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菁华锦》 楔子 热闹的江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有一楼鹤立鸡群,淡粉轻烟扬丽名。 相思桥在楼院墻外数十步,旷远芊绵,水烟凝碧。迥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俗。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寄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洵太平盛事也。 池园深深,一位佳人握笔描画,背影清瘦。 几个年轻的丫鬟站在不远处,打发掉所有前来拜访的人。 “伊香姐,小姐近来的心情是好转些了吗?”瞧着院子里那一个纤细背影,一个丫鬟忍不住向她们中最年长的少女轻声问。 “旧事已逝,小姐自己也明白,她在努力。”名为伊香的少女淡淡回答。 一个丫鬟拿出手帕低泣。 “小姐一生坎坷,怎么最后还要得这种结局……” “怎么能说一生坎坷,小姐要听到了怕要笑话你了。世上还有哪一位女子能做到小姐这样一步,天下女子无数,但只有小姐才是最耀眼那一位,几百年,即使千年之后,依旧会有人谈论起小姐,谈论关于她的故事。” “但……”低泣的丫鬟欲言又止。 “小姐也说过。她地人生已经足够完美。最风光地她经历过。最黯淡地她忍受过。有何后悔?只是追了一生。累了一生。追错了。累心了。终于要停下脚步歇息一下罢了。有时候我都要觉得小姐其实不是属于这个世界地人。她地思想这样独特又自由……你难道不希望见到小姐能过平淡地生活吗?” “那难道像小姐这样传奇中地女子。要孤独终老吗?”那丫鬟压低嗓子。悲伤地问出这一句。 伊香黯然。 “不会。一定不会……看看你。别哭了。让小姐听到就不好。” 丫鬟心思单纯。一听就尽力擦拭俏脸上地泪水。“那伊香姐。你。你再跟我们说说。说小姐以前地事情。” “你爱听?那不是已经是世人皆知地传奇吗?” 伊香遥望院子中那一位她最敬最爱的女子,用感叹的口气来淡淡地述说。 “当时做选择的小姐才九岁,如何能想过日后会如何,她只是这样无奈决绝地把自己逼上这一条路。” “小姐原名舒玉儿,进楼的那一天,她的名字被赐了下来,此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惊才绝艳的最高官妓‘书如意’,就是这样出现……” 01 新雪(上) 乐历二十四年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雪花飘,雪茫茫。白雪这边是海角,白雪那边是天涯。 雪花飘,雪落忙。叠成衣盖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凄清的孺子歌,伴着漫天飘舞的雪花,散落天地间。 “玉儿,跟爹走。” “嗯。” 稚嫩的声音响起,大手牵着小手。 一老一少两个蹒跚的身影在积满雪的道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 “这就是城?” 时则午时,舒父和他的女儿玉儿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城。像伏在枯叶上飘进大海的蚂蚁,两个无所适从的人试着极目远望,怎么也看不到街道尽头,只看到人的背后还是人,房屋的背后依然是房屋…… 八岁的舒玉儿,像一株冬天残存的杂草,一个破棉袄裹披在她身上,圆圆的脸蛋给刺骨的寒风冻出一片不自然的红色,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梅花傲雪般的媚。 玉儿跟着爹爹走。一边努力地张大眼睛。看着这她从未看过地景色。脚下是平坦方正地石板。而不是泥泞不堪地泥路;路边是一间挨着一间地店铺大宅。而不是泥为砖草为瓦地陋房;连飘进鼻子里地也不再是女孩闻惯了地泥土味。而是甜甜地。腻人地香味。她呼一口气。看着它在半空凝成了白雾。 她很乖巧地样子。让舒父摸摸她地头。 “走。”舒父说道。 一场大旱。让田里种下去地稻苗死地死。枯地枯。舒父每天挑着担子到很远地地方背水。结果仍颗粒无收。一家辛苦熬了半冬。终究还是熬不过。 玉儿走着。突然站在一摊卖姜糖地前面。 在陪着父母啃嚼了一个月地地瓜菜根后。她把很多味道都忘了。 姜糖,甜的?她疑惑地看着,眨眨一双灵动的眼眸。 玉儿瞳儿很好看,像两颗温润的黑珍珠。她饿得浮肿起来的小脸上也只有这点让人看着稍稍顺眼些。 舒父走上前去,给她买了几颗。吃到姜糖的玉儿很高兴,乖巧地让爹爹牵着手,继续走。 “咚咚咚……” “求求你……”“不要不要!我们家不缺人!” “咚咚咚……” “求您,不要工钱,就求一口饭……”“你不要再说了,走吧。” “咚咚咚……” 舒父挨家挨户地敲门,不知疲倦地低声求着。“求求您,这孩子能吃苦的,您就留下她吧。”舒父又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庄稼人的倔性子,只种他的田,沉默隐忍了半辈子,翻来覆去只有干巴巴的几句词。这次一位善良的户主瞧他黝黑老实的脸,沉默了。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在紧巴巴地熬日子,要给家里再添一张嘴,那是极重的负担了。 “你的孩子?” 户主探头出门,望两眼等在外面的舒父的女儿――――女孩又瘦又小,一头枯黄稀疏的发,乍看就是只肿脸猴子。这都已经饿得整张脸浮肿起来了,怎么看都是短命的相,户主失望了,再也不顾舒父的哀求。“算了算了,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娃我要不起,家里还有好几张嘴压着呢,我实在爱莫能助。” 舒父怔了怔,看着户主迅速地关上门。 “爹爹?”玉儿无辜地仰头。“要回家了吗?” 舒父抱着女儿。 回不去了,家里锅头空空的,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 舒父只是告诉女儿要为她找个有饭吃的地方。 女孩笑了,听话地点头。 继续千篇一律的敲门之路。不知什么时候,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雪。一片片雪连绵地下,刚扫清的道路渐渐地又积蓄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咔吃咔吃地响。 或许是无聊,又或许是呆站着冷坏了,趁着舒父又跟某一位户主说话的机会,等在外面的舒玉儿噔噔地撒脚丫跑开。 这城镇对她而言,太新奇太可爱,她大眼滴溜溜地转动,看中了停在道边的一辆华丽的马车。女孩跑到马车后面去,车舆后面有绥,是车上的绳子,供人上车时拉手用的。看着挂在绥上面用上好的丝线吊串起的玉片,女孩挪不开眼。 这种颜色,是玉。女孩踮脚伸手去摸。 冰冰的,凉凉的,感觉像雪,却是青色的雪。 她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道光。 突然听到亲爱的爹爹在呼喊她的名字,玉儿马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急急地收回小手,跳下马车时不小心撞上了东西,一头往下咚地一声趴雪地里。 疼死了! 玉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脑袋绕开马车跑着回到爹爹身边。茫茫雪蔽目,舒父问她去哪儿了,她扬起红扑扑的脸,拼命地摇头。 “爹爹,那是什么?” 女孩的声音在发抖,是给冻着的,但这掩盖不了她语气中的好奇。走着,她故意又指着那辆华丽马车。顺着她所指,就看到一位穿华贵厚重的狐裘的妖娆女子笑得万种风情,只手挽着个男子,施施然上了那车。 “那是……”舒父眼瞳微缩,“是妓。” 舒父的语气跟往常不同。 玉儿她眨了眨眼,“妓?是什么,爹爹?”她不无羡慕地笑,用软软的声调说道:“爹爹,我们去问问那个漂亮的姐姐,让她给玉儿饭吃好不好?”那个妓女看起来比舒父之前敲门家的人都富有多了。 舒父震怒,“丫头!”哪怕还有一种选择,舒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送进那种鬼地方糟蹋。很明显被女儿天真无邪的话刺激到了,舒父大声对女儿吼。 “再胡说爹不饶你!” 死死地拉着委屈地欲哭的舒玉儿,舒父大步大步地走,疲惫的背影看起来越发惨淡。 “玉儿懂事,跟爹爹走。” 玉儿抽鼻子急急地说软软的话,一边用胆怯的目光小心地看生气的爹爹。 似乎也知道自己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吓着了一向乖巧的女儿,舒父沉默一会儿,僵硬地再揉揉女儿的发。玉儿还是怕,抬头偷看爹爹的表情――――庄稼人不懂叹气,舒父的表情像那天他看着干裂的田地时候一样,安宁,麻木。 总得寻个法子熬过再说,他可能这样默默地想着,紧了紧握着女儿的那只手。 玉儿乖乖地跟着爹爹走,她不敢再惹爹爹生气了。一阵寒风夹雪下吹过,她哆嗦一下,把另一只小手贴着背藏在身后,上面似乎揣着点东西。 ………………………………………………………… 一家一家地敲门,哀求,失败,再哀求,再失败。舒父不放弃,以老牛一般倔气坚持敲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里各家炊烟升起,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在行走,女孩冷得很,却不敢说话,她见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积在爹爹的头顶、肩上。 夜风寒,又冷又饿的舒父被最后一户人家拒之门外后,就站在街道中央,再也不走了。 玉儿抱着爹爹僵直的腿,冻得直哆嗦。 天寒地冻,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这对可怜的父女俩。 “……玉儿,跟爹回家,回家。”舒父忽然说。 回家。回那个早就一贫如洗的家,一起等死。 舒玉儿愣愣地点头。 回家的路,应该会很长,很黑,很冷吧? “哇!”玉儿惊叫。 有两辆马车,笃哒笃哒地停在舒父与女儿的身前。一辆正是今日他们见过的,妖娆妓女的华丽马车。但马车是一辆比一辆华丽,另一辆马车更华美更富丽――――拱顶的马车车头一匹健壮的四蹄踏雪纯色马,车不知是用什么木做的,闻着奇香,车顶挂下彩纱,纱迎雪飘动,像一朵妖花在午夜粲然绽放。 突然而至的马车带起一阵强风,玉儿整个人突然被揪起来了。 “可找到你这偷玉片的小偷儿了!” 那一位妖娆妓女跳下车,一脸阴毒地用尖刻的女声吼道。 “死丫头,真狗大的胆了你!玉片呢?交出来!”她就揪着人不放,做掴打玉儿的样子,打得玉儿哇哇地叫。 舒父全身一震,跪倒在车前。 “姑娘息怒,我的娃不会偷你东西的啊!” 啪地一声,他话音没落,就见着一片大大的玉片儿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女儿的手里跑出来了。碧色的玉片静静躺在白雪上,看上去甚美丽华贵。舒父脸色马上一片惨白。那女子拣起玉片,冷笑着直哼哼。 玉儿给打得受不住,哇一下挣开那妓女的魔爪,就往另一辆马车躲去。 她小手刚搭上车身,就听见有人说话了。 “什么人?” 是车内人淡淡地问着。 02 新雪(下) 隔着梨花木镂空雕牡丹窗,轻轻袅袅的女声从玛瑙珠帘中透出后,贴着飞舞的雪花一起飘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雪花仿佛因此也带上了一种梦幻的香味,嗅着看着,都让人如痴如醉。 那车外妓女尖声对车内人喊。 “楼主,就是这小偷儿偷了马车上的玉片,大官人为此一直对我撒气,可叫我好受!我这就把这死丫头挪官府去!” 说着妓女把玉片展示一下。舒玉儿这女娃偷东西的眼光真不错,这一片饰着细腻的花鸟纹的上好岫玉玉片,其价值都足够普通一户人家一阵子好吃好穿。 “仁慈的姑娘,这孩子本性不坏,求求您不要把她送官,”舒父含泪,一直在磕头,前额实实在在地硬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您,您就把她带回去使唤吧,做丫鬟做杂役,您尽管使唤!她就做牛做马也替您赎了这次罪,别把她送官,姑娘求您了……” “玉儿,玉儿!你怎么能这样做,过来跟爹爹一起跪下!”舒父喊。玉儿却一脸惊恐后怕,粘在车轼边怎么也不肯挪开脚步。 沉默片刻,只见车内人轻轻起了玛瑙串珠的帘子,一把馨香金扇出现在帘后,跃入众人眼中。车内人金扇半遮面,一种类似寒梅的傲贵冷香在缓缓飘散,这香含蓄、清澈、澄明无比。 “……是一双好眼眸。” 女子淡淡地赞一句,她精湛的眼神上上下的打量着玉儿。玉儿马上僵住,怔怔地把扒着车的手放了。 女子那声线像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怎样光彩琉璃,怎样令人疯狂的绝代佳人。金扇光芒刺目,扇后女子繁复的发髻下藏着一双明眸,望之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把女儿送到我这儿?你是否清楚我是什么人?”女子望着舒父,淡淡道:“你可听好了,我姓柳,人属京都教坊下。” 京都教坊?教坊! 车内女子是……一位官妓?! 舒父表情先是愕然。之后由愕然转恍然。又由恍然变为惨然。他像垮了一样跪坐在雪地上。双手痉挛般地抽搐。 “姐姐好漂亮。像仙女一样!” 玉儿崇拜地看着女子。双眸发亮。天真地羞羞一笑。车内女子似乎也微微地一笑。向又瘦又小地玉儿点点头。温柔地唤。 “孩子。来。到我这儿来。” 车外的娇娆妓女脸色微变,“楼主!这种偷儿……” 楼主摆摆手,不接受她的话。 玉儿攀着边儿,把头凑上去。楼主柔若无骨的青葱嫩指优雅地伸出车,拈着一块绵软香甜的红豆糕放到玉儿双手里。 “你做了错事,以后跟姐姐走,替我做事偿还,你愿意么?” 玉儿听到做错事时先是缩一下脖子,眼珠胆怯地乱滚,但很快就盯着楼主那精美的金扇,惊艳地瞪大眼,不说话,拼命地点头。 女子递给玉儿一串钱儿。“好,玉儿以后就是姐姐的了。”女子说出这句话,让舒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地接过卖身得到的银子。 事已成定局。 “玉儿,跟我上京都。” 女子轻柔的话语,让玉儿愣了一下。 “我说,我们要离开这儿了。” 玉儿眼眸闪过一种茫然,脸上开心的笑渐渐变得不自然。 “……好啊。”天下的雪是不是太大了,玉儿的声音抖得厉害。 “别慌,最后去跟你爹爹说几句话吧。”女子已经很满意,这玉儿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女子现在做的,不过是在渐渐敲碎孩子脆弱的伪装。她这样慢慢地说道,车外的玉儿也慢慢地褪去脸上所有强装出来的表情,脸色雪白雪白地,胜雪一分凄然。 这哪里是高兴,留在玉儿脸上的分明是强忍泪水的倔狠与决绝。 “还要再装下去么?” 女子露一个浅淡的笑弧。“我刚称赞的,不仅是你的一双眼眸,双目乃心灵之镜,我看你是故意偷的玉片。不是这样么?好孩子,对自己也好对亲人也是,你够倔,也够狠,我看上了你这种性子,只有这种性子,才能成为一位最出色的官妓。既然卖身于我楼,我赐你新名字如何?玉儿玉儿,日后你就叫如意了,意思是我盼你以后一生经历,都能尽如你意……” 鹅毛大的雪嗖嗖地在耳边呼啸,听到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的舒玉儿下意识抖一下。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跪在雪地里伤心欲绝的男人。 她心底有一个谁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原来的舒玉儿,一年前早就死了。 七岁那年天真活泼的舒玉儿不慎落水,醒来却成了一个有着后世考古学家书如意记忆的女孩。 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除了穿越前自己的名字跟一点点本能般的考古知识,她像得了严重的失忆症的人一样,什么都忘记了。 为什么会穿越?她是怎么穿越过来的?穿越前发生了什么?书如意在脑海里只找到一片空白。 醒来成为舒父女儿的她,最感激的是对她疼爱有加的舒父舒母。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对于这种温暖的亲情,她只感到一阵难掩的陌生感,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现在,她偷走属于舒玉儿的宠爱,良心不安之外,心底终究还是盛满了幸福滋味。 她是纯如白纸的舒玉儿,还是谜一样的书如意? 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原以为能就这样跟在舒父舒母身边,过完这一辈子,但好景不长,这年的大旱真的击垮了原本就不富裕的舒父一家。就在昨天夜里,书如意清楚地听到舒母压抑的哭声。整整一个月的地瓜菜根,今日舒父执意的进城,一次次的敲门哀求,她其实都看在眼里,早看懂了。 她又想笑,希望眼前的美丽女子快快带自己走。 妓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吃饭的地方? 会的,爹爹。我会寻得个地方留下,然后安静地死去,不回家,不拖累爹娘。 “故意凑到我这儿来,孩子你应是铁了心的,那就别后悔。”女子温柔地提醒着玉儿,“去告别吧,然后放下一切牵挂跟我走。” 给这话刺激了,书如意忍了一天一夜的泪水,挣扎几下,终于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是冬夜,雪飘漫天,把钱儿交给舒父,没有说什么,书如意就跟华美的马车一起离开了。凄凉的雪夜,留下了一位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 舒父掐着钱儿,一脸震惊交加着悲痛。他突然嘶哑地呼喊女儿的名字,望着雪地上长长的两道车辙禁不住老泪纵横了。 他已经永远见不到他的女儿了。 从楼主那儿得到久违的名字,如意给粗鲁的马夫扔上另一辆马车。车舆里,如意心里乱成一团。妓女?她以后就会是古代一个卑贱的妓女了?胡思乱想的她突然听到马车外舒父熟悉的声音,嘣地一下跳起来扒开窗看。“爹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茫茫的大雪,两行绵延不断的车辙,与从心底再次透出的冰冷。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亲情,再次失去了…… 这个念头闪电般一闪而过,她脑子轰一声炸开,突然就哭了,哭声中全是凄绝悲意,好似要把一生的眼泪哭干哭断。 雪声,哒哒前行的马车,哭泣的女孩,那低低的泣声,越传越远,缓缓消失,再也听不见。 “雪花飘,雪茫茫。白雪这边是海角,白雪那边是天涯。 雪花飘,雪落忙。叠成衣盖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这一次京都最负盛名的青楼的大门,要为穿越的灵魂,而缓缓敞开了。 03 千叠 那天过后的第三天,京都红雀大街上。 嗅着隔夜的雪那潮湿冰冷的味道,京都开始它一天的热闹。 奴仆们第一个出现在宽敞的红雀街道上。 因为有身份的人家里早餐是不用自家厨子的,所以奴仆要为主子去酒楼挑选合适的早点。他们除了去提食盒,有些还会得到一种难办的苦差事。 这种奴仆通常是低着头,一脸苦恼。若有人问去哪儿啊,奴仆就翻白眼,开口大声嚷嚷――――会是哪儿?去楼子里!老爷家里的醋坛子要翻了! 这种去把夜宿妓院的老爷主子“请”回家的活儿,是每个奴仆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事。这事做得好和做得不好,都会得罪主子――――要不得罪老爷,要不就得罪主母。 那些在奴仆的接送下,不甘不愿地走出温柔乡的老爷们通常满脸醉意,有时还在胡言乱语。 “不用送,不用,咯。我的心肝儿,别笑,我不走了……” 京都里多少个男人,就是这样开始香艳的一天。 而京都里的青楼,也是这样开始它一天的经营。 京都青楼百千,但其中有一楼,只要是京都男人都会认识,就是京都教坊的千叠楼。 千叠楼。原名纤蝶楼。是京都教坊传奇名妓符纤蝶地住楼。符纤蝶是京都人。本姓李。父母双亡。被京都教坊一歌妓收养。改姓符。人称纤蝶。经教坊调教长大后地符纤蝶不但丰盈窈窕。艳若桃李。且歌舞双绝。在诸官妓中独领风骚。死后地符纤蝶留下了这纤蝶楼。为京都教坊又一重要地建筑。 细数一下。每年被这楼中千娇百媚地官妓迷得昏头转向不舍离开地男人。又何只百千呢?京都里至少半数地男人们会爱上这千叠楼。而剩下地一半。是懵懂地小屁孩和半只脚进棺材地老头。 千叠楼楼门打开。一辆辆停在楼前地精美轿子排成一道绝美地风景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有一辆披着彩纱地小巧马车。悄悄地从后门进入了千叠楼。 “楼主。你又一个人回楼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地老妇上前。脸一冷。生硬地说道。 “你是否任性甩下了尊贵的客人?”没提问的语气,老妇在陈述事实。 老妇身份不寻常,她是楼里的教行嬷嬷,协助楼主管理楼里大小杂事。在千叠楼里,能用这种责问语气对楼主说话的,怕就只有她一个。 “陈尚书隔天就会来楼里闹腾了,这样不太好。” 嘴上不咸不淡地说着不好,一边指挥着楼里的丫鬟们替楼主换下外衣,再轻手脱去那双金丝盘底绣花鞋,露出楼主莹白如玉的脚踝。千叠楼内的地面全部铺着一层桃木地板,在楼内行走的,只需着白袜,赤脚也可。 “嬷嬷辛苦了。” 脸系轻纱的楼主着墨梅暗饰的银白色上衣,下是白底冷蓝镶滚的曳地长裙,她的发髻繁复,装饰却甚少,只有单只鎏金龙纹银簪斜斜地插在头上,没有一般妓女的妖娆风情,她是纤纤缕、络络丝,只一份清雅动人的风姿,好似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楼主,你又乱收丫头。” 看着两个脏兮兮,瘦猴子一样的小女孩也下了车,嬷嬷厌恶之意表于色。 是的,丫头是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如意。如意上了车后才发现,车内早有了一个比她更瘦小更脏的小女孩。那个女孩一直一言不发,时不时用微带恨意的眼神看着如意。 金扇轻出袖,楼主掩着嘴。 “两只猴子而已,嬷嬷你拿主意,随便安置。” 楼主轻轻说道,不复一毫系念,上了楼。 教行嬷嬷木着脸。老妇她已经亲眼看到过三位千叠楼楼主的升起与陨落,在所见所闻中,只有这一代的楼主是她从未看透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嬷嬷粗鲁地掐痛两个女孩的脸颊,掰开她们的嘴确认舌苔的健康。 “你们两个,先留下来做杂活。” 嬷嬷厌烦地磨着手指,像刚刚碰了很肮脏不堪的东西。 “还有,我忘说了。”刚转身的嬷嬷像想起了什么,“丫头,你们是楼里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人,别存什么逃跑的念头。我要看到你们哪个往楼门那方向走,我可以马上打断她的腿。” 给嬷嬷安排为干粗活的低等丫头,这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开始在京都最富盛名的青楼千叠楼的生活。 洗干净身子,好好收拾一下的两个女孩看起来除了还是瘦了一点,也算能见人。如意小脸上有一双溢满灵气的眼眸,就让人看着是越看越喜爱。 白天,她们要早早起来,到灶房烧水,给各房间送暖暖的洗脸水和清理房间,之后擦地,洗衣服,打扫茅厕,还要应付楼里妓女的各种刁难要求,直到半夜也不能下睡。她们是楼里最卑微的存在,所有人都可以命令她们做事,做任何事。 一起进楼的女孩叫幺妹,如意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我没父母!我是求楼主收我的!” 幺妹进楼前一直是城里人人厌弃的小乞丐。 “你等着,我一定比你出色!” 表面上,幺妹的见识比农户出身的如意好多了,她曾在城里各种地方混,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看得很坦然的样子。 幺妹明显不喜欢如意,于是即使是在一起干活,如意还是整天找不出一个人说说话。不过,好像也没人认为低等丫头需要说话――――所有人只要求两人听话。 “丫头,挑水去!” “丫头,给我过来洗衣服。” “丫头,茅厕打扫干净了没有?!” 无止境地干活,总被使唤来使唤去。 如意发现,千叠楼里全是女人,各式各样风华绝代的女人,她们就是官妓。 第一次见楼主的时候楼主就说过,她带如意走,是要如意成为一位官妓。 按如意那一丁点记忆中的专业知识,官妓,应该是指入地方官府乐籍的妓女。这些官妓其主要职责是供地方长官娱乐,在官府举办的各种宾客宴会上表演歌舞音乐等,并随时侍筵,随传随到。 但千叠楼里的官妓好像是不一样的。 她们不只是要服侍官吏,那些富商,名门贵族,只要是给的起钱的都能踏进这楼里来。楼里不分艺妓还是色妓,到底是要卖身还是卖艺,由楼里女人们自己决定,除了不能自由地出入楼,千叠楼里的官妓真是活得很好。 几日所见,真的大开眼界。楼里的女人有的妩媚多情,有的俏丽可人,有的明艳端庄,所有男人喜欢的类型都能在楼里找到。而琴棋书画,歌舞礼乐,她们总是精通的,在这些艺术邻域里,她们个个都是令人仰慕的大师。 千叠楼的女子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绝色佳人,那些没资格进楼的男人们就每天地在楼外徘徊,不肯离去。 “我们是官妓,比起民间的女子,我们多的是才艺,而比起皇帝和大官家的女子,我们又多了的是自由。爱慕我们的男人们会为我们做很多事,并只要我们希望,他们就会给予我们任何东西。做为女子,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 有一次,楼里的一位官妓突然笑着说道,让正在打扫房间的如意与幺妹听得一愣一愣。 “当一个千叠楼的官妓,也许会有大王,将军,仕子爱慕你,会有很不一般的爱情,可以堕落,也可以辉煌,喜欢可以循入空门,也可任性地入空门后再重出……这是世界就是你的,你爱怎么玩都是你的事,这就是官妓的人生。” 那官妓话音一转,神色变得诡异。 “但其实,做为官妓,在这千叠楼里的日子还真难过……” 是的,官妓需要男人们的眼光,她们是为此而生的花儿,这种追逐意味的目光是唯一能灌溉她们的玉露。但千叠楼里的美人真的太多了,多得人眼花缭乱。男人们看多了,就忍不住会去比较。有比较就有区别,攀比之下能胜出的永远只有少数人。为了争一虚名,千叠楼里的花儿们学会不择手段。 千叠楼里每天,都有一朵花在凋谢。 没来得及细想这话里的怨恨与凄凉,后来那个官妓消失了。 楼里再没人再提起过她。 初听到这事时,如意发颤了,忍不住从脊椎里升上一股阴森的寒意。 楼主好像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承诺,把两个女孩遗忘在了千叠楼最阴暗的角落里。 可能同样感到前途阴暗无光,幺妹近来也很精神恍惚,她干活时不小心打翻盆子,沸水溅上了身,当下走不了路了,最后由如意扶着回房间的。 “不要你照顾!”幺妹这样大喊过。 结果如意照料了她整整一夜。 “喝吧,吃药了才会好。”干完活向嬷嬷求了点劣质伤药,如意好不容易煎好了,就给幺妹送去。 幺妹小脸上全是复杂的神色,她用很迟疑的动作端起了药碗。 当天夜里,如意笑得开心。 第二天顶着两黑眼圈的如意实在困得很,打盹偷懒时候给人瞧见了,让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这种楼里最卑微的低等丫头,还妄想当上官妓?简直是痴人做梦!都不知道当初楼主是什么眼光,让你这平庸的小猴子混进楼里来,死丫头,我告诉你,你注定一辈子在楼里洗衣打扫,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如意的小脸给彻底打肿了。 回房间去的时候,幺妹见了,幸灾乐祸一句。 “你活该。” 04 倔丫头 在千叠楼里当丫头的日子,就是一种苦难。两个女孩进楼已经满一个月了,楼主的人影是再没见过,两人一同当着苦命丫头,天天干粗活给打骂。 “丫头,过来打扫房间!” 又有人来喊干活了。 如意抖着身子走过去。 ………… “丫头,我打断你的腿!” 枝玉倌大吼,打翻了整整一盆滚烫的热水淋在如意的背上,如意缩着身子,努力地躲。 “别打了,没有,我没有偷!” “还顶嘴!死丫头,我打死你个小偷儿!” 枝玉倌就是当天在楼主身边,因玉片而掴打如意的那个官妓。今日丢了一支珠钗的她把气全撒在如意身上,在她眼里如意就是有前科的小偷儿。她把人往死里打,扣倒了整整一盆热水不够,她还用两指宽的粗藤鞭打,粗藤抽起来嗖嗖的破风声。 “找到了,枝玉倌你的桃花珠钗在这儿。”枝玉倌的丫鬟拿着珠钗跑进来。 枝玉倌啪地扔了粗藤。一边按着胸口顺气。 她恨恨地瞪缩在地上地小人儿。 没见过这么倔地死丫头。打半天不求饶。 “算你走运。贱丫头。快滚出去。以后不许进我房里来!” 给枝玉倌地丫鬟像赶臭虫一样赶了出房间。如意抱着乌青地双臂。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刚好给教行嬷嬷瞧见了。 嬷嬷看了她满身伤痕地狼狈样子。露出嫌恶地神色。“别走这路。给官人们看到影响不好。”揪着如意瘦弱地身体。嬷嬷把人撵到一角落去。 “今天不用你干活了,爬这里,回你的地方。” 嬷嬷指示出了墙角的小门。 小门很窄小,平时是给楼里官妓养的小宠物出入的地方。它建得粗糙,凹凸不平的边缘挫到伤口上,马上痛得全身发抖。 如意她爬了很久才从那个小门里爬过去,刚出来就软软趴倒,脸像花猫一样。 刚好幺妹把她的惨状全看在眼里。她见着四周没人,就咬咬牙扔了手上的扫帚,上前去把人拉起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幺妹把人按到简陋的床板上,一边上药,手上力道很大,疼得如意抽着气。 “你装好人上瘾就算了,还装什么硬气。认了不就好,你偏要挨一顿毒打。我这没爹没娘的人都懂得那种时候不该撑,你怎么不懂?!”幺妹终于看不下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做过的事……不能认……”如意缓缓摇头。 幺妹怒目一瞪,咬牙切齿。“你继续装!早知道我就不管你,看你在这楼里能活多久!” “疼!”生气的幺妹手上的力道更大,弄得如意哇哇叫。 “就知道疼,你迟早被活活打死!” 给骂得狠,如意晕头了,就嗫嚅道:“幺妹啊,你别生气……” 这话刺激到幺妹。“我没生气!谁生你这个变态的气,你要死死远点!” 如意给吼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刚刚好完药,如意轻声对幺妹道声谢谢,只见幺妹冷哼一下,还是不给一点好脸色。 背上火辣辣地痛,睡不着,如意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当天穿的破棉袄与那小包姜糖。 这两样东西是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 那件破棉袄其实已经不能说上是件棉袄了,那晚上偷听到舒父舒母的对话后,知道爹爹决定撵她离开家,她就回小床上,把自己唯一的一件小棉袄拆了,掏出所有的棉花――――那都是娘亲千辛万苦集下来的,如意的针线活不太好,她把弄出来的棉花都一点点辛苦地缝入爹娘的袄子里。之后为了不让舒父看出来,她又一夜没睡地把草席拆了,拿一些草塞进自己的破棉袄中。 那天跟着进城,穿着这假棉袄的她其实冷得直发抖,只是暗地里她一直用力地掐自己腿上的肉来抵抗冷意,好不让爹爹发现。后来上了马车后揭开裤子看,大腿边上的肉全掐坏,乌青一片。 她把头深深埋在这破棉袄里,突然就哭起来,哭声把幺妹惊醒。 “尽会哭的傻丫头……”幺妹无奈地喃喃,回身抱着如意。 之后,如意与幺妹的感情是真的好起来。谈过才发现,幺妹的年纪比如意的还小,如意是在元月十六出生,而幺妹则是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出生。但怎么看幺妹都比如意稳重,她经常是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 幺妹是那种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你对她差,她就十倍奉还的人。她当过乞丐,她说当乞丐的,有好人施舍了东西就弯腰喊谢谢,这是真心的,要是有人心黑想上来戏弄打骂,她通常就是一大口浓痰对准脸吐,然后马上撒脚丫狂跑,让那些混球捉不到人。如意刚听了,抱着肚子笑了好久。 成为姐妹之后,忆起当初幺妹那莫名的敌意,如意总想问,但好几次都没问出口。 “你到底看什么?想说就说!”老是给她古怪的眼神看着,幺妹又疑又怒,忍不住吼了。 算了吧,别问,反正是朋友了。 很快半年过去。 两个**岁的女娃迅速脱去了瘦猴子的丑相,像含苞待放的花蕾,是越发地亭亭玉立。幺妹的眉本来就很漂亮,细细长长的,点亮了她只算是清秀的五官,看起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原来又黄又干的稀疏头发给楼里的伙食渐渐滋润得乌黑柔亮,如意丰盈起来的脸颊上一双流光溢彩的明眸,看着时刻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已经是春末夏初,两人换上了嫩黄色窄袖夏衣,远看像是两朵娇美柔软的雏菊。楼里的官妓们看她们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而教行嬷嬷看她们,又多了分道不明的深思意味。 幺妹常常拉着如意偷跑去看楼里的童妓们的训练。 “快看!”幺妹兴奋地指着让如意看。 穿着整齐的练功服,几十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们站在一起,面带微笑地认真听着教行嬷嬷的训话。 “你们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女人二字,在无知的你们眼中,就只代表华丽的衣饰与软弱,正如同在男人眼中,女人只是代表充满诱惑的曲线和生儿育女的工具。瞧瞧这懵懵懂懂的样子,告诉你们,以后我所教导的,就是让你们学会怎样去做一个合格的女人。” 远远地偷看着,见教行嬷嬷挂开一幅画,画上正是一位姿容出色的年轻女子,旁边密密麻麻勾着一些奇怪的注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女人的身体,嬷嬷一项一项地向童妓们解构,由各式的眉,脸型,到女子的肩,胸,腰……女孩们听得出神,有时候嬷嬷介绍到某部位,她们也觉新鲜,忍不住摸摸碰碰自己身体,很好奇的样子,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幺妹听得叫一个津津有味。 “啊,嬷嬷,有死丫头在偷看!”有童妓发现如意幺妹两人,一边惊叫一边拾起身边的东西就狠狠地扔,如意连忙拉着幺妹跑,幺妹刚回头想再瞧一眼,就给砸到脑袋,哇地一声惨叫。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教行嬷嬷放话,童妓们个个噤若寒蝉。 “疼吧?”如意关心地问,一边帮上药。 “疼!” 几日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幺妹又跑去偷看。 这次她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好消息!嬷嬷终于给我缠烦了,已经同意下月让我们跟着童妓们一起接受训练了!”幺妹跑到如意面前,兴奋地喊道,高兴得手舞足蹈。 “是吗?” 突然听到这消息的如意有点惊愕,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不会有假了。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机会成为官妓,天啊,太好了!”幺妹拊掌狠笑,“我们成为最高的官妓后,就给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好看!” 官妓也分三等,最低等称“乐人子”,是才艺与相貌都一般的,正如其名,乐人子通常也只是各种宴会上的绿叶,做稍稍娱乐别人的配角。中间的是“玉倌”,就是枝玉倌那一类。她们的色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般来楼里的官人和富家子弟之类就点得起这类官妓陪坐。而最高的官妓不但是貌比西施,天香国色,而且个个才艺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礼乐歌舞无一不通,是真正色艺双绝的绝代佳人。 而这些对男人最具致命吸引力,最为妇女痛恨妒忌的最高官妓,人们称她们为“贵篁”。千叠楼里那么的几位贵篁们,通通都是要男儿们竭尽全力千呼万唤,为她们洒尽千金声嘶力竭后,才会珠纱遮面,轻踏蝶步倚栏而出。 “嘘!小声点。”如意紧张地张望,见四周没有人才松一口气。 半个月后训练也好,最高官妓也罢,现在的她们仍然还是千叠楼里最卑贱的丫头,说话行事绝不能有一丝差漏。 千叠楼里仅有几位“贵篁”她们行住在高楼上,有专业的丫鬟们伺候服侍,像如意幺妹这种低等丫头是根本没资格上楼见她们的。仅仅在几次夜深了,如意在睡梦中,模糊地听到楼上传下来了阵阵飘渺的乐声,乐声悦耳,她鼻尖发腻,就因着这美妙乐声,似乎隐约感觉到了那绫罗绸缎的柔滑,羊脂玉酒杯中的粼粼水波与胭脂金钗的夺目光芒……… 贵篁啊,官妓中活得最挥霍无度,最放荡自由的女人啊。如意凭着她那一丁点的穿越前的记忆,好像记得后世有一种人名叫明星,跟现在受人吹捧追逐的贵篁们似乎很相似…… 楼主也是“贵篁”,千叠楼里最负盛名的最高官妓。如意知道楼主姓柳,艺名“怡宴”,不仅相貌端丽冠绝,才艺更是绝佳:楼主一把金扇能舞倾城,让此后的天下官妓再无一人敢习扇舞。 那天入楼以后,如意幺妹两人是就再没有见过楼主。 “其实我们……我们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当丫头干干活儿的,好像……也,也不错啊。”还是脱口而出了。 古代没人权,当妓的更是下场凄凉――――如意虽然失去大部分穿越前的记忆,对这一点倒记得牢固,不免对成为官妓存一份恐惧之感。 “你说什么?”幺妹不敢置信,“你想继续当这人人都可以来踩几脚的低等丫头?!” 如意又惹幺妹生气了。 “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以为在这楼里当丫头就有出路了?我们这大半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幺妹愠道:“这儿是监牢,是坟墓,是地狱!我们不想做别人脚下的蚂蚁就只许往上爬!我才不要再过那种任人奴隶的日子。凭什么她们就可以毒打我们虐待我们?我们要爬上去,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也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两双对视中的眸子,一双饱含怒火,一双是慌张无措。“如意,你难道想扔下我?” 如意心咯噔一下,心虚。“不是……” “那我就不许你退出!你要跟我一起当贵篁!”幺妹马上大吼。 “啊……但……” “你不要我这个姐妹的话,就尽管走!” “不,不是……”好吧,最后如意黯然点点头。 我们……一起……当官妓? “那死丫头真的这样说?!” 听了丫鬟说的话,曾经毒打过如意的枝玉倌脸色一变,寒声问道。“不正是,那丫头口气大得很,完全不把玉倌这些前辈看在眼里!她还没当官妓呢就这么嚣张了,真当成了就那还得了?”撞上了幺妹与如意对话的丫鬟一直在煽风点火,枝玉倌一听马上一把孽火在心里熊熊烧起。 “好,死丫头!” 她面容扭曲起来,眼中闪过阴毒的神色…… 几天后正是筵席,“幺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端完一盘凤尾鱼翅回到厨房的如意,刚好看到神色十分不正常的幺妹。 幺妹捧着大大一盆龙井竹荪汤,脸色忽青忽白,眼神闪烁。 “……没,不是,你别管。” 她说道。 如意哪能不管。注意到了幺妹刚刚走出来的地方,如意哦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不远处那儿正是那群官妓的丫鬟们休息聊天的地方。在筵席上用不着的丫鬟,她们就会到那儿坐坐,吃点廉价点心和一边说笑。 如意也撞上过几次,听到里面的丫鬟们聊起她与幺妹,话里阴损狠毒,说得难听。她们就连楼主柳贵篁也都敢拿出来闲闲说几句暧昧不清的坏话。如意只猜幺妹是路过听到了什么,正是心里正气得糊涂。 如意接过她手上的那盆汤,软声道。“让我来吧,你也累了,休息一下。” 幺妹稍微挣扎一下,就让如意夺过了热汤。 好沉啊,如意咋舌。她小心地捧着汤,走了出去。而幺妹一直看着,慢慢,慢慢地就露出一种很深刻的惧意――――她突然咬牙切齿,以手捂住脸。 “天啊……”低喃。 外面很快出事了。 “哐啷!” 刚走出去的如意给枝玉倌暗中绊倒了,马上把热汤全浇到了筵席上的官员身上。 “岂有此理,你这丫头!”枝玉倌站起来。 “大人,这死丫头毁了大人的衣裳,也扫了您开这筵席的兴致,实在是该死!”枝玉倌装模作样。 那官员没说什么,只是一副甚是不悦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看到这混乱的局面,教行嬷嬷走了过来。 “老奴,你们楼里教出的好丫头。”搭拉着湿漉漉的衣角,那官员对嬷嬷冷冷说道。 嬷嬷迅速沉下脸。 解决事情的方法很简单,如意给扔进了楼里的柴房。 “关柴房里,不许给她送吃的,她什么时候认错就什么时候放她。”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如意还是没有认错。 “我求你了,你就认个错吧!如意,我求你了,你这样会死!”柴房外是哭喊不止的幺妹。 抿着干裂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些迟疑,柴房里的小人儿最终还是缓慢坚定地摇头。 没有人想到这死丫头会如此倔气,倔到连命都不想要了。头几天出现在柴房前的人多,她们之中来嘲笑的有,大骂的有,看笑话的都有,但最后都一一给如意无趣的表现弄走了。“这种石头性子的丫头,死得最快!”她们都这样恨恨地说道。 第二夜,如意斜靠着柴堆,全身冰冷。夜里的柴房很冷,月光透过门缝,凄凄凉凉地射进来。她眼前模糊一片,月光落她失焦的眼眸上化成一点点温暖的烛光――――是那个简陋的家里,温暖的烛光,她很想舒父舒母。 本来原来的舒玉儿早就该死掉了,这辈子的命得来就蹊跷,结束也一点都不可惜,早点结束吧,这可笑的人生…… 一丝冷笑凝固在嘴角。 诡异的表情陡然僵住了在脸上,她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捂紧小嘴。 天啊,她刚刚想着什么了?! 连忙拼命地甩头,忽而,有比月光更刺眼更灼热的东西出现在眼帘。如意偏过头,抖着闭上眼睛,躲过这过于激烈的色彩。 提着灯笼缓步走过来的,是已经两天不见过的教行嬷嬷。 “最后一次机会,丫头,把事认了,我放你出来。” 如意听不到嬷嬷的话。她早就饿得耳鸣了,两耳中只听得到破碎的呼吸声。躲着灯笼上的强光,她喃喃说道:“谁?幺妹吗?”说不到两个字,空空的胃涌上一阵激烈的抽搐,她疼得用手指在墙上乱抓。“没做……我不,不认……”即使是这种时候,她都是这样回答。 这一句话,成了本能。 如意激怒了教行嬷嬷。 刺目的光芒渐渐远去,她怔怔地睁大眼看,已经意识到了她刚刚亲手葬送掉了什么。 她居然觉得这情景很熟悉。 不哭,不闹。 结束一切吧……第三天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嬷嬷打开了柴房的大门,只见那个倔狠的八岁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 05 死生 她病得厉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柴房的地太冷,她又几天不吃不喝,终于还是病倒了。如意浑身忽冷忽热,神志不清,模糊中她梦到了很多东西。 熟悉又陌生的一瓦一砖,慈爱的舒母坐在身边,拈着绣花针面带微笑地替她缝制衣裳,而家门口处,爹爹弯腰蹲在那儿,细细筛着刚刚收割回来的稻子。“唦唦唦……” 阳光斜射下来,留给如意一个温暖且宽厚背影。 是属于舒玉儿的记忆。 “玉儿,怎么了?好孩子,别哭。”梦里的舒母说道,温柔地替如意拭去脸上的泪水。 娘亲,娘亲。如意泣不成声。 如意她一直这样梦着哭着,浑身冒汗糊言乱语,眼见活不成了。而教行嬷嬷压根没有替如意叫大夫的意图,她只是像扔废物一样,把如意扔给了幺妹。 幺妹拿着药汤,却怎么也灌不进如意的嘴里。好不容易刚刚灌进了一勺,如意一哆嗦,就把药汤全吐出来了。“啊!!”如意突然猛地睁开眼,吓幺妹一大跳。只见如意本来充满灵气的眼眸,此刻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黑阴霾,她失去焦距的眼瞳越过幺妹,死死地盯着空气中某一点,依恋且焦急地哭泣,苦求。 “如意,如意你不要死!”这种回光返照一般的怪异行为深深地吓着了幺妹。“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死啊,我知道她们原来要害我的,结果你遭了毒手,我对不起你,你要打我骂我都好,你醒醒啊,我很怕,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如意!” 痛哭的声音在耳边淡去,淡去。如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世界冰冷,漆黑。 娘亲……玉儿在这儿…… 冷! 黑! “救救她!救救她!” 幺妹唰地爬起来。撒腿就往外狂跑。一路哭喊。 ……………………………………………… 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身心都冷透了,她好像赤身站在了茫茫大雪中。 前进,还是后退? 无数根声音的耳边萦绕响彻,她恍惚间回到那个离开舒父的雪夜。玉片啊,的确是她故意偷下来的,看到在马车后面老泪纵横的舒父,她突然哭喊起来。 我不离开你了,是玉儿错了,爹爹! 你想死么? 爹爹,娘亲,幺妹,你们在哪儿? 你想死么,书如意? 场景颠倒破碎,画面零乱,这个梦已经混乱起来,到底是谁在说话?“……我绝对不会放弃。”低沉,平稳的女声,坚定的话语,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背影渐渐出现在如意梦境中,这个女人回过头来,黑眸光芒夺目。 “没有人能叫我书如意放弃!” 我不死了,我不想死了!病得接近死亡的如意在心底大喊。 骤然她跌入了个温暖芳香的怀抱,这个怀抱是多么的舒服,如意双眸刹那见焕发出惊人的璀璨光辉,她化成一只归巢的倦鸟,紧紧地抓着这根救命稻草。 有人在她耳边呢喃一些话语,如意听不到,她听不清,她只觉得有一曲剔透的歌通过耳骨,渗入灵魂里,如春雨绵绵,如夏风徐徐,对心灵进行最温柔的入侵,句句声声都是魔力。 倔强的孩子…… 能涅槃重生的,才是凤凰,你要再站起来才行…… 有一只白皙柔滑的手摸上她滚烫的额头,为快沸腾的脑袋带来一阵舒爽的清凉。是什么味道,这样让人迷恋?如意如发现了灯塔的小舟,在骤起的狂风暴雨中沉浮挣扎,却始终死死抓住微薄的希望,盲目地相信着,向那彼岸努力地靠去…… 拥有魔力的声音拨云见日一样,让光芒射进如意漆黑的梦中。一点,两点,三点,抓着唯一能让自己镇定安宁的“她”,宁静与温暖终于降临,如意缓缓,缓缓安静地睡下了,嘴角犹带一丝惊惶的幸福颜色。 最倔强的孩子,似是甘心沉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了?” 微弱的晨曦照耀进来,天亮了,睁开眼,陌生的房间,华丽的床铺,如意再一次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昨夜……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用小手拍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却一点东西都记不起来,只能感到脑海里一阵子的刺痛,她忍不住艰难地疼叫一声。 “醒了就好,别说话了,快先喝了这碗药粥,你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匆匆走过来的是幺妹,她扶着如意坐起来,捧着药粥开始喂食,小勺小勺地送,唯恐如意又吐出来。 药粥给幺妹温了许久,入口口感刚刚好,如意很容易就能咽下。 “醒来就好,你出柴房后,我给你灌不下水,喂药粥你又吐出,昨天半夜开始胡言乱语,额头烫得烧手。”幺妹缓缓地说道,一脸难掩的憔悴。“幸好熬过来了。你怎么这么傻,你要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说着两眼通红。 “对不起……”如意歉疚地说道。 “别说了,你好好养身子,别落下什么病根。” 吃过药粥,稍微恢复些力气,如意再望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问道:“这里是……?” “忘了告诉你,这是楼主的地方。是楼主开的恩,把你领上来照顾的。” 听着,注意到幺妹额头的异样。“你的额头?怎么伤了?”如意惊问。 幺妹弄了些刘海下来遮掩,可到底是遮不住。她的额头有一片红肿,不少地方破皮。“这个?嗯,不小心磕着的,没事。”把碗收拾好的幺妹满不在乎地答,想了想,还伸手弹弹头发再把那伤遮住。 如意却懂得了。 像楼主这种贵篁怎么会来救她这小小的丫头,定是幺妹看着她快活不下去,跑去求楼主救人。看这伤,怕要磕多少个头,求了多少回。如意眼眶一湿,问:“磕得很疼吧?”她昨夜病得厉害,幺妹的忏悔她完全没听进去,只知道幺妹为了她做了很大牺牲,心里激动。 幺妹摇摇头,眼眶湿湿的。如意要没记住那段话,幺妹估计也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让幺妹扶着下床走出卧室,两个女孩见到了坐在雕花窗栏前的楼主。 楼主没有绾发,乌黑如墨的三千烦恼丝干净利落地披在身后,披着月牙色暗刻青竹纹的外衣,薄纱系脸,外露一双惺忪秀眸,眸底冰一层冬潭碧水。她素手握着那不离身的金扇,面前摆上清酒小菜,看样子已经在那儿独自斟酌了些时间。 “狠心的丫头,愿意醒来了?”楼主听到脚步声,洒脱一笑,如春风到江,拂得眼底冬潭解冻。 06 金扇(上) “莫谢我,我不是你该谢的人,把人带到千叠楼又不闻不问的无情家伙,才是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个绝色女子掩嘴轻笑,用很微妙的眼神看大病一场后的如意。 