《瑶琴传》却是两个极端。 池樱樱那在偶像剧里都只能勉强过关的演技根本撑不起复杂立体的人物,再和过于艰深晦涩偏爱说教的台词剧情一结合,简直就是一场不忍直视的灾难。 《月盈传》扑得彻底,几亿投资直接打了水漂,唯一火的可能只有某站的吐槽视频,跟尤桑付瑶琴的剪辑视频下一水好评形成鲜明对比,让这件事变得愈发戏剧化。 真正将此事推向高潮的是什么呢? 是一档周播的电视综艺节目。 这档节目做了十几年,经常请热播影视剧的主演们来露脸宣传,算是双赢。 一般来说,一期节目会请两个剧组,让他们互相做游戏pk,让艺人们展现自身性格技能的同时,再设计些笑点泪点,收视率一直不错。 当时《瑶琴传》和《月盈传》都传出了要上节目的消息。 除此以外,还有一部名为《无间风云》的电影主创团队据说也要上。 好巧不巧,这电影正是蔺修竹主演的。 闲得没事干的网友又开始押注。 《瑶琴传》和《月盈传》是不可能一起上了,否则一不小心就是pk变撕逼,那节目制作人再馋流量也不敢这么搞。 那《无间风云》会和哪部剧一起上呢? 说白了,蔺修竹会选哪边? 他作为绝对主演,在剧组是有话语权的,作为炙手可热的影帝人选,如果他想避开谁,那节目组也一定会配合。 有人猜测:《月盈传》口碑这么差,能上节目估计也是剧方挖空心思想再捞一把,蔺修竹不会自降身价跟池樱樱一起宣传吧。 也有人分析:可听说蔺修竹不是跟尤桑不对付吗?从三年前的颁奖礼之后就再没同台过,赌他这次也不会破例。 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这次正好看个清楚,如果他选择跟《月盈传》一起上,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待见尤桑,宁愿自降身价都不肯跟尤桑同框。 于是当《无间风云》和《月盈传》即将上同期节目的消息一出,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憋了许久的池樱樱粉丝趁机疯狂带节奏搅混水,甚至把风向带成了蔺修竹这是看不惯尤桑对池樱樱的打压,在给《月盈传》站台背书。 不出意外遭到桑叶和竹笋们的围攻。 樱粉却仍是大言不惭地利用蔺修竹的好名声来洗白池樱樱,连cp都带头磕上了。 把竹笋们给恶心得不行。 风波中心的尤桑始终没有表态,只是一如既往高质量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周后,节目播出。 当晚,热搜前十被节目占了一半。 热搜第一赫然是:#蔺修竹 狼人 第二则是:#蔺修竹 五杀达成 —— 蔺修竹: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第80章 所以她想做那个唯一 点进词条,热门第一是这期节目中的游戏片段合集,配了极其挑逗好奇心的文案: 说蔺神是故意吧,我觉得不像,说蔺神是无意吧,我真的不信啊! 下面评论满屏吵人眼睛的哈哈哈。 “我真的会笑死,虽然是两队pk,可整整五个游戏,每次对方率先出局的都是池樱樱,后面她脸都绿了!” “第一次知道蔺修竹玩游戏这么牛逼,感觉全场没一个能打的,尤其玩某人简直跟玩狗一样……” “最后那局狼人杀,他一个狼人悍跳预言家,硬是一开始就把池樱樱这个真预言家刀了,后面所有人被他忽悠得跟着跑哈哈哈哈哈哈,感觉池那表情简直怀疑人生。” “岂止怀疑人生,每局游戏都刚开始就被干掉,整场节目下来都没蹭到几个镜头,某人估计快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最要命的难道不是结尾主持人让他传授一下玩游戏的经验吗?蔺神那句菜就多练我一整个爆笑,真的不是在内涵什么吗?” “不得不说一句……干得漂亮!我早看那个嘤嘤嘤不顺眼了!还一个劲往蔺哥身上贴,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纯路人,平时不都吹蔺修竹很绅士?这么针对一个小女生也太没风度了吧!就不能让一让?” “楼上樱粉装你妹啊还纯路人,都说了菜就多练,人不行别怪路不平,玩个游戏还玩出优越感了是吧,你弱你有理,你是女的我就必须让你?” “就是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存在我们女权才会被误解成女拳,我们要的明明是平等尊重,追求的是平权不是特权!” “同意!上期节目尤桑来的时候,另个剧组队长也是男生,也没手下留情啊!人尤桑不就做得很好,玩的时候认真又拼,最后无论输赢都表现得很大气,不像某人游戏一开始就嘤嘤嘤撒娇示弱求人放水,可把我恶心坏了。” “啧,楼上这就单纯了吧,人家那才不是为了示弱,是为了蹭几个同框互动镜头,好炒炒cp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少揣测我们樱樱,她性格就是这么软萌,对谁都很友好,是臭男人不配!” “……樱粉发言每次都能惊掉我下巴,怎么有脸的,那么明显的倒贴碰瓷行为也能洗成性格友好?” “蔺修竹待人接物是业内公认的谦逊有礼,能让他完全不给面子的,估计是真踩到他底线了,他对尤桑都没这样。” “蔺哥当然不会对桑桑这样了!平时装作不熟那是小情侣在众人面前避嫌而已!这次跟池樱樱上节目的消息一出我就知道不简单,果然,蔺哥是帮老婆出气来的!” “……这是哪里乱入的桑竹cp粉?果然精神状态很咯噔。” “抱走桑桑,桑桑是我老公,其他人别肖想了!” “别乱造谣,我们蔺神只是档期调不开,只有这一期有空所以就来了,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至于游戏,公平比试不是很正常?没什么好解释的。” …… 林贞把那条蔺修竹是为了给她出气才跟池樱樱一起上节目的评论读给尤桑听,一边说一边疯狂笑着拍大腿。 “这些cp粉脑洞也太大了吧?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 化妆间里,尤桑穿着戏服,安静地翻过一页剧本,恍若未闻。 林贞继续碎碎念:“不过蔺修竹上了节目以后这表现真是出乎我意料,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膈应你才选跟那谁一起上节目呢?” “没想到阴差阳错给咱出了口恶气。” “至于档期调不开这种原因面上说说还行,真业内没人信吧。就是不知道那个嘤嘤怎么得罪的他,让人装都懒得装了。” 林贞这会儿刚到尤桑身边不久,还是个咋呼的小姑娘,远没有后来成熟,见尤桑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凑过去摇摇她的腿。 “桑桑,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尤桑淡淡抬眸,了无波澜,“说什么?” 林贞却不怵她。 婧姐说了,桑桑从阴影里走出来没多久,拍戏之外就是会少些情绪,但从不会随便摆架子发脾气,还让自己想办法把人带活泼点。 林贞遂眨巴着眼,想哄着她多表露点内心:“就,感想呀?” “看消息刚出来时所有人都以为蔺修竹宁肯选那个嘤嘤都不选咱,嘤嘤以为抱到大腿还买通稿嘲你,结果现在全部啪啪打脸,你就没点爽了的感觉?” “感想……”尤桑轻声重复,似是无意识的呢喃。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严苛得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许久,她问:“为什么是蔺修竹来做选择,而不是我呢?” 林贞懵了一下,“啊?” 尤桑敛眸,重新低头看起剧本。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 “还不足以跟他比肩。” “所以只能成为被选择的一方。” 从小到大,从亲近之人到陌生合作方,除了那部出道电影《末路求生》,她好像从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 当初她会答应关裕试一试,未尝没有被他独一无二的认定打动的原因。 所以她想做那个唯一。 想变得更强,想拥有话语权,想成为去选择的人。 如此,就不会再被孤零零舍弃在原地。 …… 尤桑慢慢睁开眼睛。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怎么会突然梦到几年前的事呢。 难道是因为又一次面临了被舍弃的局面吗? 不……她不会再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脑中的念头随着眼前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尤桑记起昏迷之前她在24小时便利店,李香绫非要她买咖啡,然后就有人电击了她,迷迷糊糊中她被扶着从便利店后门出去,就彻底晕过去了。 她尝试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被缚在身后,脚也被捆着,侧躺在一张床上。 这好像是个卧室,开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着外面,只能从不菲的装潢上分辨,应该是在某个私宅里。 尤桑转动身子正对天花板,腰腹绷紧一抻,从床上坐了起来,曲起膝盖。 手臂摩挲着腰侧和裤兜,瘪瘪的,她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 难道是李香绫干的? 可她应该没这个胆子绑自己,绑晓星还有可能…… 对了,晓星究竟在不在她手里? 尤桑仔细将当时的情形复盘一遍,确定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 李香绫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配合行事,只是她当时关心则乱,来不及想那么多。 如此看来,晓星应该没事。 就是不知道指使者是谁。 周叔一直跟在她身边,幕后那人之所以用晓星当幌子,又利用李香绫分散注意力,就是要他们放松警惕好找机会下手,可见对她之前发生过的事和如今的处境都很清楚。 尤桑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 第81章 是她错怪蔺修竹了吗 门锁转动的声音清脆而突兀。 下一刻,门被打开,尤桑抬眼,和那人直直对上视线。 随即眸子闪了闪,“蔺昊泽?” 蔺昊泽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会儿,像只贪婪的鬣狗面对待宰的猎物。 半晌,勾起个邪性的笑,“很意外吗?” 尤桑确实有些诧异,但面上不露声色。 “我只是奇怪,经过上回,你怎么还有胆子来招惹我。” 蔺昊泽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古怪地笑了笑,“想套我话?” 他伸手要来摸尤桑的脸,毫无意外被躲开了。 他嗤笑一声收回手,见尤桑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竟也没动气,反倒起了点戏弄猎物的心思。 确实是长进了些许。 尤桑将他的反应看进眼里,心中默默将警戒系数提高一个等级。 “不用费这心思。”蔺昊泽将几张纸丢到她跟前,满不在乎地往椅背上一靠,“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那是一份股权让渡书。 出让方和受让方都是空白的。 而尤桑已经可以想到,若她在前面那一栏签下字后,其余一栏会签上谁的名字。 她冷静地问:“蔺振飞派你来的?” 蔺昊泽眯起眼,恰好遮住眼底的霾,“你果然不蠢嘛。” “当初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的时候,怎么就不表现得聪明点儿?” 他语调降下来,凑近了刻意暧昧道:“好歹你也是个美人,早知道你还有接手尤氏的能力,没准我也就装到底一直哄着你了,我们何必闹到今天这步?” 气息逼近耳畔,尤桑只觉得像一条冰凉粘腻的蛇爬过肌肤,控制不住地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脚蹭着床单往后挪了一大截,冷漠讽刺:“吃一堑长一智,还是托了你的福。” 蔺昊泽猛地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目光阴戾,语气却是情人呢喃似的叹息。 “女人无情起来,还真是狠啊。” “就是不知道你的狠,是不是都用对地方了呢?” 他手上愈发用力,尤桑不禁露出吃痛的表情。 下一刻,她就被毫不留情地掼倒在床,脑袋咚的撞上略硬的床板,一阵晕眩。 蔺昊泽猝不及防朝她扑了上来,将她死死压住,还一个劲把某处朝她身上蹭。 尤桑浑身恶寒,反胃感强烈。 这人第一次逞凶没得手还想来第二次,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深吸口气,迅速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背在身后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根竹签。 隐蔽地调整着方向,准备找时机往蔺昊泽身上扎。 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无论他怎么动作,那个地方似乎都没有反应。 尤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男人某玩意儿最是不受控,随便在哪蹭两下都能那啥。 这厮……莫非是不行了? 蔺昊泽双眸慢慢变得赤红,毫无反应的某处让他心火大炽神色狰狞,对上尤桑惊讶的眼神时,整张脸顿时充血扭曲,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开来。 “你敢嘲笑我?”他撑起身,一双手狠狠卡住尤桑的脖子,无能怒吼:“笑啊!你再笑啊!” 尤桑被箍住喉咙,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笑了。 可蔺昊泽像是已经陷入某种幻觉,举止癫狂,掐住她的手越收越紧。 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尤桑胸口痛苦地抽搐,疼得像要炸开,脸色涨红发紫。 她竭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活动着手腕。 就在竹签快要刺到蔺昊泽那一刻,脖子上恐怖的力道冷不丁撤去。 身上一轻,像是压在胸膛的大石骤然被挪开,尤桑不由得疯狂咳嗽起来,一边弹动着身体一边大口喘息。 如此难受的状况下,她还是记得先把竹签收回道具空间,避免被发现。 一分钟后,她勉强恢复平稳呼吸,就见蔺昊泽已经坐回了那把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幽寒如恶鬼,阴森的语气令人心中发憷。 “知道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吗?” “是我的好大哥啊。” 自从那夜过后,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他那里就是一潭死水,对男对女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恨意像毒虫一样每分每秒都在啮噬着他的心脏。 他恨不得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可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也要他们痛苦,要他们绝望,要他们在生不如死中咽气。 蔺昊泽诡异地笑着,“他为了你,对自己的兄弟可是一点都不留情呢。” 尤桑睫毛微颤,垂眸掩去眼中波动。 她也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夜晚。 蔺修竹说要跟她“同生共死”。 而她相信了。 “怎么这副表情?不信?” “噢——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蔺昊泽拉长语调,洋洋自得,“你们现在,应该已经闹掰了。” “听了那个录音吧?” “真乖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蔺振飞那个老家伙,有两下子。” 尤桑心头一震,唇角不禁抿成一条线。 蔺昊泽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极其刺眼,竟让她生出一丝莫名的仓惶不安,就好像一场十分重要的考试里,她艰难地做了抉择交了卷。 出了考场却听见有人在说:她选错了。 那道压轴题不该这么解。 尤桑努力克制住质问的冲动。 这种关头,她必须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然而,蔺昊泽好不容易抓到她的破绽,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他幸灾乐祸地笑着,一字一句化作钝刀割磨她的神经。 “你以为那段对话是我偷录来的?” “呵呵,那是蔺振飞亲自交到我手上,让我来找你的啊。” “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要是蔺修竹阳奉阴违,不按照他的计划从你这里骗股权,就说明他对你还有那么点情分。” “那可是他看好的继承人,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绊住手脚?” “所以由你亲自来斩断这点情分再适合不过。” “现在斩完了,你的价值也就没有了,他说只要让你把字签掉,你这个人就归我处置。” “你听老头这算盘打得,是不是挺完美?” 尤桑低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中交替回闪,凌乱不堪。 是她……错怪蔺修竹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好不容易拼凑回去的心好像顷刻间又裂成了两半。 她还未理出个所以然,蔺昊泽继续冷笑着说:“可惜就是没把我当人看。” “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蔺修竹能继承蔺氏,我就只配接手他不要的女人。” 他再次逼近尤桑耳边,恶意满满,“不如我直接弄死他,蔺氏以后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不是皆大欢喜吗?” 蔺昊泽说完,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第82章 绝不会做伤害尤桑的事 蔺修竹和周叔碰了个头,听他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李香绫说有事要和尤桑找个地方谈,两人就近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店里有用餐区,跟外头用玻璃隔挡,他能从外面看见。 尤桑站着和李香绫说了会儿话后,转身去了货架区,进入他的视线盲区。 一会儿后李香绫也走了过去。 本以为她们很快会出来,但五分钟后还没看见两人的身影,周叔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冲进便利店,整个店里只有一个在柜台里沉迷玩手机的收银员,哪还有其他人影。 当他看到这个店还有个小后门时,心知尤桑一定出事了。 他当即要求查看监控,结果店员支支吾吾说监控昨天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绑匪明显早有预谋。 “我第一个便怀疑的是李家那位,结果李家不仅矢口否认,还倒打一耙说李香绫现在也失踪了,联系不上,怀疑是我家小姐连累他们女儿一起被绑了。” 周叔说到此处,明显气得不轻。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家小姐哪都不选就选了这家店?她一来我家小姐就遇上绑匪了?” 如果背后无人指使,李家又怎么敢这样做? 蔺修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周叔,我知道您现在对我还有所疑虑,但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尤桑的事。” “我现在就去找蔺振飞,如果您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找他对质。” 周叔那双沧桑而精明的眼将他审视一番,缓缓沉下,“好,我便同你一起去。” * 凌晨三点,蔺家大宅灯火通明。 沙发上,蔺振飞穿着睡衣,只披了件外套,跷起二郎腿,两只手交握置于膝盖上。 银边镜片后是一双细长的眼睛,气质儒雅沉稳,看着完全不像五十好几的年纪。 平静扫过蔺修竹和他身后的人,甚至还微笑了一下,眼角纹路深了些许。 “修竹,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也不挑个好时候,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你宣姨准备准备,跟弟弟妹妹一起吃个饭。” 坐在他身边被叫做宣姨的女人,顶多只有三十来岁,风姿绰约,是迄今为止在蔺振飞身边待得最久的一个。 她揽着披肩给他们倒茶,倒完就很知趣地离开了。 “你们聊。”她走前还柔声对蔺修竹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多体谅一些。” 蔺修竹觑她一眼,没说话。 等人上了楼,才在蔺振飞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很抱歉这么晚来扰父亲好梦。”语气却无歉意和尊重可言。 他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轻啜一口,便放了回去。 接着淡声说:“尤小姐失踪了,尤家人找人找到我这里,我没有消息,这事又耽搁不得,只好来打扰您了。” 蔺振飞目光暗了暗,旋即勾起一个无奈的笑。 “你这是想让我帮着找人?” 蔺修竹直接跳过了是与否的问题,一针见血道:“您能找到吗?” “这……”蔺振飞露出点为难之色,“不好说啊。” 蔺修竹神色渐冷。 这老家伙是打算装傻到底了。 站在蔺修竹身后的周叔严词厉色:“蔺振飞,你少装蒜!” “你究竟把我家小姐带到哪里去了?!” 被逼问的人仍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是我绑的人?” “周炳,咱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这空口无凭的污蔑我,有失道义啊。” “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跟我讲道义?”周叔怒不可遏,“当初你被你那老帮主磋磨时,是我大哥帮了你!这二十年来,他也没哪里对不起你!” “只可恨你是个白眼狼,竟然策划车祸想要害死大哥!” “你以为你干的腌臜事有多隐秘?黄达死前都跟我说了!” 蔺振飞始终微笑的嘴角在他句句唾骂中逐渐垮下。 交叠的双腿放平,摸出烟盒点了根烟,阴着眉头抽了一口。 再开口是不以为然的冷诮:“二十年前是交易,二十年来是互惠互利,他尤建华是没对不起我,我也不欠他什么。” “交易?”蔺修竹嗤笑,毫无预兆地揭穿他,“确实是你精心计划的交易。” 蔺振飞夹着烟的手一震,烟灰扑簌落下。 夜风从窗外闯入,吹散灰烬,翻起前尘。 当年,黄达因为不同意尤建华要解散帮派的决定,跟他吵了好几回,甚至出言不逊动了手。 到酒吧喝闷酒的时候,偶遇了蔺振飞。 一来二去,两人交了朋友,互相倾吐心事。 蔺振飞听完黄达的苦恼,给他出谋划策,说有个办法或许能让他们老大回心转意。 “什么办法?” “就像你说的,让那丫头消失。” 黄达微醺的脑袋立时清醒了,猛地拍桌,“不行!我那是说的气话,我大哥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谁对她下手我跟谁拼命。” 蔺振飞耐心地说:“不是让她真的消失,你可以先把她给藏起来,伪装成是被仇家绑走的样子,他想要找到女儿,自然要动用帮里的势力。” “这个过程中他自然会明白,如果他解散了帮派,日后若被寻仇,更没办法保护孩子。等他放弃这个念头,你再将孩子还回去不就行了?” “只不过,你被揍一顿是免不了的。” 黄达听了他的话,回去琢磨良久。 眼见无法说服尤建华,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终是昏了头一狠心将孩子偷了出来。 他自己手头也有些人,本以为藏住一个孩子不是难事。 谁曾想,才过去一天,孩子就不见了。 跟变魔术似的,当真到了他们老仇家手里。 眼见尤建华着急上火大发雷霆,黄达心虚万分,正在纠结是否要道出真相时,蔺振飞竟然来找尤建华谈合作! 蔺振飞原来是仇家帮派里的人,只是从前被打压不得志,故而黄达没怎么见过。 他隐瞒身份骗了他,从他这里偷走了孩子! 这事根本就是他为了上位一手策划,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黄达想通其中关窍,怒火中烧。 在把孩子救出来后,他没有跟着回帮里,而是找到蔺振飞想要算账。 却没料到,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第83章 现在是你要和我对着干 “你利用完黄达,又在尤建华开始查内鬼时让他失踪,把这件事完全扣到他头上。” “你本想直接杀他灭口,可是黄达逃走了,你就派人一路追杀,黄达走投无路躲进了监狱。” “近日他出狱,又联系上尤建华,你得到消息,知道现在再杀了黄达会引他怀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两个人一起解决了。” 蔺修竹平铺直叙地说完,客厅里陷入沉寂。 十几秒后,蔺振飞又缓缓抽了口烟,纵容一笑,像看不懂事小孩似的,“修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尤老头的儿子呢,帮着外人一起来污蔑你老子。” 他中指弯曲弹了弹烟灰,话中有话道:“年轻人,一时冲动可以理解,可也得想清楚后果不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想查,不过就是多费点功夫。” “我查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楚。”蔺修竹直直盯着他,灯光下两窝眼珠呈现出锐利色泽,像刀面的反射。 “告诉我尤桑在哪。”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周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枪对准蔺振飞,“说!” 蔺振飞并不将这赤裸的威胁放在眼里,不慌不忙将烟蒂碾进烟灰缸,接着看向蔺修竹,悠然道:“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了?” “错,现在是你要和我对着干。”蔺修竹垂眸掠了眼手机上林跃发来的信息,嘴角很轻地勾了下。 他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按下免提。 “办完了?” 林跃的声音响在整个客厅里,恭敬又带着丝振奋:“幸不辱命!” “蔺彪在你身边?” “是的。” 蔺修竹睃了眼蔺振飞逐渐铁青的脸色,从容道:“让他接电话。” 那边安静一瞬后传来男人粗犷的声线:“老板有何吩咐?” “尤桑在哪里?” 蔺彪坦白:“在蔺昊泽城西的私宅里。” 蔺修竹闻言狠狠拧起眉头。 蔺宅在城东,从这边赶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蔺昊泽也在那里?” 蔺彪:“没错,之前蔺振飞怕引起您注意,没有派我们的人去看守,现在那里只有他和尤小姐。” 蔺修竹心头一跳,霍的起身,不假思索命令道:“你们现在立刻赶过去,就说是蔺振飞的吩咐,让蔺昊泽把人交给你们,再控制住他,我随后就到,保持联络。” 那头应声后正要挂断,就听到前任老板蔺振飞愤怒的吼声: “蔺彪!谁给你的胆子背叛我!” 被质问的男人语调毫无波动,像个只能接受单行指令的机器人。 “我们现在的老板是蔺修竹先生。” 通话结束后,蔺振飞仍不敢置信。 身体因急怒而颤抖,原先那把斯文嗓子也在猛然拉高的声调里变得粗噶聒耳。 “这不可能!” 他不是不知道蔺修竹这段时间的小动作。 尤氏和蔺氏的股东存在部分重合,蔺修竹明面上是在为尤氏的股份奔波,其实是想要拿到更多的蔺氏股权。 加上在公司里的动作频频,这个大儿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但总归他再怎么费心思,也越不过自己去,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乐得让蔺修竹去替自己磨一磨那些不安分的老家伙。 蔺修竹转身,漠然看着他撕下了伪装,犹如陷入绝境的困兽。 不介意给他最后一击。 “为什么不可能?你大概是忘了,你有尤氏的股份,互为掣肘,尤叔也有蔺氏的。” “在我和尤桑订下婚约后,尤叔就把他手里的蔺氏股份转给了我。他早知你薄情寡义不可信,想将女儿托付给我,自然要助我一臂之力踢掉你上位。” 易地而处,蔺振飞这种将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所以也想不到尤建华会甘愿放弃蔺氏的股份,为自己女儿搏一个未来。 蔺修竹故意把找其他股东的动作摆在明面上,就是要蔺振飞放松警惕,等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现在,他手上所有股权加和已经超过蔺振飞,成为蔺氏真正掌权人。 蔺彪这群从前做黑产业如今专门负责替蔺家铲除异己的人,也真正听命于他,而不只是在蔺振飞的授意下才供他差遣。 蔺振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阴云罩上他的脸,双眼爬满红血丝。 “好!好啊!你可真是尤建华的好女婿!” 又阴恻地笑道:“可惜他没这个好命享你的福!” 偏巧这时,周叔手下的人传来消息。 尤建华有苏醒迹象了。 蔺振飞脸色煞白地跌坐回沙发上,嘴唇不断抖动,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蔺修竹听着系统播报任务完成的声音,居高临下睨着他,任由周炳的人从门外冲进来将其团团围住。 对周炳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如何处理,等尤叔醒来,让他定夺吧。” 说完他大步流星往外走,“转告尤叔,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尤桑出事。” 身后传来蔺振飞惨厉的呵叱:“你这个逆子!” 蔺修竹脚步都没顿一下。 天将破晓。 大门外,停着一辆限量超跑,叶阑在驾驶座上等他。 “让我一个赛车手来给你当司机,什么报酬?” 蔺修竹干脆地开门上车报地点。 “你不是馋这台车很久了?过完今天它就是你的。” 发动机轰声如雷。 叶阑勾唇一笑,跑车眨眼间如同离弦的箭窜了出去,划破天光疾驰。 半道上,蔺彪来了电话。 “老板,城西的私宅里没人,尤小姐可能被蔺昊泽转移了。” 蔺修竹沉了脸,“立刻去查附近的监控,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走了哪条路。” 他没想到蔺振飞会把尤桑交到蔺昊泽手里。 蔺振飞尚且有理智有缺口,而蔺昊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完全不可控。 他正在推测蔺昊泽会把人带去哪里,周叔又来了电。 “宣虹?”蔺修竹眉头紧锁。 周叔纳罕道:“是,那个女人上楼前把手机藏在沙发缝隙里了,我们查看发现,你离开前,这部手机一直处于和一个陌生号码的通话中。” 意味着他们和蔺振飞的对峙、他对蔺彪的吩咐,全都语音直播了出去。 “那女人刚才想偷摸把手机拿回去,被我手下的人发现了。” “说她胆小吧,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做这种事,说她胆大吧,我们一吓唬她就招了——” 周叔微妙地沉默了下,“说她跟蔺昊泽有一腿。” 第84章 栽进同一个坑第三次 蔺修竹也不免诧异一瞬。 倒是他小看了蔺昊泽,连蔺振飞的女人都敢染指。 关键是,居然还真能让人为他做事。 周叔说蔺振飞已经怒火攻心被气晕过去了。 “看不出来啊,你那废物弟弟居然还是个玩弄女人心的高手。”叶阑一边猛踩油门一边不厚道地笑,“难怪之前把你的小未婚妻骗得团团转。” 蔺修竹面无表情剜他一眼,语气染霜:“开你的车。” 城西那座私宅位于郊区,本就偏僻。 几小时前,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又往更荒凉的西边开去。 驾驶座上,李香绫一脸慌张惊骇。 “你不是说,是蔺伯父让你把人转移的吗?!” 之前她把尤桑骗到便利店是蔺振飞让她配合蔺昊泽行动,可刚才断掉的电话里她明明听见,蔺振飞竟然在和蔺修竹的博弈里输了,蔺彪那群人已经反水来找他们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骗我过来?” 后座上,蔺昊泽脸色阴鸷,“少废话,继续开车!” “乖乖听话,到了地方你就可以滚了,否则别怪我一枪崩了你!” 他持枪的手转了个向,枪口从尤桑转向了李香绫。 后者浑身一抖,车子立刻拐了个s形弯。 蔺昊泽暴怒:“你找死!” 李香绫冷汗哗哗流,惨白了脸仓惶求饶:“我、我开就是了,你、你别拿枪对着我!” 蔺昊泽恶狠狠瞪她一眼,继续拿枪指着尤桑,防止她有任何异动。 若非找不到其他人,他怎么会骗这个蠢货过来开车? 都怪该死的蔺修竹! 还有蔺振飞那个不中用的老家伙,这么点时间都撑不住,害得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你别高兴得太早!”他用另只手猛地攥住尤桑的头发,一个用力将她扯到跟前,冰凉的枪口碾过尤桑的脸,“真以为他能救你?” “哈哈哈哈哈……”他那张形容枯槁的脸笑起来分外可怖。 “我就算死也要拖你们一起下地狱!” 李香绫吓得快握不住方向盘,不小心摁到喇叭,尖锐的鸣笛和蔺昊泽的怪笑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 尤桑依然神色平静。 说平静也不尽然。 更像是有些失魂落魄。 从听到宣虹打来的那通电话开始,从迷茫不安,到愕然震动,再到怔忪恍惚。 最后,蔺修竹那句掷地有声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尤桑出事”,攀着不算近的数米空气钻进话筒,再被电磁信号流转到她耳边时,已经变得格外轻。 却如一座大山,重重砸落在她心上。 那不是涟漪。 是巨浪,铺天盖地。 尤桑无声苦笑。 这世上恐怕只有蔺修竹,能让她栽进同一个坑第三次。 …… 面包车驶进一座废弃化工厂。 蔺昊泽把手脚被捆住的尤桑拖下车扔在地上,又把李香绫也赶下车,威吓道:“你!给我盯着人!” 李香绫梗着脖子强撑道:“你出尔反尔!不是说开到地方就让我走?” 蔺昊泽根本不和她废话,枪口直接顶上她脑袋,她双腿立即面条似的软下去,屁滚尿流答应了。 蔺昊泽往厂子更深处走去,李香绫瘫在原地六神无主。 男人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后,她愣愣盯着尤桑。 后者费力地撑住身体坐起来。 两人视线相撞。 尤桑看上去比她狼狈得多。 发丝凌乱,灰头土脸,身上也沾了泥尘脏兮兮,下巴都是被掐出来的红印。 那两汪黑玻璃珠似的眼睛,却依然明澈无比。 在尤桑沉静的目光里,李香绫觉得自己混乱的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她的大脑刚找回一点理性,尤桑就低声开口了。 “你确定要这样等他回来吗?” “他能反悔一次,就能反悔两次。” “现在尤家和蔺家的人都在找我,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走你,让你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 尤桑说得快但吐字清晰,声线平稳镇定,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 李香绫唇瓣还有些哆嗦:“你,你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还是你父母和蔺振飞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他现在已经无法兑现他的承诺了,你们不该想想后路吗?” “别说蔺昊泽不会放你走,就算他放你走了,尤蔺两家也会找李家算账。”说到这,尤桑顿了顿,“不管我能不能得救。” “但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们一起逃出去,我保证,后续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 李香绫将信将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尤桑循循善诱:“那你觉得,是蔺昊泽更可信,还是我更可信?” 李香绫沉默了下。 纵然她和尤桑有仇怨,但也不傻,和一个动不动拿枪指着她的人相比,尤桑当然是更有底线的那个。 尤桑见她犹豫,又加了把火:“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人命债吧?万一我真的出事,没有蔺振飞替你遮掩,你逃不了牢狱之灾。” 李香绫短时间受到的惊吓太多,又被尤桑这么一唬,脑子里除了害怕就是害怕,也生不出其他辩驳的思路。 她恨恨瞋了尤桑一眼,终是咬牙抬起颤巍的手,来替尤桑解脚上的绳索。 尤桑心底稍松,将脚伸过去方便她动作。 就在李香绫的手碰上绳结那一刻——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犹如一个巨大鼓点,在空气中爆裂,震荡出沉闷回音,粉碎了四周的寂静。 李香绫双眸圆睁,胸口骤然炸开一朵鲜艳的血花。 她不敢置信地,机械般地缓缓低头,还来不及看清那个大洞,上半身就猛地抽搐两下,无力地砸向了地面。 洞穿身体的子弹从尤桑耳畔飞过,血渍溅上她半边脸。 尤桑目光被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牵着,瞳孔放大到极致。 冲击波的余温仍在,她却像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生平第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顷刻间惨死在她面前。 污迹斑斑的水泥地淌出一片猩红。 尤桑眼底也红了。 那是愤怒和惊骇灼烧的火焰。 望向不远处正毫不在意吹着枪口的男人,嗓子也像被燎过,几近失声:“为什么杀了她?!” 蔺昊泽步伐轻松迈至尤桑身前,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踢开那具尸体,“不听话又没用的人,留着干什么?” 尤桑的心直直下沉。 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粗鲁地将尤桑拽起来,露出个兴奋不已的笑,眼中光芒诡谲。 “听话一点,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第85章 一圈圈缠上他心脏 “老板,我们查了这别墅区的监控,凌晨三点三十分,有一辆面包车从小门出去往西边开了。” “但是往西边有三条路,不看道路监控不能确定他走了哪条。” “我们将这里搜了一遍,这些应该都是尤小姐的东西。” 蔺彪说完,将几样东西放在桌上。 手机、包包、还有一把防身折叠刀。 包里除了卡、证件、钥匙和纸巾,就是医院的检查报告单,按照日期可以看出尤建华明显在逐渐好转。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蔺修竹还是拿起了手机,想看看是否会有可用的线索。 锁屏亮起的瞬间,他眼眸微缩。 屏幕上是夜色里流光溢彩的摩天轮,如梦似幻。 那天在游乐园吃完晚饭,摩天轮就开始亮灯了。 见尤桑频频往那边瞟,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便问她:“想玩?那我们等下先去这个?” 尤桑先是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说:“排队的人太多了,还是放在最后吧,节省时间。” 他粗略一算,提醒道:“那最后可能会玩不上。” 尤桑低头无所谓似的笑了笑,举起手机对着摩天轮拍了张照,朝他晃晃,“没关系,在里面没准还不如外面好看。” 她好像总是很擅长自我安慰。 安慰完毕,就转身朝原定的项目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他刻意落后她几步,拉开距离,掏出手机给运营负责人打了个电话。 自报家门后,直接吩咐道:“今天摩天轮项目多开放半小时。” 前头,边走边捣鼓手机的女孩忽然转过身,挥手示意他快跟上。 他顿了顿,又说,“算了。” “开放到我带人去为止。” 挂掉电话,他大步追上去。 在他这里,没有来不来得及,只有她愿不愿意。 …… 手机提示需要输入密码。 他下意识输入0102。 尤桑的生日。 显示密码错误。 蔺修竹放下手机,没有再试。 “联系警察调监控。” “半小时内我要知道他们的行踪。” 和蔺振飞不同,蔺昊泽带走尤桑,一定是为了报复他。 所以早晚会联系他。 但那样就太被动了。 就算是谈判,他也要尽可能占据主动权。 * 警局很快在各色车流里锁定了那辆面包车。 发现车开往的方向时,警官脸色凝重起来。 “车拐进这个岔口以后就不见了。” “那边都是偏僻山路,几乎没有监控,周围分布了一些村庄和废弃工厂。” “只能通过人力追踪,找到匪徒需要一定时间。” 蔺修竹紧紧盯着监控屏幕上那辆车,仿佛要透过车玻璃看清里面的人。 想起宣虹拨出去的那通电话,“可以通过手机号码直接定位吗?” “可以是可以,但需要按照流程走申请,获得批准才行。”小警官刚入职没多久,在眼前人凌厉的注视下,竟然有些发怵。 他立刻补上一句:“我这就向上级报批,加快速度,同时加大警力搜查。” 警局门口,叶阑倚在车前盖上,见蔺修竹一脸沉郁地出来,扎心道:“这表情,是不顺利?” “知足吧,其实你报警我都很震惊了,就你们蔺家那不经查的家底,我都怕人找着找着最后把你给逮进去。” 早年蔺振飞可没少在灰色地带蹦跶。 当然,他叶阑干的行当比蔺家还要绕着警察走,总之他们这帮人里是不可能有警局人脉的。 人家要按程序走再正常不过了。 蔺修竹一言不发地上车,“开车。” “去哪?” “找人。” 他不可能就这么干等着。 蔺修竹带上蔺彪那群人,和警察一起沿着面包车消失的那条路分头寻找起来。 好几个小时过去,太阳已然升得老高。 中途叶阑和蔺彪都劝他休息一会儿,因为他的面色着实难看。 昨夜那场黑拳虽然打赢了,可体力耗去大半,腹部腰背也难免挨了好几下。 又通宵了一整夜到现在,没吃过东西没合过眼,铁人也扛不住这么造。 蔺修竹眼皮都没抬一下,跟没听见似的。 他们只好作罢,跟着他继续在村庄里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过那辆银色面包车。 终于,一位早起去菜园子浇水的大爷说,他清晨见过这么一辆车。 蔺修竹布满血丝的眼终于有了点活泛气。 不等他细问,手机铃声忽然作响。 心口一霎那狂跳起来。 预感般的,他低头,那一串陌生号码映入眼帘。 手指细微地发颤,直到按下接听键的一刻,变得分外坚定。 电话通了。 他没有先开腔。 几秒后,蔺昊泽森冷的怪笑幽幽传来,还伴着空旷的回声。 “蔺修竹,我知道你一定在找我。” 蔺修竹的喉咙因为消耗过度而沙哑,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语气却很平稳:“尤桑呢?” 蔺昊泽又呵呵地笑起来,带着几分轻佻邪恶:“放心,嫂子好着呢。” “来。”他的声音变远,大概是把话筒移到了另一个人面前,“跟我的好大哥报个平安。” 蔺修竹听到了一道凌乱的呼吸。 “尤桑?”他下意识叫她的名字,很轻,怕吓到她一样。 那呼吸急促一瞬后,像是怕他听出不对劲,又很快转为沉重缓慢。 一下,又一下,似一条蜿蜒的线,一圈圈缠上他心脏。 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唯有她,哪怕死扛着不开口他也能确认。 “说啊!”蔺昊泽大声呵斥。 那边又默了几息,随即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让你说!”蔺昊泽毫无预兆地发怒。 那圈线遽然缠紧,绞得蔺修竹胸口抽痛。 “够了。”他沉沉喝止,“告诉我你的条件。” “条件?”蔺昊泽不屑地说,“你现在还不配跟我谈条件。” “我们先来玩儿个游戏吧。”他如同一个恶作剧的孩子,语调欢快又残忍。 “鬼火岭这一带有三个废弃工厂,我就在其中一个。” “四十五分钟内,你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跟你谈条件。” “当然,如果你超时了,或者敢带着其他人过来……”他一字一顿阴狠道,“就等着给你未婚妻收尸吧。” “别来蔺修竹。”方才怎么也不肯开口的人虚弱出声,“他有——” 通话骤然中断。 蔺修竹捏紧了手机,深黑的眸子里酝酿着一场滔天风暴,带着惊人的锐利与怒意。 其他人甫一对上他的视线,仿佛灵魂都要被灼伤。 “这附近的废弃工厂都在什么位置?” 第86章 她心甘情愿被放弃 鬼火岭曾经由于周边工厂太多,空气中经年累月飘着化学物质的味道,鬼火出现的频率格外高,故而得其名。 如今这些废弃工厂分布也很散,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三个工厂恰好围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他们抵达任一工厂要二十分钟,而两两工厂之间车程至少要半小时。 也就是说,蔺修竹没有选错的机会,甚至如果他不是已经在这附近,就算知道了蔺昊泽的准确位置恐怕也无法在四十五分钟内赶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和他们同行的警察接到了同事电话,已经通过手机号码确定了蔺昊泽的位置。 他此刻就在他们东南方向的那间废弃工厂里。 浇菜园子的大爷却挠了挠头,有点疑惑的样子:“大早上看见的时候,那车明明是往这边开啊。” 他指的是北边。 警察又跟同事确认了下定位的移动路线,回道:“大爷没记错,早上确实是往北开的,但是后来又从北边开到了东南。” 但保险起见,警力还是计划分成两波,人多一些的那波去东南,剩下的去北边。 叶阑问蔺修竹:“你说去哪边?” 蔺修竹眉峰低压,额角绽出几条青筋,正在突突直跳着,显然陷在巨大的挣扎中。 情势危急,叶阑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琢磨着说:“我倒觉得东南像个诱饵,蔺昊泽既然让你选,应该不至于蠢到直接打电话暴露他的位置。” “移动路线显示他在北边停留时间更久,我更倾向于他在北边做了布置,特意跑到东南边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戏耍激怒你。” “他完全可以打完这个电话把手机丢在东南再返回北边,等你发现东南没人再追过去,匆忙之下必然没有时间做准备,正好容易踏进他的圈套。” 蔺修竹闭上眼几秒,神色冷峻而隐忍,似在做最后的决断。 缓缓吐出口气,再次睁开眸子时,如深夜风浪平静后的海面,暗邃无边,不可动摇。 他望向那群警察,做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选择。 “麻烦拨一队人出来,跟我去西南边的那个厂。” * 鬼火岭南边的狭窄山路上,银色面包车正从东往西行驶。 驾驶座上,蔺昊泽吹着口哨开车,哨声轻快又俏皮,仿佛跟普通纨绔子弟没有区别。 但若是对上他那双瞳孔异常放大,时不时闪过诡异凶光的眼睛,谁都会不寒而栗。 堪比一枚危险系数极高的不定时炸弹。 他频频从后视镜里瞄后座上的人。 尤桑瘫靠在座椅上,半边脸微肿起,嘴被布条绑住,唇角隐有血迹渗出,发丝被冷汗浸湿沾在额前。 他方才那巴掌可是没留一点力。 “啧,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蔺昊泽十分遗憾似的,“好好一张美人脸,成这样了,等下还怎么见心上人?” 说完又得意而轻蔑地说:“不过你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呢!”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现在肯定被骗到东边去了哈哈哈哈……” 他们肯定想不到,他真正选中的地点是西南。 最开始到了北边,把会暴露位置的手机藏好之后就转而到了西南的厂子里,那儿可有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宝贝。等准备完毕,再回到北边拿上手机,开到东南边打出那个电话。 这种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让他亢奋极了。 等他们后知后觉找过来,就会发现他给他们准备的惊喜。 而他早就开着厂外的另一辆车跑得远远的。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蔺昊泽歇斯底里大笑起来。 尤桑手脚因为被束缚太久已经麻木了。 就算能动,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绑在身上的东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不同的是,当时只是拍戏道具,如今却是真的能在顷刻间令她灰飞烟灭。 她当然害怕。 没有谁会不怕。 可就在刚刚听到电话里熟悉声音的一刹,她紊乱的心跳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如果注定要死一个的话,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她问过系统,竞技模式里,如果一方玩家死亡,就会自动判另一方玩家胜出。 权当是她误解他好意的补偿吧,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所以,别来。 蔺修竹…… 尤桑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眶酸涩不已。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心甘情愿被放弃。 * 西南废弃工厂。 某栋厂房门口周边的建筑物里埋伏着几名警察,还有蔺修竹、叶阑和蔺彪等人。 还有部分警察则藏匿在厂内。 去往北边和东南厂子的两队人传来消息。 北边发现一具尸体,东南发现一部手机,未发现歹徒和人质。 “蔺先生这推理能力不来干刑警真可惜了。”他们感慨完又问,“歹徒在那边现身了没?” “没有。”跟着蔺修竹过来的小队长语气格外凝重,“但是我们在厂子里发现了多枚炸弹,还有遥控装置,短时间内无法安全转移。” “什么?!” 小队长继续说:“根据预估,如果同时引爆,足以将方圆三百米夷为平地,冲击波影响范围至少两公里。” “艹!”通讯器另外两头的队长们一边骂娘一边跳上警车就往这头赶。 真他妈哔了狗了! 本以为顶多是个凶残点的绑匪,万万没想到还是个恐怖分子! “我已向上级汇报,申请疏散周边居民,排爆小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歹徒估计还有五分钟就会到达现场,我们必须尽可能阻止他开启装置。” 另两位队长陷入短暂沉默。 他们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如果对方选择鱼死网破,那他们的同事面对的就是九死一生。 甚至……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小队长结束通讯,转头对身边的人郑重道: “蔺先生,这里太危险了,请你们速速离开。” 蔺修竹毫不犹豫地说:“歹徒要见的是我,如果出意外,我在这还能为你们拖延时间。” 接着看向叶阑和蔺彪,“你们带其他人先走。” 叶阑横眉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老子像怕死的人?” 蔺彪直接就没回答,身子也没挪一下,用行动表示老板在哪他们在哪。 小队长面对一群犟种头疼万分,现在的富二代都这么想不开吗? 他还想再劝,目光倏的一凛。 视野尽头,银色面包车驶进了工厂外大门。 第87章 是死神降临的预示 车窗是单向玻璃,他们看不见车内的情况,唯有静观其变。 面包车在厂房外停下那刻,暗中数双眼睛一眨不眨锁定它,纷纷屏住了呼吸。 驾驶座的门打开,蔺昊泽从车上大摇大摆下来。 可能是太自信,毫无防备,也没有带着人质一起下车。 若此刻有狙击手在,不得已时,将其一枪毙命会是最安全的方法。 但事发突然,他们并没有准备,身上只有手枪,距离也不算近。 直接开枪风险很大,如果没有一击命中,他一怒之下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他们不能赌也不敢赌。 此时门内两边各潜伏着一名警察,在蔺昊泽迈进门内的一刹那趁其不备将人拿下,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小队长在耳麦内悄声提示那两位警员:“做好准备。” 蔺昊泽的手碰上了生锈的钢铁门。 “三。” 门轴一点点转动,发出尖锐难听的吱嘎声。 “二。” 大门完全被拉开,小队长通过望远镜紧紧盯住他抬起的脚,心被高高提起。 最后那个“一”正要脱口而出,就随着蔺昊泽踩下的脚步来了个急刹,心蓦地下坠—— 蔺昊泽没继续往前走。 他在后退。 退回车边,重新打开了车门。 他要直接把车开进去! 厂内空荡缺乏掩体,里面埋伏的警察极易暴露。 可要是让埋伏的人直接隔着玻璃开枪,又怕伤到车内人质。 正在小队长进退两难之际,身边的人站了起来。 “我出去吸引他注意力,你们抓住机会偷袭。” “不行!”小队长想拦住他,“蔺先生,这太危——” 蔺修竹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 小队长抓空的手猛然攥成拳,捶了下大腿,低咒一声,立刻朝对讲机道:“保持隐蔽,听我指令。” 蔺昊泽正要再次发动车子,就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一个身影。 他霍然抬头,双目瞪得溜圆。 这不可能! 他为什么能赶到这里?! 按下驾驶座的车窗,确定就是他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后,怒气在他身体里迅速膨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都会将周遭一切摧毁。 尤桑见他对着左后视镜胸膛急剧起伏,一股强烈的直觉侵袭大脑,神经尖稍无端震颤起来。 想要转身往后看,却动弹不得。 车外,那人从容淡定的声音徐徐传进来,她手心须臾间渗出了汗。 “我来了。”他在距离车五米远的地方停下,确信蔺昊泽已经看见了他。 仍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右手还插在兜里,左手抬起随意看了眼手表。 “距离你给的时限还剩下七分四十六秒,现在可以谈谈你的条件了吗?” 蔺昊泽阴狠的目光像要透过镜面反射洞穿那人的身体。 他最讨厌的,就是蔺修竹这副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像自己在他眼里永远只是个跳梁小丑! “条件?”他陡然将方向盘打到极致,车头一个急转,直直朝蔺修竹撞了过去! 一脸癫狂地大吼:“你去跟阎王谈条件吧!” 蔺修竹眸心一凝,身躯微微绷紧,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在车前的气流掀起他衣角时,迅速矮身向一侧翻滚,躲过后毫发无伤地站起。 甚至还转身朝冲过头的车辆勾了勾唇。 蔺昊泽果然被他激怒,全副心神集中到了他身上,烧红了眼一个劲追着他撞。 后座上的尤桑因惯性东倒西歪,她极力维持住身体平衡,心脏却随着车前方灵活闪避的身影忽上忽下疯狂乱跳,每一次车身跟他擦肩而过,就快得仿佛要冲破胸膛。 蔺修竹看似慌不择路在跑,实则脑海中飞快计算着下一步的方向。 三四个回合后,一人一车离小队长他们埋伏的位置越来越近。 终于,在车子又一次朝他冲过来的时候,左右皆死路,他仿佛也耗尽了体力,再做不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蔺昊泽嘴角越张越大,宛如嗜血的野兽即将收获杀戮的快感。 尤桑眼眶撑到极致,里头都是惊惧,拼命地摇着头,被布条封住了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唔唔——”不要!快闪开! 却眼睁睁看着车头极速逼近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蔺修竹双眸转厉,猛地凌空跃起! “尤桑低头!”他高声喊道,宛如一只矫健敏捷的猎豹,双手撑在车前盖上做了个利落的前空翻,而后快速俯身双手一扒,整个人稳稳落在车顶上。 与此同时,一旁的建筑物里炸开几声枪响,几颗子弹携着闪电之势向目标飞去。 刺耳爆鸣声中,面包车的后轮胎瘪了下去,车底打飘速度骤减。 蔺昊泽的左臂被射穿,若非他恰巧往后靠了一下,那颗子弹本是对准他太阳穴的。 但躲过一波还有一波,接连不断的袭击,车子陷入滑行,在狭窄的驾驶室根本避无可避。 他粗喘着气拿过枪爬向副驾,推开车门往外跳。 刚逃窜进另一侧建筑物,就被其中埋伏的警察从背后扑倒在地,握上他的手腕咔嚓一扭,诡异骨裂声响起,手里的枪随之落地。 短促的闷哼之后,蔺昊泽却大声狞笑起来,眼里溢出怨毒的汁液:“哈哈哈哈哈统统都去死吧!” 另一位警察见势不对立刻将他藏在身下受伤的左臂用力往后拧去。 一枚血迹浸染的微型控制器从他指间掉落,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对讲机里传来另一名警员焦急的汇报:“严队!炸药旁边的定时器开始倒计时了!只有十五分钟!” 小队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时间太短了! 排爆小队就算赶到也根本来不及拆除! 万幸是这附近没太多人居住,现下只有尽快出去疏散群众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立刻向其他队员下了命令。 “艹你妈的蔺昊泽!”叶阑破口大骂,忍住把人揍死的冲动跟蔺彪一起狂奔向面包车。 方才蔺昊泽一跳车,蔺修竹就抓着车顶边缘荡进了驾驶座,冷静地把住方向盘,堪堪在车撞上墙前将其停下。 半分钟过去,车上的人还没下来。 “蔺修竹你他妈磨叽什么!”叶阑火烧眉毛地拉开车门,“快带上人一起走这里要——” 却在看见车内情景时,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喉咙,瞬间失去发声能力。 蔺修竹蹲在尤桑腿边,垂着头神情难辨。 而她身前,定时装置的倒计时正以秒跳动着。 鲜红的14:14,是死神降临的预示。 第88章 他居然还在向她靠近 叶阑还是没忍住,不顾警员阻拦逮着被拷住双手的蔺昊泽就往死里揍。 小队长脸色也很难看,上前快速查看了绑在尤桑身上的炸弹,沉沉吐出口气。 “这种炸弹和场内那些固定式的不一样,只要小心点别碰到它,还是能移动的。” “现在立刻把人质转移到我车里一起走,排爆小队已经快到了,途中一定能遇上!” 话外之意,是和人质共存亡。 毕竟带上人,就是带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招呼了另一名警员要来抬尤桑,“尤小姐,麻烦您撑住上半身,千万别动。” 尤桑却摇了摇头。 她四肢上的绳子被蔺修竹解开,但是因为僵持太久一时使不上力气。 口中布条也被拿掉,唇瓣开合之际,嘴角的痂再次撕裂。 “我不能走。”十多个小时没进水,她喉咙干得厉害,下意识舔掉唇边的血珠,尝到一股子铁锈味。 地上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蔺昊泽神态张狂地咧着嘴,一边不住咳嗽一边重复混乱地叫嚣:“去死……都去死!走吧,走了你们都得死!哈哈哈哈……” 尤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敛去了所有波动。 “我身上这枚炸弹里有定位,一旦开启,和厂房里那些炸药直线距离超过一百米就会炸。”她看向小队长,一双眸子黑得吞噬了所有光亮。 “不止我身上的,是所有的。” 在众人惊愕沉重的目光里,她语气斩钉截铁:“所以你们现在就离开,全部!别管我。” 小队长心头大震:“尤小姐,我们不能……” 尤桑毫不迟疑地打断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不要为我做无谓的牺牲。” 小队长颤动着唇,满目挣扎。 “走吧。”一直没说话的蔺修竹忽然开口。 他一秒都没耽搁,利索地从车上跳下来,扫了眼其他人,面色寡淡却掷地有声:“没听见吗?都走!” 尤桑注视着他的背影,脸颊苍白,唯有双唇红得凄艳。 她牵起一个很浅的笑。 是的。 这才是蔺修竹。 有野心但也有原则,重情义却不会冲动行事,总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是她的死对头……却也是最能理解她某些坚持的人。 那个她误会里为了胜出不择手段,或者是方才为了救她甘愿置身险境的,都不是她认识的蔺修竹。 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足够了。 尤桑透过车边的后视镜目送他们远去,缓缓深吸一口气,仰头压下汹涌的泪意。 她一个人,也可以的。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辗转反侧,会因为做噩梦而吓哭的小女孩了。 足以独自面对命运降予的一切。 …… 一群人跑出工厂只用了两分钟。 树丛后面停着他们的车。 叶阑站在车前,犹豫地回头眺了一眼,“我们真就这么走了?” 蔺修竹一言不发地看着最后一个警员跑出大门,在小队长的吩咐下分头去排查周边两公里的人员。 下一秒,直接越过叶阑进入那辆跑车驾驶座,砰的合上车门,发动车子。 只甩下一句:“抱歉,这台车恐怕没法送你了,你回去到我车库里挑吧,几台都行。” 跑车轰鸣作响,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冲破灌木碾过草丛,如一阵风径直刮进了工厂大门。 小队长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却有人比他先大喊出声—— “蔺修竹!” “你他妈的!”叶阑红着眼吼,“我就要那台!要是搞没了我弄死你!” 跑车返回原地还用不到半分钟。 轮胎巨大的急刹声在空旷工厂里荡出回音,在尤桑耳中却像是幻听。 她怔怔望着那个去而复返的人,推门下车,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步伐和她的心跳声逐渐重合。 如果定时器能够感应到她不断加速的脉搏。 她想,她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 甚至骨头渣子还会飞出去扎进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可能是柔软的腹部,也可能是脆弱的胸膛,都足以致命。 可他居然还在向她靠近。 “回来做什么?”喉咙不受控制地发紧,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蔺修竹停在敞开的车门边,一手撑住车顶,微微弯腰,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有人说过这个男人特别适合笑,不管何时何地都有蛊惑人心的本领。 尤桑觉得她大概也是被蛊惑了。 于是她听见自己问:“什么消息值得你这种时候跑回来说?” “尤建华醒了。”他将手机上周叔发来的消息给她看,“你的努力没白费。” 她知道。 就在一分钟前,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谢谢你告诉我。”她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完就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定时器的倒计时只剩十分钟。 蔺修竹没动。 “其实你知道对吗?” 他问,却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刚才下车前,系统也给我播报了,对方玩家恋心数过200,任务进程超90%。” 尤桑睫毛颤了颤,垂眸不再看他。 蔺修竹还在说。 “所以,保住尤氏和尤建华是你的任务。” “所以,那天的电话里,你要和我对恋心数。” “所以,你以为我骗了你,才会忽然说不想陪我赌了。” 一字一句,明明语调极其平静,却令尤桑心口阵阵发涩。 “是。”她掐了掐掌心,不想他再浪费时间,干脆揽下所有,“是我错怪你了,如果你想听道歉的话,对不起。” “这样可以吗?”她竭力维持住表情,可鼻头酸得要命,只好别过头,逼自己冷下声音,“你走吧。” 片刻沉默后,是一声沉沉的:“不可以。” 他二话不说跨上面包车,坐在了她身边。 “既然你已经承认错误,那么约定依然作数。” “说好的,同生共死。” 尤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蔺修竹!你开什么玩笑?!” 她猛地回头死死瞪住她,眼尾湿红一片,“现在不是显摆你那狗屁绅士风度的时候!” “我不需要你遵守约定!它早就作废了!听明白了吗?”她咬牙伸出一只手去推他,“你走!” 可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定时器上不停闪烁的数字激得尤桑整圈眼睛都红了,语气愈发狠绝:“我不想看见你,滚!” 声音却不可避免颤抖起来:“你给我滚啊!” 直到他蓦地抓住了她的手。 第89章 独属于他的警报(剧本二结束) “你怎么这么霸道?”蔺修竹轻笑一声,“不想牵连无辜可以,我帮你把人送出去了。” “不感谢我就算了,现在还想单方面毁约?” 相连的手仿佛抽走了尤桑全身的力气,让她无法再强撑出凶狠的模样。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注入了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冰封已久的体内野蛮扩张,最后汇聚成一把巨斧,劈向她高高的心墙。 轰然一声,坚硬的壳分崩离析。 于是连日来重垒其上的仓皇和委屈倾盆而下,不由分说浇了她满身。 “蔺修竹,你是不是有病啊!”尤桑再也忍不住哽咽。 “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不在,让我误会你,现在我都让你走了,你又非要回来送命……” 不听话的眼泪从她指缝一个劲往外淌,模糊视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狗男人……王八蛋……” “抱歉。”他另只手轻轻扳过她的脸,拇指指腹拭去她颊边的泪珠。 “尤建华刚出事的时候,我猜到可能是蔺振飞下的手,怕他也对你不利,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错。” “我当时想帮你是真的,只不过尤老师很厉害。”他笑得与有荣焉,“不需要我帮忙也能渡过难关。” 简单解释完,蔺修竹低眸瞥了眼倒计时。 “还有三分四十五秒。” “可不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尤桑抽了抽鼻子,“你说。” 蔺修竹眸光认真而深邃,“那天晚上在游乐园,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尤桑心一颤。 没了当时的氛围和心境,有些话变得难以启齿。可都这种时候了,也没必要再撒谎。 她抿抿唇,声音低落。 “我想问你追到白云晓没有。” “没有。”他看进她的眼睛,笃然道,“没有追过。” 又耐心地诱哄:“然后呢?” 尤桑陷在他那双浓墨瞳孔里,哭得缺氧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话里的重点,光听到“没有”两个字,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吐露了深藏的心声: “那…我也能追你吗?” 既然都是一厢情愿,既然控制不了心动,那各凭本事追,也不犯法吧。 这就是她当时热血上头生出的大胆想法,太不像她。 本没想过说出来。 只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蔺修竹眸底逐渐漫上真切的笑意,一圈一圈漾出来,低醇笑声震动胸腔,呼吸闷着点儿潮气。 “别笑了。”尤桑后知后觉地赧然。 又破罐破摔地豁出去:“到底能不能?” 蔺修竹没回答。 他像是一个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而来的旅人,纵有满腔千言万语,最后都在她面前化作一声遗憾的叹息。 转而提起曾经让她将他定罪的问题。 “想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告诉你,我的恋心数是180吗?” 尤桑有些无措。 他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纵容,却令她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不能听。 “不重要了,我不——” 话没说完就被他用食指抵住了唇。 “因为我花20颗买了这个。”蔺修竹手中凭空出现一条透明的软管,像医院用的那种输血器。 他将和尤桑紧握的左手抬起,用右手将那条软管一点点绕上他们相贴的手腕。 “有点丑,将就一下。” 尤桑愣愣地盯着那根管子。 直至视野一片朦胧,一眨眼,才收回去没多久的泪水又决了堤,大颗大颗往下砸。 她在商城里看到过这个叫做恋心搭桥的道具。 还吐槽过就这也要20颗,2颗估计都没人买。 毕竟,有哪个傻瓜会专门买这种东西,就为了给别人送恋心? 在生死竞技里,世界崩塌前,砍自己的血条给敌人输血,送对方胜出,没人会这么干的。 只有蔺修竹。 “你是白痴吗?”她一开口,泣不成声,“我同意你这么做了吗?” 蔺修竹却一脸轻松地笑了笑:“对不起,我确实骗了你。” “比起同生共死,我觉得还是女士优先更符合绅士的品格。” 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十秒。 “别有负担尤老师,就算我借你的吧……不用还的那种。” 他抚上她后颈,弯了弯唇凑近她耳廓,“但能不能,允许我预收点利息?” 话落,温凉的唇瓣轻印在她眼角,摘去了一颗泪珠。 尤桑睫毛剧烈抖动着,撩起眼皮,和他在毫厘之间对视,瞳仁里都是彼此的影子。 目光虔诚缠绕,呼吸滚烫交错。 危险鲜红的数字已经跳到了二十。 耳畔传来急促又富有节奏的警笛,由远及近。 蔺修竹垂眸,下一秒,带着狠戾撕咬的吻重重落上她的唇,又凶又急。 心跳声疯狂鼓噪。 是独属于他的警报。 【滴——检测到999号玩家身陷险境,且达成触发条件,自动开启防御型道具。】 一条散发着粉色光晕的红线从尤桑无名指上蜿蜒而出,缠上了与她紧握的另只手的无名指。 牵连瞬间,光芒大盛,以相拥的两人为圆心,一个巨大的粉色光球徐徐绽开,几乎将整个工厂笼罩其中。 世界仿佛在刹那静止。 所有计时器都停在了00:10秒。 尤桑呆了呆。 这是……她当时抽到的典藏版道具——御守红线! 【道具简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情深所至,可动上天。一次性防御类道具,可为玩家化解方圆百米内所有危险。开启方式:绝境之中,真心之吻。】 几秒后,系统的播报同时响在两人脑海中: 【恭喜998号玩家完成主线任务:令刁蛮千金怦然心动,恋心+20,累计恋心达到222,成功通关,暧昧值+30,目前暧昧值50,请再接再厉。】 【恭喜999号玩家完成主线任务:得到大佬倾心以待(以命相托),恋心+20,累计恋心达到222,成功通关,心动值+70,晋级心动白银段位,请再接再厉。】 —— 谜底揭晓,惊喜奖品是红线~ 蔺哥终于不用再强攥啦,桑宝主动给你系上啦(59章末尾有提到)。 第90章 很牛逼的副作用 尤桑懵逼地跟门外艾森大眼瞪小眼。 任谁眨了下眼再睁开,就从惊心动魄的待爆现场一晃回到了光线旖旎的休息套房,也没法立刻回过神来。 艾森见她堵在门口不动弹,犹犹豫豫叫了声:“……姐?” “那个,蔺哥在里面吗?” “唔,在,在的。”尤桑梦游似的点点头,侧开身子让他进去,同时跟着转过了身。 艾森几步跨到床边,见到蔺修竹通红的脸,当即惊叫起来:“哥!你怎么了?” 他慌忙伸手探他额头,脸色一凝,“烧得这么严重!” “不行,得赶紧去医院!” “那个……”尤桑支吾道,“他应该不是发烧。” 艾森着急地问:“那是什么?” 难不成发了某种急症? 尤桑惭愧地别开视线,“就,应该是,中了那种药。” 艾森仍是一头雾水,又低头去看蔺修竹,后知后觉发现他哥这并膝的姿势好像有点诡异。 到底同为男人,灵光一闪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望向尤桑的目光中复杂情绪交织,幽怨谴责地开口,也不叫姐了。 “尤老师,就算你再看不惯蔺哥,也不能用这么缺德的报复手段啊。” 男人那里很脆弱的! 他蔺哥快奔三了还没开过荤呢,憋坏了可咋整? 这一大顶屎盆子扣得尤桑表情错乱。 “你脑补什么呢?”她哭笑不得,“不是我干的。” 艾森愕然中带着一丝八卦:“那是谁?” 还有谁这么不要命,竟敢给他蔺哥下药?! 尤桑扶额,对这个心大的黄毛助理感到无奈。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快带他去医院吧,后面的事等他清醒再说。” “噢噢。”艾森如梦方醒点头如蒜捣,手穿过蔺修竹腋下想把人架到肩上。 可意识昏沉的人比正常情况下重得多,艾森自己喝的酒也不少,一时间居然有些使不上劲儿。 “那个……姐。”他改口改得那叫一个快,一脸囧然,“方便搭把手不?” 若是放在从前,尤桑铁定会拒绝,最多叫个服务员来帮忙。 然而现在…… 手在身侧虚握了握,她垂眼上前,帮他把人一起从床上扶起来。 她两手搀住蔺修竹的左肩,等艾森拉过他的右臂绕过脖颈,把人撑稳,就放开了手。 “嗳,谢谢姐!您真是人美心善!” 艾森腆着个脸道完谢,架着人正要往外走,与尤桑擦身而过,原本双目紧阖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荡在身侧的左臂蓦地抬起,捉住了她刚垂下的右手。 艾森刚走出两步,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 他费了好大劲,也再挪不动半步。 疑惑地回头张望,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只见他哥正抓着人家尤影后的手不放,那跟要吃人似的目光粘在人家身上都快撕不下来了。 “……”我滴个老天爷欸! 艾森在心里哀嚎:哥啊,知道您现在憋得慌,可你这也不能乱来啊!你知道自己招惹的是哪个祖宗吗你就招啊?! 瞧瞧,人尤影后那脸红得跟熟透番茄似的,一准是快气炸了! 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艾森苦笑着,去掰他哥的手,“真对不住啊尤老师,你看我哥这样子,估计连人都认不出了,咱也不能跟神智不清的人计较对吧?” 尤桑另只手捂上不断升温的脸,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 不知道中药的人是不是力气都会变大,艾森暗中使出吃奶的劲,才令蔺修竹闷哼一声,吃痛地松开了手。 结果他哥居然还回头眯了他一眼。 那冷酷幽怨的眼神,活像他是刻薄无情的法海,硬生生要把他这苦命的许仙跟白娘子分开。 艾森腹诽:等你清醒就该感谢我了,不然等你发现你惹的是谁,尴尬都来不及。 万万没想到,他哥离了手还有嘴呢。 “你能的。”蔺修竹低哑道。 艾森:“啊?”蔺哥这是清醒了,夸他能干呢? 哪知下一句出来他人都傻了。 “你能跟我计较。”他平时一贯言行有度进退得当的蔺哥就那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尤影后,语气要多纵容有多纵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 “想做其他的也能。” “追我也能。” “不管做什么都——” 艾森几乎是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捂住了蔺修竹的嘴。 我嘞个烧缸啊! 没人告诉他中药的人除了神志不清还会讲骚话啊! 得亏尤影后有先见之明把人弄到楼上房间来了,不然要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没能拦住他哥,简直不敢想象明天热搜是何等盛况! 艾森再不敢多留一秒,也顾不上他哥被掰了手捂了嘴都不放弃给人家眉目传情,拖着人就走。 脑补的恐怖场景令他迸发出无穷力量,脚下生风,噔噔噔像后面有鬼在追。 鬼自然是没有的。 只有一个红脸怪。 尤桑摸摸双颊,烫得能煮鸡蛋。 如果只是抓下手,听了些骚话,还不至于令她羞窘成这样。 毕竟,她初吻都已经被人家当利息收走了。 右手无名指微微蜷起,上面的束缚感挥之不去。 其实,她当时没告诉蔺修竹自己抽到红线,除了这个开启方式怪怪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 这道具有个很牛逼的副作用。 虽然它的防御功能是一次性的,但之后每一次,无论游戏内还是游戏外,被系过红线的那两只手相触碰时,红线的残余力量都会发挥作用。 让她能…… 听见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而刚刚某人抓住她的手时,她听见的是: 【好软。】 【还想亲。】 【想抱。】 【想按到床上狠狠地——哔——】 尤桑脑海里自动响起一串消音,温度过高,零件罢工,整个脑袋开始噗噗冒烟。 蔺!修!竹! 她后知后觉羞恼起来,慢了一拍地开始唾弃。 果然这家伙的绅士都是骗人的,瞅瞅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呸! 色狐狸! 在餐桌上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的林贞坐不住,找服务员问了以后寻摸上来,就见她姐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脸色一会红一会黑一会又更红。 自己走到面前她都没发现。 林贞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姐?” “桑桑?” 她担心地问:“脸怎么这么红啊,不是吃过解酒药了吗?” 不料走神的人仿佛被触发了某个关键词,猛地抬头,气势汹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药怎么了?中药了就可以满脑子虎狼之词了吗?” 林贞:“……” 林贞:“???” —— 蔺修竹:老婆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再优雅绅士的狐狸也是肉食动物,谢谢。 第91章 最公正又心软的法官 关裕他们一直喝到九点才散场回酒店。 尤桑跟众人打了招呼,没跟着回。 她明天下午在京市有个品牌直播活动要参加,林贞订了晚上十二点的夜班机票。 餐厅离机场有一小时车程,再算上候机时间,十点必须出发。 尤桑决定再等等。 “桑桑,这里面有认识的人吗?”林贞看她抱臂倚在和顺厅外,不由得问道。 闭着眼假寐的人淡淡地回:“江悠。” “噢。”林贞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皱起眉,“不对啊,我记得江悠现在好像在那个嘤嘤的组里演女二……” 她霍然瞪大眼,“嘤嘤嘤也在里面?” 尤桑点了下头。 林贞一张圆脸顿时拉得老长,“姐,咱有事的话要不直接打电话给江悠说?要是碰上嘤嘤也太晦气了。” 尤桑没说她已经碰上过了,还被狠狠恶心了一把。 看着林贞如避蛇蝎的表情不由好笑道:“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要避也是她避着我们。” 以前她也觉得,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实在没必要跟后者多做纠缠。 经过这一回她明白了,有些小人就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如果不一棒子打死,总会趁你不备出来咬你一口。 这回是下药,下回就可能下毒。 她必须采取措施。 九点半,和顺厅里的饭局也总算结束了。 一群醉得不轻的人互相依靠着,鱼贯而出。 江悠吃力地扶着一个中年男人,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那男人晃晃荡荡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往她身上靠。 一个左脚绊右脚,整个头脸就贴到了她肩窝里,浓烈难闻的烟酒气令她条件反射后缩。 “刘总,您再坚持一下。”她努力跟人保持距离,声音绷紧,“马上就到车上了。” 可惜天生绵软的音色,再怎么装冷硬,在男人眼里都像只逞强的小羊羔。 “小江,你身上真香。”中年男大着舌头笑,“比我家里那个好闻多了,用的什么香水?” 说着嘴唇就往她耳朵上凑,“再给我闻闻。” 江悠害怕地躲,眼看就要撑不住重压带着人一起摔在地上,上半身忽的一轻。 她愣了下,侧头看去。 尤桑揪住刘总的后脖颈处的衬衫,丢垃圾一样把人甩到个高大的男服务生臂弯里。 在刘总虎着脸回头要发难前,尤桑一秒撤下冷脸,挂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假面,先发制人:“刘总,不好意思啊,看您快摔倒了,就拉了一把。” 又对服务生客气地说:“麻烦你送一下这位客人上车,辛苦了。” 尤桑还以为这刘总再不高兴也会跟她假意寒暄两句,毕竟到她现在的咖位,多的是这种面子功夫。 哪知刘总一见是她大惊失色,这脸色变化太明显,想不注意都难。 他似乎酒都吓清醒了,扯出个僵硬的笑,含糊应了两声就搭着服务生的手臂要走,背影透着一股子慌张憋屈。 刚才还一步三晃的,这会儿健步如飞。 尤桑不禁奇怪,她有这么吓人吗? 林贞给她解惑:“姐,这人三年前饭局上不也色胆包天骚扰过你来着?被你不客气地撅回去了,后来是婧姐善的后。” 尤桑更诧异了,“我怎么不记得?” 她确实有点脸盲,可秃得这么有喜感的,她多少该有点印象啊。 夏侯婧当初确实也没少在这种事上给她善后,但婧姐一个人精,手段相对温和不会轻易得罪人,就算是威胁,也以软刀子为主,至于让人怕成这样? 尤桑不知道的是,那位刘总一逃上车就长嘘口气。 他哪敢再招惹这位! 想当初就是惹了她以后,他莫名其妙倒霉大半年,干什么都不顺心,做生意处处亏本,总觉得是有人在整自己,又找不着证据。 给他愁得头发都掉了大半,幸亏碰上位大师给自己算了一卦—— 让他给一家叫爱之源的慈善机构捐了一大笔钱,说是补气运的。还说他跟这位尤影后命里犯冲,气运相克,以后再遇到必须绕着走,不然还得倒霉。 刘总想着垮了脸,也不知道刚才他跑得够不够快,回头得再找那位大师算算才好。 …… 江悠没想到尤桑还没离开。 心中仍在为之前劝尤桑进去喝酒而过意不去,不安忸怩地道谢。 “我知道不是你的本意。”尤桑笑了下,态度和从前一样温和,“不用太放在心上。” 江悠闻言反倒更愧疚。 入行一年多,她在公司授意下谨小慎微地讨好过很多人,他们要么直接冷漠无视,要么表里不一想反过来利用她。 唯有尤桑,你给出多少善意,她都会分毫不落地回赠给你,甚至更多。 正如现在,她不仅没计较自己类似于道德绑架的求助举动,还很认真地提醒:“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在饭局被骚扰了,身边都没有经纪人和助理在,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或许有必要向公司争取一下你的权益。” “我们公司很多新人都这样的。”江悠嗫嚅着开口,“只有大牌才会有人陪同。” 此话一出,尤桑就明白了大概。 娱乐公司让那些无背景后台的新人出去应酬又不保护好他们,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新人为了职业生涯能继续只好打碎牙齿往里咽。 甚至还会从此走上不归路,破罐破摔用身体去换取更多资源,无意中成为公司建立关系网的棋子。 业内这种现象并不少见,资本家既得到了利益,真追究起来也是艺人自己不小心、自甘堕落,与公司无关。 江悠咬咬唇,一鼓作气坦白:“桑桑姐,其实我当初在片场经常去找你,也是经纪人嘱咐我这么做的,想让我和你搞好关系,蹭热度、蹭资源。” 她的公司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很清楚,可她无力反抗,默默顺从了。 所以她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尤桑对她越好,她越觉得自己不配。 与其被自己的良心反复拷问,还不如把法槌交到尤桑手上,让她做这个判官。 很久以后,已经声名煊赫的江悠再回想起今天,依然会庆幸自己这个决定。 只听尤桑轻笑一声,说:“那这可能是你经纪人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不过,我的热度和资源可不是谁都能蹭的。”她眉眼弯了弯,“除非做我的人。” “你可能也知道,我很快要自立门户了。如果你有跳槽打算的话,可以把我的工作室排在你的选项第一位吗?” 江悠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邀约砸晕了。 看着尤桑温暖的笑,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如果尤桑是法官的话,她想,一定是这世上最公正又心软的法官吧。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裁决,却等来了垂怜。 第92章 离蔺修竹远一点 “尤影后真是热心肠啊。” 在尤桑目送江悠出去后,她真正等的人终于出来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口齿不甚清晰,尤桑一转身,就见到池樱樱一张酡红的脸,看着像是快醉了,正被助理扶着。 尤桑皱了下眉,她并不是很想跟一个醉鬼谈话。 池樱樱挣开助理的手,摇晃着走到尤桑面前,咯咯地笑:“尤影后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尤桑后退一步,避免沾上她身上的酒气。 “等你下次清醒了再说吧。”话落就要抬步离开。 池樱樱却突然撒酒疯似的拦住她,“别啊,我清醒着呢。” 她微抬下巴盯着尤桑,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蔺影帝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怎么不见他?” 纵使她极力掩藏,尤桑还是察觉了她眼底压着的嫉妒和不甘。 心中不免感到一丝古怪。 蔺修竹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池樱樱神色明显不对劲。 她当时以为是害怕被报复的恐慌,现在想想,好像又琢磨出了点别的意味。 比如……担心? 又或者着急? 甚至池樱樱现在提起蔺修竹都没有一点害人中了药的心虚,倒像是想打探他现在的情况。 尤桑对于别人的感情生活一向不太关心,却在此刻生出一种惊人的敏锐。 池樱樱…… 不会是对蔺修竹有意思吧?! 被这个猜测震到了,尤桑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池樱樱见她一脸“这很难评”的表情,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嫉妒的火烧得更旺,语气近乎质问了:“刚才那两个小时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尤桑却觉得她想问的是:刚才那两个小时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她明知道蔺修竹会是什么状态,还能问出这种话。 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尤桑默了默,决定再试探一把。 “没有。”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池樱樱的脸部变化,“他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 然后,就见这人挑起的眉梢落了落,下眼睑肌肉微耸,嘴角不自觉翘了个很小的弧度。 典型松了口气的表现。 正常人听见去医院,不该觉得事情大条了吗? 池樱樱的反应说明在她眼里,蔺修竹跟尤桑待一起比去医院更让她不能接受。 这心思,昭然若揭。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池樱樱故作疑问,还以为尤桑不知道她下药的事。 又掩着嘴笑起来,话中带刺:“都说你们俩气场不合,不能靠太近,原本以为是夸张,这么看来还挺真的。” 尤桑面无表情睨着她。 她身高比池樱樱要高出近半头,垂眼看人的时候,扇形双眼皮变得平直,很容易压出一种犀利的冷感。 以前池樱樱不自量力要跟她比跟她抢,倒打一耙的事情也没少做,尤桑从未放在眼里过。 可这一次,她久违地起了股无名火。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对自己下药害人这事感到一丝懊悔。 就算阴差阳错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第一反应也不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而是在担心他会跟其他异性发生关系。 这种喜欢,也配被称作喜欢? 尤桑不想下次再谈了。 她今天就要让这人认清自己! “借一步,我有事要跟你说。”尤桑给林贞使了个眼色,提步往僻静的墙角去,那里是监控盲区。 池樱樱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也不装了,借着酒劲耍横:“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尤桑头都没回:“你干爹的事。” 话音刚落后面高跟鞋就噔噔噔火急火燎地跟过来了。 两人才在角落站定,池樱樱立刻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尤桑淡淡勾了下唇,“慌什么?” “你干爹很见不得人吗?” 池樱樱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你才见不得人!” “我是怕你污蔑我!要说见不得人,谁能比得过你尤桑?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演女主还得奖,关裕没少花心思捧你吧?”她越说越起劲,“现在又跑来他的剧组里客串,这么多年他还真玩不腻——” “啪!” 尤桑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池樱樱不可置信,瞋目而视,“你敢打——” “啪!” 又是更狠的一巴掌。 左右两边,刚好对称。 “第一下是替关导打的。” “第二下是替蔺修竹打的。” 尤桑语调礼貌地解释,毫不费力按住她想要还手的动作,微微一笑,“现在酒醒了吗?” 池樱樱双目赤红地喘着气,手上不停挣扎,像被激怒了张牙舞爪的猴子。 不远处,池樱樱的助理见势不对要过来,刚迈一步就被得了吩咐正给她姐放风的林贞拦住,笑眯眯道:“为了不被误伤,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噢。” 她姐不发火则已,一旦发火,那真是笑得越诚恳,下手就越狠。 尤桑俯身凑近想要甩脱她的人,脸上如沐春风,话语却冷若冰霜。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酒里下了药吗?” 池樱樱浑身一僵,被钉在原地。 尤桑又笑了笑,“别紧张,这事儿吧,受害人之后想怎么算账,是他的事。” “但他算他的,我不爽我的,也不矛盾。” 尤桑施加完心理压力,若无其事把人放开,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和秦朝牧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点击保存某张图片。 然后将其在相册里放大,在一脸戒备的池樱樱眼前展示了下。 终于满意地在她眼中看到了害怕惶恐的情绪。 那是一张池樱樱在国外跟某中年男人携手进酒店的照片,姿态亲密笑容谄媚谁都能看出关系不一般。 年初她提前放消息想用舆论倒逼秦朝牧给她拍写真,已经不是第一次,搞得秦朝牧烦不胜烦。 他不管是在公子哥的圈里还是摄影师的圈里,都能呼朋引伴特别吃得开,干脆直接找了个他的专业狗仔朋友暗中跟了池樱樱三个月,总算拍到点不得了的东西,牵手拥抱接吻全都有。 最重要的是,照片里的另一位主角,有家室。 他打算再有下一回就直接把照片甩人脸上,知道池樱樱没少膈应尤桑,也给尤桑分享了一份。 尤桑原来都没存。 总觉得存了她的手机就不干净了。 这会儿给人看完,又顺手删了。 对池樱樱说的却是:“如果你想看的话,我这还有很多。” 池樱樱原本被酒精熏红的脸这会儿变得铁青。 “你想怎么样?”她咬着牙问。 尤桑本不想用这种手段威胁人,因为她见过太多被桃色新闻毁掉的女艺人,可同为主角的男性最后却毫发无损。 女性在这种事上总是比男性弱势得多。 所以她明明握着池樱樱的把柄,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毁掉她。 直到这一次,池樱樱真的踩到她底线了。 如果不是蔺修竹来了,那杯酒被她或者江悠喝掉的话,池樱樱跟那些出轨侵害女生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和肮脏手段,别再来招惹我,也别想着对江悠下手。”尤桑神色疏淡,“再有下一次,等着你的就是反噬。” 尤桑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后顿了顿,又微微偏过脸,从身后看去,只能看见线条流畅的下颚,被顶灯镀了层冷光。 “还有,离蔺修竹远一点。” “凭什么?”池樱樱不甘又愤恨,“你有什么资格管到他头上?” 尤桑没回答,只是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那感觉就像看见一只围着她心仪蛋糕转的苍蝇,虽然蛋糕她还没买到手,也真的很想把苍蝇给拍死。 至于凭什么? 凭蛋糕自己亲口说的:不管她做什么都能。 —— 尤桑:离我的蛋糕远一点。 蛋糕:你的? 尤桑:……不行吗? 蛋糕:吃我两口看看实力。 第93章 都怪某人把她带坏了 在去机场的车上,尤桑突然回过味来。 不对啊。 即使池樱樱对蔺修竹有意思,也不该怀疑她会跟蔺修竹发生什么。 毕竟在外人眼里,甚至艾森和林贞这样的身边人眼里,她跟蔺修竹都是水火不容的。 这怀疑毫无道理。 除非池樱樱也知道自己如今对蔺修竹的心思。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 在现实世界时间线里,她对蔺修竹动心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 尤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想不通,干脆抛到一边。 只要池樱樱别再来烦她就行。 vip候机室,尤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膝盖。 有些担心,想给蔺修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又怕他还没清醒。 艾森的号码她没有。 就算有,她也不能自己打过去关心,那在人家眼里等于无事献殷勤。 犹豫片刻,终是佯装自然地搭上正在玩手机的林贞的肩。 轻咳两声开口:“你……跟蔺修竹助理关系怎么样?” 林贞吓得一个激灵,手机啪嗒掉在地上,举起两根指头发誓。 “姐!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我是在片场跟他说过几句话,但我绝对没有背叛你!” “……”尤桑挤出个和善的笑,“我知道,没关系,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 林贞却自以为会意地捡起手机,一脸肃穆表忠心:“桑桑放心,我一定自觉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我这就把他联系方式删了。” 她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吐槽:“其实我都没想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逗逼非得让我存说什么以后万一有用。” “哪有这种万一?山无棱天地合你跟蔺修竹都不会有交集——” “且慢。”尤桑绷着脸按住林贞要点下删除的手,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脚趾抓地,但面上一本正经,“他说的其实也有点道理。” 林贞:“……啊?” 尤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吗?人家都把刺探军情的机会送你手上了,还不知道抓住,笨!” 林贞恍然大悟,满眼崇拜:“噢~桑桑不愧是演女军师的人,真聪明!” 尤桑厚着脸皮接下这份称赞,开始睁眼说瞎话。 “在餐厅休息间的时候我看到蔺修竹助理带着他提前走了,那状态好像很不对劲,你要不,咳,发个短信过去打探打探消息,没准咱就能抓他一个把柄呢?” 林贞被这煞有介事的语气激起了某种当间谍的刺激和自豪感,当即同意,说干就干。 尤桑赞赏地揉了揉小助理的脑袋,“别提我,就说是你自个儿看见的。” 林小助理一边编辑信息一边乖乖点头,“嗯嗯,我不会暴露姐的!” 林贞发:我刚在餐厅看到你带蔺老师提前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头艾森正守在病床边,刚给经纪人温斯宇打电话汇报完。 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尤影后没跟她助理说? 转念一想,人家估计也不是多嘴的人,而且被他哥拉着手被迫听了堆骚话,说出来难道光彩吗? 何况她助理还这么单纯,一看就没怎么见过腌臜事。 当下就理解了。 不再多想,回了一句:没大事,就是吃错了东西不舒服,来医院看看。 林贞脸垮了垮,“姐,他这明显找借口敷衍我。” “他要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还能当蔺修竹助理?”尤桑语重心长,“我们要先博取他的信任,让他相信你只是单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继续,问他蔺修竹现在的状况。” 于是林贞又发:啊?那蔺老师现在好些了吗? 半分钟后,艾森回复:洗了胃,正挂点滴呢,得休息两天。 林贞讶然,这是吃了什么严重到要洗胃?有点惨啊。 忽然不太忍心再套话了。 她抬头正要问问她姐怎么看,就见尤桑盯着屏幕,双眉紧锁,一脸阴沉。 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刚才下手还是轻了。” 第二巴掌应该甩得再重一点。 林贞:“?” “姐,你嘀咕啥呢?” 尤桑回神,表情瞬间变得漫不经心,“没什么,你跟他说,让他好好照顾人吧。” 林贞:“噢。” 尤桑:“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打入敌人内部是持久战,不急于一时。” 林贞:“你说得对……等等,姐,不对啊。” “我是你的人,以啥身份打入敌人内部啊?” 尤桑弯唇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拍拍她的肩,“那得看敌人吃哪一套了。”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当初夏侯婧之所以从那么多人里挑中林贞来做她的助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林贞长了一张很容易取信于人的脸。 尤桑表面再温和有礼,本质还是不好接近,就需要一个有亲和力的助理来中和一下。 林贞刚到她身边时是真单纯,但待在尤桑和夏侯婧身边耳濡目染这几年,小白兔也成小黑兔了。 只不过面上看着还是单纯。 此刻正苦恼地啃指甲,思考如何完成这个重大的任务。 尤桑端起桌上的橙汁吸了口,压压心虚。 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信口胡诌的厚脸皮,跟蔺修竹比也不遑多让。 这难道就是近墨者黑吗? 都怪某人把她带坏了。 思及此,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得给罪魁祸首说一声。 追人还是要有追人的样子。 尤桑掏出手机对着某个聊天框删删打打,最终鼓起勇气按下发送键。 桑:我明天有活动,先回京市了。 老实说她现在也不太能给自己和蔺修竹的关系下个准确定位。 说是要追,可亲都亲完了。 这流程属实有点乱。 唯一能确定的是,蔺修竹对她,也是有感觉的。 否则不至于想舍弃自己来救她。 就算这能被强行解读为绅士的品格,那亲吻也做不了假。 他亲得那么用力,都快把她嘴唇咬破……足以让她接收到其中蕴含的浓烈情绪。 那白云晓呢? 他既然给她回应,是不是表明他早就打算放弃白云晓了? ……等等。 尤桑脑海中又一次闪回他们在面包车里的画面。 霍的从沙发上坐直。 她当时情绪太上头,都没完全听明白蔺修竹的回答。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他当时说的好像是—— 没有追过? 第94章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死 林贞在一旁看她忽然诈尸似的激动起来,不由跟着慌了下:“又咋了姐?” 尤桑轻咳两声,装模作样站起来走两圈,“没事儿,坐僵了,我活动活动。” 实则背过身就差点按捺不住想要拨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的冲动。 但她总归是理智的。 身体最重要,其他都可以延后再议。 工作人员来提醒她们时间到了,可以登机。 关机前,尤桑对着聊天框迟疑片刻,终是补上一句: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 蔺修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游戏内强行扛住的精神疲惫延伸到了游戏外,再加上药物和洗胃的刺激,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 睁开眼,余光就瞥见温斯宇坐在病房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平板,大概正在处理公务。 跟额头长了双眼睛似的,头也不抬地问:“醒了?” “你怎么过来了?”喉咙是被胃酸燎过的疼,他说完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温斯宇一动不动,仍旧在平板上划来划去,毫无经纪人自觉。 一开口如同清泉漱石,泠泠动听,就是少了些人气儿。 “艾森说你快死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错。 他确实在买下那个道具的时候就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他也心甘情愿。 可在最后关头亲耳听到那个傻瓜问能不能追他的时候,还是深觉遗憾。 那一刻,巨大的遗憾把他的小心理智隐忍克制统统淹没了。 让他不顾一切地吻了她。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无私。 就算死,也要让她活下去,永远记住他。 蔺修竹重新闭上眼,回味着那个吻的触感,哑声说:“少咒我。” 还没亲够。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死。 静了两秒,扯回正题:“你还不知道艾森,估计是觉得不这样说你不会来。” “你还能被他骗?” 温斯宇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瞟过来,是一贯的淡漠疏离。 他的长相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出道做艺人都绰绰有余,但又处处散发着一种凉薄气息。 眼皮薄得隐约能看见细细血管,唇也很薄,皮肤又极白,像个混迹在人群中的厌世吸血鬼。 “我不会被骗,可他打电话来的时候阿晓在旁边。”温斯宇语调又冷了一个度,“她听到了,很担心你。” 非得叫他连夜飞过来看看。 蔺修竹一见他这样子就有点想笑,忍不住在危险边缘试探:“那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温斯宇果然沉了脸,看他的目光像在看具尸体。 蔺修竹倒不介意,反正这人一直就这副死样,在温斯宇眼里,世上只有两类人: 白云晓和其他人。 但这次死亡注视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 不对劲。 蔺修竹皱了下眉,“怎么?出什么事了?” 温斯宇放下平板,揉了揉太阳穴,丢下个重磅炸弹:“她怀孕了。” “?!”蔺修竹一惊,岔了气,又开始疯狂咳嗽。 温斯宇总算大发慈悲地走到床边,替他把床头调高,方便他坐起来,随手递了杯水给他。 蔺修竹慢慢喝了两口,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消化这个消息。 白云晓怀孕了。 意味着他将要多一个表弟或者表妹。 没错,虽然白云晓只比他大六岁,却是他实打实的亲姑姑。 是件喜事,除了有点突然。 但孩子的父亲好像不这么想。 他见温斯宇满脸凝重,语气也不由得严肃了些:“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眼前人眉间似拢了些阴云,沉默着没回答。 蔺修竹又问:“为什么?” 温斯宇还是没说话。 蔺修竹有点光火。 “温斯宇,你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别给我犯浑!” “我知道。”温斯宇垂着眼,目光晦暗,“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要孩子。” 这世间任何可能会让他失去她、分走她注意力的东西,都只能令他产生毁灭欲望。 他有病,他很清楚。 她总想治好他,比如软磨硬泡让他来做蔺修竹的经纪人,又比如为了怀孕偷偷在计生工具上做手脚,都是她想把他拉回这个世间的方式。 殊不知,只有她才是他的药。 蔺修竹看他这模样,也明白了几分。 头疼道:“她没事先跟你商量?” 温斯宇却突然说:“是我的错,在她第一次提出想要孩子的时候,我就该去结扎的。” 蔺修竹:“……” 接着,他毫无预兆地转身,“不,回去做容易被阿晓发现,我现在就去。” 蔺修竹:“……” 温斯宇刚走出门,艾森就拎着一大包餐盒进来了。 “蔺哥,宇哥这急匆匆的,干啥去啊?” 蔺修竹如实回答:“结扎。” 艾森一脸懵逼:“啊?” “他跟白姐不打算要孩子啦?” 蔺修竹叹息:“已经有了。” 艾森二脸震惊:“有了?!啥时候的事?” 蔺修竹沉吟:“应该这几天才查出来的。” 不然前些日子聊天时候,白云晓估计就会跟他说了。 艾森把餐盒放在桌上,拿起平板想移开一些,结果一看上面内容,三脸呆滞。 “这,宇哥……”艾森尴尬地挠挠头,“还挺未雨绸缪。” 蔺修竹挑挑眉,朝他伸手。 艾森自觉把平板递过去。 蔺修竹一看,本以为是公务的页面上赫然显示着搜索内容: 【自然流产的方式和危害】 再往前,历史记录依次是: 【生孩子的风险有哪些】 【难产的几种状况】 【羊水栓塞死亡率】 …… 偏巧这时,白云晓的视频电话来了。 “怎么样啊小蔺子?听艾森说你被下药了,谁干的?” “没事,休息两天就好。”蔺修竹懒懒靠上床头,“一个小角色,我自己会处理。” “行吧。”白云晓神秘兮兮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蔺修竹配合地问:“什么消息?” 白云晓哼笑:“你可以当哥哥了,高兴不?” 目前蔺家同辈里,蔺修竹是最小的那个。 “高兴。” 他淡定的表现让白云晓反应过来,“你姑父已经告诉你啦?” 蔺修竹抽了抽嘴角。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另一个男人压辈分。 他干脆地转移话题:“给你看个东西。” 随即转换镜头方向,让摄像头对着平板,“温斯宇的搜索记录。” 那头果不其然沉默下去。 蔺修竹提醒道:“他现在正准备去做结扎手术。” 通话直接断了。 蔺修竹无奈地摇摇头,这两口子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谈吧。 正准备放下手机,却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 来自尤桑。 第95章 送分题到眼前了 尤桑直播活动结束,趋近饭点。 品牌方组了饭局,也不好拂面子。 等一切结束又八点半了。 车内,林贞在开车,夏侯婧从包里掏出三个电影剧本递过来。 “这段时间递来的本子很多,我大概选了一下,这三个质量还行,你可能会感兴趣。” 尤桑接过来,大概翻了翻,放在旁边。 “婧姐,接下来这个月的工作能不能少排一些?” 夏侯婧狐疑地端详她:“你吃错药了?竟然主动想休假?” 尤桑前面几年是圈里出了名的劳模,几乎全年无休,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是谁上周跟我说年底前还要再拍一部戏的?现在可八月中旬了,你要休一个月,后面时间会很紧。” 尤桑也知道自己打脸打得有点快。 但是没办法。 她没吃错药。 她是被某人灌了迷魂汤了。 对她这个感情里的胆小鬼来说,既然追人的话都放出去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这当作一个重要的工作任务来完成。 制定计划,一鼓作气,趁现在正上头,逼自己一把,否则拖得越久她越容易再而衰三而竭。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一个月内把人拿下! 尤桑讪讪一笑,拿出她准备好的借口。 “因为跟公司的合约还有半个月就要到期了,这个月咱得好好筹备一下工作室的事呀。” 然而夏侯婧没那么好糊弄,冷笑一声:“筹备的事儿不是一直我在负责?你个甩手掌柜现在想起来自己是老板了?” “因为知道婧姐最可靠了嘛~”尤桑放软语调,下巴杵上人肩膀,眨了眨真诚的大眼睛,“不然我怎么无论如何都要带你一起走呢?” 尤桑跟公司勉强能算和平解约,林贞一个小助理的去留公司也不怎么在意,但夏侯婧作为公司数一数二的经纪人,跟公司也是有合同在的,且还有一年才到期。 为了能把夏侯婧挖走,尤桑二话不说付了一大笔违约金,上半年还应公司要求接了好些商演,连轴转累得够呛,差点进医院。 粉丝心疼得要命,大骂垃圾公司不做人,却不知道尤桑并非为了自己,是为了经纪人。 一提这事,夏侯婧就忍不住心软。 她是一步步看着尤桑走过来的,陪伴她渡过低谷,也见证她重回巅峰,早就不是普通合作伙伴的情谊。 但面上还是一副冷酷御姐样:“行了啊你,少给我来这套。” 她调出原先的工作计划看了看,脑中飞快衡量着,心中有了计较。 “不算《君临》,你现在还有一部剧和一部电影没上映,拍戏倒也不用急。” “时尚杂志九月刊是一年里含金量最高的,必须上,wonder的封面邀请昨天已经发到我这了,月底前要去拍掉。” “央视文物节目的宣传片也是提前谈好的,这周末要拍。” “除了这两个必须去的,还有几个访谈,两天就能解决,其他可以往后放放。” “欸对了,你之前在香城捐赠建造的那所希望小学,九月一号要正式开学了,校长请你去参加剪彩仪式,你要去吗?” 换做其他艺人,夏侯婧都不会问,直接就婉拒了。 但如果是尤桑…… “去。” 不仅会去,还要低调地去。 “行。”夏侯婧毫不意外,“我会跟校长说一声,让他当天别请任何媒体,也不要提前宣传。” 尤桑托腮笑笑:“果然还是婧姐最了解我。” 工作谈完,终于有时间去看一直被闲置的手机了。 绿泡泡右上角显示红圈3。 尤桑心中一动。 默默往车的另一头挪了挪,见夏侯婧已经开始打电话给她协调后面的工作日程,悄咪咪竖起手机,点开聊天框。 消息是五小时前回的。 z:尤老师是在给我报备行程吗? z:觉悟很高。 z:动图[摸头] 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按着一只猫咪脑袋挼了挼。 尤桑越看越觉得这猫有点熟悉。 跟他的头像一对比,又往上翻了翻他之前发来过的图片,确实是那只叫三三的长毛三花。 那这手……就是蔺修竹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脑袋莫名有点痒,好像当真被谁揉弄了两下。 桑:你醒了? 那头几乎是秒回。 z:嗯。 z:忙完了? 桑:对,刚结束。 z:刚结束就给我回消息? 尤桑耳根一红。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被他一说,就显得她很迫不及待似的。 怎么回都有点羞耻,她干脆跳过回答。 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z:感觉不太好。 尤桑眉头担心地一拧,赶紧问:医生怎么说? z:医生说单身时间太长不利于身心健康。 桑:…… z:尤老师有什么好办法吗? 尤桑捂脸。 这男人是药效还没散吗?怎么骚话一句接一句? 她对着手机犹豫,还没想好怎么回,消息又来了。 一条十秒的语音。 尤桑手一抖。 她身边没耳机啊! 这时,车子在一个安静的小区前停下了。 这里环境不错,隐蔽性也好,尤桑四年前在这买了套单身公寓,偶尔不工作的时候,就会在这落脚。 现在有钱了,也没想过要换更大的,总归是她一个人住。 把剧本塞进包里,在夏侯婧的叮嘱中佯装自然地下了车。 还好是晚上,否则她这张泛红的脸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站在原地目送车离开,尤桑边往小区里走,边点开了那条语音。 夏夜晴晚,男人醇厚的嗓音如同风吹树叶,簌簌刮过心里麻痒的地方。 “尤老师不是说要追我?”他轻声地笑,像猫爪垫一下下地挠,“怎么送分题到眼前了都不会答?” 尤桑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故作平静按下语音键:“我又没追过人,当然没你有经验。” 那头继续秒回,含着点委屈似的:“尤老师怎么又冤枉我?我当时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真没追过。” 尤桑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 还有一半。 “但你暗恋过总是真的吧?”这可是系统一开始检测出来的。 这次,他没有再秒回。 第96章 月亮和地球的距离 尤桑以为他突然被其他事绊住了手脚,也没太在意。 进了公寓,洗澡洗头,换上家居服,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心不禁沉了些许。 或许,她不该得寸进尺问出这一句。 把好好的氛围弄僵了。 每个人都有过去,没什么好在意的。 尤桑对自己说。 反正她早就知道他之前有暗恋的人不是吗? 她即使知道也还是控制不住动心了不是吗? 说要追人的是她,现在又矫情个什么劲呢? 只要现在,以后,他能属于她就够了。 尤桑很擅长自我安慰。 可这一次安慰完,却还是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走到露台上,望着天空中那半轮月亮发了会儿呆。 半晌,终于收拾好心情,下定决心,拿出手机慢吞吞打字。 桑:抱歉。 桑:我不是要质问你。 桑:不想提这些也没关系。 她打完这些字,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复。 抿抿唇,继续打:很晚了,你休息吧,养好身体。 正要按下发送键,一条回复忽然跳了出来。 z:真的没关系吗? 尤桑把原来的字一个个删了,正要违心地回复一句真没关系—— 一个语音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她心一颤,缓缓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出现异样,才按下接听。 “喂。”很好,稳住了。 那头蔺修竹却没给她开场白的缓冲时间,又低声问了一遍:“真的没关系?” 尤桑唇瓣翕动着,很想说出那三个字,然而喉咙就像被死死黏住。 “嗯。”只有一个瓮声瓮气的鼻音。 “可是我有关系。”蔺修竹说。 尤桑有点懵了,还有点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放不下暗恋的人? 蔺修竹又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尤桑试探着答:“七夕?” 她今天去做的品牌直播就是七夕主题。 “bingo。”蔺修竹轻笑着道,“你觉得,我今天跟暗恋的人告白的话,会成功吗?” 夏夜的风带着温热。 尤桑却仿佛被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湿透了。 一瞬间,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掐住,挤压出那些酸涩的汁液,在胸口腐蚀出一个洞。 在静默的呼吸交错声里,洞口不断扩张,令她眉头有些痛苦地皱起。 她想喊停。 可她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说。 “我买了她最喜欢的花,站在她家楼下,来的路上想了各种各样漂亮的情话,又觉得都不太配她。” “但就在刚才,我忽然特别想告诉她——” 蔺修竹的声音是尤桑从未听过的温柔,蛊惑着她自虐般开口:“告诉她什么?” 他又笑了,微微沙哑,上挑的尾音动情而撩人,像一团小小的火,燎着她的耳膜: “她刚刚抬头望月亮的样子,就好像我此刻在望她。” 尤桑一怔。 那团火好似穿透了耳膜,顺着神经流入血液,缱绻燃烧: “所以我想问问她,我的月亮,可以低头看我一眼吗?” 夜风轻抚过耳廓。 他的低语滚烫过心房。 尤桑徐徐地,愣愣地低头。 月色银辉下,男人一袭白衬衫,怀中捧着粉色风信子,仰头看着她,眉眼清隽,笑容温柔,胜过这世间风情万物,也刻成了此生他在她心中最深的模样。 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两相对望。 楼房,树木,灯光,音响……周围一切都在模糊远去。 唯有喧嚣蝉鸣奏响她被奇迹般修复后疯跳的心脏。 尤桑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 日夜不懈的蝉鸣,其实是在求偶。 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蔺修竹。” 她小声唤他的名字,像怕惊醒某个来之不易的梦境。 他也轻声回:“在。” “你暗恋我啊?”小孩子一样的语气。 “你终于发现了。”他陪着她幼稚。 “一直是我吗?”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他唔了一声,“可以改成明恋吗?” 七个字在尤桑脑海中不断回旋攀升,化成彩色的气泡从天灵盖飘出去。 她伸手抓住身前的栏杆,像是怕自己会跟着飘走,又像是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眼睛亮晶晶的,分不清是倒映的月光还是不断涌出的水光。 吸了吸鼻子,忍住声音里的潮气:“说好是我追你的呢?” “其实我想过的。” 他在月色下剖开私心,一览无余,“谁不想要月亮奔我而来?” “可是我发现……”他遥遥望着她,目光带着隐隐的炽热,更多却是如深海般,温柔而克制的包容。 “我舍不得。” “尤桑,我知道每走一步对你来说都很难。” “所以只要你肯向我走一步,我就可以越过剩下的一千九百九十九公里来见你。” 那是边城到京市的距离。 横跨东西。 算算时间,他只有醒来看到她的消息后,一刻都不耽误地买机票追过来,才能在这个点赶到这里。 尤桑视野一片雾蒙蒙。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好像有那么多陈年的苦酒,日积月累酿在心里,只是眨一下眼,便再也控制不住地要滚落出来。 因为。 终于有人会替她接住了。 她随手抹了把眼睛,迅速转身推开露台门,穿过客厅后是玄关门,飞奔下楼梯后是整栋公寓的大门,直到跨过最后几级台阶—— 投进了男人怀里。 任凭他用吻劈开了她的心门。 他的唇瓣干燥微凉,柔软的,细致的,温存的,在她唇边流连不去。 一滴泪从尤桑紧闭的眼角掉落,沿着脸颊一路滑到唇畔,蔺修竹顺势从她唇缝吮过去,淡淡的咸在两人味蕾间蔓延。 尤桑忍不住退开了点,闷着头嗡声道:“艾森说你至少要挂两天点滴……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大老远跑过来,反正我都说要追你了,不会轻易反悔的。” 蔺修竹把人捞回来搂紧,贴着柔软的耳垂低声道: “不是怕你反悔,只是经历过生死后,觉得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而且,也不远。” 他眼角眉梢沁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要知道月亮离地球有三十八万公里,我只走了两百分之一就追到你,一点都不亏。” 第97章 算上今天,十八次 “你真没经验吗?”尤桑破涕为笑,明亮月光让晕粉的脸无所遁形,像极了怀中那捧鲜妍娇嫩的风信子,“说起好话一套套的。” “真没有。”蔺修竹表情分外诚恳,“非要说个缘由,可能是对着你会无师自通。” 不得了了。 对上他那双好看得过分的眼睛,尤桑想,再这么下去她心脏要超负荷了。 得缓一缓。 