那眼神,竟多类似讥讽。 “热汤之事就这样揭过,以后楼里谁也不能提这事。”楼主摆摆手赶两人下楼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给如意开口的机会。 幺妹摇摇头,拉着如意离开。 临下楼时如意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如谪仙一般的年轻女子轻掷酒杯,风吹仙袂飘飘举然,倚栏眺望的迷离眼眸半眯,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厌倦感觉。 “走吧。”幺妹喊。 如意却有一个冲动,她想问,问楼主夜里梦中,是否见识过那个温暖的怀抱,想问问楼主,那让人依恋的飘渺的声音,她是否也见见过,是否也进入过她的心底。只是看着这女子的美好背影,如意心莫名其妙地又热又痛,她还是转身下楼,选择了保留这个动人的谜语。 如意突然想知道楼主在望着什么,她顺着楼主的目光所指之处望,只见楼外人来人往,车现车逝,有似热闹,有似萧索。楼下聚在一起训练的童妓们集体在唱一首曲子,飘飘渺渺传过来的声音如此清脆婉转,词却悲凉。 日子像回来了正常的轨道上,或许是忌惮于楼主的命令,又或许是几天后就是她们俩正式脱离低等丫头身份成为受训童妓的缘故,楼里的人对虐待**这两个卑贱的丫头再提不起半点兴趣,有意识地把两人当一种空气。 “那件事是怎么处理了?枝玉倌呢?” 如意感到奇怪,问幺妹。 幺妹恨恨地笑着回答道:“怎么处理。就这样处理!反正是要拉一个出来认罪。你被嬷嬷关在柴房三天也没认。最后是楼主出面救地人。嬷嬷不好拂楼主地面子。刚好那个官员为了泄恨。拿着姓枝地就发火。嬷嬷见了自然顺当地把那个姓枝出楼了。”她说着痛快地呸一声。很解恨地样子。“那姓枝地活该!我看着她那天故意绊倒你地!她害得你可惨。这下好极了。她成了被赶出楼地妓女。就连乞丐都不如!” 如意听之。沉默了。 小小一碗热汤。就害得她几乎丢掉性命。还让枝玉倌自作自受从楼里地玉倌成了路边地野鸡。千叠楼里女人地命。真地就这么贱么? 原来地服侍枝玉倌那个贴身丫鬟她在主子给赶走后。就改服侍另一位官妓了。“枝玉倌?”说起自己服侍地上个主子时候。她笑得花枝乱颤。眼底浮现地是藏都藏不住。也无需再藏地狠毒。“我们楼里。有过那么一个人吗?姓枝地?我可不认识。” 如意大感惊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才知道这枝玉倌平常最爱毒打丫鬟婢女。她地丫鬟早是对她心生怨恨。借着煽风点火地勾起她与如意幺妹地矛盾。进而让她越做越错。最后给狼狈地撵走。 “你怎么可以……假若我熬不住认了呢?我差一点就病死在柴房里面了。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如意抖着音质问。 “那只能算你命该如此!你来了千叠楼这鬼地方,就没有资格再问我为什么要害你,学聪明点吧,这次你能活下来,是幸好有那么一位好、姐、妹!但你要祈祷你的好姐妹不要死得比你早了,不然你在千叠楼里的日子可会很难过,丫头!” 一句一句像钉子一样刺在如意心上,让她脸一阵青一阵白。 “别听这个阴毒女人的话,如意我们走!”幺妹忿恨地看那丫鬟几眼,走开。 此后的如意整日整日地魂不守舍,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沉默寡言下去,日益憔悴。 日子一天天过去,幺妹看不过去,骂过劝过都无效,无计可施下,又去找到了楼主。 按理,作为最高官妓贵篁,又兼千叠楼楼主的柳怡宴是不该会理会楼里小小丫头的事情,只是楼主她似乎是对如意甚是青睐与纵容,幺妹跑去楼主的地方,壮士扼腕状地噗一声跪下,头猛地磕几下。 “楼主求你……” 没等急切的幺妹说完,那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子轻轻一拂袖,答应下来了。 马上,一脸疑惑的如意再次给带到了高高的楼上。 轻纱系脸,手执金扇,酒杯与披散的迤逦秀发,楼主坐在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回过头来淡淡地看如意一眼。那眼神,是讥讽也是宠溺,是漠然也是亲切。跟教行嬷嬷一样,如意看不懂楼主的心了。 “在你接受训练前的这十几天,你就来当我的丫鬟吧。” 一杯酒水,一句话。 柳怡宴的确是一位很任性的贵篁,她任性地决定楼里人的命运。简单一句话,让小小的如意在千叠楼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柳怡宴还是现任的最难捉摸的千叠楼楼主,到底是爱是恨,没人清楚她真正的喜恶。当所以人都以为她喜欢如意这个孩子的时候,第一天开始,跟着她的如意就被无理地要求去采集每一天的露水。 三更就要爬下楼,提着瓶子冒寒到底下的百花园里去,一花一叶地收集露水,集满了一整瓶才是完工,已经是如此地努力了,但如意总要到天亮了才能堪堪收集完成。当东方开始翻出鱼肚白时候,身处繁花千树之中,八岁女孩的背影寂寞渺小。 只一阵阵难掩的疲惫,是身心的疲惫。 楼主柳怡宴她每天都有很多个宴会要参加,看着她轻巧的马车频繁出入楼,已经是楼内楼外人的一种习惯。如意跟着楼主进出各式各样的宴会,在奢华的,糜乱的,欢闹的场合里,看着楼主拈杯浅酌,笑得云淡风轻,如同一轮给众星拱起来的皎皎孤月。楼主的笑很美,即使是隔着脸上的轻纱,都能感觉到她嘴角一勾,微晕红潮轻拂,就荡漾出一种盛颜仙姿。 如意只见着柳怡宴怎样轻描淡写,用带刺的言辞讥讽着那些如狼似虎垂涎她的男人们,她捉弄男人,讽刺男人,笑得灿烂地,用语言剐下男人们的一层皮肉。楼主像一朵有刺的蔷薇,迷得人晕头转向,神魂颠倒下忍不住伸手抓时就扎一手血淋淋。 楼主是一位出色的舞妓,但她不跳舞了,那把传说中的金扇在她手上,一次都没有机会舞动过。 为什么以舞艺称绝天下的楼主不跳舞,如意是不可能明白的了,正如她永远都不明白柳怡宴为什么要她每天收集那些露水。 又是天明,如意直起弯累了的腰,用幼小的手轻轻捶打几下,又得重新弯下去。拎着玉瓶,如意深吸气,轻轻地拨开花枝,在一叶上寻得露水,把瓶子递到叶尖,弹一下叶子,露水颤抖着就滚进瓶中。收集完露水的如意很累,眼眶下是浓浓倦意。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楼。 “很好,跟我去赴宴。”楼主不看一眼,把积满露水的瓶子往角落一扔。 如意眼眸闪过一丝黯然。 07 金扇(下) 热闹的宴会,千篇一律的嬉笑打闹,阿谀奉承。楼主的微笑是假的,尊贵的客人们的饥渴眼神是真的————真的,假的,真假难辨。如意走马观花地看着,看着一个官妓的幸福,看着一个官妓的悲哀。官妓到底算什么东西?如意是一位失去记忆的考古学家而不是哲学家,她不会真正清楚。 官妓是女人,但又不仅仅是简单的女人。 官妓的生命是才艺吗?但如意看着,楼主已经不再跳舞了啊…… 好几天下来,她只看懂了一件事:或许作为一个编入贱籍的官妓,她们是不需要灵魂的。一个年轻美貌的**,与**摄魄的微笑,就是官妓的全部。恍惚间如意好像想起了一句话,前世曾经听过的话。 “什麼是妓的情份,又被情份打动?都是无谓的事情。所谓解语花就是,唱就唱背过的歌,跳就跳练过的舞,把顾客当上帝来待奉,流言用一杯酒先生来解,适当的迎合男人的心就可以了,要是碧绿的流水横在心间,就拨出来,要是上天要为难你,你就乾脆闭上眼睛,这就是妓女。” 如意以为这就是楼主想要告诉她的。 “我们楼的百花园美么,”一天,楼主无意间地问起,语气幽幽然。“我没记错的话,园里的那几株重瓣木槿花是到了开花的日子。” 神情憔悴的如意怔了怔。她每天拼命地收集露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什么花开花落。 “回答不出来么?那好,你什么时候找到答案,再说吧。”楼主很干脆,再次把收集露水的玉瓶放到如意面前。 收集整夜露水,参加奢靡的宴会,日复一日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如意自己没有发现,她拿破棉袄出来看的次数少了,连对舒父舒母的镂骨思念,都好像给沉闷繁重的工作挤出了她心房。她就像是那每天要收集的露水一样————脆弱,无力,即将在清晨蒸发消逝,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一天如意从床上起来,提着越来越熟悉的玉瓶,赤脚走下楼。是三更时分,千叠楼像一个尽情玩闹了一天的少女,慵懒地眯眼甜甜沉睡着。如意习惯地回眸看一眼楼主的房间————这个习惯不好,依恋上一个仿佛永远不会给你回应的人,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近夏了。夜风还是颇凉。踩着滑腻地花泥。如意又开始一天地收集。她就是一言不发。没有人听她埋怨过一句。面对楼主无理地要求。如意不说一次苦。于是所有人都说这丫头真是阴沉且不讨喜。活该给楼主折磨。 为什么不愿意死去。有什么值得你不放弃。书如意? 甩甩发胀地小脑袋。如意想尽量摒弃这种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 忙着收集露水地她不知道。在她显得颓然地背后。有一株花瞬间地灿然开放了。 她一转身。就被惊呆了。 啪啪啪。啪啪啪地轻微声音。像蝴蝶扇动炫目彩翼地声响。那是一株垂着白色花苞地花儿。它在角落里。样子十分不起眼。在众芳沉睡地宁静夜里。它像挣脱了束缚。毅然地抖着花骨。盛开了。它在毫无准备下。慢慢翘起了花筒。绛紫色地外衣慢慢打开。千瓣万瓣洁白似雪地花瓣摊开。好似少女耸动地优美睫毛。 如意毫无防备,洁白的花朵像大片大片的雪,带着清香向她飘。从未有一朵花开得这样地激烈狂放,重叠的花瓣争先恐后伸展绽开。 盛到极致,剩什么? “不……”如意伸手捧住如壮士舍身般刹那萎缩掉的花朵,给它的决绝震住了,给自己不舍的伸手震住了。 楼主在楼上,是闻着花香醒来的。 她拿出了清酒,对月浅酌。有人迈着急促的步子踩在楼梯,哒哒哒上楼来。“楼主大人……那,那是什么花?”八岁的女孩空着双手,跑到她面前来,满脸通红喘气不止地轻声问道,一边投来盈着希冀的目光。 在生活上是真真正正的白痴一个,也不知道穿越前的她是怎么活的,所有的花在如意她眼中都是一个样,她现在是完全认不出那是什么花种。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花?白色的,难道是叫百合? 如意焦急地望着楼主。 楼主失笑,放下手上的酒杯,细细地看了很久很久,笑淡淡敛去了。 “是昙花啊……”她回答,用一种飘渺的语调。 自此以后,如意每夜前去收集露水,就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她学会了去分辨越来越多的花们,圣洁的菡萏,娇小的百合,艳丽的千日红等等。某一天,如意终于注意到了楼主曾经提过的那株重瓣木槿花。白色花瓣上紫红色的细线条和小斑点,花心一点娇羞的浅蓝紫色。木槿花花似锦葵,开得安静,质朴。如意知道木槿花又称朝开暮落花,跟昙花相反,在清晨开花,傍晚就凋谢。 看着繁花开落,如意心里塞满些什么。“辉煌地盛开,尽情凋谢。我看到了无悔的生命。”当楼主再一次问起,如意已经能够这样平静豁达地回答。 听到这回答,楼主啪一声打开金扇,笑得甚是肆意。 一次,如意打扫楼主的房间时候,瞧见了楼主素来不离手的那把金扇,就突然灵机一动,把金扇拿出来。她把醋与盐混合一起,刚刚要往金扇上面倒时,给回来的楼主撞见了。 “你干什么?” 楼主问得很轻柔温和,如意听着却心里徒然一寒。“我,我想给金扇保养一下……用盐和醋混合成清洗剂,用它来擦拭纯金首饰的话,可使之历久常新……”如意连忙解释,差点把熟悉又陌生的术语讲出来,说得语无伦次。楼主盯看了她许久,把她盯得心慌无措。 自此以后,如意多了个保养那一把金扇的工作。 楼主没有再让如意去取露水了,那一瓶瓶收集回来的露水给她送还于如意。她不说要如意用这露水做什么,如意只好自作主张要了一颗花种子和花盆泥土,天天以露水浇灌。所有人都看到,楼主身边的那个死丫头不再板着死人脸,有时会笑得很开心。 躺在床上,如意睡不着了。她不作声响地起来,又去看摆在月光下的花盆。花盆里的种子已经发芽了,从泥土了俏生生地伸出着一株嫩嫩的绿芽儿,看着就十分惹人喜爱。 会长出怎么样的花呢?如意痴痴地想着。而那次之后,那种让她觉得害怕的奇怪偏执的念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脑海了。 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如意她一怔。“啊……”声音清袅,弱弱似呜咽,又类铮铮弦鸣,仔细分辨,却是来自楼主房间的那一方向。 楼主又起来饮酒了? 如意放好花盆,紧张地走了出去。脚下一步步都很小心注意不发出声音,如意踮着赤脚上楼。她觉得楼主不能再饮酒了,还有一点常识的她知道日夜饮酒把楼主的身子弄得很差很差,楼主自己是不在乎的,如意却不能熟视无睹。 “归……去……啊……”越来越清晰,是有人在放歌,声袅袅若淡烟,歌中洒缀几分清冷倦意,如意听得一阵恍惚。拐个弯,小小的脚踩在冰凉地板上,如意犹豫再三,小心地探头出去。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借着宁静的月光,高楼上放歌的人身影朦胧中带一点高洁,轻纱在那娇容上颤动,纯白衣袂飘然欲飞。楼上人用清润的声线清唱着,雪袖翻飞,如意瞪大眼,低唔一声就猛地捂紧自己小嘴。 是楼主怡宴。 是这位绝色佳人在楼上载歌载舞。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是诗是歌,是唱是舞,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歌声如被风吹落的花瓣,翻飞若蝶的袖子中缓缓显出一把翩翩舞动的绝世金扇,在半空滑出一道长长的动人弧线,扇上折射的那光彩耀眼夺目,灿若春华。 最后投下撩人心怀的一瞬间,堪比月光的此等风华定格在执扇人光洁晶莹的额前。 之下,是一抹勾魂摄魄的浅笑。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月影凄迷,露华零落,小阑谁倚? 月夜,高楼,一曲金扇舞。 08 童妓 “什么是舞蹈?若你们以为随便地动动手脚就是舞蹈,九泉下的舞者们就要发笑了。琴棋书画,礼乐歌舞,这八大艺里舞是排最末,因为它是最容易学,最不需要天分,只要你是四肢健全,努力的话就都有可能跳得一出舞来。但既然列入八大艺中,自然就不是简单之事,舞学易精难,能突破瓶颈跳出灵气的人寥寥无几。你们日后都是要在这八大艺中选一项精修的,我奉劝一句,要选舞的话,就先做好因技艺粗糙平庸而给赶出楼的打算,我们千叠楼只留最好的官妓,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都是要顶级的。” “如意,这里!快来!”穿着童妓统一的胸前一排月白色扣子的淡绿色练功服,幺妹在下面高兴地吆喝,朝如意挥手。 教行嬷嬷的话被打断了,她快速地瞥迟来的如意一眼,脸上的皱纹里好似夹着冰霜。嬷嬷没有惩罚如意,在她背后的高高楼上有那么一双藏起来的眼眸正在静静地观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嬷嬷她不怕这双犀利的眼眸,虽然眼眸的主人就是千叠楼的第十三代楼主。 “你迟了,去找地方站好。” 赶来的如意跑得太快,弄得脚底板生疼,她满脸红云地低低应一声,站到微笑的幺妹身旁。 “你以为官妓是什么?”自那夜金扇舞以后,楼主又对如意提出一个问题。 官妓是什么? 如意有的是时间去猜去想去思考。 “……八大艺我先说到这儿。你们是我们千叠楼选出来的童妓,未来的官妓就从你们中选出,你们只是颗种子,我给你们成为官妓的机会,关键还看你们的努力与天份。明确地说,你们之中谁能做到最后,依然很难说。”嬷嬷翘起了阴冷晦涩的眼角。“我不会在乎你们中谁是被迫进楼,谁又是自愿选这路的。你们做好准备,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可能就不会再存任何庆幸。” 如意与幺妹对视一眼。 “千叠楼能给你们的路不多。你们可以成为官妓,当卑贱的丫鬟丫头,又或者……永远地什么也不是。”初夏的清晨,教行嬷嬷话里悄然探出一丝冰冷的狰狞,像一只在虎视眈眈扑出来的残暴猛兽,女孩子们悄悄吓青了一张张青涩的脸。 嬷嬷不用回头确认。已经知道背后楼上射下地灼灼目光消失了。嬷嬷突然意味不明地放柔了脸上地线条。如意一瞧。突然感到不安。“好。继续训练。今天有三个小丫头要加入来。”嬷嬷她分别唤了如意、幺妹地名字。 “……和胭脂。” 应声站出来地。正是枝玉倌之前地那个丫鬟! 一片哗然。 “这种人怎么可以也加来?!嬷嬷。之前就是她害如意和枝玉倌地!”幺妹愤愤不平地大喊。 幺妹已经是第二次大呼小叫打断嬷嬷地话了。嬷嬷脸色微怒。胭脂却在这时候说话了。胭脂看起来比如意幺妹都要年长些。杏脸桃腮。也是个可爱地小美人儿。她虚假地挂着一脸温柔地说道:“求嬷嬷莫生气。想是幺妹妹妹对我存有些误会。待胭脂私下好好解释。” 黄鼠狼给鸡拜年,幺妹跳起来就想吐给她看,好不容易才让如意拉住了。 童妓们训练的地方很大,地上铺着一层木板,门口一株桂花树,树下一口水井。初夏的熏风轻轻地吹,桂花树唦唦地响,叶子飘落深深的水井里,看起来挺美。女孩子们的汗水浸湿了衣裳,贴着脸顺着发滴下来。她们有的头顶上五六本厚厚的书籍在嬷嬷的藤鞭下走一种莲步,一步留一个水印;有的踮着脚尖靠墙站,双肩不许留下一丝空隙地给掰着贴向身后的墙。 如意,幺妹和胭脂这新来的三个人就给吊起来,绑着双手,双脚离地,拉伸着全身的内筋。这过程痛苦,幺妹开始是大呼疼,后面就虚脱,接近晕厥状态。如意咬牙忍受,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她的手上啃咬,疼,很疼,她耳边全是自己滞涩的呼吸。 她觉得这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在一旁的胭脂原本也忍不下去了,惊见了如意还在坚持,就恨恨地也决定死挺下去。 “挺胸收腹,肩部放松,两脚跟要并拢,身体重心要落在前脚掌上。迈步时候双手相叠,轻轻地放在身体的腹部。走莲步,想象自己的双脚是落在荷叶上的雨珠,要轻盈有节奏。身体的摆动要少,膝盖以上的地方是静止的,脚尖不许露出裙外,不要让裙摆出现褶皱。” 教行嬷嬷往练习走路的女孩们身上各系一只铃铛。“用脚尖旋地转身,利落地画一个如莲心一样的圆,做到行走铃铛不发出声音才是及格。”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检查踮脚贴墙的人。 “站立是最基本的举止,头部一定要摆正,目光平视,背要挺直,下巴微微往里收,你要感觉好像有一根线从头顶穿到脚底,有人正用手把你往上提。” 嬷嬷忽而手上藤鞭一抽,其中一位女孩马上哇地痛哭,脚背出现通红的肿痕。“踮脚,只能用脚拇指撑地。把你的双肩贴紧墙,别让我再看到一丝缝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至于你们,”教行嬷嬷终于注意起她们三个。“你们没有任何底子,要从头学起。先拉开全身的筋,拉出点韧性来。我教你们呼吸的方法。提起你们的气,把它缓缓沉向丹田,然后再提,把它吐出,记住,完完全全地吐出来,挤出你胸口最后一缕气,长吸长吐,做到气平、气匀、气稳。放松,忘掉身上的痛楚,把自己当随风飘逝而落的叶子。” 吊起来之前,她们也做过一些基本的拉伸动作,热了一下身子,不怕出现拉伤抽筋状况。嬷嬷无情地拍醒了幺妹,幺妹呻吟一下,双唇已经隐隐发黑。如意和胭脂的脸色也很差。到她们给放下来时候,她们软趴趴地躺地上,已经全身动弹不得。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明天不许迟到。” 甩一甩头,如意勉强站起来了,艰辛地伸出了发抖的手扶起幺妹。这一夜,她们睡得分外难受,全身一阵阵的刺痛,一直忍不住低声呼喊。有年长一点的童妓来看一眼,什么都没说。这都是每个童妓必经的阶段,谁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想要柔软轻盈的身姿,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噩梦才是刚刚开始,日子总在日复日的艰苦训练中度过,忍受苦楚,甚至是享受痛苦,童妓的日子枯燥无味。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多了,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其实这里,并不是她如意认识的任何一个朝代。 脑海里残留的史学知识不少,但她搜索脑海,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古代的皇帝年号是单字“乐”的。不死心的如意还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众亚各国,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抬头看,楼上的龙形斗拱,风格是唐朝的;远视,楼外来来去去的马车,完全遵照清末样式;低下头来,摆在那一边的玉勾云纹灯,在记忆中一个战国墓里她的确见过类似的灯型……如意再摸摸身上的练功服,她沮丧了,到目前为止,有着考古学家记忆的她都还没有认出来这衣服的衣料子到底是什么。 唐碧地金银绘箱,她认识;明银鎏金嵌珐琅砚盒,她知道;还有这个釉下彩狐狸鹅群瓷瓶,放在后世她都能一一说出它们的来历,但现在它们全部放在千叠楼里,一样光鲜亮丽,一样崭新,一样美丽动人……如意不认识它们了! 那残破不全的记忆中好像是有个说法叫平行世界,如意连穿越这种不可思议事情都经历了,再相信自己身处于一个历史糅合的平行世界也不是一件难的事情,但沮丧的是,在这样一个时空里,她那一点点残存的史学知识完全无用武之地。 官妓啊,如意叹息了。 刚刚听到官妓三等级的时候,实在懵了好久,脑海里残存的穿越前记忆告诉她,在原来的世界中就根本就不存在这种等级的制度。百思不得其解,如意对这里的官妓制度一知半解,未来会是怎样的发展,她现在完全不能预测。 一个失去大部分记忆,连自己性格都忘记了的考古学家,在这陌生的世界到底能做什么? 怕也怕过了,躲也躲过了,现在的如意到底想要怎么活,她自己应该清楚了。紧紧抱着那一只釉下彩狐狸鹅群瓷瓶,这位外表为八岁女孩,内有考古学家记忆的小人儿眨了眨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眸,低声喃喃:“瓷瓶啊瓷瓶,你说我能学好跳舞吗?” 这一句话,她说得模糊不清。 每天这样锻炼完后,如意她们还要喝一种说是楼里特别为成长中的女孩们配的药汤,能让女孩肌肤晶莹胜雪,身姿窈窕动人,加之容貌越发艳丽柔美。只是这药汤腥臭无比,闻着就让人一阵一阵的反胃,更何况是喝下去。 因为舒父家里穷苦的关系,舒玉儿从小吃得不好,所以牙齿长得特不好看。一位美人是绝对不能有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的,于是穿越成舒玉儿的如意她眼睁睁看着嬷嬷硬给她套上了一副类似后世叫牙套的东西。这东西夹得紧,让牙根处都肿了,现在如意说话像嘴里含了东西一样,模模糊糊地。 众人中,幺妹身子最弱,总是第一个受不了艰苦训练而倒下的,常常给嬷嬷无情地用冷水泼醒幺妹让她再练。胭脂比幺妹好一些,却也是一次次都给折磨得半死。 “这是什么?”幺妹这次抖着音,不敢置信地问。 教行嬷嬷让人给她们的两个脚踝连上一条红线,红线极短,几乎让她们的两腿迈不开脚步。嬷嬷还在她们手腕上垫一层绢,绑上沉甸甸的石链子。“这让人怎么走路睡觉啊?!” “作为妓女不会被要求三从四德,但品德、辞令、仪态、女工必须优等以上,你们还小,我先从仪态抓起。这红线与石链子没我的允许不许解下来。明天开始,你们除了身形锻炼以外,还须陆续学字,描画,识书诗,习女红,辨言辞颜色。” “这跟监牢里的犯人有什么区别?我受不了了!”夜里幺妹爆发,发狠地磨链子,磨不断就用牙齿咬。“不要这样,幺妹。”如意心痛地看着她咬出满口牙血,连忙阻止。 幺妹眨一眨眼,放弃了挣扎,默默地抱着如意低泣。“如意,我错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一脸不止的懊恼。“我宁愿去当我的乞丐,我宁愿跟你一起再当丫头。嬷嬷怎么能这样折磨我们……她怎么能这样折磨你……” 如意两排牙上紧紧套着那个坚硬的东西,敲起来梆梆响,连说话呼吸都疼得厉害。她已经几天吃不好饭了,整个人瘦了一圈。 教行嬷嬷是恶毒的老妖!幺妹摆明了把教行嬷嬷恨到骨子里去。怨恨中的幺妹没能看到的是,她们薄弱的身子渐渐健康起来,走路的背影越发娇丽柔美,一言一行中不自觉带上一种还很生涩的清新风情。被培养起来的她们是青涩的桃子,还不成熟,却已经值得期待。 幺妹柳眉似新月,生气鼓起腮时,眉毛尾轻轻翘起,激动得一跳一跳。 如意说道:“你不是说过,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吗?” “可是……” “不会有事的。幺妹你不是想当最高官妓贵篁吗,我们就拿这个当目标,我们加油,来一起做贵篁好吗?” 幺妹听了眼前一亮。果然幺妹就是幺妹,她无法放弃这个伟大野心的。“好!如意,我们一起当贵篁!然后把所有人踩脚下!”她嘻嘻地笑,用手背粗鲁地抹干泪水。“到时候,我要反过来折磨这个老妖婆!” 幺妹也是个狠角色,说到做到,此后再没抱怨过一句苦,教行嬷嬷的要求再严苛,她怒了怨了也咬牙切齿地忍住,只抡圆眼睛死瞪。 她们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时间总是不够用,嬷嬷恨不得把她们睡觉的时间也省出来学习八大艺的基础。自从如意提升为童妓后,就没见过楼主了。楼主那层高高的楼,不再是现在的如意能踏入的地方。幺妹有一次撇嘴说,楼主心眼也坏,看如意给教行嬷嬷折磨得厉害也不出头。如意听在耳边,也没放在心上。自学习得女红后,她每天还从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里挤出一点来,一个人拿针线捣鼓着些什么。 几天后她送幺妹一个粉蓝色的如意结,她自己一只嫩黄色的。幺妹喜欢得不得了,天天带身上。如意留下了一只用银丝搭绛紫色结线编得分外繁复华丽的盘长结,看那精细的编法,如意在其上用了很多心思。不用问幺妹也知道如意的这只盘长结一定是编给楼主的。 看着变得高兴起来的幺妹,如意悄悄收起给绣花针扎得不成样的手指。 我们一起当最高官妓贵篁,幺妹。 09 选择 跟着教行嬷嬷受苦已经有一段时间,幺妹这几天心情郁结,她以前是个小乞丐,手脚自是灵活麻利,可奇怪的是,只要一练起舞来她的手脚就不听指挥,总是出各种岔子,而嬷嬷投射过来的那种极度蔑视的眼神,让幺妹想发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闷闷不乐地苦思了几天,幺妹毅然地决定了放弃跳舞。 “学不来,我不跳舞了!” 幺妹任性的决定,得到了她好姐妹如意的支持。“学别的吧,上天替你关上一扇大门,就一定会再给你开一扇窗的,信我,没问题。”如意顺口就说出后世的名人名言,唬得幺妹一愣一愣。 好像真应了如意的贵言,铁了心放弃跳舞之后,幺妹倒惊奇地找到了一项值得她投注精力的才艺,那就是琴瑟――――在这个时代中,所有的拨弦乐器都被统称为琴瑟,而幺妹爱上的正是这琴瑟类中的“弹拨之王”,六相二十四品琵琶。 幺妹第一次接触琵琶时,就很惊喜地发现自己似乎在这方面存在一些天赋。她十指灵巧心思细腻,琵琶到她手上像注入了灵魂,每次弹拨练习中,抱着琵琶的幺妹都能让教行嬷嬷看她的目光柔和些许。 “我决定了,我就精修琵琶!以后当个乐妓。”幺妹高兴地说道,“那如意你呢?你想好要精修哪一种了吗?” 如意犹豫。“我……还没有决定。” “为什么?”幺妹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学楼主选舞呢。” 如意默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哐啷!……咕咚!……辟里啪啦!” 在再一次打碎东西后,接受幺妹在一旁的大吼,如意泪眼婆娑,蹲下身默默地拣起碎了大半边的可怜碟子们。 而童妓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低语。口气嫌恶至极。 “啧啧啧。谁放这个手脚迟钝地家伙进来地?她此等德性也能当上官妓。母猪也会上树了吧?” “就是她。叫如意。以前也不过是个低等丫头。听说她很得楼主欢心。楼主一高兴。就放她进来当童妓了。” “以为巴结上楼主就可以平步青云。这丫头太嚣张了。” 童妓们把如意幺妹两个人排斥在外。时常用着轻视妒忌地眼神看如意。肆无忌惮地对她进行恶毒地嘲笑讥讽。听着地幺妹总第一个气得浑身发抖。跟她们对骂起来。“如意。你说这人怎么这样讨厌!你别怕。她们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在妒忌你罢。你别把那些话放心上。”幺妹安慰如意。那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是如意教地。 “我看这个如意一无是处。楼主怎么会欣赏这种家伙。眼光真差!”哄笑声响起。听着胆大包天地童妓们居然连楼主都闲闲地嘲笑开来。如意终于脸色微变。“瞧瞧那死样子。楼主就挑这种人啊。唉呀。真是……”童妓们继续日复一日地排斥着讥讽着如意。丑话听得多了。如意就开始缄默不语。 踮脚把双手伸进横梁吊着的绫结里,在别的童妓们休息时,如意开始进行一个人的训练。吊得双臂麻木,冷汗如雨下也咬牙挺下去,童妓们付出的努力是一倍的话,如意就付出十倍,百倍。 “不要笑楼主,你们不许笑楼主……” 懂得所有问题都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如意一日下了决心,“跳舞?我能跳,跳给你们看……”如闪电般来得极端迅速的念头,让这个倔到骨子里的前考古学家毫不犹豫地榨干身上的每一份力气去训练,八岁女孩小小的身子像一块棉花,疯狂地吸收着嬷嬷教授的所有知识。 如意的表现大出乎嬷嬷的意料之中。一直以来,嬷嬷她是不甚看好如意的那一个,在她眼中,如意这孩子就是一块各方面都异常平庸的朽木,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嬷嬷从不把这样的如意放在心上,还一度质疑过楼主的选择。但如今再看如意…… 又是一日训练,嬷嬷在每人面前放一盆水。 “把手掌放在水面上,旋转你们的手腕,用指尖在水面上划出一个淡淡的圆形涟漪。我会对你们的速度有所要求,不许把水溅出,划出的波纹更不能凌乱粗糙。你们要学会控制的,不是手掌上的皮与肉,而是每一根指骨。骨为刚,皮肉为柔,当你们学会刚柔并济时候,才能真正的开始学习八大艺。” 嬷嬷一边说道一边一脸平静地用手在水盆面上示范了一次。拨动水面,像滑过细绢上的微风,带起微弱的痕迹,提起来几乎是可以手不沾滴水。如意一瞬间给迷住,教行嬷嬷布满皱纹的手似乎施了法,每根指头以一种奇妙的节奏在滑动,带着蜻蜓点水般地惊艳。 水盆里的水很凉,手指点上去有种麻麻的感觉。一圈,两圈,如意划着,练着。 她想起来了,那天夜里,楼主的金扇舞中让她神迷的那一些指尖动作,似乎也是这样滑动开,慢慢伸延的……如意眼前一闪过的迷茫,又忍不住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跟着记忆中的完美姿态模仿。 很多童妓练得手腕肿起来,不忿地停下来了。同样如意的手腕也痛,看着肿了一大圈,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是一阵一阵揪心的刺痛,但如意咬紧牙关。不要被自己打倒,书如意! 专心地练习这个做过上千次的动作。水面的涟漪像调皮的孩子,指尖一触就欢闹地跑出来,四散开去玩耍,极难控制。 关键是节奏,节奏。如意尽量缓慢地移动手指,手掌一翻一旋,像落叶翩翩而来,从水面上一飘而过。水面与手掌像两只相依偎取暖的鱼儿,贴近了一阵一阵的滑腻感,那圆形的水波纹渐渐舒展身体,荡漾开去,一层层,一次次。涟漪轻颤,幽幽如叹息一般四溢,荡成一个小小的圆。 成功了!眼一亮,舒一口气,如意笑靥霎时如花朵般盛开。 “你想废了一双手吗?”教行嬷嬷心底一动,面上一边阴冷地训斥道。 如意握着抖得越发厉害的手掌,乖乖低头认错,可是还是掩不住眼底的高兴。 我可以,我能做到…… 无论学习什么,如意都没有任何的天份与优势展露出来。嬷嬷没有看错,她就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孩子。如意自己都不理解,不知道为什么楼主会对这样的她有所期待。但既然楼主信任她,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就不能辜负楼主的期望,勤能补拙,相信再笨的小鸟只要多练习,跌倒的次数多了,也有一日能飞起来。 渐渐,一起训练的童妓们看如意的眼神变了,由蔑视到厌恶到看到怪物一般,她们开始慌张,不再在如意背后窃窃私语,因为她们没有这个时间。如意疯狂地训练,成为一个日日地在童妓们身后紧步直追的威胁者,让童妓们都感到了一种深刻的危机感,她们开始怕了。 要再不努力的话,她们就可能要被这个平庸的笨鸟超越了!而被淘汰的代价,没有人承受得起! 看到如意在飞速地进步,最高兴的要数幺妹了。 “好样的!”她对如意裂嘴笑。 天赋异禀又如何,资质平庸又如何,如意用比于常人千百倍的付出和努力,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属于她的奇迹。 “……千叠楼的未来,可能……” 一次,看着努力的如意,嬷嬷情不自禁地轻声低吟。可能什么?嬷嬷没讲下去。但所有人望着如意,渐渐目光参杂了恐惧与嫉妒…… 可能? 是属于她如意的。 “别夸我,我做得还不够好……”面对幺妹的称赞,如意腼腆地低头。什么千叠楼的未来,如意没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只是要再努力,更拼尽全力地追,不想叫一个人失望。 是的,还不够好,远远不够,那高楼上那一位风华绝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还太遥远太遥远了…… 10 明月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光阴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又到新一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新一日的清晨,幺妹迷迷糊糊地喊,双手在空中乱挥。 “别说话了,醒醒。”把有赖床习惯的幺妹叫起来,是如意每天一定要做的事。把人从床上拉起来。“要迟到了,嬷嬷杀人啊。”她在幺妹耳边大喊。 幺妹睁开眼,不甚清醒的样子。缓缓嘀咕一下,她笨手笨脚地下床,开始穿起练功服来。“扣错了。”如意帮她把扣乱的结子弄好,指着一边的水盆。“洗脸,漱口。”说到一半急了。“……哎,你先穿鞋子!” 好一番功夫,如意才让幺妹收拾干净。刚睡醒的幺妹十足个迷糊蛋,完全不像平常的样子。“要让那些很怕你的童妓们看到你现在这样子,她们可能会吓死。”如意打趣道。幺妹平时除了对如意好以外,对别人可是一律摆刻薄蛮横的态度,童妓们背后都骂幺妹为野蛮人。 幺妹表情很无所谓,她总算真的是清醒了,一边洗脸,一边懒懒地对如意说道:“以前我们一起当楼里的丫头时,你一看别人房里镜子瓶子的,那一双眼就会猛放光,像饿狗见了骨头一样,有时候还蹲一边抱着那瓶瓶罐罐自言自语,那样子才能吓死人呢,我这算什么。”异常不屑的语气。 赤脚步过长长的走廊,穿着练功服的如意她们整齐地排在训练的老地方。中夏了,井边的那颗桂花树开满了金黄色的桂花,一簇簇桂花迎着夏风颤抖,花粉落入树下的井口里,让井水尝起来也带一点甜甜的香味。 如意她们不敢偷懒,努力地站出最优雅的姿态,再累再苦也咬牙撑着,就怕那一条冷不防抽过来的藤鞭。 很快,她们就发现今天的训练有点不同。 “那是谁?” 童妓们纷纷抬头看着那高高的楼上。她们没有看错,居高临下地在那楼上,有一个穿素服的女孩正面对着她们坐在那儿,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这个女孩是谁?所有人都在问,这时候,教行嬷嬷出来了。 环视一下总不能安分地童妓们。嬷嬷皱皱眉。缓缓跟她们介绍起那一位古怪地女孩。“这娃刚进楼。跟你们不一样。是已经记入了乐籍地孩子。楼主已经为她赐下艺名‘明月’了。明月她以后将接受地是单独地训练。不会跟你们在一起。今天只先让她出来走走好熟悉环境。你们有自己地训练。别多管闲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嬷嬷说地轻描淡写。但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地童妓们炸开了。 再仔细看楼上地那个女孩。六七岁地样子。娇小地身型。典型瓜子脸。眉若远山。细密地睫毛下一双楚楚可怜地眼眸。她像个可爱地瓷娃娃一样。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上面。低敛着双目。似乎没瞧见楼下地如意她们一直投过来地惊愕愤怒眼神。 “嬷嬷你说什么。这个女娃就是官妓了?是凭什么。这个明月凭什么就给内定了?”跳出来这样急声喊道地。是变了脸色地胭脂。连最沉得住气如她都忍不住。要出来问一下。 “凭什么?”教行嬷嬷说道:“就凭她比你们高贵地出身。” 高贵地出身?胭脂地瞳孔骤然一缩。高贵出身地人来千叠楼跟她们抢当官妓?只见胭脂浑身一抖。娇容上就笑靥绽开。脸上突然写满惊喜地她朝嬷嬷欠身一礼。“嬷嬷放心。胭脂懂得了。胭脂会跟明月妹妹好好相处地。” “她比你先成官妓,你该唤她姐姐。”看着这样做作的胭脂,教行嬷嬷古怪地笑了。 坐在楼上的那个叫明月的小女孩,明明看起来比幺妹的年纪还要小一点。 “……是,就叫明月姐姐。”胭脂答着,笑得更美更甜了。 好可怕! 如意咋舌了。她回头看,却发现连幺妹投上楼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激烈的不满与怨恨。难怪她们这样愤怒,她们是这样渴望着能有一天当上楼里的官妓,每天拼命地训练,就为了不被淘汰掉,谁知道现在不知哪儿蹦出一个程咬金,轻易地就得到了她们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她们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一旦知道了女孩的身份,楼下的童妓们对这个女孩的观感就完全往一边倒。童妓们可没胭脂那种掩饰感情的本领,她们通通恨极了,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名为明月的女孩揪下来撕成碎片。 什么可爱的瓷娃娃,你看她!那低下来看的眼神不就是不屑么?她就没把我们看在眼里,正坐在上面嘲笑我们!她很得意,她一定像看傻瓜败将一样看着我们! 楼上的名为明月的女孩表情一直很淡,她的眼眸透过楼下的童妓们,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根本不在意楼下反应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或者她觉得什么官妓,什么同伴的怨恨,这其实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是啊,人走在路上,谁会在意路边的蝼蚁? “……恶心!” 幺妹磨着牙低声说了一句。 而站在童妓们之中的如意,她所注意到的,不是那个名叫明月的女孩的漠然表情,也不是女孩的空灵眼神————那个女孩鬓发间夹着一朵娇弱的花儿。那小小的一朵花儿柔柔地藏在这个女孩的乌发之间,探出的一瓣瓣白色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一些东西一瞬间飞过了脑海,如意不禁轻声喃喃。 孝经伝: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正是树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再回头时,白发人已消逝于风中。 故关衰草遍,离别正堪悲。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不会错了,那秀气的云鬓间的娇弱花儿,其实就是一朵代表丧亲之痛的白色丧花。 再看这女孩。 那……这个叫明月的女孩,刚刚失去了亲人吗? …………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意拍一下手,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是艺名?”问幺妹。 “你不知道?我们当上官妓后要起一个新名,以前父母给的名字不能再用,是取新生的意思。艺名都是自己取的,只有得到某个前辈欣赏的人才能给赐下名字。这种给赐下艺名的,就已经半只脚踏进官妓的大门了。”幺妹解释道。 如意听了一阵恍惚。“如意”这个名字,正是楼主在第一天给她取的,刚刚好就是穿越前书如意的名字,她从不清楚这名字还有这种意味。 “幺妹,你就是因为这个,开始时才一直不愿意理我的吧?”如意明白过来了。 幺妹撇撇嘴,心也不虚,很坦白地答道:“就是,楼主偏心,明明我就是比你先见到楼主,不见她也赐给我艺名。我当时可恨你了,怎么也想不通我到底哪儿比你差!”见如意一脸歉意,幺妹摆摆手,不在意了。“算了,如意你不用这样,是我小心眼而已,我们两姐妹的,谁给楼主欣赏不一样?” 旋即幺妹好像想到些什么,连忙对如意说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名字的来历,要不然你就要像上面那个该死的明月一样遭人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背后捅一把了。” 看着嬷嬷走过来了,幺妹连忙推着如意一起站好。 “别发愣了,今天你们跟我学一个表情。”嬷嬷说道。 对这次的教学内容,嬷嬷明显是示范不起来了。她面无表情地对着童妓们说道:“优雅的微笑,无论在任何时间,你们都要带着微笑出现在客人站立着的地方。把微笑变成你们脸上唯一能呈现的表情,即使是天崩地裂,江水倒流,即使是噩耗降临,晴天倒塌,你们都依然要给我微笑。要知道,你们的笑容就是你们的武器,是你们用来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现在,你们给我笑!”嬷嬷用阴冷生硬的语调喊。 童妓们的心情给突然冒出头的女孩明月搅浑了一下,如何有这兴致露笑?她们一个个勉强拉起嘴角,笑得牵强。放眼望去,全是笑得怪诞无比的女孩子们,效果是说不出的光怪陆离。 “你这是皮笑肉不笑。”嬷嬷狠狠拍打一个童妓的脸。“你,丑死的傻笑!”她一个个敲打着,把童妓们努力装出来的微笑批得体无完肤。 “笑出你们最美丽光鲜的一面,不是只要笑就算合格!琢磨清楚你的脸型,气质与性格,再想好怎么样控制你们脸上的皮肉,露出个最符合你们身份的笑容。笑是一种最为常见的表情,是官妓必须过关的基本功,同样是笑,会因笑法的不同而有很多含义,我不要看到傻笑呆笑甚至是嘲笑。” 教行嬷嬷再次把所有人吊了起来。 “给我微笑,笑到我满意为止。” 被吊起来越久,童妓们就越笑不出来。手被紧缚在横梁上吊着的绫结里,她们**发痛的双手,酸疼的肩膀,还有微微摆动的双腿,都让笑出来成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日子像一曲歌那样轻快流畅,笑颜常开当然乃易事;而在一切事都不妙时仍能微笑的人,才活得有价值。” 嬷嬷说得意味深重。 结果没有一个人让嬷嬷满意,童妓们全垮了,有几个还低低地哭了出来。她们笑不出来!嬷嬷上前去,一个一个把童妓们被吊起来的身体拍得摇摇晃晃,更觉疼痛难耐的女孩们哇哇大叫,又是哭诉又是求饶。 这就是童妓们一日的训练。坐在楼上的瓷娃娃一般的人儿若有触动,同样是给楼主赐下艺名,这个被赐下明月之名的女孩她缓缓垂下眼帘,在这时候,微微低下头,她听着从楼下传过来的一阵阵清晰哭闹声与哀号,轻轻地蹙起了淡眉。 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张楼下正受折磨的女孩子们上写满痛苦与麻木的面容。 这一群童妓们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是将会成为官妓的人。童妓们活着时候就会被教导怎么做一位合格的官妓。她们耳边反复被这样提醒着,告知着,然后拥有孩子般单纯心思的她们就会真的相信了————相信了成为一个官妓就是她们最好最完美的出路。 她们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样渴望成为一位官妓啊。要真当成了一位官妓就言笑晏晏,喜不胜收,若失败了就悲呼哀哉,绝望不已。 看着,忍不住就笑了————这个被楼主认定有明月皎洁之姿,清冷之态的女孩突然笑了,娇弱清丽的脸上划出一个微妙至极的笑弧。见着楼下年龄相仿的女孩们一次次因为学不好而遭受嬷嬷藤鞭时候,这女孩是这样诡异地牵动了嘴角。 如同乌云尽散,再没有什么污秽之物能挡住天上皎皎明月的光辉,那个女孩真的就好似一轮明月一样,焕发轻柔凄清的气韵。她那一抹笑很淡很柔,像一束稀薄的月华之光。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佳人是否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鬓发间那一朵白色丧花迎风颤抖中,你抬头看楼上这一位美丽女孩的笑里,是否有一种淡淡的让人毛发悚然的味道? 惊呆了。 “那什么苦都没吃过的丫头竟然敢嘲笑我们?”童妓们突然大喊了。她们不是瞎子,陆续就都发现楼上人这一个惊世骇俗的表情,纷纷是又惊又怒,对明月这女孩的恨意愈深重。 “好了,你们学不好东西,还敢乱喊乱叫什么?”嬷嬷怒了,藤鞭挥下来,把不安分的她们都抽打得尖叫连连。 好不容易训练结束后,女孩们都已经遍体鳞伤。如意拉着幺妹离开,走之前,愤怒的幺妹还要抬头再看那楼上的人儿一眼————很多人,不自觉中把一天训练受的气全推那一个女孩身上。而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训练的场地,那个叫明月的女孩都是安安静静端坐在楼上,垂着浓密的睫毛,淡淡地微笑,表情微妙。 好似看了一场丑陋的笑剧。 ……………… “那什么嚣张的家伙,找机会把她往那棵桂花树头吊死!”幺妹恨恨地说道。 听着,如意猛然盯着幺妹看。 11 传奇 “那什么嚣张的家伙,找机会把她往那棵桂花树头吊死!” 你确定你真的是说说而已吗,幺妹啊…… 听着这惊世骇俗的话,如意努力不让自己翻白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现在正一手拿着一方铜镜,一边努力练习教行嬷嬷要求的那一个“优雅的微笑”。 到底该怎么笑,嬷嬷今天说了一大通东西,如意只是听得似是而非,云里雾里的。拼命回想自己在千叠楼里见过的官妓们脸上的笑容,如意试着去模仿,却最后看着铜镜一直发呆。妩媚?俏丽?淡雅?清纯?她只在铜镜里看到自己快扭曲变形的小嘴。 画虎反类犬啊……她沮丧。 正发愣着,一边的幺妹突然这样强悍的一句话出来,吓她一跳,忍不住猛地回首,瞥幺妹一眼。 看幽幽怨怨送过来的那一个眼神,也知道好姐妹的如意又在心里诽谤着什么了,幺妹撇撇嘴,才不会同如意计较,很快把话题扯回自身利益上。 “一年过去,到我们把基础都学过一遍后,教行嬷嬷就会给我们分别安排一个官妓当师傅,让这位官妓指导我们去精修一艺,然后再过上几年我们估计就能出师了。我是决定要学琵琶了,你知道,楼里琴艺最佳的官妓毫无疑问就是那一位褚师贵篁褚师流岚,我可一定要让她当我的师傅!”幺妹兴奋地说着,一脸的渴望。 如今千叠楼里仅有的四位贵篁都富传奇性。 楼主柳怡宴一把金扇舞倾城就不用说了,是楼主让京都里的官妓们闻扇舞而色变,无人再胆敢说自己的扇舞跳得好,甚至因为楼主一人,一些原本也习扇舞的官妓不得不黯然改习其他八艺。 除了楼主之外。千叠楼楼里还存在着三位行走在高高楼上地贵篁。其中一位就是幺妹提起了地有“病西施”之称地贵篁褚师流岚。传说中。褚师流岚她体弱如风摆柳。有着空谷幽兰之姿。更弹得一手好琴。听闻某位大方地官人撒下千金为她送上绝世名琴“号钟”。 还有两位贵篁。就分别是“长袖善舞”绻玉棠与“玉啼”鱼牵机。绻玉棠与楼主一样是一位舞妓。她擅长一种长袖舞。舞起时水袖如拂面春风。而鱼牵机是一位歌妓。传说她声音婉转似莺啼。一歌罢余音绕耳。三日不绝。 这四位贵篁色艺双绝。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听闻这四位贵篁都是前代楼主教出来地人呢。把四个徒弟通通都成功地培育成千叠楼里风华绝代地贵篁。前代楼主啊……”幺妹感叹。语气混杂着疑惑。尊敬和不可思议。 如意知道幺妹地意思。 她们进楼以来。就发现楼里地人很少会谈论前代楼主地事――――这像是个禁忌。无人能犯。如意跟在楼主身边地日子里。也从未听楼主提起过自己地师傅。前代地楼主。 如意也会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一手教导出四位倾国倾城的贵篁。千叠楼这四位贵篁精修的方向又是有所不同的,前代楼主又怎么去指导她们?难道前代楼主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十全十美,八艺皆精的人么? 如意对前代楼主的了解很少,只是有一次她听某个官员在筵席上轻轻地提过,前代楼主姓“菊”。 “菊初南这女人,死得真早啊……”那官员喝得醉醺醺地,脸上一片酡红,对柳怡宴柳楼主痴痴地说话,舌头还打结。 楼主当时听后,啪一声打开了手上的金扇,把脸隐在扇子后面,似乎轻轻地笑了。 然后楼主就冷不防泼那个官员一身酒水。 菊初南,此后的如意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如意你说,我们走在这四位绝代贵篁身后面,会不会很悲哀?我们怎么可能超越她们?”幺妹一个激灵,问道。“啊,烦死了!”幺妹苦恼,掰着手指细细数着,“楼主,还有那位绻贵篁是一流舞妓,而褚师贵篁是乐妓,还有“玉啼”鱼贵篁……哦!还算上神秘的前代楼主,天啊!我学琵琶会不会是个糟糕选择?!” 幺妹气愤,一脚把蟠螭纹铜镜踹到床边上。 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人们抬头望去,永远只能看到光芒最盛的那几颗,只要这几颗璀璨无比的星星不消失,人们的眼睛就永远无法发现其他努力的小星星们。如意幺妹她们这一批童妓们走在这四位传奇贵篁的背后,似乎应该是一种悲哀。 “如意,别看了,你倒说句话,我心烦着呢。” 幺妹撒泼地嚷嚷。 如意无奈,终于放下手上的铜镜了――――反正她现在也练不出什么样子。