她悄悄朝左右张望了下,后知后觉生出些紧张。 怪不得说爱情会使人丧失理智,他们现在简直胆大包天。 这个点虽然小区里没什么人溜达,但也难保不会突然出现几个晚归的年轻人。 万一被认出来甚至拍到,估计能上娱乐新闻年度头条,热搜至少挂三天。 尤桑只犹豫了一秒,就小声道:“我们站在这也太危险了,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说完就见蔺修竹眸光深了深,像一个缓慢转动的漩涡在吸人。 他牵着她的手把人带到旁边一棵刺槐树的荫蔽下,低哑的声音里蔫着点儿坏,眼尾翘了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更危险?” 尤桑脸上的红晕一直漫到下颌。 她当然知道这话容易引人遐想,更何况她还亲耳听到过他心里的遐想。 但是他拖着病体跑过来,她也不忍心把人赶走住酒店。 梗了梗脖子,撑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做客而已,我相信蔺老师的绅士品格。” 话是这么说,那不断抖动的睫毛还是暴露了她赧然的内里。 蔺修竹忍俊不禁,伸手覆上她的脑袋揉了揉,比揉三三还要轻柔几分。 “尤老师的热情好客我感受到了。” “下次一定。” 尤桑掰下他不安分的爪子,故作傲慢地哼哼:“我家的客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蔺修竹也不气馁,眉目含笑,“那下次就不做客人,以男朋友的身份,可以吗?’ 尤桑抱着花的手紧了紧,花瓣贴上下巴,香味钻进鼻腔沁入心肺,令人醺醺然。 “男朋友?”询问的语气。 “女朋友。”肯定的口吻。 两人相视一笑。 在一个平凡又不普通的七夕夜,心照不宣的约定达成。 表面死对头。 私下有情人。 啧——想想还真刺激。 “蔺修竹,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嗯……能不说吗?” “?”本来只是好奇,这下是非知道不可了,“不能。” “好吧。”蔺修竹无奈地打预防针,“说了你不能生气。” 尤桑眼睛瞪圆了些,“你该不会用了什么非法手段吧?” 男人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收起你乱七八糟的脑洞。” 随后声音认真了些:“还记得三年前一次饭局上,有个刘总骚扰过你吗?” 尤桑眨眨眼。 “记得。” 才怪。 要不是昨天那么巧又遇见他骚扰江悠,这种角色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那次我就在隔壁的包厢里,见证了尤老师的壮举。” “……”尤桑轻咳一声,“好汉不提当年勇。” 蔺修竹莞尔,“我当时就觉得,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少来啊你,别转移话题。”尤桑拼命压住嘴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蔺修竹挑了挑眉,继续说:“后来,我看你和助理都喝得有点多,要打车离开,不太放心。” 尤桑:“然后?” 蔺修竹:“然后我就开车偷偷跟在那辆出租后面,一直到你助理把你送回家。”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笑,“当时我也是站在这棵树下面,看见你的屋子亮起灯。” 尤桑却沉默了。 许久,问:“你怎么确定,三年过去,我不会换地方住呢?” “因为我猜你是个很恋旧的人。” 蔺修竹轻声道:“也因为这三年里,我来过很多次。” “多少次?” “算上今天,十八次。” 十八次。 尤桑都不确定自己这几年回来住的次数有没有这么多。 “……为什么?”尤桑语气有些艰涩,“为什么来?” “记不清了。”他轻描淡写地笑,“大概是想看月亮的时候,就来了吧。” 笑得她的心一塌糊涂。 “蔺修竹,你好狡猾。” 额头抵上男人的肩,闷住了哽噎的声音,“你这是苦肉计。” “冤枉啊尤法官。”他拥住她,用下巴蹭过她的发,“是您说坦白从宽的。” 尤桑抬头,作出凶巴巴的模样,但因为湿润的眼神威慑力大打折扣。 “那你怎么不早点坦白?” “这么多年还老跟我作对。” “知不知道我快讨厌死你了?” 蔺修竹苦笑,“我知道。” 他有些怅然地耷着眉眼,露出点委屈的神色,“可你从来都没有给我跟你和平共处的机会。” “我一直很奇怪,我们明明连面都没正式见过,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排斥我?”他语调幽幽怨怨的,如果狐狸尾巴能显形,这会儿一定是拖在地上的。 尤桑在他控诉的目光里,莫名感到一丝心虚。 真要说起来,他们在公众面前关系的恶化,确实是从她开始的。 当年拿完新人奖,颁奖典礼结束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不可避免会被问到对蔺修竹这个最大竞争对手的看法。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那句冰冷的“她和白云晓根本没有可比性”,到底是年少气盛,情绪管理的功夫远没有现在到位,于是心细一点的人都能看出她神色的变化,更别提那些嗅觉堪比警犬的八卦记者了。 再加上那句面无表情的:“我水平有限,没有资格评价蔺先生的表现。” 一个拿奖的却说她没资格评价落选的? 这不是嘲讽是什么? 于是她不待见蔺修竹,暗讽他演技的通稿分分钟被配上各种劲爆的标题传遍全网,等她冷静下来并感到懊悔的时候已经覆水难收。 更要命的是记者采访完她之后,又去采访蔺修竹,并且还是拱火似的把她的回应拿去提问人家,贴脸开大。 蔺修竹一个天之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当下面色也不好看,倒是没多说什么,直接拒绝了回答。 好嘛,这下蔺修竹不满尤桑,一听她名字就甩脸走人的添油加醋稿子再次传遍全网。 本来就势同水火的两家粉丝吵得天翻地覆,再加上各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煽风点火,他俩的关系从此如野马狂奔向悬崖,拉都拉不回来。 —— 聪明的宝已经猜到刘总被整是谁的手笔了。 第98章 尤老师,你是哪一种呢 尤桑心虚完,又觉得这不能全怪自己。 谁说她没有给机会? 她一开始就想去交朋友的,要不是听到那句令人生气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过既然他喜欢的不是白云晓…… 难道只是单纯说她的演技比不上白云晓? 这在当年也算事实,毕竟白云晓已经封后了,而她只是个新人。 但还是有点生气。 这么多年他唯独跟白云晓走这么近,换谁来能不误会? 思及此,尤桑眯了眯眼,退开半步,“想知道我排斥你的原因,就先回答我的问题。” 蔺修竹:“嗯?” “你跟白云晓到底什么关系?”她紧紧盯着他。 蔺修竹却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在她审视的目光里若有所思。 相比起她的犀利,他的目光清澈而平和,却带着一股强烈的穿透力,仿佛可以直接看进人心底。 尤桑被看得心逐渐提起。 直到他忽然笑了一声,摸着下巴,无形的狐狸尾巴又翘了起来,晃啊晃的。 “不对啊尤老师。” 他意味深长道:“你一开始就排斥我这件事,跟白云晓何干?” “就算你以为我跟她是那种关系,你也没道理因此讨厌一个陌生人。” “之前你还说过,你勉强算她粉丝,所以不可能是厌屋及乌。” “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你欣赏她,觉得我配不上她。” “要么……”在尤桑吞咽口水的动作里,他又迈近半步,俯身在她耳边,蕴着低笑的气音宛若诱人沦陷的魅魔,一字一顿咬得暧昧,“你早就喜欢我,爱而不得故生怨?” 最后一字刚落,就被猛地往后推了一把,脊背撞在树干上。 他却没露出任何吃痛的表情,反而放肆地笑出了声,欣悦极了。 “尤老师,你是哪一种呢?” 尤桑审问不成反被套,又羞又恼,升温的大脑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想让他太得意,最后咬了咬唇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尽快找个酒店住下吧,我就不留你了。” 话落她抱着花转身就溜,在他沉沉的笑声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气喘吁吁回到公寓,她方才随手丢在桌上的手机,语音通话竟然还没挂断,时长已经超过三十分钟。 她竟然跟他在公共场合单独待了这么久,趁着夜色没帽子没口罩还亲亲抱抱,真是疯了。 拿起手机再次走到露台,楼下的人果然还没走。 见尤桑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他也举起手机对着收音孔,轻叹道:“尤桑,我要走了。” 按住心中油然升起的一丝不舍,她下意识不想让他走太远:“我给你推荐一家酒店吧,就在这附近,环境和私密性都不错。” 说着就想要给他发酒店定位。 却听他又说:“我去机场。” 握着手机的掌心蓦地攥紧,她不禁蹙起眉,“现在?” “对,《君临》剧组今天已经转场去别的地方拍摄,我答应关裕明早到那边汇合。” 尤桑忽然就后悔自己逃上来的举动。 早知道他只能待这么短的时间…… 是啊,明知道满打满算也待不到一小时,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 “蔺修竹,你是不是傻?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没事的。”他温柔地打断她,“你男朋友身体好得很,现在遵照医嘱一脱单,更健康了。” “……” 这个男人简直有毒,一下让她想哭,一下让她想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且一点都不傻。”男人兀自哼笑着辩驳:“真傻的话还怎么发现你深藏的小心思?” 得,这茬是过不去了。 眼见快把自己剖干净了,他现在非得留点儿尾巴吊着她,让她也心甘情愿剖自己。 要跟她比比谁先动的心。 “幼稚。”她撇嘴嗤他。 不过…… 不得不承认,她也被挑起了那么点胜负欲。 死对头转情人,依然是有火药味的情人。 “那就来吧,看看谁先憋不住。” 腹黑的狐狸先生看着刺猬小姐再度开启嘴硬模式,只觉得又被可爱到了。 “这算是场比赛吗?”他问。 “你说是就是呗。”她欣然应战。 “那比赛,总要有时间限制吧。” “你定,反正我不会输。” 蔺修竹忍不住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想到他那位姑姑的另一个身份,眸中笑意更浓。 他从没想过跟她比输赢。 他只是有那么点残存的恶趣味因子作祟,觉得如果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真相,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记得我之前说过要给你引见白云晓吗?” “记得。”她当时还怀疑他无事献殷勤来着。 “那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如果在那之前都没分出胜负,就算我输,让她亲口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然后,你就要告诉我那个原因,如何?” “可以。”她答应得爽快,信心满满。 幼稚的对话结束,两人不约而同陷入安静。 良久,还是蔺修竹先开的口。 “那,我先走了。” “嗯……注意安全,一路顺风。”顿了顿又补充,“上飞机前给我发条消息。” “好。”他温声应,“你先进去我再走。” 尤桑知道时间紧,没有多煽情,率先挂了电话往屋内走,怕他等,还灭了灯。 三楼整层变暗,蔺修竹又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确定人没再出来,才转身往小区门口走。 大概五百米的距离,中途有个弯儿,转过就再看不见那栋楼。 仿佛心有所感,临近拐角处,他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遥远夜色里,那具不知何时重新伫立在黑暗露台上的纤瘦身影,像挂在天边的一弯月牙。 静静地,默默地,用目光照亮他的前路。 他眼眸暗了暗,摁下想要把人揣怀里带走的冲动,继续大步往前走去,没再回头。 他们来日方长。 直到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尽头,尤桑才垂眸回到屋里。 重新打开灯,找了闲置的花瓶,洗净,装水,将那束风信子小心地插进去。 满室宜人的清香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凌晨一点。 z:[图片] 是一张机场的夜景。 刚好拍到了一架飞机闪着灯在夜空中破雾穿云,朝着月亮的方向飞行。 z:晚安。 桑:晚安。 —— 从前的蔺修竹:我知你遥远如月亮,但又好贴近我心脏。 现在的蔺修竹:想把月亮私藏,我们来日方长。 第99章 是时候养成新的习惯了 尤桑本打算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来追人,结果一夜间反被拿下了。 顿时悠闲不少。 也没想过再去跟夏侯婧说安排点工作,否则这么反复无常,婧姐非得呲她一顿不可。 死里逃生后,这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劲头还真就淡了些。 找其他玩家的事毫无进展,系统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再出来作怪。 上回是运气好,下回就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能活着出来了。 只有生命受到威胁,人们才会醒悟—— 及时行乐很重要。 干脆就趁这段时间谈谈恋爱挺好。 蔺修竹还在拍戏,要是她也继续忙个不停,那就连打电话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刚谈上就这样的话,这恋爱还有什么意思? 不工作的日子里,尤桑和从前一样,补觉,运动,窝在投影室里看各种电影,兴致来了自己捣鼓点吃的,再翻翻选选接下来要拍的剧本。 如今还多了一项: 时不时发消息骚扰一下新上任的男朋友。 这是某人自己要求的。 原本尤桑寻思他白天太忙,没想去打扰他,结果某天晚上一下戏回酒店某人的电话就来了。 “尤老师这是追到手就不珍惜了吗?” 尤桑:“?” “从昨天我说完晚安到现在已经过去21小时23分钟了,你竟然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 尤桑:“……这不是怕你在忙嘛。” “那昨天呢?前天呢?”他幽怨道,“为什么一次都不主动找我?” 尤桑被问得有点无措,讷讷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工作。” 有好多次拿起手机,迟疑后又放下了。 想着等他晚上有空再说。 蔺修竹叹了一声。 “尤桑。”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总是格外认真,咬字有种独特的温柔,“有件事我必须要让你清楚地认识到。”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不是互不来往的死对头,不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也不是需要保持距离的普通同事。” “如果你对着我还是要那么小心翼翼,偶尔想发个牢骚、想分享心情、想求助困难……都得顾忌这顾忌那,不能放肆做自己,那只能说明我这个男朋友很失败。” “不是的。”尤桑连忙反驳,“是我的问题。” “我,我就是习惯了。” 当一个人的分享欲和倾诉欲长期得不到正向回应,即使后来有了出口,也只会被习惯性地压抑。 “那是时候养成新的习惯了。”蔺修竹轻声细语道。 “习惯什么?”她下意识问。 “习惯我。”他说。 * “桑桑,记者已经在休息间等你啦!”林贞在外面提醒。 “好的,我换个衣服,马上过来。” 《友闻》是一家做深度人物访谈的媒体,两年前采访过尤桑一次。 这是第二回,来的还是同个记者。 本来尤桑要专门空出一天时间给她,但那个记者说想拍些她工作时候的照片作为素材,于是在征得央视文物节目制作人同意后,记者就在这天围观了她拍宣传片的全过程。 尤桑拍时候穿的是一身素雅战国袍,接了乌黑的发髻,发饰简约,绛红色飘带垂到腰际,有股子外柔内刚的清冷感。 她还是第一回穿这个朝代的衣服。 在伸手解腰带前,忽然想到今天还没给某人发过消息。 虽然她在工作,情有可原,但是……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 一天都不能落。 尤桑看向穿衣镜中的自己。 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她换好衣服拆了发髻,正要把照片给人发过去,背后突然窜出来声音—— “好了吗姐?” 尤桑一个激灵,在相册里选照片的手滑了一下,眼见跳出来“确认发送”的键,也没再多看直接就按了下去然后光速熄屏。 林贞有点好奇:“姐?你在和谁发消息呢?” 尤桑含糊其辞:“唔,一个朋友。行了我们出去吧。” 林贞被她推着往外走,疑惑地皱了皱眉。 她知道尤桑有个习惯,不管是电话簿还是聊天软件,给人的备注基本都是全名,亲朋好友也不例外。 为什么她刚才好像不经意瞄到那个聊天框上方的备注…… 像个红色的狐狸头? * 尤桑入行多年接受过的采访数不胜数,《友闻》这个记者给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亲和力非常强,很善于引导人回答问题,一不小心就会勾人上套,还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譬如现在,她正笑眯眯地问:“尤老师这次去《君临》客串,跟新的团队、演员合作,有没有什么新收获呢?” 新的团队? 关裕和尤桑算老熟人了。 至于新的演员? 这暗示也太过明显。 不就是想问她跟蔺修竹合作的感受吗? 估计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采访里都会被问到,但这是第一次。 尤桑熟练装傻:“剧组里每位工作人员都非常敬业,相处很愉快。这是我从前没参演过的题材,当然也学到了很多。” 她接着回答了一堆演戏上的新感悟和对兰芝予这个人物的理解。 非常专业,非常诚恳。 就是跟某位主演不沾一点边。 即使不得不提到,也是用角色名“谢君临”来替代。 记者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旁敲侧击。 “那作为跟您角色交集最多的人物,您对谢君临这个角色是怎么看的呢?” 尤桑沉吟片刻,说:“目标坚定,不因任何外物转移,心机深沉,不会对任何人真正敞怀,一个强大到有些空虚的人。” 记者又问:“那您觉得,这个角色最终呈现的效果,会跟您的预期一样吗?” “……”尤桑扬了扬唇,从容不迫地绕过陷阱,“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只是我的个人理解,算不得什么,最终效果还是要交给广大观众来评判。” “当然,我饰演的每个角色也是如此。”她对着镜头笑得真挚,“观众的反馈会成为演员汲取的养分,让我们的表演更能传递出人民群众的心声。” 这回答高度一下就上去了,记者也不好再绕回去。 只得跳到下一个问题。 第100章 哪种男生是桑桑理想型 采访接近尾声,照例有记者收集筛选的网友提问。 届时会作为一个彩蛋放出去。 【问题一:首先祝贺桑桑封后!可以透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吗?】 提问的明显是粉丝。 两年前尤桑接受采访时,也被问过类似问题。 当时她刚接到《夏日焚心》的剧本不久,合同签了还没官宣。这个剧本题材就是冲着评奖去的,尤桑自己也很喜欢。 遂在回答的时候一改往日谨慎,忍不住透出一些跃跃欲试的自信:“有一个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想尝试演绎的故事,希望能够顺利拍摄完成,早日跟大家见面。” 后来,这部电影果然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口碑票房双丰收,也助尤桑斩获了众多奖项。 记者以为尤桑刚封后不久,应该比两年前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尤桑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我会继续争取跟好的团队合作,交出更多高质量的作品,不过……”她顿了顿,缓声道,“也会考虑给自己留更多的时间,去体验生活里的乐趣。” 记者:“您的意思是,会降低一些工作强度吗?” “或许吧。”尤桑笑了笑,“人生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前进节奏,接下来我应该会把重点放在质量而不是速度上,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 记者点头表示理解。 拿了影后自然会对递来的本子要求更高,有了阶段性成果后想要放松下也很正常。 【问题二:有朝海外发展的意向吗?】 这应该是普通网友的提问。 尤桑和蔺修竹虽然主要在国内发展,海外人气也并不算低。 各国审美有差异,但如果美到一定程度,就无国界之分了。 两人都是无死角的神颜,又有很多高口碑高人气的作品被翻译后发行海外,渐渐也积累了一部分粉丝。 原先尤桑没考虑过这些,国内艺人要往海外发展会受到很多现实因素限制,实际操作起来非常难。 但最近她确实有些想法。 这对寻找其他游戏玩家也有帮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去尝试,见一见更大的世界。” 【问题三:哪种男生是桑桑理想型?】 会提这种问题的,不是男粉就是cp粉。 尤桑也被问过不止一次。 应该说每个单身艺人都无法避免。 大家也早就形成了一套万金油回答。 男艺人描述的不外乎是:善良、温柔、孝敬父母、乐观爱笑……诸如此类。 女艺人则大多是:干净、阳光、负责任、有上进心等等。 尤桑从前遇到这类问题,基本上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实在不行就回:不清楚,看眼缘。 也不算骗人。 她确实很在意第一眼的感觉,没到一见钟情的程度,只是如果第一眼都没好感,后面基本就没戏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有些冷漠的,感动和喜欢,分得很清楚。 如果蔺修竹不是银屏初见就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的话,就算他后来舍命救她,也很难说她会不会彻底动心。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玄妙,即使做死对头的这么多年,他于她而言依然是特殊的。 思及此,她不由又想起那个驾着跑车去而复返的身影。 那张在她家门前刺槐树下捧着风信子的笑脸。 以及那道包容又坚定地说着“习惯我”的声音。 他做这些之前从没问过她需不需要。 就像他第一眼闯进她心里也没经过她同意。 因为他笃定她需要。 所以她也注定会动心。 记者本没抱希望,以为尤桑还是会随便说个糊弄过去。 没想到这次居然听到了个不一样的答案。 “我的理想型……大概是一个能懂我的人吧。” 记者双眼一亮,“是怎样的懂呢?尤老师能形容得再具体一点吗?” 安静片刻,眼前人下巴往里含了含,睫毛也掩下来。 记者确信她在尤桑垂眸前看见了其中漾着的一丝笑意,很轻很细,但真切又温柔,像颗被小心珍藏起来的漂亮糖果。 “比如,当我用沉默代替问题的时候,他依然能给出准确答案并付诸行动。” “换句话说……他或许比我更明白我真正想要的。” * 傍晚,蔺修竹刚下戏。 艾森赶紧拎着折叠小椅子捧着盒饭过来了,待会儿要继续拍夜戏,休息时间只有半小时。 他把椅子展开摆好,正要把饭盒打开递过去,就被蔺修竹一挡。 “先把手机给我。” “噢。”他从兜里掏出他哥的手机奉上,见人一秒都等不住的样子,不由疑惑。 “哥,你最近玩儿手机的频率有点高啊。” 一空下来就钻手机里,还时不时就露出迷之微笑。 艾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凑过去,可惜防窥膜阻挡了他发现真相,“啥游戏这么好玩?给我也推荐下呗。” 蔺修竹瞥他一眼,“你配置不行,玩不了。” 艾森:“嘿哥,看不起人呢?我跟你说我这新换的游戏手机可牛逼了,没有不能玩的!” 蔺修竹:“没说手机。” 艾森傻愣愣的:“那是啥不行?” 蔺修竹:“人。” 艾森:“……” “哥!”他一脸悲愤地咬筷子,“你竟然骂我菜!” “不行,我非得看看这是啥游戏,我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蔺修竹按住他坚持不懈想凑过来的狗头,“吃你的饭。” “想证明先去找个对象。” 艾森:“?” “啥意思?这是个双人游戏?” “那也不用找对象啊,随机匹配不就行了。” “不对,随机匹路人哪有被哥带飞爽,要不哥你带带我?我可以玩女号的哥!” “不好意思,丑拒了。”蔺修竹无情转身,不再搭理身后的鬼哭狼嚎,点进他心心念念的聊天框。 随即就被跳出来的照片震得眼眸颤动。 第一张,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战国袍,乌发绛带,清寂里透出一股子冶艳,幽雅中又带着丝冷傲,像一株开在雪里的红蕊白梅。 很美。 而第二张…… 是映在镜子里的,反着脉脉灯光的,莹润如瓷的,纤薄赤裸的背。 —— 尤桑:撤回……撤回……啊啊啊为什么超过两分钟就撤不回! 蔺修竹:放心老婆,我不看。(点开观赏)(默默收藏) 第101章 可蔺修竹不是常人 结束一天工作后,再次打开聊天框的尤桑: “……” “……” “……” “啊啊啊——!!!” 正在开车的林贞吓得脚下一个用力差点追尾,连忙刹车去看后视镜,就见尤桑捧着手机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了怎么了?姐你别吓我啊!” “没事……”尤桑强笑着找借口,声音有气无力,“不小心点进一个病毒广告了。” “噢。”林贞恍然大悟,心有戚戚地表示,“确实,有些广告那跳出来的图片是挺不堪入目的,一看都感觉眼睛受到了污染。” “……”尤桑脸色更菜了。 她现在跟蔺修竹说不小心发错了还来不来得及? 昨晚上她下楼出去丢垃圾,因为天气太热穿的是吊带裙,回来就一直感觉背上蝴蝶骨中间的位置有点痒。 怀疑自己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反手摸又摸不出好歹。 洗完澡还是痒,就把浴袍往下褪到了腰际,挂在手臂上,背对着镜子用手机拍了一张,想看看是不是有红肿。 还好,从照片里看不太严重,涂了点药今早就消了。 但是…… 她照片忘删了。 更要命的是两个小时前还手一抖连带着发出去了啊啊啊! 其实这照片也算不得暴露,女明星走红毯时穿的露背裙比这尺度还大得多。 可关键就在于,有时候半遮半掩,比全露更撩人。 昨天她自己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平滑微躬的肩线,撩到一边的长发,搭着浴袍的肘弯,还有两块薄骨间往下淌水珠的深沟。 不管哪里…… 都散发出一种刻意勾人的味道。 尤桑崩溃地拍上额头,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啪叽声。 怎么办? 怎么办! 她脑袋一下下撞着前头座椅靠背,忽然被撞开窍了似的灵光一闪! 蔺修竹说过,无论何时,哪怕是半夜失眠,她想给他发消息就发。 工作时候他可能无法及时回,但只要空下来一看见,就会立刻回复。 蔺修竹现在还没回她=他还没看见照片! 尤桑有办法了。 …… 那厢蔺修竹错愕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尤桑无意间发的。 正在思忖她可能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了这张照片,以及他该怎么回复才不会让好不容易冒头的刺猬女友再次缩回她的保护壳里。 手机又有动静了。 聊天框跳出来一张小猫探头表情包。 然后是小狗立正表情包。 兔子敬礼表情包。 熊猫邪魅一笑表情包。 很快似是觉得这太过一致,后面开始五花八门。 长辈专用荷花早安。 他给她发过的月亮晚安。 都市隶人上班下班都不能安。 …… 八九张之后,蔺修竹已经意识到她想干什么了。 指骨抵着唇闷笑,肩膀不停颤动。 疯狂的表情包轰炸还在继续,飞速往上滚动,不仅风格错乱还有那种一张连续刷了好几遍的,一直到发了大几十张才停下。 蔺修竹看着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嘴角压都压不住。 怎么连欲盖弥彰都这么可爱啊? 桑:啊! 桑:[表情]尴尬,我刚手机在口袋里没注意碰到了。 桑:发了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用看。 蔺修竹有心配合她表演,先将这堆表情包在旁边晾了一会儿。 动作迅速又不失优雅地吃完了饭。 才施施然拿起手机。 尤桑七上八下地等了十分钟。 一边庆幸他确实没看到,一边又担心他待会儿较真往上翻。 在她的预想里,寻常人无非是两种反应。 一:顺势揭过。 二:无情揭穿。 可蔺修竹不是常人。 他是最有耐心的猎人,能精准咬住猎物每一处软肋。 他开始回复。 从倒序第一张表情包起。 [掀起你的天灵盖]——“别掀成不?怕里面某人偷跑出去。” [人间小苦瓜]——“不信,给我尝一口。” [你好像有那种大病]——“今日不幸确诊相思病,请尤医生务必对病患负责。”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嗯,先让我想想该带你私奔去哪颗小行星。” …… 尤桑呆住。 心里好像长出了一只小怪兽,正不安扑腾着晃动满身羽毛,挠得她心痒难耐。 理智告诉她该叫停,但又有点舍不得。 直到他对着一张[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回复了句“谢早了”,紧接着是一笔巨额转账,尤桑终于慌了。 桑:[表情]哭笑不得,你干嘛呀? 桑:……真的不用回! 他仍在继续。 桑:都说是不小心乱发的了。 桑:蔺修竹! 桑:快给我停下来! 然而这次他没听她的。 到后面尤桑都分不清自己是该开心还是担心。 就这么悸动又煎熬地盯着手机,看他一条一条地,认真又细致地,回复到了正序第一个表情包。 [小猫探头]——“摸摸头。” z:乱发也是发。 z:我说过,只要你发,我就会回。 心里那只不安分的小怪兽好像也被温柔地摸了头。 乖乖收起爪子,翻起肚皮。 眼睛许是盯久了屏幕,有些难忍的酸胀。 尤桑揉了揉眼角,却后知后觉发现,一开始那些尴尬羞恼惶恐懊悔的情绪,已经不翼而飞了。 就好像…… 被他看到那张照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耐心又细心的好老师,会平等温厚地对待学生交上去的每一份答卷,哪怕它不及格,甚至是出格。 她屏息等待他最后的批阅。 几秒后,他回复了那张古装照片,自然又真诚。 z:很完美,等成片出来,一定会惊艳众人。 尤桑浅浅地勾了下唇。 又几秒后,是另一张。 z:那个红点是被什么咬了? z:现在怎么样? 尤桑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桑:可能是毒蚊子。 桑:没事,昨天涂了药,现在已经好了。 z:[截图] z:问了下医生朋友,这几种基本对皮肤无害,记得查收。 尤桑点开一看,这人下单了一堆驱蚊液、防蚊喷雾、防蚊虫叮咬的护肤用品…… 哑然失笑,他真当自己霸总啊? 桑:蔺总,浪费可耻。 z:这叫有备无患。 尤桑纠结片刻,终是咬牙又发了一句。 桑:你……还有别的想说吗? z:有。 z:能说吗? 尤桑耳根一红。 桑:……你说呢? z:我想说。 z:我从来没有这么嫉妒过一只蚊子。 尤桑愣了愣。 反应过来,红云顷刻飘满整张脸。 —— 未来某天。 林贞:“姐,你这儿是被蚊子咬了吗?有点严重啊!” 尤桑:“呵呵,没错,就是只又大又毒的疯蚊子。” 第102章 她不欠你们秦家的 wonder和fantasy一样,都是三大顶级时尚刊物之一。 由于上次秦朝牧给尤桑拍的那期封面特别出圈,这回wonder也请了他来。 秦朝牧欣然应邀。 这次拍的是外景,走清新原野风。 抵达拍摄现场后,秦朝牧照例跟尤桑卖弄了一波风骚。 “你那工作室团队还缺摄影师不?哥以后就做你的专属摄影师怎么样?” 尤桑忍不住笑:“别,秦大摄影师的身价,我可养不起。” “哥给你打五折。” 尤桑揶揄:“打一折我就考虑考虑。” 秦朝牧瞪眼:“那哥不成贱卖了?我这逆天才华在你眼里就值这么点?” 尤桑轻笑道:“就是因为你才华如此出众,才不能窝在我这个小工作室里。等哪天我工作室的艺人够多了,能开公司的时候,你要还愿意来,多少工资我都聘。” 秦朝牧眯了眯眸子。 “我们桑桑公主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和公司解约算好事吗?” “算,但应该不止。” 尤桑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秦朝牧背着手,大狗似的凑近,装模作样闻了闻,煞有介事地说: “我闻到了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味道。” 尤桑心中惊讶于他的敏锐,但面上纹风不动。 “扯淡,哪有这么夸张。”她推开他的脑袋,“我这是自立门户以后人逢喜事精神爽。” “快走吧,策划人叫我们了。” 她说完,率先向指定的场景走过去。 因为这次的自然主题,她只穿了一袭白色连衣裙,戴一顶编织草帽,长发飘飘,无忧无虑走在旷野里,如同花草树木孕育出的圣洁精灵。 秦朝牧却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 如果是别人,或许真就被尤桑糊弄过去了。 但他见过太多陷入爱情的女人。 最知道女生在心动时,会是什么模样。 这点在接下来的拍摄中,愈发明显。 有个镜头,策划人要求尤桑表现出那种,不谙世事的精灵初见到救了她的人类男子时,那种带着好奇探究的悸动感。 顶级演员擅长表演真实,入戏的时候,往往真假难辨。 而顶级摄影师为了能定格住一眼撼动人心的画面,会逐渐形成一种分辨和捕捉真实的能力。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 秦朝牧垂眸看着摄像机里的画面。 这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 尤桑有喜欢的人了。 拍摄结束后,照样是夏侯婧留下来跟负责人沟通后续事宜,尤桑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和林贞先行离开。 在离开前,尤桑还朝着蓝天白云绿地拍了张照。 随后低头对着手机点了几下,露出个浅淡的笑。 秦朝牧将一切看在眼里,等人走后,趁负责人在选片时,抽空踱到夏侯婧身边。 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姐,桑桑最近工作上有没有接触到一些新人?” “什么新人?”夏侯婧奇怪地瞟他一眼,“她跟我说想休假,《君临》那边戏份杀青后,这半个月基本都在家待着,你是哪里听到什么谣传了?” “噢。”他恍然点头,心中沉下去,面上却轻松一笑,“没有的事,就是多问一句,她现在是影后,心怀不轨接近她的人只会比以前更多。” 夏侯婧压低声音,没好气道:“谁心怀不轨我都拦得下来,除了你们家里那几个。” “我早就想说,你要真为尤桑好,下次就别让她回安城了。” “上上个月从那里回来,又有好几天状态不对劲。” “每次都是这样,我真怕哪回刺激个狠的——” 她忽地噤声,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被反弹一样,表情沉郁地闭了嘴。 良久,才再次开口:“总之你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到今天都还在跟自己过不去,可从头到尾,她都不欠你们秦家的。” 秦朝牧始终沉默着,插在兜里的双手却渐渐攥成了拳。 那双向来多情惑人的桃花眼暗下来时,就成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潭,不见一丝涟漪。 最后收工时,手下那帮摄影团队的人起哄:“老大,去搓一杯不?” 有人啧啧笑道:“得了吧你们,老大最近新交的女朋友还热乎着呢,谁要跟你们这帮大老粗一起喝,是吧老大?” 秦朝牧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去,今天我买单。” 在其他人的欢呼声里,那自认十分有眼色的助手一脸惊讶:“老大,我昨天还听见你女朋友约你今晚陪她逛品牌店来着?” “分了。”秦朝牧冷淡撂下一句。 “啊?什么时候分的?” “刚才。” “……”得,仨月不到,又分一个。 他们老大真不愧情场浪子称号。 就这样也挡不住狂蜂浪蝶朝他身上扑。 谁让人家长得帅又有钱,出手还大方呢,而且愿意哄人的时候,是真能给人捧到天上。 但要是太贪心了,妄图把人拿捏住,那分分钟就能体会到秋风扫落叶的无情。 * 酒吧里光线迷离。 舞池中俊男美女放肆摆动着身体,暧昧气息无处不在。 卡座里,秦朝牧挂完电话,转完钱,手机扔到一边,仰头又灌下一杯酒。 “老大,你这桃花运啥时候才能分我们点?” “这样的美女说分就分,人家都专门打电话挽留了,铁石心肠啊你。” “嘿!那是挽留吗?这不是专程打来要老大给她买分手单?” “妈的!我们这种没钱又没颜的就活该单身到死吗?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抢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一群人醉醺醺大着舌头说胡话,大骂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秦朝牧被吵得耳朵疼,空气里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也令他憋闷至极。 他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子,干脆起身出了酒吧。 夜风一吹,脑袋清醒不少。 倚着酒吧外墙,久违地点了根烟。 烟雾在风里袅袅散去,街对面商场外大型银屏上的身影愈发醒目。 那是尤桑代言的珠宝广告。 羽毛形状的胸针和戒指,设计精美,很衬她。 但路过的人往往第一眼都会被她的眼睛吸引。 眸若星辰,比珠宝更璀璨。 而秦朝牧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却闪过六年前的那个夏夜。 十九岁的尤桑,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黑漆漆的眼珠透不进一点光,抱着膝盖窝在那座别墅沙发里,像个游魂,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 后来他去了,蹲在她面前,轻声问:“桑桑,是我,朝牧哥,还记得吗?” 她眼珠动了动。 许久,才慢慢从怀里,捧出一根被捏得有些皱巴的羽毛。 “小九,没有了。”嘶哑的气音,像破旧的风箱,“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秦朝牧怔住。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他送给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一只会说话的虎皮鹦鹉。 他送完就抛之脑后,根本没想过尤桑能把它养到现在。 “对不起。”她却为此跟他道歉,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外公……也没有了。”她无意识地喃喃,“是我的错。” 秦朝牧不忍心再听下去,那是意外,谁都不想看到,爸妈和伯父伯母却把这统统怪到一个早跟秦家没有往来的女孩身上,未免太残忍。 “不是你的错。”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才一动作,她便应激似的浑身颤抖,把羽毛紧紧藏回怀里,一双空洞的眼注视着他。 “对不起。”她又说,不受控地落下一行清泪,“对不起。” 从小到大,秦朝牧没少被骂没心没肺。 却在那一刻,真切地感觉到了心碎。 第103章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回到家后,尤桑开始收拾行李。 一边打包一边还哼着歌儿。 《君临》剧组最后一个取景地原本是青市,但因为原定场地出了点意外,一周前紧急改到香城了。 当天晚上和蔺修竹聊到这事,尤桑一句到嘴边的“我正好也要去”堪堪被压回去。 原来给人准备惊喜也是一件能提供幸福感的事情。 惊喜还没送出去,她已经暗戳戳兴奋六七天了。 这次去香城参加开学剪彩仪式,算是私人行程,只有林贞跟她一起去。 尤桑五年前就开始低调地做一些慈善事业,每年都能收到爱之源的感谢信。 这是一家致力于帮助孤独症和自闭症孩童康复疗愈的慈善机构,同时也在全国许多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建立了希望小学。 这所在香城的小学,是尤桑个人出资捐建的。 校长为了感谢她,将其命名为格桑小学。 这也是当地一种花的名字,寓意美好和幸福。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当地的太阳却还明晃晃挂在天上。 到小学附近的酒店下榻后,尤桑给蔺修竹发消息,不着痕迹套出了剧组现在的位置。 一查导航,发现两地也就四十多分钟车程。 敲了敲脑袋,摁下立马跑过去的冲动。 毕竟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还是要先把任务完成。 翌日,尤桑素面朝天,穿一身白t恤和水洗蓝牛仔裤,随意扣了顶渔夫帽。 林贞把包里的口罩拿出来给她戴上,同时不无羡慕地在她脸上揩了把油。 “桑桑是喝露水长大的吗?这皮肤我真的羡慕呜呜呜。” 尤桑忍俊不禁拍她的头,“离火锅烧烤奶茶辣条远一点,多运动,你也可以。” 林贞垮起个批脸,“那还是杀了我算了。” 两人步行到小学的时候,校长正带着几位老师在门外迎接。 那老师里有两位特别年轻的,一男一女,远远见到尤桑双眼就开始放光。 校长说要带尤桑逛逛校园,尤桑摆手说不用,让他们去忙,她随便看看就好,待会儿会自己去礼堂。 校长最后还是把那两位年轻老师留下作陪了。 “桑桑!你是尤桑对吗?”那位女老师的激动溢于言表,“我们都是桑叶啊!” “昨天校长开会说你今天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的妈呀,没想到过来支教居然还能追星成功,我人生圆满了呜呜呜!” 那位男老师看起来相对淡定一点,但眼中也都是笑意。 尤桑看他们一脸青春气息,不禁问道:“你们是刚毕业吗?” “对。”男老师答,“我跟秋秋一个大学,在学校附近电影院认识的,那次我们俩都是去看你的电影,后来逐渐走到一起。” “毕业后,秋秋说想过来这边支教两年,我就陪她一起来了。” 尤桑柳眉微弯,为他们感到高兴,“我很荣幸能被你们喜欢。” 秋秋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桑桑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问完又赶紧补充:“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男生提醒她:“我们没带纸笔。” “啊对哦!”秋秋才反应过来,露出懊丧的表情。 这时,尤桑轻声提议:“合影可以吗?” 男生和秋秋都是一愣。 秋秋激动得快找不着北了:“当然可以,非常可以!我是说,桑桑你愿意的话!” 尤桑摘了口罩,两人下意识要让她站c位,尤桑却朝旁边退开一步,让秋秋站在了中间。 在秋秋又要让位的时候,嫣然一笑:“不想试试站在男朋友和偶像中间的感觉吗?” 直到林贞拍完照,把手机还给秋秋,她都还陷在那一笑中没有回过神。 望着尤桑远去的背影,秋秋渐渐回过味来。 “世上怎么会有桑桑这么完美的人?” 虽然她不会吃偶像的醋,尤桑仍是避免了任何一点会让她不舒服的可能。 如春风入夜,润物细无声,说的就是她女神! 秋秋把照片也转发给男朋友,还反复叮嘱:“绝对不能发出去,至少这两天不行!” 男生见平时连喝杯奶茶都要拍照发社交平台的女朋友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好笑:“遵命。” 他们都看得出来,尤桑这回来只带了一个助理,明显不想大张旗鼓让其他人知道。 作为桑叶,坚决保密偶像行踪! * 学校礼堂里,开学仪式进行得很顺利。 台下坐的都是小朋友,尤桑长发披肩戴着口罩,远远站在台上也不容易被认出来。 哪怕有些年纪大点的学生,对娱乐圈比较关注的,听到这个名字会有一瞬间疑惑,但基本也会认为是同名同姓。 这就叫灯下黑。 名气越大的人,表现得越坦然,越不容易引人怀疑。 毕竟大多数人固定思维里都觉得这不可能发生。 剪彩完毕,本来校长还想给尤桑准备发言环节,她哭笑不得地拒绝。 要知道她自己在上学那会儿…… 最不耐烦听领导和嘉宾那些冗长的形式主义发言了。 校长又想让她给校史的扉页题一句话。 尤桑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走上前,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藏锋处微露,露锋处含蓄,无乖无戾,不燥不润,是一句中正平和的诗——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人生本是旷野,希望这些孩子未来都能走出自己的路,去看一看这个广袤多姿的世界。 仪式结束,尤桑再次谢绝了校长的饭局邀请,在令人精神一振的上课铃声中走出了校园。 可能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上学基因作祟,这种类似于“逃学”去谈恋爱的行为会令人产生一丝莫名的刺激感。 但前提是,她得先狠心地甩掉小跟班。 “小林子,给你放个假怎么样?接下来你想去哪儿玩都成,晚上记得回酒店就行。” 林贞摇头:“不用,我跟着姐就好。” “……”尤桑不得不昧着良心撒个小谎,“其实,是我想要自己逛逛。” 林贞倒没有被甩下的不悦,只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不会去人少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去人太多的地方,有问题随时电话联系。” 尤桑再三保证,林贞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前头刚目送小助理离开,后脚尤桑叫的网约车就停在跟前。 她压低帽子拉紧口罩上了车。 第104章 我的女朋友最漂亮 中田镇。 尤桑下车后随意转了转,就找到了《君临》剧组的具体位置。 取景地周围拉了圈围栏,闲人免进。 她环顾四周,寻到一个比较高的建筑,爬上去,正好能远远俯瞰到拍戏场景。 没想到的是,那上面居然已经蹲了好几个人,各个扛着长枪短炮。 见她上去,回头随意瞄了她一眼。 尤桑心一紧,立刻低头。 分外庆幸自己来的路上顺手买了副太阳镜戴上了,脸上几乎没露出来的部分。 眼前这些可不比路人,算是狗仔中层次最低的一种。 他们专门到片场、机场以及任何明星可能出现的公共场合去围堵跟拍,通过给一些窥私欲严重的狂热粉售卖这些照片视频赚钱。 尤桑也没少受其害。 他们估计也无法想象居然还会有明星主动送到眼前的,根本没细看,见她手中没有任何摄影设备,知道不是跟他们抢饭碗的,就没多在意。 香城是热门旅游城市,这个季节多得是游客,尤桑的打扮在其中并不显眼。 尤桑暗暗舒口气,但还是跟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 刚好够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其中一人抱怨:“唉,蔺修竹我是真不想跟了,一点意思没有。天天吃饭睡觉健身拍戏,除了玩手机一点娱乐没有,这日子过得,我都替他觉得苦。” 另一人搭腔:“就是,虽然咱也就想拍点照片视频卖卖钱吧,可万一要能拍到什么大料,咱就发了啊!” 第三人附和:“别提了!半月前王腾不就拍到了那个傅成私下跟嫩模开房吗?他公司花了一大笔钱公关,王腾一下就发了!嘿!喜提新车一台!” “你们说,一个新晋人气小生的料,都这么值钱,要是能拍到影帝的,还不得换一套房啊?” 尤桑嘴角抽了抽。 那个傅成,是她公司……哦不,应该说前公司的艺人,跟公司某高层有点关系。 当时婧姐忙得没时间来陪她杀青,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人被拍到丑闻。 还好她坚决地把夏侯婧挖走了,否则要留在公司被迫带这种货色的话,想想都替婧姐糟心。 那边几人还在琢磨。 “要不今天还是别蹲蔺修竹了,这人出了片场就回酒店,能拍到什么?” “那个方元杰和柳纯看着倒有些因戏生情的样子,可以蹲一蹲。” “我也觉得,虽然他们每天不一起出来,但保不准都去一个地方会合了!” “……”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完全忽视了尤桑这个“路人”。 尤桑默默嚼着口香糖,想着回头得跟蔺修竹和关裕说一声。 男二号和女三号有没有因戏生情她管不着,但在剧播前演员闹绯闻,也会影响观众对剧的观感。 终于,他们蹲的方元杰和柳纯前后脚从片场离开。 几个人随即扛着相机分头跟了上去。 尤桑在心里跟某对疑似小情侣的男女道了声谢。 实打实地替她和蔺修竹这对真情侣转移了注意力…… * “谢君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休想让我——” 被绑跪在地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已被无情的一剑封了喉。 堂堂宿凉太子,就这般曝尸荒野,死不瞑目。 身边副帅皆是心头一凛。 相比于征战启晗时的迂回,殿下在攻打宿凉时,手段要粗暴得多。 对待普通百姓,照样是不准伤一人一畜,不准取一脂一膏,可对待敌军,再无多一分的耐心。 这转变,似是从那位的陨落开始。 却无人敢揣测置喙。 只因殿下的心思,越来越深了。 谢君临拭干血迹,收剑回鞘。 他明明伫立在这旷野之上,血肉之中,却又好似孤立悬崖,不胜寒冷,倘若一脚踏空,便会万劫不复。 幽深沉静的眸子微垂,声线淡漠:“传下去,半个时辰后攻城。” “天黑之前,把旗子给我插上城墙。” …… “卡!” 关裕走过来拍拍蔺修竹的肩,笑眯眯的:“不错不错,这进度,最多三天咱就能全组杀青了。” 蔺修竹脱下沉重的铠甲,脸不红气不喘:“能压到两天之内拍完吗?” 关裕一惊:“你认真的?这几天已经在加快进度了,你后面什么安排这么急?可别把身体累垮了啊。” 蔺修竹只答:“不累。” 又说:“确实很急。” 刚追到的女朋友,半个多月没见了,能不急吗? 打电话发消息甚至打视频都是望梅止渴,只会让他越来越渴。 再加上最近拍的戏,总让他想起尤桑那场杀青戏。 尤老师太过敬业,演尸体连呼吸都能长久屏住。 害得他至今心有余悸。 好像只有实实在在把人抱进怀里,感觉到鲜活的体温和脉搏,才能缓解这种症状。 “行吧。”关裕咂摸两下,一锤定音,“只要你没问题就行。” 蔺修竹换下戏服,卸了妆,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手机消息。 桑:听说中田镇有片很出名的花海? 桑:想看。 半小时前发的。 蔺修竹笑了笑。 尤老师这半月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已经会主动提要求了。 z:好,等我十分钟。 那片花海他知道,离这里不远,直线距离六七百米。 蔺修竹戴上口罩,让艾森在这儿等着不用跟,他去拍几张照就回来。 他人高腿长,实际五分钟就走到了。 这会儿是傍晚,游客很少,蔺修竹还是继续往里走了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拍,更出片。 刚选好位置,他的大腿就被抱住了。 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大眼睛小萝莉,正捧着一束格桑花,见他低头看过来,连忙把花举得高高的,声音脆生生: “帅哥哥!有个姐姐从我妈妈那里买了花,让我送给你,想问你能不能当她男朋友!” 蔺修竹不禁失笑。 现在女生搭讪的方式还真是五花八门。 “不能噢。”他蹲下身温和地跟小女孩平视,“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真的不能吗?”小女孩有些失望地瘪嘴,“那个姐姐很漂亮的!” 蔺修竹轻笑,“可是对哥哥来说,我的女朋友最漂亮。” “你都没看到过,怎么比呢?”小女孩固执起来,强行把花塞进他怀里,要把他拉过去,“哥哥你就过去看一眼吧!” 眼见拉不动蔺修竹,只好蹦跳着给他指方向,“就是那个姐姐!你快看呀!” 蔺修竹被缠得没有办法,无奈朝那边扫了一眼。 这一扫,就蓦地怔在了原地。 那抹窈窕背影心有灵犀般的,恰在此时转过身来。 纯白浅粉,淡紫金黄……各色格桑在风中摇曳,交织辉映成一片梦幻海洋。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那样被簇拥在花海里。 冲他笑弯了眼。 第105章 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花朵好像热烈地开到了天际。 晚霞欢快地翻滚进湖里。 巨大惊喜砸得他世界失序颠倒,如同此刻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良久,蔺修竹垂眸勾唇,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谢谢小朋友,回妈妈身边去吧,哥哥跟姐姐有话要说。” 小女孩开心点头,一脸使命达成的自豪,“哥哥要抓住机会哦!” 说完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走了。 蔺修竹拿着那束花,不疾不徐地朝尤桑走去。 在一步之遥停下,启唇微微沙哑:“怎么来了?” 尤桑眉梢轻挑,“你说呢?”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蔺修竹捉住了。 他带着她往一边无人的小树林走,步子越来越快,她险些要跟不上。 正要开口让他走慢点,前面的人猛地停下,尤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把按在树上。 他摘了口罩,眸中涌动的暗流令她预感不妙。 “你——” 下巴被扳过去,口罩被轻巧拨下,下一秒,他的唇就贴了过来。 温凉唇瓣摩挲间,他强势地顶开牙关,气息铺天盖地侵袭,在檀口内游刃有余地来回逡巡。 呼吸胶着,两人间的温度急剧上升,变得浓稠而黏腻。 花束摔落在地上。 破碎的花瓣碾出汁液。 尤桑双手不自觉揪上他的衣领,片刻后,又忍不住用力推拒。 太深了。 快把她溺毙。 可蔺修竹严丝合缝箍住了她的腰和后颈,像一堵柔软而无法撼动的墙。 缺氧令尤桑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炸出硕大烟花后飘浮的灰屑。 直到连灰屑都快燃尽,她才堪堪被放过。 腿刹那间软得厉害,胸腔一阵阵剧烈地喘息,眼神迷离,氤氲水波,茫然地举头跟他对视,又被那里头炽热的火烫得浑身一颤。 眼看他又蠢蠢欲动要覆上来,一个激灵抬手捂上了他的嘴。 眸子睁大了点,气吁吁瞋他,“你谋杀吗?” 蔺修竹笑声闷在她手掌里,沉沉地:“舍不得。” 末了还啄了下她手心。 手掌一麻,手腕就脱力般垂了下去,甩了甩,那触感挥之不去。 尤桑郁闷道:“你怎么这么会?” 都是恋爱新手,没道理她就只能被亲得毫无还手之力吧? 想到这她眯了眯眼,语气有点危险:“难道是之前就练过?” “没有。”蔺修竹一脸认真,“就亲过你。” “扯吧你就。”尤桑目光凉飕飕,“你没拍过吻戏?” 圈里像她这种没拍过亲密戏的毕竟还是少数。 蔺修竹跟她走的路线差不多,虽然也没拍过偶像剧,但其他类型作品多少也会有些感情线的。 理智上她知道这只是工作,她也是演员,完全能理解,不过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酸。 “你第一次拿影帝的那部《无间风云》,不仅有吻戏还有床戏呢?” 蔺修竹毫不心虚,反倒勾起个玩味的笑。 “我以为从前尤老师都不屑看我的戏?没想到了解得挺清楚的嘛。” 他所有作品里也就这片子有些亲密戏份。 尤桑:“……” 她不仅看过,还都看过很多遍。 当然这个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否则某人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见他一副乐得看她吃醋的欠样,她拉下脸冷哼:“就看过这部,还偏巧看得清、清、楚、楚。” “哦?真的看清楚了?不用我再现场演示一下?” “……” 尤桑刀他一眼,转身就走。 “嗳——”眼瞅着人真要被惹毛,蔺修竹赶紧伸手将人捞回来。 无奈地笑,“看清楚了。” 不等她再说话,拇指直接封住她的唇,接着亲在了自己指骨偏下的位置。 很常见的借位手法。 “我当时可是跟李老头磨了好久,他才同意这么拍。” “床戏是床替拍的,他想让我亲身上阵做几个假动作,我也没答应。” “气得他在片场骂了我三天,说以后再也不找我了。” 尤桑下意识问:“那他后面一部不还是找你了?” 蔺修竹挑了挑眉,“你男朋友实力在这,没怕过。” “去你的。”尤桑笑斥,“他要知道你这么有恃无恐,还得骂你。” “骂就骂咯,你猜他当时怎么骂我的?” “猜不到。”她没跟李导合作过,只知道他工作作风出了名的严肃又强硬,不喜欢弄虚作假,所以才没怀疑过那些亲密戏的真实性。 “他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比人家小姑娘还矫情金贵,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我说:倒也没多金贵,就是只有我未来对象能亲,现在亲是不会掉块肉,等以后对象算起账就不一定了。” 尤桑皱了下鼻子,“我有这么无理取闹?” 她刚才气的是他看她笑话,态度不正经,至于这件事本身,她酸归酸但绝不会揪着不放。 蔺修竹将脑袋磕在她肩窝处,懒洋洋地蹭蹭,欺到她耳边对着敏感的耳垂浅笑:“知道尤老师不会闹——” 他声音轻下来,带着令人心安的纵容:“就是习惯了把苦往肚子里咽。” “所以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不想看你说服自己来体谅我。” “那样我会心疼。” 尤桑定在原地,敛眸安静地听着耳边的呼吸。 心里那片海一点点涨起来,漫过了沙滩,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缓缓伸手,回抱住了身前的男人。 一瞬间,他将她拥得更紧了。 “好累。”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说着不累的人,这会儿像只被主人摸了头顺了毛的大型犬科动物,整个儿趴在她肩上,嗷嗷呜呜的声音从鼻腔里哼唧着钻出来,“不想回去了。” “不想拍戏。” “不想工作。” “我们私奔吧。” 尤桑头回见到他如此幼稚孩子气的一面,颇有些哭笑不得。 却在这一刻莫名生出无限耐心,配合地问:“去哪儿?” 蔺修竹退开一点儿,手还搂在她腰上,低头看她。 夕阳暖融融的光落进他眼里,将瞳孔渲染成浓郁的琥珀色,流转着吸人魂魄。 哪怕她是只转瞬即逝的蜉蝣,似乎也能在他的凝视里活成永恒。 “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答。 第106章 那说明我还不够努力 尤桑本以为蔺修竹只是开玩笑。 没想到他是当真的。 在接下来两天内,一到拍戏空隙,就开始在手机上一边规划路线一边征询她的意见,大有杀青后就把一时兴起的念头付诸行动的意思。 香城地处高原,“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确实存在。 她接下来十几天也确实没有其他安排。 可两个人单独去旅游还是太冒险了一些。 在室内约会他们尚且要躲躲藏藏,这去外面玩那么长时间,不被大众发现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尤桑敢一个人跑过来找他,是因为她平时偶尔也会乔装打扮一番去空旷的公园和街头走走,甚至去人少的超市购物,感受一下烟火气息,免得自己丧失了对普通群众生活的感知力,这对演员来说是很致命的。 她只有一次被两个铁杆粉认了出来,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其实很少去关注擦肩而过的人长什么样子。 但两个人就不一样。 国人爱看热闹的特性,注定会对情侣投以比单身人士更多的目光,如果是俊男美女,就更加了。 分分钟可能被路人拍下来放到网上大呼欣羡。 哪怕只是背影,也难保不会被嗅觉灵敏的粉丝发现真相。 桑:现在计划太匆忙了,要不还是下次再说吧。 z:下次是什么时候? 尤桑一哽。 她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他还顺竿爬了。 他明知道自己顾虑的是什么。 尤桑只好摊开来说。 桑:总之现在不行,太容易被发现了。 z:发现就发现。 桑:? z:发现就官宣。 尤桑瞪大双眼。 她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蔺修竹的真实目的。 这家伙,不会就在这等着呢吧? 桑:……不行。 z:为什么不行? 桑:你给我清醒一点! 刚学会走就想着跑,也不怕摔死。 先不说他俩关系有没有稳固到那种程度,就算是到那地步了,想官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要是这么猝不及防被爆出去,两家粉丝的反应会有多恐怖不提,婧姐就得先呲死她。 最稳妥的方式是按部就班,先告诉身边人,然后放出风声让大家有个心理过渡期,最后挑选合适时机大方宣布,哪能像他说的那样莽? 蔺修竹直接发了语音过来,口吻遗憾且叹息。 “我也想清醒,可是尤老师已经够清醒了,我怕我再清醒,你随时都可能从我身边跑掉。” 所以忍不住想用各种方式套牢。 尤桑一愣。 不由沉默下去。 她动了动唇,想说她不会跑的。 却半晌都没能开口承诺。 ……她本就没有多么相信承诺。 她向往爱,如果有希望也敢主动追求爱,可她不是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人。 如果她是的话,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就像游戏里,她如果对他失望得彻底,再痛苦都能毫不犹豫放弃,同壁虎断尾求生一样决绝。 情感上再如何信任,理智上总有一道卸不下的防线,这才是尤桑。 要她毫无保留喜欢一个人。 她不敢说自己做得到。 许是她的沉默太久,蔺修竹又发了条语音过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聚餐。 “不是吧尤老师。”他故作夸张的伤心,“你还真在想怎么跑掉啊?” 尤桑似玩笑似认真地发:如果是的话你怎么办? 这回换他那边安静了。 于是尤桑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较真,毕竟男朋友也是需要哄的。 如果几句话就能给他一些安全感的话,为什么不呢? 就在她想要顺着他的意说几句好听的话时,消息来了。 z:那说明我还不够努力。 z:要再努力一点,把你泡进蜜罐里,让你晕头转向跑不掉。 尤桑轻声一笑。 桑:行,那你继续努力。 桑:猫猫加油.jpg z:在此之前,先带你见个人。 桑:见谁? z:见家长。 桑:……??? * 另一边,杀青宴上。 蔺修竹替身旁人挡下敬来的酒,趁其他人不注意强行将她拉了出来。 “太乱来了,怀着身孕也敢接别人的酒?” 他眉头皱得死紧,“温斯宇呢?这种时候还让你一个人出来乱跑?” 白云晓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才不在乎呢,孩子没了他最高兴。” “别管他了,我今天是来探你和关裕的班的,跟他没关系。” 她一副拒绝谈论的态度,转身要回去,“走,进去继续嗨!” 话刚落,蔺修竹的手机就响了。 他一边头疼地拦住他这个任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的小姑姑,一边接通电话。 那头立即传来温斯宇阴沉的声音。 “阿晓在你那?” “对。”蔺修竹语气不太好,“你怎么搞的!她怀着你的孩子你还惹人生气?为什么会让她自己过来?” 温斯宇还没说话,白云晓先不乐意了。 “你凶他干嘛!”她一把夺过手机,“我想来就来,要你们管!” 蔺修竹:“……” 当他真爱管这两口子的事呢? 不仅平白矮了温斯宇一辈,还回回里外不是人。 白云晓冲着手机恶狠狠道:“别来找我,来了我就走!反正你不爱当这个爹,有的是人爱当!”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还顺手关了机。 “……”他出声提醒,“这是我手机。” 白云晓瞪他,“你站哪边的?还想跟他联系?” 蔺修竹苦笑,“不是,我还要给人回消息呢。” 白云晓将信将疑:“谁?” 蔺修竹轻咳一声,坦白道:“女朋友。” “什么?!”白云晓忍不住惊呼,声音大得路过的服务员都侧目张望。 蔺修竹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我的姑奶奶!万一被人拍到你在这又得上热搜。” 白云晓却顾不得这么多,叉着腰压低声音怒喝:“蔺修竹你个小兔崽子!敢拆我cp?!” 蔺修竹知道多说无益,径直拿回手机,开机,点进聊天框。 先是脸色一凝,随即抿抿唇,郑重地删删打打,接着似乎是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回复,眉心松了松,抬眸瞄她一眼,斟酌片刻后又发了两句出去,嘴角似有若无地挑起。 白云晓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总是漫不经心的小侄子在跟人聊天时候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变化。 收起手机后,他语调轻快,难掩眸中流泻的笑意,像只亟待收网的狐狸。 “没拆。” “明天就让你亲眼见证你的cp合体。” 第107章 磕了七年的cp 翌日,尤桑找了个借口把林贞留在酒店,乔装一通,独自出门。 一路上心里头直打鼓。 昨天蔺修竹说要见家长,惊得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哪有谈恋爱半个多月就见家长的? 这也太快了。 蔺修竹又说:“放心,不是见爸妈。”虽然他有点想。 尤桑立刻道:“见爷爷奶奶也不行!” 蔺修竹失笑:“别紧张,是我姑姑,你可以不把她当长辈,反正她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当同辈相处就行。” 尤桑:“那也不行,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家里人,要是留下不好印象,传到你父母那里怎么办?” 蔺修竹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在线,欣慰道:“原来尤老师已经在考虑见我父母了吗?” 尤桑一窘。 虽然她没有百分百信心说他们一定能走到那步,但她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就是希望有个好结果的,自然要考虑得长远一些。 “考虑又怎么样?”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难道你不是认真对待这段关系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从没这么认真过。”蔺修竹笃然道,“所以才要带你见她。” 让当事人来彻底解开尤桑心中的疙瘩。 不等尤桑再想措辞拒绝,他果断先发制人:“尤老师不愿意跟我出去玩,也不愿意官宣,难道连这么一个小小要求都不愿意答应我吗?” 话到最后还带上了一股子委屈。 明晃晃的卖惨。 首先提出一个较高的或不合理的条件,然后再提出一个相对较低但更合理的条件,以此来促成谈判的成功。 这在心理学上通常被称为“拆屋效应”。 尤桑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伎俩,她才不会…… 好吧。 最后她还是心软了。 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忐忑地前去赴约。 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微笑,敲响包厢的门。 门下一秒就从里面打开了。 蔺修竹那悠哉游哉的模样,完全没有要带女朋友见家长的严肃紧张,笑起来长而上挑的眼尾,更像是憋着什么坏要看好戏似的。 见尤桑穿了一身温婉大方的白色长裙,银色小高跟,手中还拎着个礼盒,简直称得上全副武装。 再一看礼盒上的奢牌logo,顿时忍俊不禁地低了头。 怪不得昨晚尤桑问他,他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姑平常什么穿衣风格,喜欢戴什么首饰,说自己要考虑下明天穿的衣服,免得不小心踩人雷点。 他说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不必忌讳,至于首饰,随口说了个白云晓代言的牌子。 没想到尤桑还是去整了一套见家长常用套装,甚至还去买了这个牌子的首饰当礼物。 蔺修竹搂住尤桑的腰把人拉进来,反手关上门,笑倒在她肩上。 笑声低沉悦耳,像三月春风拂柳的喟叹:“尤老师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他咬她耳朵:“真想亲晕你。” 尤桑被他咬得耳垂又麻又痒,伸手去搡他,心道这人调情也不分时间场合,不由问:“你姑姑还没来?” 蔺修竹稍微直起点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侧后方就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尤桑一惊,猛地把人推开,立正转身站好,正要礼貌地跟人打招呼:“您好,我是——” 却在看见几米之遥站着的人时,错愕地僵在原地,像是被突然扼住脖子陷入紧张性麻痹状态的小动物,张目结舌,半天再发不出一个声音。 这张脸并不陌生。 七年前的颁奖典礼上就见过。 后来各个活动场合也不乏偶尔擦肩,点头致意。 甚至因着当初一句“没有可比性”,年少气盛的尤桑也曾憋着一股劲,在私下反复观摩过她的每部作品和访谈。 最后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她的话,确实值得任何人喜欢。 因为就连尤桑,也忍不住倾羡她身上的那股子洒脱肆意。 白云迷晓日,青燕引飞雏。 发掘白云晓的那位导演曾说,他最欣赏她由内而外散发的自由灵性,像某种只属于天空的鸟类,拥有无限可能。 但不管是什么可能…… 都不该包括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啊! 尤桑恍惚地被蔺修竹揽住肩往前带着走了两步。 听他忍着笑道:“介绍一下,白云晓,我嫡亲的姑姑。” “……” “……” “……” 尤桑仍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 而白云晓看上去比她还激动和不敢置信。 “桑桑,你真跟这臭小子在一起啦?” 尤桑下意识点了个头。 得到答案的白云晓当即心花怒放满面红光原地转圈,边转还边朝空气挥了好几拳,那兴奋的样子就差没仰天长啸。 忽然猛一拍桌,表情骤变,分外遗憾地抱头痛哭:“这种人生时刻我竟不能拍照跟群友分享!” “谁懂啊家人们!磕了七年的cp舞到我面前来了嗷呜呜!” 尤桑:“……” “?????” * 尤桑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蔺修竹在旁边点菜,时不时问她一句。 白云晓就在对面托着腮,一脸姨母笑地注视他们。 尤桑硬着头皮扯唇:“要不还是问问……呃……” 她想说不如问问白云晓想吃什么,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来之前她是准备好跟着蔺修竹喊的,以为这位姑姑就算没那么年长,至少也有四十几。 可面对这一张完全看不出年龄的脸,根本喊不出口。 何况,这是曾经差点被她当成情敌的人……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尴尬得脚趾抠地,几乎想夺门而逃。 白云晓那双神采奕奕的杏核眼弯成新月状,适时开口:“桑桑要是愿意的话,直接叫我云晓就行。” 尤桑听这自然又亲昵的语调,总觉得幻视了那些明明年纪不大却爱以她妈粉自居的粉丝,还是有些迟疑:“这……可以吗?” 不管是作为圈内前辈,还是作为蔺修竹的长辈,她直接喊人家名字都不太礼貌。 白云晓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有什么不可以的,这臭小子自打成年后就从来不喊我姑姑,平时连个称呼都没有,脾气一上来都连名带姓地叫呢。” 第108章 我已经认输了,尤老师 尤桑最终选了个折中的称呼:“云晓姐。” 蔺修竹啧了一声,不太满意,“你叫她姐,那我算什么?” 但白云晓挺满意的,直接杠了回去:“你跟温斯宇以前还不是称兄道弟?现在不也得乖乖认人当小姑父?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蔺修竹:“……” 尤桑心中讶然。 这个温斯宇,是她知道的那个吗? 曾经是白云晓的经纪人,以毒辣的眼光和精准的判断力着称。 白云晓在圈内演员中是什么地位,他在经纪人中就是什么地位。 当年白云晓演一部爆一部,咖位跃升速度相当恐怖,离不开她的天赋和实力,但也少不了温斯宇的保驾护航。 除了经纪人,有很多投资商也想跟他打好关系,就为了从他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凡是他看中的项目,没有不赚钱的,只是大赚和小赚的区别。 最好的他都挑去给白云晓,剩下的他们没准能跟着喝点汤呢? 但跟温斯宇能力一样出名的是他冷淡的性格,谁的面子都不给,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有人放狠话说早晚让他滚出圈子,当时夏侯婧就嗤笑着跟尤桑吐槽:“还不知道最后滚的是谁呢。” 后来,那个放狠话的人果然无声无息从圈子里消失。 夏侯婧感慨道:“经纪人做成他那样,算是天花板了,不过对他自己来说,绝对是屈才了。” 有如此敏锐的市场嗅觉,还有让人摸不清又撼动不了的背景,却甘心只守着白云晓做一个小小的经纪人。 不可避免地,会传出很多绯闻。 直到他后来成了蔺修竹的经纪人,众人对他跟白云晓关系的猜想才淡下去。 反倒是蔺修竹和白云晓成了大众焦点。 只是有心之人会发现,他很少出现在蔺修竹身边,这经纪人做得极其敷衍,跟在白云晓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样子相比,简直一个地一个天。 蔺修竹瞥见尤桑有些好奇的神色,叹息着说:“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 “……” 短短十分钟内,尤桑受到的冲击有点多。 对于曾经误会了很长时间的男朋友暗恋对象其实是他亲姑姑兼他俩cp粉并且小姑父还是他经纪人这件事,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正好服务员敲门来上菜了。 这家连锁餐厅是蔺修竹朋友开的,私密性很好,加上他提前打了声招呼。 于是进来的两位服务员素质很高,目不斜视,哪怕这一桌上两影后一影帝,出名的死对头正坐在一起,绯闻对象却坐在对面笑眯眯,关系属实混乱得可以,她们也没有做出些多余的反应。 上完菜就默默退出去,还赠送了一瓶当地特产的米酒,叫“醉明月”。 白云晓被这名字吸引,跃跃欲试想尝一尝,被蔺修竹眼疾手快夺过:“你不能喝。” 她盯着那瓶玉白莹润的酒液,不甘心道:“就一口。” 蔺修竹无情驳回:“一口也不行,自己什么状况不知道吗?” “小蔺砸!”白云晓从昨晚被管到现在,一整个憋屈上火,“我是长辈还你是长辈?” 蔺修竹呵呵一声,“哪个长辈像你这么不靠谱?” 白云晓被气笑,指着自己鼻子开始翻旧账:“我不像长辈是吧?你忘了你上学那会儿老交白卷是谁求我去开的家长会了?我不靠谱是吧?那你当初动不动偷摸往国外跑是谁在蔺老头那给你善的后?还有——” “停!”蔺修竹做出个止战的手势,眼神隐晦地往尤桑那儿飞了飞,带着一丝妥协意味。 白云晓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性子,见状得意一笑。 “怎么?怕我在桑桑面前揭你的短?” 蔺修竹忍不住去看尤桑。 好家伙,尤老师无辜地忽闪着大眼睛听得正起劲儿呢。 “……”他突然十分怀疑这么早让尤桑见到白云晓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好不容易才在尤桑心里树立起一点温柔体贴安全可靠的男友形象,分分钟就能被他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姑姑败光。 他发愁地按了按眉心,软下声音给尤桑打预防针:“你别听她的,想知道什么我以后跟你说。” “噢。”尤桑乖乖点头,但眸底闪烁的促狭光芒明显存了小心思。 她目光转向白云晓,眼神交流间,忽地相视一笑。 女生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来得很莫名其妙,一次偶然达成的默契,一个有待分享的秘密,都能让她们迅速建立革命情谊。 白云晓掐住了蔺修竹的软肋,顿时腰板儿就直了,朝他勾勾手:“把酒给我。” 蔺修竹板着脸不动。 尤桑犹豫片刻,小声劝:“要不,就给云晓姐喝一口?” 面对自己轻易倒戈的女朋友,蔺修竹心凉了一截。 但对上她的眼睛又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得无奈道出真相:“她怀孕了。” “……” “!!!” 尤桑毫无准备地被今天的第三枚炸弹轰得整个儿凌乱了。 然而,似乎有谁嫌她凌乱得还不够似的,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 方才在他们口中出现过的另一位主角闪亮登场。 不对,闪亮这个词不符合他的气质。 非要说的话,他更适合披个黑斗篷戴着兜帽,从夜里缓缓现身,只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手中的权杖朝谁一指,谁的魂魄就会脱离身体被他勾走。 总之……不太阳间。 温斯宇面无表情地快步迈进来,恰好见到白云晓要去拿酒的动作,脸色倒没怎么变,就是那双眼,一瞬间黑得瘆人。 二话不说把人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冲着尤桑勉强算客气地一点头,声音没什么温度:“你们先吃。” 然后任凭白云晓剧烈挣扎,强行把人抱走了。 尤桑已经惊呆了。 半晌,戳戳一旁正戴着手套慢条斯理剥虾的蔺修竹。 “云晓姐就这么被带走,真的没问题吗?” “你以为她真不愿意的话,温斯宇能带得走她?”蔺修竹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冷哼一声,“这俩玩情趣呢,甭管。” 可温斯宇刚才看起来真的有点危险,尤桑不放心地追问:“那要是她真不愿意呢?” “她只要掉一滴眼泪,温斯宇能立马跪地上。”蔺修竹淡淡地说,习以为常似的。 “……”尤桑不禁咂舌。 她看过的那些霸总剧都没这么夸张。 蔺修竹给她剥满一小碗虾,才摘了一次性手套,支着下巴转头看她。 “好了,该边吃边谈谈我们的事了。” 尤桑一懵:“什么事?” “我已经认输了啊,尤老师。”他轻笑着,没有一点输家的怅然,反倒像在坐等收取胜利的果实。 “现在轮到你坦白了。” “坦白当初,到底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 第109章 跟我一样一见钟情 其实到这会儿,尤桑也反应过来了。 她七年前听到的那句话,一定不是自己当时以为的那个意思。 说出来多少有点儿糗。 但既然答应了,就不好出尔反尔。 尤桑沉默须臾。 “在说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 蔺修竹眉梢一扬,“你问。” “白云晓这个名字,是云晓姐的艺名吗?” 一般来说,姑姑和侄子会是同个姓,这也是蔺修竹说要来见姑姑时,尤桑完全没往白云晓身上想的原因。 “是真名,她跟我奶奶姓。”蔺修竹说到奶奶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无意间淡了些。 他刚才和白云晓斗嘴的过程中,其实透露出了点不寻常的信息。 蔺家内部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和谐。 不过蔺修竹目前没有想说的意思,尤桑也不会刨根问底。 “第二个问题。” “这么多年,你跟云晓姐的绯闻……没想过澄清吗?” 蔺修竹闻言失笑。 “怎么没澄清过?” “早在一开始,她那边澄清过,我这边也澄清过,但是她不愿意在外头跟蔺家扯上瓜葛,所以我们不方便承认真实关系。媒体是不会因此就闭嘴的,越搭理他们越来劲。” “后来就懒得去管了,毕竟人们总是容易先入为主,真相浮现需要时间。” 他捏了捏尤桑的耳垂,“我是不是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就跟尤老师说过,我暗恋的不是她?尤老师不也没信吗?” 尤桑心虚眨眨眼,难得无话可说。 “那……温斯宇不介意吗?” 蔺修竹嗤笑,“他介意什么,他还得感谢我给他当这个挡箭牌呢。” “毕竟他背后那一堆破事,跟他传绯闻可比跟我传危险太多了,要是跟其他男人传他更得发疯,我这侄子就是个顶好用的工具人。” 说到这他明显怨念深重,“我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尤桑极少见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有点想笑,努力憋住了,抬手也揉了揉他耳朵,顺势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在嘴角啾了一口。 哄大狗似的:“不生气,以后我跟你一起分担秘密。” 蔺修竹耷拉的耳朵duang的就竖起来了,当即爪子一收把人锁在怀里亲了个爽。 亲完后忽地眼睛一眯,“尤老师怎么突然嘴这么甜,不会是想转移注意力把我糊弄过去吧?” 趴在人肩头喘气的尤桑:“……” 果然蔺狐狸没这么好骗。 唉。 罢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她闭了闭眼,从他怀里撑起身子,对上他眼睛,眸光闪了闪。 “其实七年前那场颁奖典礼,我去后台休息室找过你。” “你拿新人奖那次?”蔺修竹眉头一蹙,显然毫无印象。 尤桑继续说:“对,但我还没进门,就又转身走了。” 蔺修竹双眉拢得更深,“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有人问你……”尤桑眸子微垂,脑海中闪回那段记忆犹新的对话。 那是一个稍显尖利和不甘的女声,在质问:“为什么你总是维护白云晓?她有什么好?天天装一副不染尘埃的样子勾得那么多男人围着她转!实际上还不知道有多心机和——” “闭嘴!”蔺修竹在她说出更难听的词汇前喝止了她,声音凌厉而厌恶,“她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滚出去,别再来打扰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女声更加愤怒,嫉妒冲昏头脑让她口不择言只想把那个人踩下去:“我这种人比不上她,那谁比得上?尤桑那种吗?都说她天赋不比白云晓差,还更年轻漂亮,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 室内有一刹的安静。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名字的尤桑,心被高高提起。 接着,她就听到了蔺修竹语气更冷漠的回应。 “对我来说,她们根本没有可比性。” …… 尤桑复述完,抬眸静静看着他。 蔺修竹神情极其复杂,像被迫灌了一碗黄连后再塞进一颗果脯。 苦涩后劲一阵阵上涌,快淹没心脏的时候又勉强能尝到点欣慰的甜。 苦的是他们竟然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的发酵错过了七年。 甜的是原来她也曾主动给过他机会。 却在他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就溜走了。 百味杂陈,他哭笑不得,最后扶额叹出沉沉的一声。 “你是不是没听到我后面那句说了什么?” 尤桑摇头,当时她听到这句就感觉脑袋嗡嗡的,不太敢再听下去。 她不赞同那个女声的话,没想跟白云晓比,更不想听到蔺修竹的贬低。加上走廊另一头正好有其他工作人员过来,怕引人注意,她转头就跑走了。 蔺修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句完整的话是:她们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你,根本不配跟她们相提并论。” 他凝视着尤桑缓缓道:“白云晓和你,一个是血缘亲人,一个是心上人,怎么比?” “至于那个女人……”他似乎有很深的心理阴影,现在提起面色都不太好看,“她和白云晓同时出的道,处处被压一头,到后来已经魔怔了,但凡是姑姑的东西她都想抢一抢。” “她见姑姑亲近我,认定我们有那种关系,于是盯上了我,威逼利诱不成就用各种下作手段,还差点得逞。”蔺修竹脸上写满一言难尽,“总之,面对她,我很难心平气和,所以才会那么冷漠。”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尤桑不禁问道。 蔺修竹不愿再多提,只淡声说了句:“心术不正,自取灭亡而已。” 随后双手按住尤桑的肩,牵起唇,眼中如冰湖消融,渐渐漫开笑意。 “所以,尤老师当时来找我,是想告白吗?” “……想得美。”尤桑轻哼,“我只是想交个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 “唔……可能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尤桑比了个小指甲盖的长度。 “好吧。”蔺修竹不乏遗憾地说,“我还以为尤老师跟我一样一见钟情呢。” 尤桑不想承认她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荡了一下。 遂压着嘴角故作平静:“哦?什么时候?” “你猜。” “看我电影的时候?”在颁奖典礼前他们都没正式见过,那大概率是荧幕上了。 “不是。” “华京大学论坛上?”保不齐蔺修竹也看过那无聊的校花校草评选呢? “也不是。”蔺修竹饶有兴味道,“莫非尤老师的好感就起源于这两处?” 尤桑:“……” 太精了。 还怎么玩? 她直接掀桌,掐上他脖子凶巴巴威胁:“你说不说?” 蔺修竹看着她笑,不慌不忙。 “等尤老师什么时候去我家,我就告诉你。” 尤桑不满道:“又放诱饵?” “不。”蔺修竹一本正经,“是惊喜。” 第110章 无权干涉我的人生选择 虽然尤桑不同意出去玩,蔺修竹还是想缠着她在香城再陪他几天。 京市狗仔太多,不如呆在边陲小城来得自在。 哪怕两个人找个公寓型酒店,一起看看电影做做美食也好。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见完“家长”的第二天,两人正在约会吃饭,蔺修竹就接到了电话。 挂断后的他神色沉郁:“抱歉,家里有急事,我需要立刻回去一趟。” 尤桑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很严重吗?” 蔺修目光负疚:“是我爷爷,老毛病犯了,在医院。” 尤桑立刻道:“那你赶紧去,我没关系。” 说完又想起什么,“不然我跟你一起回京市吧,反正婧姐说工作室那边有文件要我签个字,早点回去也好。” 其实签字没那么急,但她一个人继续留在这也没意思。 两人各自回酒店收拾了东西去机场,搭一前一后两班飞机回了京市。 尤桑带着林贞,比蔺修竹晚三小时落地。 一下飞机就发了条消息过去。 桑:你爷爷还好吗?情况怎么样? 蔺修竹没立即回复。 大概还在忙着。 她的工作室一周后就会正式官宣成立,团队已经配置齐全。 这会儿司机正在机场外等她。 尤桑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上车,直接去了工作室。 * 蔺家的私人医院里。 vip病房装修得堪比酒店顶层套房。 蔺鸣生自从年纪大了,每年总得进来住一段时间。 老人年过古稀,满头白发剃得只剩短短发茬,脸上两道法令纹严肃又深刻,下垂的眼周也布满岁月褶皱,那双瞳孔却依然矍铄精明。 “给我站住!”低沉的一声怒喝,宛如年迈雄狮,纵使不再嘹亮,也充满长久以来积淀的威严。 蔺修竹脚步一顿,了无惧色地转身,视线投在他身上,疏离又寡淡。 “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蔺鸣生坐在病床上,浑身散发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弱。 “谁给你胆子这么跟我说话的?你的教养和礼数呢?” 蔺修竹语气无波:“爷爷谎称病危骗我回来的时候,想过这两个词吗?” “我还有工作,既然您没事,我就先走了。” “放肆!”蔺鸣生发号施令惯了,最不能忍受小辈这样的忤逆,面色铁青,气息粗重,“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那就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工作?你那算什么工作?让你去公司不去,非要到外头自甘堕落当个让人笑话的戏子,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没有蔺家你屁都不是!” “下个月就给我滚回来,去公司帮你哥!” 蔺修竹平静道:“我没有多了不得,但我在外面得到的一切声名、地位、财产,都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并未仰仗过您一分一毫。” “相反,您多次在暗中阻挠我的事业发展,我并非一无所知。” “如果我真有什么是蔺家给的,那就是这副躯壳,这张脸。非要讨回的话,我想爸妈应该比您更有资格。” “蔺家养我到大花费的所有支出,我可以双倍偿还。要是您还不放心,怕我丢了蔺家的脸面,我也可以和姑姑一样,在外同蔺家断绝关系。” “但是,您无权干涉我的人生选择。” “你,你——”蔺鸣生胸膛不断起伏,眼球微微突出,抬手指着他剧烈颤抖,眼看就要背过气,蔺修竹身形动了动,正欲过去,病房外的女医生见势不对,迅速走进来,几步就到了床边。 蔺知韵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一边给爷爷抚背顺气,一边给堂弟使眼色,“阿竹,你先出去,我跟爷爷说几句。” 蔺鸣生缓过劲来,咆哮脱口而出,“你个混账东西!跟你不孝的爹一个样,翅膀硬了就想飞了,老子当初就该把你们一起打断腿逐出家门!” 在堂姐着急的眼神里,蔺修竹垂眸,一言不发地退出去,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骂声。 门外,蔺知恒见他满身低气压,拍了拍他的肩,劝慰道: “其实老头儿也不算完全骗你,确实病犯了,但没那么严重,不到要住院的地步。之所以让管家打电话给你,不过是你太久没回来,想见见你。” “你知道,他就是这个臭脾气,顺着他说两句软话也就罢了,何必回回闹得不痛快。” 蔺修竹脱力般靠上墙,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骨,有些嘲弄的情绪若隐若现挂在眼角。 “哥,你知道这不是说两句软话的事,我但凡退一步,老头必会得寸进尺,现在是事业,以后就是婚姻。” “从小你跟姐就比我听他的话,可是又换来了什么?他有试着去理解你们,为你们考虑吗?” “他强迫你早早放弃喜欢的专业接手家里公司,逼姐跟初恋分手给她介绍世交的孙子,都是为了他所谓的家族荣誉,为了维护他的权威,满足他的控制欲。” “他从前怎么对伯父和爸的就不提了,就算他曾经那么宠爱姑姑,可当姑姑违背他的意愿要去娱乐圈发展的时候,照样说翻脸就翻脸。” “在他眼里我们根本不算独立的人,而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能被他放在固定位置,按照他计划好的路线去走。” “从我成年那天起,就下定决心,绝不再受他摆布。” 蔺知恒陷入缄默,高大身形无端被冷白的灯光照出几分萧索。 蔺修竹后知后觉他可能无意中扎了他哥的心。 蔺知恒不过二十九,可看上去比三十好几的人还要稳重老练。 要不是蔺知恒在上面顶着,老头不可能让他逍遥到现在。 “抱歉,哥。”他沉声说。 蔺知恒回神,貌似轻松地笑了笑,握拳锤上他肩头,“跟我还客气上了?” “放心,家里有我呢,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还有,姑姑那多看着点,温斯宇那家伙太疯,我总是不放心。” 蔺修竹郑重点头,“明白。” “行了,难得看你小子正经一回,怪不习惯的。”蔺知恒抬了抬下巴,“走,陪哥去喝一杯?” “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 “不过我早就想问,你开始不是想自己创业?跑去演戏不是被姑姑坑的吗?怎么,还演上瘾了?” “瘾倒没有,但挺有趣的。”蔺修竹无声一笑,“而且,我想离一个人近一些。” “哟?有情况啊,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下次吧,她愿意的话。” 第111章 可是我喜欢你演的戏 尤桑从工作室出来,才收到蔺修竹的回复。 z:没有大碍,放心。 桑:那就好。 桑:你怎么样? z:有点想你。 尤桑哑然失笑。 桑:我们才分开半天。 z:一日三秋,我们已经分开一年半了。 桑:……你要这么算,工作了怎么办? 他们这样的工作性质,一旦忙起来,一两个月见不着面都正常。 另一头,蔺修竹皱眉放下酒杯,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不久前还言之凿凿反抗权威,对接手公司不屑一顾的人,这会儿主动考虑起了退圈搞个总裁当当的可能性。 不过就算他真的为爱退幕后,也不会回蔺家的。 老头那脾气,一旦活在他阴影下,很可能找尤桑麻烦,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些年他拍戏的收益大部分拿去做投资了,得到的回报非常可观,再加上从小到大他爸妈在海外给他转的“零花钱”,他身价不比蔺知恒低。 z:那就不拍戏了,开个影视公司做投资商,尤老师想演什么我投什么。 尤桑被这壕无人性的回答震了震。 没想到蔺修竹还是个恋爱脑。 要治恋爱脑,跟他谈别的没用,还得谈爱。 桑:可是我喜欢你演的戏。 z:哪部? 桑:全部。 尤桑这会儿也不嘴硬了,得让他意识到,她确实很欣赏蔺影帝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魅力。 一部经典的文艺作品,一个好的影视角色,是能够给人带来深刻影响的。 如果她当初没有在荧屏上看到他饰演的林曜,就不会有今天的尤桑。 结结实实被尤桑打了针鸡血,蔺影帝这工作劲头顿时就有了。 他下部戏是早就定好的,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工作,得在再次进组前完成。第二天晚上又一次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尤桑公寓里抱着人充了会儿电后,第三天就飞去了国外拍广告。 尤桑的假期也没能继续,她已经拍完的一部年代剧预计在十月份作为献礼剧播出,但过审时遇到了些问题,需要删改某些台词,她要抓紧时间再去配一次音。 一周后,尤桑工作室成立当天,收到了业内送来的很多花篮贺礼。 其中有一束匿名的风信子,粉白交错,依然是十一朵,被尤桑带回公寓插了起来。 当风信子花谢的时候,两人各自进了新剧组。 像所有异地恋的情侣那样,白天工作,在间隙发消息或者语音,如果晚上下班早,还会躺在床上打个视频电话。 尤桑新接的这部片子动作戏多,体力消耗大,有时候视频打着打着都会直接睡着,看得蔺修竹分外心疼。 几次想要请假飞来看她,都被尤桑按住了。 剧组周边实在人多眼杂,被拍到可能性太大。再说蔺修竹自己也没多轻松,导演看得紧,请假并不容易。 “再等等吧,等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为了安抚蔺影帝的恋爱脑,尤桑给了个盼头。 他的生日是10月20号,那几天尤桑恰好要去滨海市参加个电视台举办的文艺论坛。 蔺修竹就在滨海的影视基地拍戏,赶赶时间应该能见上面。 这期间,尤桑拍的那期文物节目宣传片上线,毫无意外收获一众好评。 但在粉丝间引起更大波澜的,却是紧随其后放出来的《友闻》访谈。 “没想到这家媒体居然拍到了我没见过的角度,桑宝真的好适合战国袍哦!再梦一个古装电影!” “这记者我有点印象啊,两年前好像也是她?提问总感觉怪怪的。” “不用感觉,就是!好多次陷阱,暗戳戳把问题往某人身上带,还好桑桑聪明都避开了,不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姐姐一如既往敬业,哪怕客串的角色也百分之百用心,还写了人物小传,已转发我的原着粉基友,她表示非常期待[截图]。” “桑宝岂止是敬业,根本是工作狂好吧,我要是有她一半拼命早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之前看她一直连轴转真的心疼,能歇一阵最好。” “虽然我也支持桑桑休假,但她忽然主动要休还是让我有点吃惊,七月份的采访里都没透露出这个苗头。”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也。” “……还有我。” “上面几个姐妹打什么哑谜?” “我嘴巴大我来说,我怀疑——” “桑宝可能谈恋爱了。” 粉群霎时陷入沉寂。 半分钟后开始疯狂刷屏。 “+1” “+2” “……” “+,我看大家开始都没提,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都不敢说。” “其实采访前面的内容就有点不寻常的气息,有种……怎么说呢,反正我跟我crush刚谈上的时候就这样,看啥都顺眼,笑点特别低。” “对!总觉得桑宝身上那种不经意会流露出来的疏离气质淡了很多,就像是心里藏着啥好事所以气场都松快了。” “最明显的还是最后那个问题——当你的理想型不再是模糊的形容词而是某些奇奇怪怪的描述,就说明你心里有个具体的人了。” “别乱猜,我倒觉得桑桑不过是那天心情好,有兴致回答些私人问题而已。” “我也觉得姐姐不可能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 “这有啥不可能的,桑桑是演员又不是爱豆,都是影后了谈个恋爱玩玩怎么了?” “赞同,我尊重桑宝一切决定,她一向清醒,就算恋爱也不会耽误事业,不用我们操多余的心。” “没错,男人而已,想谈就谈,反正又不是跟蔺狗谈。” “……楼上举例能不能别这么恶寒。” “抱歉,刚跟一个cp粉对完线,脑子没转过弯。” 而此时的桃花源超话已经炸锅了,一堆装死已久的粉丝纷纷诈尸。 唯粉都能察觉到的猫腻,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姐姐疑似恋爱! 在《君临》杀青后的时间点! 那对象还能是谁? 必须一定绝对只能是哥哥啊! 他们说什么来着?桑竹cp离结婚就差一个合作! 这不,合作一结束,爱情小火苗噌的一下就有了! 在路人和唯粉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里,武陵人额手相庆奔走相告,宛如遭受饥荒多年的难民那样喜极而泣: “朝廷的赈灾粮终于下来了!!!” 第112章 蔺哥做事自有考量 z:谢谢尤老师的肯定,我一定再接再厉。 尤桑刚下戏就看到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表情疑惑了一下。 桑:? 蔺修竹随即发过来一条被万转的视频链接。 是她那个访谈,里面所有能跟蔺修竹搭上一点边的问题都被cp粉剪出来做成了合集。 最后一个关于理想型的回答更是加上了甜甜的bgm和粉红滤镜,她旁边还被p了个蔺修竹宠溺一笑的表情包,底下一行大字:老婆夸夸,开心。 桑:…… 她当时敢这么回答也是经过考虑的,有点子循序渐进给粉丝打预防针的意味。 但这群cp粉的自信超乎她想象,她才倒了一滴水下去他们的动静就堪比泄洪了,看来以后还得悠着点。 所幸粉丝们的注意力没在这件事上聚焦太久,因为尤桑的那部年代剧开播了。 同时,蔺修竹之前拍的一部电影也在国庆档上映。 尤桑有点庆幸她和蔺修竹不是同时播剧或者同时上电影,否则观众少不了又要把两部作品放在一起,比口碑,比声量,比票房收益,两家粉丝的仇怨又得更深一层。 那蔺修竹期待的官宣就更遥遥无期了。 这男人最近愈来愈不安分。 在参加上映电影的路演宣传时,对于记者的刁钻提问偶尔会语出惊人。 搞得cp粉又是一阵轰动。 “尤老师都暗中给我正名了,那我当然要投桃报李。”他气定神闲给尤桑解释,“放心,我有分寸。” 尤桑:“……” 一个天天想着被发现就官宣的人,嘴里的分寸能信吗? 可相隔千里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严肃警告一顿。 以推迟见面日期为要挟,他才算收敛了点。 竹笋们的反应倒不如之前桑叶们大,和一般男明星粉丝对待偶像恋爱的态度也不一样,总体比较佛系。 这说到底还是跟蔺修竹多年来展现的性格有关。 尤桑在外展现的好脾气,更像是一面软甲,一种温和不伤人的防御,但如果踩到她底线,那竖起的满身硬刺会让你近不了她分毫。 而蔺修竹一贯绅士好接近,看似连防御都没有,其实真正接触过的人会知道,他的防御是无形的,攻击就是他最好的防御。他的攻击包裹在温柔之下,让人在未察觉前就已经沦陷在他的掌控里,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他可以笑吟吟递出去一把伞,但如果对方给脸不要脸,那伞眨眼就能化作一柄剑架在人脖子上。总是笑着的人,忽然冷下脸来才最可怕。 竹笋们早就达成了共识:蔺哥做事自有考量,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蔺修竹跟白云晓传绯闻的这些年,哪怕是酸得要命的女友粉,也不敢光明正大去诋毁对方,一个是白云晓的地位摆在那儿,还有一个就是怕自家哥哥生气。 当然,以上分析,尤桑除外。 如果哪天晴天霹雳发现自家嫂子是打了多年的死对头…… 反正不会比桑叶淡定就是了。 两部作品如火如荼上映的时候,尤桑却在为一件事发愁—— 蔺修竹的生日礼物。 第一次给男朋友送礼物,她拿不定主意。 夏侯婧林贞是不能问的,绝对会被反问。 秦朝牧也不行,上回差点就暴露了。 剩下的朋友扒拉一圈,也没有谁关系近到能在这种事上给她做参考。 最后尤桑选择求助神通广大的网友。 帖子模糊掉所有身份信息,只挑重点描述了下,并在最后注明价格不是问题。 大概是最后这个备注太过扎眼,帖子发出去两天居然火了,收到了近千条回复。 但大部分都在玩梗,哭穷哭单身,痛批她是炫富+秀恩爱。 还有部分嗷嗷叫着富婆求包养。 只有少部分认真给了建议的。 尤桑全部看完后,斟酌良久,决定送一只手表。 能贴身带着,又不惹人怀疑。 本想送定制款,可这至少需要两个月,眼下只有不到二十天了,定制礼物的想法唯有下次再践行。 尤桑从蔺修竹常戴的牌子里挑选,挑了整整一天才找到她觉得最符合他气质的款式,是某牌子新出的系列,全球限量发售。 经过一系列坎坷曲折,她总算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于启程去滨海市的前一天收到了这只表。 论坛活动在10月19号如期开展,尤桑作为青年演员的代表进行发言。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后,哪怕在座全是文艺界的大咖泰斗,也能从容自若。 论坛结束,抛过来的橄榄枝里,有几枝的重量级让夏侯婧都不由兴奋。 她的目标是让尤桑成为国民女演员,其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受到主流认可,多参加这些活动只有好处没坏处。 去年这个论坛上发言的是蔺修竹,本就令人羡慕的资源今年明显又升了一个等级。 晚上回到酒店后,尤桑给蔺修竹去了条消息,问他大概几点到。 他们之前约好今夜在酒店见面。 z:今天有夜戏,可能会很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z:摸头.jpg 尤桑坐在床边,盯着敞开行李箱中的那个精美礼盒看了会儿,想要在零点把它送出去的念头愈发强烈。 夜戏拍到凌晨两三点都是常有的事,从影视基地到这边还有半小时车程,他让她先睡,无非是做好了下戏就过来在外头等她到天亮的准备。 轻轻吁出一口气,她戴上帽子和口罩,将礼盒塞进手提包里,又一个人出了酒店。 滨海影视基地是以上世纪前叶时期文化为背景的仿古建筑群。 缓慢行驶的有轨电车、沧桑的街道和岸桥、各种中西混杂的餐饮和住宿设施……夜晚的霓虹灯下,仿佛能幻视那个时代的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尤桑之前也在这里拍过近半年的戏,对这附近还算熟悉。 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教堂周围停下,举起手机想拍张照发给蔺修竹。 聪明如他,工作结束后看到,就该明白来哪儿找她了。 只是她刚举起手机,对面就有个行人匆匆路过,头也不抬地撞上了她。 手机没拿稳摔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尤桑正要去捡手机,那人忽然扶住她双手,着急问:“对不住啊这位小姐,有受伤吗?” 她下意识别开脸往后抽手,怕被对方认出来,压低声音正要说没事,就感觉到手里被不着痕迹塞进了一团东西。 第113章 竹子有个雅称(剧本三开启) 尤桑一愣。 那人捡起地上的东西塞回她手里,与她擦肩而过,极小的声音散在夜风中,仿佛幻听。 “万事小心。” 尤桑:“……” 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做完沉重的心理建设,低头看向手中。 果不其然,手机已经变成了一款老旧的折叠式相机,可以放进博物馆做展览那种。 再一抬头,原本人流偏少的教堂周遭,此刻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不远处的歌舞厅里传来靡靡之音,间或响着一两声黄包车夫的吆喝。 【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剧本《乱世佳人:少帅又来求复婚》。您的角色为:名门闺秀(女主角)。】 【本局游戏为多人联机模式,将有多位玩家在不同场景进入同一剧本,游戏难度四颗星。系统将根据情节发布任务,玩家完成任务获取恋心数,累计达到250的玩家皆可通关。】 【温馨提示:在多人模式下,玩家可开启隐私设置,即在游戏中改换原有姓名和面貌,与您相关的npc人物也将发生相应调整。请在一分钟内决定是否开启。】 到底是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回,尤桑淡定下来的速度快多了。 虽然这局游戏听上去不需要玩家竞技,可有了上次经验,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在不清楚其他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先谨慎些比较好。 尤桑选了是。 【999号玩家选择开启隐私设置,请在一分钟内输入角色名,并进行容貌调整。】 尤桑眸光一亮。 还以为系统会启用剧本默认设置呢,没想到还能自主决定。 她不确定蔺修竹有没有一起进这个剧本,如果他在,得想个让他能猜到是她的名字。 思忖片刻,她输入了两个字: 左杉。 容貌调整的方式很粗暴,直接在她原有相貌的基础上细调五官轮廓,延伸出各种风格供选择。 有清纯无害的、温婉动人的、甜美可爱的、高贵冷艳的……不如她原生脸好看,但都达到了剧本女主该有的水准。 尤桑把手里的小纸团展开瞄了眼。 纸上零散地写着几串数字,跟小孩儿涂鸦似的,看起来没什么规律和意义。 得亏尤桑拍过谍战剧,否则一时半会儿真反应不过来。 这实则是种隐秘的情报传递方式。 她重新收紧纸团,毫不犹豫选了清纯无害款。 虽然还没看到剧本,仅凭刚才那人的话和这张纸,已经能笃定女主身份绝对不止一个大家闺秀这么简单。 在外貌上越不引人注意,越让人生不出防备心,才越安全。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开启隐私设置成功。】 【前情提醒:纨绔少帅凌尧琛与左家大小姐因父母之命订下婚约,但凌尧琛并不满意这桩包办婚姻,也对看起来文静木讷不解风情的左杉感到厌烦不屑,多次言行羞辱想要逼其解除婚约。】 【当前节点:左杉正欲退亲时,接到上线密令,要她设法接近凌家人,蛰伏在凌家等待下一步指令。】 尤桑皱了皱眉。 这个凌尧琛应该就是男主角,但从名字来看,她直觉不是蔺修竹。 【当前角色选择a:拒不退亲,嫁给凌尧琛进入凌家,取得其信任(一般级)。】 【当前角色选择b:同意退亲,欲擒故纵勾引凌尧琛,取得其信任(挑战级)。】 【当前角色选择c:同意退亲,转变目标接近凌郁离,取得其信任(困难级)。】 这一刻,尤桑忽然分外理解上局游戏里的蔺修竹了。 穿成主角的时候,虽然跟另外一个主角扯上关系,完成任务会更容易,她却打从心底里感到抗拒。 就像蔺修竹说的那样,反过来同理。 那是剧本的男主,不是她的。 除了感情上的因素,还有一点她也必须要考虑。 如果选择男主这条线,受到主角光环影响,任务阻碍是会少,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利就会有弊。 换个方面想,主角光环是否会加速她与原角色融合? 那样留给她的任务时间就会变少,她对后续剧情甚至对自我的掌控度也会变低。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倒计时进入最后五秒。 尤桑紧握着的手骤然松开,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她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决定赌一把。 如果赌对了,如果他们足够默契,那么看似最难的选项,对她来说反而最简单。 “我选c。”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选择生效。】 【剧情重置中……重置完毕。】 【角色主线:与凌尧琛解除婚约,接近凌郁离,打入凌家内部,完成上级秘密任务。】 凌郁离…… 竹子有个雅称,叫郁离。 * 叫了辆黄包车回左宅的路上,尤桑趁机打开光屏浏览了下剧本背景。 这是个军阀割据混战的时代,拥有军队就拥有了主宰一方之地的命脉。 整个国家数得上名号的势力就有十数之多,又以三大派系实力最为强盛。 其中之一就是盘踞在东南的凌家。 凌锟本是一省督军,在战乱开始时瞅准机会自立为统帅,招兵买马。 江南属于富庶之地,兵源财源都不缺,得天独厚的优势下,凌锟经过几年征战扩张,很快就站稳了脚跟,人称一声凌大帅。 只是他年轻时在一次战斗中伤到身体落下了病根,不易有子嗣。 凌尧琛是他第五房姨太太给生的唯一一个儿子,虽是望子成龙,仍不免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中养出一副混不吝的性子。 对于凌尧琛嫌弃他指定的儿媳妇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但话早就撂了下去:想纳回来多少女人或者在外头养多少女人他不管,但正房太太必须是左杉。 他看中的自然不是左杉本身。 而是她身后的家族背景。 左杉她爹左永瑞,江南有名的富商,凌锟这些年养军队,少不了左家支持,双方一直互惠互利,但要说最稳固的,自然还是姻亲关系。 左家不止左杉一个女儿,左二小姐也到了适婚年龄,且个性活泼开朗更招人喜欢。 凌锟却只属意左杉,因为她的母亲是左永瑞的原配,出身于有名的书香世家。左杉外公虽然年迈,在文坛的地位仍不可撼动,两个舅舅在文人中也颇有名气。 凌家如今有权有势,缺的是什么? 是钱财和名声。 这两个,他都要。 第114章 尤桑心里只想冷笑 左家不愧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整个大宅一眼望去气势宏伟,结构奇特,宅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 从外往里走依次是正厅、客厅、厢房,四进是设有更衣间、化妆间的豪华舞厅,采用欧式建筑风格,五进是后花园、甚至还有长长的碑廊,镶嵌了自古以来数十位书坛名家的墨宝碑刻。 左杉的房间在三进院一个不算起眼的角落。 不同于凌锟对她的看重,左杉在左家并不怎么受重视。 因为生母早逝,性格又过分安静,不争不抢,在那些争奇斗艳的姨太太和几个弟妹有意无意的排挤下,自然就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当时凌锟说要联姻,左永瑞也没问过她一句,直接就答应了,事后才在家庭聚餐时宣布。 也是对她的通知。 左杉沉默须臾后,跟没脾气的木偶一样,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相比之下,脸色最难看的反而是二小姐左莲。 几个姨太太也面色各异,说不好是什么情绪,总之不会是替她开心。 唯一纯粹高兴的只有才四岁的左锦佑。 逮着个关键字眼,就拍着小手一无所知地喊:“结婚!吃喜糖!要吃糖!” 被三姨太捉住手轻呼了下嘴,娇斥道:“天天只知道吃,牙都坏了,不准吃!” 小男孩儿哪里懂这一桌上的心思,更不能忍受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当即就扯着嗓子嚎起来:“哇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吃!哇——” 好好一餐饭,顿时就吃不下去了。 左杉从容不迫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大家慢用。” 随后不再去管背后追随的各色目光,施施然回了自己房间。 装扮简洁素雅的房间里,一大面墙都被书柜占据,整整齐齐摆满了古今中外各种名着,以及种类繁杂的工具书。 …… 从门往里走第三个书柜,从上往下第三排,从右往左第三列,是本像砖头一样的厚词典。 尤桑素指搭上书沿往外拨,稍一用力,将其取了出来。 行至桌边打开台灯,将那团纸再次展开,对着上面的数字开始翻词典。 依次是页数、行数、列数…… 尤桑一字字地拼凑,最后得到了一句话。 【接近凌家,静待时机。】 左杉才加入组织不久,代号云雀。 上线代号是青鸟。 为了防止有人叛变会泄露组织高层信息,所有命令单线传递,且青鸟派任务时也从不会亲自出现在她面前。 之前接到的任务都不算棘手,更像是对她的一种实战考验。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一个长期的、没有具体指令的任务。 尤桑点燃闲置的烛台,将纸条燃尽。 明天凌锟五十大寿,凌家要举办宴会。 正好去会会凌尧琛。 也希望…… 她的直觉没错。 * 翌日,熙和路公馆区。 大大小小的宫殿式宅邸和花园别墅形成了恢弘的建筑群,一眼便能将达官显贵的居所与普通民众区分开来。 凌公馆无疑是其中最显眼的一座。 临近傍晚,庭院外头停着各色豪车。 左永瑞率先从一辆凯迪拉克里下来,他的大儿子左锦川紧随其后,最后才是尤桑。 左锦川与左莲一母同胞,今年才十五岁,但该懂的人情世故都已经懂了,左永瑞出席大场合都会带着他,有意让他锻炼锻炼。 出发前,左莲撒娇耍赖也想要跟来,左永瑞没让。 二女儿的小心思他并非不知,但他更明白凌锟的考量。 他与岳父的关系着实不怎么样,也不指望这位木头似的大女儿能给他带来别的助益,嫁进凌家安凌锟的心,是她能发挥的最大价值。 左锦川从车后备箱里往外拎贺寿礼的功夫,左永瑞已经跟另外一位刚下车的官员攀谈起来,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往宴会厅里走。 司机不好跟进去,左锦川一个人拎着礼盒感觉有点吃力,于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对着尤桑颐指气使:“喂!你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帮我拿着!” 命令完还皱眉小声嘀咕:“成天一副呆样儿,怪不得琛哥看不上你。” 尤桑本来默默在旁等他拿上东西一起走,闻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直接就走了。 左锦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提上东西想要追:“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然而尤桑越走越快,他被重物拖累,跟人距离越来越大,只能喘着粗气喊:“你个聋子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听见没有?!” 尤桑将人远远甩在身后,跟着左永瑞迈进宴会厅。 好像转眼间来到了另个世界。 整个大厅富丽堂皇,数不清的壁灯和吊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装扮靓丽的男女挽着手臂,端着酒杯,熙来攘往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左永瑞上前与人群中央的凌锟寒暄,顺势和周围几人虚与委蛇,言谈之间不乏曲意逢迎。 要知道这几位督军平常可不好见到,都算是凌家派系的人,以凌锟为首。 要说他们对凌锟有多忠心也未必,能霸占一方的枭雄哪个没点野心,如今甘屈人下也不过是各方制衡的结果。 保不准哪一天这平衡就被打破。 但无论如何,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左永瑞精明如斯,从没想着把自己拴死在一条船上。 几句之后,笑着往后招手,想让左锦川上前来跟几位大人物打个照面。 结果一回头,只瞅见个微微颔首静立的尤桑。 眉头一拢,声音沉了些:“你弟弟呢?” 尤桑乖乖回答了句废话:“在后面呢。” 他正要斥一句怎么不等下弟弟,凌锟开腔了。 “杉杉哪,好一阵没见你了,怎么都不来找尧琛玩儿?” 他嗓音粗犷,高大壮实,一身悍利军装,长筒皮靴锃亮泛寒光,笑容却处处透露出豪爽和亲近,叫着连她家里人都不会叫的称呼,任谁看了都要说是个慈爱小辈的长辈。 尤桑心里只想冷笑。 找凌尧琛玩儿?还嫌被羞辱得不够么? 对凌锟来说,她跟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没有任何区别,他的态度只取决于她的价值。 不过面上她仍装出青涩听话的样子:“少帅日理万机,我怕打扰到他。” 凌锟显然对她的懂事发言很满意,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遂如同赏赐般道:“再忙陪媳妇时间总有的,去吧,让尧琛带着你见见人,今晚好好玩,当自己家一样。” 尤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沙发上,或坐或靠着一溜俊男美女。 中间被簇拥着,坐姿浪荡又放肆,在起哄声里漫不经意瞥过来的人,大抵就是凌尧琛了。 那双鹰眸和凌锟如出一辙。 也就是这么短暂对上的一眼,足以让她断定。 他不是蔺修竹。 第115章 今天这个脸她丢定了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变化,但神态是很难变的。 即使是演戏,蔺修竹演出来的纨绔,也有他自己的风格。 尤桑垂眸,转身缓缓朝那围成半圈的欧式红木沙发走去,半途被姗姗来迟的左锦川拦住,一脸愠怒:“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吗?!” 尤桑目光清澈无辜,“你叫我了吗?” “我当然——”左锦川蓦地卡壳,像只被拧住脖子的鸡。 他方才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可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如此,她以前不是挺听话吗? 左永瑞叫他过去,他只好先按捺住,气哼哼剜她一眼,“晚点找你算账!” 尤桑表情未变,等他与她擦身而过,继续往前走。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袄裙,上白下黑,领口盘扣边和裙摆附近绣了几朵素雅的兰花,头发也只是简单扎了个马尾。 是这个时期女大学生最常见的打扮,不过放到这样的宴会上,在各式改良旗袍和时兴洋装里,就显得有些寡淡。 尤其是跟此刻挽着凌尧琛手臂,几乎要倚在他身上的妩媚女子一比,更像是个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小女生了。 眼见尤桑行至近前,向他点头致意,一板一眼道:“凌少帅,大帅让我过来问声好。” 凌尧琛似笑非笑盯着她,过了会儿才不冷不热开口,话却是冲着身侧女子说的:“枝子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左家大小姐,左杉。” 花枝子会意,嫣然一笑,识趣地放开他起身,弯腰取了桌上两杯酒,婀娜姣好的身段包裹在一袭暗纹提花朱红旗袍下,波浪卷发撩在一侧,行走间光滑莹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在场的男人难免被勾去视线,一些太太小姐们却暗露不屑。 再美艳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个混迹风月场所的交际花罢了,若非得了凌少帅几分喜欢,又怎配出现在这里? 花枝子含笑将一杯酒递给左杉,一开嗓更是袅袅徐徐风情万种。 “久闻左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枝子敬您一杯。” 语气听起来很真诚,不过内容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左杉在和凌尧琛订下婚约前,在淮城一众名媛里一直宛如透明人。 