“别烦心了,现在说这个还早,不是吗?我们现在只能努力做好我们能做的。你也别泄气,你没看到嬷嬷的眼神么?你喜欢弹琵琶就弹,做喜欢的事不好吗?我看得出来每次你弹法进步的时候,嬷嬷都是很高兴的。” “真的?”幺妹歪歪头,有点疑惑地问。 教行嬷嬷那老妖婆会像如意说的那样?幺妹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最后她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如意这个好姐妹,但也马上拉下了脸,说道:“你别说教行嬷嬷了,今天你又不是没看到,她居然掐着我的下巴,斥说我笑得比猪还难看!” 看来嬷嬷的那一句话对幺妹打击很大,幺妹拾起铜镜,对着它龇牙咧嘴做鬼脸,一脸羞愤难当的样子。 幺妹有时露出的真性子还真是十分可爱,如意莞尔一笑。 “你还有空来笑我,快,我们都来练,今天嬷嬷是气坏了,明天再学不好,嬷嬷可要打人的。”幺妹大喊。 如意又想翻白眼,刚刚一直在打扰她练习的人是谁。 幺妹把脸靠近如意,两张娇俏的脸贴在一起,举起镜子开始傻笑假笑又怪笑。 “如意你说有朝一日,我们俩也能成为传奇吗?” “你说呢?” “嗯,行吧?那……来,姑娘,现在给爷笑一个?” “哈哈哈……” 玩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忍不住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滚在床上戏玩打闹。 窗外繁星璀璨,夜空灿烂,似乎也逊色于这一阵阵醉人的娇软笑声…… 12 玉棠春花开 教行嬷嬷的样子跟往常不一样。 预感到今天的训练可能有异,童妓们感觉有点无措。 就在嬷嬷身后的高楼上某处,不知何时轻轻地挂上了三色纱帘,于帘后有三个模糊的美丽身影,如水中月镜中花,看上去是这样地神秘,动人。 嬷嬷说道:“今天除了楼主,楼里的三位贵篁前辈来观看你们的训练情况,你们给我提十二分精神。”她说着冷哼一声,“要哪位贵篁认为你们中哪个不适合当官妓,我就把人撵走。” “天啊。” 童妓们彻底慌了,一个个惊恐紧张不安,表情精彩绝伦。 再看在那高高的楼上,三位素未谋面的贵篁们的确出色,只是轻轻地一坐,便是三种绝色风情,分开一一看就已经让人目眩迷离,这梅兰竹三种美态一起呈现就直逼得人似酒过微醺,鼻尖似有留香。 这就是千叠楼里的贵篁,最出色最美丽的官妓?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即使是花容月貌,也分等次,空得形而无灵,也不过是庸脂俗粉一般。我要你们一颦一笑,皆是国色。” 教行嬷嬷又在逼人笑了。最优美的笑是自然的笑;最诚挚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最幸福的笑是甜蜜的笑;最高兴的笑是眉开眼笑;最巧妙的笑是会意而笑;最愉快的笑是又说又笑;最害羞的笑是低头含笑;最调皮的笑是笑了又笑…… 童妓们的笑比昨天好多了,多少带着点羞涩,像待摘取的青涩果子,有种诱人的感觉。 嬷嬷却还觉得不够好。板起一张黑脸。 训练越来越严酷下去。 有人看着。陡然发话了。 “嬷嬷。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严厉啊。”帘后一位贵篁突然说话了。那声音三分无心三分媚。听在耳朵里淡淡地撩拨。浅浅地**。声音软软自酥心。听了就觉得这声音像一只柔软无骨地手伸在心里挖圈儿。苏苏麻麻地。让人听得浑身无力。 那绣着娇艳月季玫红纱帘后。略显模糊轮廓地美人儿正慵懒地掩嘴轻笑。笑声醉人。那春山般地云鬓边上。一双金步摇乱颤。珊珊作响。与笑声混合在一起。又是一种别样勾魂地风情。 嬷嬷听言皱一下眉头。似乎对发言地贵篁有点不满。 “绻妹妹,你打扰到嬷嬷的训话了。”同时,坐最远的那一位也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响起,几乎所有人猜到了她就是谁人。声似娇莺初啭,音化微风振箫,此美人一句话,语气甚清且冷,让人有种像听泉水低喃的美妙错觉。正是贵篁鱼牵机,也的确只有她这样美丽的声音,才配得上“玉啼”之名。 如意突然一个激灵。 鱼贵篁的意思,是先前说话的是“长袖善舞”的绻贵篁绻玉棠? 好像为了验证如意的猜想,帘后的美人儿低头一笑,竟纤纤玉手一探,缓缓掀开了面前的纱帘。只觉得香风一阵,一个艳冶柔媚的绝色伊人就袅袅娜娜地站在了眼前。 楼下的童妓们一个个都呆住了。 “鱼姐难道紧张这些小丫头们?你是什么话,我还能把人怎样么。”眼前的这位绻玉棠云鬓高绾,一身红衣。 这位佳人的回眸轻笑,必定能颠倒众生。 绻玉棠她秀目一转,仔细看了下面有点无措的童妓们,忽然粲然一笑,娇声道:“丫头们,你们之中,谁是那个叫如意的?” 她可以很满意地看到楼下女孩们颜色一变,迅速把眼神指向她们中间的一个人。 被所有人盯着的如意很紧张,她连忙鞠个躬。“贵篁大人,我,我是如意。” 绻贵篁用很挑剔的眼光把如意从上看到下,“听闻我们的柳妹妹近来看上了个徒弟,难得我今日抽空来看看,怎么是这样平庸的孩子?” 如意的心给刺了一下。 绻贵篁她绝对是故意的,四周看如意的眼神更加变得奇怪起来,如意咬着下唇把头低下去。 为什么这个绻贵篁会这样对她? “怎么低头了?不高兴?淘气了?来,抬起来笑一个给姐姐我看,你可是身负着我们千叠楼楼主期望的孩子,怎么也得有点出息。” 如意脸色已经接近于惨白。 “贵篁姐姐,如意她,她今日身子不舒服,不如就……”幺妹急急跑出来,她眉间皆是惊恐担心,却强忍着装出谄笑对绻玉棠说道————但她没能说完,绻玉棠一声冷哼,似笑非笑地轻瞥她一眼,眼神尖锐毒辣。“卑贱的丫头,你怎么跑出来说话了?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是惊人的气势,幺妹给吓得浑身一抖。 教训完幺妹,绻玉棠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那头上的金步摇跟着她优美步伐,摇光闪烁,显得金玉辉映。“教行嬷嬷啊,这样可不行。这些孩子如此放肆,出去可坏了楼里的安宁。” 嬷嬷说道:“那绻贵篁的意思是?” “要么全赶出楼,省得闹心,要么……把那孩子交给我。”绻玉棠眼底异芒闪烁,看之如灼灼火焰,几乎让人不敢直视。“我来帮我们可爱的楼主妹妹,教这孩子些规矩。” 这女人跟楼主不和!如意明显从她的话中听出刺骨的恨意。很疯狂,这绻贵篁很疯狂。如意眼眶已湿,却倔强地不肯掉泪。 教行嬷嬷露出为难的神色,一时没有回答。 场面僵持住了。 “哐啷!” 打破僵局是这样的一声。所有听着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是一只白玉茶杯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如此清脆。那一直没发作的剩下的那位贵篁,没中古有有动作了。 记错的话,那一位应该就是幺妹心中的最完美师傅,“病西施”褚师流岚! 月白色暗刻兰花的纱帘后,那褚师美人的面目如水中仙,梦里雾,若隐若现。楼下的人们似乎隐隐看到帘后美人娇容上有淚光點點,听到了那嬌喘微微。 “你们太胡闹……!” 没想到病美人褚师流岚身子弱,性子却甚刚。她轻扶栏,于帘后十分决然地离开了。弱风轻拂,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一角雪白的裙裾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卷起几点楚楚动人的气韵。 褚师流岚一走,鱼牵机鱼贵篁也缓缓地站了起来。 “哎呀,连鱼姐姐也生气了?”旁边的绻玉棠笑说道。 鱼牵机没回答,这位同样的贵篁的绝色美人缓步走出了帘子,浅绿轻纱系脸上,只露出一双冰冷淡然的眼眸。她仪静体闲地一站,就是一种跟绻玉棠不相伯仲的美态。 绻玉棠蹙眉,与鱼牵机对视片刻,败了下来。 “……好,妹妹今日就不玩了。”绻玉棠轻笑,放柔了声线。 听到绻玉棠的保证,鱼牵机点点头,转身走。 两位同样是贵篁的美人先后离开,最后留下一位贵篁“长袖善舞”绻玉棠,这位绻贵篁轻轻地步下楼来,带起一阵香风,在众人错愕的神情下走到了如意身边。 俯身到了如意耳边,绻玉棠低低地笑,用她独特的慵懒声线细语。 “丫头,先放过你。但你小心别落我手上。”刻薄尖酸地吐字,每一个字都饱含血腥味。 “我不会给你时间成长起来,那些会破土的种子,就在要在未发芽之前通通铲除掉才好,在这个千叠楼里,柳怡宴喜欢的,我绻玉棠都——讨——厌呢……” 13 水缸 一位贵篁说不喜欢你,那又有什么办法? 此后,没有像别人想象中的那样给吓得一蹶不振,如意只是比往常更努力,更刻苦地去学习。幺妹可能也受了刺激,咬牙跟着如意开始自虐般地训练。 有好几次,那个给赐名为明月的女孩子都在楼上,静静地看着童妓们训练。 听闻的是明月这女孩胆大得很,压根不接受嬷嬷的教导,嬷嬷就是打她饿她,她也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嬷嬷就只好天天逼她出来观看训练。 瞧明月依旧漠视一切的态度,嬷嬷也暂时没有办法。 明月这女孩实际上有着显赫的家庭背景,但家里不只是何缘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最后被抄了全家,落得家破人亡的惨淡下场。按律令“男眷悉数充军,女眷悉入娼门”,她给送来了千叠楼。但世事总是无常,她有朝一日能否得以平反这种事,还很难断言,千叠楼总不好太得罪这一位千金小姐,所以嬷嬷一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驯服她――――这就是区别了,出身高贵的,即使是进了这娼门,也能迅速赐下名来,受到别等的待遇,而那些被迫进来的穷苦家的孩子,就要为一个名字挣破了头。 “那群童妓们看那个明月越来越不顺眼了,她们可能会做出些事情来。” 幺妹坐在如意的小腰背上,熟练地帮她拉开双腿的筋。 “如意,你千万不要插手。” 伸长双手,手牢牢抓着自己的脚板,如意把额头贴小腿上。“她们……会做什么?” “什么都做。妒忌中的女人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其实如意,这样也好,她们把目标放那个明月身上,就不会再注意到你,你也安全。总要有一个孩子出来成为出气筒的,谁让这个明月这样锋芒毕露,让她来当好了。”幺妹拍拍如意的背,“说好,你到时候看到了什么都别强出头。那个绻贵篁不怀好意,你是什么处境,哪儿来的闲情再管别人的事,而且你早就给孤立了,难道还要跟着一起倒霉给她们欺负?我不许你去当好人。” 幺妹这话很严肃。她只关心自己在意地人。现在在这楼里面。她只当如意一人是好姐妹。所以才处处替如意着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要能保护这个心软地姐姐。牺牲他人她是在所不惜。 “两位妹妹在聊什么。介意姐姐也来分享一下吗?”一声扬起。带笑走过来地。是一起成为童妓地胭脂。 “你过来干嘛?”幺妹马上拉下脸。 “幺妹你太见外了。好歹我们也是一起进来地。我觉得。我们三个需要好好沟通一下。” “没这需要。”幺妹接话说道。“我跟如意没兴趣跟心肠歹毒地家伙一起。” 胭脂忽而扬起下巴。“我心肠歹毒?看来你们对我地误解地确很深。幺妹你错了。这楼里想让枝玉倌快滚蛋地人多了。只是她们不像我。天天要遭枝玉倌折磨。所以她们可以袖手旁观而已。我害人不过是自救。楼里哪个不是拍手称大快人心地。你问心一句。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害如意就不行,我管你死活。”幺妹大喊,冷眼看她。如意苦着脸拉了拉幺妹的衣袖,幺妹没理。再恶狠狠地瞟胭脂一眼,一不做二不休幺妹更逼近一字一顿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那边那堆童妓们可不欢迎你这个半路插脚进来的家伙,你又想接近如意做什么?明面是想找个伴,暗地里怕是要为自己寻个投名状吧?!那群童妓们给你什么要求了?我告诉你,你要再想害如意,我绝对不放过你!” 胭脂于是怒极了。 “好正义凛然的丫头!”她看一眼幺妹,又看一眼在幺妹身后的如意,眼神越发怨恨。“我还以为……原来你们跟楼里的人一样自私自利。好,我胭脂熬得过枝玉倌的折磨,就熬得过一切!总有一日,你们会为今日之言而后悔。” 她愤怒地拂袖而去。 幺妹看着她走远,回头深沉地对如意说道:“如意,你小心那个家伙。” “小心她什么?” 嬷嬷的那边喊集合,站好队了,如意再一次小声地问道。回首间她突然发现,在她们这班童妓面前摆着好几十个陶制大水缸,水缸里蓄满了水,缸顶有个盖子,盖子上面还有铁链和锁头。 带盖子的大水缸?什么东西? “她说的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那脸上的表情,假的!”幺妹指指自己的脸,总算回答了。 照例,童妓们被分成不同批地进行不同的训练。跟一堆十岁以下的童妓们一起站一边,如意幺妹踮脚靠墙,头上顶着厚厚的书籍,继续练那折磨人的站姿。 而胭脂她站了出去――――只有十几个比较年长的童妓,让嬷嬷带到那诡谲的水缸边,其中就包括胭脂。 一看那水缸,胭脂的脸色就发白。 “今日你们先练气。每个人把衣裳弄好,进入水缸。” 听到嬷嬷的命令,这群被选出来的童妓们面面相觑,还是一个个听话地爬进了跟她们个头一样高的大水缸里,一进去就有人给刺骨的水冻着。她们直哆嗦,好不容易踮着脚尖,手扶着水缸沿边才把头露出水面。一个个大水缸,女孩们仰着脑袋努力呼吸,小脚在下面划动,一边冷得发抖。 嬷嬷执着藤鞭在水缸边走来走去地看,童妓们都不敢动,带惊疑不安地眼神小心地看她。 突然好几个穿着像教行嬷嬷一样的老妇人走出来,分别站到两三个水缸边上。这些老妇人是楼里的其他嬷嬷,来协助教行嬷嬷教导童妓。 “你们待会儿深吸一口气,然后潜下去,我会要求其他嬷嬷把水缸的盖子锁上。” 教行嬷嬷突然宣布这样的训练内容,水里的童妓们听了是脸色惊变。锁上盖子,那不是把她们困在没有空气的满是水的缸了?!她们慌了,马上联想到外面盛传的一种酷刑――――“浸猪笼”。不要,不要,已经有童妓哭着闹着哀求嬷嬷。 “吸气!快。”站在她们水缸边上的嬷嬷们面无表情地拉起盖子,给惶恐无措的童妓们最后一个机会。“这是水缸训练,嬷嬷们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你们开盖子。我再说一次,大口吸气。嬷嬷们,下盖!” 教行嬷嬷无情地下令。 最先醒悟的是胭脂。 胭脂服侍过枝玉倌的她,早听说过这一个残酷的水缸训练。脸色发白,猛地大口大口吸气,她好像要把肺给挤爆一样,吸到最后浑身一抖,只见在她边上的那位嬷嬷已经无情地把盖子盖上了。 劈头盖脸,冰冷的黑暗袭来。 “通通盖上!” 最残忍的水缸训练,开始! “啪!”“啪!”“啪!”所有水缸上的盖子都毫不留情地盖上,粗大的铁链捆在上面,水缸里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推不开这盖子了。 死寂,边上在练习站姿的另一批童妓们是禁不住地全身僵硬,不知不觉中第一次把站姿练到此等地步。看着一个个锁着女孩们生命的水缸,现场没有人敢说话。 如意站在边上看着,手脚冰冷。明明是初夏时分,她却感到如坠冰渊的阴寒。突兀地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她马上转脸望去――――是幺妹。 “她们,她们怎么还不出来……?” 幺妹脸色看起来也异常地难看。 这话问得好,那一批童妓们给锁进去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不仅站在一边的嬷嬷们没有一点要开锁的迹象,就是水缸里也开始一点声音也传不出来了。 刚开始时候,还有一点细微破碎的声响,像是水缸里的谁身体某部位磕到缸边,谁又在水缸里面憋不好气而漏一点气泡的声音。但随着其实很短,但站在外面看的人却觉得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就再没有人听到水缸里面传出任何动静了。 是啊,水缸里的女孩们到底怎么了,听幺妹这样问,如意刚刚想回答,眼前一个水缸就有了异变。 “咚隆!” 如意张了张嘴,跟着幺妹一起瞪大眼看着。 “咚隆,咚隆!”终于有人在水缸里受不了了,在里面急促地敲盖子。所有人都没有听错,这凌乱又密集的敲打声,如意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女孩是怎么忍受着痛苦,一边疯狂地捶打着紧锁的盖子。 “为什么……不打开?她,她快不行了。”幺妹是忍不住开口。 那个水缸里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咚咚咚地宣泄着水缸中的女孩的焦急愤怒无望。 那个水缸边上的老嬷嬷闭目养神,无动于衷。 突然就安静了一阵子。 “咔……!”像平地一声闷雷,水缸盖上猛地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里面的女孩终于无法忍受,用纤细的指甲用力地刮盖子! 那女孩刮的,是围观听者的心! 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水缸里传出了激烈的声响,里面的女孩们都到了极限。 出不来,就是死! “嬷嬷。嬷嬷,你快打开,她们会死的!”幺妹受不了了,大声喊着,声音凄厉。而如意是突然什么也不管了,压根就不理会教行嬷嬷的命令,一个箭地跑了过去,跑到第一个敲盖子的女孩的水缸前面,开始拼命用小手拉扯着那根粗重的铁链子,企图救人出水缸,动作异常地精准有力,不知不觉中,完全不似了往常那一个手脚迟钝的笨丫头。 教行嬷嬷不悦地看一眼不安分的如意,终于生硬地开口了:“……开。” 在教行嬷嬷命令下,其他嬷嬷们纷纷动手解开锁着的链子打开盖,伸手进去把一个个憋得面色发青的女孩放出来。最先敲盖子的那个女孩一给放出就翻白眼晕厥过去,十指血肉模糊,鼻孔涓涓地出血,样子凄惨无比。一个年老嬷嬷粗鲁地一把推开还站一旁的如意,十分熟练地把女孩救醒。 “休息一下,待会儿再来。” 刚醒来的可怜女孩只得到了这一句冷酷的话。 那女孩听了之后心理防线全线崩溃了,马上癫狂起来。“不!不!我不进去!救命,救命!”死亡的威胁逼疯了这可怜的孩子,她尖叫,哭号,像个厉鬼死命抓着身边能抓的一切,任嬷嬷怎么揪拉她也不下去。 那一个嬷嬷没办法了,脸冷下来望向教行嬷嬷。 看着这个完全失态的孩子,教行嬷嬷沉默一会儿。 “那孩子不行了。带走。” 女孩被拖走。 其他陆续给嬷嬷弄出水缸的女孩子们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知道待会儿教行嬷嬷还要她们再进水缸里面训练一次,她们纷纷又哭又喊,露出了吓破胆的表情。 那个陶制的大水缸在这些幼小的心灵中,已经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咳咳,咳咳咳!”刚刚爬出水缸的胭脂狼狈地大大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再站起来,她躲到一边,发出激烈的咳声,咳出一大滩水。 感到背后有两道窥视的目光,她赶紧回头。 “无需笑我,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 14 夜游 是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幺妹忍不住爬起来了。 “怎么了?”如意问。 “没,我生自己闷气。”幺妹闷闷地答道。 沉默一下,如意揭开被子,也坐起来。 星也寂静,夜也寂静。今天白天里亲眼目睹水缸训练的残忍,再听到了胭脂最后那一句诅咒般的话,如意与幺妹都不禁浑身一震,忐忑的心情到现在都不能平复。 月华如霜,静静撒落在地上,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冰冷,却让人不禁想触摸一下。 把头靠在幺妹肩膀上,如意就想起了自己枕头底下的破棉袄。 当日舒父替如意买下的那包姜糖,最后还是扔了。把姜糖扔掉那天,她没哭,也在那一天起,她开始收集线儿为楼主做华丽的盘长结。 “我们……以后会变什么样?”如意想问,她只能这样问。 她的提问难住了幺妹。 幺妹咬咬牙,“怎么样?说过的,我们会成为最高官妓!踩踩踩!把胭脂那种家伙踩扁!”像找到发泄口一样,幺妹一改刚刚不高兴的状态,双眼在黑暗中如星辰闪烁。 两人以最无防备最安心地姿态靠在一起。 “你会怕吗。明天地水缸训练。”幺妹突然问。 如意想一会儿。轻轻地摇头。到腰地乌发从她脸上扫过。撩起一阵清风。“嬷嬷只是要训练我们。不是杀人。苦是苦。熬过就好。训练我是不怕。只是怕……”顿一下。她突然涩涩地笑一笑。“幺妹。明天我们一起下水。然后一起出来。到时候我出来。第一个看到地是你。好不好?” 幺妹安静下来。她有一阵迷糊地模样。 模糊地答一声嗯。刚刚挺直了地腰身缓缓地柔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放松了身子。也和如意一起呆呆地看地上地月光。 都是两人间心知肚明地事情了。如意是手脚迟钝。常常打破东西。而幺妹底子就是童妓里最差地。熬不熬得住水缸训练。还是个难题。 如意的话正表明,她在担心着幺妹的下场。 明明昨夜还很高兴地聊着未来,但现在这个未来,好像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那个被抛弃拖走的女孩,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别提了,”许久之后,幺妹闷闷开口了。 “我跟你说过吗?我进楼前的事。” 如意摇头说没有。 “我有两个哥哥,他们是很没用的哥哥,整天要我照顾,那个下雪天我怎么找都找不够食物,哥哥们还在破庙里等着我带食物回去,我一气之下跟着楼主的车,求楼主带我进楼。楼主给了我买身的钱,我把它全扔给了哥哥就这样走了。” 幺妹幽幽地说道:“他们很笨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是不是已经把留下的钱花光了,是不是傻傻地待在角落里不懂怎样去乞讨,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在破庙里等我……” “幺妹……” 强迫自己笑一下,幺妹打断如意的安慰。“我不可能永远照顾他们,我就是不进千叠楼,我还是会生病,会嫁人,还可能在乞讨中给恶人打残打死。一切都可能发生,所以我要扔下他们,跟楼主走,起码我还能留给他们一份钱。” “如意啊,我也不可能永远跟你站在一起。我们的路可能是不一样的,无情地说一句,就是没有了你,我也会安安稳稳地走下去,走属于我的路。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该为自己而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幺妹认认真真地说着。 如意听完就皱眉苦思的样子。 很不屑于如意的优柔寡断,幺妹撇撇嘴,拧两下脖子,半响过后就突然大声喊。 “哼,我以后是要当贵篁的!你要不努力就要走到我后面了,不就小小水缸吗,我就不信制服不了!”她瞪大眼,“我是什么人?我是剽悍的幺妹啊!” 给幺妹故意一弄,如意忍不住轻轻一笑,点头如捣蒜,坚定地说道:“嗯,我相信你能的。以后,你会拜褚师贵篁为师傅,会成为最棒的贵篁。” “那当然!”幺妹也笑了,伸手拉了拉如意的**脸皮。“笑了笑了,我这未来的贵篁还学不会笑呢,你快笑一个娇美给我看。” 说起笑,幺妹马上想到了那天那个绻玉棠绻贵篁的事情来。想起来她就一把火在心里烧,大骂:“那个什么绻贵篁的女人我就看不顺眼,你说,她最后在你耳边说什么了就不能告诉我?不就贵篁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以后也会是啊!” 脸皮给扯了,如意反而又笑不好,幺妹一阵气结,最后放弃了。 “如意,你跟我来。” 幺妹推着如意跑出房间去。 “去哪儿?” 她们两人偷偷摸摸地上了楼。夜里的确楼中没看到什么人,摸着墙和走廊的雕花栏杆走,就在如意惊讶无比的眼神下,幺妹迅速地推开了一间名为蜜锦阁的房间门,拉着如意一起悄悄地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惊人。 “你看,这些全都是千叠楼里四位贵篁收到的礼物。” 幺妹语气里全是羡慕嫉妒,一边兴奋地摸摸那成山的各色绸缎,又指了指放在另一边的锦盒如意箱。 仰头向上看,这蜜锦阁里四面墙全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珍品宝物,单单是丝绸布匹就已经成山,更不用说那些用金方盒盛着的名画古玩。千叠楼里的四位贵篁果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最高官妓,眼前这些东西,怕是要这几位佳人几辈子都用不完,看不完。 拿起一匹紫红色的绸缎幺妹就紧紧抱着。 “如意,你看,以后等我们成为了贵篁后,我们就可以拥有跟这里一样丰厚的礼物,穿就穿最漂亮的绫罗绸缎,吃就吃最昂贵的山珍海味,喝的酒也要用金杯银杯,身边带着好几个丫鬟服侍。” 她双眸连连闪现着惊人的光芒。“所以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就一定行的,什么绻玉棠啊之类的家伙,到时候我们才是最风光的,她们才要看我们脸色!” 幺妹是从小巷里走出来的乞丐儿,不懂什么收敛什么韬光养晦,只深知什么是弱肉强食的道理。正如幺妹自己所言的,在千叠楼里,即使没有了如意这个好姐妹相伴,她也绝不会沮丧或止步不前,极有天赋的她也一定能爬到更高更高的地方去,坚定地走一条属于她的路。 其实,所有童妓们都是一样,是这样迫不及待地希望快点长大,快点度过这漫长又毫无乐趣可言的童年,快点去可以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 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珍贵玩意儿,如意的小脸上此时却是露出了些许寂寞的神情。 她稍稍掩饰了一下,没让幺妹发现自己的落寞。她犹疑了一下,迈步在这大大的房间内。从东西摆放的位置跟类别就明显地能知道,放在西边位置的,都是褚师流岚这位贵篁的――――那些全是一个个用上好丝缎包裹好的瑶琴。鱼牵机这位“玉啼”贵篁留在蜜锦阁的东西不多,但自此分辨一下,看得出来那里样样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东西最多的不是楼主柳怡宴,却是“长袖善舞”绻玉棠。绻玉棠收到的礼物几乎快占满了房间,里面什么都有,幺妹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一匹紫红色绸缎就是属于绻玉棠她的。 如意轻手地,选择拿起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铁盒。 这小铁盒,是从放楼主柳怡宴的东西的架子上取下来的。 普普通通的小铁盒放在各色珍品面前,显得极为突兀和古怪,就像一棵草混在了繁花之中。如意当这楼主的丫鬟那段时间,见过很多次楼主把客人们送的东西转手就扔掉,既然楼主把这小铁盒留下来了,那这东西就一定是楼主喜欢的。 不敢打开铁盒,如意摸着上面的刻字。 “赫连翔”三字。是送铁盒的男人的名字吗? 她想着。楼主……很喜欢这个名叫赫连翔的男人送的东西吗? 细看一下架上的东西:有异域风格的小玩偶,一些普通的小手艺品,甚至是简单一束晒干了的花朵……许许多多,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只要写着是赫连翔所送,楼主都一一留下来了。 在架子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刻着这赫连翔三个字的小东西后,如意有一瞬间的迷惑。楼主的架子上,小心摆放着的几乎全是这个“赫连翔”送的东西。 手上的小铁盒突然好像有的温度,让人觉得双手发烫,烫得连心都开始发疼了。 “走啦,给嬷嬷发现我们就要惨了。”幺妹喊。 如意朝房门口看一眼,低头把小铁盒小心地放回原处。赫连翔……临走前,她这样要求自己记住这一个名字,深深记进心底。 “我们既然出来了,顺便去厨房偷点东西吃吧。”幺妹道。 15 兰兰 “啊!饿死我了。”幺妹喊着. 今天白天给那个可怕的水缸训练吓了一下,她们俩都没有认真吃晚餐,现在幺妹就拉着如意往厨房方向跑,想找点冷饭点心的当宵夜。 关好了蜜锦阁的房门,两人看着四周没人,连忙下楼去。 深夜里的千叠楼竟然是难得的寂静,今天夜里千叠楼中似乎没有举行夜宴,楼上的一个个房间都熄了灯,冷冷清清的样子。幺妹如意拐下楼去,蹑手蹑脚地躲着可能出现的楼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幺妹和如意跑出房间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就没有拿烛灯,现在两人摸黑行动,怕的是教行嬷嬷突然出现在面前,那就真是死定了。在漆黑中摸索着,两人扶着雕花栏杆和墙壁前进,脚步声尽量放到最小。 咿呀一声,这时候一个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吓了两人一大跳。 “幺妹,你听过楼里那个传说了吗?” 如意紧紧抓着幺妹的衣袖,小脸缩在幺妹身后。 “什,什么传说?”幺妹的手一抖一抖。 “就是,就是……”磨蹭半天,躲在幺妹身后的如意就是吐不出下文来,幺妹急了。“是什么,快说,你别吓我!” 给她一吼,如意委屈地扁扁嘴。 “以前当丫头干活的时候,我有一次不小心听到那些丫鬟们在聊天,她们就突然说起来的事。她们说这是传说,,说楼里以前死了一位官妓,那位官妓自己的上吊,却觉得冤屈,死后怎么都不肯离开,化成长舌头的厉鬼整天整天地在楼里徘徊,见了人就会扑上去,问……”如意还是说了,她说着突然收缩五指,大力地扯一下幺妹的衣袖。 “问。楼里哪儿地横梁最高最光洁……她尸体就吊在那里……” 听这幽幽怨怨地声调。幺妹哇一声。 “你存心地。你存心吓我。我打你!”幺妹气得跳起来就追着如意打。 如意笑着躲开了。一边求饶。 “别。哈哈。我不正看你小心紧张地样子。就说点事帮你纾解一下情绪嘛。好像学术上这叫防御转移地……哎呀。别打了!” 幺妹哒哒哒地追着如意在楼上跑。好一阵子两人地打闹才消停下来。玩闹得太高兴了。忘情地两姐妹也没注意弄出点大声响来。幸好这时候楼里没有人经过。不然上报到教行嬷嬷那儿。她们就要被变着法子罚了。 幺妹还是气得小脸红扑扑的。 “什么鬼不鬼的,我才不怕!”她没好气地说道。 结果幺妹话音未落,突然又一阵怪异的声响从楼下不远处传来,吧唧吧唧,像地狱里恶鬼的凄厉呼号,又突兀又吓人。 看看如意一脸不是我干的的表情,幺妹脸都绿了。 声音是从下面的厨房那儿传过来的。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这诡异的声响断断续续传来了,一直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幺妹突然狠狠地咬咬牙,拉着不情愿的如意一起往厨房那儿跑。 楼里的厨房很大,她们刚刚进去就又一次听到那古怪的声音。呼哩呼哩,吧唧吧唧的,像有虫子在咬东西。 “老鼠?”幺妹安一安自己的心,四处瞧,信手抓起了厨房台上的大锅铲,掩护如意小心往前走。如意拿着从厨房某处弄来的蜡烛,点燃了,尽量伸直手出去,照亮前方的地方。 那声音是越来越大了,在烛光的映照下,眼前显出一团大大的黑影。好大!幺妹紧张地紧紧手上的铲子。她身后的如意在这个时候忽而轻轻地低吟一声,幺妹受惊,反射性抬手一拍! “哇!” 幺妹惊魂未定地回头。 好不容易抓着幺妹挥出去的手,没让狠辣的这一招“锅铲大拍”打出去,“是人!”如意咬唇说道。 大出她们意料之外,出现在厨房里的不是什么大老鼠,是个人。 “嗯?嗯哼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蹲在厨房角落里,瞪大眼睛盯着一手握个锅铲的幺妹。少女嗯哼嗯哼地发出几个音,稍显惊慌的她嘴里塞着只肥美的鸡腿。 居然是一位楼里的姐姐。 幺妹狠狠地盯如意一眼。 谁让你刚刚吓我,差点打到人了!幺妹的眼神这样写着。 如意眨眨眼,只能傻笑。 “……姐姐你也是来偷吃东西的?”幺妹问眼前的少女。 刚刚一直发出诡异声音的人就是这个少女了,她蹲在厨房角落里,偷偷地吃东西,声音大了一点,就传到了外面的幺妹如意耳朵中,差点没让幺妹这两人以为自己见鬼了。 少女的样子看起来比较狼狈,她眼珠骨碌转一圈,点了点头,指指嘴上的鸡腿。 那一整只鸡腿硬生生地塞进了少女小嘴里,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估计是刚刚幺妹没挥出成功的那一下“锅铲大拍”也把少女着实地吓了一下,结果就是这鸡腿塞嘴的下场。 幺妹放松了双肩,轻松地笑道:“同类同类,我们俩也是饿了来偷点东西吃的。我是楼里的童妓,我叫幺妹。”幺妹指一下身后的如意,“她是我姐妹如意。那姐姐你是谁,我怎么没在楼里见过你?” 少女好不容易把鸡腿从嘴上拿下来,弄得满手是油。她拿下鸡腿,彻底松一口气的样子,微弱的烛光下隐隐现出她那光洁的额头和小巧圆润的下巴。 少女缓缓站起来后,看起来比眼前幺妹两人高了不只一个头。 比两人年长很多的她拍一下裙子,看看幺妹,又瞧一眼幺妹身后的如意。没有怪眼前两人突然进来吓着她的罪,少女侧侧头,笑得开心,弯起的嘴角极其调皮俏丽。 “我?你们叫我兰兰吧。” 少女用清脆的声线笑道。 兰兰? 幺妹跟如意想了想,突然对视一下,开始浑身发抖。 千叠楼里,没任何一个叫兰兰的“人”。 两人忍不住后退。 这个兰兰是什么人?! “幺妹?如意?”只见这个叫兰兰的少女伸手指指着两人,转身不知从哪儿捧出碟红豆糕,就邀请两人吃。“你们也饿了?呵呵,这红豆糕姐姐我好不容易在厨房找到的,估计是厨房师傅偷偷藏起来送酒的点心,你们快来尝尝。” “好吃吧?”少女问。 幺妹吞了一口口水,勇敢地拈一块吃。 “姐姐……你还没说自己是楼里什么人呢。”是幺妹努力装着淡定的声音。 “我啊,丫鬟。” 少女的回答很干脆。 比起还很稚嫩青涩的如意与幺妹,这个少女的一颦一笑就完全彰显出女人的资本。她有白璧无瑕的雪肤,极精致的五官,简单的一袭黄裙穿在她身上,衬着清爽纯净的气韵,活脱脱就是一位让人爱怜的可人儿。 这一个称自己叫兰兰的少女跟楼里的大多数人真的都不一样。没有责骂,没有轻蔑的目光,更没有又掐又打地对待如意幺妹两人,这个叫兰兰的少女只是很自然地叫了两人的名字,然后捧出一碟点心,很开心的样子说,你们也来尝尝。 无法看出她确切的年龄,兰兰一张娃娃脸上,是一双纯洁如稚子般眼眸,而这种眼神,千叠楼里早已寻不到了。 她说她是楼里的丫鬟。 “那姐姐你服侍哪位官妓?”幺妹提起胆子再问。千叠楼里,只有乐人子以上的官妓才有贴身丫鬟服侍。楼里这样的官妓也有不少,那些丫鬟幺妹如意两人都认识,这么就独没见过这位呢? 兰兰用手指指上面。 上面?最上面? “啊!”幺妹差点没跳起来。“你说你是顶楼的丫鬟?” 兰兰点头。 “是哪位?‘玉啼’?‘长袖善舞’?难道是褚师……?!” 众所周知,居住在楼顶的,只有千叠楼里的几位贵篁们。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幺妹如意对兰兰这个名字没印象了————贵篁的贴身丫鬟整日都跟在贵篁身边,她们哪有这机会见着。 没想到,色艺双绝的贵篁身边,连丫鬟也会是像兰兰这样的清丽可人。 兰兰奇怪地看幺妹一眼,很惊讶。“哎呀,我们见过吗,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褚师的丫鬟的?” 我猜对了!兰兰是楼里第一乐妓褚师流岚的贴身丫鬟!幺妹高兴极了。“是褚师贵篁!褚师前辈!”拉着如意一直兴奋地嚷嚷。 兰兰她瞪大眼。 “看到贵篁的丫鬟下楼偷东西吃,就让你这样地高兴么?”她委屈地说道。 见兰兰好像误会了,如意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兰兰误会了。幺妹她是很崇拜你服侍的那位褚师姐姐,听到你是才这样高兴的。” 兰兰哦一声,再仔细瞧幺妹。“呵呵,我知道了,你是童妓,想跟我主子学琴艺对吧?” 也拈着块红豆糕放到嘴了吃,兰兰站起来个头比她们两人高些,就这样用俯视的角度围着幺妹看,看到幺妹肌理细腻骨肉匀的一双手时,她不置可否地哼一声。 她对如意说:“你也想学琴?”刚问完就没让如意回答,她自己先斩钉截铁地说了。“啊不对,你是楼主看上的徒弟,你才不稀罕学琴。”兰兰摇摇头,干净利落地耸耸肩。 如意给她说得有点尴尬。 兰兰说话,好直接…… “哦,不过听说你有麻烦哦。给绻贵篁盯上了可不是好事一件,没办法,呵呵,绻贵篁她就爱跟楼主对着干,你活该倒霉了。”满嘴糕点,一边说着又毒辣又直接的话,还一脸给美食幸福到了的满足表情。 是有心还是无意? 继续说:“同时给两位贵篁‘关怀’着的感觉一定很棒吧?一个是希望你好,一个却希望你死。以后你会被下什么手脚,我可说不定,听我主子说,你好像给评定是个资质平庸的孩子?唉,那更苦,做楼主的徒弟才艺可要最好的就你的这资质,的确有点丢人啊。那天我在楼上也见了,绻贵篁让你笑你没笑,你还没学会微笑哦……” 兰兰歪歪脑袋,干脆下结论。 “不会笑的妓女,下场一定很惨的。” 教行嬷嬷也对童妓们说过类似的话。 嬷嬷的绝对说不上苦口婆心,她总在用各种手段苛刻地训练着她们,在她们受苦时候一边挥舞她的藤鞭,一边用阴冷的声音说话。这样,她的话就会牢牢地记在童妓们的心里,刻入灵魂内,一生都牢记。 “微笑可是童妓们要学的最后一个重要课程哦,学好就基本就能开始选师傅了,要学不好,嬷嬷直接撵出楼。你们两人真的就学不会吗,好像嬷嬷能给的时间不多啊……哭哭笑笑不就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表情嘛,我家主子当年学笑的时候可学得快了,怎么你们就这样窝囊?” 她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难道你们天生缺陷,只会哭?” 继续吃吃吃,兰兰突然发现没人说话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是嫌我有点儿啰嗦吗?”她惊讶地说道。 幺妹如意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明明就是骂人的话,兰兰却好像是完全是无意的样子。 不是故意的吧,不是吧……看着兰兰俏脸上那一副无邪天真的表情,两人都在忍着。 这时候兰兰就突然邪邪一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得意地嚷嚷:“哈哈,骗过你们了,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说话直接伤人又没头脑的单纯娃娃!哈哈,看你们给伤着又不懂骂人的样子真好笑!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她扶着墙狂笑,滚来滚去的样子,笑声飞出很远很远。 什么纯净,可爱,兰兰用行动完全摧毁了如意幺妹对她的第一印象。现在的兰兰,看起来像个爱捣乱和喜欢骗人的小恶魔。 幺妹双眼喷火。 被骗了! 就知道在这个见鬼的千叠楼里,怎么还会有那种单纯的人,她们真是给骗傻了! “你到底是不是褚师贵篁的丫鬟?再骗我真的不放过你!” 幺妹吼着。 “哈哈,好野蛮的丫头,不骗你啦,我是我是。你们一开始一定还以为我是鬼,看那发抖的样子就太可爱了。”兰兰笑够了,抹掉笑出来的泪水,对满脸不悦的幺妹说道:“我有点喜欢你们了,你们可真好玩。不过可惜啊,我现在要回楼上去,我那主子身子弱,照顾的人离开一阵子都不行。” 她甩着她两只油腻腻的手,找到块布蹭了两下算擦干净了。 兰兰异常干脆地跟她们说再见,走前还恶作剧般地捏了一下幺妹的小脸。 “下次吧,我们就下次再聊咯!” 幺妹愣愣地张大嘴,看着这“作恶多端”的少女转身走前还不忘往怀里揣上一碟点心。 “……这种人是褚师贵篁的丫鬟?骗人!”幺妹紧捂着脸颊,忍不住大喊了。 话音刚落,兰兰突然回过头了,幺妹马上一副噎住的表情。 兰兰古怪地瞧两人。 “我刚刚笑得特丑,不算不算,来,你们再看一次。”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兰兰清喉娇啭,两浅浅笑涡爬上香腮。 似云空一霎晴,可人儿巧笑兮。 16 水井下的叹声 “骗人,我不信……” 从厨房一路走回到房间的幺妹一直这样嚷嚷,表情十分哀怨。似乎兰兰给幺妹的打击很大,让她上床睡着之后也还梦话连连,睡得极不安稳。 今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可怕的水缸训练,神秘的少女兰兰,还有,还有楼主在蜜锦阁里放着的那一些刻了“赫连翔”几字的小物品……如此震撼人的一天,难怪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幺妹今天都心神疲惫,这样累得,睡也睡不好。 刚刚下楼的时候见了幺妹神色沉郁的小脸,如意感到难过,不希望看到楼里唯一的姐妹这个模样,她不知哪儿借来的机灵,装出点顽劣要捉弄人的样子,想办法胡诌个鬼故事来逗幺妹的。 她善意的恶作剧成功了吗? 如意想着,听到了身边女孩的含糊梦呓。再次小心地替幺妹捻好被子,她自己也慢慢躺下睡了。 都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才行…… 星空之下,有一个女孩满怀心事地进入梦乡。 “爹爹,爹爹。” 这夜,如意居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爹爹。快来。” 梦里有清晰地声音。是七岁地舒玉儿在天真无邪地笑着。真正地玉儿脸上地笑容。是甜美地。真正地小玉儿地声调。是娇憨地。七岁地舒玉儿一边笑着喊。一边拉着舒父地手。 “爹爹。水凉凉!”当时地玉儿笑得很开心。 其实在那一场罕见地大旱出现之前。舒父家旁有一条小小地河。 小小地河里河水清且浅。总能看到黑漆漆地鱼儿嗖地游过。天气好又干完了农活地时候。舒父会带上可爱地女儿下河抓鱼。河水凉凉地滑过舒玉儿地脚踝。有时候还会有调皮地小鱼亲吻几下玉儿地小脚跟。一次次引得这小人儿咯咯地笑。 玉儿七岁就在浅水地地方玩耍。她用小手在河面上拍打。弄出小小地水花。河水溅上小脸上。凉凉地。玉儿最爱在水里跟鱼儿玩耍。有时候她碰上小虾小蟹地。也开心得不得了。哇哇叫地追着这些可爱地小东西。 梦里那一天的天气如何? 其实那一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很好。河水看起来比往常的要清澈,舒父把玉儿带到了河边,下水的玉儿把嫩嫩的手掌放到水里,看到阳光透过水在掌心留下不断流动的光波。 “咯咯。”暖光,清河,玉儿在笑。 那一天,舒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岸边,抽着烟儿,目光望着远方。 然后玩耍中的玉儿给一条突然跳出来的鱼吓一跳,慌了手脚,刚刚好脚下的软泥塌了下去,这小小人儿就一脚踩落了深水地方,在水里痛苦地扒拉好几下,缓缓地沉落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连呼喊一声的机会也没有,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水底下是最冰冷,窒息的感觉。 天边微亮时分,公鸡未啼叫,如意就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原来是一场梦……” 她紧紧抓着被子,满头大汗,神色犹残存几分惊骇跟痛苦。走到脸盆边,用力地往脸上泼几下水,直到觉得脑子足够清醒了她才呼出一口气,塌下紧张僵直的双肩。 她没有记错,这个梦提醒了她。 七岁的舒玉儿,就在那一天溺死。 静静地看着自己现在的一双小手――――是属于舒玉儿的手,十根手指都在微微地发抖。那一个梦,是小玉儿最后的记忆,是镂刻在这小小身体里的痕迹,死亡过一次的痛苦经历,忘不了,如何忘得了。 深呼吸穿好了练功服,发现时间还早,看一眼还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幺妹,如意想了想,往平时训练的地方走。既然醒了,为了忘记这个噩梦,她准备到训练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先练一阵子。所谓笨鸟先飞,不只是说说而已,如意的表情也很平静,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天色晦暗,空气中有点雾气,一路上如意也不用怕踩着什么,在楼里的地板上赤脚小跑。天色渐渐由墨蓝变成深海蓝色,远远地能看到残留下了几颗闪烁着的星星。 教行嬷嬷昨天说了,今天要继续进行水缸训练,而这一次就轮到如意她们了。 如意果然看到了十几个大水缸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 一个个水缸像在这片土地上徘徊不肯离去的缕缕幽魂,缸身上沥青色的釉色,描绘着冰冷与沉重。如意上前去,辛苦地打开其中一个的盖子,看见水缸里面已经盛满了水,她试着探手下水,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阴寒,她马上打了一个哆嗦,把手重新伸出来。 水缸训练,要把整个身子泡在水缸中,盖上盖子,面对一片的漆黑和冰冷刺骨的水,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练气的方法,残忍至极。 熬不过这训练的人,会被嬷嬷拖去哪儿? 不忍再看了,迅速地把水缸的盖子盖回去,如意揉揉自己的双臂。她抬头,看着这时候天边第一道晨光浮现,金灿灿的光射到她小小的身上,替她驱除心底的寒意。 开始锻炼吧,她对自己说。 突然一愣,她皱一下眉头,有点茫然地回头看去――――以为是别的童妓们也提早来训练,她就自然地回头。 因为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 放眼四望,身边没有一个人。如意疑惑地走两步,发现她的身边的确只有这一个个沉默的大水缸。 如意张了张嘴。那一直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一个幽幽的叹息,悄悄地钻就耳朵里面,徘徊回荡。 初升的太阳被掩盖在浓浓的云后,只露出一个模糊的样子,暧昧不清的光线懒洋洋地投射下来,把水缸一个个拉出怪诞无比的影子,水缸边上的那一棵熟悉的桂花树上有淡淡的花香弥漫,香味中犹带着一种夜露的冰冷。婆娑的树影打了如意脸上,留下光怪陆离的斑驳痕迹。 “谁?”喉头滑动几下,她紧张地唤。四周围的确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如意的眼前还是只有这沉默的水缸,树与空气。 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啊……” 更飘渺悠远的声音飘来,如意一惊,开始寻找声音出处。 “好冷……好黑……” 听声音,如意的脸上缓缓出现了惊愕的神情,她寻这声音来处,目光移动到那棵桂花树下的那口幽深的水井――――声音,就是从深深的井下面传上来的。 三两步跑到井边,如意扒着井沿往下看。 “……真冷。”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粼粼水波中浮现,长发盖脸,湿衣透明,全身颤抖。 井下,有人。 17 冲突 如意忍不住一声惊叹。 “天啊,你怎么了?支持住!”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掉到深幽的水井下,如意只慌了一瞬间,连忙寻来打水的吊桶放下去。“抓住,我拉你上来!”她朝井下的人大喊。 “撑住!” 救人!她咬牙,对井下的人喊,也对自己说。 井沿滑腻腻一片,如意拉了几次没拉好,握紧粗糙的绳子,如意一只脚撑住地面,一只踩在井沿,使尽全身力气地拉。知道自己要救的是井下的一条鲜活人命,她绷紧全身,艰辛地拉着,吊桶的绳子在她手上有如千钧之重。 这时候忙于救人的如意,完全是毫无防备。 有人狠狠地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啊!” 惨叫一声,脑袋直接磕上井沿的石砖上,咚一下,马上满头是血,她五指死死地扶住了井沿,抓得指甲发疼,才险险地逃离了掉下井底的噩运。 “你们干什么?!”捂着伤口,如意悲愤地指责身后的一群童妓。 如意刚刚拉上一半的绳子就没有如意这样幸运,那绳子又嗖地迅速掉了回井底去,噗通一声,井里的那人轻轻地发出一声,再一次跌回到冰寒刺骨的井水中,眼看就已经沉下水去了。 从童妓们里走出一个较年长地。 “人是我们推下井地。那井下地就是那一个不知廉耻地丫头明月。” 这个走出来地女孩尖刻地说道。如意认得。眼前这个童妓叫玲绿。是这群女孩们地领头。平时很多事都是这个玲绿说了算。像排斥如意。背后说阴损地坏话这种事情也是她一手操控地。 这个玲绿叉着腰。脸上地表情全是冷笑。“这种丫头哪值得救。你就不许插手了。到底你总该明白。竞争者还是少一个最好地道理吧。” 井下地明月明显已经晕厥假死过去。如意现在都已经听不到井下传上来任何声音了。这一群由玲绿带头地童妓们就是这样地狠毒。把明月硬生生地推落深井下面。让明月在冰冷地井下泡了一夜。 想不到楼里地童妓们地心智会扭曲至斯。如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稚嫩但眉间尽是自私残忍地脸庞。 人命在这些女孩子的眼中,已经不值一钱了…… “……不,我要救她。” 如意抖抖唇,这样坚决地回过头去,继续救人。给玲绿刚刚一推,如意的两只手掌让粗糙的绳子磨破皮,已经红肿起来了。再摸一下头上的鲜血,如意忍住想呕吐的晕眩感觉,握紧了拳头,决然地再拾起了吊桶的绳子。 那个玲绿一听,马上沉下脸来。 “我说了你不许插手,蠢丫头,难道你很想下去陪她吗?” 如意没搭理她。 “如意你这个死丫头,听到了没有?”玲绿提高了音调。 “玲绿你闭嘴!” 绵软的女童音此时听起来凛然整肃,又可敬又可怕,一股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玲绿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好像发飙了的如意。 汗水让刘海贴着额头,掩住如意的一双眼眸,喊完这一句的如意深深地,深深地看玲绿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那一转身,决绝且果断。 那一眼,尖锐如刀,好像能把人心看透。 这是如意,那一个又蠢又懦弱的丫头如意? 看着如意努力救人的背影,玲绿突然怒不可遏――――自己刚刚居然差一点给这楼里最傻的丫头吓着了?小脸上戾气一闪过,暗地里跟身边的女孩们对一下眼色,玲绿马上抽手就往如意的背上招呼过去,要下毒手。 如意仿佛是对此毫无所知。 “啪!”猝不及防地,玲绿的手却给重重地拍开了。 