尤桑将酒杯接过来,平静地看着那抹烈焰红唇抿上杯口,却并没有举杯一起喝。 “不好意思。”她等花枝子落下手才温吞地说,“我不太会喝酒。” 周围的少爷小姐纷纷窃笑起来。 这位左家小姐当真如传闻中那样老实巴交,是个木头,连人家的暗讽都听不出,面对挑衅也没点反应。 花枝子倒没露出什么异色,仍然端着微笑:“无碍,左小姐是大家闺秀,自然顾忌得多一些。” 凌尧琛却是光明正大地冷嗤:“连喝酒都不会,要你还有什么用?” 尤桑腹诽:成日听戏赌博,喝酒泡妞,要你又有什么用? 【滴——单身狗999号玩家请注意,剧情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请在本次宴会上加深凌尧琛对左杉的厌恶,坚定其退婚决心,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20颗。】 于是尤桑咽下了怼人的冲动,继续装出他最讨厌的古板模样。 声音讷讷的:“我会泡茶。” 见凌尧琛眉头微拢,她再接再厉,想要证明自己能做个好媳妇似的认真说:“我还会炖汤,会绣花,会缝衣服。” 众人的窃笑声更大了,凌尧琛更是脸色一黑。 他是留过洋的,学习接收的是最新潮的思想,崇尚自由恋爱,他若要结婚,必要找一个能灵魂共鸣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封建自闭上不得台面的保姆! 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尤桑:“左小姐不是在淮城大学念书吗?就没再学点儿别的?” 现在的千金贵族小姐,传统的琴棋书画就不说了,但凡去上了大学,文学、音乐、舞蹈、美术、外语……总有一门是精通的。 像左杉这样把做饭绣花当特长还不以为耻的,真真是乐死个人。 尤桑还没说什么,身后走过来的左锦川抢先替她回答:“我大姐是学古文的,不过水平有限,就不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 尤桑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这话看似在贬低她,其实算是给她个台阶下,想直接把这茬揭过。 她稍作思忖便明白了。 虽然左锦川心里没把她当姐,但到底是被当作左家继承人培养的,家族荣耀铭心刻肺,她在外头丢脸也相当于丢左家的脸,所以他才会出声维护。 可惜,今天这个脸她丢定了。 尤桑看了看左锦川,有些黯然地低头,随后悄悄抬眸睇了眼凌尧琛。 眸光流转间,把那种失落羞惭但又不愿在未婚夫面前露短出丑、最终一改往日沉默鼓起勇气反驳的情绪变化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之前是水平有限,但老师说我这学期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课业成绩一定会比去年要好。” 那些热闹没看够的公子哥儿当即追问:“不知道左大小姐去年成绩排第几啊?” 尤桑闻言在脸颊上挤出两团浅浅的红云,睫毛有些颤,声音也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但还是十分诚实地坦白: “二十八。” “噢~你们古文系总共多少人?” “……二十九。” “哈哈哈哈哈哈……”那公子哥儿笑得发抖,差点把酒给泼自己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揶揄,“那你老师说得没错,这可不兴再退了呀哈哈哈哈……” 左锦川不忍直视地侧头捂脸。 这能怪他不认她?他没有这么蠢的姐姐! 凌尧琛面色铁青,那些嘲笑奚落像是一根根刺扎进身体,令他如芒在背。 他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因为一个占据了他未婚妻名头的蠢货! 他只觉再看这个女人一眼都嫌倒胃口,偏偏接下来的交谊舞会,父亲还要逼着自己跟她跳! 尤桑对上男人恨不得一枪崩了她的表情,脸上是淡淡紧张和赧然的,身体是无比僵硬和笨拙的,脚下是每一步都要精准踩上他鞋尖的,心里是高呼mmp的。 怂包渣男! 想退婚就去跟他爹杠啊! 千方百计逼迫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学生算什么本事? 真以为她稀罕跟他跳呢? 那刚抱过其他女人的手一搭上她的腰,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尤桑想着,脚下愈发用力。 呵,这膈应人的机会都送到面前了,她怎么能不珍惜? 只要踩不死,就往死里踩! 第116章 看不得这样的蔺修竹 强行跳完一支舞,凌尧琛一秒都再撑不下去,一把将人甩开。 该死的,他的脚都要被这个蠢货踩肿了! 身心受创的凌尧琛再次暗下决心。 他死也不会娶这个女人! 【滴——恭喜999号玩家完成剧情任务,恋心数+20。】 【下一剧情任务即将发布。】 【玩家任务:请在凌公馆内找到凌郁离,帮助其解决当前面临的困境,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30颗。】 被嫌弃的尤桑孤零零站在一旁,望着舞池里的凌少帅和花枝子演了会儿尴尬落寞。 在那女人掠过来一个看似歉意实则得意的眼神时,仿佛终于忍受不住似的,跟左锦川撂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就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左锦川不作怀疑,没拦她。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父亲不争取让他亲姐左莲和凌家联姻。 左莲虽比左杉小两岁,可不管是性格还是才华,都比左杉强太多,必不可能闹出这种笑话。 左杉这样的,就算嫁进了凌家,又怎么可能拿捏住琛哥呢? 连个交际花都搞不定。 罢了,父亲总说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大概是有别的原因他还没想到吧。 …… 这厢尤桑一走出宴会大厅,脚步一改麻木沉重,稍显急切了起来。 凌郁离居然就在凌公馆内? 他会是蔺修竹吗? 现在又遇到了什么困难? 凌郁离在原剧本中是个边缘人物,根本没出现过几回。 只提到他是凌锟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凌锟小了二十多岁。 他从十七岁就跟着凌锟一起上战场,堪称少年英才,在鲜衣怒马的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 却在三年前的一场战役中,被炸弹伤到双腿,行走不便,从此深居简出,这个人也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尤桑以为他会居住在其他地方,因为左杉前几次来凌公馆,没有一次见过他,甚至都不曾从凌锟和凌尧琛、甚至佣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本打算明天就暗中去打听他的住址,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还是有点费的。 偌大的凌公馆,光是独栋小楼都七八座,更别提楼里的房间了。 此时佣人都跑去了前厅后厨,她转完半圈,越走越偏,也没有在肉眼可及的地方看到一个人影,难道她要溜进去一间间找吗? 月亮被乌云挡住,只有昏黄暗淡的路灯在路面投下模糊树影。 一幢三层小楼隐在树丛后,黑漆漆的格外寂静,墙皮脱落惨白瘆人,边缘还长了大片青苔。 豪华热闹的凌公馆竟也会有这般幽森的地方,看上去不太像能住人。 尤桑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有点想转身离开。 犹豫片刻,某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朝里面不轻不重地喊了句:“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尤桑也分不清自己是失落地叹了口气还是庆幸地松了口气。 就在她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刚背过身,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道轻微的物体破空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直直奔着她来,如鸟归巢一般坚定地俯冲降落在她这根枝头,带起一股细软的风,吹得她身体泛起一阵预兆似的战栗。 眼熟的酒红色小盒子在脚边滚了两圈,停下来,冲击余波震得地表灰尘微颤。 尤桑指尖跟着颤。 屈膝触碰到那个迷你储物盒的一刹,她下意识将它攥得极紧,仿佛慢一秒它就会原地消失。 抓到了。 她再无犹豫地回头往里跑,甚至来不及绕路,径直穿过树丛,跨过无人打理的花坛,停在大门台阶下,抬头望。 乌云慢慢移开,月辉照亮了小楼,也照出三楼阳台上那人的模样。 很陌生的容颜。 很熟悉的目光。 宿命般的位置对换。 只要一眼,他们便不约而同弯起了唇。 找到你了。 …… 尤桑爬上三楼走进房间,才看清蔺修竹此时是拄着根拐杖的。 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她在看到剧本的时候其实就很矛盾,一边希望凌郁离是他,一边又担心他的处境。 见她僵在原地,微白了脸色,蔺修竹难得感到一丝困窘。 老实说昨夜刚穿来时他也有点崩,谁能想到恰好在拍受伤拄拐戏的时候进游戏了呢。 这下成真残疾了…… 所幸他调节能力一流还有颗强心脏,一天过去已经适应良好。 蔺修竹朝她张开那只空着的手,笑容温柔又沉静,满是安抚意味。 尤桑鼻子忽地一酸,快步走过去投进他怀里。 虽然面貌有些改变,但是身高身材,和怀抱的温度都没变。 一样的温暖可靠,令人安心。 尤桑双手环住他的腰,明显察觉到他的重心偏向一侧,左腿几乎不受力,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问:“是不是很难受?” 蔺修竹拥着她的右手紧了紧,低头将脸埋在她颈窝轻蹭,没回答。 静静抱了一会儿,尤桑又问:“怎么不说话?” 他仍是缄默。 尤桑后知后觉不对劲。 方才在楼下,她朝里面喊的时候,他若站在阳台上是能听见的,却没有应她,而是用投掷东西的方式来提醒她他在这儿。 现在又…… 尤桑心沉了沉,从他怀里退开,捧住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 “蔺修竹,回答我。” 他对上她认真严肃的眼,终是无奈一笑,开了口,却是一字一顿,说得很艰涩: “怕我,一说话,你,更难受。” 尤桑怔住。 只因他原本那把优雅低醇、极其惑人的嗓子,如今粗噶又嘶哑,还带着浑浊不清的气音,想要连续发声都十分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心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跟着他的断句,一抽一抽的痛。 原来这就是心疼。 “不清楚。”蔺修竹也有疑惑,“这个,角色的,过去,空白太多。” “我有个,任务就是,弄明白,这些。” 尤桑见他说得费劲,伸手捂上他的嘴,“没关系,那就先别说了。” “我会治好你的。” 不管是腿还是嗓子。 她现在分外庆幸,第一局游戏里穿成了医女角色,宝箱这个福利真的帮了大忙。 如果宝箱都不行,她就买药丸道具。 如果药丸很贵,她就想办法做任务赚恋心。 总之,她发现自己看不得这样的蔺修竹。 蔺修竹眉眼一弯,如春波漫山。 他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露出那张形状优美的,适合亲吻的唇,无声地做口型: 不说了,要亲亲。 第117章 得想个办法把你带出去 尤桑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总是正经不过三秒。 她扶着他的脸,踮脚凑近,啄了一下。 在他要亲回来的时候往后一仰,“等等。” 蔺修竹目光一眨不眨勾着她,活像饿极了的兽类盯着食物。 尤桑把人往下按进椅子里,将拐杖拿开置于一旁,单膝抵上椅子边沿。 一只手撑在扶手上,然后另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掀唇一笑,吐息间淡淡的兰花香气缠绕。 “都这样了,就让我来吧。” 话落,在他略微讶异的眼神里俯身,再次贴上了他的唇。 一个半月来积淀的思念,在这热烈又绵长的唇齿交缠中化为灰烬。 吻到后来,蔺修竹得到解放的双手还是忍不住将人紧紧锁进怀里,上半身不留一丝空隙。 为了不压到他的腿,尤桑只得将另边膝盖也曲起,整个人堪堪跪在他身上,低头圈住他脖颈。 她还是不太会换气,气息越来越急,最后脑袋搭在他肩头喘。 安静的房间里,唯有两道流动的呼吸,此起彼伏,又分外和谐。 等平复下来后,两个人交流了下各自的主线任务。 蔺修竹的角色主线是查明真相,恢复健康,并且实现角色愿望。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愿望剧本也没提到,或许等系统后面发布具体任务才能见分晓。 尤桑把那个迷你储物盒还给他,两人尝试建立共享连接,成功了。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这个时代,人们联系主要靠写信和电报,固定电话都非常少。 现在他们还能通过这个盒子来交流。 “有什么突发情况,记得第一时间传消息给我。”尤桑叮嘱道。 “好。”蔺修竹轻抚着她的背,“你也小心。玩家,有头绪吗?” 在系统光屏按下4号键,可以查看本局游戏中的玩家人数、默认id及当前段位。 这局游戏里除了他们,还有三个玩家,分别是549、731和858号,段位都比他们高,549号甚至已经达到了钻石段位。 尤桑摇摇头,“暂时没有。” 其他玩家比他们更有经验,想来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尤桑想到什么,又问:“今天有人来过你这儿吗?” 蔺修竹:“送饭的,佣人。” 他稍微试探了下对方,得知:“平时,没人。只有凌锟,偶尔来。” “这是幽禁吗?”尤桑蹙了蹙眉。 虽然外头没人看守,可是让一个行走和说话都不便的人独自待在屋子里,除开送一日三餐,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不就和关禁闭一样? 他自己估计连楼梯都很难下去。 万一摔倒也喊不来人帮忙。 “不行。”尤桑沉思着,“得想个办法把你带出去。” 否则她之后怎么替他治疗呢? 凌公馆她不是想来就能来,来了也没有理由见他。 蔺修竹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她的发尾,嘴角轻挑:“我有个,想法。” 尤桑:“嗯?说来听听。” …… 宴会顺利接近尾声,只剩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宣布凌尧琛和左杉的婚期。 凌锟把儿子叫到角落谈这事,凌尧琛的脸色当即黑如锅底。 “爸!您之前可没说今晚还有这出!” “这还用说吗?”凌锟粗黑的眉和两撇胡须一耸,整张脸就威严不可抗拒,“板上钉钉的事儿,早点办完省得你天天闹幺蛾子。” 凌尧琛恨得牙痒痒,口气也冲得很:“你没看见吗?自从你非要我跟她订亲,我在朋友面前脸都快丢尽了!” “反正我打死都不会娶这个蠢货,你这么喜欢她你自己娶!到时候我一定规规矩矩叫一声九姨太——” “啪!” 凌锟一个耳刮子直接招呼了过去。 他收着劲,只用了三分力,可他这常年握刀扛枪的体格,哪怕三分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凌尧琛的脸霎时就红了一边,还要听他爹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老子这么盘算都是为了谁?!” “天天跟一群废物东西混在一起,人家吹你两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没有老子你屁都不是!” “还好意思骂人家是蠢货,我看你才是蠢货!” 凌尧琛低头看着地面,眼底逐渐爬上红血丝。 明明周围没有人,他却觉得窥视的目光无处不在,数不尽的奉承谄媚背后,充满了嘲笑、轻视和鄙夷。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他厌恶极了少帅这个称呼,可就像父亲说的,失去这个称呼,他什么也不是。 他不如父亲胆大勇猛会筹谋,也不像凌郁离天生就是块当将军的料子。 父亲操控了他的人生,却还是对他处处不满意,现在连婚事,他都没有反抗的权利。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没劲透了! 不就是一个有背景的妻子吗?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个比左杉更好的! 这次他非得让父亲看看,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凌锟打完一棒子,照例给了个甜枣:“少听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撺掇,老子还能害你不成?” “你不是想试试自己带兵?吴县那一带的土匪最近不太安分,等成完婚,你就带人去敲打敲打,能剿多少,算你的本事。” 凌尧琛垂眉敛目,貌似收起了那股子桀骜劲,闷声应道:“儿子知道了。” 凌锟哪能不知他心底的不服气,叹息着说:“你还年轻,以后就懂了,只要有权有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老祖宗说先成家后立业,但脑子里有只有女人的男人,成不了大事。” “娶个心眼多的,反倒不好。” 凌尧琛暗自反驳:不能娶心眼多的,但也不能娶个傻的啊? 但一巴掌叫他学乖了,面上只沉沉应是,默默跟在凌锟身后出去。 凌锟走到大厅最前面,让人把左家几位也叫过来,准备在众人面前宣布他们挑好的黄道吉日,请在座各位届时来参加犬子的婚宴。 结果左永瑞和左锦川来了,左杉却不见踪影。 面对几人的询问,左锦川讪讪道:“大姐方才说要出去透透气,不知怎的还没回来,我这就去找找。” 话音刚落,管家难掩慌张地跑过来,附耳对凌锟说了些什么。 凌锟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而大厅里,几位站在窗边聊天的小姐无意间往外一瞥,忍不住惊呼: “快看啊!那里是着火了吗?” 第118章 他是想叫她安心 滚滚浓烟从凌公馆某处往空中飞窜,莫说参加宴会的宾客发现了不对,就连附近住着的其他显贵也不由纷纷来关心发生了何事。 凌锟强笑着敷衍了两句,快步走出大厅往着火的小楼赶去,却挡不住一堆看热闹的想要跟来一探究竟。 然而他现在也没心情管这么多。 离得越近,那股烟味就越呛人,几十米远处,能看到小楼的三层火光冲天,那态势,里面怕是快被烧空了。 楼下围着一堆佣人,提着桶端着盆,就是没人上去灭火。 谁敢去? 去了这点水又能顶什么用? 现在甚至没人愿意靠近这栋楼一步,万一刚进去上面就塌了呢? 还不如干脆等它烧完,反正周围也没别的建筑,火势蔓延不开。 前提是里面没人…… “三弟呢?”凌锟一声大喝震开了人群,环顾一圈,双目圆睁,“谁看见人了?” 佣人们吓得各个低头装鹌鹑。 凌锟随手揪过一个园丁,怒意几乎化为实质穿透他身体,“凌三爷出来了吗?!” 那园丁也是个壮汉,这会儿却两腿直抖,哆哆嗦嗦道:“大帅饶命,我没、没看见啊。” 凌锟粗暴地将人摔在地上,“一群废物!” 护卫队匆匆赶到,他立刻命令:“李副官,带几个人上去救人!” 副官一惊:“是少将他……” 后面的话在触及长官神情时收了回去,他毫不犹豫拿过一桶水往身上一泼,点了两个士兵跟他进去。 将将要迈进一楼大门时,阶梯上传来了动静。 踉跄的脚步声,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几人一愣,抬头看去,皆是满脸错愕。 身形纤弱的女子吃力地架着腿脚不便的男人往下一步步挪,眼瞅着一个不稳就要头重脚轻摔下楼,他们赶紧上去把人接过,一前一后扶出来。 两人身上脸上都是被烟熏过的灰黑痕迹,男人的拐杖裂了一截,女子的裙摆都被燎焦了。 “三弟!”凌锟看见人没事,重重松了口气,上前把住他的胳臂,力道大得人骨头疼,“幸好……幸好!” “伤着哪儿没?你这回真是吓到大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 蔺修竹借着弯腰咳嗽的动作挣开他的钳制,吃力地笑笑:“大哥,咳放心,我没,大碍,要感谢,咳咳,这位小姐,帮忙。” 他侧身给后面的人让道,扶着他的士兵顺势往旁边退了些,露出身后人的脸。 “左杉?!”人群中一直没作声的凌尧琛怪叫起来,狠狠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尧琛。”蔺修竹故作不满地斥责,“休得无礼,是左小姐,救了我。” 他又磕磕绊绊地解释了起火的原因。 是屋子里的灯坏了,他想点根蜡烛照明,没料到蜡烛被风吹倒,烧着了桌上的东西,他想去接水,匆忙间又不小心绊在桌角,推倒了桌子,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 尤桑等喘过了气,才心有余悸般道:“我出来散散步,无意间走到这里,发现三楼在往外冒烟,本来想回去叫人,但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我怕等人来就来不及了,所以就自己先进去了……” 说到这她捂了捂胸口,一副十分后怕的模样。 围观群众瞠目结舌。 这左大小姐,真不晓得该说是心地好还是脑子蠢,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就敢冲进火场去救,是真不怕丢了这条小命啊? 凌锟欣慰地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笑道:“不愧是我挑中的儿媳妇,这回可多亏有你。” 尤桑状似腼腆地微微颔首,“大帅言重了。” 又偷偷抬眸去瞄凌尧琛,“凌三爷也是少帅的长辈,这是我该做的。” 不出所料收到了对方的一枚白眼。 凌尧琛心中冷笑,他什么时候承认过凌郁离是他长辈? 这蠢货,马屁拍到马腿上,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做梦! 蔺修竹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右手指尖摩挲了下。 有点痒,想揍人。 算了,先记着。 …… 一场盛大的宴会最后潦草收场,婚讯也没能宣。 火灭以后,大多数宾客都散了。 左家父子一直在大厅里等着,没去凑那热闹,万万没想到久等不归的左杉竟是这热闹的当事人之一。 看到她跟在凌锟后面回来的时候,惊诧不已。 乍一听来龙去脉,左永瑞第一反应不是身为父亲训斥女儿的鲁莽行径,而是在心中计较着,左杉到底还没嫁进凌家,凌锟这回也算欠他个人情。 尤桑被他那突然温和起来的态度搞得一阵恶寒。 见他假惺惺地对着蔺修竹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又在凌锟的道谢里推来扯去,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自己谋定了好处。 尤桑在旁听着,忍不住厌倦地侧过身,掩着下半脸悄悄打了个哈欠。 她刚合上嘴巴,蔺修竹就抓住时机打断了那两人的谈话。 “大哥,不早了,不如先让,几位客人,回去吧。” “左小姐,或许,也需要,休整。” 于是他们终于注意到被晾着的尤桑,虽然脸上已经擦干净了,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脏兮兮的。 凌锟哈哈一笑,毫无架子地跟尤桑说抱歉,还问她需不需要在这里换身衣服。 被婉拒后,他跟左永瑞约了改天聊,就让管家好生送人出去。 尤桑转身前,最后看了蔺修竹一眼。 他微笑着,幅度极小地点了个头。 旁人看来是在道谢致意,唯有尤桑知道,他是想叫她安心。 客人散尽,凌锟让佣人去楼上收拾间屋子出来。 蔺修竹知道他的用意,叫住了佣人。 “大哥,不用了,我想,搬出去住。” 凌锟先是讶异,随即不赞同道:“怎么忽然要搬出去住?要是不想住主楼,我让人去其他楼里收拾。” 蔺修竹摇头,“就不必,打扰,各位,嫂子了。” 凌锟不以为然:“什么嫂子,消遣的玩意而已,你想住哪儿我马上叫她们空出来。” “我不想,再麻烦,大哥了,万一,再烧……” 他顿了顿,苦笑说:“而且,我也不愿,叫人看见,这副模样。” 一口气说这么多句,他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明明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听上去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怪叫人心酸的。 凌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沉默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依你。” …… 当夜入睡前,尤桑收到系统提醒。 【滴——998号玩家赠送您一个迷你储物盒,请问是否接收?】 尤桑立刻点了接收。 打开盒子取出纸条,上面熟悉的字迹写着: 计划成功。 似乎是写完以后犹觉不够,又在下面补了两个小字: 好梦。 第119章 勉强喜欢一下吧 左杉在家中虽然不受重视,但左家到底是富商,她这些年存下来的零花,加上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她的小金库比一般千金小姐还是富有得多。 而静安路地段偏僻,人流稀少,多是些砖瓦房老宅院,房价不算贵。 尤桑只用三天就谈妥了价格,办好手续,将其中一座两进的小院买了下来。 这院子的隔壁,正是凌郁离从前购置的一处房产。 两个院子的后门开在同一条窄巷,尤桑只消从自己的后门出去,往东走上几步,就能敲响另一扇后门。 不到半分钟,门就会打开,拄着拐的男人笑吟吟地,用右手将她拉进怀里。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蔺修竹的气声钻进她耳朵里,痒得不行。 虽然凌锟同意蔺修竹出来住,但坚持从凌家派了两个佣人过来伺候他,说是给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下屋子之类的。 至于这伺候里有没有别的意味就很难说了,毕竟他住在凌公馆的时候,也没到要两个人贴身照顾的地步。 蔺修竹以喜静为由,让那两人住在前厅旁的厢房里,除了送饭洒扫,无事不要到后院来。 算是给自己和尤桑留了个隐秘的空间。 不过他们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说话做事都尽量放轻。 此刻尤桑似笑非笑地,也学着他用气声说:“谁和谁偷情?” “小叔叔和侄媳妇吗?” 蔺修竹眉头一挑,抱住人就是发泄式的一顿啃。 “你还敢说!”他咬了咬牙,难得说出一句清晰连贯的话,内容却令尤桑啼笑皆非,“你那么看他,他还瞪你,我气死了!” “哈哈哈哈……”尤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被听见,把脸闷在他胸前,憋得一抖一抖的。 救命,没人告诉她,吃醋的男人这么可爱啊! 都不像游刃有余的蔺狐狸了,像只气鼓鼓的花栗鼠。 尤桑坏笑着戳了戳他的腮帮子,“你气什么?气我看他,还是气他瞪我啊?” 蔺修竹冷哼了声:“都气。” “你看他,是他的错,他瞪你,也是他错,总之,我好了,先揍一顿!” 尤桑再次笑倒。 男人幼稚起来可真幼稚。 不过……也很窝心。 尤桑顺着哄:“行,想揍就揍,不过你得先好起来。” “来吧,今日挨针时刻到了。” 当然,蔺修竹现在的症状,不仅要针灸,还得每天喝药和泡脚。 喝的药是治嗓子的,尤桑会在自己院子里把药熬好端过来。 至于泡脚用的热水,蔺修竹会让佣人准备,她把药材搭配好拿过来浸下去即可。 那药味她自个儿闻着都想吐,蔺修竹倒是每次眼都不眨一口闷。 “苦吗?”尤桑明知故问。 蔺修竹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小腿泡在药桶里,把碗搁下,抿抿唇边的药汁,皱了下眉,一本正经地说:“你来,尝一下?” 说着就把她身子往下拽要亲上来,被尤桑一个闪身躲开,义正言辞地拒绝:“免了,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好药材,一滴都不能浪费。” 蔺修竹蔫蔫儿地叹气:“感觉我,快被药,腌入味了。” 尤桑扑哧一声,“多好,这味儿,闻着特稳重。” 蔺修竹眼巴巴地看她,“你喜欢?” 尤桑诚实道:“不喜欢。” 蔺修竹:“……” 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尤桑轻笑说:“是你的话,勉强喜欢一下吧。” 除了每天过来给蔺修竹针灸熬药,顺带做一做系统发布的亲密任务,尤桑还得上学。 上学的时间相对自由,因为学生求学的积极性高,不仅有正式生,还有旁听生,课堂风气开放包容,老师一般也不会点名。 遇上某些大儒和名师授课,前来听课的学生往往各个系都有。 尤桑对这个时代的大学课堂也有些好奇,故而趁此机会,去旁听了许多非本系的课。 由此也注意到了一个人。 淮城大学的文学系教授孟青城。 孟青城在学校很受欢迎,因为他不仅长着一副斯文俊逸的相貌,对待学生也十分温厚包容,年仅三十四已经有了极深的文学造诣。 当然尤桑注意到他不是因为这些。 她只是觉得,他的教学方式和风格实在别树一帜,有点儿现代化教学的影子。 几堂课下来,怀疑愈发强烈。 尤桑和蔺修竹商量过后,一致觉得需要试探一下。 但他们不能过于主动。 坦白说,从上局游戏过后,他们对于寻找其他玩家这件事的态度已不像最开始那么乐观。 概率极低是一回事,这让人弄不清敌友的游戏机制也不得不防。 而他们作为最后进入游戏的玩家,一旦发生冲突,完全不占优势。 所以,尤桑决定和孟青城多接触接触。 一方面寻找更多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如果对方是玩家之一,那就可能像她怀疑他那样,也怀疑她。 先开口试探或揭穿的人,难免占下风。 他要是愿意先开口暴露自己,就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友好的态度,她才好考虑下一步是否要相信。 这天的授课内容是与外国文学相关的,课后,尤桑特意去找他询问了一些问题,其中包括对某个极其小众的西方文学流派的看法。 这个流派当下虽然小众,但若按照现世发展轨迹,再过几十年就会在世界文坛上流行起来并出现轰动世界的代表作。 孟青城听完倒没露出惊讶表情,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语气是一贯的谦和:“关于这一类新兴的文学作品,我目前没有太多涉猎,恐怕不能为左同学很好地解答。” “不过我们学校的许教授最近正在撰写相关研究论文,也收集了很多文学资料,左同学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和许教授说一声,让你去他的研究室借阅。” 尤桑没想到孟青城如此热心,还给她牵上线了,连忙婉拒:“谢谢孟老师,不用麻烦您了,我之后自己去找许教授就好。” 孟青城点点头,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微笑着问:“我记得左同学是古文系的学生?怎么忽然对外国文学感兴趣了?” 第120章 如果我是你的软肋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就像每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那样。 尤桑却不由心脏一紧。 她扯出一个略带羞窘的笑,低声说:“因为我的未婚夫留过学,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不想让他觉得我太过古板。” 说到最后,语调中的黯然清晰可闻。 尤桑心道凌尧琛这块挡箭牌还挺好用,毕竟陷入爱而不得的女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孟青城了然一笑,并没有对女儿家的心思过多置喙,只是鼓励道:“人各有其长,就像每种文学作品都有它独特的生命力,包括左同学方才问我的小众流派,或许也会在将来某天成为流行。” “所以,左同学不必因为他人的看法而妄自菲薄。” 尤桑稍愣了下,也浅浅回以一笑,“谢谢老师,我明白。” 孟青城又问:“左同学的英文成绩怎么样?” 尤桑:“呃……还行吧。” 她有点心虚,原角色可能是为了扮猪吃虎,所有课业成绩都不怎么样,主修的古文更是直接考倒数第二,倒一那个还是去年生病半途离开考场的…… 相比较下来,英文成绩排中游,确实算还可以了。 然而孟青城的下一句着实出乎她意料。 “那左同学愿不愿意,来帮我做一些英文作品的翻译工作?”孟青城表情诚恳,看上去不像客套话,“一周来两到三次就行,时间可以不固定,期末给加分。” 尤桑眼睛睁大了点,“我可以吗?” 原角的真实水平是能干好这事儿的,她也行,可在外人眼里不是啊。 这种工作不找成绩最优秀的,找她,图啥? 孟青城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解释:“之前来帮忙的一个同学最近家里有事,没办法来了,我临时也找不到其他人,正好碰上你对外文作品有兴趣,就问一问。” 【滴——恭喜999号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翻译名家。成为孟青城的得意门生,和他一起翻译各国着作,引入先进思想和科学知识,促进中西文化交流,任务完成将奖励30颗恋心。注:支线任务非强制。】 尤桑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系统都发任务了,那孟青城就算不是玩家也是个重要npc。 不管他有没有别的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看吧。 * 接下孟青城的翻译工作后,尤桑变得更忙碌了。 蔺修竹看在眼里分外心疼,便让她把门钥匙交给他,他可以自己去隔壁拿药煎药,不必她亲自过来。 尤桑开始不同意,怕他一个人出意外,最后抵不过他软磨硬泡,只得把备份钥匙给了他,把各种注意事项写了满满一张纸,叮嘱他必须按这上面来。 不过她依然会每隔一天过来给他针灸,并检查他的恢复状况,发现萎缩的经脉比自己预计恢复速度要快,但是肌肉拉伤很严重。 尤桑拉下脸,沉肃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练了?” 蔺修竹轻咳两声,别开了眼,“一点点。” 尤桑冷笑着,指尖毫不留情朝他腿上某个穴位戳下去。 “嘶——”蔺修竹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凉气,触及她表情的时候又马上憋住,妄图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而尤桑根本就不给他表演的机会,又在另一边狠狠戳了一下。 那酸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激得蔺修竹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苦笑道:“尤老师手下留情啊。” 尤桑撩起眼皮睨他,语气很凉,“一点点?” 蔺修竹摸了摸鼻子,果断认怂:“我错了。” “错哪儿了?”尤桑脸色依旧冷凝。 “不该骗你,一点点,不该不听,你的话。”他老老实实坦白罪行,目光真诚得不得了。 可惜尤桑不吃他这套。 跟她玩心眼呢? 我知道错了,但我就是不改,下次还来,大不了再认一回是吧? 她一言不发,起身开始收拾药箱。 眼见人拾掇完东西转身要走,还抱着侥幸心思的男人立刻就慌了。 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追,结果忘记自己的腿还软着呢,一个趔趄往前倒了过来。 尤桑吓一跳,赶紧回身去扶,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硬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抵上桌子边,才堪堪稳住。 她拧眉正要斥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吗? 就被人满满当当抱了个密不透风。 他整个儿把她罩住了,像是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似的,越抱越用力,本就粗噶的嗓子也紧绷着,仿佛烧到尽头的篝火,再加根稻草都会塌掉。 “别走。” “对不起。” “我只是,有点怕。” 尤桑从他声音里听出细微的颤,心脏不受控制地跟着蜷缩。 抬手扶上他的腰,口吻不自觉软下来,诱着他说出心里话:“怕什么?” “怕你,出事。” “怕我,没办法,保护你。” “我现在,这样,还要你,照顾,我——” 他深吸一口气,哽了哽喉咙,似乎是强行咽下了不想被她听到的破碎音节,只剩下喑哑的气声: “不想,变成拖累。” 他不怕变成残疾,可他怕变成残疾后尤桑还要辛苦地为他奔波。这是个多么危险的时代啊,没人能预测枪炮声何时何地就会炸响。 天知道每次看着她从那扇门走出去,他有多想站起来送她回家。 可每次扎完针后酸软的腿让他只能坐在原地若无其事地笑着目送她。 无力感像毒液一样每分每秒腐蚀着他的心。 他厌恶极了这种对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失去掌控的感觉。 尤桑在听到第一句剖白时就怔住了。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这个男人,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愿告诉她,他怕什么。 在这种境况下不设防地说了出来,却是字字句句都跟她有关。 ……是她的疏忽。 这世上没有谁,能在突然失去正常行走和说话能力时,仍然无动于衷的,哪怕内心强大如蔺修竹。 或许他本来可以。 但她成了他的软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偏偏这忧和怖,都被他藏在了言笑晏晏的假面下,为的是不让她也生出这忧怖来。 尤桑闭了闭眼,心里的一隅悄悄塌陷,眼角的潮水却慢慢涨起来。 她回抱住他,从被圈住的姿态,成了相拥相嵌。 “蔺修竹。”她轻唤他的名字,温柔又不失坚定,“你知道我曾经最期待的理想感情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他低哑地问。 “是彼此独立,但又相扶相依。” “能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也能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所以,别怕。” “如果我是你的软肋,那就也能做你的铠甲。” 第121章 交浅言深是大忌 尤桑的早出晚归到底是引起了左家人的注意。 左永瑞把她叫到书房里问话。 这时候她就庆幸自己接了翻译的活,有个理由能把这个精明爹给应付过去。 他又没话找话地跟她拉了几句家常。 “最近和你姥爷舅舅有联系吗?” “没有。”她如实回答。 自从左杉生母梁茵去世,左家和梁家的往来就少了很多。 在这个党同伐异最厉害的时期,梁家作为出了名的笔杆子,被盯得很紧,不方便公开站队。 但左杉知道梁家的立场。 甚至于她会接触和加入组织,最开始也是受到了她两位舅舅的影响。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知梁家,反而默默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如今组织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许多计划只能隐秘地推进,每位成员都承担着巨大风险。 万一哪天暗中身份不幸暴露,依梁家人的敏感处境,难保不被牵连。 所以没有关系才是最好的关系。 左永瑞满意点头,话里有话地提醒:“你舅舅他们的事,你一个姑娘家少去掺和。安心待在家里备嫁,没事就多去凌少帅那走动走动。” 这是怕梁家出事了连累左家,早早划清界限。 殊不知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其实就站在他面前。 尤桑乖乖应是。 半个月没搭理凌尧琛,是时候再去加把火了。 …… 走出门,左莲正在院里陪左锦佑玩儿,有意无意朝这头张望,一见她出来立马把身子背了过去,欲盖弥彰的味道未免太过明显。 尤桑极轻地勾了下唇。 走过左莲身边时,貌似犹豫地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左莲瞥她一眼,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这儿这么宽,又没挡你道。” 她张张唇,鼓起很大勇气般,“我是想问,妹妹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左莲一脸难以置信,“帮你忙?” 她这哑巴大姐是吃错药了吗,居然会求人帮忙?还是求她? 尤桑微垂着头,难为情道:“后天我要去少帅办的秋游会,但我以前没去过,不知道穿什么比较好。” 左杉性子文静,自然也很少参加这类少爷小姐们办的户外活动。 但左莲是经常去的,还自己组织过。 她怪笑着说:“你想让我给你挑衣服?” 尤桑表情真诚又带着丝胆怯,“可以吗?” 左莲眸光闪烁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有些倨傲地哼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我要和你一起去。” 尤桑欣然同意,“好,我也想有人陪我去。” 这话是真心的。 她就怕左莲不去。 那谁来抢风头? 谁来抢她不想要的未婚夫? * 秋游当天,左莲给尤桑挑了一身旗袍,自己则身着裤装。 尤桑看破不说破。 果然到了郊外庄园,大多女生穿的都是宽松的裤子。 凌少帅喜欢骑马,每回出来游玩,必定会骑马遛上两圈。 这是常出来玩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其他穿着裙子的小姐们,基本是不会骑马,或者本身没想参与这项活动的。 她们看了看同样坐在亭子里,出神地望着凌尧琛装失落的尤桑,有人不由好奇问: “左小姐还是第一次跟我们出来玩儿呢,怎么不去骑两圈?” 另一个大大咧咧道:“左小姐这样端庄的大家闺秀,想来从前也没骑过马吧。” 尤桑不吭声,算是默认。 “可惜了,左小姐今天这穿得……否则说不定能让少帅手把手教教你骑马呢。” 这话刚出,亭子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闷笑声。 像是女儿家乍听这亲昵之事感到羞赧,以笑来掩饰,又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而笑话的窝囊主角就在旁边坐着。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一个穿着衬衫马甲的短发女生端着果盘走近,淡淡道,“说给我也听听?” 一众小姐忽然便噤了声。 这位打扮英姿飒爽的女生,正是日前刚留洋回来的,凌尧琛的表妹。 凌锟有个亲妹妹,嫁给了他手下一位心腹,育有两女一子。 这位便是其中的小女儿,文晗。 凌尧琛办这郊游会,也有为她接风洗尘的意味在。 她虽是姓文,但言行举止间毫无文气,倒是有股子洒脱的匪气,和文上校如出一辙。 在场诸位小时候大多在她手上吃过亏,于是她一发声,都没人敢接话。 文晗不甚在意地一笑,从盘里挑了个洗好的草莓递给尤桑:“嫂子吃不吃?” “……”尤桑被她这称呼震了震,硬是把尴尬伪装成了羞涩,摆摆手,“谢谢文小姐,不过不用了,我……” 她声音低下去,似窘迫似黯然,“还没和凌少帅成亲呢。” 文晗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群俊男靓女骑在马上谈笑风生,以凌尧琛为首,左莲也在其中。 把果盘搁在桌上,文晗顺势在尤桑身边坐下来,一点儿不扭捏,十分自来熟地搭上尤桑的肩,在她讶然的眼神里,指了指凌尧琛身边的一个人。 “看见那个白衣服棕裤子的了吗?”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尤桑自然看见了。 准确来说,尤桑方才一直在看的就是她。 那位一身干练骑马装的张小姐,是今天到场的千金贵族里外貌最出挑的。 这种出挑倒也不是说长相最美丽,而是整体的形象气质引人注目,像朵热烈奔放的红玫瑰,脸上洋溢的笑容明媚又大方,很难不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且她的背景也很显赫,父辈里多是高官,母族也是有名的文人后代,在新闻界颇有人脉。 尤桑知道凌尧琛一定会想方设法寻一个比她更让凌锟满意的人选,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还挺快。 她私下里分析过凌尧琛可能的几个目标,张小姐也在其列,不过张家不属于凌家派系,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意图,想要勾搭上难度还是挺大的。 不知道凌尧琛是通过什么途径? 她正琢磨着,就听文晗一边啃草莓,一边不带什么感情地评价:“你妹妹争不过她。” 尤桑:“……” 这位朋友你有些过于直白了。 交浅言深是大忌啊! 没等她想些“不会的,我妹妹不会这样做的”之类矫揉造作的话来回应,文晗又瞅了她一眼,下结论:“你更争不过。” 尤桑:“……” 第122章 出个不大不小的气 尤桑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 泫然欲泣? 忍气吞声? 就在这还不到一秒的空白时间里,文晗又发言了。 “其实也没必要争。” “又不是什么稀罕货色。” 尤桑大脑宕机,下意识扫了眼四周的少爷小姐们。 很好,都在各自说笑,没人关注角落里这位的逆天发言。 虽然她也很赞同吧…… 但这是身为表妹能说的吗? 你大舅不只是你大舅,还是你爹的上级啊妹妹! 文晗侧身靠在亭边的栏杆上,两手朝旁边一摊,姿态随意,用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说着看破红尘的话: “表面再光鲜的男人看多了也就那样。” “就像骑马,乍一上去新鲜又刺激,骑多了,快感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尤桑:“……” 是她思想污秽了吗? 为什么总觉得这话听着格外不对劲? 文晗见她似是惊呆了,又忽然来了兴致,“嗳,要不要跟我去骑会儿马?” “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体验下就知道了。” 尤桑婉拒道:“不好意思啊文小姐,我今天不太方便。” 她今天只打算来膈应一下凌尧琛,没打算参加体力活动。 文晗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我有带备用骑马装,尺寸跟你差不多,你可以去屋里换上。” 尤桑露出为难神色:“但我真的不太会。” 不懂装懂难,要会装不会更难,她怕身体惯性动作会暴露真实水平。 文晗坚持:“不是说了教你嘛,还是你不信我的技术?” 尤桑:“……” 她们很熟吗?又没见过,哪门子的信啊? 可依照她的人设,她只能诺诺道:“不是的,我相信文小姐。” 文晗:“那就跟我走吧。” 尤桑最后还是被她强行拉进一旁的小别墅换了身衣服,又到马场挑了匹白马。 文晗先是扶尤桑上了马,然后小腿一蹬就行云流水跨坐到了她身后。 背后双手环上来那一刻,尤桑浑身都僵硬了。 “文小姐,我还是坐你后面吧。” “为什么?”文晗理所当然道,“你坐前面我才好教你啊。” “这样看着有些高,我有点害怕。”其实是她很不习惯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靠得这么近,还是这种姿势,感觉每个毛孔都不自在极了。 文晗见她像是害怕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遗憾地叹了口气,“行吧。” 她旋身下马,让尤桑往后挪了点,接着圈住马脖子,使了一个巧劲坐到她身前。 “抱住我的腰。”她提起缰绳提醒道。 尤桑只是揪住了她腰两侧的衣服。 下一秒,文晗一挥马鞭,马儿如同离弦之箭猛窜了出去! 毫无准备的尤桑一个倒仰,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差点没绷住人设爆粗口。 硬生生憋回去,手上把那面料平整服帖的马甲抓得全是褶皱。 文晗才不在意这些,她整个人上了马后就变得亢奋起来。 马蹄如雷,宽阔平坦的草地在脚下震颤,耳畔风声呼啸而过,疾驰的速度难免令人心中生出些昂扬豪情。 文晗带着尤桑很快就赶上了凌尧琛他们。 但她并未在他们身边停下,而是直接越了过去,还挑衅似的吹了声口哨。 原本悠哉游哉遛着马的几个公子哥儿当即被激起了胜负欲,拍马急追。 文晗遥遥领先,口中发出欢呼的大笑。 还高声问尤桑:“你怎么不笑?不开心吗?” “我害怕。”尤桑在她身后,挤着颤音,脸上却很平静,细看能读出点儿类似于被小孩儿卷进游戏里的无奈。 “不是说骑多了就没快感了?”怎么还疯成这样? 文晗想也不想地说:“但我带人是第一次啊!” 尤桑:“……”她现在说下马还来得及吗? 然而等那些公子哥儿追上来后,文晗又很快丧失了玩兴。 她勒紧缰绳,降低速度,等马儿停下后,自己先跳了下去。 尤桑正要跟着下去,蓦地想起自己的人设,只好对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接收到目光的文晗狡黠一笑,“你就别下来了,抓牢马鬃,我牵着马带你慢慢走会儿,让你熟悉下马背上的感觉,没准你就不害怕了呢?” 说完也不给尤桑反驳的机会,牵着马往回走去。 算了,尤桑想,既然她非要给她服务,她就享受好了。 中途再次跟凌尧琛擦肩而过时,因着他已经有了新目标,省去她许多功夫,她本想装模作样幽怨地瞟几眼就作罢。 没想到那位张小姐忽然一脸好奇地开口: “这位就是左杉小姐吧?” 尤桑内敛又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左杉。” 对方笑容灿然地回道:“你好,我是张佩心。” 随后转向凌尧琛,夸赞了一句:“少帅的未婚妻果然很漂亮呢,跟少帅很相配。” 尤桑适时地表现出些许赧然。 凌尧琛的脸色却是霎时就不太好看了。 加之今天刚到庄园就被尤桑用长辈的吩咐恶心了几波,叛逆心一起,连面子都不想做了。 他定定看着张佩心道:“左小姐的确很得我父亲喜欢,但我心悦的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挑起话题又疑似被表白的张佩心面露尴尬。 没能如愿出风头正心有怨气的左莲幸灾乐祸。 其他人也是面色各异,惊讶、鄙夷、同情、看好戏皆有之。 尤桑能想到他会跟张佩心解释,但她没想到他会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 简直是把左杉的脸放在地上踩。 还得他父亲喜欢,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好像是左杉去讨好了凌锟才换来这桩婚事,可实际上是凌锟主动要找左家联姻的。 就算这位是纨绔成长型男主,走的是渣男火葬场路线,可他的成长凭什么要别人来付出代价?浪子回头了女主就必须原谅吗? 就在这一刻,尤桑决定,要替原角色出个不大不小的气。 于是,在所有人都还没能把凌尧琛那句话接下去的时候,一阵突兀又高昂的嘶鸣声如利剑划破了这方寂静—— 尤桑座下的那匹马,猛然挣脱了文晗的牵制,发了疯似的朝凌尧琛冲去! 第123章 我小舅更适合你 这场惊马最终以凌尧琛小臂骨折需要静养两个月为结尾收场。 整个过程混乱又慌张,围观群众受了惊吓,要让他们描述当时状况,一人一句也很难说清。 唯有源头是明确的。 惊马是左杉坐着的那匹。 但这能怪她吗? 她都不会骑马,要不是文晗反应快,她可就不是受点擦伤这么简单。 所以这只能归结为意外。 不过,经此一遭,左杉恐怕更不受凌少帅待见了。 以上,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看法。 当晚,文晗坚持要送左家两位小姐回家。 一点皮外伤,尤桑没放心上,但拒绝护送无果,文晗非说自己没牵好马,也有责任。 尤桑已经见识过她的执着劲,只好随她去。 车子到了左宅门口,左莲先下车进去,而尤桑下车道完别,正要转身,就被文晗叫住了。 “文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文晗从副驾驶下来,几步走到尤桑跟前,抬头望了眼宅院上方的牌匾,笑道:“小时候来过一次左家,外面看着倒还是一样,就是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变化。” 尤桑心中一动,斟酌着回道:“那得分看的人是谁了,或许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致就会不同呢?” “也是,每个人看同一样东西,看到的都不同。”文晗点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又往尤桑走近半步,声音轻了些,“譬如我看到的左小姐,就跟别人不太一样。” “文小姐的意思是?”尤桑摆出一副懵懂无辜的表情。 “我听说你一个人闯进着火的小楼救了小舅。”文晗忽然说。 又没头没尾接上一句,“或许下午在庄园,我没出手,左小姐也不会受伤。” 她在尤桑安静的注视里掀唇一笑,“我的意思是,左小姐比自己以为的……或者比其他人以为的,要大胆很多。” 几秒暗流涌动的沉寂后,尤桑回以浅笑,“文小姐也比我想象的有趣很多。” 文晗挑了下眉,伸出手,“交个朋友?” 尤桑垂眸,抬手轻握上去,“我的荣幸。” 文晗指尖在她手心划过,最后附耳对她说了句话,退开一步,收回手,勾唇道:“再见。” 尤桑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 耳边仍盘旋着她低哂的话语: “如果非要在凌家人里选一个,比起表哥,我倒觉得我小舅没受伤的话,更适合你。” * 凌尧琛这一伤,尤桑至少有两个月时间不用再担心婚事。 希望他有点子骨气,能在这段时间主动把婚约给解了。 她照旧每日往返于学校、左宅、静安路的小院之间。 孟青城那里的翻译工作她已经去了四五回,没发现这位孟老师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反而是在给他帮忙的另一位男学生,行迹有些可疑。 原先在孟青城手下帮忙的有两位学生,一男一女,女生是先来的,而这位叫郭郅的男生是女生介绍过来的。 后来女生家里出事,孟青城便找了尤桑来顶上。 郭郅上学时间比较晚,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不过淮城大学里三十岁的学生都有,这也算不得稀奇。 他在外文系成绩排前三,在学生群体里却不怎么耀眼。因为他的性格有些孤僻,除了在专业上能侃侃而谈,平时话非常少。 当然这对尤桑来说也不算什么,如果他是个话痨自来熟反而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像现在这样各干各的,必要时候才交流一下的工作模式挺好,很高效。 她奇怪的是,他似乎对孟青城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孟青城在的时候,他也会经常去请教一些问题。 一开始尤桑以为他是真不懂,可有一回,听到他的提问,正在另张桌子上奋笔疾书的尤桑,笔迹不自觉一顿。 郭郅现在主翻俄文作品,她主翻英文。 尤桑没有暴露过自己还会其他语言,郭郅翻译的时候也没避着她,她偶尔会看到他笔记本上的内容。 她发现,如果他的笔记都是自己写的,那么他提出的所谓疑问,根本不可能难得倒他。 而本子上的笔迹,怎么看都只属于一个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难道……他的目的跟自己一样? 只这一条,不足以下结论。 于是接下来,除了孟青城,尤桑也默默观察起了郭郅。 还真就给她发觉了不对劲。 他们每次来孟青城的办公室基本是半天,有时候任务多一点,会忙到晚上。 孟青城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所以他不会待太晚,把备用钥匙给他们,叮嘱他们记得锁门。 有一次他前脚刚走,郭郅就说他也还有别的事要忙,把关门的事拜托给她了。 一次算正常。 可他又来了第二次。 尤桑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好的,师兄你去忙自己的吧,我这还有几页,翻完再走。” 郭郅看了眼她的进度,点点头,把钥匙放在她桌上。 在他走出门不到半分钟,尤桑飞快将桌上的翻译资料收好塞进自己包里—— 既然说出口了就要带回家做完,免得下回引人怀疑。 至于现在,尤桑利索地锁好门,朝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她虽然没有专门学过跟踪,但优秀演员应该具备的一项能力就是:在想抓人眼球的时候,能够一秒吸引人注意,而想降低存在感的时候,也能迅速融入人群里。 尤桑始终和郭郅隔着一段距离,一路上渐渐验证了她的猜测。 郭郅确实是在跟踪孟青城。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孟青城并没有回家。 夜幕降临,歌舞厅和赌场成了这座城市最喧闹的地方。 尤桑正坐在舞厅后门斜对面酒馆的三层小包间里。 半小时前,孟青城从悬挂着霓虹灯牌和歌姬大幅海报的正门进去了。 郭郅却没有跟着进去,也不在正门蹲,而是到后门附近选了个隐蔽处等。 这种专供男人消遣取乐的地方,她一个模样青涩的女学生独自进去太显眼,后门人流少,她也蹲外面的话容易被发现,只得退而求其次到酒馆里来。 尤桑花十五颗恋心跟系统买了个分析望远镜,除了有最基础的望远功能外,还能对五百米内出现的人物进行定位分析,哪怕对方做了伪装,使用者也能在视线捕捉到人物的同时知晓对方的名字。 她拿着望远镜,从开了条缝的窗户往斜下方聚精会神盯着,镜头里偶尔闪过一个有印象的纨绔公子。 终于,在她眼眶都快熬酸了的时候,孟青城的名字出现了。 下一刻,尤桑眸子不由瞪大了些。 其实孟青城会来这种地方,她就有些诧异。 更让她惊讶的,是此刻挽着他手臂姿态亲昵的那个女人。 虽然化着浓妆网纱遮面,从上头看不太清楚容貌,但黑科技镜头依然十分诚实地展示了她的名字: 花枝子。 —— 推理问答环节:请在下列选项中选出你认为可能是玩家的角色(按出场顺序排序)。 a.花枝子 b.孟青城 c.文晗 d.张佩心 e.郭郅 第124章 这一定是个陷阱 孟青城和花枝子上了一辆黑色福特离开,尤桑看到郭郅偷偷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但是没有再跟上去。 郭郅往前走了一段,似乎是要进歌舞厅。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朝上方望了一眼。 尤桑心口一跳,立刻侧身躲回窗户后面。 过了半分钟,等她再探头去望时,他已经失去了踪影。 尤桑拿着望远镜又小心地盯了一会儿,确定人没有再出现,才从酒馆出去。 今天时间太晚,来不及去静安路了。 斟酌片刻,决定先回家把那几页作品给翻完,明早再去孟青城那一趟儿交差,看看那两人的表现有无异常。 她沿着街边走,打算到转角叫辆黄包车。 路过一家赌场门口时,却感觉门口停着的某辆车颇为眼熟。 再一看车牌号,这不正是左家的车吗? 【滴——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随机任务。】 【当前npc:左锦川。人物关键词:缺心眼富少。】 【玩家任务:解救左锦川,避免其掉入陷阱。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10颗。注:此任务非强制。】 尤桑停下脚步。 那个便宜弟弟在赌场里? 赌场能有什么危险? 除非人菜瘾大还没带钱。 可她身上现在也没多少钱啊。 左锦川敢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就要做好会发生意外的准备,有些个地痞流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上来就是咔咔一顿干。 尤桑不是很想管,总觉得会沾一身腥。 她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 赌场里装饰奢华,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酒气。 人头攒动,光怪陆离。 尤桑掩住口鼻,穿行在一排排整齐的赌桌间,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叫喊、咒骂和欢呼。 她到底没能直接走掉。 罢了。 就当日行一善拯救失足少年吧。 再说他要是真玩大了给左家捅出点什么篓子,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说不定也会有麻烦。 视线从一张张或得意张狂或不甘狰狞的脸上扫过,逡巡完一圈,总算在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人。 意料之外的,左锦川虽然站在赌桌旁边一脸兴奋,但并不是赌客之一。 