幺妹匆匆赶到了。 玲绿握着彻底麻掉了的手,略显慌张地后退几步,惊惶地看着突然出现了在眼前的幺妹。 她蛮横地站在了玲绿与如意的中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紧玲绿。及时赶来的幺妹对着玲绿狞笑几下,用犹带寒意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谁敢伤如意,我马上刮花她的脸!” 粗暴地掖着袖子,幺妹的气势惊人,给她这样一威胁,玲绿忍不住再次往回退几步。 谁不知道这叫幺妹的死丫头进楼前就是一个混在暗巷的小乞丐,手段粗鲁狠辣得很,行事也蛮横不讲理,她说要刮花你的脸,就是一定会刮掉你脸上一大块血肉。千叠楼里的童妓们谁不知道,美丽容貌就是一个官妓的生命,幺妹这么阴损的一喊,原本已经围上来的女孩们脸色马上煞白了,动作不禁犹豫了起来。 “幺妹,你以为这样做,以后你在楼里的日子会好过吗?” 目光闪烁,玲绿突然嗤笑说道。 “处处护着如意那个蠢丫头,你图的是什么?”她对着幺妹尖声喊。 幺妹冷哼连连。 “想来挑拨离间?你们哪配。在我眼里,你们这些家伙就没一个配跟如意比较,看着一个个都像臭水沟里的蛆虫,让人恶心!”瞧一眼如意头上的伤,幺妹脸上的笑更狰狞。“害了一个,居然还想用同样的手段再害如意?这井水倒给你们这些家伙弄脏了。我承认你玲绿真是够大的胆子,现在我倒要看看,你们还会有什么好手段,能逃得过接下来的教行嬷嬷的惩罚!” 在这一群童妓们愤恨不甘的目光下,如意忍着一身伤,艰辛地一点一点地把井下名为明月的女孩拉了上来。 出了水井,哗啦地溅了井外一地的凉水,那个叫明月的女孩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发青,双目紧闭。 “你怎么样?醒醒。”如意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寒冰。 “明月!撑住,我这就叫嬷嬷来!”把人托付给幺妹照料,如意站起来就急忙跑出去找教行嬷嬷。原本围着的童妓们想阻止如意,结果幺妹脸一沉冷哼一下,她们纷纷僵直了身体,不得不放过如意,一个个表情越发怨毒。 “千叠楼是什么地方,幺妹,你今天为了如意跟明月这两个死丫头而得罪我们大多数人,日后你必定无出头之日!” 玲绿忍不住这样威胁幺妹。 “错,明月与我何干,我只有一个好姐妹如意。” 幺妹懒懒地说道,瞥一眼脚边已经生死不明的明月,眼底闪过一丝异芒。 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下来,驱散一切魑魅魍魉,那个把明月折磨了一夜的水井依然幽深,水井边的桂花树弥漫淡淡的香味,和着旁边沉默的大水缸们,一起在无声地嘲笑着眼前这一群无知无畏的女孩们。 犹豫了一下,幺妹还是忍不住恨恨地低喃。 “如意这个……笨蛋!” 18 收场 很快事情告一段落。 “很好,”对于明月落井一事,施施然赶到的教行嬷嬷只说了这一句话。 “既然有人做得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踌躇再三,身上犹带着伤的如意还是跑去找嬷嬷。 “嬷嬷,那个,那个女孩……大夫怎么说?”如意担心地问道。 “死不了,救回来了。” 教行嬷嬷快速地瞥一眼头包纱布的如意,看如意救人的份上,还是给了一个答复。 是啊,明月这丫头命硬,死不了的。 嬷嬷冷哼。 虽然知道把人救了的就是如意这一个丫头,但嬷嬷她到底也没太相信如意会真的关心明月那孩子。明月这女娃的确命硬,给大夫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边救回来,大夫当时就说了,这女娃是寒毒入体,幸好救得及时,要再在井里泡上些许时间,估计小命就真的没了。 那以玲绿为带头的一群童妓们面对教行嬷嬷的审问,是一个个都一致摇头否认,哭着喊着说此事完全就与她们无关。她们摆出无辜的样子,反正现场的确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人是她们推下井的,就打定主意这样否认下去。 “你们真够胆。” 不咸不淡地说着。嬷嬷把手上地藤鞭握紧了又松开。 “今日之事。没揪出个人来我是绝对不会罢手地。你们这些胆大包天地小丫头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最好想想自己在这件事中当了什么角色。要好好想清楚了。愿意自首地当然可贵。当然要抵死不认也很有胆色。我在千叠楼里教过几批女娃。最喜欢地就是这样有胆色地人。只希望有人可以将这份胆色保持到最后一刻。” “过几天。所有人都给我下水缸去。一天找不出凶手。你们就一天给我泡在缸里训练。” 不顾女孩们愕然绝望地神色。嬷嬷冷笑。 “想减少竞争者。本嬷嬷帮你们地忙。估计几天后能站在这里地。就不会剩下多少人了。” 教行嬷嬷这次是真的暴怒了,居然下了这种惩罚,女孩子们是又惊又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纷纷被即将面临的残忍训练震住了。她们一个个是怕得要死,却没有一个反思自己过错,她们全都只念头一转,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救人的如意身上。 这一群心智扭曲的女孩们看如意的眼神越发不善,带着各种浓重的恶意。现在女孩们是完全恨上了如意这个死丫头,连带也恨上了包庇如意的幺妹。 的确,要不是如意这一个半路跑出来的程咬金,要不是如意执意救了人,最后明月那丫头估计就一定死在井下面,尸体不知要过多少时间才能被嬷嬷发现。这事情要到了死无对证的地步,应该就没法子追究了,这群女孩们的算盘打得精细,但现在,明月没死,一切都给救人的如意毁了。 面对女孩们的恶毒眼神,幺妹冷哼几下。 “疼吗?” 幺妹看了看如意头上的伤,面无表情地问道。 如意不喊疼,把包扎好的头往幺妹手上蹭蹭,像一只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小猫。 “对不起。” 如意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了。 明明幺妹已经好好地提醒过了她,要她不要管这种事,但真见着了事情发现的时候如意却还是忍不住插手出去救人。结果,现在她还连累了幺妹,看那群童妓们的眼神,她们俩以后的在楼里日子一定不好过。 就是这样想,如意更是觉得对不起幺妹。 幺妹问完这句,就一直不说话了,只用很苛刻的眼神看着如意。 如意又是心虚又是疑惑,忍不住握了一下幺妹的小手,才惊讶地发现幺妹的手心上已经全是汗水。 “幺妹?”如意试着唤几下,但幺妹居然反手啪一下,狠狠地甩掉了如意的手。 “你别喊我,我现在想打死你。”幺妹才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煞气。 幺妹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是什么情况?我只有一个人,我能对付一个玲绿,能对付一两个人,但她们人多势众,真要豁出去害你的话,我帮不了你的!最好的结局就是我把玲绿弄下去陪你而已。幸好她们是个个都自私自利又怕死,我才能帮你过着一次劫,但你到底要我这样担心到什么时候?还有下次吗?”越说下去,幺妹的眼神就越犀利冰冷,好似一把刀。 如意听着,慢慢低下头来。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么地担心,担心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给她们害了。”幺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眼中已经有水雾缓缓浮现了。 “我现在就想狠狠地打你,打到你这脑袋开窍为止。”她朝如意大吼,“真是气死我了!” “对不起……”幺妹吼了半天,如意嗫嚅地从头到尾只有这一句。 幺妹骂不下去了。她狠狠地抹一把脸,还是不得不消了气。 “……疼吗?”咬唇,幺妹再问一次。 如意怯生生地摇头,说不疼,不过马上闭紧了双眼,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幺妹,你打我吧,就是还有下次,下下次,我估计还是会去救人的……” 她咬牙说道,这一句,坚定如磐石。 听到这样说,生气中的幺妹吃惊了一下,半响才反应过来。 她跟玲绿一样,给如意这样子吓了一跳。 这是如意?什么时候她说话用过这种语气?就像一个……一个成熟的大人? 幺妹嘟嘴,真的只能叹一口气。“算了算了,我不怪你了。”又气又无奈地大喊,“我也没想到那群人会做到这种地步。明知道你这家伙心软得很,脾气又倔得跟头牛一样,你坚持救人就救人,我不管了,这次我是白生气,白操心!” 如意眨眨眼,见幺妹好像终于消气了的样子,突然矜持地露出一个傻笑。 “幺妹你真好……” 看这标志性的傻笑,刚刚还以为如意有出息的幺妹马上翻白眼――――什么成熟的大人,这就一傻妞!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幺妹伸手就用力扯着如意的脸颊,痛得如意哇哇大叫。 “但我告诉你,你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先通知一下我,听到没有!” 幺妹在如意耳边大吼。 如意只能忙着点头了,但点完头她又一副犹豫不决,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看如意那神色,熟悉她性子的幺妹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想去看看那个什么明月?”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地嗯一声。 虽然明知道如意现在身上带着伤,幺妹还是忍不住拍一下她的脑袋。 傻妞!傻妞! “你真的装好人装上瘾了,去!爱去你就去!别在意那群童妓们,她们都把我们俩恨到死了,也不在乎再把她们刺激那么一两下,你要去就快去!” 给幺妹这样赶着,再去征求了教行嬷嬷的同意后,如意噔噔地就往那个叫明月的女孩房间跑去。 19 对话(上) 那个叫明月的女孩子,她的房间在楼上。 如意噔噔地上了楼,左拐右拐找到了明月的房间。 再次摸摸头上的纱布,如意扁扁嘴,把手蹭干净了,轻轻地试着敲几下门。许久,无人来应,踌躇了一下,如意还是自己推开了房间的门,缓缓步了进去。 房间不大,意外地能看到的颜色不多,灰白黄的,整体色调偏素。房内的东西也很少,看起来很空阔,但明显是精细地布置过,看起来比如意她们这一些童妓们的房间要好。 如意刚刚进去,就看到了一个醒来的女孩恬静地坐在床上。 “……是你。”似乎是听到脚步声,这个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木然地望过来,看如意缓步进房间来。 她好像认得了如意,那可爱的小脸上有着一种平静无波的表情。这个叫明月的女孩看着如意进来,说完这两个字后婉转地把头一偏,挪动目光就静静的望着窗外,不发一语。 好像坐在床上的,就真的只是一个无心无口的瓷娃娃一样。 如意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全不同于就在半刻之前水井下的狼狈凄惨样子,现在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这个女孩目光清澈,神色自若,眉尖沾着一些很复杂的情感,浑身散发让人看不透的气息。 楼上的风轻柔地吹,一身素服的明月散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发,很安静地坐在床上,就这样沉默地望着窗外遥远的连绵远山,任窗外吹来的清风轻拂动她额前的发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在脸颊上覆盖一片阴影。 刚刚救人上来地时候。半昏迷中地明月其实低喃了一些只字片语。 就是这一些只字片语让如意当时愕然。彷徨。后来嬷嬷赶来把人带上楼让大夫来照看。而细想下来地如意是怎么都不能释怀。忍不住就这样跑上楼来探望。 其实。现在望着这个古怪地女孩。如意心里反复想着地就是她在水井下地话。 如意对这个明月认识不深。记得最清楚地就是明月她第一次出现在童妓们面前地样子。那端坐在楼上地姿态。鬓发边地一朵白色丧花。以及一抹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意味深长地微笑。就是如意对明月地全部印象了。 现在近看了。发现这个叫明月地女孩地确是一个天生丽质地小美人。她肤如凝脂。冰肌莹彻。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姿色。再过几年怕就更了不得。千叠楼外楼内地花朵都要为她而开放。 看着压根不搭理自己地明月。如意咬咬唇。觉得头上地伤口又开始痛了。 用手按一下,如意摇摇头。虽说这人是如意救的,如意上来探望一下也是应该,但真正见了已经平安无事的明月,如意倒觉得无话可说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现在这个叫明月的女孩转过头去,摆明了打出的一个软钉子,一副不太欢迎如意这个救命恩人的样子。 越想越感觉古怪,如意干脆就干站在那儿,也没有走人的意思。 楼上略显空阔的房间里,一个冷漠地侧头过去眺望远方,一个呆呆地站着不动,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就这样僵持下去。 窗风柔和,吹皱心湖,暖暖日光眩目地从窗口投射进来,不知的谁先叹了一口气。 许久以后,望着窗外的明月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地方简陋,请你自寻个位置坐吧。” 终于是打破了这一种尴尬的气氛,明月说话了,她的声音意外地清冷,听着像一束稀薄的月光扑在华亮的瓷器上发出的幽幽叹息。她语调却这么地淡定平静,若不是她的音质中还带着童音的绵软柔腻,单单听这声音是让人怎么也猜不到她会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明月终于要搭理自己了,如意愣了一下,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我身子很好,大夫说不会留下病根。”好像已经知道如意想说些什么,明月她先淡淡地开口了。 “谢你救了我。” 明月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淡漠,她对如意说谢谢,头却从来没有转回来看如意一眼,那一句谢谢,语气中的晦涩意味也意外地复杂难辨。 听明月一声谢谢,如意也没想什么,笑了笑。 “是吗,你没事就好,其实也不用谢我,那种情况,谁都会来救人的。” 缓缓收回了投向窗外某一处的空灵眼神,明月才转过头来。刚刚从折磨了她一夜的水井下被救出来,明月这女孩现在小脸上的脸色还发白,样子看起来怯生生地惹人怜爱。她那一双琉璃色的水样眸子转过来,终于正式地看了如意一眼。 在如意看不到的角度中,明月她很隐晦地皱了一下眉头。 “……你的伤?”她简单地问,语气温和。 “哦,这个。”如意不好意思地摸一下脑袋。“大夫说没事,已经结血疤,到血疤掉落了就好,不会留疤痕的。” “是吗。”听言,明月淡淡地笑了笑,那矜持的样子让如意有点愣。有一瞬间如意几乎以为明月就跟她一样是个穿越者,幼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你是善良的。” 明月她说着,轻轻地赞如意一句,那浅浅地一笑,让如意觉得眼前的女孩整个人缓缓柔和了下来。退了月华的冰冷质感,只留下月辉的温软纤柔,明月现在少了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亲切很多。 不知道明月为什么有这种变化,但如意心里感叹了。哪里是什么穿越的好同志,明月这份淡定却又让人有压迫感的气质,不正是那些古老的大家族里小姐的气韵么?看来,进楼以前的明月一定是一位合格的大家闺秀,那种已有端倪的端庄沉稳是如意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眼前的明月突然轻轻地开口说道。 如意又一愣。 谁能拒绝一个纤细可爱的女孩的请求呢? “我在井底时,神志已经不甚清,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了。”明月她很可爱地侧侧头,目光再次幽幽地投射到窗外,稍微有点困惑的样子。 她是这样轻轻地问,悠然的语调好像只是在问一个无关重要的问题,但那晦涩深沉的眼神出卖了她。 “你是听到了我喊救命,才救我的吗?” 明月用淡淡的语气问着,如意听了心里马上咯噔一下。 明月她……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 “不,”如意说道,“你没有喊救命。当时我听到你在井底自言自语,有声音,我才发现你人。” “自语?” “嗯。” 明月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如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不要救我’……” 20 对话(下) “原来是这样……” 明月沉默了一下。 不要救我,简单四字。像解开了一个一直在脑海里困扰着的心结,如意看着明月她眼神闪烁几下,优雅的嘴角就淡淡含起了一抹蕴含讽刺的微笑,似是在暗暗嘲弄着些什么。 说完,如意也沉默了下来。 千叠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楼外的人会告诉你,千叠楼啊,就是京都里盛放最娇艳美丽的花儿们的花园。 而楼里的人却会摇头,一再地摇头――――千叠楼啊,那其实是葬送一个个最鲜活的生命的坟墓。 “不要救我……” 是的,当如意刚刚把明月弄出水井,彻底昏厥过去前的明月轻轻吐出几口井水,只用弱如蚊蚋的声音说了这一句。 当时把人救出水井,正试着小心把人叫醒的如意听了马上惊愕,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女孩身体像寒冰一样,而她的话却是烫手的火焰。 最后,如意只能这样推断了,明月她……想死。 明月啊明月。一个连自己都不爱地孩子。其实掉下水井地那一瞬间。明月这个孩子到底会不会慌张。会不会绝望。会不会因为迫近地死亡而惊恐到极点……这一切。如意已经不得而知了。如意只知道现在眼前。明月小脸上是一片出奇地平静。 平静到冷漠。冷漠到无情。 是多么狠毒地丫头。所以在被推下井底后根本就没喊救命。明月本意就根本不希望任何人过来救她。她只想在冰冷地井水下死去。但天不随人愿。在井底冻了一夜。对自己狠毒无情地明月还是最终给冻糊涂了。井下是这样地寂静漆黑。井水是这样地寒冷刺骨。糊涂了地明月恍惚间就呢喃起来。之后天亮。如意出现了。这一个滥好人听到了她地声音。然后把人救了上来。 抓住抛下井地吊桶。是身体本能。与意志无关。 明月她想死。她是这样渴望着。当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被救了之后。她心里会是如何地震惊与无措。一度以为是自己到了后面终是意志薄弱。一副贪生怕死地样子狼狈地呼喊救命而让人救上来地。明月醒来以后地心情能复杂到如何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但其实很明显。明月她地确不是这一种俗人。这个才七八岁地女孩。她喊冷。喊黑。但不喊救命。 多管闲事的人,是如意。 “我觉得,救你是对的。” 想着忍不住,如意就这样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惊人。她刚说完就慌地捂着小嘴,自己先一愣。 而明月也像给她吓了一下,也怔怔地看过来,那有一点呆的样子很可爱。 如意有点尴尬。 我觉得……对? 不久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安慰,如意就缓缓松下僵硬的双肩――――是啊,自己觉得对就行了。松下了绷紧的神经,如意说话也流利起来。“再给我一千次机会,我还是会救你的。”她徐徐说道。 明月看她一眼。 “……没人说你是错的。”很完美地回答了,但刚刚说完,看到如意的神情的明月已经明白,眼前这个比她虚长几岁的救命恩人,可能已经看懂了自己的心事。 缓缓垂下眼帘,明月旋即改口:“你觉得你是对的,你就是对的。” “但你让我觉得我像是错的。” “哦?” 听完如意的话,明月她轻轻地哦一声,似笑非笑地回望过来,突然这样问。“那你想怎样,难道你想辅导我?辅导我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去当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 似乎给如意无意中触到了逆鳞,这一刻的明月她不再是一个灵魂空洞的瓷娃娃,整个人爆发一种惊人的压迫感,像一只在低吼的负伤小兽。 在如意面前,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毛骨悚然地微笑着。 “你真傻,救一个没有呼救的人完全不值得称道,日后为此你要吃的苦头可能要更多。你进楼早,应该比我清楚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我佩服你的善良,也替你的善良可悲,它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很淡漠地扯了扯嘴角。“无论如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跟你说这些话。你想搭救别人,先想想怎样保护自己,不然那些在你身后关心你的人我就要真替她们可怜了。” 像第一次说了这样多的话,明月她眉间的阴郁之色更浓,说完就转过头去。 “善良也要有个限度。我不曾责怪你,你也不要过多干涉我的事了。” 一阵死气沉沉的寂静。 如意低下头去。“……我说不过你。”她闷闷地说道,掰着自己的手指,咬紧了嘴唇。“但我知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很斩钉截铁的口气。 明月表情一僵,木然地侧头过去。 如意继续说。 “谢谢你对我的忠告,但我可能无法按你说的做。” “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一个完全善良的人,但,还是感谢我保留下来的一点善良,是它证明我是被爱着的。被世界抛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我也知道,所以才愿意当搭救者,愿意试着把这份温暖的心意传下去。我现在的生活方式或许有错,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但至少,我活着。我告诉自己,若我做不到为自己而活,那么,至少要为爱我,希望我活着的人而活着。” “明月你其实年纪还这么小,世界这么大,你会有很多很多的未来,有很多很多的明天,只要活着,事情总会存在转机的,不会继续糟糕下去,你又何必……” “你口才很好。” 明月不想再听下去了。“但不要用大人教训孩子的口气跟我这样说话,你也不过年长我几岁而已。并且,我不认为在这个鬼地方,会有哪个人值得我去为她而活。”她这样冷漠地笑着下总结。 如意低头,再也说不出什么。 明月还是这样,但至少她算是把话听进去了。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委屈地闭了嘴,无奈,如意起身走出房门。 最后,在如意身后传来幽幽一句话。 “善良不是拿来挥霍的。昨夜我有防备,最后还不是被推进井去。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得到惨痛的教训。” 如意回头,那一个可爱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再次把头拧向空旷的窗口,神情木然地仰望窗外的蔚蓝苍穹。 带着酸涩的味道。 “你小心她们……” 关门的那一刻,女孩背影是那么地瘦弱与寂寞。 21 心机 下了楼的如意没头没脑的,就给幺妹往怀里塞了一把扫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们开始打扫!”幺妹没好气地说道。 教行嬷嬷是使唤人使唤成精了,明明出了明月这种事,嬷嬷嘴上说是说今日把水缸训练取消掉,但还没等童妓们为难得而至的一次休息而兴奋时,她却马上下令了,要所有女孩子们今天当一回楼里的使唤丫头,要把千叠楼里外清洗干净一遍。 “你们这群丫头是精力过剩,有那么多精力来想怎么害人,我看不如就把那精力剩出来,给我做杂活儿去。” 当时的教行嬷嬷冷哼几下,是这样说道。 女孩们一听,马上不愿意了。除了幺妹和如意,其他的女孩子们都是一进楼来就是楼里的童妓,每日的内容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哪儿做过这一种苦活。但只要嬷嬷冷酷的眼神扫视过来,被嬷嬷藤鞭鞭打得有阴影的女孩子们就马上慌了,都急急忙忙提着工具,一哄而散地开始了打扫。 现在,幺妹跟如意两人正站在千叠楼楼上的走廊里,对着廊里的雕花栏杆和名贵的摆设进行清洗打扫。把楼上的雕花栏杆都仔仔细细地擦洗几遍,如意幺妹两人做着杂活儿来倒一点都不手生,谁让她们当过好一阵子的千叠楼低等丫头呢,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自然驾轻就熟,做得得心应手多了。 看着楼下的女孩们一个个都笨手笨脚的样子,让一边督促着的嬷嬷又是藤鞭又是责骂。 “我就说,我们进楼的那一天嬷嬷这老妖婆心情一定是极差,要不为什么就独独我们两人进楼会先得从低等丫头做起?不过现在看来,熟悉这种粗活儿的,倒成一种优势了。” 拿着擦布,幺妹看着下边的童妓们给嬷嬷教训,口气是幸灾乐祸。 她痛快地喊:“活该,都活该,让你们一开始看不起我们俩。做过低等丫头怎么了,怎么看都比你们这帮蛆虫强。” 教行嬷嬷间接地来替幺妹出一口气。现在幺妹地心情是好极了。连干苦活也一副开心地样子。就差没吹口哨。 “对了。如意你跟楼上地那个什么明月说了什么?” 被问到地如意一愣。心虚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地把谈话给幺妹复述了一遍。一听了如意地转述。幺妹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马上怒火燃起。 “那个混蛋明月就这样来对你这一个救命恩人?真是岂有此理!” 幺妹听了反应大得很。她大声嚷嚷。气得把手上地水盆往地上砸。哐一声。水花四溅。 本来幺妹就不赞成救人。现在人是已经救了。亏也已经吃了。那个被救地家伙还一点感激地样子都没有。还反过头来不痛不痒地开口教训如意几句。幺妹就不解恨。又狠狠地踢了几脚水盆。 如意扯扯幺妹的袖子,意思让幺妹别再生气了。 “别气了,幺妹。”如意柔声说道,“我也还没谢你呢。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来了,我可能也给推下井去。” 如意这个傻丫头居然在试图转移话题,幺妹翻了翻白眼。 这时候突然旁边就有人插话进来了。 “你应该谢的人是我。” 含笑的一句。 是谁? 寻声望去,两人正好看见了一袭花裙的胭脂款款走上楼来。 “我去通知幺妹的,要知道,把一只懒猪从床上叫醒起来可费功夫了。” 胭脂笑靥如花。 为什么胭脂要这么做? “那群童妓们脑子不好使,既然让你发现了就早该先收手,她们却胆向恶边生要把你也一起害了。你可是传说中楼主最喜欢的丫头,你要也掉下井去,这事情就会完全闹大,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严厉惩罚降下来,就算胭脂我想置身事外也做不到。我虽未参与,但知情不报,比起玲绿她们我的下场估计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救你,不过是保护我自己而已。” 对如意这样说着,胭脂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刚刚说完,幺妹马上就从鼻孔了哼出个音来。“如意你听懂了吧,这家伙其实就是不安好心!” 如意想明白,还是向胭脂鞠躬行个谢礼。 “不管这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胭脂点点头,表明她很满意。“你的谢我就心安理得地受了,只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去通知幺妹的。如意你自认为是一个心肠好的人,自然是不会恩将仇报了,胭脂我就希望某个站在你身边的旁人也能沾一点你的好心肠,可莫让难得做一次好事的我寒了心。” 她话里若有所指。 站在一边的幺妹本来脸上的表情就古怪――――幺妹性格恩怨分明,虽然的确是看这一个坏心眼的胭脂极不顺眼,但到底胭脂算是用行动做了一次好事,这一次幺妹嘴上是这样嚷嚷,但其实从头到尾倒没怎么样,也不像以前那样见了胭脂就破口大骂,连胭脂说她像一只猪……幺妹也忍了。 这已经让幺妹觉得很是别扭难受了,现在再给胭脂的话中话刺激一下,幺妹马上像刺猬一样跳起来,那样子是像恨不得用水盆就往胭脂的脑袋上砸。 “你话里什么意思,你以为别人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吗?别太小看人了!”幺妹气急败坏地对胭脂大吼大叫。 “这样最好!” 胭脂迅速地回嘴,马上把幺妹气得半死。幺妹完全爆发,就是一副要把胭脂揪住就打的粗暴状态,站一边的如意急着好不容把人给拉住。 “能说的就这么多,莫说我不提醒一下,这次你们得罪了很多人,以后怕是需多留心,好自为之了。” 胭脂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她就为了让如意记住欠她这份人情,才特意上楼来说话的。 目的达成,留下这一句她自然就走。 “不需要你提醒,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家伙!” 看着胭脂那可恶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幺妹一双眼眸迸射出惊人的异芒。 突然像得到了一盆扣下的冷水,她人马上安静下来,幺妹面无表情地拾起水盆,擦了擦,放好,之后诡异地冷哼了几下。 刚刚的简单粗暴的性子,是幺妹装出来给胭脂看的。 “如意,这个胭脂心机极重,在这一次推人下井的把戏里她到底担当了什么角色还很难说,你可千万不要信了她的话。” 对如意这样说着,放弃了故意装出的假象,恢复本性的幺妹不屑地撇撇嘴。 是的,绝对不能相信这个胭脂。 跟这一个胭脂比,那一群心智扭曲的童妓们可真算是单纯到可怜的孩子了。 “胭脂的心思可深,她救你不仅仅是如她所说是要保护她自己,哼,那不过是原因之一而已,如意你来想想,如果当时你真的给那一群童妓们害死了,在胭脂眼中,身为你好姐妹的我后来要发现了此事,就一定不会罢休。”幺妹叉腰,冷笑一下。“到时候我发起疯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人,还不是胭脂这一个有前科的歹毒家伙?” “胭脂这家伙,不过想避开我这个人形火药而已。不仅是这样,胭脂她通过这个选择可以得到的好处可不少。她既让我们两人从此对她心存感激,放下戒心,又可以让那一群童妓们与我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到水火不容。如意你是被楼主欣赏的丫头,她当然想巴结,她就游走在那群蛆虫跟我们中间,手上的选择可就多了。” 从头到尾,幺妹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表里不一的胭脂。 幺妹的声音愈低沉。“我就怀疑着,这一个胭脂才是全部事件的幕后黑手!那群蛆虫们一个个自私自利又怕死的,脑子更是不好使,哪能想到推人下井的毒计。花言巧语煽动童妓们对付明月,在事情已经暴露,眼看情况控制不住的时候就马上下判断,转头跑去找我来激化矛盾,哼,胭脂这家伙真狠。” 总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这个胭脂用心之狠反应之快,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想都不对,幺妹就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心。 “别管这个女人了,走!我们打扫房间去。” 幺妹再一次把扫帚交给如意。 22 花喧笑(上) 听到幺妹这样说,如意拿着扫帚,应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意救人的时候被身后的童妓们狠狠一推,整个脑袋可是往水井的井沿死磕了那么一下,现在如意她的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小小的人儿两手抓着一大扫帚,两眼水汪汪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知道如意现在还一阵阵的头疼,幺妹也不准如意让干重活,只要如意跟着她,拿着扫帚随便把地扫一下就好。 千叠楼里四位贵篁的房间当然就轮不到她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丫头收拾,她们需要收拾打扫的只是楼里的“玉倌”和“乐人子”们的房间而已。今天好像有很多宴会筵席的,楼里的官妓们比较少,一个个房间都空着没人。这样她们打扫起来倒也轻松,要不然,那一群童妓们可能还要来尝尝以前如意幺妹尝过的那一种官妓们的毒打掐骂。 “真便宜她们了!” 对此幺妹不满,哼了几下。 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放下水盆,幺妹掖着袖子,把华丽的房间看一遍,就对如意说道:“扫这用细腻缎子铺成的地方可不能用扫帚,我下楼去拿掸子,如意你先把房间东西小心收拾一遍。” 如意点点头。 在幺妹下楼去后,如意放下扫帚,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打扫之前总要把房间里贵重的物品小心拿下来集中放好,要不扫着扫着撞上哪儿了把东西撞下来弄坏了,可不是如意幺妹两个小小童妓赔的起的。如意瞧了一下,把架子上精美的琉璃器轻手轻脚拿下来,把摆放一边的白玉刻诗文插屏压好屏脚,发现一边放了一个碧玉龙凤花插,如意连忙把花插它也捧过来放好。 侧侧头,有点累的如意抚一下头上包得厚厚的纱布。 住着这个房间的那位官妓还真是一个粗心的人,人走了,梳妆台上的长方形粉彩漆妆奁还打开着,里面各种的饰物和胭脂水粉凌乱地摆在那儿,一副乱糟糟的样子。 这个是玉类地发簪。那个是莲花华盛。指套跟玉佩要分开放。妆奁中还有几种不同地胭脂品种。如意分别嗅了一下。就分辨出一种是红蓝花粉染胡粉而成。一种是山燕脂花汁染粉而成。还有一种是山榴花汁制成地。可惜地是没有紫矿染棉而成地那一种胭脂。不过那一种是胭脂中地上品。小小一盒可值千金。哪里是玉倌乐人子这种官妓用得上。估计就楼里地四位贵篁才配使用吧。 台上还有很多妆粉和黛粉。帮房间地主人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如意突然握起一支翠蝶恋花头花开始发呆。 刚刚收拾东西地一串动作是多么都熟悉。以前地考古学家书如意会不会是常常这样干。对着摆放在面前地珍贵古物进行整理鉴定呢? 看材质。看造型。研究制品手法。记录年代……那一段身为考古学家书如意地日子了。如意总觉得朦胧却亲切。 涩涩一笑。如意突然觉得怀念地握着这一支头花看。循着记忆里地习惯观察起来。“头花。由满族妇女发明。头花大多由珍珠、宝石为原料。因此。需要一个稳定地依托。即在簪地基础上做了某些相应地改动。我没记错地话。头花作为在北京故宫内珍藏地金属类首饰。以乾隆时期地居多。都是以焊接底托工艺制成地。” 穿越过来两年多了。知识都没有丢下。如意越说越顺溜起来。 “嗯,看这支翠蝶恋花头花是以不同粗细的铜丝做成花枝、叶枝,再将宝石做成的花瓣、叶片末端的小孔串成花朵、花蕊、花叶、枝权等不同的单枝,然后再按照图形将各部位摆好,将单枝扎成一束,最后集中在一根较粗的铜丝上与针梃扎牢……哎呀,没错了,是乾隆时期的风格特点呢。” 趁着身边没人又当回了一回老本行,仿佛真的找到了前世天天鉴定古物的快乐时光的感觉,如意像个得到糖果的开心小女孩,笑得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眸更流光炫目。 哪知道她高兴过头了,气血上脑就突然头一晕,腿肚子马上软了,哗啦一下小小一个人儿就摔倒到地上去,期间慌张着挥舞的小手还扒飞面前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的东西。 好疼! “哎呀!”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如意马上慌了,这一些都是珠钗玉佩什么的,还有盛着胭脂水粉的粉盒,要洒了坏了可就惨!不顾还发疼的脑袋,如意跌跌撞撞地上前去连忙把东西拾起来。 “咦?” 弯腰的如意就发现了,在大大的床榻下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藏有一个碧地金银绘箱。 “完蛋了完蛋了。”如意发现箱子,一看,马上愁死了――――这房间的那位官妓的确是一个粗心的人,放床榻下的这个碧地金银绘箱也是没有完全盖好箱口,里面的东西都露着出来,刚刚给如意扒拉一下弄掉地上的粉盒什么的,把胭脂水粉都洒了,一些还很明显地洒在了箱子里的东西上。 艰辛地把箱子拖了出来,心慌的如意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箱子,一看脸色就发青了。 箱子里的居然是一副画卷。 这是一幅描写山川自然景色的山水画,此图用笔和线条细劲流动自然传神,设色柔和大气,峰、石、云、水、树都有复杂的表现,每一细部都勾画点染的准确无误,精致入微。即使是穿越前可能鉴赏名画无数的如意都一眼就觉得这是一幅很出色的画。 她在卷上看到了画者的印――――“瑜东”。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如意几乎快要晕倒过去。一片艳色水粉污在画卷上面,像是一个孩子的恶劣涂鸦,硬生生把整一幅好画的意境画面破坏无遗。 那污迹深深地刺痛了如意的眼睛,她心里徒然一颤。 完蛋了,怎么办?! ………………………………………………………………………… 拿着掸子的幺妹刚刚哒哒地走上楼来,就看见如意步出了房间,转身把房间的门关上。 “哎?那房间还没有打扫干净呢,你怎么把门关上了?”幺妹惊奇地问。 如意笑着推一下幺妹。 “等你把掸子拿上来就晚了,放心,我好好地把房间里外弄干净了。” “真的?”幺妹疑惑。 “真的。”如意没好气地笑了笑,一直推着幺妹走。 刚刚好在这个时候,楼下的教行嬷嬷的声音传上来了。 “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丫头,动作要快,不然等楼里的官妓们回来你们还没有打扫完毕,今天晚上就全部给我泡水缸里!” 听到嬷嬷的话,幺妹哪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的,马上跳起来了。 “走!我们可别让那一群没用的蛆虫连累了,你说扫干净了就干净了吧,我们快去下一个!”绝对不希望今夜在冰冷的水缸里度过,幺妹急了起来,把手上的掸子交给如意,自己连忙就抱着水盆扫帚什么的就跑往下一个房间去。 焦急中的幺妹没有发现,跟在她身后走的如意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那里面藏着的,是深深的恐慌和不安。 到傍晚时分,就突然有一个千叠楼里的官妓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楼。 这位官妓下了马车,就急急地上了楼。 “看我糊涂,连贺礼都忘记拿了。”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位官妓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左看右看的,就从床榻下面抽出了那一个如意见过的碧地金银绘箱。这个官妓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那一幅画卷。 “就是这个了。” 露出宽心的神情,官妓带上了画卷,就又匆匆地上了马车,离开了楼。 23 花喧笑(中) 今天清晨有大雾,雾里黏稠的水汽甚多,千叠楼楼上的雕花栏杆和窗棂上有一些雾凝成了露,看起来一颗颗晶莹剔透。 依旧轻纱系脸,依旧不离手的馨香金扇,千叠楼的楼主她倚栏独凝坐。 楼里的人都知道,楼主柳怡宴偏爱素净。倚栏独坐的身影,一头及地秀发泼墨一般地泄下来,衬出了弧度优美的身段,就好似什么发髻装饰都比不上此曳地三千乌丝一分自然的美。 华美精致的房间里,青铜香炉上插着一支不大不小的香,有幽幽的烟升起,袅袅娜娜的。 有两个丫鬟在摆弄着一些笔墨纸砚。 红木雕桌上,“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的上好宣城紫毫长锋、中锋和短锋大小各三支,拿出坚润如玉的青莹歙砚,于其上细细磨开那一种人称“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的墨中神品“狻猊”,最后再铺开一大张细薄、棉韧、洁白、紧密的澄心堂纸在桌上,细细地压好边角,一切准备妥当。 原来丫鬟们还准备去拿一些类似花青,蓝靛的颜料来,但柳怡宴她随意地摆手,制止了。 青铜香炉上的香像一场美梦一样缓缓飘散弥漫,澄清醉人,那香缠上了楼主她缁色绿萼暗纹外衣,把暗色的衣裳熏出一种温暖缱绻的错觉。 千叠楼楼上有多高,高到高处不胜寒。倚栏从高高的楼上这里往下望去,能看见楼下的百花园,园里挖出的池中有圣洁的芙蓉在盛放,那边艳艳杜鹃野在枝头喧嚣,还有牡丹,菡萏……千种花朵在园子里面争奇斗艳。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看起来是分外显眼,桂花树下就是童妓们训练的地方。 现在在一片大大的训练空地上,能看到有十几个笨重的大水缸摆放着,一个个十岁左右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子给嬷嬷们揪着赶进了水缸里去。 是如期而至地水缸训练。没有发生练习地咿呀声吵闹。也没有教行嬷嬷藤鞭**声。责骂声。童妓们地哭声等等。今日千叠楼地主旋律似乎变了。啪啪地。几个水缸盖子里发出地声音就能传得很远很远。那声音到了高高地楼上。就变成了一种悠远低沉地乐声。听之呜呜然像鼓。铮铮然像筝。 收回视线地楼主她蹙眉。白嫩地脚踏在地板上。缓步就走到桌前来。看一眼面前雪白地澄心堂纸。她伸出白皙修长地手指挑中了一支中锋紫毫。沾上了磨好地墨。手就放到纸上准备下第一笔。 时间很快过去。笔尖墨汁将凝。楼主她却迟迟不能下笔。 “欲书则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万不能佳矣。” 不能静虑。如何作书? 她低语道。厌倦地拉一下披着外衣。最后干脆就把笔放下。抬头遥看楼外远山街景。眼眸深处冻一池幽深寒水。 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官妓急急跑上楼来,扑上来放声大哭。 “楼主,你可要替我做主!” 官妓凄惨地哭喊。 …………………………………………………… 哭哭啼啼地这位官妓在楼主面前摊开了一幅古怪的画卷。 这应该是一幅山水画,上面的用笔和线条都很苍劲有力,有画者“瑜东”的私章红印。 以馨香金扇掩脸,楼主只瞥了一眼。 眼前这画,好像又不仅仅是一幅山水画了。 “昨夜本来我是要去卿家大官人府邸陪侍的,昨夜正是官人独子行完了弱冠之礼,我好不容易花了千金购得这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做贺礼,哪知道……”那位官妓哭哭啼啼地说道,“楼主啊,就因为这一幅画,昨夜筵席上我可是丢光了我们千叠楼的脸面了,你,你可一定要把捣乱的这个家伙揪出来,替我做主啊!” 听言,楼主她啪一下,迅速把手上金扇合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个时代的男子,年至十四,便要在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男行冠礼,就是把头发盘成发髻,谓之“结发”,然后再戴上帽子,谓之**。 举行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和慎重的。昨夜名门卿家里独子举行冠礼之后摆出的筵席可谓奢侈非常,为了这个宝贝独子的**礼,卿家老爷是费了一番功夫。 原来卿家如意算盘是打得响,打算是要请千叠楼里的那四位国色天香的贵篁们,但到底是事与愿违――――刚刚好近来“病西施”赭师流岚病倒,“玉啼”与“长袖善舞”两个就被请进宫去记谱了,四位贵篁只剩下了楼主柳怡宴。柳怡宴就柳怡宴吧,刚刚想对楼主柳怡宴提出要求的时候,卿家的人又突然想到了柳怡宴那尖酸带刺的性格,就犹豫了。最后出于无奈,卿家舍而求次要了一位楼里最好的玉倌,就是现在在楼主面前哭诉的这位笛玉倌。 这个笛玉倌也知道此事应慎重对待,就咬咬牙,花费了千金得到这一副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当贺礼。 这可是一个大手笔,说起瑜东大师,他就是近来跃起的一个神秘画师,有一段时间,他的画是默默无闻的,但一日,就有一些慧眼伯乐惊叹地看出了他那神乎其技的笔法和功力,马上这个瑜东的画就被奉为珍品,人也被称为了大师。可惜的是,这位瑜东的确神秘,到目前为止,都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师的真正身份。 昨夜忘记带画卷的笛玉倌匆匆忙忙地赶回楼,带了画卷再走的,到了筵席上,她把画卷当贺礼一呈上去,问题马上就出来了。 “人家刚刚上前去报一下贺礼的名,话还没说完,看着摊开的这鬼画卷,真的想死的心思都有了。”说到这样,笛玉倌的声音越发委屈难受。 当时情况就是当笛玉倌的贺礼被拿出来摊开,原来微笑的所有人全换上了一副错愕的神情。 笛玉倌说完就呜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尖声大喊:“谁都知道大师瑜东向来只画山水画,就不知道哪一个冤孽把我的画换了,楼主你看看啊,我这脸完全丢大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撑着走回来的!” 这位玉倌一副怨恨难当的样子。 楼主轻纱后面的嘴角轻轻一勾,“你说错了,笛玉倌。” 她这样淡淡地说道。在笛玉倌怔怔的目光下,她用金扇点了点面前的画卷卷面。 “不是有人把画换了,是有人在原来的画上面加了点东西。” 摆在面前的画,已经算不上是一幅山水画,上面山依旧,水依旧,但却多了一些怪异的明艳――――明明是一幅山水画上,画山画水,画云画石都罢,但在这幅山水画上却独独多出了那么几株热闹的桃花。把画卷拿起来看,就能看到这青绿山水的庄严沉闷,是怎样给这几株激烈盛放着的花儿树硬生生挤出了一点朝气蓬勃样子来了。 有意思了。 打发掉了哭哭啼啼的笛玉倌,看着这给窜改了一下的山水画,楼主脸上的笑意越浓。 好好一幅写意青绿山水画,给改成这样山水不山水,花鸟不花鸟的样子,的确是有点不伦不类,但仔细观察一下上面的桃花,就会有一个惊奇的发现。 那些线条笔法它是完全仿制下了原来瑜东大师皴、擦、点擢的用笔习惯,连那雄浑生姿的下笔功力也模拟得出了八成。几株桃花的布局位置称得上精妙,在不破坏原来画的深邃内涵之基本上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神乎其技的创造。 当时筵席上人愣住的原因,也可能是一时被给这种神奇的技法震住。 “任山脉脉,水脉脉,最后还是花喧笑。看来我们楼里,还藏了一位妙人……” 楼主掩嘴肆意地笑,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指,用半长的指甲轻轻地在桃花上刮下了一点粉末,放到鼻翼间嗅。 她嗅到了胭脂妆粉的香味。 这个发现,让楼主她嘴角荡漾开的弧度越发灿烂了。 把画改成这样的天才,在哪儿? 就这这个时候,从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是平地一声闷雷,像是谁把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打破。 楼主执起了金扇,起身大步走出房间,倚栏看。 只见楼下十几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子们爬出了水缸,站在一边正瑟瑟发抖,好像是水缸训练已经结束了,而其中一个脸色发青的女孩居然很疯狂的样子,紧紧地抓住了教行嬷嬷的衣裳就在大骂。 那一声震惊愤怒交杂着的责问传上楼来。 “什么叫打不开?!你不要开玩笑,如意还在里面!” 24 花喧笑(下) 双手抱膝,小小的人儿安静地浸泡在一个满是水的水缸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清楚外面的因她而发生的一切风暴,如意只是这样乖巧地闭紧双眼,整个人蛰伏于这漆黑冰冷的空间里,像一只冬眠中的蛙一样。 肌肤贴着寒水的滋味一开始是麻麻的刺痛,渐渐就变成了一种异样的抚摩。时间是静止的,冰冷成了一种温柔,让人的灵魂不断地放松下去,身体丢盔弃甲般,慢慢地就被诱惑着。 不想动,不想呼吸,不想醒来,就这样沉睡到永远。 朦朦胧胧间是谁在身后大喊? “公费生,你叫书如意是吧?教授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已经开始迷糊了的如意又做梦…… 是渐渐复苏的记忆。 是黑框的眼镜,走在校园中,在胸前抱着一大堆书的白衣女子她转过头来,青春稚气的脸庞,却有阴沉晦涩的表情。 “我知道了。” 一句话完,把手上从图书馆免费借来的的厚厚书籍全部放下来,还是大学生的书如意拍拍手,挪一下脸上老土的眼镜,很快走到了考古学导师的办公室,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导师,你找我?” 考古学教授在里面应了一声。叫她进来。 “你前段时间写地那一篇关于后唐时代建筑地论文很有意思。我打算把它发表出去。你怎么看?”见如意进来了。六十几岁地教授坐在电脑面前。心不在焉地对她说道。 