桌子两头的男人,一个身着马褂稍显矮胖,大拇指上带着个玉扳指,叼着烟斗吞云吐雾,小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精光,看起来是个富商。 另一头,离左锦川比较近的那位,也是个年轻少爷,似乎是赢了把大的,正大笑着让身边随从收赌注。 那赌注不过薄薄几张纸,但能让人如此喜形于色的,想来不是大额银票就是房产地契。 难道他们是在做套? 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左锦川眼红心痒,从而亲自下场? 尤桑没有贸然上前,寻了附近一张牌桌周围站着,装作在旁观,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侧前方的动静。 又两把过后,那位少爷开始输钱了。 从那如丧考妣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输的不是小数目。 但每个赌徒都会陷入这样的怪圈:赢了停不下来,输了更停不下来。 不到穷途末路,他们是无法清醒意识到自己处境的。 那少爷也不例外。 接连输了几把,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直到一瞬扭曲后,猛地拍桌高喊:“这不可能!你们使诈!” 那位富商无论输赢,表情始终没太大变化,哪怕这会儿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生气,就这么看着对面一群年少气盛的公子哥儿跟自己手下的人起了冲突。 直到双方就要上手,赌场里专门维护秩序的打手也被惊动围了过来。 富商才慢悠悠出声,露出个和气的笑容,“高少爷别着急啊,这打仗兵败都是常有的事儿呢,何况是赌桌上?” “阿涛,回来!”他板着脸喝了一声,“谁让你跟几位少爷动手的?没眼色的东西!” 人高马大叫阿涛的保镖,粗声粗气道了声冒犯,就收敛气势领着身后几人退了回去。 富商又瞟了身侧另个随从一眼,随从立即机灵上前,将一直捧在手上的盒子打开。 这个距离,尤桑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只隐约听见他说什么“进口的稀罕货”。 富商笑呵呵,让他给包括左锦川在内的每个少爷都送上,算作赔罪。 尤桑这才看清,他送的是卷烟。 那高少爷脸色好了些许,大概是识货的,知道这确实很难搞到。 他率先拆开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整个人都从紧绷的状态中松懈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点起烟,这茬算是揭过了。 唯独左锦川有些犹豫。 尤桑知道,左永瑞对他管教很严,比起某些满身不良习气的公子哥,左锦川烟酒嫖赌都不怎么沾。 所以他虽然看朋友赢钱激动,也克制住了没参与。 富商却在此时开腔,将他架了起来:“左少爷这是?还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左锦川还未答话,就有人替他开口了,语气带着揶揄:“锦川他爹管得严,他没抽过这玩意儿。” 富商了然地笑起来,不无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到这么一盒。” 其他人如有同感地点头,纷纷怂恿起左锦川,让他抽一根试试,也不碍事。 言语间不乏嘲笑之意,仿佛这才是大男人该做的事,要是不敢,他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左锦川明显意动了。 就像他们说的,抽烟对于男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尤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定是个陷阱。 系统说了,那富商眼底明灭晦暗的光和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也说了。 可危险在哪里呢? 他总不至于在烟里下毒吧? 真想杀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 许是在赌场里待久了,浑浊浓烈的烟气呛得尤桑有些头晕。 可这眩晕又和她从前吸到二手烟时不同,身体有些发软,飘飘然似的,意识却格外清晰,心跳好像也在加速。 一缕白烟缭绕着游过尤桑眼前,在四周近乎癫狂的拍桌叫嚷中幻化出骷髅般的笑脸。 她瞳孔一缩,远处那张赌桌上,水烟壶弥散出的模糊雾气将所有疑虑不安串成一条清晰的线,猛地拉紧磋磨神经。 左锦川已经咬住了那根烟,随从点火的手正在凑近。 不断加速的心跳在这一秒骤停。 “左锦川!” 尤桑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在数道目光射过来的瞬间,深吸口气面无表情朝那边走了过去。 却压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直到此刻,尤桑才恍然发觉一件事。 这个月,她其实一直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的思想在和平盛世中生活了太久,和她正面临的、危险无处不在的乱世是割裂的。 以至于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烟里有毒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那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而是食人魂魄的毒品。 第125章 她是装蠢,他是真蠢 尤桑边走边变脸,到了近前,以家中有急事的借口,对在场之人说了声抱歉,径直抓上左锦川的手臂将人往外拉。 大概是她演的实在太逼真,那慌张悲痛急得要掉眼泪似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左永瑞突发急症就剩最后一口气等着见儿子。 左锦川被她吓一跳,没怎么反抗,甚至都来不及问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就懵逼地被带走了。 其余人也被唬住,错过了第一时间,等人快走到赌场门口,便不好再去拦住问个究竟。 左锦川直到被拉上车,听见尤桑吩咐司机下车去买几个烤红薯过来,才如梦初醒地问她有何急事。 尤桑面色恢复平静:“去跟爹告状算不算急事?” 左锦川云里雾里,“告什么状?” 尤桑:“告你不听他的话,出来赌博还抽烟。” 左锦川傻眼,半秒后反应过来连忙争辩:“我没赌!是他们非要来这玩儿,我才陪他们来的!” 尤桑趁其不备夺过他手中的那根卷烟,两指捻着放到他面前:“那这是什么?” “……”左锦川脸顿时涨红了些许,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尤桑替他说了:“这是告发你的证据。” 左锦川下意识伸手来抢,被尤桑轻松避开。 他气愤又心虚地瞪着她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扬声道:“那你不也来赌场了?我也要去告你。” 尤桑镇定地说:“我是看见外面停着你的车才进去抓你的。” 左锦川一脸不可置信,“好啊你,平时装得挺老实,原来一直等着抓我把柄呢?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尤桑今天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还因为眼前这家伙吸了那么多二手烟差点中毒,心中原先被压下去的隐忧蹭的一同化作怒火燃烧了起来,“骂谁呢你?” 嘴欠的小王八蛋就是活该,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才去帮他! 左锦川头次见她发火,那目光如刀般锋利慑人,活像要把他给生剐了似的。 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瞬发怵,气势不自觉弱下去,“没、没骂你。” 尤桑火都发了,也懒得再装,将那长条的卷烟撕开一个角,果然看见里头掺着些白色粉末,看这颜色纯度还挺高。 她怼到左锦川面前让他看个清楚,如愿见他白了一张脸。 不客气地反相唇讥:“知道谁才是狗了吧,咬了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顿了顿又哂道:“不对,狗鼻子可比你灵多了,才不会上当。” 左锦川神色十分难看,将方才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每个人都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那位富商和左永瑞是生意场上的对头,平时见了笑里藏刀地寒暄几句,可私下真金白银厮杀起来也不亚于真刀真枪。 他想让自己沾上毒品,无非是想毁了他这个左家继承人,以此来打击父亲。 至于那些所谓的朋友,究竟是不知道真相被牵连了,还是明知道却仍要怂恿他呢?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这个?”左锦川迟疑地问。 尤桑避重就轻,理所当然道:“是你太蠢。” 左锦川:“……” 他居然被一个他认定的蠢货骂蠢? 偏偏事实摆在眼前,他连反驳都很无力。 咬了咬牙,他不情不愿朝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低头:“能不告诉爹吗?” 因为好奇尝试吸烟和因为不小心差点吸了毒是有本质区别的,何况父亲早已提醒过他要小心商场上的任何一个对手,是他没有足够重视。 要是父亲知道,他一定会被重罚。 尤桑斜睇着他,其实她本就没打算真去告状,左锦川能被她敷衍过去,左永瑞可没那么好应付,这么晚出现在赌场附近以及猜到毒品这件事,她都不好解释。 她掏出手帕将那根烟包好收起,佯装考虑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段时间多跟着凌尧琛,把他的动向跟我汇报。” 左锦川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琛哥,你早说啊,求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何必大费周章威胁我呢?” 尤桑:“……” “不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装蠢了。”他一副看穿她心思的得意样,“如果琛哥知道你心机这么深,估计更不会喜欢你。” 尤桑已经不想说话了,左永瑞真放心把家业交到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小子手里吗? 她是装蠢,他是真蠢啊! 正好司机买着一袋子烤红薯回来,她顺手拣了个小的堵进他那张嘴里,“不会说话就吃你的。” 左锦川被烫得哇哇叫:“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吧?” 尤桑忍无可忍将包着烟的手帕举起来掂了掂,左锦川终于噤声,敢怒不敢言地啃起红薯。 她也挑了个红薯剥开,软糯香甜的绵密口感令她眉心舒展了些。 果然甜食能治愈坏心情。 …… 隔日,尤桑很早就去了学校,到孟青城的办公室一看,空无一人。 心中一动,把昨夜挑灯翻完的作品放在桌上,把门关好,向另外两张桌子走去。 她小心地打开下面抽屉挨个翻过去,尽量不改变每样东西的位置,检查完又把一切恢复原状。 二十分钟过去,她没翻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倒没多失望,毕竟办公室这种谁都能进来的地方,不太可能放秘密。 尤桑的目光最终投到了桌上。 郭郅的桌上物品很少,一览无余,毕竟只是临时工作用的。 孟青城的桌子虽然东西多,但收拾得很整洁。 教案、研究笔记、各种文学名着和翻译工具书,分门别类地摞好。 有一本相对单薄的诗集却被夹杂在工具书里,像是主人翻看过后,因为某些原因,比如临时有事……又或者心不在焉,忘了回归原位。 尤桑将其轻轻抽出,快速翻阅了下。 某一页夹了张覆满褶皱的纸。 仿佛被狠狠揉碾过,又缓慢地,细致地展开。 上面是孟青城的笔迹,凌乱地抄录着几句零碎的情诗—— 相爱如此短暂,而遗忘如此漫长。 这是她让我遭受的最后的痛苦,这是我写给她的最后的诗行。 第126章 够酸吗?不够再来 下学后,尤桑特意去昨天那个路口附近买了烤红薯,才赶去静安路的小院。 敲开后门,扬起唇角,拎高手中的袋子晃了晃,“猜猜我今天买了什么?” 她之前每次来都会买点小零食,怕蔺修竹喝药觉得苦。 虽然他后来的表现不像是怕苦,但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蔺修竹耸耸鼻子凑近闻,拖着长音嗯了一声才答道:“烤红薯?” 尤桑进门,一边往里走一边笑说:“鼻子挺灵啊。” “我昨天偶然吃到一个摊子上的,觉得味道很好,所以买来给你尝尝。”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拿起一个开始剥。 蔺修竹拄着拐走到她身后,看见红薯还在冒热气。 如今已入秋,早晚温度都挺低,想来尤桑是一路捂在怀里过来的。 那袅袅热气仿佛一丝一缕钻进胸口,将心房也烘暖了。 他右臂搂上她的腰,忍不住把下巴磕在她颈窝蹭,侧脸亲了亲那敏感的莹白耳廓,“尤老师好贴心。” 这阵子每天不落的药灌下去,他说话已经比之前连贯一些了。虽然声音还没恢复,至少不会多说几个字就觉得燎嗓子。 尤桑有点痒,下意识往另边躲,蔺修竹还要追着亲。 潮热的气息像小虫触角,搔得她想笑,赶紧将剥了一半的红薯反手举到他面前,“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蔺修竹抱着她不撒手,语气黏糊地提要求:“你喂我。” 尤桑失笑,“你三岁小孩儿呢?吃个东西还要人喂。” “不对。”她想起什么,调侃道,“我可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他三岁就一个人吃饭睡觉穿衣服了。” 蔺修竹眉梢微挑,“原来尤老师,把我说过的话,记这么清楚。” 尤桑不甘示弱:“那还不是因为你卖惨,老实说,你当时是不是故意说这些想激起我同情心?” “当时真没有。”蔺修竹一脸真诚,“现在是故意的。” 说完他就故意上了:“刚锻炼完,腿酸手也酸。” 见尤桑要皱眉,又立马补充:“绝对遵照医嘱,没多练一分钟!不信的话,你待会儿检查。” 尤桑看他紧张兮兮生怕自己冷脸的样子,看来她上回生气给他留下不小阴影。 心一软,将红薯递到他嘴边,“行,看在你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上,喂你一次。” 蔺修竹却推回去一点,说:“你先吃。” 尤桑扒拉了下袋子给他看,“还有呢,这个是你的。” 然而蔺修竹坚持。 尤桑只好小小地咬了一口。 还好,没凉。 外表焦香,里头绵软,甜度也适中,足够刺激味蕾又不会太腻。 蔺修竹这才心满意足地在她咬过的缺口上跟着咬下去。 “好吃。”他予以肯定,又咂了咂嘴,轻笑着,语气十分令人遐想地评价,“很甜。” 被明晃晃地调戏,尤桑脸皮发臊,直接把红薯塞进男人嘴里,没好气道:“自己吃!” 一看她拿出银针,蔺修竹就十分自觉地挪到椅子旁坐下。 针在火苗上烤过消毒,尤桑照旧扎了他小腿上几个重要穴位。 几针下去,发现他小腿在轻微地抖动。 她立刻抬头看他,两人在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激动和喜悦。 “恢复得很不错,按这样的速度,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正常行走了。” “跑跳和剧烈运动估计还不行,但复健是个长期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蔺修竹覆上她搭在他膝盖的手,用力握了握,“我明白,能不靠拐杖行动,就很好了,我会调节好心态。” 从穿进这个剧本的那天他就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虽然后来有一段时间的沉郁,但尤桑的话点醒了他。 他应该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如果陷在急于求成的负面情绪里,反而会加快角色融合的速度。 这或许才是扮演这个角色最大的考验。 尤桑欣慰一笑,反过来攥住他的手,“我会陪你一起。” 【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恭喜两位玩家完成隐藏亲密任务:逆境中的身心疗愈,恋心数各+10。】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弯了弯唇。 这一刻,两颗心贴得格外近,溢满了敞亮的欢喜和温柔。 等尤桑给他针灸完起身,蔺修竹趁人不备,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坐着。 尤桑急欲起身,“会压到你的腿。” “大腿没事。”蔺修竹牢牢锁住不让她动,“而且你很轻。” 说到这他拧了拧眉,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下隐约的青色,“怎么感觉又瘦了?这几天,没休息好吗?” 尤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昨天跟踪的事说出来,怕他徒增担忧。 她昨天问了左锦川,凌尧琛怎么认识的张佩心。 答案再次出乎她意料—— 居然是在花枝子的牵线下。 这个女人比初见时神秘太多,完全不愧交际花的称号,和这么多人都有着扑朔迷离的关系,不禁令人想探究她身上的秘密。 尤桑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很危险。 但在蔺修竹深邃如海般的眼神里,她还是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陈述了一遍。 她希望蔺修竹信赖她,那么反过来也一样。 说完后,端起桌边的茶盏润了润干燥的喉咙,问他:“你觉得,花枝子会是玩家之一吗?” 蔺修竹沉吟了会儿,答:“还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文晗,比较像。” 尤桑好奇他的分析,“怎么说?” 蔺修竹一本正经道:“因为她眼光好。” 尤桑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因为文晗说过,他比凌尧琛更适合她。 “……”尤桑真真被这个无论何时都能贫嘴的男人气笑了,故意酸他,“人家说的是没受伤的小舅,那也不是指你啊。” 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 捂着被亲到发麻的嘴唇忿忿瞪他,却因眼底泛起的生理性水雾,威慑力大打折扣。 蔺修竹餍足地笑,“够酸吗?不够再来。” 尤桑刮他一眼就要站起来,刚一动又被捞回去。 “还没说完呢。”他一秒严肃脸,活像方才满脑子情爱的人不是他,“其实我依然觉得,孟青城是玩家,概率比较高。” 尤桑知道他在转移注意力,但正事重要,便没再计较,接着讨论:“但他写的那几句诗,真的很像在发泄情绪,让我怀疑他有个很相爱的人。” “要是相爱的话,又怎么会进这个单身狗游戏呢?” 蔺修竹唔了一声,“没准他的情况,跟咱俩一样。” 尤桑一怔,“你是说,他的爱人也是玩家?” “难道……就是花枝子?” “可花枝子和凌尧琛又怎么解释?” 初见时花枝子对她的挑衅一点儿不像假的,除非她有针对她的任务且同样演技高超。 蔺修竹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地思索,忍不住抬手抚平了她眉间的折痕。 “想不通,就先放一边吧。”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尤桑:“是什么?” “我的主线任务,有进展。” 在尤桑亮起的眸光里,他这回没再卖关子,直说道:“凌锟昨天来找我了。” 第127章 尤桑却只觉得唏嘘 尤桑诧异:“他找你做什么?不会想让你回去吧?” “不是。”蔺修竹摇头,“他来跟我探讨局势。” “吴县那一带,摩擦不断,他怀疑土匪背后,有常家指使。” 现如今势头最盛的三大军阀,除了东南凌锟,就是华北的常仁麟和东北的马祥。 “他本想等凌尧琛和……”蔺修竹瞄了认真听讲的尤桑一眼,见她神情无辜得很,轻哼了一声,把“你”字吞回去,接着说,“成婚后,就让凌尧琛去剿匪,锻炼锻炼。” “不过现在他受伤了,那边情况又复杂,凌锟来问我意见。” “然后,这个角色的记忆,就被激发了一些。” 以前凌锟去看凌郁离,也往往是在某些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尤桑:“这不就是把凌郁离当智囊吗?” “怪不得,我早就疑惑了,当时我们搞出那场火,他表现得很在意你的样子,可是这段时间我给你治腿治嗓子,发现也不是完全不能治的病。” “就算现在医疗技术落后些,可三年过去都没有一点好转,他根本没想给凌郁离治嘛。” “所以他养着凌郁离只是为了他的脑子?” “这应该是部分原因。”蔺修竹回想凌锟看他的眼神,“他对凌郁离的情感,很复杂,有愧疚。” “我在想,凌郁离的伤,会不会跟他有关。” 尤桑露出“这很难评”的表情,“要真跟他有关,这不妥妥人面兽心?” “他的愧疚有什么用?鳄鱼的眼泪?实际上连个医生都不给找。” 说到这尤桑有一丝紧张,“你的嗓子,跟他说话时候没露馅吧?” “当然没有。”蔺修竹挑挑眉,屈指轻刮了下她的鼻梁,又爱不释手地抚摩,“你男朋友,影帝不是白拿的。” 尤桑皱皱鼻头,启唇微抬下巴,龇牙在他指骨上磨了磨,“说正事儿呢,别动手动脚的。那他问你意见,你怎么说的?” 蔺修竹轻笑一声,不安分的手放下后,又开始揉捏她的手指。 “我建议他亲自去。” 尤桑:“他听你的了?” 蔺修竹:“十之八九会,毕竟我有理有据。” 他这段时间除了每天复健,也有在看书看报了解这个时代。 且凌郁离在受伤后的记忆断断续续,在那之前的倒挺清晰。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那些带兵打仗的谋略知识,即使放在现世看也有其精妙之处。 尤桑面色沉凝些许,“所以,局势真的要变了?” 常仁麟和凌锟要是起冲突,那可不只是两个派系的战争,暗中那么多股势力蠢蠢欲动,加上外军也虎视眈眈,甚至……组织也随时可能给她派任务。 “是的。”蔺修竹慎重其事地叮嘱她,“你务必处处小心。” 尤桑明了他的忧虑,额头贴上他眉心,跟他四目相对,也轻声又郑重地回道:“好。” 蔺修竹将她抱紧,在她鼻尖啄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趁凌锟不在,尽快解除婚约。” “……”尤桑忍俊不禁,没有凌锟在的确要好操作很多,可这男人简直了,“老实交代,你劝他亲自去剿匪有没有私心?” 蔺修竹勾唇,“一点点。” 尤桑哼笑,“信你才怪,你个醋精。” * 一周后,凌锟果然亲自去了吴县。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去,但左永瑞忽然的忙碌还是让尤桑察觉到不对。 左锦川被喊去帮忙,于是尤桑稍一试探,这个缺心眼的小子就咕噜了出来。 “你别想威胁我啊,这种机密的大事你就算拿告状威胁我我也不会说的。” 若单纯是生意上的事,自然不会被称作机密。 这个关头,除了凌锟要让左永瑞替他准备些什么,不作他想。 尤桑故作不满,“谁问你这个了?我是来提醒你,别因为忙就忘了答应我的事。” “哎呀我没忘。”左锦川有点苦恼又恨铁不成钢,“那琛哥最近都围着那个张小姐转,我告诉你了又怎么样,你也就会暗地里哭唧唧,又没那个能力去跟人家争。” 尤桑:“……”这小子倒还挺替她着想。 “谁说我不行?”她梗着脖子,跟只被惹急了的兔子似的,“你且来告诉我,我就天天去跟着,必不会叫他甩开我。” 左锦川皱眉,“这样没用。” 尤桑反问:“那你倒是告诉我怎样有用?” 左锦川哑然。 他虽还未成年,这男女之事没体验过,可大多数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从少到老都一样。 唾手可得的,弃如敝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反而想尽办法也要搞到手。 典型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凌尧琛摆明看不上他这大姐,除非左杉从里到外脱胎换骨,否则什么法子也不奏效。 左锦川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行吧,我告诉你。” “张小姐来淮城只是来她外祖家探探亲,下周就要回苏城去了。她走前,琛哥会给她办个欢送会,就在凌公馆。” “他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你……算了,想去就去吧。”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就算事后要挨顿琛哥的骂,只当还她上次在赌场帮他那一回了。 尤桑听了,却只觉得唏嘘。 底层人民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担心刀枪炮火哪一天就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上流社会照样过着如此奢靡的日子,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主打一个醉生梦死。 这或许也是左杉会加入组织的原因。 她在舅舅笔下读过广大群众那悲惨的生活,甚至也在他们的带领下亲耳听过那哀鸿遍野,见过那触目惊心。 她的自由意识比许多囿于闺阁中的女子更早觉醒。 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的书,不是为了被困在宅院里更贤惠地相夫教子,她理应,也必须要走出去,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并力所能及地去做些什么。 哪怕不是为了任务,这婚约也非解不可。 尤桑才不信,凌尧琛会那么好心只是替人单纯地办个欢送会。 所以下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第128章 谁若反悔,有如此杯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那天,尤桑盛装打扮,不请自去。 左莲想跟着去,她也同意了,主要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衬得她更加“不堪入目”。 她现在的相貌其实是不太适合浓妆艳抹的,清水出芙蓉的淡雅更适合她。 但尤桑非要模仿那位张小姐去打扮自己,用意不言而喻。 凌尧琛也果然如她所想,理解了她的“用意”。 “谁让你来的?”他将她扯到角落,一脸不耐,“你跟佩心熟吗?” 说完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厌恶更甚,冷笑说:“你以为模仿她就有用?东施效颦,可笑之极。” 尤桑咬咬唇,厚厚脂粉遮掩了脸上被羞辱泛起的红色,却遮不住耳朵和脖子上的,红红白白更显诙谐。 “我跟张小姐是不熟,但我作为你的未婚妻,你办欢送会,我应该替你操持的……而且我、我没有模仿她,我只是、只是以为你会喜欢——” 凌尧琛一见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就怒从心起,之前所有丢脸的画面一起涌进脑海,再听到“喜欢”这词儿,活像是被侮辱了般斥道: “你做梦!” “给我听清楚了,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尤桑身子一晃,白了脸低着头摇摇欲坠。 不同于女性容易心软,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一向是要多绝情就有多绝情。 凌尧琛见此不仅毫无心软,还勾起个轻蔑的笑,“你若非要进我凌家的门,只要不碍着佩心的眼,安安分分做个妾也不是不行。” 反正父亲要的是左杉嫁进凌家,她既然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做妻做妾也无甚分别吧。 岂料眼前的女人猛地抬起了眼,红彤彤的,盈满幽怨和不可置信,“你要我做妾?” 左家虽然在凌家地盘上,不得不仰仗一两分,可她左杉再怎么也是名门嫡出,联姻婚事里不受丈夫喜欢的妻子很多,无甚奇怪,可若嫁于人做妾,对她的身份来说便是奇耻大辱了。 凌尧琛嗤道:“怎么?要不是我父亲喜欢你,让你做妾都是抬举了。” 尤桑无法承受似的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子,唇也咬得发白,从怀里掏出她从左家带来的婚书,声音颤抖:“可是我们已经交换了婚书,凌家也到左家下了聘礼,我该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凌尧琛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一纸婚书,随时都能作废。” 尤桑在心里咆哮:那你他爹的倒是把我那份还给我啊! 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这个时代,互换了婚书就代表婚契已成,她若不拿回来,凌尧琛口头上说作废,万一凌锟回来了不认怎么办? 暗自深吸一口气,她远远瞄了大厅中央正在谈笑风生的张佩心一眼,默默道了句对不住,下一秒,就在凌尧琛的惊怒中直直朝张佩心冲了过去。 “张小姐!”尤桑一把抓住她双手,泫然泪下,脂粉花得乱七八糟,语无伦次地乞求,“求你,不要嫁给凌少帅好不好?” 她忍住恶寒说着口不对心的台词,脸上表情分外痛苦,倒是正好映衬了此时的情景,“求求你,不要跟我抢他好不好?” 张佩心大抵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一时没能作出反应。 尤桑把那份婚书展示给她看,“你看!这是我们的婚书!我们早就有婚约了——” “你疯了吗?!”赶过来的凌尧琛一把将她搡在了地上,也打断了她抓马的表演。 “来人!”凌尧琛忍无可忍大喝道,“去把我和左家的婚书拿出来!” 尤桑心中一喜,终于要来了! 她就知道,张佩心即将离开,今天就是凌尧琛最后的机会,要是让她把张佩心给尴尬走了,他的计划就无法继续。 所以他会无所不用其极让她死心。 她特意把婚书给带来,就是为了刺激他想起这一回事。 管家颤颤巍巍地把那份婚书交到凌尧琛手上。 他粗暴地一把夺过,在管家的欲言又止和众人看好戏的眼神里,走到尤桑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 紧接着,刺啦一声响。 在尤桑悲戚惶然的目光里,那婚书被毫不留情撕成了两半。 似乎是尤不解恨,他将其叠在一起继续撕,一边疾言厉色,“我说过,让你别来碍佩心的眼。” 粉碎的婚书如红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尤桑身上,与之一同的还有凌尧琛阴阳怪气的讥嘲:“现在我们的婚约作废了,左大小姐满意了吗?” 【滴——恭喜999号玩家完成主线任务:和凌尧琛解除婚约,恋心数+30,请再接再厉。】 大厅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尤桑身上。 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被未婚夫如此轻贱,是痛哭流涕地哀求?还是狼狈不堪地逃跑? 连张佩心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扶起她。 接下来一幕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那左家小姐…… 竟然笑了起来。 起初很轻,如同夜里的摇铃,透着几分凄异,接着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莫名令人心里打鼓。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是所有人心里浮现的念头。 而尤桑,她只是太满意了。 满意极了。 他爷爷的! 她终于不用装了!!! 要不是大庭广众下怕真被当成疯子,她真想仰天长笑三声。 尤桑不紧不慢掸去身上纸屑,在张佩心怔住的神色里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冲她微微一笑,“谢谢,刚才吓到你了吧,抱歉。” 然后在各方惊讶的注视下,漠然地走到凌尧琛面前。 将怀里那封婚书拿出来,递过去,“既然婚约作废,那这份,我就不方便留着了。” 凌尧琛也诧异于她突然的平静,只当她是知道要脸了。 “算你识相。”他伸手去接。 在要碰到的前一刻,尤桑猝然放了手。 婚书如张废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眉头一竖就要发火,“你——” “凌尧琛。”尤桑往前一步,不偏不倚踩在那婚书上,抬头直视他,墨眸漆黑寒凉如幽潭,不剩一丁点儿情绪,“你千不该万不该,这般辱我左家。” 为了回去在左永瑞那有个交代,她得先扯面家族的大旗,也是让自己的转变在众人眼里有个缘由。 “若非父亲嘱托,你这般薄情寡义的男人,怎配我委曲求全?” “你瞧不上我,我却是看不起你!” “凌家送到左家的聘礼,我会如数奉还,此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在凌尧琛难以置信的愕然目光里,抄起一旁桌上的杯子,扬手狠狠砸碎,“谁若反悔,有如此杯!” 话落,她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杯子清脆的裂声如同水入油锅,炸响周遭沉寂。 众人震撼的窃窃私语里,凌尧琛又惊又怒,额角青筋暴跳,“左!杉!” 尤桑连半秒停顿都没有,一步步决然地走出了大门。 望着她坚定背影的众人,此刻才恍然发觉,这位左大小姐从前常常低着头,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 她的脊梁,从始至终不曾有过片刻弯曲。 正如一棵笔直的、倔强的云杉。 第129章 事成了,宣传快更上 尤桑刚一回到左家,就吩咐下人把凌家之前拿来的东西全部送回凌公馆去。 动静之大,左锦川被惊动出来,目瞪口呆,“你干嘛?” 尤桑云淡风轻道:“我和凌尧琛解除婚约了。” “……”左锦川呆滞一秒,接着跳脚大吼,“你说什么?!” 她被震得耳膜疼,掏掏耳朵嫌弃道:“你小点声,吵死了。” 左锦川骇得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抖个不停,被她一把拍掉又换只手,脸颊因为激动涨红,“你这么擅作主张,等爹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尤桑早想好了说辞:“爹会支持我的。” “凌尧琛想让我做妾,这不仅是在侮辱我,也是在辱没左家,你说爹能同意吗?” 就算左永瑞真的不顾脸面也要把她嫁进凌家,可今天她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口口声声为家族着想,这面大旗他不接也得接,否则在生意场上都得让人嘲笑一声软骨头。 凌锟但凡要点统帅的脸面,就没理由找她一个小姑娘的麻烦,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一切是凌尧琛起的头,能怪她吗? 如果凌尧琛的计划真成功了,凌锟更不会在意她的去留了。 不过……她倒觉得那位张小姐没那么容易上当。 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她要去找一个人,把这件事彻底钉死再无转圜余地。 左锦川伸手欲拦,“你又干什么去?” 尤桑推开他头也不回朝外走,“放心,我只是去趟小舅家里。” 左锦川以为她要去找梁家告状,可事已至此告状又有什么用? “完了完了……”他抱头哀嚎。 爹刚离开左杉就给他搞这出,等爹回来一定会怪自己没看好她。 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两眼一睁,更大的噩耗砸在他头上—— 凌家和左家婚约作废的事儿,竟然登报了! 他这才想起来,左杉的小舅梁春霖,是一家报社的社长! 那家报社不大不小,但是出版的报纸小市民都挺爱看,因为那上面除了时事新闻,还会刊登一些上流社会的八卦,可以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关于凌左两家的这篇报道,用词犀利,字字珠玑,仿佛亲临现场见证了凌尧琛的渣男行径,一个脏字都不带地痛批其背信弃义、寡廉鲜耻,整个一当代陈世美,隐晦地为左杉叫屈。 引经据典,文采斐然,那煽动人心的功力简直叫他怀疑是否由梁春霖亲自操笔。 左锦川攥着报纸,又后知后觉就算昨天左杉去找了梁春霖,这报道出得也不可能这样快,报纸印刷还需要时间呢! 所以左杉八成是从他告诉她欢送会的消息,就跟梁春霖通过气开始计划昨天那一出了,昨儿去找人只是通知:事成了,宣传快跟上! 想明白的左锦川简直要吐血,他这大姐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然而,人生总是祸不单行。 这头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把左杉找回来,那头下人又来禀: 一夜未归的左莲,早上被人发现,和凌少帅睡在一个屋里。 宛如晴天霹雳,左锦川深觉自己年纪轻轻心脏就不太好了—— 爹啊!快回来吧!他真的顶不住啊! …… 有关左莲的消息传到尤桑耳中时,她也属实吃了一惊。 一开始尤桑确实想过,既然左莲那么爱,不如就让她抢去,遂了她的愿,自己也能解脱。 可张佩心出现后她便知道,即使凌尧琛对左莲态度还不错,左莲嫁进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以昨天带左莲去,未尝没有让这天真的小女孩看清渣男真面目,早点迷途知返的意思在。 毕竟只要是个清醒点的女人,看了昨天那出大戏,都知道这种男人根本不可靠。 张佩心不会轻易掉坑她有预料。 左莲竟然还主动要往火坑里跳,她也是无话可说。 只得轻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这会儿,尤桑已经没有多余心思再关注跟渣男有关的事。 因为她帮孟青城翻译的短篇小说,要准备出版了。 她得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校对。 于是,就在左凌两家退婚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另一家更大的报社,刊登了淮城大学孟教授带领学生翻译的几篇外文畅销小说即将出版的消息,并且刊载了一小部分内容。 由于尤桑翻译的那篇是趣味性和可读性最强的,所以报纸上放的正是该篇小说前三章。 在情节渐入佳境,刚把读者胃口给吊起来的时候,戛然而止,摆明了诱惑他们去书店里买全本。 伟大文学作品的魅力是不分国界的,而有看报习惯的人群里,不缺钱买书的人也很多。 因此这一日,和这家报社有合作的华廊书店里,顾客络绎不绝。 但不管有没有去书店买全本,只要看见了这份报纸的人,必然也看见了小说版面右下角的署名。 作者:戴维·波特 译者:左杉 校核:孟青城 这位外国小说家在国内文学界颇有名气,而孟教授登报的次数也不少。 唯独中间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放在一般情况下,极易被忽略过去。 偏偏这几天,那甚嚣尘上的八卦传闻里,一位当事人的名字与其完美重合。 叫左杉的可以有很多位,但在淮城大学念书还可能是孟青城学生的却只有左家大小姐一位——刚和凌家退婚的那位。 一时间,尤桑抱着课本走在学校里,四面八方都会暗暗向她行注目礼。 不过明星当久了,早就习惯这种瞩目,所以她对此表现得十分自然,丝毫不受影响。 这令那些同学心中愈发惊讶。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别看左杉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有胆子同凌少帅叫板。” “前脚刚退亲,后脚就上报,还是娱乐版文艺版一起上,关键看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最奇怪的难道不是孟教授竟然会找她帮忙吗?就她那个成绩,真不是帮倒忙?” “……” 课间那些议论纷纷尤桑并非一点听不到,但是她忙得很,没有工夫去搭理。 这个时代人们对女子还是更为苛刻,同样的事情,男人做见怪不怪,女人来做就仿佛犯了什么禁忌。 言语争辩皆是徒劳,唯有实实在在的行动,才能打破偏见,叫人自动闭上嘴。 第130章 撮合她跟凌郁离 然而,她不争辩,却有人替她发声。 “帮没帮倒忙,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好歹人家在做实事,不比你们只会背后嚼舌头根子强?”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叫那些人背后一凉。 可转头一看…… “你谁啊?”有人语气不太好地质问。 另一个认得的人扯扯他袖子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才被他们议论过的当事人收拾好书本走向门口,也是诧异的语气: “文晗?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晗倚着教室后门挑了挑唇,“来找你玩,不欢迎?” 尤桑回以一笑,“当然欢迎。” “走吧,我带你逛逛校园。” 她们并肩走了出去,气质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一群傻眼的人里才有人小声道:“那个是文上校的女儿,凌少帅的表妹。” 方才质问的人脸色一下就白了,只希望自己没有被记上。 另一个人忍不住疑惑:“左杉都跟凌家退婚了,那凌少帅的表妹怎么还一副跟她很亲近的样子?”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答案。 * 走在林荫道上,两人吸引的目光更多了,但谁也没在意。 “你就这么来找我,不怕你表哥生气?”尤桑问。 “他现在自己屁股还没抹干净呢,才没这个闲心来管我。”文晗嗤笑一声,“再说这不是他自讨苦吃?上回被马踩折的手臂都还没好全就不消停,活该在你这儿再吃一次瘪。” “我让他吃瘪了?”尤桑一脸无辜,“我不是如他愿跟他解除婚约了吗?” 文晗瞥她一眼,轻哼道:“少装蒜,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不过你这招昭告天下,还真挺绝的,绝了后患。” 尤桑见状,也干脆坦白:“其实我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不只是淮城,但凡是凌家管的地盘,都传遍了,这是她预料外的。 “因为张佩心也掺了一脚。”文晗淡声说。 尤桑一愣,忽然想起来,是了,张佩心的母家在新闻界也颇有威望。 “要不是你那个妹妹主动送上门,凌尧琛没准就得逞了。”文晗意味不明地笑笑,“你觉得她能咽下这口气?” 尤桑不禁叹道:“张小姐也是个妙人。” 文晗又说:“其实要不是她爸压着,她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收手。” 尤桑细眉微蹙,“张司长难道有意和凌家……” 文晗耸耸肩,“谁知道呢?” 这疑问却不是真的疑问,只是没有人能确定那位张司长心里真正的算盘罢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仍在凌家和常家之间摇摆。 尤桑反应过来,静了一秒后笑道:“你好像对张家的事情了解很多。” 文晗背着手走在她前面,语气轻快,“我和张佩心在国外的时候是同学,所以能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欢送会那天我本来要去的,如果不是家里临时有事……没能亲眼见证你们解除婚约,还挺遗憾。”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尤桑失笑,顺势问了她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可不信你真的单纯找我玩。” 文晗停下脚步,转过身和她四目相对,眼神微妙,欲言又止。 尤桑原本没多在意,对方如此情态,倒令她有份好奇,调侃道:“你也会有难以启齿的事?” 她还以为文晗这我行我素的性子,不会在乎他人看法呢。 文晗清清嗓子,开腔时有种第一回干某种不擅长业务的生疏感:“那次小楼着火之后,你就没见过我小舅了吧?” “啊?”尤桑懵了一下,又猛然发现自己反应不对劲,迅速调整表情变得淡定,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嗯,是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文晗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她这会儿比她更不淡定。 “那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他一个人深居简出,也挺寂寞的。” “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想小舅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尤桑:“……” 她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文晗……不会是要撮合她跟凌郁离吧?! 心念电转,尤桑面露为难,婉拒道:“我才跟凌尧琛退婚,这个时候不太方便见凌家人。” 其实她是怕自己和蔺修竹相处起来太过熟稔,会在文晗面前露馅。 文晗嗳了一声,上来搭她肩膀,“这有什么关系,我小舅现在又不住在凌公馆,不会见到其他凌家人的。” 尤桑适时表现出一点正常不知情者的讶异,“凌三爷搬出去住了?那有人照顾他吗?” “放心,大舅派了人照看他。但那毕竟是佣人,平时也说不上话,所以我想着,多带认识的人去走动走动,也好给他解解闷。” 文晗勾住她的肩用了点力,似乎是想直接把她给拐走。 尤桑稍稍挣脱,杵在原地,依然摇头,“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的身份不合适。” 文晗眉头一挑,大剌剌地问:“有什么不合适?” “要是从前你跟凌尧琛还有婚约就罢了,现在都作废了,你自己说的,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尤桑眼皮直跳。 要命,这妹子还真存了当红娘的心思。 文晗见她一脸错愕,索性也不装了,再次启动她的逆天发言直白轰击:“都说一起经历过危险的人之间会产生一种特殊感情,我小舅长得也不赖,你那天救了他,真就没点别的感觉?” “而且你想想,你要是和我小舅在一起了,凌尧琛按辈分还得叫你一声婶婶,岂不爽哉?” “小舅没受伤前不知是这淮城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人品我给你打包票,凌尧琛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听她这自豪推销的语气,尤桑差点以为她是崇拜亲近凌郁离才起了给他找对象的念头,结果下一句再次令她大跌眼镜。 “还是说你嫌弃他的腿有残疾?” 文晗摸着下巴嘀咕:“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样吧。”沉吟片刻后,她豪气万丈地一挥手,“你今天就跟我去看一眼,如果你觉得他这人还行,能处,我立马去找最厉害的医生,无论多难都一定把他的腿给治好,包你满意,怎么样?” 尤桑鬼使神差问了句:“如果我觉得不能处呢?” 文晗十分遗憾地叹息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再另外替你琢磨琢磨人选吧。” 尤桑:“……” 这妹子到底是哪家人啊? 合着这一出不是想给凌郁离选老婆,而是想给她选丈夫?! 第131章 最远射程是多少 尤桑沉默的几秒内,文晗又追问:“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尤桑,“我实话告诉你吧。” “其实前天我去看过小舅一次了,顺便试探了一下他,他对你的印象很好!我觉得很有戏!” “……”尤桑脚趾抓地。 这妹子撒谎是一点不打草稿啊。 她前夜才去过静安路小院,要是文晗当天去过,蔺修竹早就告诉她了。 看出来文晗是个为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尤桑尝试做最后挣扎,随口找了个由头:“下次吧,我今天还要去孟教授那里。” 聪明人都该明白“下次一定”其实就是“没有下次”。 不管怎样,先把她现在念头打消,就算她下次真的再找过来,那时自己也跟蔺修竹通过气了,大不了陪她演一场。 文晗却道:“你还要去给他帮忙?” “是的。” 因为几天前,郭郅也说有别的安排无法再去帮忙。 按下对郭郅突然离开的怀疑不提,孟青城手上还有一本长篇俄文着作要翻。 那是一位伟大革命家的作品,它的传播注定不会像她之前翻译的短篇小说那样广泛,但对于相应受众的影响一定更为深刻。 破除语言文字的壁垒,直达思想和心灵上的交流,为更多陷在迷惘和痛苦中的人群带去力量,这曾是尤桑在专业选择上的一点点梦想。 哪怕没有系统任务在身,她也愿意去做这样一件事。 所以她没有迟疑太久,就决定把这份工作接替过来,即使这意味着她将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岂料文晗依然没有放弃:“那我今天去给你帮忙的话,你是不是能早点结束?” “……”尤桑无奈扶额,“你是铁了心要让我今天和你一起去?” 文晗刚开口时那点尴尬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会儿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没错,在你跟我走之前,我就跟着你了。” 对视片刻,尤桑败下阵来,“好吧,我和你去。” 文晗喜形于色,捉上她手臂就匆匆往校外拉,“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走!” 尤桑被迫跟上她脚步,心里祈祷着: 蔺狐狸向来狡猾,会随机应变吧。 * 尤桑从静安路背面的那条小巷走过好多回,却是第一次从小院的正门进来。 文晗敲门后,佣人来开门,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文小姐。” 再看到文晗身后跟着的尤桑,愣了愣,表情有一瞬古怪。 尤桑倒不意外,正常凌家人现在见到她就该是这个态度,除了文晗这朵奇葩。 “左小姐。”她们到底是叫了一声,但态度就远不如从前恭顺了。 文晗眉头一皱,正欲发难,尤桑扯扯她衣袖,摇摇头示意没有必要,面色平淡,“走吧。” 文晗闭了嘴。 只是走出两步后,又贴近她耳边说:“我小舅就欣赏你这种宠辱不惊、情绪稳定的。” 尤桑:“……” 凌郁离欣赏哪种她是不知道。 但蔺修竹跟她好上的时候,她的情绪可算不上多稳定。 与其说宠辱不惊,倒不如说她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懒得多付出一分情绪罢了。 能牵动她心神的人不多。 他是最不受控制的一个。 因为他对她的影响力日渐加深,刻进骨子里的防备性不断警告她这很危险,她却无法再停下来。 在跟蔺修竹惊讶又带着几分隐秘欣喜的目光对上时,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愿意的话,这种影响或许没有尽头。 她只会越陷越深。 …… 蔺修竹正在看书。 一本和当代军事器械有关的书。 这书市面上买不到,所幸凌郁离从前也有些自己的人脉,尤桑根据蔺修竹说的联系方式托人辗转好几番才弄到手。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怕文晗会问起这本书的来源。 怕什么来什么。 简单寒暄过后,文晗咦了一声,“小舅这里竟然有这本书?我爸之前让人买都没买到呢。” 尤桑正在想蔺修竹会如何糊弄过去,是说从凌公馆带来的?还是说老朋友看望时送来的? 然而她在替他紧张的时候,蔺修竹…… 竟然盯着文晗的脸发了怔! 尤桑:“?” 压下心里窜起的一丝不舒服,她轻咳一声开口:“可能是凌三爷从凌家带出来的吧。” 蔺修竹回神,视线转向尤桑,见她面无表情,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举动确实惹人误会。 他趁着文晗拿起那本书翻的时候,暗中递给她一个抱歉和安抚的眼神。 尤桑脸色稍缓,知道他的意思是之后再同她解释。 此刻她心中也隐约浮现一个猜测。 事实上,如果她方才看得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蔺修竹视线的焦点,是落在文晗的鼻尖上。 那里有一颗小痣。 他发怔的时间,其实是在努力将这颗痣的位置同记忆里几面之缘的那张脸对上。 直到它们完全重合。 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痣的位置一模一样,名字也…… “小晗,一个姑娘家,也对这枪械,感兴趣吗?”蔺修竹循着凌郁离该有的口吻,端出一副长辈的姿态笑道。 直接略过了文晗的问题,还丢了一个回去。 文晗耷下脸,不爽道:“小舅何时也这么古板了?” “姑娘家又怎么样?没准姑娘家玩得比你们大男人还溜呢?” 蔺修竹叹了一声,指着书上一张图,失望地摇摇头,“可惜,空有技术,没有装备,也是无用。” “这款狙击枪,三年前,性能就没达标,没想到,改良过后,还是跟预计,差了很多。” 文晗眯着眼端详了那张图片刻,不以为然道:“若是技术顶尖的枪手来操纵,还是能达到预计射程的。” 蔺修竹问:“小晗觉得,它最远射程,是多少?” 文晗仿佛是随口胡诌了个答案:“六百五十七吧。” 蔺修竹又问:“能达到,两千六百,五十七吗?” 尤桑:“……”她一个非专业人士都知道这个时代的枪根本不可能射这么远。 而文晗却猛地垂头看向蔺修竹。 她动动唇,刚想说什么,忽然眸光一寒,两指夹起桌上一颗核桃,手腕一震,电光火石间,那核桃就如子弹一般飞射出去,以不可阻挡的凌厉之势将窗户纸冲破一个洞—— “哎哟!”窗外响起一声痛呼。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着那名佣人,语气很冷:“你在这做什么?” 佣人瑟瑟发抖,弯着腰差点直接跪到地上,额头有一块明显红肿,“文、文小姐,我就是想来问问您和左小姐晚餐在这儿吃吗?” 文晗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这会儿没空跟她追究,警告意味浓重地命令道:“吃,你可以去准备了,无事别再过来打扰!” “是,是,我这就去。”佣人慌里慌张退下了。 尤桑被她骤然爆发的气场惊了一惊。 直觉在说……这才是她真实的、未揭露的一面。 文晗才关门转过身,蔺修竹意味深长道:“这准头,快赶上你哥了吧?” 她先是看了尤桑一眼,又瞄向蔺修竹,似乎是从他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遂抱臂轻嗤一声:“什么叫快?早赶上了。” 蔺修竹低笑,在尤桑略微讶异的目光里起身揽住了她,淡然启唇: “尤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国内特种反恐部队头号狙击手,最远距离狙杀记录保持者,温思寒。” 第132章 送你份见面礼吧 “温思寒?”尤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蔺修竹适时补充:“温斯宇的妹妹。” “噢~”尤桑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他说温斯宇的背景比较危险,从温思寒的职业就能看出温家不简单。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她主动上前伸出手去,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尤桑,一名演员。” 温思寒伸手与她握了握,在尤桑要抽回去时却没立刻放开,再一次语出惊人。 “我知道你。” “我队里有好几个你的小迷弟。” “长得都挺帅的,身材不错武力值也高,还没谈过恋爱,要不要考虑一下?” 尤桑:“……” 不是,这妹子是红娘转世吗? 为什么脱离了角色,还是热衷于给她介绍对象啊? 她尴尬地笑笑还没说话,蔺修竹已经听不下去了。 拄着拐走得飞快,几步来到身边,将人拉进怀里宣示主权,“你消停点,没看见她已经有对象了吗?” 温思寒觑他一眼,收回手继续绕在胸前,振振有词:“对象要不是你,我也不给她介绍啊。” 她又十分认真地看向尤桑,“真的不再考虑下吗?就算我队里的看不上,整个军区还有的选呢,总比早早吊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好。” 蔺修竹气抖冷,重重哼出一声不屑的鼻音,脑袋一歪抱住尤桑装可怜,“尤老师不可能抛弃我的,对不对?” 尤桑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反手拍拍他脑壳让他语气正常点儿站好了别黏她身上,又对着温思寒婉拒道:“温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目前没有换男朋友的打算。” “目前?”温思寒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勾勾唇,“那等你腻了,记得找我啊,包你满意的。” “……”尤桑一时没能接上话。 “???”蔺修竹不可置信地扳过尤桑的肩,幽怨控诉,“原来尤老师打算等腻了就把我换掉吗?” 尤桑表情讪讪,见蔺修竹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赶紧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以示安抚,“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过。” “真的?” “……我发誓。” 没人能保证一段感情一定能走到最后。 但她能保证自己绝对干不出无缝衔接的事,那对自己和他人都是一种不尊重。 蔺修竹得到保证后,底气一足,信心又有了,抬头冲着温思寒发难:“你怎么回事儿?我应该没惹过你吧,无缘无故挑拨我们感情,过分了啊。” 温思寒这会儿已经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翘着个二郎腿剥核桃,理所当然道:“怎么叫无缘无故?” “和温斯宇混一起的能是什么好男人。” 语气冷淡得让人怀疑话语中的人是否是她亲哥。 尤桑捅捅蔺修竹胳膊肘,小声问:“他们兄妹俩关系不好?” 蔺修竹冷哼了声,也没收敛音量,回答尤桑的同时故意说给她听:“别听她的,温家人里就没有哪两个关系好的,她这是迁怒加污蔑。” 温思寒闻言倒没多大反应,只是再次真诚地劝告尤桑:“我没骗你。” “温家人都是变态,一旦招惹上想脱身就没可能了。” “你别看姓蔺的成天一副君子样儿,能跟温家最变态那个玩到一起,你觉得能是什么好人?更会装而已。” “现在不跑,等以后他给你关小黑屋就来不及了。” 蔺修竹:“……” 尤桑:“……” 一室沉默。 像极了影视剧里暗流涌动、各怀心思的桥段。 片刻后,尤桑咳了一声打破沉寂。 “可温小姐也是温家人啊。” 温思寒一脸坦然,“对,所以我也是变态。” 尤桑浅笑说:“但我还挺欣赏温小姐的。” “按你的说法,我岂不是也变态?”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其实我会选择跟蔺修竹在一起,就已经说明我也不是多么纯白的人了。” 谁还没点阴暗面呢? “所以温小姐不必担心,真到那一天,还不知道谁关谁。”尤桑在蔺修竹骤然加深的目光里扬了扬眉梢,“你说呢?” 蔺修竹眼中晕染溺人的波澜,轻轻笑开,“没错,尤老师可从不会任人摆布。” “不过,如果尤老师想摆布我的话,我随时欢迎。” 温思寒啧了一声,似对他们秀恩爱的行径十分不满,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刻薄消极的话。 只对着尤桑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很多。” “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送你份见面礼吧。” 尤桑正想说不必如此客气,温思寒已经抢先开口: “别急着拒绝,一个名额而已。” 尤桑好奇:“什么名额?” 温思寒淡淡解释:“狙杀名额。”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无偿替你狙杀一个人,承诺长期有效。” 尤桑:“??!” 是她孤陋寡闻了吗? 狙击手送礼物都这么血腥? 温思寒见她满脸震惊,忽然笑了出来。 “吓到你了?” “开个玩笑而已。” “随便杀人犯法,作为公职人员,知法犯法会被重罚。” 尤桑松了口气。 岂料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见她漫不经心道: “不过游戏里就无所谓了。” “所以你最好珍惜机会哦。” 尤桑:“……” 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她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比不上他们变态。 尤桑深觉这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遂转而问起她的疑惑。 “你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拉我一起来这儿?” 温思寒把刚剥出来的核桃仁一把塞进嘴里,嚼得吭哧吭哧响,一边含糊地回:“因为我的任务之一,是把凌家,绑在女主这条船上。” “凌锟野心勃勃,很可能误入歧途,只有女主把凌家下一任家主带上正轨,凌家才不会在接下来的战乱中彻底湮灭,文家也不会成为牺牲品。” “比起凌尧琛这个自大的蠢货,自然是凌郁离来当家主更靠谱了。” “反正这个剧本是女主视角,女主喜欢谁,那谁就是男主,没影响。” 说到这,她瞅了尤桑和蔺修竹一眼,嚼得更起劲了,泄愤似的,“早知道你们已经勾搭上了,我也犯不着费这劲。” 尤桑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挑着重点追问:“你说凌锟可能误入歧途,是什么意思?” 第133章 爱情是最忧郁的幸福 “不清楚,只是任务里提了一嘴。” “不过,既然女主走的是正轨,那其他的,自然就是歧途了。”温思寒不甚在乎道。 尤桑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按这种说法,她影响的其实不只是凌尧琛或者凌郁离一个人,而是所有凌家派系的人以及他们带领的军队,甚至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蔺修竹覆上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尤桑对上他的墨眸,心头雾霭刹那被挥散了些。 幸好,这条前途未知的路,有人陪她一起走。 蔺修竹也将他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你知道,三年前凌郁离是怎么受的伤吗?” 温思寒:“也不清楚,只知道凌郁离是在执行任务时候受的伤,那场战役是凌锟指挥的。” 蔺修竹若有所思。 他现在几乎能确定凌郁离的伤是凌锟导致的了,而且应该不是单纯的指挥失误。 否则凌锟没必要一边对他愧疚一边又三缄其口试图掩盖真相。 当时跟在凌郁离身边的人几乎尽数战死,侥幸活下来的伤势太重也无法留在军中,早不知被打发去了哪里,如今知晓真相的恐怕也就只有凌锟和他的心腹。 想到这,他又问:“文荣盛会不会知道?” 文荣盛就是文晗的父亲,也是凌锟最信任的人。 这回凌锟去吴县,就把文荣盛留了下来主持大局。 “他一定知道。”温思寒笃然道,“但他不会告诉我的。” “大事小事他都只会和儿子商量。” 她语气十分不屑,“有眼无珠的老顽固。” 尤桑和蔺修竹对视一眼。 看来她在文家待得也没多爽快。 但尤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两个月,温思寒有事没事就来找她玩。 似乎无聊透顶。 有次尤桑实在忍不住问道:“你都没有其他任务要做的吗?” 温思寒:“有啊。” “打文荣盛的脸。” “但这种事做多了反而没意思,等时机到了,一次性打个大的就够了。” “要我天天去他面前表现,他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说完她一顿,眼皮撩了撩,“干嘛,你嫌我烦啊?” “……”尤桑尴尬地别开眼,“怎么会。” 只是温思寒行事作风肆无忌惮,看谁不爽张嘴就是一顿呛。 但她能看得爽的人少之又少,左家的那些个人,还有学校的同学,都被她怼遍了。 连孟青城都被她讽刺过是黑心教授,光知道压榨学生。 尴尬得尤桑当时就一头冷汗。 因为她忙并不是孟青城要求的,是她自个儿直觉风雨欲来,希望能在局势改变前尽快把手上这本翻译完,才从一周两三次改成几乎每天都去的。 总之,有温思寒在身边的时候,原角色苦心孤诣营造的小白兔形象快被霍霍完了。 温思寒冷哼了一声:“知道现世能让姐贴身保护的都是什么人吗?” “不是政要高官就是商业大亨,我现在免费给你当保镖,竟然还敢嫌弃我?” “不敢不敢。”尤桑干笑道,“我就是有点奇怪……你们狙击手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该要保持神秘低调的吗?” 温思寒眉头一挑,“对啊。” “需要潜伏狙杀的时候,趴一整天不动弹不说话也很正常,憋得慌。” “所以平时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尤桑愣了愣。 虽然温思寒用这么随意的态度说出来,她心中却油然而生一股钦佩,还有隐约的不忍。 这无疑是一份辛苦而危险的职业,在生理上受到更多限制的女生能打败一众男性成为首席,其中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请记住你现在的眼神。”温思寒忽然说。 尤桑:“?” “下次在姓蔺的面前,就这么看我。不是喜欢吃醋?吃不死他!” 尤桑:“……” 蔺修竹本来就不满他们独处时间变少了,温思寒每次去还光明正大和她说他坏话。 最后遭罪的还是她。 每次温思寒离开后,她还得哄好久的人。 都说闺蜜和男朋友是无法共存的,哪怕她和温思寒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那个份上,尤桑也已经深刻领教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做人真难。 * 与此同时,尤桑和孟青城的关系也熟络了很多。 因为这本俄文作品翻译的工作量太大,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由她独立翻完后,再由孟青城做最终校核。 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保证进度,交流不可避免会增多。 尤桑在后来又偷偷跟踪过他几次,然而他没再去过歌舞厅,也没再跟花枝子见面。 关于跟凌家退婚一事,孟青城还以师长的口吻关心过她,表示她如果状态不好可以先休息几天。 “我没事,孟老师,文晗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孟青城淡淡一笑,“不会,文同学个性直率,有这样袒护你的朋友是种幸运。” 接着又宽慰道:“能早日离开不适合你的人,也是种幸运。” 尤桑心中一动,“老师认为,怎样的人才算是合适呢?” “很多人都说我放弃凌少帅的决定很愚蠢,以后可能再找不到这么门当户对的优秀男子了……” “并非如此。”孟青城看她的目光温润平和,如潺潺溪水,没有任何攻击性,又自有一股奔流入海的坚定,“家世、外貌、才华、阅历都是其次,两个合适的人,在心灵上一定有所契合。” “如果灵魂南辕北辙,那么肉体的每一次接触,都是在磨平一方的棱角,必然会带来痛苦。” 尤桑想起她曾经在他书页中发现的纸条,揣着试探的心思问:“那两个合适的人在一起,就不会有痛苦吗?” 孟青城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比较好,尤桑却从他再次开口前扬起的唇角弧度里,品出一缕浅淡、又深刻的哀伤。 “左同学,你听过一句诗吗?” “爱情是最可爱的痛苦,爱情是最忧郁的幸福。” “只要有爱,就会有痛,但相爱的人,可以互相治愈。” 尤桑抿抿唇,大着胆子继续试探:“那孟老师……有相爱的人吗?” 孟青城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垂下眸子,看着书页。 “有的。” 语气是掩不住的缱绻,回答却只有短短两字,似一种戛然而止的温柔,被精心打包寄出,却遗失在茫茫汪洋中,再到不了签收的码头。 他大抵是无意多谈私事,又认真投入了翻译工作里。 可尤桑注意到,他手中的笔,许久都没再动过一下。 第134章 保证不让尤老师失望 两月时光稍纵即逝。 尤桑和孟青城共同翻译的作品终于要出版了。 照例是先在报纸上刊登了相关消息和精选部分内容。 期间,尤桑还在孟青城的鼓励下,发表过两篇时评。 朴实无华的文字饱含深意,直指人心,纵使笔触稍显稚嫩,其中独特的视角、精辟的见解却实打实掀起了一番波澜。 若说上次,人们对左杉的印象还主要停留在八卦绯闻上,那么如今,但凡对时事有所关注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孟教授的学生,评论和翻译界的新星。 系统播报支线任务完成的时候,尤桑正在蔺修竹那里给他检查伤势的恢复程度。 他现在已经可以不靠拐杖正常行走,只是速度比常人慢一点点,相信再过一阵,就能和常人一样了。 嗓子同样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还有点沙哑,听上去像那种极具磁性的烟嗓,不影响正常说话。 两人的恋心获取进度也差不多,都在150颗左右。 不过尤桑主要是靠做剧情任务和支线任务,而蔺修竹则是大半恋心都源自亲密任务,因为尤桑现在是女主,大部分亲密任务都需要他主动。 “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体验到软饭男的生活。”蔺修竹叹道。 尤桑收拾着药材笑瞥他一眼,“怎么?这生活委屈你了?还是想说你过上瘾了?” “都不是。”他从她身后双手把人拥住,这种久违的、能解放双手全身心抱住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清苦的药材气息中一丝淡雅的兰花香味,沁人心脾,“我只是想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温柔又深沉的话语落在耳边,低低震着耳膜,带来一阵麻意。 尤桑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无声地弯了弯唇,放松身体将头往后靠了靠,枕上蔺修竹的肩,任由他用下巴蹭着她的脸。 这男人一直很注重形象,不喜欢邋遢,哪怕行动不便足不出户,也会把胡茬刮得很干净。 她反手抬起来摸了摸,只能摸到很细微的颗粒感,手指继续沿着他流畅的下颚线往上游走,是茂密的鬓发,不算太硬,手感不错,有点像动物的毛。 尤桑轻拍两下毛绒绒的脑袋,含笑道:“你知道就好。” “接下来可要好好表现报答我。” 就在三天前,尤桑刚从学校走出来,遇到一个衣衫破旧的报童,央求着她买份报纸。 这种情况她碰见过很多回,只要身上有零钱,哪怕不需要这份报纸,她也会掏钱买下。毕竟自己的举手之劳,对于这些贫苦人家的孩子来说,可能代表着多一份生存的希望。 不过这回她买下后,本是随意摊开看一眼,却发现里头夹了一张纸条。 她下意识将这张纸条攥进手中,抬头张望,方才的报童早已不见踪影。 尤桑回到左家,将那本厚厚的词典翻开,对照纸条上的数字拼凑出密语: 【北伐将始,凌锟难归,劝凌三降。】 短短十二字,信息量巨大。 左杉所在组织与另一革命队伍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协议合作,旨在推翻军阀统治,抵御外敌侵扰。 如今,枪声终于要真正打响。 分裂割据的军阀时代即将结束。 东南和华北相接地带,凌锟和常仁麟的斗争已经陷入白热化阶段,据温思寒给他们的消息,文荣盛最近十分忙碌,凌锟在前线的电报一封接一封,军队调度格外频繁。 若非淮城算是凌家地盘的大后方,怕是早也乱成了一锅粥。 但南方联合革命军不日就会北上,潜伏在中原的队伍也只待凌锟和常仁麟松懈之时出击,坐收渔翁之利。 届时凌家腹背受敌,断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逍遥。 想不灭亡,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常家联合起来反抗,要么顺势归降革命队伍。 在青鸟给的信息里,似乎很笃定凌锟无法回来主持大局。 外人眼里,撇开凌尧琛这个绣花枕头不提,在军中有话语权的代表,只剩文荣盛。 青鸟却明确地点出了“凌三”。 凌三爷,凌郁离。 这说明了两点。 第一:青鸟对凌家的了解比她想象中更深。 很多人都忘记了,凌郁离在受伤前,军衔仅次于凌锟。 或许是出于愧疚,凌锟一直没有撤去他的军衔,所以即便是现在,凌郁离的权力依然是高于文荣盛的。 第二:青鸟清楚,她和凌郁离关系颇近,甚至知道凌郁离的伤势已然好转。 否则不会要凌三出来主持大局,更不会让她劝降他。 尤桑想明白这些,心中有些微妙。 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蔺修竹,让他做好准备。 说实话,哪怕她如今用着调侃的语气要他好好表现,心中也不免担忧。 子弹是不长眼的。 不会因为她的祈祷和希望,就不落在一个人身上。 蔺修竹的神色倒是轻松如旧,没什么重任在肩的压力感,还轻笑着在尤桑发上亲了一口。 “遵命,保证不让尤老师失望。” 尤桑转过身,微微仰头,双手捧住他的脸。 四目相对,如云似雾的眼波掩盖了那一丝深藏的愁绪。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认真地,缓慢地说。 蔺修竹定定地看着她。 喉结滑了滑,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想承诺的东西。 可最后,落下的只有一个重重的吻。 尤桑的手顺势轻放,环住了他的脖颈。 …… 当夜,尤桑回到左家时,意外碰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怎么,左大小姐看见我很惊讶?”凌尧琛坐在正厅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另一边是左锦川在作陪。 左锦川解释说:“琛哥是陪姐姐回来搬东西的。” 他口中的姐姐是指左莲。 凌尧琛和左杉退亲、算计张佩心不成还和左莲睡到一起的事情传到凌锟那里后,凌大帅百忙之中仍然打电话回来把凌尧琛骂得狗血淋头。 可骂完了,烂摊子还得收拾,不仅张家那边得摆平,左家这边也不能怠慢了。 放在平时还好说,可现在左永瑞掌握着他军中物资接近一半的来源,这时候要是跟左家闹不痛快,简直自寻死路。 第135章 有什么能让我看得起 凌尧琛被迫娶了左莲,左永瑞抽空回来了一趟主持婚礼,时间紧,凌尧琛又不情不愿,这婚礼自然办得简陋,没有大宴宾客,只请了两方亲朋好友。 尤桑这身份自然是要避嫌的,乐得不用出席。 听说婚礼上也没少闹幺蛾子,但这都与她无关了。 尤桑只在见到凌尧琛的第一眼投去了奇怪的目光,很快表情恢复如常。 这奇怪也不是因着凌尧琛本人,而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文荣盛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凌尧琛这种性子,怎么还有闲心陪感情不怎么样的妻子回娘家? 凌锟在电报里难道没让凌尧琛去一起议事吗? 还是说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甘心就让他这么继续纨绔下去? 可也不对啊。 这时代,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传宗接代的思想就越重。 凌锟不可能放弃这个唯一的儿子,从他离开前把凌家军里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交给凌尧琛就能看出凌锟依然对他寄予厚望。 哪怕不指望他去做什么大事,留这么一支队伍,也足够凌尧琛在突发危机时自保了。 这支队伍原本的主将其实是凌郁离,在凌郁离伤后由凌锟亲自统帅。 她和蔺修竹弄出的那场火里,凌锟使唤进去救人的李副官,李翼中校,曾是凌郁离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有为,当时跟文荣盛是一个等级。 自从跟在凌锟身边,反而没再晋升过,于是文荣盛升了上校后平白压了他一级。 李翼没表现出太多不满,三年来一直任劳任怨训练军队,服从凌锟的指示。 这回被凌锟交到凌尧琛手上,还能不能这么听话就很难说了。 要说军衔,凌尧琛跟凌郁离一样是少将,但含金量跟后者根本不能比。 毕竟凌郁离的赫赫军功是自己打出来的,凌尧琛那为数不多的功绩还是蹭着他爹才有的。 凌少将和凌少帅,一字之差,将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 尤桑收回视线,还算礼貌地回了句:“两位慢聊,我先回屋了。” 说完,提步朝后头的厢房走去。 凌尧琛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站住!”他骤然开口呵斥,“我跟你说话听不见吗?” 尤桑侧头对上他充满戾气的鹰眼,微微皱了下眉,语气平静: “听见了。” 凌尧琛脸色更黑,“那为什么不回话!” “父亲临走前,叮嘱我跟妹夫保持距离,以免遭人闲话。”尤桑看似有礼,实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凌少帅也不想再被他人议论吧。” 凌尧琛一听,多日来挥之不去的躁郁再次爬满全身,令他哪哪都不痛快。 去他娘的妹夫! 左杉还好意思提! 要不是她那天跑来一闹逼他退婚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找人在报纸上乱写一通,他怎么会走到要跟左莲成亲的地步? 他以为软弱可欺的兔子,却突然爆发狠狠咬了他一口,咬完还朝他呸呸两声,放谁身上能不气得半死? 偏偏父亲还不准自己动她,怕梁家再给他狼藉的名声添一笔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左杉扯着家族由头退的婚,这时候再找她麻烦,难免叫左永瑞心里有疙瘩。 两月来,他就这么看着原先毫无存在感的女人一转身变得万众瞩目。 孟青城在文人界光环正盛,这光照到了左杉身上,让她被所有人看见的同时,也记起了原来左大小姐还是文坛泰斗梁峥的外孙女。 他们才发现,这女子并非没有才华,只是生性低调。巧了,这样的性子,最是招那些文人青睐,左杉的声名反而渐渐鹊起。 与之相反,他的名声一落千丈,父亲对他愈发失望,他却还是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这一切都是从他和左杉退婚开始的。 仿佛命运在那一天划下了分水岭,从此他们将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他本该高兴,终于甩开了这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可事实和想象天差地别。 凌尧琛一直在拼命回想,这种叫人抓狂的差异源头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一刻,他茅塞顿开—— 因为左杉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无论是从前状似木讷地、怯懦地远觑,还是如今毫不掩饰冷淡、不耐烦的斜睨,都恰好验证了她在退婚那天面无表情甩下的那句: “我却是看不起你!” 可她怎么能看不起自己? 李翼看不起他,他忍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有军队,谁说了算。 可左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凭什么? 压抑太久的愤怒不满一瞬爆发,他猛地拍桌而起,在左锦川的慌张失措和闻声而来的左莲惊恐大叫中,被冲昏头脑的情绪驱使着拔出了腰间的枪,对准那个正欲离去的背影: “转过来!” “我命令你看着我!” 尤桑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缓缓转过了身。 纵使枪口正对着她的额头,她的眉眼依然很沉静。 眸光是冰凉的,如这暮秋里的湖水,因为太深太沉,哪怕落叶飘上去,也激不起一圈涟漪,投不下一片影子。 凌尧琛不愿承认,他竟然会在这样的目光里被唤出心底埋藏的一丝自卑。 暴躁狂妄自大的人,其实心中都有道不能触碰的禁忌,越想掩饰禁地中的不堪,就越要显摆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一旦被人戳破伪装,他们就会发怒甚至陷入疯狂。 他浑然不知,或者说知道也无法控制,在尤桑面前赤裸裸地展现这种恐怖的阴暗,妄图令她屈服。 “左杉!”他赤着眼吼叫,“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尤桑薄薄的眼皮微掀,终于让他完整置身在她的视野里。 可眼神并没有任何波动,像看见一张桌子、一个柜子那样,无甚区别。 片刻后,她不带情绪地开口:“凌少帅不如先问问自己,你有什么能让我看得起的地方?” “这张脸吗?” “淮城相貌出挑的公子哥比比皆是。” “又或者是家世?” “可我瞧凌少帅自己似乎也不太看得起这个称呼。”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直到走到凌尧琛面前,淡淡的嘲弄情绪挂上眼角,“还是你的身手?” 话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他肘关节,狠厉的一个手劈,在他惊怒又猝不及防吃痛松手时,眼都不眨地接住掉落的枪,反手抵上他头顶。 “这世上最窝囊的男人,才会拔枪来威胁一个看不起他的女人。” 尤桑唇角弧度轻讽,“而更窝囊的,是发现他一直藐视的女人,根本不惧他的威胁。” 第136章 谁是你的杀父仇人 这一夜,淮城注定有许多人一夜未眠。 凌尧琛和左莲回凌公馆的路上,整个人还是神思恍惚。 左杉说完那番话转身就走了,枪被她丢在一旁的桌上。 是真的不怕他从背后给她来一枪。 这样的无畏和笃定,更反衬出他内心深处的胆怯和不堪。 其实她说得没错。 连他自己都未曾真正看得起自己,又怎么要求别人高看他一眼。 只是从前,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 他不傻,哪怕他知道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没人说出来,他就可以假装不是。 他依然能做他高枕无忧的凌少帅。 凌尧琛伫立原地良久,最终推开了慌慌张张上前劝慰的左莲和战战兢兢替左杉找补的左锦川,双脚有些麻木地朝外走去。 放在从前,他最享受这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带着畏惧的讨好。 这一刻却觉得,没劲透了。 他们的畏惧并不是对着他。 而是对着这个身份。 令他自傲、也令他自卑的身份。 …… 车子停在凌公馆前。 平常这个时候,除了主楼,其他楼里的灯光都该灭了。 今日不知怎的,整个凌公馆灯火通明。 凌尧琛混沌的大脑被这反常的一幕刺激得清醒些许。 下车后,大门处的守卫也变多了。 见到他们后,唤了一声凌少帅和少帅夫人,并说:“文上校在里面等您。” 他微沉下脸快步走进主楼,左莲亦步亦趋跟上。 大厅里,沙发上坐着凌锟的正室夫人和凌尧琛的生母五姨太,抬头望过来的目光悲戚又惶恐。 往日凌锟常坐的主位上,是一脸肃穆的文荣盛。 凌尧琛的心跳忽然变得极快,某种不良预感涌上心头。 “姑父,你怎么过来了?”他竭力维持着镇定问道。 文荣盛带来的消息却不会因他的不安变得仁慈。 “尧琛啊。”文荣盛起身走到他面前,凝重地叹了口气,动了动嘴,又闭上。 反复几次,像在他突突直跳的神经上凌迟。 “是我爸那边出了什么事?” 文荣盛面露不忍,终是开口告知噩耗: “革命军突然起事,大帅在混战中,遭遇伏击,中弹身亡。” 眼前的大厅仍是金碧辉煌。 而凌尧琛僵在那儿,刹那间浑身冰凉。 * 凌锟之死,打响了联合革命军反封建军阀统治的第一枪。 一时间,全国各地,硝烟四起,人心惶惶。 这无疑是凌尧琛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日子。 凌锟走得太突然,原本依附于凌家的那些势力转眼间分崩离析。 四省督军,一个转投了常家,一个在战事刚起时便归顺了革命军,只剩两位还在观望。 加之淮城以南本就部署空虚,北上革命军打到淮城用不了多长时间。 常仁麟第一次来电协议合作时,被凌尧琛愤而拒绝。 他也不恼,说让凌尧琛再考虑考虑,两天内想要反悔还来得及。 文荣盛迟疑一番,终是劝道:“尧琛,其实我们不妨接受他的建议。” 凌尧琛不敢置信:“姑父,如果不是常仁麟挑衅在先,爸又怎会遭了联合军的暗算!我怎能同间接害死我父亲的凶手合作?” 文荣盛语重心长:“尧琛,不要意气用事。”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大帅一去,手下将士也难免心有顾虑,何况是那些本就举棋不定的督军,想要对抗联合军的同时还防着常家,胜算会大大降低。” “常仁麟要求合作,不过是怕我们归顺联合军,他便成了瓮中之鳖。但我们若不同意,届时成了瓮中之鳖的便极有可能是我们。” “形势摆在眼前,必须尽快做出有利的选择,否则大帅这些年打下来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啊。” 已经熬了几夜的凌尧琛眼中都是红血丝,双手抱着头,十指深深插进发中。 出神地注视着墙上凌锟的遗照,许久后,哑声道:“那这件事便由姑父去办吧。” 文荣盛拍了拍他的肩,“放心。” 说完,文荣盛正要走出书房,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文上校这是要去哪儿?” 低沉镇定的声音吸引了凌尧琛抬头看去,憔悴木然的脸上如一张黑白画在瞬间染上了出乎意料的颜色。 “凌郁离?”他用那双红到有些可怖的眼盯着毫无预兆出现在眼前的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紧接着又问:“你的腿好了?” 蔺修竹一身军装,肩上披着件长大衣,带着秋夜的寒气信步而入。 他没有搭理凌尧琛,只是淡淡看着文荣盛道:“上司提问,下属要立刻回答。莫不是我养病三年,文上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文荣盛脸色一沉,眸中明显有些忿忿,片刻后,终是顾忌着军衔差距微垂下头,语气生硬地回答:“少帅同意了和常仁麟的合作提议,我正要去和其他两位督军商量共同作战的计划。” “哦。”蔺修竹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轻描淡写道:“不用去了。” 文荣盛粗眉拧起,眉心的竖纹显得更深刻,“为何?” 蔺修竹:“因为我已经同他们谈好了。” 文荣盛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跟他们谈的是和常家合作的事,毕竟他的态度更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谈了什么?”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文荣盛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 蔺修竹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归顺联合革命军的事。” “你说什么?!”文荣盛当即激动得脸庞涨红,粗声质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 “你疯了吗?要我向杀父仇人低头?”凌尧琛霍的站起来,拳头狠狠砸向桌面,冲着蔺修竹低吼,“绝无可能!” 蔺修竹面不改色,先是觑了文荣盛一眼,警示意味浓重,“请文上校注意你的态度。军令如山,你没有质疑我决定的权利。” 然后又看向凌尧琛,嗤笑一声:“谁是你的杀父仇人?革命军吗?是的话,成千上万人,你要一个个杀光吗?” “更何况,你真的确定,杀了大哥的人,就在革命军中?” “当时三方混战,又是在夜间,根本分不清是谁开的枪,你怎么知道,不是常家军的人?” “更甚者……就是凌家军内部的人?” 第137章 可我是他的弟弟 凌尧琛心中大震,嘴唇颤抖:“你什么意思?” 蔺修竹却不再看他,只是伸手在门上敲了一下的同时,往前走了一步,挪开位置。 一个人影电光火石间从门外闪了进来,朝文荣盛扑去。 凌尧琛被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是被冲进来的李翼吓到,而是—— 文荣盛几乎在同一时刻朝他扑了过来。 那脸上掠过的陌生狠厉神色,显然不是想要过来保护他。 幸好,李翼的速度稍胜文荣盛一筹,堪堪在他要碰到凌尧琛前将他从背后压倒在了地上,并动作麻利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蔺修竹行至扶手椅旁,随意掀了下披风,动作潇洒地坐下,翘着二郎腿,两手交握置于胸前,一副要审讯犯人的架势。 在开始前,还睇了眼惊魂未定的凌尧琛,礼节性地提醒了句:“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请你务必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发出声音干扰我问话。” 此时的文荣盛,和平时粗犷豪放、不拘小节的那个文上校,简直像是两个人,也和凌尧琛记忆中可靠的姑父相去甚远。 直到这一刻,他仍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他的世界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天翻地覆? 蔺修竹不再管他的反应,平静地直视着被李翼压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散发出阴郁气息的中年男人。 “抬头。” 文荣盛一动不动。 李翼十分有眼色地揪住他的后颈一拉,迫使他不得不将整张脸露出来。 “你是常仁麟的人吧?” 文荣盛不吭声。 但蔺修竹从他微抿的唇角和轻弹的眼皮中读到了回答。 他继续说:“大哥中枪,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干的。” 文荣盛依旧不说话。 蔺修竹也不需要他肯定,兀自陈述着他推测出来的真相:“你和常仁麟里应外合,本就打算让大哥这次死在吴县,总归我这侄子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们大可以慢慢吞并东南的地盘。” “革命军起事本在你们意料之外,却让你们想到了另一个计划:把大哥的死栽赃给革命军,杜绝我这傻侄子投降的可能。” “再假意要与凌家合作,让凌家的军队在南边替你们抵挡一阵,常仁麟便有了转圜的机会。” “那么这个转圜的机会来自哪里?” “是东北的马祥?” “还是……”蔺修竹一字一顿,加了重音,“你们打算与虎谋皮,找外军?” 文荣盛抬眼盯着他,良久,轻哂道:“少将既然心中已有定论,又何必来问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技不如人,我认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便是。” 蔺修竹并未对他这类似挑衅的话语有过多反应,反倒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出他意料的话: “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问。” 文荣盛重新沉默下去。 蔺修竹起身,踱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解开衣领最上端的扣子透了口气。 看着窗外又等了一会儿,失去耐心一般,“没有就罢了。” “至于如何处置你,我这侄子应该比我更有资格决定。” 他给了李翼一个眼神,李翼就要把人压下去。 文荣盛却在此时出声:“等等。” 他有些艰涩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蔺修竹似是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垂眸回答:“三年前吧。” “我执行任务出意外那次,就怀疑你在其中动了手脚。” “只是我并没有确凿证据。” 其实并不是。 对文荣盛的怀疑是最近才开始的。 尤桑跟他说了凌锟死前那段时间,文荣盛的忙碌和凌尧琛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对此都觉得有些蹊跷。 于是就拜托温思寒去偷偷查了凌锟发来的电报。 那里头提到凌尧琛的次数并不少,甚至还有让凌尧琛给他回电的。 统统被文荣盛截了下来,两头瞒着。 这才能确定文荣盛有问题。 他们又从他的儿子身上下手查,发现他儿子经常去的一家戏园,里面的头牌,祖籍是常州,正是常仁麟的大本营。 且这头牌每次回去探亲,都是在他儿子去找过她不久之后。 如今文荣盛又一个劲怂恿凌尧琛跟常家合作,可合作的前提是地位平等、势均力敌,就凌尧琛怎么可能斗得过常仁麟那个老狐狸? 嘴上说得好听叫合作,外人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投靠,到时文荣盛再把凌尧琛的权力一架空,凌家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在知道文荣盛是常仁麟的人后,再回过头去看,蔺修竹就发现三年前的事处处是疑点。 他虽然笃定凌郁离受伤和凌锟脱不开关系,可他也奇怪,如果凌锟真的是罪魁祸首,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凌郁离,而是要一直把人养着? 如果是舍不得凌郁离能给他出谋划策,那他难道就不怕弟弟哪一天想起真相,会恨他报复他? 如果是因为愧疚,凌锟作为元帅难道不懂慈不掌兵的道理?一时心软日后可能会带来更大祸患。 三年前的任务里,下发指令的是凌锟,执行任务的除了凌郁离,其实还有文荣盛。 蔺修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假装失误实则故意违背指令让凌郁离受伤的,是文荣盛。 凌锟看出了真相,却没有施以重罚,还替文荣盛遮掩。 因为,文荣盛做了他一直想做,又下不了决心做的事。 凌锟以为手下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才这么做的。 事实上…… 文荣盛闻言,果然讽刺一笑,自动开始提起当年的事。 “想当初,少将年纪轻轻,威名已经传遍全军,是何等风光啊!有少将在,谁还记得有个凌少帅?连常将军都说:此人若不早日除去,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我为了毁掉你,早做好了会被重罚甚至丢命的准备。” “却没想到,原来少将,不止是常将军一个人的心腹大患呐。” 他看向被一连串消息冲击得呆怔的凌尧琛,意味不明地叹息:“凌锟为给他儿子铺路,可真是用心良苦。他估计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死后,护着他儿子的,居然是他想扫清的障碍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又被蔺修竹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他想到了。” 文荣盛一僵,“什么?” 蔺修竹轻挑了下唇,笑他傻似的:“你以为他为什么把李翼这支兵留下来?仅仅是因为实力最强,所以留下来护着凌尧琛吗?” “再好的材料,在无用的铁匠手里,也只是一堆废铁。”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投到文荣盛身上时,仿佛也沾染了浓厚的凉意,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因为他知道,换了别人,都有可能听你差遣。” “但是李翼,一定会唯我是从。” 蔺修竹表情漠然,好像事不关己,但细品他的语气,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萧索之意,散在这潇潇秋风里。 “你是他的心腹没错,可我是他的弟弟。” 他从小看着长大,最了解不过的,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弟弟。 第138章 背叛者从来没有好下场 文荣盛脸色瞬间灰暗下去,大抵是为自己伪装多年,却仍旧没能成为凌锟心底里最信任的人而感到挫败。 他最后问了个问题:“你说之前没有证据,那你如今的证据,从哪里来?” 蔺修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有人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她说:你打算一旦被怀疑就抛弃妻女只带着你那个儿子一起跑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先被抛弃?” 文荣盛先是一惊,脸上一番变幻莫测后,最终浮现难以置信的怒气,咬牙切齿:“文晗……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 蔺修竹不以为然道:“此话差矣,文上校在凌家待了这么多年,对凌家而言,你才是吃里扒外的那个。” “哦对了,她还说,横竖你也不待见她,她就不亲自来见你了,毕竟,她还忙着去抓你儿子呢。” 一直勉强维持着冷静的文荣盛顿时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干不净的字眼。 蔺修竹皱皱眉,李翼立刻堵上文荣盛的嘴把他拖下去了。 书房内霎时恢复寂静。 凌尧琛久久回不过神,直到一只青筋隐现的手屈起分明的骨节,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略带点沉闷的声音唤回他的神志。 他抬起头,见他这位只比他大了几岁的小叔,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睨着他,面容如此年轻,散发出的气场却不失那些在军营和官场浸淫多年的中年人。 或许在父亲的期望里,他就该是这样的吧。 可惜,三年过去了。 凌郁离还是凌郁离。 凌尧琛也还是凌尧琛。 曾经他也想过,为什么凌郁离可以那么光芒万丈,他作为凌锟唯一的继承人,却无人问津。 他甚至也在凌郁离残废后有过幸灾乐祸。 可他从没想过,凌郁离的伤,竟真会与他有关。 他也想怀疑文荣盛的话,可事实摆在眼前。 既然凌郁离离开凌公馆三个月腿就能好,那为什么在凌公馆的三年迟迟好不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凌尧琛放在桌下的手渐渐攥紧了。 他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而蔺修竹没有时间等他酝酿,撂下一句“人你看着处理,联合军那边我会去交涉”,转身欲走。 “等一下。”方才发生的一切让凌尧琛的心惶惶然没有着落,大脑也是一团浆糊,面对不确定下意识就想寻求帮助,“怎么处理?” 蔺修竹有些好笑道:“你说呢?之前不还喊打喊杀的吗?现在抓到罪魁祸首了,反倒手足无措了?” 凌尧琛混乱的状态被他点破,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谁求助,窘迫油然而生。 可如今,他身边也实在是没有其他人能够为他解答难题、给他指点迷津了。 咬了咬腮帮子,破罐破摔地追问:“要……杀了吗?” 蔺修竹端详了会儿他迟疑的表情,直到凌尧琛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不想说就算了,我自己会处理!” 他方才叹了口气,“我是在想,如果凌锟不是一边想着培养你一边又把你保护得太好,你怎么会天真成这副样子。” 纨绔是真纨绔,狂傲却是假狂傲,外强中干,摆出的所谓凶狠样子,在老油条面前就像个要不到玩具于是撒泼耍赖虚张声势的孩子一样幼稚可笑。 “就算你没看过几本战争史也没上过几次战场,但背叛者从来没有好下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卧底或者间谍,一旦被发现,下场不会比叛徒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对于他真正忠心的那方,或许叫做牺牲。” “本质逃不过一个死字。” “因为他若不死,来日便是你亡。” 蔺修竹说着再残酷不过的事实,神色却始终平淡得像个局外人。 这种平淡深深刺激了凌尧琛,令他哪怕明知这个人说得有道理,还是想反驳,想看他跟自己一样失控错乱。 “那你现在要率领军队向革命军投降,不也是背叛了凌家?”他大声质问,又似在不甘地控诉他不战而降的可耻行径,“你就不怕自己没有好下场?” 蔺修竹斜侧的身子终于转过来面对着他,沉静的黑眸暗了暗,吞噬着书房里昏黄的光。 片刻后,轻声嗤笑,“你以为我说的背叛,是哪种背叛?” “凌家?”他眼尾微眯了下,不屑溢于言表,“如果今日文荣盛不是要忽悠你转投常仁麟,而是直接杀了你自己上位,你信不信我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换做是原来的凌郁离,或许会管,但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凌尧琛错愕一瞬。 蔺修竹接着道:“但他想要回到常仁麟那头就不行,因为常家有勾结外军的嫌疑。” “他们背叛的是国家,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所以不管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知道为什么联合革命军的兵力明明比三大派系的军阀都弱一筹,可是各方盘踞的势力都慌了吗?”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年的横征暴敛、腐烂奢靡,早就让底层人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若没有革命军这把火还好,可这火一旦点燃,所有曾经被镇压下去的反抗都将成为燃料。” “这火只会越烧越大,直到把所有黑暗和污秽烧得一干二净。” “至于我……”他一脸疏淡,“属于凌家的凌郁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其实凌郁离在残废前,就多次和凌锟发生过争执。 他一开始跟着凌锟上战场的时候,打的都是来侵犯的外军。 可后来,凌家和其他崛起的势力一样,枪口逐渐转向了其他军阀,甚至是无辜百姓。 凌郁离不愿同流合污,当时就存着卸去军职的心思,所以后来残废了,也就失了心气,听天由命,没想过再重回军中。 事到如今,角色的愿望是什么,不必系统说,蔺修竹也已经了然。 “今后的凌郁离,只忠于这个国家,忠于所有为人民自由幸福而进行的斗争。” “以及……”他眸中忽然不自觉地流泻出丝丝笑意,令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我的爱人。” 第139章 蔺修竹大脑空白一瞬 蔺修竹代表凌家宣布东南易帜后,成了这次北伐中流血牺牲最少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凌少将那天和联合革命军的南部首长谈了什么,只知道此后,凌家军归顺革命军,仍旧是留在东南一带,不过从占据地盘变成了驻守此地,最高统帅便是凌少将。 得益于凌郁离曾经对下属队伍管辖严苛,在他离开后,李翼行事风格与他一脉相承,带领的军士从未与普通群众发生过矛盾,群众的合理诉求也都会尽力满足。 故而凌郁离在这一带的名声,要比凌锟父子好许多,底层民众对于他的上位,大部分都喜闻乐见。 北方战火连绵的时候,淮城已然恢复了歌舞升平。 这场北伐之战持续了半年之久,从秋末到夏初。 常仁麟顽抗最终失败,革命军将华北收入囊中,却在将对东北发起进攻时,因为两个组织合作的骤然破裂,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期间,蔺修竹接手军队后,很快就根据革命军的纪律条例,细化了一份更详细的军规军纪,对整个凌家军进行整顿。 面见了所有尉级及以上的军官,有能者提拔,无能者贬斥,惩处或遣散某些作风不正、有过不良行为的队伍。 当然,不免遇到许多阻力。 凌家军内部早就腐朽不堪,欺上瞒下、互相包庇的行为屡见不鲜,除了李翼,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其中不乏有一些忠心于凌锟、不满他铁血手腕的军官存在,甚至最严重的一次反抗里,在某位上尉带领下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暴动。 其实这个叫朱辉的上尉手下也就管着一百来号人,不算多,但曾经被坑害过的无辜群众可就多了去了。 他是凌锟第八位姨太太的弟弟,没少借着这个名头在外面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他手下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之前文荣盛是朱辉的顶头上司,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他这些恶劣行径,却一直压着没让这事儿传到凌锟面前,估摸着也是存了让朱辉败坏凌锟名声的心思。 毕竟凌锟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这个闲心来管底下所有人,但他沽名钓誉,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干坏事,他肯定是不会允许的。 朱辉呢,每次犯了事被捅到文荣盛那里,都腆着脸带着礼物钱财去文荣盛那儿,名为赔罪实则贿赂。 文荣盛只不轻不重敲打一下,也没给什么实质性惩罚。 时间一长,朱辉自然以为是自家姐姐在凌锟那儿给他说了好话,他干的事有一半好处都上贡了,也算在凌锟那儿过了明路,于是愈发肆无忌惮。 这回靠山一倒,军中整顿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如果乖乖坦白所有,肯定逃不了惩罚,按照军规,小命都难保。 可要他灰溜溜跑路,他又不甘心。本身就是没太多脑子的人,又被手下那些狐假虎威惯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怂恿,遂恶向胆边生。 朱辉是在凌郁离伤后才进的军中,光听过凌少将的名号,却没有实质领教过,否则他大概就不会冲动上头,联合另几个同样心存妄念的军官,共同制造了这起叛乱。 他们率领的叛军总共才五百多人,硬刚肯定是不行,里头有个人便动了歪脑筋。 “都说擒贼先擒王,咱先把那凌郁离和李翼解决了,把全军给镇住,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这话,有点儿打仗经验的人听了都知道不靠谱。 先别说要杀了凌郁离和李翼有多难,就算他俩真的运气背到家,跟凌锟似的莫名其妙一命呜呼,那没了他们,还有那么多位中校和少校,就朱辉这些乌合之众,确定能争到统领权? 即使能争到,革命军再回头来打,他们谁又有那个本事顶住? 可惜了,这些密谋的人里,没一个是正经上过战场的。 或许是脑海中的美好构想给的勇气,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群贪图享乐的亡命之徒,就这么不顾后果地,借着一次学生游行的契机,发动了叛变。 这次游行,是淮城大学的学生自发组织的,旨在反对某组织背叛革命,大肆屠杀普通革命群众和另一组织成员的无耻行径。 当然,蔺修竹这方第一时间就公告表明了立场:坚决与所有背叛民众意志的行为斗争到底。 尤桑作为被屠杀一方组织的成员,事发后便和孟青城在报刊上共同发表了批判性的时事评论,引发剧烈反响。 民众一时群情激愤,自发地参与到这次游行中来。 按照设想,这次游行就是做给驻扎在淮城周边的某组织军队看,不会有实质危险,因为淮城内部都是凌家军,而凌少将是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 万万没想到,出了朱辉这个变数。 他擅自违抗军令,带着那五百多号人,去镇压游行的学生和民众。 消息一传到蔺修竹那里,他当即色变。 因为这件事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大量无辜死伤,也会再次影响凌家军的威望。 更因为……尤桑是游行队伍的领头人之一! 这大半年下来,尤桑在学校早就成了风云人物,也是学生会里的重要成员。 像这样的大事,她是必须要表态和参与的。 蔺修竹二话不说丢下手头所有事务朝城中心的游行街道赶去,刚踏出门,和恰好来找他的凌尧琛擦肩而过。 凌尧琛难得见他这么一副着急的样子,脸色还如此难看,遂抓住紧跟在后的李翼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 李翼飞快道:“朱辉叛乱,游行队伍有危险。” 说完就挣开他追上蔺修竹的脚步。 凌尧琛一愣。 游行? 昨天左锦川到凌公馆看左莲,提到了左杉最近在忙的事情,好像就是…… “等等我!”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不受控似的转身跟上去。 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人受伤了。 蔺修竹远远望见路上的血迹,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再定睛看去,人群里站在前头,和朱辉对峙的,正是尤桑。 第140章 一条生死分界线 忽然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拦住去路的时候,尤桑脑海中窜过许多念头。 这几个月,她亲眼目睹的流血和死亡不在少数,很清楚这时候最明智的做法是后退,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游行的人太多,不乏个性冲动情绪激动的,朱晖等人的态度又太嚣张,被他们恶劣的言辞一刺激,有些人一时热血上头就想冲上去拼命。 朱辉这些人不是善茬,立刻掏出枪来威吓,见几个男学生还有往前的意图,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开枪了。 砰!——砰!—— 两声枪响在人群里炸开,两名男生立刻倒在了地上,原本生龙活虎的人,眨眼的功夫就奄奄一息,鲜血淌了一地,触目惊心。 一瞬寂静后,上千人的游行队伍当即炸开了锅,有着急想躲避的,有害怕想逃出去的,有被激怒想上前同归于尽的……群众转瞬间陷入愤慨和恐慌,你推我搡,变得嘈杂而混乱。 仅仅几秒内,事态发展急转直下。 尤桑一把夺过身边男生手中的喇叭,将声音提到最大: “所有人不要慌张!冷静一点!乱跑只会更危险!” “我们反对暴力镇压合理诉求,但不提倡诉诸于暴力!大家切勿冲动!” 她身边另外一男一女的学生则连忙过去查看伤者的情况,回头和尤桑对视一眼后,马不停蹄带人将伤者送去了医院。 或许是尤桑铿锵有力、坚毅镇静的声音唤回了部分人的理智,在他们的安抚下,其他人也渐渐平复下来,暂时待在原地。 这一刻,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尤桑身上,沉甸甸的如有实质。 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咚咚作响。 身前是全副武装来者不善的士兵,身后是手无寸铁无辜悲愤的普通人。 她站在中间,像一张人形的盾牌,像一条生死分界线。 尤桑笃定,蔺修竹接到消息很快就会赶过来,而她必须在这之前,拖延时间,稳住局面。 不动声色地缓缓吸气后,她昂首挺胸又向前迈了两步,将语气里仅剩的一丝颤抖也埋得一干二净,方才竭力嘶吼过的嗓音带着沙哑:“敢问这位长官,为何要阻拦我们的游行?” 朱辉摸着手上的枪,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轻佻,停在她脸上时,又掺了丝淫邪,不答反问:“今天这档子事,你领的头?” 尤桑忍住那种被粘腻毒蛇爬过全身的恶心感,面不改色地回:“是。” 朱辉怪笑,目光更显得浑浊,啧啧两声:“好好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乖乖待着,跑出来搞这些歪风邪气。” “你们这样干,是在挑衅军官,扰乱治安,我把你们全抓起来都不冤!” 尤桑并不畏惧他的恫吓,如果他真想抓他们,就不会在这儿跟她废话。 “所以长官是奉命来抓我们的吗?请问是奉了谁的命令?” 朱辉闻言眯起眼,表情变得危险,显然这个问题让他感到不爽。 但片刻后他就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我们都是凌将军手下的人,你说我们奉了谁的命?” 此话一出,身后群众顿时又开始躁动。 尤桑却在此时明白了朱辉这群人的身份。 她知道凌家军这段时间一直在整顿,眼前这些恐怕是要被清理掉的毒瘤,因为不甘心所以打算最后放手一搏,才会出来作乱。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凌郁离。 尤桑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握紧了,面上仍不动如山。 “是吗?可是凌少将日前才发布了公告,支持民众为革命自由而抗争,怎会出尔反尔?” 朱辉嗤笑,“我怎么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啊。” 尤桑继续和他周旋:“那请长官不要挡路,前头不远就是凌公馆,我们这就去求见凌少将,向他问个究竟。” 朱辉一点要移开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看她的目光越发诡谲令人不适。 “你这小娘们倒挺有种。”接着意味不明道,“可惜了。” 这时,侧方出现了一辆军用敞篷吉普车,驾驶座上,一脸严肃的李翼按着响亮的鸣笛,一路疾驰闯进了人群包围圈,直接挡在了群众和叛军之间,后头还缀着一车队训练有素的士兵。 副驾上,蔺修竹第一时间去看尤桑,见她完好无损,不像有受伤的样子,紧绷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松了松。 后座上,凌尧琛瞧见尤桑孤身一人站在前头跟叛军首领对峙,神情极其复杂。 这段时间,左杉频频登报,带领学生运动,纵使扬名淮城,为人处世依旧不卑不亢,还说服了左永瑞捐出一大笔钱,用于救济北方因战乱而流离失所,逃到淮城的难民…… 一桩桩一件件,都根本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左杉。 可每回看到她,他眼中的形象还是会再一次被刷新。 凌尧琛没有发觉,他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长……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根据曾看到过的报纸照片认出了副驾上的人,不知是哪个角落发出一声呐喊:“凌将军!刚刚这些兵打伤了两个学生,还说是你授意让他们来的,是真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起彼伏的质问声顿时爆发。 “对啊!你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你发在报纸上的公告是骗人的吗?” “你是不是要走凌锟的老路?!” “我就说这些军阀出身的都不可信!” “打倒封建军阀和反革命逆贼!” “打倒军阀和逆贼!!!” “打倒……” 众人的口号逐渐整齐划一,高高挥舞的拳头充斥着失望和悲愤之气。 这时候,尤桑不能再拦,只会适得其反。 她望向蔺修竹。 同一时间,蔺修竹缓缓从车上站了起来。 车座底盘高,他的姿态又十分挺拔,使此时高出众人一大截的他,仿佛站在演讲台上。 可他的目光是如此平和、中正,沉淀着不怒自威和临危不乱的气势,又含着隐隐的恻悯,令人觉得这并非俯视,而是处在平等位置上的交流。 “我知道,诸位心中存有疑虑,也能理解大家此时的悲伤和愤怒。”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但请你们相信,我之前选择归顺革命军,是呼应广大群众意志做出的选择,如今仍是。” “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让诸位受到伤害和惊吓,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话音落地时,车队里的士兵已经动作迅速地将朱辉等人围了起来。 李翼端着枪对准他,低喝道:“放下枪束手就擒,饶你们不死!” 朱辉却痞里痞气地转了转枪,眼中闪过恶狠,“开枪吧,如果你们不怕那些人跟着陪葬的话!” 李翼皱眉,目光瞥向上司寻求指示。 而朱辉也在这时盯着沉下脸的蔺修竹,讥讽道:“凌将军这么大义凛然,想必为了这些贱民以命换命,也乐意得很吧?” 他猛地将枪朝天举起,李翼等人立即警戒起来,可枪声却不是从朱辉手中发出的。 说时迟那时快,两面高楼里,不知从哪个隐秘角落袭来的呼啸破空声,像死神的镰刀从高空狠狠劈下! 眼前耳畔的一切仿佛都被放大放慢,那种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阴冷令尤桑瞳孔骤缩,浑身血液逆流,近乎恐怖的直觉和生死一线被激发出的求生意志让她堪堪后仰退开一步—— 就在那零点零一秒的差距间,子弹无情擦过她的左臂,长长一道伤口顷刻血流如注! 一阵失血的凉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额头冷汗簌簌而落,她不知道是应激僵直的身体还是疯狂心悸中勉强抓住的一丝理智让她双脚依旧牢牢抓在地上,没有狼狈跌倒。 身后人群也再次焦躁不安起来,她努力掀开汗湿的眼睫,头一次看到蔺修竹那般方寸大乱的模样。 尤桑咬牙用右手扶住左臂,轻轻对他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远处传来朱辉遗憾的声音:“看来我这兄弟的准头,还得再练练呐。” “凌将军,这个筹码怎么样?这小娘们运气不错,不过她后面那些人……”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震天响! 是车门被重重砸上的声音。 饶是朱辉这样手上没少沾人命的家伙,看过去时,也不免心惊了一下。 一身悍利军装的男人伫立车旁,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令人脚底发寒毛骨悚然。 那原本温良沉静的眸子,此刻幽黑如夜里铺天盖地的雷霆风暴,蕴含着摧毁一切的可怖欲望。 第141章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他声音冷嚣得沾满了血腥气的刀锋,穿皮进骨。 “你的人敢再动一下,我保证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朱辉尚且心中怵了怵,他身后那些乌合之众,暗暗相觑,更是油然而生一股退缩之意。 可事到如今,早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朱辉咬着腮帮子,狞笑着说:“凌郁离,你用不着威胁我,我说了,你过来替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有事。” “否则,就算你把我们全部都杀了,死到临头我也一定会拖几个垫背的!” 蔺修竹面色沉沉,抬脚正欲走过去,朱辉又喝道:“把枪扔掉!” 步伐一顿,他手上的动作却毫无犹豫,干脆地把别在腰间的枪卸下,往后一抛。 被身后的凌尧琛手忙脚乱接住。 眼看前面人就那么两手空空大无畏地往对面朱辉和左杉中间地带迈去,他张了张嘴,又徒劳地合上。 如果换成是他,他会如此果断吗? 他甘心用自己换这些无辜的人吗? 他…… 他不敢的。 从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跟凌郁离的差距。 望着那道笔直坚毅的背影,凌尧琛脑中蓦地浮现出退婚那天,左杉离去时的样子。 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她。 却发现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都不曾表现出恐惧的人,此时那双眸子紧紧追随着凌郁离,无法克制似的流露出张皇。 心脏倏地收缩了下,凌尧琛还来不及想更多,朱辉粗里粗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再过来点!” 蔺修竹面对着朱辉,又往前走了两步。 此时他四周再没有任何遮挡物,像一棵孤零零的大树,矗立在钢筋水泥中。 两旁的高楼,一扇扇窗户像是黑洞洞的眼和吃人的口,随处会从里头伸出锋利的爪牙,在突然间贯穿他的躯干。 而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丝毫畏缩和慌乱。 朱辉最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这副姿态。 他生平一大乐趣,就是打断不屈者的傲骨,玷污高洁者的清白,要所有鄙夷唾弃他的人最后不得不跪在他面前奴颜婢膝、卑微求饶。 