听言。书如意怔了怔。悄悄地里握紧了拳头。 “学生地论文就是教授地论文。教授尽管拿去就好了。” 她这样回答着。对着电脑地教授一听就愣了。回过头来看如意。“你这丫头。都想哪儿去了。”教授像一个老顽童一样在嘿嘿地笑。“你不是要争取这次地研究奖学金吗。总要在权威杂志上又一两篇东西才有那个底气吧。你地论文很棒。估计下个月就能刊登出来了。上面可没我地名字。” 误会了。书如意马上把头低下来。“教。教授……”她手足无措地样子。 教授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笑纹。 “来,丫头。”教授唤如意过去,要如意看一下他近来研究的成果。跟书如意的方向不同,教授研究的分支是特殊考古学。特殊考古学作为考古学的分支,与史前考古学、历史考古学、田野考古学等考古学的主要分支有区别,它包括上述三大分支以外的其他各种分支。如美术考古学、宗教考古学、古钱学、航空考古学、水底考古学等。 除了考古学知识外,教授的植物学跟动物学方面的知识也要用渊博才能形容。 “知道西伯利亚蝴蝶的传说吗?” 书如意茫然摇摇头。 “有一种蝴蝶被称为‘西伯利亚蝴蝶’,传说中,这西伯利亚的蝴蝶永远不会死去,在经历了寒冬地洗礼之后,就会被冰雪做成的‘水晶棺材’所冻结,当水晶棺材随着回春的阳光照射而光芒四射,大地繁花喧闹之时,就是蝴蝶的复活之日。” “……复活?”她扁扁嘴,愣愣地重复教授的话。 教授的电脑旁边放了几只蝴蝶的标本。那几只蝴蝶很小,头部一对棒状触角,有着一双灰蓝色的蝶翼。书如意在这方面的知识不够,只能猜出这是属于蛱蝶科或喙蝶科的蝴蝶,看那对美丽的蝶翼,当它扇动起来从你眼前翩跹而过的时候,可能就会像一朵颤抖中的蓝色兰花吧。 “很漂亮的蝶儿对不对?前几天有队伍从西伯利亚一段地方的冰层那儿挖了一些化石,传真了一些照片回来,上面就有这种蝴蝶的祖先。”教授拿下脸上的老花眼镜,从桌面上找出了几张彩色传真递给如意瞧。“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那可是活着的化石,只要环境温度跟阳光适合,它们就可能活过来,就跟那个传说一样。” 书如意张大嘴巴。 “就像是破蛹羽化,敲开了那层坚冰就可得到第二次绚丽的新生命。”教授开心的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对书如意笑了笑。 “你这孩子又倔又狠,说你像一只刺猬吧,有时候又很单纯。”教授说道,看向如意的表情慈祥且温和。“像这熬着漫长冬季的西伯利亚蝴蝶一样,你啊,现在的壳是太硬太冷了,但只要敲破那一层坚硬冰冷的壳,我想就一定能展开翅膀,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书如意眼眶不知不觉中湿了,凝眸就望着这一位一直默默支持她的老人。 教授轻轻地敲一下她的头。 “……好一个眼神啊。孩子,我期待着看你能走得多远!” …………………………………………………………………………………………………… 缸里的如意一动不动,眼角处几滴晶莹的泪流出来,和着水缸里的水搅拌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喉间哽咽得不能语。 这是将溺死前的窒息感。 混乱中她好像听到在水缸外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艰辛地伸展开僵硬的四肢,摸摸盖子,没能打开。 水缸里的水哗啦啦地在她耳边响,听起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这时候如意她听清了,外面的正是幺妹的声音,幺妹在大声地喊,那声音听起来很伤心,很焦急。 幺妹哭了吗?为什么?如意双手双脚全僵了,她仔细地听,胸口越发的痛。 结果还是推不开盖子,有几缕幽幽的血丝顺着她的两耳和鼻孔飘出来,是水中淡淡晕开。 她的神志渐渐开始模糊。 她真的记起一些记忆了。 就在她准备毕业的那一年,教授逝世了,享年六十九岁。记忆中慈祥的大学教授最后还是没能看着她走下去。教授的追悼会的那一天,天一直下着磅礴的大雨,发着高烧的她浑身僵硬地站在棺木前,一动不动,谁上前来也拉不走。 教授脸上的笑在记忆里像给水浸泡过一样,变成皱糊糊的一团,现在的如意已经想不起了,任她怎么地努力,也是辨不清,看不明,但教授的话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烙在心底,然后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记忆中复苏过来。 多么熟悉,却又伤感的感觉…… 我要死了吗? 在水中痛苦地咳出许多浑浊的气泡,如意的意识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咔嗒!” 水缸外面的人在努力地用东西砸狠狠地水缸,一下两下,清脆的一声过后,水缸突然就破了,里面的水一瞬间溅开,从破孔里急急涌出来。身边的水咕噜咕噜急速地消失,快晕厥过去的如意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人声。 “如意!如意!”幺妹满手鲜血,焦急万分地哭喊。 如意顺着水一起噗噗扑滑出了水缸,浑身冰冷。 教授的墓志铭有一句话。 “西伯利亚蝴蝶的传说与我无关了,真是太可惜。” 仿佛能想象出教授说这一句话时候,那脸上遗憾万分的表情。 大地繁花喧闹之时,就是蝴蝶的复活之日啊,可惜了,可惜了…… 如意奄奄一息地躺于地上。 西伯利亚的蝴蝶,会复活的,一定会复活的,它会活得更璀璨绚丽,教授…… 25 复活 如意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精美的床榻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没有寒冷让人窒息的水,没有漆黑的水缸,她正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织锦被子,看见紫檀木贵妃榻边的青铜香炉上燃着一根不大不小的香,白烟袅袅,给高楼上的风一吹就缠绕在一起,飘过来的香味醉人。 仿斑竹五彩花鸟纹的墨床,月牙色床帏与玛瑙珠帘显示着主人的不凡,白玉插屏上刻着的诗文,似乎想向她诉说着这里的一切,又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是哪里?人间,天堂,抑或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如意眼底闪过一束精光,突然一个激灵。 这儿……不正是楼主的房间么? 正这样想着,就看见床前那一个清冷孤傲的身影。 披着一件缁色绿萼暗纹外衣的楼主侧坐在床前,身边一个红木茶几,茶几上摆着一瓜楞执壶。就见她拎起了壶,徐徐地往一只小玉杯上倒酒自斟,神色略带倦意。 “醒了?”见如意睁开眼了,楼主笑吟吟望过来,看了几眼,很干脆地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过来一只手轻柔地放到如意的额头上。 好柔滑细腻的触感,如意愣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说丫头,你也该放手了。”楼主望见了她这傻样,突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如意怔了怔。突然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暖暖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楼主地那一只手。是什么时候地事。楼主一只白皙修长地手就给如意这样贴着心窝放。一直紧紧抓着。那姿势像要一辈子不愿意放开。 自己到底昏过去多久了。楼主又在床前坐等了多久? 马上松开手。床上地小人儿脸上一片通红。 “小小地人儿。手劲挺大地。我掰了一夜都掰不开。”楼主活动一下手指。“……麻掉了。” 如意听着。头垂得越低下去。 随意地提了酒壶。楼主替自己斟满一杯酒。 “知道自己睡多久了吗,丫头?” 如意躺着,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命硬的丫头。” 楼主懒懒地站起来走了出房间,就没再跟如意说上一句话。 如意其实是睡了一天一夜。 砸破水缸后,滑出来的如意整个人浑身冰冷,奄奄一息,任伤心欲绝的幺妹又摇又喊都是一动不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已经不行了的时候,她就突然有了反应,胸口起伏几下,骤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声。 “咳咳,咳咳!”当时的如意在旁人错愕的目光下缓慢地爬起来,就开始咳了。是很痛苦很揪心的声音,她弯着腰,两个肩膀一耸一耸,湿漉漉的衣裳贴着她瘦削的背,低头就一通狂咳,像要把肚子里面的所有内脏都咳出来的样子。 而现在的如意不咳,她只是有点茫然地看着楼主离开了房间。 后来教行嬷嬷是怎么唤来了大夫,她又是怎么被移到了楼主的房间上来,如意她自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楼主那一只手的温度还残留的胸口,如意觉地心里暖暖的。 “如意,如意你终于醒了?” 她刚刚准备下床来,就见了幺妹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来了。 当时幺妹就发了疯,对着教行嬷嬷又是捶打又是大骂,后来事情一了结,她就给教行嬷嬷狠狠地用藤鞭抽了十几下,现在脖子上手臂上都还能看到明显的青黑鞭痕。幺妹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疼痛的样子,跑进来抱着如意高兴得又跳又叫。 “如意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快把我吓死了。” 幺妹看见如意是真的好起来了,哭着就说道。 “我以为你要变成傻子了!” 当时咳完的如意一直问幺妹你是谁,一句句语气冷漠阴森,几乎没把幺妹吓死。 那时候的如意,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有着成熟灵魂的陌生人。 眨一眨眼,如意淡淡地一笑,她眼眸大而澄澈,就如同漆黑中的星辰一般明亮动人,此时在上面悄悄地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看起来如水中月雾里花,似明月泛雲河,輕風動流波,既迷离又醉人。 “没事,没事,我不是醒了吗?”她安慰一直这样担心的幺妹。 幺妹撇撇嘴,还是丧着脸。 “你真吓死我了,快吓死我了,你那时候又笑又哭,我上前来跟你说话你不听,搀你你又一把把我甩开,像个给水鬼附身的疯子一样……”幺妹说着就呜呜地哭,眼泪吧唧地落下来。 连忙再安慰幺妹几句,如意还是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脸庞。是这样么? 当时候的如意在地上咳出好几滩水后,是终于停下来了,就这样扶着地板虚弱地喘气,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人。 那眼神,既尖锐又倔狠,就像看所有人都是仇人一样,四周围的女孩们都给她这一种异样的表现吓得僵住了。担心的幺妹几次想上前来,却都给如意用手狠狠地一拍,无情地拒绝了。就像一只拒绝任何人接近的刺猬,那凌乱的黑发打在如意稚嫩的小脸上,完美地掩去了她脸上的过于阴沉的表情。 如意哭完又笑,所有人都浑身一颤,见如意从地上起来没动几下,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从她眼角边流下来了。哭时好似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当犹带泪痕的俏丽小脸上勾出一抹微笑来后,又如雨后乍晴,翩若惊鸿。 如意完全不记得了。 她当时不是故意这样吓幺妹的。 抹一把脸,把一颗颗晶莹的泪全藏在眼眶深处,如意再一笑。“我没事,真的,我保证,幺妹。” 幺妹看呆了一会儿,呐呐说道:“如意……你学会笑了,笑得好美。” 哭笑交织下,如意就像一只蜕变后的蝴蝶,焕发着惊人的璀璨光彩。 “是么?”如意她轻轻地答一句,心里却又想起楼主离开的那一个提着酒杯的洒脱背影。 她没注意到自己脸上还残留着那一抹越来越遥远飘渺的微笑。 她记得了教授,记得了西伯利亚蝴蝶的传说,虽然只算仅仅记起来了一点点,但……都已经足够了。 下次,就好好地跟楼主说不希望她再喝酒了吧。 下次,就把心里积压着的话清楚地告诉楼主吧。 天真无邪的舒玉儿,还是考古学家书如意,都已经在那一刻死了,现在留在这世间的,是千叠楼的童妓如意。 下次…… 就是一个全新的如意了吧。 26 平静的午后(上) 幺妹奇怪地看如意,左看右看,看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意,嬷嬷查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水缸在那个时候会打不开吗?” 幺妹问。 如意眨眨眼,刚刚那一副似乎、好像、可能很有智慧的样子马上不见,头马上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幺妹愣住。 嗯,刚刚的可能是错觉吧。 “教行嬷嬷后来调查的时候,在你的水缸残片上发现了上面涂了一种鱼胶,嬷嬷说了,这种鱼胶不沾水时候僵硬透明,涂在缸沿边上是检查不出来的。到人进了水缸了,把缸里的水挤出些时候,这些吸了水的鱼胶就变成粘住盖子的最好粘剂。” “到底是谁,是谁要这样致你于死地?”幺妹她低声诅咒几遍,越说越气愤,眼底就有戾气一闪而过。“要让我知道是谁,就是事后会被嬷嬷打半死我也一定要先把人给打残,要不就寻着棵树就把人吊死!这种用阴招害人的害人精,连蛆虫都不如!” 幺妹刚刚把那点愤慨抒发到**的时候,就听到从如意肚子里传出来了一声极大的打鸣声,那“恰当”的鸣声完全把那一点好气氛坏了。 幺妹瞪一眼,于是如意脸又红了。她眼眸水汪汪的,很无辜地回望着幺妹,那眼神写着我不是故意的。 睡了一天一夜,如意肚子自然饿得厉害。 幺妹没好气了。“能下床动了不。我们收拾一下下楼去吧。你再霸着楼主地地方。教行嬷嬷那老妖婆就要跑出来用鞭抽人了。”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给抽地好几鞭。幺妹摸摸淤痕很多地背和手臂。一副龇牙裂齿地样子。 点点头。如意也很同意幺妹地话。两人把被子铺整齐叠好了。走出房间。把房间门关好。 如意地确是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是那一次水缸训练后第二天地午后。正见楼外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地。从百花园里远远就传来很喧闹可爱地蝉声。知了知了。热闹地宣告盛夏地到来。楼里也很热闹。从楼上能听到很多欢笑声和乐声。 今天地千叠楼跟往常一样。精致地红墙绿瓦里人声不断。一个个筵席都像永远不会散一样。 离开那个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依旧香味萦绕。温暖缱绻地房间。没能再在楼上见到楼主地身影。如意心里稍感失落。回望长长地回廊了一眼。如意心想。楼主可能又寻了个地方一个人喝酒去了吧。 楼下丫鬟们来来往往。看得出她们都很忙碌。没有多少人有心思注意到下楼来地如意。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过露出一个看不死蟑螂一样地恶心眼神。就远远走开。 说起来,如意的命就真的很硬很硬。第一次被关在柴房三天三夜,结果死不去;第二次差点给推下井陪那个可怜的明月一起死,却还是没死成,最后还当了救人的光荣角色;现在就那个残忍的水缸训练,被困在里面这么久,是个活的进去出来估计也该成尸了,但出来了睡上一天一夜的如意就还是这样活蹦乱跳的,诡异得很,难怪楼里的人对如意是再没有任何意见。 有意见也没办法,有本事你用比水缸训练更残忍的方法把这命硬的丫头弄死吧!不过估计如意死之后,楼主就不会罢休了。 没人认为自己的命会比如意这死丫头还硬,所以对这一个平庸的丫头深受楼主宠爱这点即使是再看不顺眼,楼里也无人愿意多嘴了。 知道如意很饿,下了楼之后,幺妹拉着人就偷偷摸摸跑去厨房找吃的,而这一次,她们两人居然又遇到了那一位赭师贵篁的丫鬟,常常偷吃东西的少女――――兰兰。 “呵呵,你们好啊。” 不知道兰兰是怎么做到的,她在厨房师傅的眼皮底下偷了好几种糕点,躲在角落里就在狂吃。这个抓着一盘糕点狼吞虎咽中的十七八岁黄裙少女满嘴食物,毫无淑女形象,狂吃中还能分心给进来的幺妹她们打了一个响亮招呼,幺妹看着几乎要翻白眼了。 “你们不知道,我那羸弱的主子又病倒了,这可苦了我这个当贴身丫鬟的,又是换湿巾,又是擦身还有喂食,你看啊,看我多可怜,我都已经几夜没水好觉了!”兰兰俏脸上的脸色有点差,她指着眼下的那个黑眼圈,说得委委屈屈的样子。 幺妹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糕点,大吼:“什么可怜不可怜的,照顾赭师贵篁是你的本分,哪有你这样当丫鬟的,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赭师贵篁就是人太好,不舍得教训下人才把你纵坏出这个这样的。” 兰兰她又迅速地一把把糕点夺回来。 “野蛮的丫头,这样对姐姐说话的吗?我不就抱怨几句而已嘛,你反应这么大,被踩着尾巴了你?” 幺妹在千叠楼里最敬重赭师贵篁了,都已经在心里把赭师贵篁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师傅,从兰兰口中知道赭师贵篁又病了,幺妹心情马上差起来,是又惊又急,却见兰兰这样不负责任地在抱怨,火爆性子的幺妹不发火才怪。 见了兰兰又夺回那盘糕点,生气的幺妹转头就麻利地把厨其他能吃的糕点饭菜全部从兰兰身边拿走,像一只小兽一样对着兰兰努力地大吼大叫。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就不让你吃,你马上上楼去,赭师贵篁还在等你照顾!” 兰兰一脸错愕,那青葱般的手指伸出来了死死地指着幺妹,在半空中抖啊抖。 “野蛮的丫头,我家主子才不会要你这个徒弟呢,绝对不要!”兰兰大喊。 幺妹狰狞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才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看着一个大女孩跟一个小女孩这样过家家般地吵架,如意想劝架,又发现这两人之间就没留有给她能插嘴的地方,觉得有点哭笑不得的如意干脆站在一边。 还是兰兰比幺妹成熟一点,她吃完手上的糕点就爽快地拍拍手,很麻利地擦掉满嘴的糕点屑子,马上从饿鬼投胎的邋遢样子还原成了一个清丽可人的美丽少女。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叉腰。 “不跟你丫头片子计较,我家主子还在楼上等我照顾呢。” 说是这样说,兰兰却趁着幺妹发愣的一瞬间,从幺妹手上夺了一盘大大的糕点,那动作之能叫一个迅速而有力,如闪电乍现。 好身手! “再见咯,又傻又野蛮的丫头!”兰兰转身就跑。 “什么?!” 反应过来的幺妹想追上去,奈何兰兰就是比她腿长,不一会儿人就上楼逍遥去了,远远还能听到她那奸计得逞的嚣张笑声,留下来的幺妹只能在楼下干瞪眼。 幺妹气得不轻,连连跺脚。“这,这种的人是赭师贵篁的贴身丫鬟?” 看着两人这样斗气,如意傻傻地笑。 抱着糕点,她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今天楼外阳光正好,楼里也是能暖人心的热热闹闹。 呵呵,活着真好…… 27 平静的午后(下) 好不容易幺妹消了气,回去的路上,两人今天不知道走的什么运,就刚刚好又遇上了熟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熟人还是很讨人厌的那一种。 “你们的感情真好啊,不愧为好姐妹。” 胭脂还是一袭花裙,款款而来,见了人就笑。 “但就不知道你们这份友谊能坚持多久了。”她说道。 “什么叫能坚持多久,我们就比某个一个朋友都不会有的家伙强!”如意还没说话,幺妹强先怒了。“我跟如意是一辈子好姐妹,以后还要一起当楼里的贵篁的,你胭脂可羡慕也羡慕不来。所有人都不喜欢你,谁不知道你胭脂最喜欢在人家背后算计人了,但只要有我在,你别想把那些恶心的坏心机弄如意身上。” “看你这是什么语气。”胭脂懒懒地倚着廊里的雕花栏杆,姿势是教行嬷嬷教过的标准,妩媚且动人。 “你可别忘了,前日把水井边的如意救回来的事,我可算有一份功劳的,既然我打算把人救下来,自然就没有什么再算计的道理,我可还希望日后如意能好好地把我这个人情还上呢,哪能让如意死得这么早?” 大实话,表里不一的胭脂这次说了一句大实话。 “幺妹你一定又在猜,猜那把什么鱼胶放到如意水缸上的人就是我,是吧?”胭脂一句说破了幺妹的心思。 胭脂前科太多,幺妹哪能不怀疑。 胭脂倒有自知之明。她说道:“说幺妹你空有一身野蛮劲就是对地。我胭脂是喜欢利用人。但这时候把如意弄死了能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没听到现在教行嬷嬷发话了。说一定要把这童妓里地害虫抓出来。楼里谁不都是嬷嬷怀疑审问地对象。我何苦。何必?难道在你眼里。我胭脂就是这种自找苦头吃地傻瓜?” 再瞥一眼站在眼前地如意。胭脂换上一副异常不屑地样子。 “说到底。我胭脂最看不起地就是那一些喜欢躲在别人后面地家伙。如意啊如意。你其实死不死。我最后都只会感到高兴。只不过高兴地原因换一下而已。” 她嗤笑一下。“但这一次。你这样死不去地话。日后就有好戏看了。那个害你地家伙还真真是天大地胆子和猪一样地脑袋。我可等着这人给嬷嬷揪出来。看嬷嬷怎么来把人折磨。” 说道最后几个字。胭脂居然有一种咬牙切齿地语调。 一直到胭脂转身走掉。幺妹脸上地表情都带着浓重地狐疑。 “这个胭脂今天发什么疯?”她错愕地喃喃。 胭脂今天的样子的确奇怪,难得的是她会有一次说话中,那脸上不是一直带着那一种虚假的微笑,而是用冷脸对人的。 “被害的是如意,我还没说话呢,她表现得那么恨那个害人的家伙做什么?她又有什么阴谋?” 幺妹想不通,但望着胭脂走远的背影,如意这样淡淡地跟幺妹说道:“不是阴谋。” “啊?”幺妹愣了一下。 如意好像思考了一下的样子,可爱地歪歪头,开始解释给幺妹听。“你没看到胭脂她刚刚很隐秘地抚了一下手臂,还一直倚着栏杆说话。胭脂其实掩饰的很好,只是还是给我注意到了,就在刚刚短短的说话时间里,她额头上其实冒了很多汗。她应该是被教行嬷嬷盯上了,估计跟幺妹你一样,刚刚受了几鞭回来呢。” 多么自信淡定的语气,幺妹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愣地望着如意。 什么时候,如意变得这样聪敏了? ………………………………………………………………………………………… “幺妹啊,你看我真的笑得好看?我终于算学会笑了么?” 是夜,散开头发,坐在床板上准备睡觉的如意拉过幺妹的手,好奇地问,一点都不勉强地给幺妹笑了一个,小脸上笑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看起来天真烂漫。 幺妹点头,顺手给她递过来一个铜镜。 “原来是这样……”如意对它看了两眼,就发呆。 “什么?”幺妹不懂。 “我们之前都想错方向了。” 垂下了眼帘,如意笑着对幺妹说道:“我们一直在想啊怎样才能笑得像楼里的官妓姐姐们一样美丽娇艳,我们努力地学,学她们笑的眼神和动作,却怎么学也学不好,笑出来总觉得少了些东西。我现在才发现我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其实微笑,原来不就是人们用来表达喜悦的动作吗?笑因心底的感动而生,心里没有触动的地方而强装出来的笑,又怎么能美丽呢?” “不用在意什么姿态,想笑了就张嘴笑,最自然最美丽。” 给一番话震住,幺妹怔了怔,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似在好好地回忆分析这话。她张张嘴,突然又闭上。 这个女孩心底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等等!”转头找出铜镜对着它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可行了之后,幺妹果断地转过头来,认真地拉过如意就要她来看看成果。 “是这样吗?” 问道。此时,幺妹把娇艳的双唇弯成新月模样,嘴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与她脸上弯弯的柳眉相映成趣,笑得俏丽无比。若把带笑的如意比喻为一朵雨后遗香的白芍药,那现在嫣然巧笑的幺妹就是深山独生的山茶花,是一个清纯一个娇艳,都能成为天香国色。 “嗯。你一定想到了很开心的事情,是不是啊?”仔细瞧着幺妹带笑的眼角眉尖,如意笑道。 幺妹眼底笑意更盛。 “是……就不告诉你!” 俏皮地吐吐舌头,突然幺妹就整个人躺倒在床上,畅快地大呼。“终于学会了,不怕老妖婆折磨了哦!” 真的很感慨,这两天经历大喜大悲,一直绷紧着神经走过来,现在能一下子放松下来,一种浓浓的倦意就涌上脑来。幺妹也知道,真正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的如意可能比她更辛苦更累。 “好了,如意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两姐妹出去,笑死那帮童妓们。” 不由分说地,幺妹就推着如意躺好,还替她盖好了被子。 “要睡咯。”幺妹笑道。 如意好笑地看她,还是乖乖地躺下了。“今天胭脂说我们感情好呢,我其实好高兴。”临睡了如意还是掀开一角被子,对幺妹笑着说这一句。 幺妹翻一下白眼,一副你这是什么话的样子。 “高兴什么,记得我说过的话不,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日后一起当楼里的贵篁的!” 如意很幸福地轻轻嗯一声,头盖在被子里面,笑容还凝在睡脸上。 一直到看着如意真的睡着了,幺妹才走去吹熄了烛灯。 步出房间,回头再看一眼床上如意那恬静的睡容,幺妹关好门,转身间慢慢褪去了脸上的笑容。 房间外蝉声迭起,像一场混乱无序的大合奏。又是夜风寒冷,幺妹在房门外站了好久,表情全变了。 “……好姐妹?” 28 私宴 同样一夜,楼里依旧的人声鼎沸,依旧的欢歌笑语,但那热闹无边的景象却好像遇上了一层冰冷沉重的厚墙,怎么传不到千叠楼的顶楼上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在千叠楼最顶楼那一个地方,没有喧闹的蝉声,没有高挂的艳丽大红彩灯,更没有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们,整个顶楼地方都是这样幽静怡人。 这儿,是楼里四位贵篁居住的地方。 月辉倾洒,几只淡雅大方的桂竹纱灯轻悬在檐下,长席铺地,雕花屏风侧摆,置上几碟点心几只精致小巧的玉碗,在千叠楼里最接近美丽星空的地方,四位贵篁相对而坐,谈话间言笑晏晏。 素色薄棉缎外衣披在楼主身上,为能表现穿衣之人的独特个性,外衣的领口上给精心地修饰上几朵娇小的绿萼梅花,那花朵枝干倨傲色泽清冷,只显气度不凡。千叠楼的楼主,一把金扇舞倾城的贵篁柳怡宴垂着她那一头如缎子般柔亮的青丝,犹如一个堕尘的清丽仙子。 她坐着,一手拎上一只小巧的玉杯,随意地摇晃着它,摇得杯中清酒折射出粼粼水光,一双灼如春华的眼眸半眯,眼底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正温润的笑意。 “怡宴,你还是这么爱喝酒。” 发髻间一根珐琅彩花卉簪,“玉啼”鱼牵机上身穿着黛紫色对襟长袖衣,下身紫棠色百褶裙。她这样优雅地端坐着,像一支林间的新笋。 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指,用难得又金贵的好嗓子这样说着,鱼牵机她很自然地把酒壶拿了过来。 坐在一旁的“长袖善舞”绻玉棠掩嘴,马上发出一串悦耳的笑声。 “她爱喝就喝去,鱼姐姐你以为这次收了酒壶,怡宴她就会听话了?” 头上一个繁复地弯月鬟形髻。髻最显眼地就是那一只双翅平展地凤钗。绻玉棠额前贴着金色花钿。衬得那眉间地肌肤更是白里透红。隐隐透出一股芳菲妩媚地韵致。 绻玉棠地身形比在座地其他三位贵篁都要丰盈婀娜。她上身穿着杏色地对襟窄袖短衫。下着紧身长裙。裙腰高系。以大带系双桃结。酥胸半掩。就是好一个妖艳尤物。 被绻玉棠这样说。楼主柳怡宴却没有什么恼怒地意思。她笑了笑。手中馨香金扇开开合合。很干脆地就收起了酒杯。 “也好。今夜不饮酒。” 看得出来。今夜地楼主心情是真地很好。 柳怡宴这样说了。绻玉棠眼波微动。未语先带笑。 “也是了,难得我们四人坐了一起赏月,怡宴你的酒量是好,但我们倒是比不上的,要先醉了,事情倒就没意思了。”这个艳冶柔媚的伊人拿出蜜合色的绣石榴花丝帕半遮玉颜,眼儿弯如新月,笑得头上华钗乱颤,金玉叮当。 于是有人受不了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玉棠,你……能不能别笑,”身子斜倚着绣屏,千叠楼里最好的琴妓,“病西施”赭师流岚怯弱弱地开口了。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穿着米白搭配浅橘的绸缎直身长袍,袍上精致可人的小立领边贴着豌豆花纹的金线,袍外加了一件嫩黄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盖肩设计,特别素**净。流岚她素手捂胸口,烟眉轻蹙,流露出一种娇媚柔弱的气质,病如西子胜三分。 流岚皱着眉,这样怯弱柔柔地说了。 “我听着头疼。” “流岚妹妹你还病着呢,真的头疼了?”绻玉棠也不笑了,为照顾到病弱中的流岚,拿下丝帕她开口就唤来了赭师流岚的丫鬟。“兰兰,快去把你家主子的药拿过来,还有去厨房提醒一下,要他们今夜加熬一煲,时刻温着,半夜送上来。” 睁着朦胧惺忪的一对水样眸子,赭师流岚神情痛苦地抚了抚额,挣扎着想好好坐起来,还到底还是没能坐成。 “不用这样……”她说道,但也是后知后觉,她的丫鬟兰兰早就应了绻玉棠的命令下楼端药去了。流岚她最后只能叹一声,再次娇弱地斜倚下去,闭目养神去。 今夜无筵席,有的只是四位贵篁的私宴。 尔雅如怡宴,端庄如牵机,娇艳如玉棠,柔弱如流岚。 世上有哪一位男人有这个福气,能得到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心? “不久之后,教行嬷嬷就要我们去挑人。在我眼中这一批童妓丫头们,可是一个个都很有趣得很。” 让站在一边的丫鬟们把酒撤下来,换上了一壶温热的白茶跟四只高脚贴瓷金竹纹茶杯。茶水从玉羊首提梁壶的壶嘴倒出,茶香四溢。 绻玉棠看着杯上轻轻袅袅的茶香烟儿,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向一边的玉盘,在玉盘上捻起几朵晒干的精致小菊花,都一一扔茶水里去。只见这甘菊在茶水中浮沉,静静地舒展身子,一朵一朵给茶水滋润得愈发明丽,好似第二次重新盛放了。 待所有菊花儿都沉到杯底下去,把茶水映得金黄透彻时,绻玉棠捧茶一吮,给甘甜的茶味滋开了眉尖眼角。 “前几天不是说有孩子给推下井了么,水缸训练好像也出了一次问题,事情是很有趣,但教行嬷嬷现在就快气疯了呢。”饶有趣味的口气。 一边静养心神中的赭师流岚是再一次蹙紧了细眉,神色更加纤弱。 楼主柳怡宴是金扇遮面,肆意大笑。 只有“玉啼”鱼牵机端坐捧杯,目光淡然如初。 坐在这里的谁到知道对于这次事件,教行嬷嬷是绝对不会手软了。 最后被抓出来的女孩,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细细想想,自上代楼主菊初南死了之后,千叠楼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异样的热闹了…… 绻玉棠眯起双眸,看茶水倒映着她额间那一点梅花纹的金色花钿,看得出神。 是她绻玉棠的金色花钿迷人,还是柳怡宴手中的金扇更夺目? 月色撩人,把四人笼罩,她们身上都洒满了淡淡的月辉光华,一个个看起来更似丽质仙娥。 “‘没有真情的人是垃圾,她的才艺也一样’……”不知道为何,绻玉棠她喃喃起了上代楼主菊初南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话。“什么才艺,什么真情,连这一批童妓丫头们都懂得的道理,千叠楼里哪里还会有什么真情。官妓最重要的是才艺?笑话而已。上代楼主留下来的这种荒唐的观点,怡宴,你还是一直坚持着?” 绻玉棠把眼前的人儿盯看一会儿,嘴角一勾,又开始幽幽地笑了起来。 她完全看不清柳怡宴轻纱后面的表情。 “怡宴,我想要如意那个孩子。” 绻玉棠放下杯子,再次开口,语气温和轻柔得如这杯茶,如恬淡甘菊,如这袅袅的白烟。 柳怡宴的回答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迅速还要干脆。 “给你又如何。” 楼主她抬头遥望一夜璀璨星空,平静地闭上双目,用金扇掩脸。 “可那孩子的壳很硬的,你敲得开吗?” 从扇后传来闷闷的笑声。 在就在楼主这样回答绻玉棠的时候,在楼下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人影隐匿在黑暗之中,悄悄地走进了童妓玲绿的房间…… 29 山重 水复 无路(一) “……那就作罢好了。” 绻玉棠这样说着,语气轻松欢快得好似她刚刚说的不过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也学赭师流岚一样把身子斜倚下去,她罗袖动香,云鬓上簪花煜煜垂晖。漫不经心地伸手从桃形盘里拈一块蜜饯金枣,她轻轻地把它放到嘴里,甜得笑比桃花。 “的确,如意那孩子是看着比较顺眼,但既然怡宴你这么说,我就不要好了。我说到底是一个懒人,还是没有调教野猴子的这个怪兴趣。” 她开心地打趣着。 “怡宴你眼光总是这样古怪的,我刚刚也不过玩笑一句,谁不知道那孩子你的心头肉,我绻玉棠可不要呢。” 变脸如翻书,靥铺嫣然巧笑,她绻玉棠轻轻一句,打消了刚刚如履薄冰的气氛。绻玉棠自认为是向来是看不透,猜不懂楼主心思的傻瓜女人,她自然也不期待楼主柳怡宴会对她的话有何反应,她只是继续讲。“说到徒弟,我倒真的有一个更看得喜爱的孩子。” 说着,素手拿起一边丫鬟双手奉上来的白巾在娇艳朱唇上擦拭一轮,她姿态诱人。 “怡宴啊,我可把如意让给你了,你可莫要跟我争着个孩子。”她回眸一笑,展露万种风情。 “说说看,谁?”楼主望过来。 绻玉棠伸出一个玉指轻贴朱唇,眼波微动,笑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胭脂。” “这名字倒熟悉。”楼主未语。一旁在品茗白茶地鱼牵机倒来了一句。抬起了眼帘。鱼牵机淡淡地问绻玉棠:“是当年地那个童妓?” 一语中地。 绻玉棠地笑中多了一种意味深长地味道。她用手指捋了一下蜜合色地丝帕。听言点点头。“鱼姐姐总是这样机警灵敏。你没猜错呢。就是当年不小心出现在不应该地地方。看到不该看地东西。无辜地给撵去当枝玉倌丫鬟地那一个小童妓胭脂。” 故作天真地她被鱼牵机淡然地瞥了一眼。 “那个丫头又给嬷嬷安排成为童妓了?” “是。” “嬷嬷老糊涂了。”鱼牵机淡淡地下结论。 “话不是这么说了,”绻玉棠不赞同。 她掩嘴轻笑道:“当年的事谁都知道,这个小童妓胭脂不过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丫头而已,教行嬷嬷也是确认过的,这个叫胭脂的孩子的确是没有在那一个地方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说到底,这个孩子我是喜欢,天资的确不错,委屈了她在暴躁的枝玉倌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嬷嬷把她重新列回来也是道理,我可没有意见。” 在绻玉棠眼里,那叫胭脂的孩子,其实也很了不起。 谁都知道,要让冷酷无情的教行嬷嬷改变主意把人重新列入童妓里,会是一件多么地难的事情。要不是胭脂用尽了办法,花了几年时间讨得了嬷嬷的喜爱,教行嬷嬷才不会重新想起再给胭脂这一个无辜孩子一个翻身机会。 这份难得隐忍的心思,难怪绻玉棠她会喜欢。 “被花言巧语哄骗了几年就这样软化,嬷嬷到底是老了。” 鱼牵机捧杯一抿后,就把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去,一边优雅地拂去杯沿的水珠,嘴上言辞锋利。 四位贵篁中,流岚年纪最小,其次是绻玉棠,之后到楼主柳怡宴,鱼牵机的年纪是最大的,连最嚣张野性的绻玉棠见了她也会乖乖称一声鱼姐姐,敬上一分。 但鱼牵机能得到尊敬,不单单是因为了她的年纪。 “我们该考虑换嬷嬷了。” 鱼牵机这样淡淡地说道。 千叠楼里的楼主是一把金扇舞倾城的柳怡宴,而不是她“玉啼”鱼牵机,所以基本上鱼牵机是绝对不过问楼里的大小事情,随任性的柳怡宴玩闹乱来。但只要有她鱼牵机看不下去的问题,她就会开口提到,而楼里的人都要仔细地考虑她的建议。 事实证明,鱼牵机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对的那一位。 没想到鱼牵机这样反应,绻玉棠咬咬唇,拉着鱼牵机的黛紫色衣袖就撒起娇来了。 “鱼姐姐,我不管,你要换嬷嬷就换去,但胭脂那孩子我是要定了,你莫跟我出招。” “没体统,放手。” “不,鱼姐姐你的答应我才行。” 给绻玉棠这样胡搅,鱼牵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那丫头你要去,我不管。” 听言一喜,绻玉棠双眸闪现惊人的异芒,马上甜甜一笑。“就知道鱼姐姐会疼玉棠的。”她笑嘻嘻地说道,像得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但那个叫胭脂的孩子,我要看到她的价值。”鱼牵机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平静地说道,“没有价值的孩子,我们是不能收下的。” “那是当然。” 绻玉棠很快应下来,理所当然地。 “我绻玉棠才不要毫无价值的废物。” ………………………………………………………………………………………… 完全不知道楼上的贵篁们在谈论着关于自己的话题,胭脂本人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捧着一盒膏药,正在小心地替自己上药。 今日嬷嬷一番审问,胭脂是实在吃尽了苦头,现在望过去,那雪白的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看着就触目惊心。如意的猜测是对的,怪只怪胭脂的前科多,相处了几年教行嬷嬷又是深知胭脂的本性,自然嬷嬷就会把最大的怀疑目光放到了胭脂身上。 手努力地伸,却怎么也够不到背上的伤痕,胭脂气愤之下就哗啦一下,把面前的东西全拂飞。 她眼中泪光点点,表情难掩的怨恨不甘。 “教行嬷嬷这个死老太婆,我讨好她几年,居然就这样对待我!” 胭脂恨恨地自语。 “是谁害我?” 在心里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愤怒的胭脂找不到一丝头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于如意的水缸上放鱼胶,差点害死如意的人,的的确确,不是她胭脂。 但教行嬷嬷不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这样下去,结果一定对她不利。再过不久就是可以跳出教行嬷嬷的手掌,被楼里的官妓们收为徒弟的日子,她胭脂熬了这么久这么辛苦,受了多少折磨,绝对不允许所有功夫这样白费掉! 在胭脂的脑海里,怀疑的对象中甚至包括了跟如意要好的好姐妹幺妹,以及本身就是受害者的如意。胭脂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在她眼里都是凶手,是要陷害她,嫁祸于她的凶手。深吸一口气,胭脂渐渐镇定了下来。思前想后,胭脂干脆就不上着什么鬼药了,拾回冷静的她再一次把所有人的嫌疑排查一遍。 到底胭脂不是等闲之辈,她能在枝玉倌的毒打下坚持下来,还能费尽心机地讨得教行嬷嬷的欢心,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再次等到了重新再成为官妓的机会,她怎么会给这次的事情就一蹶不振。 突然她浑身一颤,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她眼底迅速浮现出滔天的恨意。 “一定是你!” ………………………………………………………………………………………………………… 是夜,经过一天的教行嬷嬷的查问,又累又倦的玲绿踢开了房间的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发现房间里早已有人。 “谁?”她跳起来大喊。房间里漆黑一片,玲绿她环视一周整个房间,就看着一个人影缓缓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了。 来人手中提着一只铜鸟花纹灯,烛火明灭,把来人的脸照得晦涩不明。 “是你?” 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玲绿松一口气。“你半夜到我的房间里来做什么?”她轻松地问。 来人却没有回答。 “你这是做什么?”终于感觉今晚的来人有点异常,玲绿疑惑,不禁惊怒地质问。“鬼鬼祟祟地来我这儿,问你话又不答,你这是什么鬼态度?” 听到态度两字,来人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终于开口了。 “是你放的鱼胶。”是斩钉截铁的口气,烛光之下,来人看玲绿的眼神是越发狠毒,语气也十分阴沉。“我应该跟所有人说过,如意是我的好姐妹,不要碰她。” 玲绿听言一愣,嗤地一声笑。 “还以为你是想做什么呢,就这破事。好姐妹长还姐妹短的,你不烦我听着都烦,你就装,我知道你就想着利用如意接触楼主,目的不过讨楼主欢心。在你眼里,如意那死丫头对你可有用极了。” “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意那死丫头对我没用!”玲绿话一转,马上阴狠地盯着来人。“本来一开始就是你主动来找上我,要我跟联合起来弄死那个胭脂的,说到底,首先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的阴损之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许我动如意那死丫头?” 玲绿的眼神全是蔑视和不屑。“告诉我胭脂是叛徒的人是你,要我不要动如意的又是你,什么都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厌?” 这样尖锐的话语出现,只见烛火剧烈地颤动,映出了来人渐渐铁青下去的脸色。 “放心,日后我会如你所愿解决胭脂那个女人。”玲绿说下去。“但你也不能阻止我一并解决如意那死丫头。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在利用那个蠢笨如猪的死丫头而已,有我跟你合作,日后我们一定能成功当上贵篁的,你何须继续维护她?” 最后,玲绿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幺妹!” 30 山重 水复 无路(二) 今夜四位贵篁们的谈话很有意思,看似亲昵温和的言语中有激流暗涌。 而楼下的一角,童妓玲绿与幺妹的谈话结局竟然是反目成仇,不欢而散。 玲绿得意忘形。 幺妹怒火中烧。 “你胡说八道!”听玲绿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幺妹反手扔了手上的铜鸟花纹灯,就一步步逼近。半眯的眼眸中寒光渗人,烛火大暗,映得幺妹如厉鬼。 “什么利用什么联合,只有你这种臭水沟里的蛆虫才能想得这样阴险无耻!我幺妹说一是一,谁跟你联合?屁话!我不过看不过去那胭脂在背后出卖人的恶心嘴脸,跑过来告诉你这可怜虫一声而已,我幺妹会跟你这种家伙联合?”幺妹连连说了几个呸,一声比一声盛满不屑。 怒吼:“自私自利又阴险,像你这种蛆虫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你居然真的有这样胆子去害如意,好样的,你现在就要有胆子让我来找上门!玲绿你听好了,我幺妹说过谁要害如意,我就要先刮花她的脸,说到做到!” 论用蛮力的近身打架,玲绿又怎么比得过在大街小巷中千锤百炼走过来的幺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现在跟幺妹打起来,下场估计是要半边脸血肉模糊!玲绿一惊,褪去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马上后退几步。 “幺妹你……!你混蛋,你凭什么就这样认为那鱼胶是我放的?我玲绿告诉你,不是我!”眼底马上闪过一丝怨恨,她咬牙切齿,再退几步。“你这心胸狭窄的家伙,你看不起我!我什么时候承认了这事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况且如意那丫头最后还不是没有死成吗?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玲绿,为了那个区区的蠢丫头而想把这罪生生套我身上!” 玲绿这样辩解着。 “想嫁祸于我,幺妹你好狠的心!” 玲绿打死不承认是她干地。其实回想刚刚地一直说过来地话。玲绿她虽然一直尖刻地细数幺妹地不是。又大言不惭地说日后要对付胭脂和如意。坏话是说尽。但到底地确没有亲口承认过了什么。她这个一下子否认。也就无可厚非了起来。 幺妹躬身一把揪住错愕地玲绿。扼住她那发硬地脖子。就把玲绿地小脸硬生生往那噼啪燃着地烛火上凑。烛火噗地一下。烧着了玲绿几根散落地头发。玲绿马上尖叫。 “那你说!哪有那么巧地事情。刚刚如意破坏你要害明月地阴损事。转头就被下了这样阴毒地一手。除了你。除了你这个自私阴损地家伙外那一群童妓们中还有谁有这胆子这样做?你倒说说。是谁害如意地。那鱼胶是谁放地?” 看着近在咫尺地艳艳烛火。几乎快要被毁容地玲绿拼命地挣扎。凄厉大吼:“就不能是胭脂那女人吗?那女人心肠歹毒。就是那女人害你地如意。肯定是你跟我通风报信地时候让她偷偷瞧到了。她就是在报复你。报复你地恩将仇报!说到底。害了你那个无知地好姐妹地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幺妹!你现在居然还想嫁祸于我。我玲绿即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声调怨毒。句句泣血。 难道是猜错了。那个胭脂才是凶手?回想起白日里胭脂所说地一大段半真不假地话。又对比一下现在地。不管是谁真是谁假。幺妹还是狐疑起来。 在幺妹手上的劲道一松的瞬间,玲绿逃开了。玲绿这人儿踉跄地逃离到房间另一边去,神情惊惶未定,似乎真给吓坏了的样子,惊慌地从地上执起一支珠钗,双手紧握直直地就用那上面锋利尖锐的一头对着幺妹。 玲绿浑身还在发抖,刚刚幺妹是真的要把她…… 幺妹那曾给如意称为可爱的细眉上,现在是一片浓浓的杀气。 “你说,是胭脂?”幺妹绷紧脸寒声问。 玲绿射出了怨毒的眼光,抖声答。 “是!”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幺妹恨恨地说道。 “当初那女人跟我拉关系的时候说过,她正是一个渔家出身的孩子。哼,你也不用过脑子想想,除了她,还有谁会想到用那一种诡异的鱼胶害人?” 胭脂是渔家出身? 幺妹沉下脸来,缓缓放了手。 “好,我会问清楚的。” 拍拍身上的灰尘,拣起了那还在明燃的盏灯,幺妹冷冷地哼一声,给玲绿一个有浓重的警告意味的眼神,大方地转身走出了房间,也不怕玲绿在不设防的背后下毒手。 玲绿的确也没有这个胆子。看着幺妹扬长而去,玲绿马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似病危将死的可怜老人。“啪!”她喉头一阵紧缩,怒把手上的珠钗大力地甩到一边去。 “幺妹,我恨你!”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玲绿她自己一个人像小丑一样在玩独角戏,幺妹压根就没有像玲绿想象了那一样是要来联合,只是把她当成是无耻又可怜的可怜虫一样看待。 恨,她玲绿好恨! 在童妓们之中一直顺风顺水的玲绿何时吃过这一种苦瘪,奈何今夜她是秀才遇上兵,遇上了蛮力惊人且骄横不讲理的狠辣乞丐儿幺妹,就只能活活受着这一番屈辱! 她走来走去,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幺妹,如意,还有胭脂!你,你们都该死!”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她面容扭曲到一块去,忍不住低喝道:“我不服,我不服!为什么如意那死丫头的命就这么大?!” 这声音里有极大的不满忿恨。 胭脂害如意一次,楼主再折磨一次,现在水缸训练又是一次,如意就是不死,说起如意那一个好像给幸运之神眷顾的命运,玲绿心里一阵烦躁。“我不信,我不信她永远这样幸运。”她咬牙切齿。 突然想起了些东西,玲绿她一激灵,双眉一立,跑去把门啪一声死死关紧了。再三确认了不会再有像幺妹这样的人能突然闯进来,她一脸凛然,很辛苦地把床搬开,敲开了床底下的一小块砖,把藏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东西被一个小木盒盛着,玲绿她把手按在上面,猛地打开看――――里面东西还在,果然没有被那个幺妹发现到。玲绿脸色几变,终于缓缓把盖子盖回去。 盒子里的小瓶中,正是盛着那害人的鱼胶。 “没关系。”把盒子放回原来的地方,把砖与床都挪好,玲绿阴笑了。原本想一石二鸟除去胭脂与如意两人的,哪知道如意这样命大,逃过一劫。 “算如意那丫头命大,也无妨了,她死不死没关系,本来我的第一目标就是那个无耻叛徒胭脂。” 幺妹的直觉果然还是对的,下手害如意的,正是玲绿! 骗过了幺妹,一心还想害人的玲绿在第二天清晨,遇上了一个人。 “玲绿!” 夜露浓重,晨光乍现,是温软娇甜的一声呼唤。 刚刚走出房门的玲绿回头,愕然地看着款款而来的胭脂。 胭脂死死地盯着玲绿。 “玲绿,我猜到了下鱼胶的凶手是谁!” 31 山重 水复 无路(三) 刚刚走出玲绿房间的幺妹,其实没有像玲绿猜想的那样马上选择去找胭脂求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幺妹脸色变了一下,少了一份阴沉与愤怒,反而是多了一点无奈与不满。她提着灯,往如意房间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她就遇上了一直在那儿等着她的人。 “骗过玲绿了么?” 胭脂站在门口外面看她一眼,轻轻地问。 哼一声,幺妹重重地点头。 刚刚在玲绿面前,幺妹的愤怒是真的,怀疑也是真的,喜怒表于色的幺妹从来不演假戏,她也不会演。到玲绿房间去逼问,威胁,一气呵成,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幺妹依然对玲绿保留了一点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所有人的判断的事情。 就例如说,其实在幺妹她来玲绿房间之前,早跟胭脂谈过一次。 更例如,胭脂跟幺妹她达成了一点默契,要对玲绿做一些手脚。 但对于自己要按胭脂说的去做事,幺妹心底其实是不爽得很,她点完头表示做好的事情后,旋即对胭脂说道:“胭脂你听好了,我才不是信你!你在我眼中,也不比那蛆虫一样的玲绿好上多少,我会按你说的去做,是因为我现在最怀疑的人是玲绿那家伙,我要把她迫得露出狐狸尾巴。按你说的办法,到时候那玲绿就水洗不清,日后自有嬷嬷来判断出来凶手是谁!” “说这么多干嘛?我会用事实来跟你证明就是了。”胭脂冷冷地打断幺妹的发言。她望一眼星星满挂,但依旧一片无尽的漆黑的夜空,猛地回头来对幺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企图谋杀如意吗?你明天等着看一场好戏就是了!” 第二天天明。走出房间地玲绿就遇上了特意前来地胭脂。 “玲绿!” 今天。胭脂还是她穿那一套训练用地淡绿色练功服。但看过去。她那衣服地胸前一排白色地结子已经全部褪色了。 刚刚开始加入童妓们地时候。胭脂就因了这一套旧旧地练功服。给玲绿为首地那一帮童妓们取笑讥讽了无数遍。 玲绿下意识想后退逃跑。但她转眼一想。表面上自己应该跟胭脂还是同站一边地“姐妹”。而且这次玲绿对如意下鱼胶陷害胭脂地事情。更是连暗地里联盟地幺妹都不清楚地。胭脂更是绝不可能得知。这样想着。也就试着故作亲切地问。 “胭脂姐。你找我?” 胭脂听见玲绿那一句话后,轻嗔说道:“我说过让你别叫我姐的,玲绿为何还是如此见外?”热情地拉起玲绿的手,看着周围没什么外人,胭脂就把人拉到一边角落去私语。“趁着训练还没有开始,我有事要找你。”她盯着玲绿说话,眼角带煞。“我知道谁是下鱼胶的凶手了!” 什么?! 玲绿心头一颤。“谁?!” 胭脂咬咬唇,恨恨地吐出两字。 “幺妹!” 听到这个斩钉截铁的答案,玲绿瞪大了眼。 “玲绿你想一下,除了那个特别懦弱愚蠢的如意,这楼里的人哪儿还会有单纯之辈,都知道幺妹进楼以前是小乞丐,这种天天挣扎在街头的人哪能像她一直以来表现的这样简单粗暴?我看,是我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幺妹她正是先假装跟如意一副好姐妹的样子,然后就往如意水缸上放的鱼胶,这样一来,如意要死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这一番分析,的确也有道理。 “我想了一夜,那凶手定是幺妹没有错了。”胭脂很是忿恨的样子。“就是我们还是看走了眼,才让她这样骗了还长的时间。” 胭脂完全猜错了。 玲绿悄悄舒一口气,忙地附和上去。“原来是幺妹!” 胭脂笑了笑,接下来的话却满含血腥。“可惜的是如意没死。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教行嬷嬷估计是绝不会罢休,这样下来,未来可一定会有一个人被愤怒的嬷嬷撵出来了,表面看来,那个幺妹的嫌疑是最小的,我们倒是嫌疑最大,怎么看,我们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挑了挑眉,玲绿问:“你的意思是?” 胭脂自信地说道:“既然嬷嬷只要一个她眼中的元凶而已,我们何不为嬷嬷安排这个人呢?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想个法子,把我们讨厌的人光明正大地除去了。” 玲绿突然似笑非笑地勾一下嘴角。 “怕想除去人是假,你想尽快摆脱嫌疑才是真吧?”她古怪地看着胭脂,突兀地说道。 “玲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胭脂很吃惊的样子。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是渔家出身的人,那害人的鱼胶自然不是寻常人家懂得用的,嬷嬷迟早会查到你身上,你当然要在祸事上身之前尽快摆脱嫌疑了。说错了吗?要不就是你一开始就骗了我,你压根就不是什么渔家出身的孩子……” 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偷偷观察了胭脂的反应,玲绿发现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胭脂的表情一瞬间崩塌了。 尴尬地眨着一双动人的杏眼,胭脂柔声急急地分辩道:“玲绿你说的什么话,我的确是渔家出身,这事我没骗过你。但要是说到担心嬷嬷会找上我,这就是你猜错了。那教行嬷嬷是楼里最老的老人,看过的风浪自然是多,她心思细腻,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老人,哪会就因了这一个简单的出身问题而来为难于我呢?” 玲绿沉默一下,装出认同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冷哼。 胭脂啊胭脂,你也有今天……刚刚才说要跟我一起蒙骗过教行嬷嬷,这会儿又说嬷嬷心思细腻,会明察秋毫了?分明是已经彻底心慌意乱,开始口不择言了。 玲绿心里闪过一丝报仇的快感。 “倒是你,玲绿……” 胭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有一点犹豫。 “我?我什么?”一句惊醒,突然被提起名字,玲绿反应很激烈。 没想得到这个反应,胭脂明显愣了一下。“……我说倒是你,玲绿。”差点忘记下半句话的内容,她半饷了才记起来,然后用一点迟疑,一点疑惑加一点明显忍着的激动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的话……难道是在担心我吗?” 啊? 玲绿感觉荒唐,但看看胭脂――――胭脂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认真。 “你说我的是嫌疑而不是罪名……真没想到第一个相信我不是元凶的人居然会是你,玲绿。” 晨风送来胭脂这一句幽幽的话语,她的一双眸子居然缓缓溢满了一种感激之情。“这楼里,几年下来从来就没一个关心过我胭脂死活的人,我早就死心了,曾经的我也以为玲绿你是一个自私阴狠的人,但其实原来是我想错了。” 胭脂有点感触地低声喃喃,样子似喜又悲。 这女人给嬷嬷逼得疯了不成?!这样想着,不得已,玲绿虚假地笑几下。“胭脂你也不用这样,这不应该的嘛,我们是同伙不是吗?” 胭脂的笑容里真切的味道可比玲绿浓重多了。“当然是同伴,好同伴。上次去教训明月的计划是我先提出来的,结果给突然跑出来的如意搅和了,这事情上是我的错,但事后玲绿你也大量,不来怪罪于我,我真傻,早该发现玲绿你是一个值得交往托付的好同伴了。” 谁是你好同伴? 玲绿有点不耐烦了。“随便你。别说这些了,你不是说有一个计划吗,快说吧。” 说好了要把玲珑当成好姐妹,胭脂倒完全没有恼,她柔和地说道:“看我这一激动,把正事给忘了。玲绿,你相信我看人的本事吗?嬷嬷人老成精,要揣测她的心意自然有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我平时对嬷嬷服侍得好,嬷嬷对我算是少设一丝心防,我看着,大约也可以猜到些许嬷嬷的想法。” 她细细地跟玲绿分析。 “推明月下水井的事,在如意水缸上涂鱼胶的事,嬷嬷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两次事件的元凶的,在嬷嬷眼里,这元凶就是楼里的一条害虫,一定要铲除之以后快。嬷嬷的行动一定快且准狠,怕过不了半日,嬷嬷她就会……搜房。” “搜房?!” “是的,这是最直接的方法,只要在谁的房间里搜到了那一种鱼胶,估计嬷嬷就会马上把人打死。”胭脂点点头,“不过估计幺妹她也不是笨蛋,大概她早就把那鱼胶扔掉了吧。” 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胭脂有点担心地对玲绿说道:“玲绿,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凶手,定不怕嬷嬷的搜查,但也想要提醒你一下。我是知道的,你平时收集了一些楼里的禁品,我看你还是把这些东西及时销毁了好,嬷嬷要搜到这些,怕也不会轻饶了你。” 玲绿神色变幻不定:“……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言,胭脂拉着她笑道:“好玲绿。”是多么欢喜的样子。“玲绿,原谅我之前的错,以后我们就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了!” 是能杀死你的好姐妹,玲绿! 32 山重 水复 无路(四) “嬷嬷想问什么,明月知无不言。” 寂寞的房间里,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如百合花一般绽放。 明月的房间看起来比上次如意来见的时候更简陋了,空荡荡得像一个空壳一样。倔狠到无情的明月不配合教行嬷嬷的教导训练,因此嬷嬷也恼了,决定不让她好过。明月喜欢看书,嬷嬷就把所有的书籍搬离;明月喜爱清净,嬷嬷就把她的房间安排在最吵闹的地方;甚至明月吃不下油腻的食物,嬷嬷就让人灌着明月吃完。 现在一身素服的明月,样子看起来比刚从井下救起时还要憔悴疲惫。 看着明月缓缓吐出这一句话,教行嬷嬷放下手上的藤鞭,终于勾了勾嘴角。 “真让人着急,教行嬷嬷怎么进去来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到底是问出了什么?”楼下的女孩子们个个急得团团转,望着明月房间的方向,眼神又恐又惧。 嬷嬷今天不训练了,直接放话说一点要抓到一个人出来――――她揪着那个明月,要问出当晚明月被推下井的全部细节。童妓们现在可慌了,推明月下井这一件事,她们全都有参与,要嬷嬷真问出了些什么,等着她们的可能就是被撵出千叠楼的悲惨命运。 所有人瞪大眼,看着脸色阴沉的教行嬷嬷缓步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看来我错怪你们了。” 嬷嬷下了楼来,看着这一群给吓坏了的小羔羊们,“明月那孩子,自己不小心掉下井去,也不好好解释清楚,让我浪费了一番功夫,还以为能有什么内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边说着,嬷嬷一边把手上长长的藤鞭捆好,放到腰间上。 童妓们吃了一惊。 明月……为什么要这样说? “很好。既然当事人地嘴里只能吐出这样一句话。那下井那一件事我就可以不再追究。”嬷嬷走到童妓们地身边。看着女孩们一个一个惊惶未定地小脸。“你们之中地某些人应该为此而暗喜了。但是。我劝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是要解决掉。” 嬷嬷放柔了声线。 “你们之中。有一条小毒蛇。前天那一条小毒蛇儿就出来咬人了。幸好地是被咬地人没死。作为为大家站出来做了一个坏榜样地这条蛇儿。天上与地下应该都不会容得下她了。” “你们就是一颗颗种下泥土里地种子。是将由我一手浇灌出来地花朵。但现在你们之中有一颗种子早已经腐烂。变成只会引来臭虫蚊蝇地肮脏之物。我一定要把这颗坏掉地种子揪出来。” 嬷嬷突然命令所有地童妓们站在原地。不许离开半步。 “你们一个一个通通要好好着站在我面前,让我看清楚你们的表情。”教行嬷嬷身后陆续走出来十几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这些嬷嬷在指挥之下,闯入一个个女孩子的房间里,开始搜房行动。 如胭脂所料,教行嬷嬷的确要搜房了。 “倒要看看,能搜出些什么来。” 那群嬷嬷拿出备份的房间钥匙,分批打开了童妓们的房间,进去粗暴地翻来找去,从棕色的房门口里一件件东西被了抛出来,摔在地上,看着的女孩们有一些已经忍不住哭了。 啪一声,一支精美的金簪给扔了出来。 教行嬷嬷弯腰捡起地上的这一支孔雀开屏簪。“这是谁的?” 没有人站出来。 老脸一沉,教行嬷嬷寒声再道:“我只要问一下搜房的嬷嬷们就会很清楚,现在不过是要给拥有这一支簪的人一个自首的机会而已。我不说第二遍,你自己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唔地哭一声,已经畏畏缩缩地跨小步上前。 “嬷嬷,那那是我的……”女孩低头。 “你是如何得到这一支簪?” “是,是一位官妓姐姐赏给我的……” “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不许收下楼里的官妓送给你们的任何东西,这是规矩。你这女娃,竟然不把我的话放心上。”嬷嬷很恼怒,任这个女孩又是哭泣又是求饶,都没有手软,直接让人把女孩拖下去杖打二十。 一番搜查之后,居然再无任何发现,嬷嬷皱眉,左右踱步,半响了才说话,话里的怒火更盛。 “很好很好,看来还是一条异常聪明的毒蛇。” 童妓们马上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个个抱着一起发抖。 “嬷嬷的样子好可怕。”如意低声对幺妹说道。 幺妹拍拍如意的背,安慰了一下,之后就抬头直直望向站在一边的玲绿…… ……………………… “你很惊讶,很疑惑是吧?你在想,为什么,为什么玲绿没有中陷阱?你在想那封信呢,信在哪里了?” 训练结束后,所有女孩们给解放了,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无人暗处,玲绿先爆发了。她狞笑着对幺妹喊道:“我来告诉你!” 玲绿拿出一封信,在幺妹面前疯狂地撕成了碎片,一甩一片片雪花般飘飞落下。 迎着幺妹惊愕的眼神,玲绿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饱含恨意。 “我还真看漏眼了,都以为小乞丐幺妹不过是一个只会用蛮力做事,头脑简单的野蛮人,但谁知道这个野蛮人耍起阴招一样精彩?你这封模仿我笔迹写的信真的是绝,把我写成一个要把如意除之以后快的疯女,你昨夜是故意装出要跟我打架的架势,目的就是弄乱我的房间,让我不好察觉你留下的这个能陷害死我的阴毒东西,对不?” “幸好我早早就得知嬷嬷可能会进行一次搜房,回去收拾一下房间,才能发现这样的好东西。”玲绿逼近幺妹,“表面是一套内里又是一套,你的表演很出色,我差点就真的被你害了。但我现在还安全地站在你面前,我玲绿没有给你害死!以后在千叠楼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扔下狠话,玲绿冷笑转身了。 许久不见幺妹走出来,在远处的如意疑惑了,犹豫地走过去看。 “幺妹,你怎么了?”见幺妹样子奇怪,如意担心地问:“玲绿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很差……” 她试着安慰一下幺妹,却发现幺妹的双手在剧烈地发抖。 幺妹摇摇头,“如意……我又做错事了。” 那封信是胭脂让幺妹放的,以为是要用信拖玲绿下水,幺妹答应了下来,但现在发现事情完全脱轨,幺妹越发不清楚老谋深算的胭脂是什么葫芦买什么药。只感觉被胭脂彻底利用了一次,幺妹大怒大惊之后大悲,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连帮如意找出凶手的办法都没有,还反过来遭一次骗。 幺妹带着哭腔地对如意说话,又惊惶又想强忍住,样子不安到极点,无措到极点,像走到绝路的人。反复只说出这一句话,她随后是大哭了出来。 这让如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幺妹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33 山重 水复 无路(五) 淡蓝色的天微微亮了,从顶楼往下看只见无数辆精致尊贵的轿子从千叠楼的大门口出出入入,就像采蜜的蜜蜂一样殷勤。隔着楼外街道那一排排高低不同的飞扬屋檐,远远见着一条大江在连绵的青山群旁滚滚流去,如练如洗,江边青柳依依,江上过尽千帆,百舸在水中争流。 楼外街头的叫卖声,楼下人们依旧不断的欢笑声,钟鼓乐声,都掩盖去远方寺塔上传过来的清越晨钟之响,就好似糜烂总盛过端正,花香总胜过清风。 摸着稍带露水的雕花栏杆,给身后的丫鬟细心地披上一件轻羽披风,玉额贴金色花钿的绝色佳人隔楼眺望,这个嚣张的美人此刻看起来出奇地温婉。 谈了一夜,这贵篁们的私宴终于要结束了。 终究是曲终人散,可惜可惜。但其实,哪儿有不散的筵席呢? 绻玉棠拿出她那一条蜜合色的手帕轻轻系于脸上,掩饰去一夜无眠留下的憔悴之色。系好轻纱以后,她还是那一个永远不会倦,在所有人面前笑声不断,如花蝴蝶般自由穿梭的“长袖善舞”绻贵篁。 回头看三位姐妹们,她的微笑依旧娇媚艳丽。 “散了散了,我今夜可还有大官人的筵席要赴。”绻玉棠仔细地吩咐赭师流岚的贴身丫鬟兰兰。“照顾好你家主子,她半夜时候就受不住先睡下去了,你小心伏她回去后,时刻注意她的反应,给她用泡过柚子叶的热水擦身。”绻玉棠她语词慎重,关切之情溢于表。兰兰乖巧地点点头,轻声应了下来。 楼高孤寒,绻玉棠也难免有点寂寞之意了,她瞄楼主一眼,想不透这怡宴的为何总能对着这寂寞的高楼自斟到天明。最后想到一件事,绻玉棠再次用打趣的口气对众人说道:“昨夜说的徒弟那事,想想也是言之过早了,就等教行嬷嬷把这次童妓们惹出来的事件弄出个结果来才好下定论。” 最后的最后,绻玉棠还是留下这样诛心的话儿。 “到底要先毁去一个孩子的。” ………………… 刚刚在幺妹面前出了一口恶气。玲绿现在地心情是好极了。再见到胭脂地时候。那小脸上装出来亲热地表情也真实上了那么几分。 要不。干脆除去幺妹。留下胭脂? 玲绿莫名其妙地起了这个念头。 胭脂站在玲绿面前。巧笑嫣然。 “信我了吧?我猜地就没错。教行嬷嬷果然要搜房了。幸好你把东西收得及时。不然你就要像今天那个给搜出一只金簪地女孩一样。让嬷嬷杖打二十了。那可是要人命地啊。” 还能说什么,玲绿猛地点头就是了。 就是要你开始信我……脸上的笑越发真切温柔,胭脂轻轻地拍拍玲绿的手,笑着说道:“你没事就好,这事情过去以后,我们估计能好好琢磨一下除去某个讨厌的人的计划了。” 玲绿开口就问:“胭脂,这次教行嬷嬷没有得到结果,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你说得对,以你的看法,我们趁机会做些什么好?” “当然是陷害人,就用这个。”在玲绿的房间里,胭脂回答得干脆,一边从怀里拿出一瓶东西给玲绿看。 玲绿看几眼,见这是一种墨色的黏稠胶水。 “这是怎么用?” “玲绿你也清楚我是渔家出身的孩子,所以我知道那害如意的那一种鱼胶,是有毒的。这毒甚烈,会随着时间过去,慢慢地渗进肌肤里面,把皮肤的纹理变坏,所以才都说渔民们有一双粗糙难看的手。你别说,再过几天下去,那真正的元凶幺妹双手上的指甲一定会全部发黑,到时候就怎么藏都藏不住了,这时候嬷嬷自然就看出端倪,我们再有行动怕就晚了。” 摇了摇这一瓶墨胶,胭脂一脸阴毒之色。 “这墨胶也是一种鱼胶制成的,涂上之后就极难抹去,我们正好可以替我们最希望消失的人把它涂上,只要一点点就行了,之后我再装不经意地嬷嬷耳边说一下那一种鱼胶的毒性,这样一来,那人必死无疑。” 刚刚说完,胭脂顿了一下――――正如她所料的一样,只见现在玲绿脸上一片铁青。 害怕么,愤怒我还是留了一手么,玲绿? “玲绿?你这是做什么?有听清我的话吗?”胭脂装着皱眉,问道。 玲绿一个激灵,消化了胭脂的话以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像饿狼捕食一样,狠狠地一把夺过胭脂手上的瓶子。 “你怎么了?”胭脂马上“受了一惊”,有一点恼地大喊。 听出了这话里的不满,玲绿醒悟得快,这才发现自己的异样是多么的明显。紧紧握着这个盛着墨胶的瓶子,她脑子直转,勉强扯了嘴角对胭脂笑了一下。 “没事!我说没事!你的计划很完美,我一定赞成你的计划。”眼珠子滴溜一转,她就咬牙说道:“就是我想……就由我来执行它吧!” 很好,就是要你来做! 惊惶中的玲绿为了让胭脂安心,装出了一副我们是好姐妹的姿态。 “胭脂你有嫌疑在身上,教行嬷嬷盯你一定是盯得紧了,我怎好让你再冒险,我是为你好。你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吧,明天天一亮,就是事情有最好的结果出来的时候了。” 一副似乎想了想也觉得是有道理的模样,胭脂点点头同意了,最后还“小心地”叮嘱玲绿:“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就由你来办吧。你行事多谨慎,在楼里要悄悄收集这材料不容易,此墨胶是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瓶,你用时候需小心就是。” 再仔细地推敲了一下计划,玲绿跟胭脂约定好分头行动。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胭脂,回到自己房间的玲绿脸色全变了,发了疯一样,马上把胭脂给的瓶子砸烂。 看着那墨胶流满了一地,玲绿好像还不解恨,用脚狠狠地跺上几脚,把瓶子碎片连着那墨胶一起跺得辨不清原来的样子才停下来。 “有毒?岂有此理,当初跟我提鱼胶的事情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毒性提过一字半句,这女人居然还留了一手,气死我了。”玲绿气疯了,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她想到了些什么,冷笑起来了。 “胭脂,我玲绿真正要弄死的人就一定是你!” 玲绿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来。她死死地盯着自己那一只右手――――她当初就是用着只手,把鱼胶涂上水缸边的。玲绿低低咒骂一句,观察起右手上的片片指甲。因为心里早相信了胭脂的话,这时候看自己的指甲,玲绿倒真的是惊恐地发现它们有渐渐变色的趋势。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夜晚,趁着深夜无人,玲绿一个人溜出了房间,摸黑跑到千叠楼的厨房去。她在厨房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块磨刀用的厚重磨石。 左手上拿起磨石,把自己的右手平放在砧板上。 她脸色发白,手都在颤动,沉重的磨石握在手上,向手心传递它冰冷的质感温度。玲绿突然一咬牙,把磨石往砧板上的右手五指背上一敲!一声过后,玲绿咝咝地抽气,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额头上直冒冷汗。 她这一敲力道之重用心之狠,完全把整个右手手背敲伤了,怕不够效果,她居然还狠得下心狠狠地再敲了几次,敲出一阵又一阵闷闷的声音。最后扔下磨石,玲绿紧紧地握着伤残右手的手腕,剧烈地喘气抽气,表情因痛苦而狰狞万分。 玲绿不是笨蛋,千叠楼是不会留个废了一只手的童妓,她这一下,看似把右手伤得很重,其实质只是留一种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等痊愈了以后,是绝对不会影响跳舞弹琴的。 玲绿看着自己的右手――――很好!指甲全部充血发黑,伤成这个样子,已经看不出什么指甲颜色的问题了。她暗喜,脸上露出既欢愉又痛楚的表情。拿出白布,细细地往右手上绑缚,直到把整个右手掌包裹住,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疼得咬破了。 要不是胭脂,她玲绿会弄到了要自残这样凄惨么? 胭脂,明日之后就是你的死期!玲绿想着。 虽然胭脂和幺妹都是玲绿要除去的人,但玲绿最恨最希望弄死的那一个,还是胭脂。第一个主动上门说要联合的是胭脂,而第一个背叛玲绿的也是胭脂,直到刚刚发现胭脂一直对自己有所保留,连累她要匆匆忙忙地知想到一个自残的方法过关,玲绿对胭脂的恨意已经是达到了极点,即使是胭脂现在好像是真心对她了,她也决定不原谅胭脂了。 玲绿觉得,失去了墨胶,嬷嬷又一直查不到真正元凶的时候,自然就会把目光集中在渔家出身,嫌疑最大的胭脂身上,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推波助澜一下,就不怕不能毁去胭脂! 玲绿再也掩不去眉间的欢喜之色。 她弄好右手后,粗粗地关上厨房的门,就往回跑。 她一路跑着,一直兴奋地想着明天以后胭脂的凄惨下场。虽然还不能一并解决掉幺妹跟如意,但这个结局玲绿也很是满意了! 自己房间近在眼前。 轻松地推开了房间的门,走进去的玲绿一转头,脸上开心的表情瞬间彻底僵住了。 她双眼暴睁,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众人。 教行嬷嬷看着她的眼神甚是阴寒。 “你终于回来了……” 嬷嬷手上握着的,不正是那一瓶玲绿藏在床底砖下的鱼胶吗? “为为为什么……” “好姐妹玲绿,这鱼胶有毒是真的,不过这毒性是潜伏在皮肤上,几天就会自然排出体外了。但可怜的是,现在你把手掌敲伤了,这毒见伤激发,你自己看看,我估计那伤口附近的皮肤,现在已经发绿了呢……”那站在教行嬷嬷身边,正巧笑嫣然的女孩,不正是胭脂吗? 胭脂一句一字解释给玲绿听,让玲绿的表情一点点地扭曲变形。 最后的一眼,走到绝路的玲绿只记住了眼前人那温柔亲切的微笑…… 34 雨后晴 盛夏阳光金灿灿,树木花草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绿色,娇嫩的各色花朵点缀在绿叶丛间,熏风一过,就是心旷神怡的花气草香,让人心情也跟着一起摇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午后,从水井里提上一桶甘冽的井水,如意让水倒进盆子里,倒满后才停下,掖着的嫩黄色袖子被放下来,双手捧起一把水喝几口,就端着盆往回走。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教行嬷嬷召集千叠楼里的官妓们到童妓们里选人的大日子,这一切筵席安排都必须能推就推,现在楼里是一片忙碌,回廊里赤脚踏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丫鬟们都像一阵阵疾风。如意安分守己地走在侧旁,尽量不去惹怒这些好像快火烧眉毛的女孩子们。 “让开让开!” “挡路的死丫头,没见姐姐我手上全是东西吗?滚开!” “织锦缎子,雕花妆奁,还有什么……哎呀,你别在这里碍眼了!” 一遍遍低头说着抱歉,快步走着还要担心手上的盆子的水别洒出来,如意好不容易才走过长长的回廊。 舒一口气,用袖子抹一下额头的粒粒汗水,正闷热的盛夏里还要这样干活,难怪丫鬟们进来脾气越发暴躁,能体谅就体谅一下好了。 官妓们要挑人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其实也不大,不过把一群丫头们分给她们的前辈们手上,继续进行不同的训练而已,人还是原来的人,受的待遇也不会能一瞬间高上去。但要说是小事,估计也不太对,要知道等挑好了人以后,童妓丫头们的命运大概也就定下来了。 跟着玉倌的,得到了好的教导,总能也当玉倌,要扔给了乐人子当徒弟,估计日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千叠楼里上百的官妓,仅仅只有二十位玉倌,剩下的都是乐人子,童妓们为了能让玉倌们能挑上自己,可要多表现了。 当然,童妓们都还有做一下白日梦的,甜甜地想着要是到时候楼里的四位贵篁能挑上了自己,那能多好多美。 教行嬷嬷地说法是贵篁们只是到场观看。到底挑不挑人。这还很难说。 也对。要不是天资极佳。容貌也属上品地女孩。哪能随随便便让色艺双绝地贵篁们看中。贵篁们地徒弟。可是未来地贵篁啊。 水盆倒映出如意那一张小巧可爱地小脸庞。上面那一双几乎占去脸地三分之一地眼眸圆溜溜。骨碌碌地。黑白分明。想着用什么形容词都不对。只让人第一眼看着就从心地透出满满欢喜。只觉得眼前一个俏丽可人地小女娃。那长长地眼睫如扇。双瞳剪水一眨一眨。偶一流盼。是如此天真甜美。 一身嫩黄色地衣裳。半长地黑发绾出了个双环发髻。丫头地衣服。丫头地发髻。都没错。但到了如意她地身上总是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地气质。如这盛夏地阳光。如一股让人心旷神怡地夏风。 这夏季里地雨说下就下。毫无预警地淅淅沥沥几下。雨水就从天而降。细若花针。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地就往楼里飘。楼里地人见着。奔走得更急了。 如意抬头望天。比较这手上地甘冽井水跟天边地雨水。想了一下。就把盆里地井水往花园那儿浇光了。用盆子盛起雨水来。 哒哒哒,雨水点在盆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听着就像一阵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为闷热的午后带来一点清凉欢快感。听着听着,如意干脆坐在了地上,伸出小手接着一滴滴雨水。雨水凉凉地从手掌滑落到手肘再滴下地面,如意感觉着,就渐渐笑了出来,淅沥沥的夏雨中,这个别人眼中俏丽可爱的九岁女孩笑得像一支亭亭玉立的粉荷。 只见几个丫鬟装扮的女孩手里提着一袋子,就往后门方向走去,刚刚好经过坐在廊边对雨发呆的如意身边。 “人走了,留下的垃圾真多……” “死也不死得让人安宁。” 两个丫鬟碎碎念,提着那沉沉的袋子,很快消失在如意眼中。 不一会儿,雨停了,天又晴朗起来,乌云如风般到来,又如风般飘远,雨后的阳光分外明艳,能见着那七彩缤纷的彩虹在雨后闪现,点缀于那蔚蓝如海的苍穹之上。 “原来如此……” 雨水溢满了盆子,如意把它提起来,试了一下子,好像不太重,就蹬腿往回跑。 …………………………………………………………………………………… 幺妹在床上躺着,表情苦闷。 “感觉好一点了吗?”进房间来,把水盆放下来,如意帮她裹一下厚厚的被子,“我打水回来了,你觉得好点了就下来,洗一把脸吧。” 幺妹点点头,答好,问:“外面下雨了?你身上的衣裳湿了。” 拍一下因为沾上了雨水,已经由嫩黄变成橘黄的一身衣裳,如意也是不在意的样子。 那天跟玲绿一番谈话之后,伤心大哭的幺妹当夜就发高烧,被发现的时候额头已经烫手得厉害,人还一直在颤抖。当时发现的如意连忙找了教行嬷嬷来想办法。 嬷嬷叫来的大夫是这样说的。 “灵台方寸失守,心肺俱伤,是大悲大喜后让寒性盛冽之气趁机入侵,引发种种身体异状,估计接下来还会出现恶寒重、发热轻、头痛身痛等症状,要治愈这个病,得下重药才行。”就是这么一句下重药,那老中医简直像跟幺妹有仇似的,开的那方子上长长地列着一堆又苦又酸的药材,什么麻黄啊生姜黄连通通都有,喝着那药,幺妹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该死的大夫,一定是跟教行嬷嬷那老妖婆串通一气要整死我的……” 无病无痛地活了快十年,一直都是最健康的宝宝,谁知道这病一来,人就病来如山倒。幺妹委屈地嚷嚷,一脚踢开被子泄愤。可惜她已经病得手脚无力,这一脚软绵绵的,不使还好,一使马上就一阵严重的头晕脑胀,哎一声,幺妹又扒回被子里去。 “怎么了?”如意看一下,干脆把水盆挪到床边,“你先洗脸,我端肉粥和饭后要喝的药来。” 幺妹呜呜叫。 洗了脸,吃了肉粥,不甘不愿地喝着那被她形容为难喝至极的药汁,喝完后幺妹就要如意给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嘟起嘴,幺妹品味着蜜饯的甜腻,两眼泪汪汪。“还是如意你对我最好。” 如意笑了笑。 “大夫说房间多通风为好。”如意去把房间的门敞开,这时候,刚刚好就有一个人从房门前走过。 正是拿着一些衣物用品的胭脂。 胭脂换了一袭花裙,发髻上系着粉蓝色的带子,年长如意几岁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靓丽。她手的东西的确不少,提着好像很累的样子,几根发丝被汗水粘在了脸颊上,脸就红扑扑的。 “哟,你终于被嬷嬷赶回去当跑腿丫鬟啦?” 幺妹马上乐了,钻出被子就大声朝外面尖酸刻薄地嚷嚷。 胭脂听见声音一愣,分辨出是幺妹的声音后,就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幺妹你这是什么话,原来就是童妓能住的房间都满人了,我才一直委屈地住在丫鬟的地方,现在不正已经空出了一个房间嘛,嬷嬷这天把它扫干净了,马上就唤我搬进去。” 失望,幺妹撇撇嘴。“玲绿被弄走,结果就算是你这个女人最得益了。” 这下到胭脂要乐了。 “难得幺妹你说一句能听得入耳的话。” 她开心的应一声,笑靥比花妍丽。 “可不正是嘛……” 35 笑谈 一只娇小可爱的粉蓝色如意结,拿在了如意手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幺妹你看。” 幺妹望过来,“哎呀!”她喜得大喊,连忙扑上去,“你怎么找到的?我丢了几天了。” “是你粗心而已,这结子就丢在了床脚边上,我今天早上打扫的时候,发现了。” 如意说道。 这粉蓝色的如意结,正是当初如意做给幺妹的那一只,是幺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幺妹是喜欢得很的,总带在身上,前一阵子突然不见了,怎么寻到寻不到,让幺妹焦急伤心了好久。如意看着也曾说过要她别再难过,再替她做一个就是了,但最后还是给幺妹拒绝了。 “再另做一个,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当时的幺妹高烧病着,额头热得烫手,她躺在床上裹着厚厚被子,就这样稍带哽咽地喊,一句话拒绝了好意。 没想到生病中的幺妹能这样感伤起来,但到底知道不是幺妹病糊涂乱说话,这一句最真心的真心话出口后,听着的如意没找到别的办法,只能用言语再好好安慰一下她。几天过去,幺妹看似是已经看开了,但眉间还是凝着一股闷闷不乐的阴郁之气,看着都知道她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 现在可好了,幺妹高兴得一扫之前糟糕的样子,喜上眉梢的,看着就有活力多了。 仔仔细细瞧这粉蓝色如意结子,瞧清楚了上面熟悉的纹路,再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幺妹就抬头惊喜地道:“真的是我原来的那一只!天啊,太好了!”她高兴极了,扑上去就亲昵地抱着如意,一边咯咯地大笑,没有往常那剽悍的作风,样子就像一个开心到疯去的单纯孩子。 “高兴归高兴。药还是要喝地。幺妹。” 如意端了碗药过来。这次幺妹倒没有什么不甘愿地姿态。她接过药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子就把它喝光了。 看着幺妹喝完了药。如意干脆坐到一边去。又削起梨子来。 明天就是对童妓们来说很重要地日子。这天夜里。估计也没有多少女孩子能睡得着。 把玩一下手上失而复得地如意结。幺妹把它好好收起来。直接趴在床上。无聊地瞧如意怎么削梨子。 如意地右手拿着一只金顶谢花酥梨。左手拿出小刀。对着梨子开始细细地一刀一刀。刮出长长了一条金黄色地果皮。看着就见梨子在手上慢慢褪去了金黄色地外表。变得晶莹雪白起来。凑近就能嗅到那渐渐弥漫出来地清甜梨香。如意手上地功夫意外地精细。每一刀都力度恰好。动作从容不迫。压根就不似一直以来别人眼中那一个以手脚迟钝出了名地傻丫头。 不久,看出问题幺妹就问:“如意,你动作什么时候能这样灵活了?”说着,还一边指着如意小脸上那沉沉的眼袋子。“还有你瞧,这黑袋子都出来了,你一夜没睡吗?” 如意一怔,哦一声。 “手脚动作什么的,多练习就好了。”很平淡地回答,一边继续精确地下刀,唦唦唦。 “那这黑袋子是?你睡不好?” “嗯,是吧,因为做了一个梦。” “噩梦?” “……算是。” 一见如意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幺妹就知道事情有鬼了。“什么梦,那你说出来,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哥哥们做了噩梦就会告诉我,说出来以后就不会再怕了。” 如意嗫嚅,不语。 幺妹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拍着如意追问几下,才让如意不甘不愿地把那一个噩梦道来。 “我梦到了明天的情景。梦里我们一起站的厅上,紧张得拉着手,等着楼里官妓姐姐们来挑,结果时间都过去了,一排排的人都给官妓们挑走了,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还站在那儿,没有人要……教行嬷嬷急了,在楼上召集官妓们讨论,结果全吵起来,一个个说这种丫头绝对不要……”停下手头的工作,低头捋着削下的长条梨子皮,如意的声音一抖一抖的。 于是幺妹替她打气。 “说!最后怎么样,都行,说出来就好了!” “感激”地望着幺妹,如意“委屈”地抬头,突然就呜呜地叫,放声大喊。“最后是兰兰跑出来,说既然我们俩这么没用没有人愿意要,她兰兰就好心要了,以后我们就当她的小跟班!” 什么?! 果不其然,幺妹这个“噩梦”给彻底震住了,她瞪眼张大嘴,脸色就不禁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才猛然醒悟,倒抽一口冷气,从床上跳下来,拿起被子枕头追着如意打。“什么噩梦,如意你绝对是故意吓我的,站住!” 如意笑着连忙跑开。 “哈哈,我错了错了,想不到幺妹你这么怕兰兰……哎呀……” 明明就是身为赭师流岚贴身丫鬟,兰兰却一点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不仅常常下楼偷东西吃,性格还像小恶魔,以逗脾气暴躁的幺妹生气为乐,幺妹是恨得牙痒痒。好像天生相克一样,兰兰就是生来克住幺妹,在这千叠楼里,除了那几位贵篁们,估计就这位兰兰能让幺妹没辙,每一次两人碰面最后都是幺妹要吃苦瘪,现在只要听见兰兰这两个字,幺妹就要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暴起扬小爪子。 “你还提那个兰兰!你还敢提那一个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贪嘴鬼!” “兰兰还说你是野蛮丫头呢,贪嘴鬼跟野蛮丫头……哈哈,幺妹,别打了!” “谁是野蛮丫头了?那个贪嘴鬼尽胡说,如意你还记住这种胡话!” 幺妹一直追着如意跑,跑着出了一身的汗水,气喘吁吁下还不忘大吼,气愤难当的样子,可见她对兰兰的怨念是多么地深。 最后如意双手奉上削好的梨子,幺妹接过来咔咔就狠狠地咀嚼着。 “幺妹啊,你天分这样好,嬷嬷也说了,赭师贵篁是一定会收你当徒弟。但你想想,那以后你不是就要跟身为赭师贵篁的丫鬟兰兰天天相处在一起了吗,你这样的态度……”如意仔细地道来。“兰兰能当上赭师贵篁的贴身丫鬟,就一定是赭师贵篁她心中最喜欢的丫鬟了,你还这样跟兰兰过不起的样子,赭师贵篁看了,可能会很不高兴的。” “难道要我对那个贪嘴鬼主动示好?”幺妹脸色难看,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干!” “以后见了兰兰,尽量控制一下脾气,别最后还是吵起来就好了,赭师贵篁身子不好,常常静养,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你跟兰兰以后要这样天天吵闹,可害了赭师贵篁。” 幺妹抽了一下嘴角。 “……我也不是讨厌那个贪嘴鬼。”犹犹豫豫地,勉勉强强地,幺妹说道:“只是她总挑着我生气而已,我日后不理她就是了。” “不是不理,是要好好相处。” 啊一声,幺妹把头蒙在被子里。 “都是贪嘴鬼的错,烦死!”是多么郁闷的声音。 如意在被子外面,看着幺妹这鸵鸟样子,偷笑,忽而冷静地伸手摸一下脸上沉沉的黑眼袋,眼底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丝诡谲无比的异芒。 36 蜕变 趁着幺妹喝了药,沉沉睡去了,如意顶着漫天星光跑到楼里百花园里去收集露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当初从楼主那儿得到的花种子让她天天以露水浇灌,已经长成一大株了,看那翠绿欲滴的样子,离开花的日子估计不远。 刚刚好这个时候胭脂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见她踱步来回几下,犹豫着就往这方向走过来了,那脸色的神色似乎是有点异常。 如意好心地问:“胭脂?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吗?有事?” 胭脂瞥过来几眼,微笑地答道:“的确是很晚了,如意你还不是也还不睡,是出来偷偷练习么?我倒几次见着你夜里一个人跑去训练的地方。” 如意谦虚地道哪里哪里,举起手上的瓶子表示自己只是想去收集一下露水而已。 “明天就是大日子,你还有心思做这种事情,真真的是奇怪的人呢……你就忙你的去吧,我的问题不大。”胭脂宛然一笑,提着花裙裙裾走过如意身旁,随意地回答刚刚的问题。“不过是我刚刚才发现了新换的房间少了一个锁头,估计是收拾房间的丫鬟们粗心一起收拾走了罢,麻烦倒是麻烦一点了,我正要去嬷嬷那儿领一个新的。” 点点头,如意目送人走了远,自己就钻百花园中,跟大丛大丛的鲜花嫩草打交道。 ……………………………………………………………… “楼主,这是明天需要接受挑选的童妓名单。这一批初入楼总四十三人,中去十六人,现余下的是二十七人,其中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八岁,天资极佳的少,但整体看来,这次应该是近来素质最均匀平衡的。” 推一份名单到小桌上,教行嬷嬷不咸不淡地报告。 每一次童妓地挑选都是严格和严谨地。从刚进楼时候通过看牙齿和舌苔判断是否身体有隐疾。再通过一段时间训练。据其表现出来地天资上中下等分辨出其真正能精修地方向。 根据观察出来地不同地艺术天赋和自身条件。日后就能为不同地女孩们开展各方面不同地训练。教行嬷嬷和众嬷嬷们早就根据一年地训练所见。把童妓们地具体资料编集成小册。分到千叠楼里每一个官妓手上。小册上都明确精准地点出每一个女孩地特点与适合地发展方面。 哪一个孩子心灵手巧适合精修琴艺。哪一个孩子又领悟力极佳可成为善诗能词地艺妓。楼里地人都心里有数。明日地挑人不过是一个形式。到时候女孩们往地方上一站。官妓们陆续出来后。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教行嬷嬷迟疑一下。把名单迅速摊开。指着就对楼主冷硬地说道:“根据所有嬷嬷们地意见。这里地四个孩子是这次中整体天资和条件都最好地。希望能让楼里地几位贵篁们满意。” 那名单上默默所指之处。正正有四个名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胭脂。幺妹。明月。如意。 每人底下的评语短且精辟。 胭脂,妍姿俏丽,机敏深沉,善于体察他人,可习舞或棋,书三艺之一。 幺妹,虽轻率鲁莽,但果敢热情,天资上等,必习琴。 明月,玉骨晶莹,内向廉静,秉性灵秀,出身上佳,八艺皆可习之。 如意,娉婷娟好,性温厚,毅力佳,可试习八艺。 原本可能应该天资最好的明月她的评价应当在胭脂之上,但鉴于明月目前依然不合作的态度,她倒落了在幺妹后面。在教行嬷嬷的名单上,胭脂的评价最高,天资平庸的如意为四人中最低,看嬷嬷不甘愿不满意的样子,估计让如意上这名单还是难为了。 的确,跟其他如娇花待放的三人相比,如意更像一株生命力强悍的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楼里大多数人眼中,仅此优点。 “性温厚?” 看到对如意评价那几句上,楼主挑了挑眉,神色有点不以为然。她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摇头,沉吟半响,陡然掩嘴就肆意大笑。 “嬷嬷你不如直接说她人傻好了。” 蹲在百花园中收集露水的如意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突然裂嘴哎呀一声叫,刚刚好脚下的软泥一塌,重心不稳下,这手脚迟钝的小人儿一头撞上了一颗结实的石榴树,闷闷的几下,树叶花瓣纷纷飘落。 砰砰砰。 声音悠远绵长,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清脆,最后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 最后一夜,刚刚熟睡过去的幺妹突然把小脸往柔软的被子上蹭了蹭,露出一点点迷糊困惑样子。 “如意结……掉在床脚?嗯……” 她吧唧几下小嘴,舒一口气似的,高兴地喃喃几句梦话。 “原来不是掉在玲绿那里啊……” 她安心了,幸福地做一个美梦。 …………………………………………………………………… 教行嬷嬷的脸色很难看。 楼主背对教行嬷嬷,墨色外衣曳地,面上带着散漫的笑意,金扇后面的一双眸子不带一点烟火之气。 举杯,一饮而尽。 除了那份名单,小桌上还摆放着一个棋盘,纵横交错的隔路间琉璃制成的棋子零落地点缀于上。 只是一个开局。 “明天就这样办吧,时日还很长,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捻起一枚光滑晶莹的棋子,干净利落地落下了子,为这一局开出条扑朔迷离的新路,楼主笑里有一点点的期待。 ……………………………………………………………… 高楼之下,踉跄地带回来一大瓶露水,一边揉着发疼的脑袋,如意一边捧出花盆。 盆里青翠欲滴的几片大叶迎着皎洁的月光,更显可人剔透,秋色的枝茎好似一截光华流转的美玉,那上面滋发的细嫩新叶犹带着脆生生的姿态,叶尖娇羞地探出身子来,在微凉的夜风中微微颤抖。如意对着月光用露水仔细地浇灌着,力求把水浇均匀,让盆中每一寸肥沃的泥土都湿软。 最后把花盆捧着一起走,悄悄来到了楼里那棵桂花树下。 坐到水井边上,如意熟练地就扒拉地把花盆里的泥土全扒出来,挑着,从倒出来的黑土里面拿出来一个东西。 正是一个坏了的锁头。 “幺妹知道她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吗?” 耸肩拍拍手,咚地一下,没有犹豫,这锁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利索地扔进了水井底下,一瞬间砸碎那平静的水面,激起点点白色水花,把那一个完美的月影破开成了粼粼星光,映得井面之上的女孩面容表情晦涩不明,那一双大大的眸子更是澄澈明亮,里面流转的光芒摄人心魄。好一会儿闪烁,水面渐渐趋于安宁,这恬静皎洁的倒影重新凝聚出来,锁头彻底消失在水井深处。 要撬开玲绿房间的门,可花了如意一番心思。她一直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当贼的好天分…… 恬静的水井,恬静的月影,恬静的捧花女孩。 这夜注定星光无限。 “……没人发现就好……” 打了一个呵欠,嘟囔几句,女孩心满意足,转身捧着花盆离开了。 楼主说得对,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37 六年之约 这夜又是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把黑框眼镜拿下来,看着上面已经裂了的镜片,白衣少女平静地把已经作废的眼镜放回口袋。 “又被欺负了?” 教授瞟看了一眼,古怪地笑了笑。 “教授……这不是值得嘲笑的事情。” 还是大学生的书如意绷紧了脸,阴沉的神色一闪而过,她习惯性想抬一下脸上的眼镜,伸手到鼻梁才意志过来,僵住,又悻悻然缩回去。 看她这动作,教授老顽童笑得更欢。低声叹几句天才病,他干脆强迫书如意跟他面对面地坐下来。“我们谈谈吧。”坦荡地说道。 “谈什么?” “我先告诉你,别去恨那些一直在作弄你的家伙,他们不过是妒忌,而妒忌是人的天性。你这孩子还没学会爱可别先学会恨,那东西折磨人。” 书如意低头讷讷说道:“我不恨……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结束这个情况。” “所以我说你学不会善待自己跟他人。你有理想吗?你没有,学这个考古专业也不过是因为我一句特招免学费而已。你有活着的**吗?你没有,别人看你是天才,只是不知道你的生活除了看书根本就一片空虚苍白。你压根就不爱惜自己,别人又凭什么爱你?现在这种情况,几乎也是你纵出来的,你自己要付一半的责任。”教授一边说一边摇头,好像想叹气又叹不出,很无奈苦恼的样子。 “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传说吗?” “记得。”书如意表情苦涩。 “就把这些糟糕事情当冬天地冰雪。而你注意了。现在眼前这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兼诲人不倦地教授我就是春天地阳光!” 书如意愣了许久许久。她笨拙地抹一把脸。徒然笑道。“……哪有人这样称赞自己地……” 教授翻白眼。“怎么不行。人老了。你别跟我比脸皮厚!”他拍到书如意肩膀上地手。动作轻柔。却好似能传达出无数地力量。“我跟你说。现在阳光到了。你这别扭地孩子就快点给我敲开那该死地壳。老人家我要看到地是一个漂漂亮亮。白白净净得让所有人赞叹地绝世蝴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不是一个眼镜上还糊上蛛网。心存怨恨地傻妞。嫌我老人家唠叨我也是这样说地了。再说一次吧。”他说道。 “学着珍惜身旁地人。还有为自己找一个真正想做地事。你能走得更远!” 更远是多远? 教授…… 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会关心我吗? …………………………………………………………………………………………………… 天明,鸟声清脆,迎着温暖的晨曦,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快!老妖婆要杀人了!天啊,居然连如意你都会睡过头!” 幺妹一边跑一边喊,几乎快跳起来。