这种急剧膨胀的恶欲令他忽然变得格外兴奋。 折辱一个高高在上、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可比欺侮那些普通人有意思多了! 朱辉鼻翼急促翕张,双目中满是诡异的光,被想象中的快感操纵着把原先计划搁置在了一边,不由自主大声命令:“给我跪下!” 蔺修竹眼皮掀了掀,神情不变,眸中的墨色翻滚,更浓郁了些。 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朱辉却满脑子都是这人在万众瞩目下给自己下跪的情景,一想到凌郁离哪怕今日不死,从今往后也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罩在他头顶的耻辱,快意就像鸦片那样麻醉了他每根神经,令他忘乎所以。 “听到没有,还不跪下!”他手中的枪对准了蔺修竹,“不然我立刻崩了你!” 蔺修竹总算缓缓启唇,声如碎冰,是阴凉刺骨的温度。 “我只跪死人。” 朱辉被那眼神和话语中的森森寒气刺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旋即大怒! 他持枪的手再次往上举了些,作势要给出信号,又一次用他人的性命威胁道: “你跪不跪?!” 人群拥挤的街头,此刻寂然无声。 数不清的目光投聚在那道背影上,仿佛一座大山。 一个人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可一根脊梁再硬,都不足以承载他人的命运。 这条荆棘之路上的先驱者,哪个不是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咬牙往前,他们之所以还能百折不屈,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人倒下,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 尤桑明白这个道理。 可正是这种残忍的清醒撕裂了她的心扉,令她几乎痛不欲生。 心真的好疼。 好疼啊。 疼得连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都那么微不足道。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人如其名。 蔺修竹可以主动地、绅士地弯腰,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他屈服、折断他的傲骨。 这样的人,精神折磨会比肉体更让他痛苦百倍。 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膝慢慢开始弯曲,像一把钳子不留缝隙地夹住了她的心脏,随着那缩小的弧度越夹越紧。 尤桑抓住了自己开始抽搐的胸口,呼吸越来越艰涩,理智已然在绷断边缘。 身后这群无辜的人,固然是他低头的原因之一。 可她很清楚,主要原因,还是她。 “不,不要……”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气音,她麻木的双脚艰难地动了动,意志想要冲过去拦住他,身体却怎么都不听她的使唤。 分秒如年,万般煎熬。 千钧一发之际,清脆而短促的枪响再次划破长空。 尤桑浑身一僵,心跳骤停。 但预计中噩梦般的情景并未发生。 子弹没有落在蔺修竹身上,也没有落在身后任何一人身上。 仿佛那一声夺命的嗡鸣只是人们的幻觉。 朱辉也跟着一震,以为楼上人不听他的指令就出了手,恼怒地举头望去,却在下一秒瞳孔急剧扩张。 从楼顶垂直跌落的人影,在他瞳孔里快速放大,如同某种恐怖的预示。 枪响那刻,蔺修竹眼底闪过如电冷芒,微曲的膝盖如猛兽暴起时蕴含巨大力量的后肢,在地面借力后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朱辉飞扑过去,同时右手拔出了藏在军靴中的锋利匕首,在将人死死压在地上,眨眼间扎穿了他的两只手掌。 “啊啊啊!——” 和朱辉惨叫声共同响起的,是一旁尸体坠落在地的巨大撞击声,引发人群中一阵尖叫。 蔺修竹恍若未闻,头都没抬一下,挑断他手筋后,手起刀落,又将他两条脚筋也割断了。 几滴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令他隐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脸宛如罗刹。 叛军顷刻间失去头领,慌乱不已,李翼当即高声吼道: “事已至此,你们还要顽抗吗?放下枪举起手!投降者不杀!” 第142章 你跟我保证,没有下次 片刻后,有人扔了枪,双手举起。 接着,几百人陆陆续续都举手投降。 另一边楼顶,接到蔺修竹通知匆匆赶来的温思寒将脸从瞄准镜后移开,掂了掂手里的枪。 要说这事儿,也有她的责任。 本来蔺修竹早该处理了朱辉,但她一个不小心,让文荣盛儿子文硕给跑掉了。 常仁麟兵败后,他和外军勾结一事暴露无遗。 据青鸟传给尤桑的消息,常仁麟埋在凌家的钉子,也与外军间谍存在联系。 可文荣盛早在暗牢里自尽,死前什么都没有交代。 想查到间谍,唯一可能就是抓住文硕。 而文硕是在朱辉的帮助下逃掉的,是以蔺修竹暂时没有动朱辉。 毕竟朱辉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在文荣盛死后还冒着风险帮文硕实在不太合理。 他们本想暗中监视朱辉,看他是否还会和文硕有所联系。 没想到朱辉竟然胆大包天领着区区几百人也敢叛乱。 朱辉身边有个心腹,据说枪法不错,因此蔺修竹赶来的同一时间就让人去找温思寒了,以防万一。 温思寒只比蔺修竹晚到一点点,在那一枪差点打中尤桑的时候,根据子弹的方向,她迅速确定了对方所在的位置,并找到了最佳狙击点位。 有一瞬间恶趣味作祟,让她想晚点再开枪,真让姓蔺的跪下去就好玩儿了。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变态。 可惜,尤桑偏偏要露出那种表情…… 罢了,谁让她不忍心看姑娘家伤心。 尤桑顾不上人群的骚动,过山车般的情绪令她两条腿愈发僵硬,每走一步都有针扎般的刺痛从脚底往上蔓延。 蔺修竹正起身让人把朱辉给绑了押回去。 他没有杀他,因为就这样死掉,实在太便宜他了。 一转身,看见尤桑眼眶通红,脚步不稳地朝他靠近,全身冰冷气息顿时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 他摘下沾满血迹的军手套扔在地上,大步朝尤桑走过去,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将她一把接住。 尤桑几乎是撞进了他的怀里。 此时此刻,她不想要理智不想要清醒,不想去管别人怎么看她,只想用力抱住眼前这个人。 感受他实实在在的呼吸和体温。 蔺修竹同样将她抱得极紧,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命脉。 他曾对她道出过他唯一的恐惧,是害怕失去她。 她终于完全理解了他的感受。 因为她也是同样的害怕。 比子弹差点贯穿她身体的时候还要怕。 原来…… 她已经在乎蔺修竹到这个地步了。 尤桑从他的怀里微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嗓音带着一度失声后的喑哑,还有点儿哽咽,小得只有他们俩能听到。 “蔺修竹……别再这样了。” 别再为了她牺牲自己。 “我真的会怕。” 蔺修竹定定望进她的眼底,干涩的喉咙动了动,原先的焦躁担忧急怒统统堵在了喉头,不上不下,心脏好像泡成一朵湿透的棉花。 他本想用凶狠的语气说: 为什么要站出来和朱辉对峙? 为什么不躲远一点? 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知道子弹从她身上擦过的时候他心都不会跳了吗?知道看见她的血他会发疯吗? 知道她如果出事,他…… 他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说,她也会怕。 他们原是一样的啊。 整个胸口一片酸软,蔺修竹无可奈何般的,从喉中滚出一声叹息。 避开了尤桑的伤口,一边轻顺着她的背,一边满是安抚意味揉着她的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就小心地捧起她的左臂查看伤势,眉峰拢起,肉眼可见地心疼,“痛不痛?我们马上去医院。” 尤桑却没有听他的话放下心,抬起另只手,用指尖揩去了他脸上的几道血迹,继而用掌根压了压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你跟我保证,没有下次。” 这种事情,怎么保证? 她总是轻轻松松就能凌驾在他的理智之上,根本不受他控制。 蔺修竹拿她没办法,想说“那你先给我保证一个看看”,可面对她执拗的眼神,到底是败下阵来先低了头,笑叹着开口:“行,听你的,我保证——” 可能是老天也感觉到了他的心口不一,所以不愿意让他把这句承诺说完。 余光里乍然被刀面反射的冷锐一晃,蔺修竹溢满柔情的眸子刹那转厉! 趁着人群的四散,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从尤桑侧后方渐渐逼近,因为存在感太低,所以直到近前都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即使注意到了,以为是群众,也没有警惕。 蔺修竹分心发现这人时,他离他们已然只剩下三四步的距离。 当那人从袖中抽出短刀高高扬起朝尤桑后心扑来时,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猛地抱着她往旁边一倒,用身体垫在了尤桑下面。 那人扑了个空,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们倒地的同时从人群的边缘冲了出来! 该死的! 蔺修竹心中低咒一声。 尤桑趴在他身上,几乎能从他放大的瞳孔中,看清从自己身后急速下落的刀锋。 心跳快得几近冲破胸膛,蔺修竹抱着她愈发牢固的铁臂也令那不好的预感膨胀至爆裂边缘。 “蔺修竹,不——” 话语中断在快要将她骨骼捏碎的巨大力道里。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决绝的能量,将他们调换了位置,只记得天旋地转间,两声枪鸣和刀刃深深没入皮肉的切割声,是一同响起的。 随后就是浓重的血腥味,满手滚烫粘稠的液体。 尤桑颤抖着抬起手,只一眼,天空好像都被烧成了血红色,烧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化为灰烬。 “蔺修竹?”语调破碎得不成样子,很轻地唤着身上人,怕吓到他似的。 “蔺修竹……”尤桑浑身都在剧烈地抖,手颤巍巍摸上他的脸,“回答我。” 可方才还对她温柔笑着的人,此时只是无声无息枕在她的肩上。 呼吸弱得快要听不见。 整个人却依然死死地护在她身上,有如千钧重。 乌云席卷,吞噬了尤桑眼底的天空。 热烫血沫滴溅在她眼角,如同一滴血泪。 第143章 你快点醒,好不好 冰冷的医院里,尤桑被重重一推,身子撞到墙壁上。 明明是夏季,却连骨头缝里都被凉意侵袭。 “尤桑!你这个害人精!” 大舅母端庄雍容的脸变得刻薄,字字如鞭抽着她的脸,“你妈把我们家害成这样还不够,你现在还要来祸害爸!” “爸有哪点对不起你的?啊?!” 尤桑低垂着头神色灰败,被雨淋湿的发贴在脸上,浑浑噩噩,狼狈不堪。 秦朝柔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眼神厌恶又痛恨,“你既然要消失就消失得彻底一点!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存心让爷爷愧疚?你说啊!” “不,不是的……”尤桑唇瓣嚅动着,喃喃申辩,可不会有谁来听她。 “还敢狡辩!”秦朝柔做得十分精致又尖利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传来阵阵刺痛,“爷爷凭什么对你愧疚!凭什么还要来给你道歉?” “你外公死了,他作为战友代替照顾你大着肚子的外婆已经仁至义尽,还把你妈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她比对自己两个亲儿子还好!” “结果呢?秦长清她配吗?” “呸!她根本就不配姓秦!” “我们秦家没有这种勾引自己哥哥的下贱货色!” “你既然跟她一起滚了,为什么不滚得远远的?!” “爷爷要不是为了来见你,根本不会出车祸!” 秦朝柔的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在尤桑脸上,被人一把攥住。 中年男人抓着她的手,面色沉沉,“够了朝柔!少说两句!” 秦朝柔却愈加愤怒,狠狠挥开秦承允,低吼道:“爸!你还帮她!到底谁才是你亲生女儿?” “你是不是还惦记那个贱人!” 秦承允表情愈发难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朝柔一声冷笑,“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要不是你跟她搞到一起,爷爷会轻易让她嫁去尤家吗?” 她又霍然抬手指着尤桑,气得颤抖,“要不是这个人当初借着过生日的由头那天赖在秦家不肯走,那贱人有机会爬上你的床吗?!” “啪!” 秦承允的巴掌扇偏了秦朝柔的脸。 女人尖叫声响起,张牙舞爪朝丈夫扑过去,“秦承允!你敢打我女儿!” …… 场面一片混乱。 小舅秦承信上前去拉架,而小舅母趁机走到了尤桑身边。 沉重一声叹息后,犹豫着拍了下她的肩。 “你先回去吧。” “这里我们会处理。” 尤桑无声无息站在那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珠子缓慢地动了动,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里有怜惜,可同样藏不住怨怪。 尤桑听见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之后葬礼……你就别来了吧。” 葬……礼? 为什么要办葬礼? 有人去世了吗? 怎么会有人去世呢。 不会的。 尤桑机械地转了转脑袋,努力想要凑得更近,听得更清楚一些。 视野里却出现一张白色的床。 一个人躺在上面,白布遮住了脸。 尤桑呆呆地看着白布。 那上面凹凸不平的轮廓渐渐幻化成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笑得一点都不自然,僵硬又生疏。 “桑桑啊,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是外公的错。” “回来吧。” “外公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回来好不好?” “……” 尤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荆棘卡住,一动就是撕皮带肉。 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不远处一辆车疾驶而来,她眼睁睁看着它离拄着拐杖的老人越来越近,她无声地嘶吼着,剧烈地挣扎着,却被死死困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刺噶——砰——!” 震耳欲聋的刹车声和碰撞声一同响起,令尤桑心神俱震,目眦欲裂。 一片纷扬血色,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警车的鸣笛、救护车的警报、围观人流的嘈杂……所有都从她身体里穿过,再逐渐远去。 到最后,世界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电闪雷鸣,大雨突然倾盆。 浓烈到要将人溺毙的悲伤将她里里外外都浇透了。 失温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路边,瑟瑟发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风雨如刀割在皮肤上,肮脏又冰冷的水漫过脚踝、膝盖,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摔倒,呛了口鼻。 就在绝望要将她淹没的时候,一只手忽然牢牢握住了她,将她从水里拉起。 她下意识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高大的身躯和稳稳撑住的伞,足以将所有寒冷隔绝在外。 尤桑抬头,看见一双熟悉而深邃的眼睛。 “蔺修竹……”她无法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紧紧地抱住他,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泣音。 还想再说什么,覆在他背上的双手却摸到了温热的粘稠。 她一怔,惊恐地去看他的脸,发现男人唇角的笑依旧温柔,却开始七窍流血。 尤桑抖着手拼命去擦,可怎么擦都擦不完。 鲜血流到地上,混进雨水里,变成一条血河。 世界再次变成了血红色…… “不!” “不要!——” 尤桑猛然惊醒,直起身子,大口喘着气。 肩上披着的外套掉下去,浸湿脖颈的冷汗一接触空气,变得冰凉粘腻,也刺激她清醒了几分。 幸好…… 幸好是梦。 她正趴在蔺修竹的病床边,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三天了。 两个伪装藏匿在人群中的叛军被当场击毙。 那柄刀从蔺修竹后背刺进去,扎得太深,离心脏太近。 如果位置再偏一点点,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即使救回来,也不算彻底脱离危险,要防着出现术后感染等症状。 尤桑从系统那里兑了药丸给他喂下去,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好歹没有出现并发症。 但蔺修竹还没苏醒。 她的心始终被吊在半空,落不到实处,吃不下也睡不好,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尤桑疲惫的目光静静描摹着他苍白的脸,半晌,牵起他的手,低下头,眉心贴上他的手腕,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声如蚊呐,含着微弱的祈求:“你快点醒,好不好?” 她已经……无法忍受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啊。 贴在她鬓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第144章 不找赵医生,我找尤老师 尤桑呼吸一窒。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幻觉,不敢抬头看,怕又是令她失望的结果。 直到那手指又微动了第二下,有意蹭她似的,她才猛地放下手抬眼看去…… 就这样跌进了男人那双深沉无边的墨眸里。 分明只有三天,尤桑却觉得见到这样的目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三个月,或者三年,久得叫她只这么对视一眼,就几乎要落下泪来。 尤桑怔怔地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像担心这是个梦一样,一碰就碎了。 还是蔺修竹先扯了扯惨白的唇,被她握住的手有点艰难地反捏了一下,一如既往地轻笑:“傻了?” 两字刚落,尤桑的泪就啪嗒啪嗒滚出眼眶,几大颗连成了一长串,又凶又急地砸在他手上。 湿意顺着掌纹聚集到他手心,冰冰凉凉的,叫他心脏也跟着一阵酸涩。 他嘴角翕动着想要安慰,但伤口的疼痛在这时跟着他一起苏醒,叫他胸闷难受,想说话也需得酝酿一番。 就这么点沉默的功夫,尤桑已经站了起来,手臂抬起随意几下抹去眼泪,白嫩的肌肤被衣料摩擦得发红,倒是显得红红的眼周不怎么瞩目了。 她的表情也已然恢复平静,看不出几秒前才那样哭过。 “你先别动,我去找医生。” 她说完就抽出手,快步向病房外走去。 蔺修竹被攥热了的手蓦地钻入一抹冷空气,下意识地缩了缩。 掌心那颗泪的重量愈发明显。 他恍惚回忆起剧痛袭来,昏迷过去前的一刻,尤桑僵硬地被他罩在身下,脸上每一寸神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蔺修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次,怕是真的吓到她了。 …… 医生来得很快。 仔细检查过后,确认已经没有大碍,只需按时换药,保持静养即可。 尤桑又认真询问了这期间吃食、洗漱等各方面的禁忌,一条条详尽地记了下来。 医护人员刚走,接到消息的李翼和另几名校官就匆匆赶到。 李翼早被蔺修竹提拔成了上校,这几日军中事务都是他在暂代处理。 几名下属先是关心了一番上司的身体,见他精神头不错,几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尤桑,欲言又止。 蔺修竹会意,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他一发话,几人也就没了顾忌,争先恐后开始汇报军务。 尤桑一直坐在一旁安静地垂着头,似是在听,又似在走神。 中途蔺修竹视线几次转过去,却一次都没能对上她的。 几次过后蔺修竹心中腾起股躁意,眼见几人讲着讲着便有要争起来的势头,眉头微皱,“李翼,你来说。” 李翼虽然平时寡言少语,心思却通透得很,知道上司这是不耐烦了,立刻长话短说将需要他做决定的事务罗列了一遍,同时附上一句自己的看法, 蔺修竹沉吟片刻,有条不紊地交代下去。 最后李翼又问:“首长,朱辉如何处置?” 蔺修竹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冷了下来,语气凝霜:“严加看守,如果让人跑了,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找人轮流审,务必问出文硕的下落,注意着点别让他死了。” “另外,但凡是不经报备蓄意接近他的人,不管是谁,先扣下来,向我汇报。” 李翼:“是。” 他应完却不急着走,面上难得出现一丝迟疑。 蔺修竹耐心告罄:“还有什么问题?” 李翼忍住了没去瞄尤桑,但刻意的避开更是欲盖弥彰,正如他竭力想要维持语调如常,反倒显出几分莫名的尴尬来。 “就是,外面现在有一些关于首长您和……左小姐的传言,是否需要派人处理一下?” 蔺修竹没有蠢到问他是什么传言。 李翼这样含糊其辞,说明不会是什么正面的言论。 这个时代不乏有思想先进开放的人群,但更多人还是守着旧思想。 左杉之前是凌尧琛的未婚妻,如今却貌似和凌尧琛的小叔关系匪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蔺修竹眸色沉了沉,转头看向尤桑,选择先征询她的意见。 “你觉得呢?” 尤桑终于稍稍抬脸,但依旧没有直视他,淡淡道:“怎么处理?把所有人的嘴给堵上吗?” 做了那么久艺人,每天听到看到最多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如果连这点鸡毛蒜皮都放在心上,还活不活了? 她摇摇头,“堵不如疏,不用管。” 表现得越在意人家越来劲,如果随他们去,过一段时间,谈资就换一个了。 蔺修竹笑了笑,也不管几个下属惊诧的眼神,温声道:“听你的。” “但是。”他又回头吩咐李翼,“下次再有人在你面前谈及或者打探此事,你就告诉他们—— 我正在追求左杉小姐。” 此话一出,室内便是一静。 尤桑眼珠子动了动,自他醒来的对视后,第二次正眼看他。 蔺修竹和她目光对上,笑容顿时深了许多,继续说:“但左杉小姐还没有答应我。” “所以要是有人拿我做由头败坏左小姐的名誉,让左小姐对我的印象变差,那就别怪我把账算到他头上。” 李翼脸色一肃,“是,首长,我一定如数转达。” …… 几名军官走后,病房又空了下来。 蔺修竹正要去牵尤桑的手,她忽然站起身,他的手便捉了个空。 “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趁机再次伸出手去,堪堪攥住她指尖。 “我不饿。” “热水没了,我去接一点。” 尤桑说着又要走,没想到蔺修竹紧抓着不放。 “嘶——” 一声痛吟响起,尤桑当即转身握上他的肩上下查看,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迭声问:“怎么了?哪里痛?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有没有流血?” 才刚隐下去没多久的红眼圈儿瞬间无所遁形,沁着摇摇欲坠的水光,因为担忧而生出几分急怒,又硬生生被咽回去,呛出浓重的鼻音:“为什么不小心一点!抓我干什么?我再去找赵医……”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使劲一拽,跌靠进他怀里。 “不找赵医生。”他摸着她后脑勺的发,凑近她耳畔,“我找尤老师。” “尤老师被我吓坏了,我如果不抓住她,她会伤心又害怕地在角落里团成一颗刺球,等把自己治好了再来找我。” “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让她别害怕,我好端端地在这儿呢,她来抱一下就知道了。” 揪在蔺修竹衣服上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终于,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啜泣。 接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却又极其克制,像小兽流浪许久才寻到家时的委屈呜咽。 直到怀里的人再也压抑不住,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含混不清地抽噎:“蔺修竹,你个混蛋!” 他轻笑一声:“是混蛋你还抱我?” “你滚!”骂声里却是显而易见的哭腔,环着他肩膀的手愈发紧。 他搂上她的腰,贴得更近,嗓音缱绻含笑:“好。” “滚你怀里了。” 第145章 在所有人里最喜欢我 尤桑把几天来深压在心里的自责仓惶一股脑地倾泄了出来,却又死死咬着唇不肯彻底放开声音,纤瘦的身子憋过了气,一抽一抽地颤。 蔺修竹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没再说别的,只是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重复:“我没事,我在这。” 好一会儿,尤桑才从翻涌的心绪里慢慢平复下来。 她扯开他的衣领看那个牙印,咬得还挺重。 “疼吗?”她问,音色喑哑,带着未散的潮气。 “不疼。”蔺修竹借着摇头的动作蹭她脸,“你又没用力。” 尤桑将下巴往前挪了一点,视线下撇盯着他背上那个伤口,指尖虚虚悬在上方,想碰不敢碰。 “那这里呢?”她又低低地问。 蔺修竹还是答:“不疼。” “骗人。” 蔺修竹侧目在她泛红的眼眶、鼻尖和两腮上逡巡一圈,抬手摸摸她的脸,改口道:“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哄孩子的话,又拿来哄她。 这次她却没瞪他几眼了事,而是徐徐起了身,往前走了步站在他的侧面,弯下腰,在被绷带缠住的伤口上,轻轻吹了两下。 被缠着的地方其实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周围的皮肤,隔着单薄的衣料泛起一阵温凉的酥麻,似乎真的连带着减轻了伤口的烧灼感。 尤桑还没直起腰身。 他伤口周围露着的肌肤感受到了呼吸的热气,缓缓凑近,片刻停顿后,又如羽毛般轻飘着远离。 是尤桑……吻了下他的伤口。 “对不起。”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可在这安静空间像是放大了数倍,那丝哽咽分毫不落地通过耳膜钻进蔺修竹体内,融化成酸涩的汁水,和吻的甜蜜搅在一起,令心脏不安分地跳了跳。 她在他背后,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摸索着反攥住她搁在他肩上的手,“为什么说对不起?” “让你为我而疼。”甚至差点为我而死。 短短六个字,蔺修竹却听出了她的未竟之语,以及其中浓烈的自厌情绪。 他脸色一凝,重新捉着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一双墨眸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会比现在还疼,明白吗?” “所以自私的是我,我不愿意更疼,才这么做的,你无需背负任何一点自责和愧疚。” 尤桑垂眸,睫毛颤了颤,不说话。 蔺修竹又拉着她坐下,托住下巴,迫使她跟自己四目相对。 他本有满腹的语重心长,誓要让她明白自己为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想看到她因此而自我苛责。 可跟她湿漉漉的、难过又倔强的眼神一撞上,话到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好吧。”蔺修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如果你非要怪罪自己的话,那惩罚由我来定可以吗?” 尤桑瞳孔动了动,将他完完整整映在里面,脸被他捧着动不了,便用眨眼代替了点头,如蝶翅轻振,嗡声应:“可以。” 她少有这么乖顺的时候,看得蔺修竹整颗心都软成一滩水。 他怀疑这时候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哪怕是过了这局游戏出去就官宣结婚,她都会答应。 但她说过,官宣想按部就班,他就不会逼她。 至于结婚,即使他再怎么想名正言顺彻底占据她配偶的身份,也不能如此草率。 他一定会在最正式的场合、最正确的时间,给她一个完美的求婚。 婚礼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尤老师值得最好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面对她予取予求的目光,他眸中浮现温柔而狡黠的笑意。 “唔,就罚你……从今往后,在所有人里最喜欢我。” “只有我一个。” “如何?” 尤桑静静注视着他,良久,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是从他醒来后的第一个笑。 “好。”她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眉心,轻缓又郑重地开口,“最喜欢你。” 如同许下一个承诺。 此时的蔺修竹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这当真是尤桑许给他的诺言。 且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践行。 他箍着她的下巴,唇瓣印上去,满腔柔情都寄予在亲密的耳鬓厮磨里。 这是一个细水长流的吻。 尤桑闭着眼沉浸其中,没有注意到男人投向病房门口的目光闪过一丝晦暗,覆在她背上的长臂将她完全禁锢在怀里,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势。 …… 未关紧的病房门旁,凌尧琛四肢僵直,紧贴墙面站着,大脑一片混乱。 方才凌郁离从门缝里精准射过来的一眼,凌厉而幽邃,像只领地意识极强的猛兽,对妄图踏入的外来者发起警告,那其中毫不掩饰的肃杀意味令他心惊肉跳。 这半年跟在凌郁离身边,他从没得到过一个好眼色。 但也没有受到什么苛待。 相比起凌锟既狠不下心管束他、也不放心全然纵容他的教育模式,凌郁离根本没把他当个小辈。 更像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属。 不,下属尚且能得到表扬、斥责或者指点,而凌郁离对他的态度是:爱干就干,不干就滚。 甚至干砸了,他都懒得骂他,最多皱皱眉,说了法子让李翼去收拾善后。 那模样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搞砸。 他难得惭愧,想要弥补,凌郁离也只会赏他一个漠然的眼神,“真想学就在旁边闭紧了嘴巴看,少给人添麻烦。” 刚开始凌尧琛还不服气,频频出言挑衅,直到某一次凌郁离貌似碰上烦心事了火气正大,他鲁莽地撞上去,被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狠揍一顿,之后躺了一周才能下床。 凌锟还活着的时候,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可也是经过这一遭,凌尧琛才发现,凌少帅的光环一碎,他真的什么都不是,难怪凌郁离的手下没一个人看得上他。 这里头多少还藏了些为凌郁离打抱不平的意味。 “小子,你真以为你爹干的亏心事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少将仁义,换做其他人,哪怕不下死手报复,都不可能让你还过得这么逍遥。” 凌尧琛想辩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再面对凌郁离时,便沉默了很多。 凌郁离对他的态度倒是一直没变,大抵觉得他碍眼,又懒得真同他计较。 但时间一长,他发觉那种碍眼里头,似乎还掺杂了一种莫名的敌意。 不像是仇恨,更不可能是嫉妒,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直到那天,众目睽睽下,凌郁离冒着生命危险,替左杉挡了刀。 第146章 才是我的福气 凌尧琛才知道,凌郁离口中曾出现过的爱人……竟是左杉。 他本该愤怒的,像每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那样。 他的前未婚妻,居然在跟他分开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的小叔搅到了一起。 但可能是这件事揭开的时间不太对。 在叛乱、斗争和生死面前,他个人的心理活动太微不足道了,也根本无人关心。 那惊心动魄的一天,目睹了一切的凌尧琛到最后脑中只剩下一个奇异的念头: 原来,从未看得上他的左杉,也会将另个男人放进眼里心里。 也会为了那个男人失魂落魄、哀恸如斯。 这么一想,他委实是失败极了。 …… 凌尧琛最终也没有进病房。 换做从前,他大概会直接闯进去唾骂和质问,把场面弄得极其难堪。 凌尧琛自嘲地笑了一声。 多稀奇啊。 他这么我行我素的一个人,竟然也有一天会想着粉饰太平。 到底,他已经不是那个能肆意妄为的凌少帅了。 心不在焉地往外走,途中却撞上了一个人。 是文晗。 自从文荣盛死后,这个表妹也让他越发看不透。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表哥?”温思寒挑了下眉,眼角挂着点戏谑的笑意,“去看过小舅了?” 凌尧琛模棱两可地应一声,神色郁郁。 温思寒还是那样一针见血,看着他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左小姐在里面?” 凌尧琛不想继续聊了。 他抬步欲走。 擦肩而过时,听见她问:“后悔吗?” 凌尧琛步伐顿了顿。 后悔什么呢。 他没有问。 也没有答。 * 蔺修竹养伤期间,陆续有许多政商名流前来探病。 左永瑞也来过。 明里吹捧讨好不说,暗里也一直示意尤桑要把人给伺候好了。 自她和蔺修竹的关系在外头传开以后,每次回左家,左永瑞都少不了一番嘱咐。 “倒是我小瞧你了,居然扮猪吃虎得了凌少将青眼。” “不过爹得提醒你一句,这男人该哄要哄,身段该放就放,别拿乔,省得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之前的事决不能再给我来一次,凌少将和前头那个可不一样。” “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多跟家里商量商量,说到底,左家才是你的后盾。” “……” 诸如此类,听得尤桑耳朵生茧,烦不胜烦。 比之前她和凌尧琛有婚约时要上心多了。 左右不过是觉得她现在更有价值了而已。 毕竟从前真正有话语权的是凌尧琛他爹,现在可是凌郁离本人。 可不得好好抱住这条大腿。 尤桑懒得搭理他,蔺修竹却是听不下去。 “左先生,您过虑了,我还没有到衣食住行都要人伺候的地步。” “也请您放心,杉杉若是同意做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笑了笑,在某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给她委屈受。” 左永瑞虽然有时候自作聪明,但确实不是个蠢人。 蔺修竹都这样说了,他哪能不明白自己也在“任何人”之中。 眼皮一跳,脸上谄媚中透着精明的笑容也僵了僵,打着哈哈道:“小女能得将军如此看重,是她的福气啊。” 蔺修竹:“她愿意待在我身边,才是我的福气。” 左永瑞:“……” 曾以为这个大女儿安静木讷,没想到竟是个有狐狸精潜质的,能把年少成名手腕铁血的凌郁离迷成这样,可见之前在凌尧琛面前的蠢样确实是装的。 左永瑞本想以未来丈人的身份卖个好,没卖成就算了,还碰一鼻子灰,心有郁卒地离开了。 尤桑一直没插话,等人走了才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坐在病床上的人,似笑非笑,“呐,将军慢用。” 蔺修竹眉头微挑,没接过去,反倒张开嘴:“啊——” 尤桑好笑地将苹果塞进他嘴里堵了个严实,“吃你的!还真想让人伺候啊?” 蔺修竹抬手接住苹果,啃了一口咽下,慢吞吞说:“偶尔几次那叫情趣,要是来真的我怎么舍得?” 尤桑轻声一笑,“油嘴滑舌。” 蔺修竹不赞同地哼哼,抓着她的手要往自己嘴上放,“你摸摸,哪里油了?” 尤桑手上还沾着削皮时留下的汁水,微干了以后黏黏的不太舒服,无奈地蜷起手指避免抹上他的脸,“别闹,我先去洗个手。” 蔺修竹却没这么轻易放过她,“行吧,不摸,亲一下也可以证明。” “真的,苹果汁,甜的。” 他说着就放开手转而拢住她后颈往下一勾,尤桑心知这是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色狐狸,索性放弃挣扎随他去了。 就在两人唇即将贴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尤桑:“!” 她猛地挣开往后退了一大步,膝弯差点撞上身后的椅子。 门外,孟青城拎着果篮笑得温文尔雅,看上去倒是没一点撞破人家亲密的尴尬。 “打扰两位了,我方便进来吗?” 尤桑耳根爬上红云,还有往脸颊蔓延的趋势,闻言连忙道:“当然可以,老师请进。” 蔺修竹脸皮就厚多了,没一点儿不自在,甚至满脸被打搅的不爽。 也没招呼人,把苹果啃得咔嚓响,像是泄愤。 尤桑不忍直视地捂脸。 说他是醋精一点没冤枉,吃凌尧琛的醋就算了,连孟青城的醋他都吃。 蔺修竹腿好之后搬回了凌公馆,刚接手军务那段时间很忙,因为处处受阻心情也不是很美妙,急需亲亲抱抱求安慰。 但尤桑不让他大张旗鼓去左家或者学校找她,怕平添麻烦,于是静安路的那个小院就成了他和尤桑的秘密约会基地。 每次约完会充完电,都像只饱餐一顿的大猫,懒洋洋地抖抖耳朵甩甩尾巴,又有耐性去和军中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周旋了。 然而有一次,约好的那天,他从下午等到晚上,派人去学校和左家找了都没影儿。 尤桑是个很守时的人,就算临时有事也会和他说一声,就在他怀疑人出了事急得差点发全城搜寻令的时候,尤桑才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前。 原来是孟青城那段时间身体虚弱,跟尤桑一起讨论工作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被她送去医院,还做了个小手术,期间手忙脚乱的也没能找到可靠的人过来递个消息,等她把人安顿完匆匆赶过来,还是迟了很久。 事后尤桑又是道歉又是哄,蔺修竹倒没和她生气,只是从此给孟青城记了一笔,每次见到都没有好脸色。 孟青城却是没有感觉到似的,又或者感觉到了也不介意,施施然走进来坐下,礼貌开口寒暄:“凌将军身体恢复得可还好?” 第147章 凌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蔺修竹笑得客气,但说的话却不太客气:“多谢孟先生关心,我恢复得挺好。倒是孟先生,不知道上回之后还有没有晕倒过?” 孟青城敛眸掀唇,“我本也没有大碍,就是前阵子累了些。” 说着看向尤桑,目光温和,“说起来,还没有好好感谢左同学。” 尤桑将他送来的果篮放好,转身摇头微笑道:“老师言重了,是学生该做的。” 这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她对孟青城的态度,由原本的怀疑试探,到如今的敬重钦佩,只因这确实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就教师这个身份而言,他几乎无可指摘,学识渊博,思想开明,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包容关爱,对尤桑更是倾囊相授。 尤桑在文坛的地位升得如此之快,跟他的教导提携息息相关。 就平时的为人处世来说,用春风化雨来形容孟青城再适合不过,仿佛天生具有亲和力,一般人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不过,尤桑却始终能从他身上察觉到一种很淡的疏离,不是说不好接近,而是很少真正对人敞开心扉。 哪怕她现在算是他最亲近的学生,对他的私事也知之甚少。 说起过去的时候,笑容像一个谜。 几次之后,尤桑也就不再试着套话了。 如果他真是玩家,不愿意接茬就代表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们止于剧本角色的交流,井水不犯河水地完成任务,也不失为一种和睦相处的方式。 当然,蔺修竹看上去并不太想跟人家和睦相处。 说不了一会儿就要开始逐客。 他对于自己不待见的人向来是没有心思多应付的,尤桑跟他在一起后才逐渐发现这点。 再回想起过去他们互相死磕的时候,她还一度以为他是看不惯她才如此,没想到竟也算另一种层面上的“偏爱”了。 孟青城没有赖着的意思,简单结束聊天后干脆地起了身,只是最后又转向尤桑,恳切道:“能麻烦左同学送一下我吗?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室内一静。 这似乎不能怪蔺修竹多想,此言一出,结合孟青城方才不算热络的表现,与其说是来探病,不如说像是专程来找尤桑,顺带看望了下病人。 尤桑先瞄了眼蔺修竹,见他反应还算平静,不像要吃醋的样子,遂放下心应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 楼梯口不远,孟青城在转角处停了下来,浅笑说:“就送到这里吧,倘若再远点儿,怕是凌将军要担心了。” 尤桑一窘,不知为何竟有种瞒着长辈谈恋爱被当面抓到的心虚。 她隐隐觉得,孟青城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事儿,并非近来才从传言中得知。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除了蔺修竹和温思寒,和她交流最多的就是孟青城,时间一长,聪明人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他接下来说的话,就更像是以一个长辈,或者说过来人的口吻了。 “凌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身居高位,最易漠视他人感受,不过,他很尊重你。” 孟青城作为老师,会跟她谈天文地理,论古时风土,讲当代局势,但除了她刚与凌尧琛退婚那段时间鼓励过她,后来极少再与她谈论感情选择。 蓦地来这么一句,令她有些好奇,“老师何以见得?” 孟青城抬手正了正眼镜,像在解析一个学术问题似的,语气淡然:“方才他分明不愿让你来送我,可他并未表现出来让你为难,不干涉你与他人相处,是尊重,也是信任。” 尤桑闻言,诧异一瞬:“老师刚才……是故意的?” 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平日里孟青城明明是极有分寸的一个人,就算是特意来找她的,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更不会说那种令人遐想的话。 孟青城笑了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说起了他寻她的缘由。 “下月中旬在苏城有个全国文学翻译研讨会,我是主讲人之一,需要带一名助手,你若有时间,可否随我一同前去?” 尤桑沉吟片刻,下月中旬她暂时没有其他安排,算算时间,那时候蔺修竹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要是知道她和孟青城一起出行,很难说会不会又被气出个好歹…… 她犹豫这么会儿的功夫,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冒了出来。 【滴——恭喜999号玩家触发剧情任务。】 【玩家任务:前往苏城参加研讨会,并平安归来。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30颗。】 尤桑微不可察地愣了下。 这任务表面上看起来,是发布过的任务中最简单的一个。 可后几个字根本不能细想。 偏偏剧情任务都是强制性的,哪怕她知道这里头暗藏危机,也不能不去。 尤桑答应了下来。 送走孟青城后,她一边思考着任务用意一边回到病房。 推门一望,病床上空荡荡的。 尤桑瞳孔一缩,脑子里的问题霎时散了个干净,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去,左右张望都没见到人的刹那,一股子恐慌涌上心头。 她转身就要出去找人,结果才刚回头,就被人拥着一个旋身抵在了门上。 门顺势关闭,隔绝了外头的声音。 尤桑下意识要挣扎,突然嗅到熟悉的气息,动作一顿,抬头撞进在背光里漆黑的一双眸。 男人的上目线因为俯视压得平直,原本柔和的眼尾弧度也添了几分迫人,睫毛在下眼睑打了一层阴影,将眼神衬得更加幽深。 尤桑提起的心缓缓落下,抬手就要捶他肩,气恼地斥他:“你莫名其妙躲门后干什么?我还以为——” 两只手腕忽然被扼住,剩余的话尽数封在侵略意味极重的吻里。 “唔唔……” 蔺修竹亲得太重,她唇瓣生疼,才吃了一通惊吓又被这样折腾,她还不敢用力推他,怕碰到他伤口,委实气不过,忿忿地咬了他一口。 铁锈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浸润着苹果的清甜,他反而跟受了刺激似的,亲得更凶。 等尤桑快喘不上来气的时候,蔺修竹终于放过了她。 侧脸凑到她耳畔,惩罚似的叼着耳垂磨了磨,“你答应了他什么事?” 第148章 真当我是万人迷呢 尤桑又好气又好笑,揪住他的头发把人从自己身上拎开,冲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蔺修竹抿着唇,眼尾垂下,就这么注视着她也不说话,尤桑却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品出一点儿可怜兮兮和委屈巴巴。 她心底低叹,这家伙惯会不动声色地卖惨拿捏她。 尤桑插在他发间的手顺毛一样揉了揉,无奈道:“他只是问我,下个月苏城的研讨会,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 “你答应了?” “嗯,系统有任务。” 蔺修竹一听皱了眉,“什么任务?” “就是去参加这个会。”尤桑顿了顿,还是没有把任务后半句说出来。 怕他到时候伤没好全非得跟着去。 不能再让他因为保护她而出差池。 这样的事情,她承受不住下一次了。 谁知蔺修竹这就打定了主意:“我陪你一起去。” 尤桑眼睛睁大了点,“为什么?” 因为担心。 即使尤桑不仔细说,他也知道涉及任务就没这么简单,表面是去开会,实则肯定有剧情线要走。 但他要是如实说,尤桑会阻止他去的。 因此他半真半假道:“我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尤桑:“……” 她无语地捧住他脑袋晃了晃,“你清醒一点,真当我是万人迷呢?” 蔺修竹理直气壮:“你不是吗?” “……” 尤桑承认,她被打败了。 谁不喜欢来自心上人的夸赞呢,还是以一副这就是真理的模样说出来,哪怕她听过数不清的赞美,也会在这一刻不争气地心跳加速。 暗自调整呼吸,她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扯回正轨:“你别多想,他不可能对我有意的。” “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尤桑把孟青城的话复述了一遍。 以为这样蔺修竹总该打消戒心了,岂料他大言不惭道:“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他说不说,都不影响我的本质,所以这并不能代表他对你没企图。” 尤桑:“那你又是怎么看出他对我有企图?” 蔺修竹冷哼:“男人的直觉。” 他才不会提醒他,孟青城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呢。 尤桑简直要无言以对,这种事一旦扯上主观臆断就无法掰扯了。 她只能以毒攻毒:“那我的直觉还告诉我,他有一个很爱的人呢,而且绝对不是我。” 蔺修竹:“所以这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你要离他远点。” 尤桑:“……” * 蔺修竹软磨硬泡,最终也没能跟着一起去。 一是尤桑不让,二是他养伤期间,军中堆积了太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在这时候撂挑子,难免叫那些下属心中有所不满,对他好不容易重塑起来的威望产生影响。 此外还有朱辉,出人意料骨头还挺硬,扛了这么久都没招,咬死了必须面见凌郁离才肯说。 而蔺修竹出院的隔天,尤桑就收拾行李要动身去苏城了。 临行前,她来凌公馆道别,蔺修竹塞给了她一把枪。 他没有再说些“注意安全”“保重自己”之类的话,托着她腮,大拇指在那清丽的眉眼间来回摩挲,轻若鸿毛,又重若泰山。 “知道你的安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尤桑鸦羽般的睫抖动着,扑扇在他指尖,嗓子无端发紧,唇瓣张了张,只滚出一声有些闷的:“嗯。” “知道就好。” 他俯身在她轻颤的眼皮上亲了亲,温柔中流露出无限眷恋,却在下一秒干脆地放开了她,“去吧。” “我等你回来。” 尤桑只觉喉头堵得厉害,又酸又胀,无处发泄,最后十分用力地抱了抱他,轻哑地叮嘱:“你也是。” “要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话落,松手退开一步,深深看了他一眼后,霍然转身,拎着皮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蔺修竹伫立原地,一动不动望着她的背影。 良久,直到那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垂下了眸。 纵有再多的担忧不舍,他明白她的坚持。 无论是尤桑还是左杉,都是一棵独立的、不屈的、顽强生长起来的树,不似温室里的花朵需要人精心呵护。 她拥有自己的根须、枝叶、旷野和天空。 一段健康平等的恋爱关系里,没有谁该躲在谁的荫蔽之下。 他们都有各自要完成的任务,有必须要独行的一段路。 “李翼。”他沉沉叫了声。 候在外头的副官走进来,低眉颔首,“首长,文小姐那边已经通知过了。” “嗯。”蔺修竹淡淡点了下头,“朱辉还是不肯招?” 李翼面露难色:“他倒是个不怕死的,什么法子都试过,还是叫嚣着要见您。” 蔺修竹嗤笑,“正是因为怕死才不肯说,知道交代完了必死无疑,痴心妄想和我做交易。” “备车,去军区。” 李翼应是,完了又迟疑着道:“还有件事,我想应该和您禀报一下。” “说。” “少帅有好一阵没去军区报到了。” 蔺修竹拧眉,“他人在哪?” “……歌舞厅。” 蔺修竹呵了一声,神色有点冷,“废物。” 他没反思是不是自己把人打击太过了,只觉得就这样的孬种也能当剧本男主,女主是挖了编剧家祖坟吗? “找两个机灵点的人盯着,别让他惹出麻烦。” “有异常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别的不用管。” 督促这位大侄子洗心革面积极上进? 不可能的。 冲凌尧琛之前对尤桑说的话做的事,他没把人吊起来抽已经是看在所谓亲缘关系上仁至义尽了。 只要别去尤桑面前找存在感,他管他是不是醉生梦死呢。 然而,本该醉生梦死的人此时却出现在了去往苏城的火车上。 尤桑难掩错愕,瞪着身边的人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嗳?”温思寒举起手指比了个叉,“少把我跟他混为一谈啊,我就是来的路上碰巧撞上他了,才不是跟他一伙的。” 尤桑扶额,“行,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蔺……凌郁离让你来的?” 温思寒不爽道:“什么叫让?说得好像我任他差遣似的,我明明是为了保护你来的。” 尤桑一噎,又瞟向对面自被她发现后一直东张西望坐立不安偷感极重的凌尧琛,语气比对着温思寒时就硬多了:“那你呢?” 第149章 天底下男人都一样 凌尧琛支吾了一会儿,终于在尤桑怀疑的眼神和温思寒戏谑的目光里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我去玩儿不行啊!” 尤桑才不信,上下扫他两眼,抱着手臂语气凉飕飕:“你不会还没放弃张佩心吧?” 凌尧琛:“……” 这女人瞎几把猜啥玩意儿呢,她不提他根本想不起来张家在苏城这回事儿。 尤桑继续说:“如果是的话,我奉劝你下一站就立刻下车回去,别自讨苦吃。” 说是劝,但态度接近于命令了,凌尧琛骨子里那股纨绔叛逆劲儿一起,张嘴就想呛回去,可鬼使神差的,话出口前忽地转了个弯儿。 “你不想让我去?”细听竟带了丝意味不明的希冀。 尤桑蹙了蹙眉,“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爱去哪去哪。但张佩心不是能随便招惹的,我只是好心劝你别再给凌家添麻烦。”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尤桑不方便直说。 她和蔺修竹私下分析过如今国内尚存的势力,张家立场不明,极有可能偏向另一个组织。 如果凌尧琛乱来给人抓到把柄,争斗还没开始他们就要先落下风。 凌尧琛突然冷笑,“是别给凌家添麻烦,还是别给我那个小叔添麻烦?” 尤桑表情稍显诧异地一顿,很快恢复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就差没直说让他这个吃干饭的少给当家人惹祸了。 凌尧琛被这么一刺,脸色难看不少。 尤桑做好他会发火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咽下了这口气,只硬邦邦甩出一句“不用你管”,就撇开脸,一副拒绝再交流的模样。 她有点头疼。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再给凌尧琛任何一点眼神。 偏偏他身份摆在这,不管他去苏城到底想干什么,为了蔺修竹她也得盯着他一点。 * 火车哐当哐当开了快一天。 上车时还是清晨,下车已经是傍晚了。 孟青城说有朋友在苏城要会一会,故而比尤桑早了两天过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他就在站外等着接人。 尤桑见到他有些意外,“老师怎么还特地跑一趟,我可以自己过去旅馆的。” 孟青城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没其他事,订了饭店,先带你们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尤桑顺势解释了一下跟过来的两个人,文晗还好说,凌尧琛…… 后者见她很抗拒跟他扯上关系的表情,自己先开了口,不过阴阳怪气,“我来玩儿的,倒霉撞上了而已。” 孟青城倒是很给面子,依然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少帅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吧,相互也有个照应。” 凌尧琛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四人一起去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饭店。 进了包间,尤桑眼中掠过一丝波澜,但面上不动声色。 孟青城订的这餐饭,明显是按照四五个人的量来订的。 他早就猜到自己不会独自一人前来吗? 用餐期间,几人话都不多,只有孟青城和尤桑偶尔聊聊接下来研讨会的事。 凌尧琛的视线时不时瞟向尤桑,自以为隐秘。 对面的温思寒看在眼里,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一顿饭吃完,走出饭店时,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两辆豪车停在门口。 张佩心穿着洋装从头一辆车里下来,另一个男子绅士地替她挡住车顶。 这男子正是某组织中一位高级军官的独子,尤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 他倒是没有参与过之前合作破裂时的那场围剿,但到底属于另一方组织,说不准哪一日就会兵戎相见。 张佩心这段时间和他来往甚密,似乎也昭示着左右逢源的张家终于要站队了。 尤桑神经绷紧些许,偏头瞄了瞄凌尧琛。 本以为他大张旗鼓追了张佩心那么长时间,此情此景下多少会有些不甘,哪知恰好逮住了凌尧琛看自己的目光。 她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就被他倒打一耙,“你看我干什么?” 尤桑:“……” 凌尧琛又臭着脸说:“我说了我不是来找她的!” 尤桑收回视线,淡声道:“你最好不是。” 说完没再管他的反应,望向了第二辆车。 那里头下来的,和张佩心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人,想来就是她的哥哥张佩明。 令尤桑吃惊的是,张佩明身边的女伴,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花枝子。 尤桑下意识去看孟青城的反应。 却见这两人并未避讳相识,花枝子还笑意盈盈地给张佩明和孟青城做起了介绍。 她愈发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花枝子又同凌尧琛打了招呼,但他的反应不太热络,估计是心里还憋着不爽所以语气也不怎么好。 但花枝子并不介意,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如秋波的眼神最后投到尤桑身上,笑容更深了些。 “好久不见,左小姐。” 就在那一瞬间,尤桑不知怎的背心发凉,有种被阴暗生物盯上的错觉。 她镇定地露出微笑,同对方寒暄了两句。 …… 坐车回旅馆的路上,尤桑委婉地问起孟青城和花枝子的关系。 从前不问,是怕暴露自己跟踪过人家的事,现在既然人家把关系摆在了明面上,她问了也不会显得奇怪。 “原来老师,还同花枝子小姐认识?” 孟青城浅笑应承,“是,从前应酬时候碰见过几次。” 很含糊的回答,但细究来也不能算撒谎。 尤桑又说:“花小姐似乎对老师很是欣赏。” 孟青城轻笑反问:“是吗?” 便没了下文。 这时候,温思寒开腔,带了点揶揄的意味:“孟教授也会去应酬?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文人都不屑去那种场合呢。” 尤桑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其实她也想进一步追问来着,但以她的身份提这种问题,难免有些冒犯师长。 温思寒就不一样了,在外谁都知道文二小姐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不怕得罪人的性子。 岂料孟青城还没回答,凌尧琛先莫名其妙接了茬。 “文人怎么了?文人就不能去风月场所了?平时再清高那也是个男人,实话告诉你,天底下男人都一样,只不过有些更会装。” 他这话看起来是对着温思寒说的,像在教育表妹找男人要擦亮眼睛。 尤桑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接着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有时候你以为遇到了个好的,弃暗投明沾沾自喜,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坑!” 尤桑:“……” 她看什么坑都没他脑子里的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