梦了一夜属于书如意记忆,现在的如意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还神游太虚,眼神迷离。她一边跟幺妹跑着,手上还拿着一条翠色的带子。“幺妹,幺妹,你……”她怎么都追不上幺妹,在后面就气喘吁吁地,最后禁不住高声大喊:“幺妹等等,你的头发还没有弄好!” “哪管这个,去到了再说!” 火急火燎地在千叠楼里奔跑,两个女孩极力奔跑的身姿惊破千叠楼的安寂,如划破夜空的璀璨流星,耀眼至极,炫目至极。 今天,是一个很特别很重要的日子。 两人好不容易跑到了嬷嬷指定的地方去,一眼看去,所有人都站好了,就差她们两人。 该学的都学了,这一批女孩们终于到了需要选择,或者说是需要被选择的时刻,估计昨夜就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安睡,放眼望去,一个个都带着轻微的疲态。她们紧张,不安,身上的衣裳却整齐干净,头发也一根根一丝不苟地绾在头上,一个个像犹带露珠的花苞,澈亮,招人喜欢,瞧着从心底就浮上一个词来:希望。 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孩拖着另一个女孩像箭一样冲来了,很多人都不禁都瞪大了眼。待看清那一个像疯婆子一样邋遢的女孩是幺妹,而幺妹身后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是如意后,教行嬷嬷整张脸就都绿了。 “幺――妹――!” 嬷嬷狮子吼出来,幺妹缩一下脖子,把心一横,拉着如意连忙往女孩们中间钻去。呀呀呀,一阵阵的尖叫声怒骂声,人群中就是好一会儿的混乱。 “别钻了,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吧。” 发言的是斜眼望过来的胭脂,今天胭脂依旧一袭花裙,粉色的缎带系好在双环发髻上,粉腮似桃花,看起来如枝头刚刚成熟的甜美鲜果。 就站在了胭脂身旁,如意趁着还有时间,连忙帮幺妹把剩下的一半头发绾好。 “全给我站好了!”教行嬷嬷大吼。 很快,上百位穿金戴银,身着绫罗绸缎的美丽女子们缓缓步了出来,楼里的所有官妓们就这样陆续出现了在女孩们的视线之中。所有官妓们或三三两两埋头细语,或笑盈盈地盯着女孩们看,眼神意味深长,看得女孩们更是紧张激动,心里胡思乱想,几乎不能自己。 坐在高高的楼上,身边站这着几位可人的丫鬟,轻纱遮面,正往这里投过来有浓重审视意味的目光的,就是千叠楼里的四位传奇性的贵篁们。 姹紫嫣红,佳人云集,只为了选出一个美丽的未来。 “我不多说。”教行嬷嬷的视线从每一个女孩的小脸上览过,环视一圈后,这一位严苛的老妇人用从未在女孩们面前展示过的柔和表情,在缓慢地吐字。 “你们这群孩子,是我教导过的最大胆最放肆,闯的祸也是最多的一批。未来的路就不是我能为你们安排,今天以后,你们就不再需要对着我这个老太婆,也不用担心有人拎着藤鞭在身后逼你们做什么,你们跟着你的官妓师傅,记得尊敬她,孝顺她,因为这位师傅她是将会把毕生领悟的知识跟才艺送给你们的人。” “明天日出的那一瞬间起,我跟楼主就承认你们是这里的一员。”教行嬷嬷抿了抿唇,在女孩们夹杂着无措,渴望,不安等等强烈情绪的目光下,严肃地点头。 “你们,终于被允许出楼了。” 进楼几乎一年,日日接受痛苦的训练,从未被允许朝楼外的风景望上一眼的女孩们,在今天,等到了这一句话。 明天,就是楼外的世界,那里的世界,精彩么? 女孩们的眼神都炙热了起来。 在得到楼主的同意之后,嬷嬷沉默一下,就喊。 “现在,楼里的官妓们,上去挑选要继承你们衣钵的孩子吧。” 嬷嬷话音刚落,有人在楼上笑道:“那我先来吧。” 抬头一望,“长袖善舞”绻玉棠倚栏而坐,眉目如画,笑似娇花。伸出玉指点一下额间的桃花状金色花钿,她慵懒地轻笑,发髻中的一双蝶形金步摇颤响,玉珠流苏摇曳流彩。 “我要胭脂。” 看着楼下名叫胭脂的孩子露出了狂喜的神情,绻玉棠呵呵地笑,满意地侧头瞧坐一边的“玉啼”鱼牵机,那一双妩媚的凤眼在询问。 “不是问题。”鱼牵机淡淡地说道。“我要的是明月那孩子,教行嬷嬷知道该怎么做了。” 绻玉棠笑意宛然。 “就知道鱼姐姐其实早有计较。”她不再理睬楼下的女孩们,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子绰约。温柔地瞥一眼,她就对斜坐在一旁的赭师流岚笑道:“那流岚妹妹呢?” “我……”赭师流岚怔了怔,软软的声音从她脸上的轻纱后面传出来,风姿楚楚,明丽动人的她扶着身子起来,试试环视一圈站在楼下神情各异的女孩们,稍稍犹豫一下,又回头瞧自己的贴身丫鬟兰兰一眼,她敛衽思索半响,才终于下决心了。 “是有一个孩子叫幺妹吗?”她怯生生地柔声问道,语气却坚定。“那个孩子……我想收下。” 教行嬷嬷连忙点头。 “当然可以。” 三位贵篁都挑下了人,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手执金扇的楼主身上。 众目之下,楼主手腕一动,手指还像翻飞出绚烂的花朵,轻挪金扇半掩面,这位性格孤傲,身为楼里历代中最年轻也最任性的楼主的女子那一低头,不胜皎月的流华,犹若立于繁花中的仙子,占尽风流。 一双是眸底冻一湖深沉悠远的冬潭,不可度测。 一双为灿若星河,纯净若山泉流淌,说不出的剔透明澈。 金风玉露相逢,馨香金扇之下,一双异芒流转的眸子就这样刚刚好与楼下的如意对上。一瞬间,楼主眸底的颜色深上了几分,里面流转的光芒,又复杂上了几分。 轻轻吹开时间的尘埃,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雪夜中,是谁曾这样轻轻地说,选择吧,跟她走,那就别后悔,语气淡然,眼神濯濯。而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雪夜中,又是谁握着玉片,故意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最后愣愣地看着天仙一样出现在眼前的女子,回答,好的。 好的,我跟你走。 那是一个承诺。 “如意,” 刹那,楼主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她以一个俯视的角度望着如意,眉尖入鬓,夹着似梦似幻的柔软质感。 我一直盼以后你的一生经历,都能尽如你意,当时的承诺,傻孩子,你又懂吗? 她慢慢地说道:“我柳怡宴说话算数,今日起,你就是千叠楼的下任楼主候选。”多么沉着而洒脱的一句,最任性的楼主做了一个最震惊人的决定。“未来的六年,你要先在楼里的三位贵篁身边学习,当三位贵篁都认为你有资格出师后,你就能到我身边了。” “我给你六年,以后一切,看你造化。” 话音刚落,早在昨夜就知道楼主这个安排的教行嬷嬷哼一下,僵住了全身。 “长袖善舞”绻玉棠柳眉倒立。 “玉啼”鱼牵机淡淡地一叹。 “病西施”赭师流岚蹙眉,低咳几声。 而如意,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人心中最幸运幸运儿的如意,她表情一片空白,只是傻傻愣愣地回望着楼上的楼主。 曾经,有一位老人也这样充满期待地说,我看着你能走到多远。 现在,就是眼前这一位风华绝代的人轻执金扇,低头浅笑道,以后一切,看你造化。 是不是一切都有轮回注定? 六年。 是你给我的考验吗? 六年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你会在期待着什么? 这像一场梦。如意张了张嘴,然后用一双小手紧捂住口,不让那一声幸福哽咽溢出。 请你等我,等我六年。 01 不归楼人 乐历三十年春。 京都。 又是一年好春,潮湿的春风带着浓郁的花香吹拂在宽阔平坦的红雀大街上,引得路人个个都面带几分醉意。 一年之计在于春,又有多少只雀跃的鸟儿在枝头上喧闹,一眼望去生气勃勃的景象。几家门前贴了新的联子,几家店铺门面又换了新的漆面,穿上刚刚制好的花衣裳,头戴新鲜滴露的娇艳花朵,少女和少妇们含羞地走在路上,脚步轻盈若风过云挪,摆动的裙裾犹若一道美妙的风景。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路人纷纷侧目,京都千叠楼的迎着这嬉闹的春风,在这年头第一次为京都男人们打开了大门。隔着绿瓦白墙,几枝嫩嫩的枝桠含羞带怯地从楼中探了出来,向世人展示它们的美丽。只见枝桠之上,数多激烈盛放的桃花如朵朵粉云,映红了单调的墙,映入了路人的心中。 还没能从这几枝惊艳桃花中挣扎出来,就瞧着从千叠楼的大门里缓步走出了一位少女。 人面桃花相映红。轻纱系面的少女脚步犹疑,一步一顿。 她穿着浅银红对襟直身长袍,外披米白团花披风,俏俏地一站,正如雪地里的一枝瑰姿娇花。双手捧着一把六相二十四品琵琶,少女就静静地站在门外,新月一般美好的双眉之下,一双眸子焦急地凝望着红雀大街的尽头。 红雀大街的尽头有什么?不过是同样的风景:悠闲漫步的路人,辘轳而行的马车,又有什么不同,值得这个美丽的少女希冀? 春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少女明显在等人。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少女眉间地焦急之色越发浓。她闲手一拨。琵琶发出一串悦耳地乐声。 少女嘟哝几句。不经意一抬头。就远远地瞧到了从大街尽头边上缓缓朝这里使过来地一辆马车。 马车缓慢地在大街上行驶。好似一个老人在散步。笃哒笃哒。坚定地顺着红雀大街。直直往千叠楼大门方向使过来。 ………………………………………………………………………………………… 一夜欢宴过。宿醉地楼里美人们听了一夜春雨而醒来。薄纱披身。纷纷打着呵欠轻手推开雕花窗户。看到一夜开遍地一树桃花盛放。 梳妆打扮。折一枝惹人喜爱地娇花儿饰发髻。三三两两走出房间地官妓们手上握一把团扇或一条丝帕。聊天嬉笑。赏花扑蝶。好不热闹。 而高高的楼上,有两位绝色美人对坐品茶。 《茶经》曰:茶,人在草木间。草木如诗,美人如织,就是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国中贵族大官盛行品茶,以茶品比喻君子性情。国内各种各样的茶类品种,万紫千红,竟相争艳,犹如龙凤撒下的光辉,只有真正懂茶识茶之人才能一一道尽其中风情,身为千叠楼里最高的官妓贵篁,自然要深谙其道。 外观整碎、色泽、嫩度、条形、净度,内透汤色、香气、滋味、叶底,一壶好茶,在于汤候,在于水质,在于盛茶器皿的好坏。不同的茶品应配不同的煮茶方式,选茶,鉴茶,最后才是泡茶。 绾着一个素净荷花髻,斜插一支白玉钗,佳人熟练地煮茶倒茶,顷刻,一杯上等的庐山云雾已成,观之色泽翠绿,香如幽兰,芽叶肥嫩显白亮,端坐捧茶一啜,昧浓醇鲜爽,提神清心。 “今天,楼里是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众鸟欢腾歌树杪,群芳愉悦启朱唇,人言花语共香馨。侧耳倾听楼下熙熙攘攘的声音,捧杯美人淡淡一笑,云淡风清。 时间过去,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不变的只是这京都第一青楼千叠楼,是这年年如期的姹紫嫣红开遍。 距离童妓们脱离教行嬷嬷的每日训练,被分到各个官妓手上,已经过去五年。少了每天童妓们训练的声响,千叠楼里这些年来沉寂了许多,日子也好像少了一些东西,楼里的人一日日地虚度,好似过得总不太欢心。 听了这一句,对坐的病美人――――赭师流岚轻轻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今日显得分外温柔的楼主。 岁月似乎特别眷恋这位佳人,除了让人气质愈发沉稳淡定外,时间没有能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穿着轻绿春衫,外披水墨竹秋香色长披风,下摆精绣的几株竹枝清爽宜人,恰好地衬托出着衣之人的心情,那一支温婉的白玉钗让人少了几分孤傲骄狂,添一点怡静淡雅,今日的楼主才是真真正正无愧为千叠楼里那一位最倾国倾城贵篁的女子。 在期待着什么吗?是这样地高兴…… 赭师流岚想了想,叹一口气,揉一下发疼的额,选择不去猜想了,侧身伸手握杯。启唇吹一下杯面的袅袅白烟,嗅着茶香,温热的茶汁能滋润她天生带寒的脆弱心肺,她满意地一吮。 “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不料半口香茶刚刚含在嘴中,流岚就听到了从楼门口那里传过来的声响,那熟悉的泼辣娇声完全掩盖去楼里的众一片嬉闹笑声,成为了主旋律,听着几乎没让她把茶水咳出来。“幺妹……她又……”急急地把茶杯放下,柔手拍几下胸口位置,流岚遥望着楼下门外,蹙眉喘气,到底没能把那一句话说全,但那份又急又无奈又想认命的样子是传达出来了。 侧头,扶额,流岚觉得这一年春来得太喧闹。 她可爱的徒弟又跑到大门上闹什么了? 大叹。 楼主扬眉,一笑堪比明媚春光。 ……………………………………………………………………………… “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五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幺妹也从一个野蛮的丫头片子长成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终于等到那老牛一样慢悠悠的马车使停到了千叠楼里大门前,早捧着琵琶站在门外的幺妹眼巴巴地步上前去。 五年,多少人浪费得起这五年,幺妹亲眼见证着如意在这五年里付出的艰辛汗水。如意头两年跟幺妹一起向赭师流岚学琴,后来因为赭师流岚大病了一场,学习就拖了一些时间,到第三年末才让如意学完出师,转到了“玉啼”鱼牵机的手下学习。而四个月前,鱼牵机带着明月和如意出门,说要到深山修行。 修什么修啊,又不是老僧!幺妹对此是分外有怨念。 足足在楼里苦等了四个月时间,听闻今早三人就会回来了,她马上跑到大门外等去,连流岚要求的指法训练都忘了,就眼巴巴地站着在大门外,也不管自己这样子有多引人注目。没在车内见着要等的人,苦等了一早的幺妹脸色一变,马上翻脸,对着刚刚才下了车的明月发出河东狮吼。 明月抬起了眼帘,瞧一眼已经轻步走远了的鱼牵机,就回答了幺妹,表情淡然。 “师傅没让她上车。” “什么?”双唇抖了抖,幺妹突然伸出一个指头死死地指住明月,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你们把她扔在了深山野岭里?!” “嗯。”明月静静地推开幺妹的手。 五年了什么都会变,不变的是幺妹的鲁莽直率,明月的清冷脱俗。同样成长起来的明月如一朵圣洁娇柔的芙蕖,一身雪白的素服只衬托得她肤若凝脂,冰肌莹彻,鸭蛋秀脸颜如新荔,她眼波微动,突然霁颜一笑。 “你放心,她估计很快就能回来的。” …………… 春意盎然的日子在继续,这个时候,在京都的郊外,某一个地方,一个书生打扮,眸若星子的人望着自己一双空空的手,耸耸双肩,迈步朝最近有人的地方走去。 由嬉闹轻盈的春风吹送,这个轻松惬意的背影越走越远…… 02 雨中少年 正春时节,潮湿的雨气弥漫在京都边陲的上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行人纷纷打起了油纸伞,阻隔着这湿漉漉,滑腻腻的春雨。 京都以宽达一百五十米的红雀大街为中轴线,一十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和一十四条东西向的大街,把外郭城划分为百多个整齐划一的里坊。全都城由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构成,总面积百多平方公里,人口达到百万。 这里正是这样繁荣京都的三重城墙中第一重大门定阳门所在。 进了这雄伟肃然的大门后,才算是踏进了京都的土地之上。 准备进城的人和马车都在定阳门外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城卫的检查放行。这种时候那沥沥的春雨漫天洒下,无孔不入,给这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细腻雨丝沾上了身,打伞不及的行人们都不禁露出丝丝无奈的神情。 湿了披锦的车顶,滑了棉布的鞋底,门外一串的长队伍人人看起来也不免多了点狼狈。城卫们依旧一丝不苟地进行检查,只是动作尽量加快,要知道,天色的确已经是不早了。赶在了天完全黑下去之前,这长长的队伍终于全数给批准入城,一瞬间无数把缤纷的油纸伞在城内大街上出现,给这阴沉压抑的天气添几分热闹活泼之意。 一个秀气少年用两长长的袖子遮着头,跟着队伍进了城。 撑着伞的人们走在他的身旁,脚步都比他快,或许是这个书生打扮的,淋着雨的少年背影看起来太惬意,或许是他缓慢的的步伐太悠闲自在,路人都不禁一愣,目送这个仿佛在雨中漫步的少年。 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奇特,左瞧右瞧,寻着个屋檐下的地方,少年就匆匆跑了进去。 “啊啑,啊啑!” 快成为落汤鸡地少年又可怜又无辜地打了几个喷嚏。他掸了掸袖子上地雨水。整理一下已经半湿地衣衫。抚着发僵地双臂。觉得浑身发冷地他抬头。望着屋檐外街道上地风景。 外面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景致。湿漉漉腻人地春雨依旧在下。狭窄地青石路对面。也是一大排普通地阁楼和店铺。大块青砖被石灰涂得粉白。然后又给雨水唰得发灰。像泡过了水地劣质纸张。一排黑瓦沿着房檐密密麻麻压了下来。瓦地边缘被勾勒出道道雨线。一直蔓延到门槛前地青石板上。 因了这不合时宜地春雨。今天傍晚地天气有些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地气息。仿佛已经能预见到什么东西在屋里地一角正悄悄地发霉子。 春天。万物滋长地季节。 少年站在了一间客栈地门边上。那红漆地大门后面。客栈里边零星有着几个散客。正一面喝酒。一面小声聊天着。声音跟雨声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天边地乌云翻腾。不消一会儿就全都散去了。抽丝一般。还给天空一片白。 感到一暖,少年怔了一下,探出手掌————屋檐外的雨丝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渐渐消弭。手指擦拭着掌心,的确没有感觉到雨水的存在,拨开额头上粘着的湿发,就瞧见了蹒跚着从云后面出现的太阳的耀眼身姿。雨后的彩虹,从屋檐的这边,跨到了那边,像一条美丽的天桥。 雨停了。 街道的行人步伐愈快。 正给那一阵沥沥春雨熏得昏昏欲睡,客栈的老板一手搭拉地放到槐木的柜台上,一手支下巴,眼皮打架中。 咚咚几下柜台敲响的声音,老板惊醒过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台前的少年。 哎呀,客人?老板连忙抹一把脸。 “客官你好啊,小的能为你做什么?” 柜台前的少年一双大而澈亮的眸子眨啊眨,像天边闪烁的晨星。 在老板的询问下,少年含羞地低头。 ………… 不消半刻,路人就见着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给客栈老板粗暴一脚踢出来了。 “没钱还来打扰老子睡觉!现在的小哥真是胡闹得……去去去!” 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吼,少年裂嘴站起来,吐了一下舌头,连忙跑开。 乌云散去,一束束难得的阳光射下来,街道的路上积着一滩滩的清水,映着碧蓝的天空的倒影,街边屋房的飞檐还有雨水成串地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像一颗颗晶莹可人的珍珠。 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揉揉发酸的一双腿,见各家陆陆续续地在门前挂上了灯笼后,少年不得不开始发愁了。这里不过是第一道城门所在,京都的边沿地区而已,要走到位于京都中心红雀大街上的千叠楼去,单单靠一双腿,就是不吃不喝的,也起码还得走上一、两天。 摸摸越发扁下去的肚子,站在阳光下的清秀少年蹙眉。 “……不是办法。”习惯性地扁了扁嘴,完全不懂自己现在这模样做这动作会是多么地可爱秀气。 不用说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正是千叠楼楼主候选人,未来的最高官妓,我们那个在这五年里吃尽了苦头,还终于给鱼牵机扔下车的的前考古学家————如意了。 四个月深山修行结束,给鱼牵机一脚踢下了马车,说你最好自己走会楼里去,看着马车施施然离开了,吃惊错愕发愣完后,人终究还不是得认命自救。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却想不到办法找地方过夜,真的愁愁愁。 如意抬头望天,现在是什么状况,鱼牵机扔她下车的时候,可没有扔下半分钱啊…… 无奈地,问了一下路人,她穿过几道街,缓慢步了过去。 雨过天晴的街道,少年装扮的十五岁少女一步一步,背影依旧惬意自在。 她问的是这里公用水井所在之处。步寻到了水井,从水井里提上一桶清冽的井水,如意喝上几口,舒服地呼一口气。在繁花的京都里,也不是每一家都富裕得开得起自用的水井,所以基本上隔着几道街就能见了一个公用的水井,也算为像如意这种可怜的饿肚子中的家伙提供一点帮助吧。 在井边休息,把双手放到脑侧,用袖子遮住脸,走了一天累极,如意干脆就坐着不动了。众人眼中,就是一个疲惫的少年坐下,在水井边轻轻睡着了。 走过路过的人瞧见了,都露出一点同情的神色。 如意露在外面的一双手修长纤细,算得上是一双美手了,但瞧清了就发现上面存了不少不和谐的阴影,它们重叠地布满其上,怎么瞧着都古怪别扭,再细看一下才发现上面全是一个个厚厚的老茧。 斜倚着水井,眸底一闪而过的深思,她干脆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拉了拉袖子,闭上了双眼。黑暗袭来,世界此后失去了色彩,只唯一留下了声音————人们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街边刚刚走过的小贩摇铜铃时的声响,铁轮马车的响声等等,一一涌入耳朵。 渐渐脸上露出淡淡的幸福神情,如意明显很享受此时声音混聚的效果。 “我教于你的第一课,就是分辨所有的声音。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身为最高的官妓你必须学会分辨他们的话。哪一句是真心,哪一句的假意,最善解人意的花朵如何能不懂。欲歌先学遍倾听,多少人用表情来骗人,用甜言蜜语迷惑,我了解那些被欺骗了的女人,心是如何慢慢在凋谢的。所以身为未来楼主的你必须要记住,不是表情,不是言语,忘却你面前之人的形态,你能倾听的只有这涌出喉间的声音,从来都只有这细腻真实的声音,不会欺骗你……” 飘进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多了,就算是如何细微的声响,都给她一一分辨出来。 “当啷。”这个她懂,是金属磕碰声。 “嘿呲。”雨天在泥水里走路的声音。 “飒飒。”嗯,也听得分明,是风吹动树枝叶声。 风吹过屋檐发出的声响,绳子断了的响声,谁又不小心扑呫一声滑倒了的声音……如意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喂!”这个她知道,就是不太礼貌的呼唤声嘛…… ……? 慢,不太礼貌的呼唤声? “喂!起来!” 又给这样唤了一次,迷迷糊糊中如意睁开眼,就见着一双带怒气的黑溜溜的眼睛逆着光,正盯着她。 一个十岁左右的可爱男孩,就气冲冲地站在了她面前。 03 男孩与风铃 一个十岁左右的可爱男孩,就气冲冲地站在了她面前。 “别挡着,我要取水。”男孩唧唧喳喳地嚷嚷,恨不得上来踢她几脚的样子。 给灼眼的阳光闪了一下,如意翻身,危险地半眯着眸子,用手托腮坐起来,一看清眼前的人就开心笑了。 这男孩眉宇间的神色,居然有一点像泼辣的幺妹。 她笑得欢,男孩就瞪大眼。 “笑什么,你快让开,娘娘腔!” 娘娘腔?悻悻然把托腮的手放下来,挑了一下眉,如意正莫名其妙,想到这水井哪儿不能取水,一定要在她坐的这一边么,谁知她才缓缓站起来,就马上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儿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男孩冷哼一声后经过她身旁。 偷偷伸手在男孩头上比划一下,如意笑得像一个恶作剧中的孩子。 男孩压根就没注意到如意在他身后的小动作,要不然,估计他会跟如意拼命,因为他最恨别人说他矮了。 事实上,男孩个头真的就极矮,这水井井沿怎么看都比他高,也只有如意坐着的地方,下面垫有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估计刚刚好能让男孩踏着好取水。男孩见如意慢悠悠站起来了,大声哼一下,再瞧如意满身狼狈窝囊的样子,就不屑地摇了摇他那可爱的头。 给一个小男孩鄙视了。如意摸摸后脑勺。尴尬地望望天。望望地。干脆打算想想今夜怎么办。 现在她身上不存分文。真真就一个穷光蛋。 怎么办?要不再跟客栈老板商量一下。她洗一天地碗。让老板放她进去住一夜柴房? 摸着下巴正琢磨着此计地可行性。突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如意回头。男孩半个身子往井底下去了。 这情景太熟悉了。 为什么她身边地人。都一个个想往井下跳? 大步上前,路滑,差点摔一跤,急急一手抓住男孩的衣裳,如意不得已开始救人。 “小家伙你干嘛想不通想跳井呢?我救你还不行吗,你可别下去,别人会以为是我谋杀你的啊,我说你真的小小年纪干嘛这样想不开,再说你下去了,这井水以后谁还敢喝,害人害己的,要不要考虑一下不跳啊,要不……换个地方?我我走了一整天了实在没力气啊,我抓不紧你的……你快抓住我的手!” 挥舞的小手拍飞了吊桶,让桶里的水淋了满满一身,男孩紧紧抓住如意的手。 “拉……我上……去!”他唇色发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样子比较像想把胡言乱语的如意掐死。 “哎?好啊。”如意把人拉出了井口。 刚刚出来,男孩就气急败坏地拍开了她的手。 “你刚刚说谁要跳井!”大喊,童音脆脆的好听。 呀呀呀,现在的孩子真难伺候啊…… “我这不是快四个月没跟人说话了,心急的毛病。”眨眨眼,腼腆地挠头,斟酌一下言辞,她讷讷地说道。“我就没那意思,嗯,总之小家伙你别介意。” 小家伙?男孩脸黑黑的。 四个月没跟人说话?你以为你是野人啊? 自尊心极强的男孩恶狠狠地瞪如意一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好歹知道眼前的是救命恩人,不再过多地计较,拍拍身上的水,撸着狼狈的湿袖子,男孩板着脸,继续拿起了吊桶。 他,要,打,水! “我帮你好了。” 如意快一步上前,于是男孩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迅速地抢过了他手上的吊桶。 干脆帮人帮到底,水也一起帮打了,她真的怕再来一次井底救人……想着,有气无力地饿着肚子干体力活,如意一边努力拉着吊桶,一边就想不明白了,纳闷地琢磨着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想不开,这几年流行跳井么?她一头雾水,不料手上动作拉到一半,突然就想到一些东西,古怪地盯着手上的吊桶,又回头看一眼那身高分外“娇气”的男孩。 难道……? “扑哧!” 在男孩渐渐难看下去的脸色中,如意忽而笑了起来,狂笑的那种。 她纵情地拍着井沿的砖,一下一下。“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你,你……”忍俊不禁,吊桶拉不稳了,弯腰在一边笑,“你真的太,太……矮了……” 在听她吐出最后一个字后,男孩整张小脸都黑得像锅底了。 真相就是这样伤自尊,水桶太重,男孩又太矮,此消彼长之下,重心失守脚下一轻,他自然咚一下准备朝井底发展…… 整个耳朵骨都红透了,男孩真是气急败坏。 “不许说我矮!” “哈哈哈……” “你听到没有!” “哈哈哈……” 大雨过后的街道边,一个拼命跺脚的可爱男孩,一个狂笑的书生打扮的“少年”,两人的吵闹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哈哈哈……!” ………………………………………………………… 在千叠楼里,幺妹疾步追着明月跑,一句一句焦急愤怒。 “你师傅把人扔在山脚,又一分钱没留下,是想害死如意?” “她能回来的。” “你当如意是神仙,不用吃饭,不用睡觉?” 明月比划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终于厌烦了被这样咄咄逼人地追问,回头来。 “这五年如意的变化你也知道,应该是早看得明白,你就这样不相信她吗?” 她言辞清晰。 “如意她跟你一起接受赭师贵篁教导快三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本事才对,可看你对她的了解,还不如我。” “除了她,有谁能由一个刚刚接触乐器的初学者变为精通琴鼓瑟笙的大师,就仅仅只用三年时间?除了她,有谁能在我那一个严苛绝情的师傅手下待了两年,还能越发发展出那一种嘻嘻闹闹的性子?除了她,除了这个楼主候选如意,还有谁能?” 明月语气太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一连用了几个反问,其实在她心里,大概,也是深深佩服着如意吧? 听之,幺妹迟疑地松下了双肩,却仍然想开口。 但又给明月阻止了。 “还有,等她回来之后,你最好听一听她的歌声,这样你对她的信心能多一点。”明月再说道,清清冷冷地抿唇,又是那让人悚然的微笑。 “师傅原是准备把她在山里逼疯的。” 她顿一下。 “四个月的幽禁,她能下山就算一种奇迹。” …………………… “不许再笑。” 如意嗯地应一声,还是勾起了嘴角。 男孩说她好歹算救了他一命,请她到他家里住一夜,刚刚好如意无处可去,就顺着男孩的意思下去,答应了。 他说他叫金浩,如意告诉男孩她叫意如,书意如。 男孩头歪一下,再次闷闷地喃几句娘娘腔。 如意耸耸肩。 穿过几道小巷,来到一间比较破落的屋子前。 这屋子是真的比较破旧,跟附近的房屋对比一下就寒酸了。但如意却觉得这屋子好――――两排篱笆围着小小的院子,篱笆上爬满了白色牵牛花,望进去院子里一块小地上种着一些蔬菜,一棵棵翠绿欲滴的,而门口一棵大大的榕树。门边悬挂一串竹子做的风铃,叮当叮当,风吹玉振,风铃发出一串串让人心宁安静的铃声。 在佛教中,“铃”的意涵是惊觉、欢喜、说法三义。 盖铺天盖地而来,是警示、静心养性、或祈福,所谓叮当,是苦、空、无常、无我。 听到了脚步声,偏头,回首,乌墨一般的长发倾泻在身侧。 只见一个男子坐在屋前。扶着门,他朝走过来的两人展颜一笑。 “浩儿,你带谁回来了?” 温润如玉,比铃声更舒雅,比风声更柔和。 叮当叮当,漫天洒下柔声细雨。 04 刺青 一套素色的男装衣裳,干净,叠得整齐,被捧在修长的手掌中。 男子一笑,几缕发丝滑过肩,脸颊收紧,有一种微微羞的感觉。 “屋里简陋,小兄弟莫介意。” 进了屋,男子慢条斯理地从屋里摸出一套衣服来,放到桌面上,很自然地扶一下桌脚。 “这是我的旧衣裳,你身上的衣服也湿了,还是换下来吧。” 最柔和温良的话语。 如意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一头让女子都要妒忌的乌黑顺柔的长发只在脑后松散地束着,白净俊逸的脸上一直敛着温和含羞的笑意,身上一袭白衣的他让如意有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的人是一抹柔和的春风,能轻拂进人心。 连忙接过那男子好不容易摸出来的衣服,如意原来想点点头,后来一想不对,就开口道谢。 “谢谢。” 标准的少年音,从她口中发出来,跟鱼牵机学过两年的她,很容易能改变自己的声线。 男子一听。点头微笑。淡淡地朝她站着地方向转过头来。 俊脸上一双原本应该可以神采飞扬地漆黑眸子。只泛着朦朦灭灭地安寂地雾霭灰。 他是一个瞎子。 就是最光彩流连地七彩琉璃上面有了一道裂痕。让人又遗憾又心疼。 他名叫金禾兮。 一个跟他本人温润气质完全符合地名字。 无端的,如意又想起了刚刚那一阵惊艳的风铃,叮当叮当。 这像春风一般的男子,跟让人心宁安静的风铃很配。 ………… 进到里屋离去换衣服,如意脱下湿漉漉还有点脏兮兮的一身书生打扮,解开头发,开始换上男子给的衣裳。 “咝——!”她突然低低抽一口气,浑身一颤,差点没跳起来。 忍着痛的样子,她揭开右上臂上黏住状了的湿衣,看下面再次发红的皮肤。 她雪白的右臂上,纹着一个很妖艳的图纹,用的是鲜艳的朱红色,远远观之那图纹好似一团熊熊的火炎,纹路一笔笔丝丝分明地勾勒,汇聚了成为罂粟花妖豔的美丽。 那是官妓的纹身刺青,五年前给教行嬷嬷用滚烫的一簇簇针刺进肌理中,纹上身的,那一针针上的颜料颜色鲜艳如血,明丽莹亮。传说这个刺青是纹入了骨,人死了之后也不会褪,真正的相随一生。 有了这个纹身,就是千山万水,她也要回到千叠楼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心翼翼,轻手地擦拭去这个刺青上面粘着的雨水痕迹,瞧那越发艳丽起来的颜色,如意龇牙咧嘴地,表情痛苦。好折磨人的疼,麻麻刺刺的,好像有人在用镰刀在慢慢地凌迟着她的手臂上的神经。 明明这刺青已经刺上手臂五年了,但每当刮风下雨和泡过了水后,它都会这样发红发痛,痛得要让整只手抽搐。 如意问过嬷嬷为什么会这样,嬷嬷没有回答。 估计是体质问题。 往上面吹几口,直到觉得没有那么烫那么痛,她试一下握拳,转动手腕,又按着肩膀整个活动一下手臂,确定是大概无恙了,才放下心,继续拿衣裳穿。 有一次她痛得厉害,躺在床上冒冷汗的时候,为了安慰她,幺妹捧来了冰块敷在上面,结果没多久就都融化了。 就好似这纹身刺青,真的就是一团不眠不休燃烧沸腾的火焰。 最缠绵,最酸楚。 让她不能眠,不能歇息,好似要时刻提醒着她:这个世上再大,除了千叠楼,都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 稍微整理一下,总算是把衣服穿好,不一会儿,清清爽爽地扎好白色的腰带,披散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如意步出里屋。 刚刚好,没走出外屋,男子金禾兮和男孩金浩有一段对话就让她偷听到了。 先是男孩娇蛮的声音。 “爹,你干嘛对那个娘娘腔这样好?随便留他一夜就算了。” “这样不好。” “还能有什么不好。” “浩儿……” “爹,浩儿就看那个娘娘腔不顺眼,他刚刚可不怀好意地盯着爹看了好久!” “……” 如意挑眉。 什么叫她不怀好意,她现在的身份是少年好不好,你以为我会对你的爹爹做什么,啊啊啊,真真难伺候,这小家伙比小时候的幺妹不可爱多了…… 不过,小家伙叫金禾兮为爹?真是好年轻的爹。 “他是浩儿的救命恩人。” 瞎子金禾兮缓慢地回答,每一个字发音都相当标准,速度慢,却丝毫不显拖沓冗长。 “没有他,我就再见不到我可爱的浩儿了。” 他顿一下。 “所以很感激,很感激他……浩儿,你会明白吗?”舒缓得温文尔雅的声线,让人发不了脾气。 顿了半响,男孩估计很受用这一句话,愣是没再说什么如意的坏话。 “那算了,不过我不帮娘娘腔洗衣服!” 他扭扭捏捏地再嚷嚷。 “爹你也不许帮!” 如意偷听着忍不住又想扑哧一下笑。 她心情愉悦地步出去。 发现如意居然在里面偷听,男孩小脸一红,都没来得及大斥,只是目瞪口呆。 走出来的如意面如冠玉,秀气的脸上一双廖若星辰的大大眸子,带迷离浅笑的嘴角,金兮凌的衣服穿上她的身是有一点大了,袖子长长的,让她看起来更娇小,衬出了一点青涩的味道,浑然就浊世中的一个翩翩美少年。 金浩左看右看,这是那一个在井边缩着身子的邋遢家伙? “娘娘腔,你是什么人?” 摸摸鼻子,如意有了恶作剧的念头,“你猜猜看?”男孩说不知道,如意于是回答:“我是……娘娘腔。” 男孩脸黑了。 金禾兮没能看到如意作弄成功那恶劣的表情,只当如意跟金浩开玩笑,就只在一边浅笑不语。 呵呵,有趣的一对父子。 如意笑嘻嘻地,明亮的眸子底下一片幽深寂静的海。 05 回京 她其实急着回去,回千叠楼里去,是这样地焦急,像准备扑火的流萤。 所以金禾兮父子再有趣,也没用。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曾经一脚踢人脾气暴躁的客栈老板就是金禾兮的姐夫,男孩金浩的姑丈。 再次见到如意,留着八字胡的客栈老板正拨弄着他那比脸盘大三倍的桃木算盘,五指飞舞,弄得哒哒地响。 “可以。”老板说道。 在试着询问能不能有个办法到内京去时,老板这样地回答,并向如意迅速扔出来了一个大桶跟一块湿湿的抹布。 “看在禾兮死去的姐姐份上,你在我这里打杂一天,我帮你安排一下。” 开始拿笔在账本上写写算算的老板还有空抬头瞟了如意一眼。 “你会做杂活儿的吧?” 瞧眼前这少年细皮嫩肉的,他担忧。 如意捧着笨重的大桶,一把抓着抹布甩一下,动作潇洒。 “放心。我很久没有打碎过盘子了。” …………… 擦擦洗洗。不亦乐乎。听说客栈里来了一个美少年员工。附近地大妈大婶加外向活泼地少女们都来凑热闹了。 原来对刻薄小气地客栈老板那个温润如玉地小舅子就觊觎已久。现在再来一个水灵得像新鲜桃子地美少年。特意来瞧地人多了。客栈就迎来了它最辉煌地一日。老板地脸快跟得上菊花一样绽放。 傍晚时候。又有一个从外面进城来地戏班子道客栈来投宿。上百号人。搬着几大箱地东西进来。客栈后面地马厩都塞下了满额地马匹。几个店小二忙得脚后跟不沾地地在客栈跑来走去。客栈越来越热闹。 客栈老板跟戏班地头头商量一下。就叫如意过来。 “我替你说了,刚刚好这个戏班也要上内京皇城区,结果他们同意顺便带上你,不过你一路要安分守己,时不时帮忙干活,不许偷懒,那些其他的伙食费之类的他们就给你免了。” 还能怎么样,猛点头就是了。 什么都有着落,在金禾兮父子家里过一夜过后就跟戏班走,算算几天就内回去了,如意一身轻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用过简单的晚餐,一夜到来。 金禾兮父子的家就是田园风,夜里清新的泥土香气溢满鼻尖。星光灿烂,水洗过的夜空就是这样的璀璨,粒粒闪烁的星星好似伸手可摘,偶尔一阵舒爽的夹着花香的夜风吹来,又吹响门前悬挂的风铃,叮当叮当,分外悦耳喜人。 哄完男孩金浩睡下后,听到门口出来的声响,金禾兮拿出一件外衣,摸着墙走到了门口。 几只碗盛着一点水,一字排开在面前,用筷子轻轻一敲,发出不同音阶的音色,清脆响亮。 叮叮咚咚,心情很好的如意在门口一个人玩耍。散漫随意地敲,敲出一首节奏轻松,俏皮可爱的小曲,混合着叮当的风铃声,编织出着一夜最美妙甜润的乐声。 忽而一件外衣温柔地披到身上,正忘情的她吓一跳,回头,就见了站在身后的男子。 “吵到你了?” 说谢谢,她拉一下这月白色的外衣,笑着问道。 “不是。” 自然地在如意身边坐下,月光温柔地打下来,金禾兮的侧脸看起来有珠玉般的光泽,眉间纯净如稚子。 “明天走?”他朗声问。 “嗯。”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爬满牵牛花的篱笆下,几棵刚刚种下的菜发着嫩嫩的新芽,在月光下如婴儿般地呼吸。敲三下面前其中的一只碗,发觉响声有异,如意把它拿起来,用筷子滤着,一点一点倒出了清水,滋润了一地肥沃的春泥。 不多不少,倒掉四分之一的水,再敲,声音改变,听起来清越动听多了。 如意满意地笑了笑,正准备再来一曲,旁边的金禾兮却轻轻递过来一包东西。 “记得路上小心。” 禾兮他递给如意一些银子,这样浅笑着说道,动作大方,笑里带着已经熟悉的羞涩。慢条斯理的声音是普普通通的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声,但从他嘴中吐出来分外地干净,像涓涓清泉,清脆但不浮躁,缠绵悠远,清耳悦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意在深山上听了四个月的水滴声,现在觉得这一把声音是最美丽的声音了。 禾兮他的话总是这样温软轻柔,一声声击著人心深处,洒散在初春的土地上,就滋润了生机的绿芽,比任何阳光雨露都有效。 温馨,情重。 又是这一种错觉,就好似如意是他一个很重要的家人,而如今就是他送着这个重要的亲人出门。 不问为什么她这样地焦急焚心地想离开,也不问这次萍水相逢在她眼里算什么,他说路上小心,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他会等你回来。 如意一愣,赧然。 “我不能拿……” 一定不能拿,萍水相逢的,她已经欠这人很多了。这样想着,结果当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微微侧头,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后,如意迅速地败下来了。 “……那,谢谢你了。” 讷讷地接过来。 金禾兮他安静在坐在那里,身姿像春里新发的一枝柳条,柔软坚韧,让人自然地对他生出许多许多的好感。那一双月辉下依旧漆黑的眸子清澈,要仔细地看许久,直到隐约觉得那瞳之中确实显得有些空虚,像是始终聚焦在眺望不存在的远方,才能微微伤心地相信――――这的确是一双属于瞎子的眼眸。 “以后你跟金浩一起要是来京都红雀大街上来玩,可以来找我。” 禾兮听懂了,嘴角的微笑清润似露。 “会的。” 估计永远不会的。 “要不记得写信给我,我留下地址。” “也好。” 如意起身要寻笔纸,禾兮却摇摇头。 他向如意伸出一只手掌。 “你在我掌心划,我记得住。” 如意握起他纹理细腻的手,看一下,自己手全是的老茧,尴尬地嘿嘿笑几下,扔了筷子,用食指专心地一笔一划写地址。 “记住了?” “可以。” “真的?” “嗯。” 在听他真的一字无差重复了一遍那又臭又长的地址,她没辄了。 “内京里面是怎么样的?”夜凉如水,如意漫无目的乱敲出来乐声,安静倾听着的禾兮露出些许微妙的神色,突然问道,语气好奇。 如意于是跟他说红雀大街,跟他说内京里大门大户的人们过的奢华日子。而最后,如意还是问了。 “你为什么不参加科考什么的,做官呢?” 禾兮怔了怔,半响,偏过头来。“姐姐的遗愿,不希望我做官。”不慌不忙地回答,也不忸怩,只是很自然地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我一个瞎子,应该做不了父母官的。” “那……经商也行,你头脑这么好。” “姐姐也不愿意见我经商。” “……” 不许做官,不许经商,甚至不许金禾兮走出这个地方,给自己纯良的弟弟留一个严密的牢笼,金禾兮那死去的姐姐什么诡异的心思。 不过人都已经死了。 从金禾兮的眉宇间,如意没能看到一丝的不满跟怨气。 无聊敲一下面前的一只只小碗,她问。 “……想学吗?很好玩,我教你敲这个。” 干瘪瘪又生硬的一句,她转移话题的本事五年过去,都是不变的糟糕。 糟就糟糕吧,有人受用就行。 夜风吹过,脸颊一侧的发丝轻抚,禾兮点头,笑里不染尘埃的干净。 ………… 第二天天明,在金禾兮父子相送下,带着一个小包袱的如意准备跟着那个戏班走了。 客栈老板不放心,再叮嘱一次。 “这戏班子是大家子的,国中很出名,你跟着他们走一定要自重,别丢了我的老脸。” 看如意那秀气干净的模样,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一个逃家出来游玩,个性散漫的公子哥儿,就是瞧清了如意双手上的厚厚老茧后,客栈老板还是将信将疑地,不太信得过如意的样子。 整个戏班纪律严明,上下所有人穿着整齐的青竹色衣衫,男子系黑色腰带,女子挂橘黄头巾,看着就男的精神,女的娇俏。 这戏班子规模的确很大,上百号人,各自有专职,单单是负责奏乐的乐班就有几十人,鼓瑟吹笙,奏琴敲钟,一应俱全。也只有这种大戏班的,才敢进京都来表演,谁不知道京都教坊最强,里面美人如云,个个才艺出众,每每上台出演都让京都人们惊叹不已,这民间戏班的要真没个斤两,哪敢进京都最央的皇城跟教坊比较。 “有缘再见。” 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天,但感觉就是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终究酿出了一点不舍,穿回原来的衣裳,一身书生打扮的如意最后跟人道别。 “走就走,谁想再见你,哼。” 男孩金浩嘟嘴,从年轻的父亲身后冒出来,扭捏的样子。 心口不一的小家伙,如意蹲下来信手就弄乱他一头微卷的发。“好好照顾你爹,小家伙。” 金浩原来是一个孤儿,3岁前跟着老乞丐在街头浪荡过,老乞丐死了,他饿倒在金禾兮的门口,才给心肠好的金禾兮捡回来当了儿子。难怪金浩小家伙那性子怎么看着有一点幺妹的影子。这样也好,有个坚强聪慧的金浩在身边,能守护一下性格温和纯良的金禾兮。 “不许叫我小家伙!你以为比我大很多吗?我再过四年就及冠了,是大人了!”拍开她的手,金浩气极。“到时候我一定是比你娘娘腔强十倍的男子汉大丈夫!” 再作弄一下金浩后,戏班在催促要出发了,如意于是终上了马车。 笃哒笃哒,戏班的长长车队慢慢离开,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从车窗里探头出来。 “禾兮――!” 牵着男孩站在路边的温良男子侧头,回首倾听。 “学拉一下二胡吧!” ……二……胡……清脆带笑的少年音随着马车的离远而越飘越远,一句话飘回,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空气里回荡弥散。 不知道何时,才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趴在车窗边的如意兴奋地笑了。 千叠楼,我要回来了。 06 爱凤(上) 回去,回去,归心似箭。 离开了善良可爱的金禾兮父子,踏上了回归的路程,一晃眼,几天过去了。 戏班全名应该叫蓝采班,整员一百一十三人,其中家族人员多,里面一半人姓蓝。 一般戏班在各省各州间流走,流动的方式是旱路多靠肩挑驴驮车载,水路多靠船运。冲州撞府,求衣觅食,民间戏班也有称散乐,就属于俗称难登大雅之堂的娱乐节目,常常还有人分不清杂耍和戏班子戏剧表演,见就戏班子只知道直呼杂耍团。 可想而知,这个蓝采班能发展到这个规模,是实属不易。 称它的国中最大的民间戏班组织也不为过,随带的乐器就满满几大箱,乐器种属多,金、革、丝、竹、木俱全,教坊鼓、杖鼓、板鼓、筚篥、拍板、笛、琵琶、方响等都具备充足,看得出是已经尽力效仿教坊乐部配器的规模。上台表演还需定做的服饰和道具,这些蓝采班也是狠得下心,道具实铁实木,一点不偷工减料,服饰用的是上乘的衣料,虽还不及教坊的绫罗奢华,但在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戏班子里能看到这种严谨水平,已是让人惊叹。 怪不得敢上京都来表演,好一个蓝采班。 是如意在千叠楼里过日子所以有点孤陋寡闻,蓝采班这次并非自发决定进京――――它们戏班在国中的名气大,都惊动到了皇城里面的贵人,刚刚好再过不久就是端淑皇太后的六旬万寿,为讨皇太后的欢心,官员就想出了引这民间戏班子进皇宫表演,让看惯了教坊宫舞宫乐的这位天下最尊贵的老妇人享受一下朴实的民间音乐,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戏班,就是蓝采班。 携带道具乐器赶路躜行,身负重任,这次进京蓝采班是要竭尽所能,做到最好,万不能出现差错,一路上都人人忙于精进自己的技艺。对于突然塞进来的这个同路“少年”,没多少人有那个精力理睬。 而且近来戏班子总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人人心怀疑虑,更加把无关紧要的如意透明化处理。 “又是怎么样?” “又好了……” “真地么?不是说都已经给大姐摔烂得没法修了?” “谁知道。今天开箱地小何。见着地就都一个个完好如初地……” 近来戏班里地灵异事件频频发生。一些早已经坏掉地乐器总是莫名其妙地突然一夜间被修好了。 从惊愕到不安到疑惑。戏班里地人日夜谈论这个事情。但总得不到一个结论。 难道是鬼神作祟? “哦……” 已经给所有人晾一边去已经很久的如意打了个打呵欠,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 她眼角的抑郁之色浓重。 发现原来的估计出了重大错误,让她跟着戏班出发的这几天都过得很不顺心――――原以为跟着戏班走,不过几天就能回到皇城脚下的千叠楼,但如意低估了蓝采班的名气,这戏班每到一处,当地的贵族大户和官家都纷纷要求戏班留下来表演,有一些甚至已经早早派奴仆来交代,说府上早邀请了贵人订了筵席,要戏班来表演,说重重有赏的,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留给戏班。 蓝采班名气再大,里面一个个都还是平民老百姓的,万不敢跟这些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叫板,再无奈也得留下表演,所以戏班的日程是一再耽误,转眼几天过去了,皇城依旧那么遥远。 按这个速度,再十天八天的估计也回不到千叠楼。 焦急后悔也没多大用处,身无分文的如意也没有办法,唯有老实地跟着戏班龟速前进,时不时帮忙搬东西的,浑然一个戏班打杂小生。 今夜又是一夜忙碌的表演。 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抱着一样东西往这里走过来。 “意如小哥,快,来帮忙抬一下。” 跟如意混得比较熟了的她们见了好像没事干的如意,高声唤一下。 “好。” 如意过去一把抱住了女孩手上的东西。 很沉,是一把五十弦古瑟。 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宝玉者曰宝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这一把奇特地具备五十弦的古瑟通体髹黑漆,描绘金色花卉图案,瑟是好瑟,能弹得起这一把五十弦好瑟的更是高人。 “爱凤姐发脾气了,突然不要琴,让我们把这更大的大家伙扛来。” 戏班的头牌女伶叫爱凤,是戏班头头的爱女,传闻她是琴棋书画皆精,最擅操琴,而且歌喉婉转动人。 最主要的是,听说这爱凤是脾气很大,四十多岁的戏班头头还特意前来告诉如意。 一,不要惹爱凤。二,不要惹爱凤,三,还是不要惹爱凤。 这位传说中的爱凤姑娘的确是一个美人,二十多岁的年龄,一双妩媚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身段自然的婀娜多姿,瞧着就让人心醉迷恋不已。就是她的脾气果然如传闻的一样糟糕,在一次尖声责骂几句谁家招待如何如何恶劣,饭菜如何如何难吃,翻了所有的菜,跺脚走人后,成功地留下尴尬的戏班成员和一堆对她瞬间幻想破灭了的大人物们。 嗯,婉转歌喉啥的是听不出来,不过听她人能这样尖刻地骂上一段话都能不换气就知道,爱凤姑娘是真名不虚传的。 戏班里坏掉的大部分乐器,还不是出自这位脾气暴躁的美人的手笔。 早知道戏班带上的乐器众多,今日居然还能见到了这样难得稀奇的五十弦鼓瑟,如意终于稍稍有一点惊讶的感觉。 爱凤还擅长鼓瑟? 一个民间没有机会接受统一乐器弹奏教育的女子能有这种才能,难怪她能这样嚣张…… 天才。 自认为是一个庸才的如意耸耸肩,帮着丫鬟们把瑟搬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见这一把烂瑟搬回来。 这这这……是她刚刚捧进去的好瑟?如意嘴角都抖了。 “完蛋了,今天爱凤姐的心情真差,连这把平常喜爱的古瑟也下手毁了,看来今夜的表演还得跟头商量一下,别让爱凤姐上台才好。” 手脚利落的丫鬟们说到做到,拜托了如意把瑟随便搬回去后就急急去寻班头了。 看着根根弦具断的古瑟。啊啊啊,要是赭师师傅在场的话,看见了还不气得吐出几口血来…… 拾起一根弦丝,如意抱起了整个瑟。 ………… 第二天发现这古瑟居然也神奇地给修好了,戏班的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神灵保佑,我们这次表演一定会成功的。” 戏班头头激动。 一旁神色疲惫的如意再次打一个大大的呵欠。 她的呵欠才打到一半,就突然间一个戏班的小子慌慌张张地跑到班头面前。 “班,班头,爱凤姐她……她又发脾气,说今晚不表演了!” 震惊人的话。 什么?不表演?今晚等着的还有一场大宴会,到席的都是大人物,蓝采班能得罪得起吗? 一瞬间,似乎皇城中的千叠楼,变愈发遥不可及,没人发觉到如意眼角的阴郁之色已经浓得好似墨汁。 她不能再等了。 07 爱凤(下) “师傅,我们要像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样爱惜乐器吗?” “对。” “那,要是有人不爱惜乐器呢?” “……砍掉那人的双手!” ………… 爱凤姐又发脾气了,她的脾气像四月的天,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说变就变,那风的龙卷风的风,雨就是冰雹雨的雨,遭殃的是她身边的人。 话说她母亲怀她的时候一定的偷吃了辣椒,要不然生下的女儿脾气怎能如此暴躁。当然,宠女儿宠上天的她父亲也是一个原因。刚刚听说爱凤又发脾气不要表演了,蓝采班的班头也就是最宠爱爱凤的她父亲就坐不住了,急匆匆地找到女儿谈话。 “爱凤,我的爱凤乖女儿,你这次可不能这样任性,听话,再上去表演一次好吗?就再上去一次,以后的爹来尽量推掉就是了,这次宴会是这家主人花大手笔摆下来的,听说到时候会有金贵的贵人到场,我们这些小戏子班,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啊,爱凤,你就听爹的话,别耍脾气了行吗?” 又哄又骗,苦口婆心。 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好,爱凤是真的给他宠坏了,眼高过额头的,脾气又糟糕,所以才到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他和孩子他娘都急死了,宝贝女儿倒才不急,还一直嚷嚷要嫁一个足够配得上她的男子,说什么非大富大贵的大门公子不可。不过是小时候说了一些玩笑意味的戏言,女儿居然记牢了在心里,痴心妄想地说什么一定以后会飞上枝头当真正的凤凰,真真吓坏了他。 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只要戏班子能好好发展,只要他宝贝女儿能找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嫁了,晚年给他抱一下外孙的,这样日子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唤女儿一下。见女儿不搭理地态度。他急得像热锅上地蚂蚁。 “爱凤。算爹求你了。好吗?” “那些什么小官吏地。通通打发走了就好。我们是奉命进皇宫里为皇太后表演地。也不想想。他们这些卑微地小官想先于皇太后观赏我地表演?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 终于得到了回应。那知他宝贝女儿是板着脸。硬是绝不给他这个做爹地面子。 “你就这样跟他们说好了。他们还听不懂地话就是真地人头猪脑。要我爱凤对一群猪弹琴?真是妄想。我才不这样浪费表情。” 坐在自己地房间里。一个一个摘去手上地指套。爱凤回首讪笑。冷斥自己毫无理想又窝囊又无用地父亲。穿着翡翠色撒花长裙。头上轻绾一个百合髻地她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真可谓闭月羞花。跟千叠楼里官妓相比也绝不会逊色。 “总之一句,今夜的宴会我是绝对不去。” 她这样说着,根本不在意这一次宴会。 没错,近来她是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越接近皇城,脾气就像膨胀起来的气泡——但,那又如何? 当活了快人生的四分之一,而母亲和身边的人总一次次惋惜又骄傲地说着我们天生丽质的爱凤啊,如一颗遗世的珍珠,要是生在大户家里,怕一定是当贵妃的金贵命,可惜可惜之类的话的时候,谁都会像她这样暴躁。 可惜什么? 可惜她这个凤凰居然生在野鸡窝?她爱凤才不会甘心。 御前表演,一定会成功。 她会一飞冲天。 在皇宫里表演,对她来说,曾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它成为了现实。难自禁的兴奋加野心沸腾,让她近几天的性子更成了夹冰雹的大暴风雨,连向来还算爱惜的那一把父亲千辛万苦筹了几年钱送来的古瑟都被她失手毁了,毁了一瞬间,曾经感觉是有一点可惜,但很快,这种感觉就如潮水般褪去了,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地扬起下巴,让丫鬟们速速快扔了这碍眼的烂瑟————一把古瑟算什么,等她飞进皇宫里面之后,千把万把镶金带宝石的瑟都能得到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父亲你的姿态总是这样的软弱,我们蓝采班都已经有现在的这个规模了,连京都里的的那位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希望看到我们的表演,你就不能不总弯着你的腰吗?”她肆无忌惮地数落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你总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信你了,你是一点信用都没有。” 赶跑了来劝说的班头,推掉了所有的表演,不管外面的人们是多么地惊惶多么地恐慌,她爱凤依旧我行我素。 夜晚来临,宴开始,乐声不断。 所有人为到来的宴会焦头烂额的时候,爱凤就在房间里拿出所有的舞衣和首饰,一件件地试,又一件件地扔。 “这是什么低下的料子,不能入皇太后的眼。” “镶金的坠子?像插着孔雀羽毛的山鸡,我要一个纯金的才行。” 大喝着丫鬟们,要她们为她买来最好的衣料跟最名贵的胭脂水粉以及饰物,丫鬟们问这钱从哪儿支时。 “问管账的拿,记戏班帐上,我爱凤要在殿前表演,若穿得一身寒酸,真是什么脸都会丢光,别愣,快去!” 丫鬟们唯唯诺诺应下。 “小姐,今夜的表演你是想操琴好是咏歌?” 宴会那边催促得紧,外面的戏班人们也紧张,爱凤的丫鬟只得战战惶惶地试着再一次劝。 表演?听到这个词,爱凤心情再次差下去。 “都说了,我不去!” “但……” 丫鬟们面有难色,正欲再劝说,就见了我们爱慕虚荣,骄横跋扈的爱凤姐脸色一变,冷笑一下,站起来,撕碎了手上的舞衣,砸烂了镶金的坠子,还不解恨地在所有人的面前再一次刮断了给如意偷偷漏夜修好了的古瑟。 那一双习琴的皓腕纤细却有力坚韧,上面佩戴的银烧蓝珊瑚镯光芒几次闪烁,只见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利索地嗞一声,瑟已毁。 把古瑟掀起来摔到地上,摔得它尾端系弦的枘整个脱落,毁坏严重,即使是再巧的手再能干的工匠也修不好,她才消气。 才不会在那些小官小吏面前表演,她的表演,只留给皇宫里的皇太后和皇上! 瞧一眼地上彻底烂掉的瑟,露出嫌恶的神情,爱凤再狠狠踢了几脚,把它踢到一边去。 “谁还敢再来催?!” 再没有人来打搅她了。 自大是要有本钱的,爱凤是自大是骄躁,但她不是笨蛋。美貌是本钱,才艺是她的本领,天才也要时不时练习,不然天赋不是用来这样浪费的,天赋好,也要利用得好才为佳,她是决心以殿前表演一飞冲天,当然更不能在才艺方面出问题。 既然古瑟给她再一次毁了,她练琴好了。在安静的房间调一下摆好的琴,她思索片刻后开口,轻轻唱起来。 是一曲《蒹葭》。 温柔缠绵的歌声袅袅上升,不得不说,爱凤的嗓子的确让人惊艳,她浅浅低吟的歌声能让人进入一种一种朦胧、清新又神秘的意境。 这一曲《蒹葭》,就是她最拿手的压轴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练得很用心,手指的琴身上拨弄,那一份委婉惆怅,求之却不得的凄清迷茫之情透出了哼出的每一个字词,渗入听者的肌理直达脆弱无防备的灵魂,既空寂又悲凉。让爱凤她那缱绻缠绵的嗓子渲染一番,教人心为之揪痛,为之心神迷离。 想象一下在殿前表演这一曲后,她会能迷住多少人? 爱凤双眸中的炙热异芒越盛,放歌的声调却越发轻柔,好似一朵软润香甜的新花。 “蒹葭苍苍……” “咿呀!” 不协和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和歌声,她蹙眉,一拍琴面,恼怒地瞧向房门。 “谁让你进来打搅我的?!” 刚刚推开门探头进来的人露出错愕尴尬的神情,连忙地道歉,用脆脆好听的少年音。“你在练琴?啊,那真的抱歉……” 爱凤横眉。 开门进来的,不就是一路上给拜托给戏班捎上京去的大包袱,那一个好像是叫意如的少年么?原来还以为会是一位神秘出来游玩的大家公子,她就同意让爹把人带上了,哪知道一见不过是一个古灵精怪一点大户风范都没有的毛头小子,估计也不会是多好的家族里出来的人,爱凤就对这人完全失去了兴趣。 别以为她不知道,天天夜里把她弄坏的乐器修好了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是想讨她欢心?不过,这只让她更厌恶他。 一个只会修东西的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男人了。 她绝对不给这种男人好脸色看。 “我说了今夜我是怎么都不上台的,出去!” 以为是又一个过来劝她表演的,她烦躁地赶人,在她说出这两个字之后,站在眼前的少年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重了。“呃,爱凤姐,其实……”讷讷地说着话,步过来的少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瑟,差一点摔倒,他看着地上坏掉了的瑟,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想说什么? 在爱凤轻蔑狐疑的眼神之下,少年神情也微妙起来。 “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 “师傅,我是不是还不能出师啊?” “四个月后你能活着下山,并还能走回楼里的时候,我会承认你能出师的。” “走回去?” “是的,不过记住,你还只是个学艺未到家的童妓,要让我知道你在外面用千叠楼的名字招摇撞骗,你半辈子都要被我关山上。” ………… 半刻之后,一个面系轻纱女子手抱着琴走出了房间。 08 轻云出岫(上) 为了举行这场宴会,身为京都府尹的徐大人可是费尽心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仅是提前订下了蓝采班的表演,筵席上的布置也是下令让管家用最豪华奢侈的,就是他替自己老母拜寿和给他嫡子娶妻设宴时也未曾如此隆重。 都只为宴请一个人。 话说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还百病缠身,听闻是今年入春以来就没能上几次早朝,皇太后这次六旬万寿会让朝廷皇室如此下决心要大摆特摆,劳民伤财也不可惜,其实怕也存了要替年老染病的皇上积喜延寿的意图。 但官场上的大人物们近来动作频繁,让像京都府尹徐大人这种中等官吏望之心寒不安。 谁都知道,每一次坐在龙位上的男人有变动的时候,下面就是一场无硝烟之气的斗争,就似河流顺应自然之道的转向,被包含在河流里的大鱼淡定,运筹帷幄,而小鱼小虾就只能见风使舵,看势头或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正是随波逐流――――上面几位大人们的近来不寻常的举动,让下面一群早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官吏看在眼里,记入心底。 估计……又是一次河流转向的时候了。 国中朝廷上的派系不多,这多得于当今圣上膝下的子嗣极少,早早立下了太子,如今十九岁的太子李靖皓,身为帝王之子中预定为继承人者,一为嫡长子,二为皇后亲生,更是德行才智卓绝,果毅敢言者,有名君之才,由他继承皇位是人人欢喜的顺理成章,这样变动之下,下面遭殃的小鱼小虾估计也能少上一些,这血腥味也能去了几分罢。 焦急等待,时间总是太漫长,京都府尹徐大人亲自候在大门。 能当上京都的府尹,自然要是心思灵巧,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物,就是自认为是小鱼小虾,他也是里面最会审时度势的那一个。 “宴会的准备做好了?我不允许今夜出任何差错。”搓一下双手,他还是没等到人,瞧见了管家急急跑过来,就严厉地吩咐。 管家连声应下。 “叫那个戏班子地人给我做好表演。告诉他们。做得好我重重有赏!” 他今夜宴请了众多地官员亲信。但他真正想邀请地。只有那一位。 但那一位这次真地迟了。久不见人。他不免焦急。 难道仅仅是现在那人就已如此地骄傲。不愿意待见他这种小人物? “不过是一位晚辈。身上还无实质地官职地。竟敢如此嚣张。都是什么时辰了人还没到。真无礼。”见自家老爷居然亲自在门口守候。管家自以为是地尖声开口劝说。 “这种人的,老爷你何必……” 京都府尹徐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一怒给了这不会看脸色的老奴大大一巴掌,打得管家哎哟痛嚎。 “没头脑的死奴才,你懂什么?他是前年给举荐成为太子伴读的人,你明白太子伴读的意味吗?他就是太子建立起来的班底人员,是太子的亲信,日后掌握实权,定当前途无量,现在对他越亲近才越好,到时候是连我这个京都府尹都要向他行跪礼。” “我姓徐的绝对不会看错人,那个卿家少年,日后定为封侯拜相之人。” …………………… 时间过去,久候的京都府尹终于等到了他要的人。 装饰简朴但高雅的一辆马车在马夫的乘驾下由远而至,停定在了府门之前。 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少年从马车上步下来,犹豫地走近了,居然发现了年逾五十的京都府尹徐大人正站在了门口等候,微微吃了一惊的样子,上来就对人一礼。 “卿鸿因故来迟,徐大人请见谅。” 听那带着惭愧的歉疚语气,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少年:二十岁模样,身形修长,形容清俊,眼神带上一点忧郁,因为自己的来迟而感到惭愧,他缓步上前来请罪,谦恭温和。 “称老夫一声伯伯就好,提什么大人,卿贤侄,老夫就称你一声贤侄了,你别怪老夫厚脸皮,哈哈,贤侄你可来得正好,今夜宴会准备妥当,老夫还请来了那个准备在皇太后大寿时候御前表演的那个戏班子,你大可在今夜尽兴一饱眼福。” 京都府尹徐笑声浑厚响亮,语气亲昵,俨然一副宠溺晚辈的长辈模样。 “卿鸿全听徐伯伯的。” 名为卿鸿的少年涩涩应答,眸光微闪,总带忧郁的眼中露出一些稀薄的笑意。 这个时候,有另一位少年也步下了马车,正大步过来。 “这位是?” 见了跟着也走出的这一位少年人物,京都府尹徐疑惑地问。 “这是卿鸿友人,同为太子伴读的怀瑞之。”卿鸿介绍。 “瑞之见过府尹徐大人。” 名为怀瑞之的少年背着手步过来,俊脸含笑,爽快对人一礼,动作说不出的潇洒。 若说有点忧郁的卿鸿是一阵秋末的凉风,此人就是一座巍巍的高山。怀瑞之,徐他听过这个名字,的确传闻中这个少年也跟卿鸿一样,给选为了太子的伴读,现在一见,只见此人看之跟卿鸿相仿的年纪,剑眉星目,虽有做一些掩饰,但还是自然流露了一种飞扬英挺的傲气。 徐连忙让里面的下人再去准备一个席位,就邀请两位年轻俊杰入府。 入席,两排一尺高的矮桌陈列,摆放着美食佳肴,十几个甜美的丫鬟在一旁伺候,戏班已经开始奏乐,编钟鼓瑟,吹笙奏琴,一派喜乐。 刚刚好这个时候蓝采班班头跟管家嘀咕一下,管家马上脸色发黑,想大骂又强忍住的样子,到底没踌躇多久,管家很快就找上了京都府尹徐。 “区区一个民女竟敢自抬身价?” 徐先是大大吃惊,然后一想,震怒了,“她以为她是什么人物?就是入乐籍的教坊官妓也没有这个胆子!” 蓝采班班头也就是爱凤的父亲噗通一下,连忙跪下。 “大人息怒,请大人原谅小女,小女她,她近来身体不适……” “拖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好好一个精心准备的宴会因为一个低贱的女人的自作多情而毁了,看着身旁极力请来的两位少年,徐又尴尬又愤怒,戾气上涌,拍案大吼。“好一个蓝采班,真是目中无人了,连本官也不放眼里,把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也拖出来!” 班头惶恐至极,磕磕绊绊地在上前磕头。 “大人息怒,大人,小人再去让小女出来表演,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一旁看全了这一场闹剧的两位少年,知道自己见证了长辈的失误,卿鸿脸色有一点不自然,蹙眉的他望向了怀瑞之,而怀瑞之倒自在地拿出一把扇子来,露出一些值得玩味的神情,似乎觉得眼前场景有一点意思,很感兴趣的样子,对上卿鸿探询意味的目光,只是微不可闻地摇头,动作不需经思考的坚定果断。 既然发展得这样有趣,他要看完这场闹剧。 ………… “请慢。” 这时候忽而听到这样一句,怀瑞之一愣,眸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寻声看去,只见一位面系轻纱的抱琴女子,轻挪缓步地走进了大厅。 她提裙间的步伐,有一种足下步步生莲华的美妙错觉。 “爱凤略感不适,姗姗来迟,请大人切莫见怪。” 用属于爱凤的那一把温柔缱绻的嗓子说话,娇艳欲滴的朱唇缓缓开启,声声若莺啼气如兰。她柔柔欠身,低头一霎那绽露娇弱曲线,令所有人不禁涌起要想把人抱在怀中好好爱怜的**。 好吧,这个人就是如意。 赭师师傅,鱼师傅,对不起了,她想。 今夜的她,注定不能袖手旁观,而蓝采班女伶“爱凤”,也注定在今夜,艳惊全座。 09 轻云出岫(中) 下意识捻好脸上的秋色镂绣牡丹花面纱,胡思乱想中的如意垂下眼帘,在众人前轻松装出了一副娇柔的样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爱惜乐器,就把爱凤的双手砍掉? 不不不,赭师师傅的要求好狠啊,是说说而已的吧,像赭师师傅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 要装成蓝采班的女伶爱凤姐不难,她跟鱼师傅学了几年,已擅长拟出他人的声线,她自己的身形又与爱凤的相似,而身高的细微差异就能用拉高的发髻掩饰过去。不过,这个飞仙髻真折磨人啊,她都已经尽量不往上面放发钗簪花了,仅仅挑了一支最朴素的玉钗支起整个发髻,可到底还是难受,像在头上放了一个大石头,压得脖子生疼。 她有多久没有在自己头上绾这种折磨人的发髻了?一年?两年?好像自她开始跟随两位贵篁师傅学习起她就一直没有被要求什么整齐的仪容,私下为了练习方便,她也总把一身弄得邋遢,头发随意地束身后,也随意做简单的男孩子打扮。 头发?她今天为了此行计划而绾起了发才发现,自己的一头乌黑柔滑的发已经长及腰下,垂着手都能轻易地往身后抓出一撮整齐的发尾。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地意识到,五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从稚气的女孩,长成了今日的少女。 昨日的舒玉儿,昨日的书如意,今日的……她。 其实,五年里这样地放任着她,那两位贵篁师傅也是用着她们的方式在一直宠着她,不是吗? 优雅地寸寸移着似玉质感的下颚,缓缓抬头,眼帘也随之轻盈上提,完美诠释一个动作,像引颈的天鹅一般让人心生感叹于赞美,不许任何人发现那一份沉重与痛苦。 她是五年来两位贵篁联手打造地艺术品。如何能教人失望。 所谓招摇撞骗。胡搅乱搞。就是形容她现在准备干地事情。 观察厅上地众人。坐在主席位地是宴会地主人。京都府尹徐大人。一个五十岁左右地老人。大腹便便地身形。目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很懂为人处世地狠辣狐狸。 他身边坐着地两位少年。应该就是传说中地贵客。 一位一袭青衣。容貌倒清秀。眼部地轮廓很深。让他地眼神看起来总带上一点忧郁地色彩。人是似乎很内向。瞧见她往这里望过来。他居然有点惊慌地转头。忙躲过了这一次目光地交集。 瞧他藏在发间若隐若现地通红耳根……喂喂。等等…… 不会吧…… 在他眼中她算是一个成熟的二十岁女人了,她这样直直地望过来,算勾引他吗? 别……你别误会啊…… 另一位蓝衣少年,就是完全相反的态度表现,从她步出大厅开始,那少年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身上。犀利,像看猎物一样,充满玩味,一个二十岁为到的少年能有这种目光,如意心里小小地惊讶一回。 这个少年手执着一把纸扇,如意能注意到那扇面上画的是一幅写意山水,笔锋看起来锋利有力,点画刚键柔美,所谓“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她有九成把握判断扇面上的画就是这少年自己亲手画上的,看来的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徐大人从蓝衣的怀瑞之身上看到的是傲气,她却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霸气。 不至于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但其实这少年心中也不会把别人放眼里,估计着这次宴会在他眼里,多是一场闹剧吧。 被这种人盯上一定是噩梦。 好厉害的少年,她有一种快被看透的心悸感觉。 低头微微一笑,好似娇羞不已,矜持可人的模样,其实心里在猛地吐槽。 盯什么盯,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人玩扇子装深沉,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把扇子玩得漂亮吗? 就她这辈子活过十五年的所见,能把一把扇子玩得出神入化,一双芊芊素手最衬得起扇子的高雅的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千叠楼的现任楼主,一把金扇舞倾城的绝代佳人柳怡宴。 楼主执扇那才叫一个漂亮,你一个毛头小子也玩扇子…… 巧笑嫣然兮,气质绝尘兮,众人眼中的这个名为“爱凤”的美丽女子依旧的清丽绝俗,冰清玉洁,有如画中天仙一般,没人能发现她心中所想――――自从给教行嬷嬷练出微笑的那一天起,所有千叠楼里的女孩都已经懂得该怎样做到“表里不一”,一边微笑,一边心思千回百转,计算自己的一步一言。 我在结算与你的距离,算计在你心中的分量。 从而,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 掩饰掉一切情绪,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下柔手解开了裹琴的织锦布袋,轻微若风吹的声音,织锦布袋滑落地上,一下子显出里面的东西。 被她这样爱惜地抱在怀里的,这样用上好的织锦包裹着的,居然是一把破琴。 咝咝,到处是抽气声。 把那一把琴弦具断的破琴摆出来,在陈设奢华的宴会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刺眼。 “爱凤今夜来,不是为了向大人献艺的。” 她依旧以爱凤的嗓音开口了,一字字酥软缠绵,但话里的意思很难听,接近于刺耳。 话音刚落,她决绝地放手一推,把破琴扔到大厅中央,哐啷一下余音能绕梁的吓人惊悚。 席上的宾客忘记了饮酒,站一旁的丫鬟早忘了上菜,徐大人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面色铁青,而两位少年就一个惊倒发愣,一个挑高了眉毛,都目瞪口呆,被吸引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眼前的女子是疯了。 她怎么能如此……如此的嚣张无礼? 俏俏地站在那里,一袭红若石榴花的长裙,发髻上却朴素地只别了一支造型简单的玉钗,这个上一刻还给人若谪仙般清丽错觉的女子,此时却这样的明艳耀眼,如一只有着火红色娇艳蝶翼的花蝴蝶,妖魅诡异地一下扑上所有人的脸,使之只得满目灼灼之色,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一身矛盾,却矛盾得迷人的女子。 她到底有多少种面貌? “爱凤惶恐不安,之所以甘心割毁了心爱的琴,乃全为大人着想。” 柔柔欠身,直视着席上的徐大人,她一句话,清晰而且沉着。 “爱凤的琴声,会害掉大人的性命!” 哐一声,席上的徐大人砸了手上的酒杯。 10 轻云出岫(下) “爱凤的琴声,会害掉大人的性命!” “荒诞!” “大人,”她试图为嗓音中掺合一点特别的味道。 “请允许爱凤为大人您解释!” 如意现在扮演的是蓝采班的女伶“爱凤”,而其实很可惜的是,在跟着戏班上路的这一段时间里,如意一直都没有机会欣赏到爱凤的表演,而正式地接触到人,也不过是刚刚入夜进房间打扰的那一次,对于爱凤姐的一切,如意她听得多,实际的了解却少得可怜。现在,如意被赶鸭子上架,感到头痛的她只能在综合爱凤的性情,试着模拟出爱凤“应该”,“正常”且“合理”的言行。 爱凤不是脾气不好吗?那就模拟一次无礼的表现。 爱凤不是自矜于才艺吗?那就嚣张跋扈地断琴示人好了。 一个自信自傲,美丽无比却又嚣张无礼的女人,正是如意现在要扮演的。 但其实如意完全是高估了爱凤。 的确,爱凤这个女人脾气骄躁,还爱慕虚荣,但她这一面向来只给戏班里的人看,只要站在了那一些达官贵人面前,爱凤自然就会装出一副温柔可人,娴淑端庄的样子――――深知自己的真实性子会让男子望而却步,总想飞上枝头的爱凤学会伪装,当了解到男人都喜欢那一种柔顺的女子类型,爱凤就开始耍小聪明,一直在人前装得小鸟依人,正是大气不敢喘,不会大声说话的那种“完美女人”,她也装得很成功,除了戏班的人,外面所有人都以为爱凤就是这样的女人。 要在一位京都府尹面前断琴,还大呼小叫? 不。绝不。真正地爱凤绝对没那胆子。她地高傲都是假地。是只敢对戏班地人发作地假清傲。而如意现在却是真自负。要是能事前认识到爱凤一直以来人前表现地话。估计如意会为自己现在地决定而悔到肠子都青去。 但现在地情况是。没有人能来为如意纠正这个错误了。 所有人都惊呆。 认识真正地爱凤地。就为她异常地表现而惊诧。错愕。百思不得其解。一如站在一边完全懵过去了地蓝采班班头。 而不认识地。就不禁给吸引住。开始迷惑了。好奇了。 柔顺听话地女人他们见得太多了。所以眼前地这个看起来是这样地特别。从未有一个女子。能如此耀眼。她跋扈。却跋扈得娇艳。她清高无礼。却又让人觉得这不过是她一点孩子般率性地迷人表现……几乎没有人能忽略她地存在。 “荒谬!荒诞!岂有此理!” 以为自己被戏弄了,大感震怒下掷飞了酒杯的京都府尹徐正准备让人把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拿下。 “来人啊……”他不选择倾听任何的解释,用包含怒意的声音高喊,势要拿下这个疯女子。 但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位少年突兀地开口了。 “……有意思。” 名为怀瑞之的少年说道。 “琴声如何能害人,爱凤姑娘能否为我等解释?” 潇洒地合上手中的纸扇,面带微笑,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少年一副很感好奇的样子,询问着面前刚刚大放厥词的美丽女子。 这个无礼至极的“爱凤”,居然勾起这一位他千辛万苦宴请来的贵客的好奇?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京都府尹徐大人眼中吃惊之色闪烁几下,迅速疑惑地瞟一眼那个少年。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情况不算太糟……没犹豫多久,徐他绷紧的面色就松下来,是总算把那怒火稍稍压下来。 “……来人,本大人的酒杯砸了,给换上新的。”不着痕迹抡圆了原来的话,他铁青着脸,猛力一拍茶几。徐他一向是个决断且敢于冒险的人,既然现在这女子好像有了例外的价值,他不介意再给人一次机会――――即使他现在真的很为女子的行为而愤怒,愤怒得想让这个该死的戏班整个人间蒸发。 “你的琴声能害本大人?真是荒谬。说!你的解释要不能让本大人觉得满意,你,跟整个蓝采班就不再需要进京了!” 他威胁着。 只见那个轻纱系面,面容模糊的女子,嘴角于面纱后面淡淡一勾,似乎在微笑着,盈盈双瞳中眼波微动,流转出轻烟般的迷离动人之色。 她勇敢直视他,不卑不亢地回答。 “大人,民女这次随戏班进京,理由大人也清楚,正是为了能在皇太后六旬万寿,普天同庆的时候在殿前献艺。爱凤才疏学浅,深知这次献艺是天赐的荣幸,更是日日苦思习练。自知是天大的恩宠在身,不敢怠慢,一心一意只为皇太后的万寿表演而准备,自皇宫的那一份令旨到了戏班后,爱凤所有鄙陋的才艺早就已经属于皇太后了,只有皇太后与皇上才掌握着爱凤的才艺,不得允许,爱凤如何能为他人献艺。” “爱凤如今唯一能献艺的对象就是皇太后,若是不明事理,此时再为大人操琴,岂不是示大人不尊朝廷,害大人得一个不忠皇室之罪?爱凤惶恐,思前想后就只有断琴示人,请大人重罚爱凤。” 噗一下,她跪下。 筵席上一时鸦雀无声。 ………… ………… 不尊朝廷! 不忠皇室! 这罪谁有那胆子担当得起? 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徐以为她做作而在心里冷笑,这种卑贱的戏子女伶就只有这种奴性作祟的谄媚德性。 但第二句,第三句,徐他的脸色随之渐渐变了,因为他终于是猜出她想表达的是什么――――皇太后,皇上,献艺,当终是从“爱凤”那丁香花一般的娇嫩唇中吐出不忠皇室之罪的时候,早冷汗连连的京都府尹徐就混身一颤,面色若白纸。而在座的一些人才如梦初醒,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细想着,请一个民间戏班为宴会表演的是小事,就算他们请的是即将上京为皇太后献艺的戏班,这都是小事,但难就难在官场险恶,此次盛典一方面是为贺皇太后万寿,一方面也就是为病重的圣上积福,是万不可出任何差池,这盛典期间发生的大小事都会跟圣上性命拉上联系,即使是那硬牵起来的联系有多么地荒唐无稽――――猜想一下,若盛典之后,圣上的病仍无起色,皇太后与整个皇室迁怒之下,抓住了这一些小事给按下罪名要他们的命…… 那是绝对有可能的事。 一言惊醒梦中人。好似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徐他越想越感觉惊险,目光复杂地盯住这个女子,背后的冷汗早已经浸湿衣裳。 他糊涂了,真真糊涂了,只顾着能宴请卿鸿这个太子伴读,能讨好一位未来的掌权重臣,却忘记了现在皇位之上的那一位,还不是太子。 差点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 他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只要是官场上就需站队,只要站了队,就一定会有政敌,上头的人当然不会在乎他这种小鱼,到时候就是他被抄家处死,估计也不会有人冒着这种大罪想过救他。 “大人……”回头,见一旁紧张的管家双手捧上来新的酒杯,他就夺来,倒酒一饮而尽,像要把心里的震惊彷徨一并吞下。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他盯着这个彻底提醒了他的女子。 “按你的说法,你宴前断琴,还是为老夫好了?” “是!” “好,好,好!” 听到那斩钉截铁一字回答,不禁一连说三个好字,他原本阴沉无比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下来。知道全场的宾客都在等着他这个主人表态,他于是大喝道:“戏班奏乐,宴会继续,老夫今日很高兴!” 乐声再起时,他站起来。 “一直只听闻蓝采班的爱凤姑娘天姿巧慧,容貌娟妍,今日见更是风度超群,聪慧绝伦!无愧为艳名传天下了爱凤,蓝采班正是得你才成为国中第一戏班,哈哈!老夫今日服了!这宴不用爱凤姑娘表演,待万寿盛典之后,老夫再有机会将隆重盛请姑娘!” “这是爱凤的荣幸。”她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点头,他又沉声发话了。“来人啊,蓝采班的爱凤姑娘为了老夫断了心爱的琴,老夫要送还姑娘一名琴!” 见眼前女子没有一丝做作地应一声道谢,干净利落地接受了他的赠琴,态度依旧的不卑不亢,京都府尹徐望去的目光越发柔和。掺杂着几分激赏几分满意,在这一刻才真正欣赏起这个戏班女伶的他大手一挥,哈哈大笑并豪声说道:“爱凤姑娘放心,老夫明日就派一护送你们戏班上京的队伍,未来几日就能到达皇城,老夫此次绝不再需姑娘来为何人再断琴,哈哈!” 一路护送?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只见“爱凤”她水袖轻拂,端正优雅地一礼,轻纱后的娇容荡漾出今夜宴会上最娇美灿烂的一抹微笑。 “谢过大人。”她高声说道。 如愿以偿,目的达成。 11 调戏 如意这一夜的所作所为,日后给鱼牵机评价为四个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何须理会这个戏班的前途,你的任务是给我回楼来,戏班绊住了你的脚步,离开就可了,我和赭师流岚两位贵篁教导你五年,连自己回楼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你就是一个失败的废品,我有言在先,你这一次要出现任何差错,我不会原谅,只要在我活着的一日,你再也不会有可能继承千叠楼,即使楼主怎样地宠你。” “心慈手软,你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戏班挺而冒险,真是让我失望。” 鱼牵机的点评一点都没错。 戏班里惹出来的祸的确与她这个只是同走一段路的外人毫无关联,她应该首先做的,是尽快脱离要大难临头的戏班,走自己的路,这才是最上策。 爱凤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可她还是决绝地拒绝了献艺表演。 她不傻,先前的那一段跟班头的对话就表明,脑子不差的她跟如意一样,早就想到了同样的一个问题:绝不能在盛典之前再为任何一个人表演,否则可能会落下把柄,日后隐患无穷。 但爱凤多么自私的一个女人,她不会为任何人着想,今夜不表演,她不解释,估计是很乐意看到这事情能闹大,最好闹到惊动皇城最里面的那一位尊贵人物,反正错不在她身上,到时候在殿前一哭诉,反而能体现出她爱凤忠于皇室的那一份心意,到时候她飞上枝头的希望就更大了,她何乐而不为? 即使猜到可能事情闹大前,戏班会给遭受一些罪,戏班里也可能有一些人因此遭殃,但她爱凤从来只爱自己,戏班的人下场如何,像她是绝不闻不问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所以这一夜的惊险,几乎可以说是官员的疏忽糊涂,和爱凤姐有心的误导而造成。 如意的确可以一走了之。她什么都不是,不属于戏班,也没什么理由要为那一群官员着想什么,她不过是一个路人,经过,看到,然后袖手旁观就行了――――即使她可能有办法挽救这场面。 但鱼牵机地评语。已经一针见血地点出如意地弱点。 五年能改变很多东西。但有一些是已经烙印在灵魂深处。我们称之为本质地东西。即使是最无情地时间。即使是最艰苦地训练。都没有什么能抹灭它。 “爱凤姑娘。来。老夫敬你一杯!” 巧笑嫣然。如意举起酒杯。轻轻撩起一边地面纱。露出白皙地下巴。动作优雅地把酒饮尽。 这是一个欢宴。 既保住整个戏班。又提醒了官员们。更顺便达到让自己回楼地目地。如意今夜宴会上如履薄冰。冒着危险实现她这个奢侈到极点地愿望。这几乎是一次赌博。赌上她自己未来地豪赌。但地地确确。最终赌赢了。得到这个皆大欢喜地结局。 在千叠楼里之中,除了好姐妹幺妹和她的师傅们,若有人对她奉承,代表有人想利用她,有人对她好,就代表有人想害她,未来楼主候选这个身份,只让如意在楼里的日子更难过。欺骗别人不是最可恶的,利用和**别人人生才是最可恶的,所以如意不喜爱凤的做法,所以如意选择……站出来。 不记得是到底几杯酒水下肚,到几滴洒落的酒水滴湿了火红的石榴裙,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泛起迷离晦涩之彩。 不是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是看不透事情的全部,只是走不开,不忍心。鱼师傅说得没错,她心慈手软,总是心怀恻隐而不忍放手――――五年后的如意,还是那个傻傻地保留一份善良的如意呢…… 她自嘲地笑。都无所谓的事了,反正早被称为是千叠楼里脾气最倔性格又最软的丫头,不是吗? 牛脾气要是能用时间改去,就不会叫牛脾气了。 这夜宴会少了“爱凤”的表演,略显单调,但盛在在场的主人包括宾客心情都一直很好,就不介意那点瑕疵了。好不容易等到夜深时分,宴会散场,作为宴会主人的京都府尹徐大人大手一挥,还要求了她这个蓝采班的“爱凤”姑娘亲自送走两位盛请而来的少年贵客。 如意几乎想翻白眼。 这徐大人的算盘打得真是响,要巴结两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就利用她想使一下美人计? 喂喂,她其实也只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女行不,勾引人的这种活儿应该落给真正的爱凤姐来干…… 到底不能这个大声嚷嚷,收拾心情干脆一装彻底,俏脸上浮着一丝娇艳艳的红晕,微带醉意的如意淡定一笑,应了下来,提着红裙站起来,亲自送两位心情复杂的少年出了门口。 那个叫卿鸿的少年表情不自然,还是一直不敢正眼瞧过来,如意就纳闷了。他难道是身子不舒服?还是也醉了?可她明明记得席上这个少年喝的酒不算多,可瞧那红得诡异的脸色,她半眯眼,直直地瞧…… 嗯?转过头去?动作真快。 我有那么讨人厌吗?想着,如意有点头疼,她今夜喝的酒才真的是不少,痛苦地扶额,习惯地准备耸耸肩,却在动作开始瞬间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做罢,把耸肩的动作自然地过渡到了一个侧头掩嘴轻笑的妩媚姿态。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夜深了,两位公子请回,爱凤只能送到这里。” 爱凤那一把温柔缱绻的独特嗓子真害人,明明是巴不得人快点走的一句话,出口了却给这嗓音染了色,变了味,听起来带上了缠绵的幽怨哀愁,好似万分舍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送走的是她的情人。这是从她口中出来的话吗?如意自己说完都吓一跳,受不了了地偷偷在面纱后面吐了舌头,再抬头看那两位少年。 “我,我,……我先上车。” 那个卿鸿急匆匆地快步上了马车,一副好像见鬼的样子。 完全被讨厌了……如意看着那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低吟一下,觉得头更痛了。 “瑞之公子,你也请回吧。” 她这样说道,那一个叫怀瑞之的少年听言,却意义不明地靠近了过来。 这一张放大的俊俏脸庞,有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是我在宴会是救了你,”他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在她面前宣告他的功绩。“若不是我,你早就给愤怒冲上脑子的京都府尹拖下去了,就不会再有机会进行你那一番精彩绝伦的狡辩……你该如何答谢我?” 少年饶有趣味地越靠越近,几乎道两人的鼻子要贴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的地步,如意微不可闻地挑了一下右眉。 醉得不轻的她有点发愣了,下意识摸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一直拿着纸扇在装酷的毛头小子……难道在调戏她?! 12 约定 “……公子真会说笑。” 她强笑道。有一种错愕的感觉,她现在扮演的是成熟妩媚的爱凤姐吧,怎么这个少年也来调戏,对象没搞错吗…… 她忍! 怀瑞之扬起一抹坏坏的微笑,俊脸带上一点邪气。“我从不说笑。”他说道。 “那公子应该是醉了。”如意直截了当。 少年听了,低低地笑,笑声带着独特的沙哑,他用纸扇勾住了如意的下巴,动作轻佻诱人。“爱凤姑娘何必急着摆脱我,你这个样子真可爱,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只是个十几岁不懂事的雏儿呢。”他呼一口气在如意的面纱上,暧昧地说道:“府尹徐大人他应该留了个任务给姑娘你吧,我猜猜。” 少年期望着眼前这惊艳了他一夜的女子有些有趣的反应。 “是要你勾引我和卿鸿中的哪一个?” 忍无可忍! 突然,怀瑞之就脸色一变,整个人僵住了。 只见一只可爱的绣花鞋正踏在他的鞋尖上,努力地为他留下一个个“美好”的痕迹。 我踩踩踩! 在少年地目光之下。如意面纱后面地一双眸中眼波如春冰破冻般化开。脚下功夫却又狠又毒。“我说――公子。你还是请回吧。”她咬着朱唇。丝丝醉意染上了娇媚地眼角。这样轻柔地唤着。 “真地。夜――深――了――呢……”一边笑靥如花。柔情似水。一边继续。努力。专注地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在少年地另一只脚上狠狠踏上几下。 踩人。是幺妹地习惯。 笑靥如花。表里不一。是胭脂地专利。 现在。她如意学坏了。也来弄一把! 我继续踩,用力踩!学不乖的死小子来调戏本姑娘,踩! 早醉糊涂了的如意本性爆发,哪里还管什么自己装着谁的,就直接给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少年一个“美丽印象幻灭了的瞬间”。 额头渗出了汗水,脚下传来阵阵疼痛,断没想到这个大他几岁的女子还会有这么泼辣娇蛮的一面,怀瑞之有点错愕地盯着眼前发作的女子。“你……爱凤姑娘,住手!不,住脚!”怀瑞之急了,退后几步,“你……不怕我回头跟京都府尹说?”惊怒之下脱口而出,他问得其实很妙。 如意听了,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公子,你以为‘爱凤’会在意吗?” 回头?回头你找真爱凤去调戏吧,本姑娘早就回到千叠楼里了,才不陪你玩! 怀瑞之拿着纸扇张大嘴,错愕表情精彩无比。 “总有机会再见的,爱凤姑娘。”不得不承认,醉了的如意是不讲道理的,即使是不讲道理,她看起来还是这样地迷人,现在的她就像一只难伺候的小猫。最终悻悻然败下阵来,留下一句话,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终于走人,那眼神那话语,很有一种类似乎山水有相逢,我们一起等着瞧的味道。 永远不会再见! 笃哒笃哒马车驶离了府院的大门,两位坐的车内的少年心情各异,却都不再回头看依然站在门外的那个让人迷恋的女子,一个是因为不敢看,一个是不愿意再看。 总算都结束了。 目送那车送走两位少年,忙了一夜的如意扁扁嘴,摸着发烫的温度一边低头嘟哝,一边往回走,却越走越疑惑。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甩一下头,让冰冰凉凉的夜风吹拂着脸,好希望能清醒一些,如意迟疑地望一眼那车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瞧宴会结束散场完毕的大厅。 忍不住停下脚步,她总算记起来一件事了。 于是在这个深夜时分,众人眼中那一位嚣张得美丽的“爱凤”变了个人似的,慌慌张张地提裙,就一路狂奔。 如意的心在狂吼。 啊,正牌的爱凤姐,还被她塞在箱子里面呢! ………… 枝头的小鸟唧唧喳喳在叫,歪着小脑袋,看着下面的人们又开始一天的碌碌无为。 京都的空气就是好,如意大大吸上一口,顿感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把头探出车外,瞧瞧那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晃着两只手臂,大力地拍一下车身,她高声对前面专心驾驶中的马夫喊一声停。 终于发现京都府尹徐大人这只狐狸还是有一个优点的,他的确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派下了一大队队伍护送戏班上京,整个戏班直直往京都皇城出发,一路再没有人前来打扰,不出两日就成功地进了皇城。 步上了繁华热闹的红雀大街。带上自己那一个小包袱,如意轻松地跳下了车,回头笑着跟戏班的班头道一声谢,不期然却瞧见了面色不佳的爱凤姐。 一身盛装,准备在今日进宫的爱凤略施粉黛的娇颜光艳逼人,看起来美极了,像一朵开到极致的鲜花。她站在车上,望着车外如意的目光怨毒。 耸耸肩,如意也不在乎,反正大概她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把小包袱往肩膀上一甩,如意朝爱凤姐挥了挥手,很亲切可人地笑吟吟说道:“爱凤姐别送了,意如有幸与戏班萍水相逢,同行一路,如今意如到家,我们就此别过吧。”前路上往皇宫方向,如意要回的是千叠楼,其实还需走上一段路,但当然的,是不可能让戏班的人知道。 整个戏班里,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就爱凤一个人。 爱凤一定很恨她吧…… “书意如!” 如意眨眨眼,无奈地回头,等待下文。喊人的爱凤咬着唇,娇容表情几次变幻。“你最好祈祷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当时的真相,不然我爱凤绝对不会放过你。”又是狠毒又是忿恨地死死盯住如意。 被一把瞧晕了塞在放乐器的箱子整一夜,现在的脖子上仍有苏苏麻麻的刺痛感,让这个一路装成少年的少女耍了一把,坏了全盘打算,还被抢去了一夜的风头,想起来爱凤就心里翻江倒海地涌上种种怨恨不甘,对如意的恨意是日益加深加重。 她爱凤,居然成了一个嚣张无礼的蓝采班女伶?如意用了一夜时间,完全坏了她苦心经营装出来的娴淑柔顺样子,爱凤以后要如何自圆其说,日后又会留下怎么样坏的影响,都还是未知之数,一心想在殿前献艺后变成真正凤凰,却搞成此等地步,没当场气疯就已经算很理智的了。 爱凤能出去告诉别人当夜的不是她吗?不,她不能,要是那些官员们知道她原来的自私打算,就完全得罪官员的她连进京的命也没有。进不得,退也不得,她只能按如意给出的路继续走。顶替一事,是不允许让任何人再知晓了,事关自己的性命前途,爱凤出口的一句一字,怨毒愤恨味道溢于表面。 估计假若现在有什么法子能杀了眼前如意,她估计马上跳出来。 “啊,那个啊……” 如意侧侧脑袋。 她的做法的确可能损了爱凤的一些利益,入喉爱凤可能也会有一些麻烦,并且那天晚上她醉得深了,模糊中好像也是做了一点出格事情的,但到底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会道歉。她回她的千叠楼,估计一段时间也不会出楼了,而爱凤姐就进皇宫献艺,之后戏班离京,她们也好像不会再有什么重逢的机会,不是吗? “你放心,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我会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她这样懒洋洋地回答爱凤。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日后又能伤害谁呢? 13 回楼的雀儿 “最好记住你的话!” 爱凤咬牙切齿说完,一头钻进马车里,再也不愿意看如意一眼,看来是真的恨如意入骨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意还是笑了笑。 算了,她又没必要勉强自己让所有人都喜欢。 告别了戏班的队伍,红雀大街繁花热闹,走在路上,她好奇地四顾。 其实除了这一次四个月的深山修炼,到底是步出楼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这红雀大街上一切事物她都觉得很新奇可爱。有叫卖东西的小贩,有悠闲漫步的路人,走着,就看到一家店里人气很足,衣着光鲜的客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好奇地凑近一看,原来是买小鸟儿玩意的地方,能看到在店里一个个用上好精致的笼子装着的小鸟儿。 京都有身份的人出门都喜欢带上一只鸟笼,里面或者养一只芙蓉鸟,或者是一只小巧的黄莺,一边逗着笼里的鸟儿一边吹着口哨走,大摇大摆地,自有一种气派。在千叠楼里,能见进楼的一个个官人们也是这样,总习惯手上提着这鸟笼儿,特骄傲自豪的模样。 笼子里的小鸟羽毛鲜艳,叫声清脆似摇铃,一只只都像世间的美丽珍宝。 在楼里见惯了官人们的衣饰打扮,也熟悉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和嗜好,如意见了那些在平常人眼中昂贵奢侈的事物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又有一只笼中鸟给心满意足的客人**了店,听着鸟儿依旧清脆悦耳的叫声,不是厌恶也不会喜欢。 看到了,听到了,就忘记了,如此而已。反正未来,她也不过是一个人们心中的小玩意儿。 官妓,不就是这样漂亮可人的笼中雀儿吗…… 抖擞精神。伸一下懒腰。好不容易走到千叠楼门口。紧张探头前瞻。又扭头后望。但见宽阔地红雀大街上人来人往。且一辆辆地马车和小骄子穿梭着过。天气阴沉沉地。光透不过来。属于春季独特地氛围笼罩地大街地上空。春风带着花香扑鼻而来。隔着绿瓦白墙。几枝嫩嫩地桃花含羞带怯地从千叠楼中探了出来。看起来分外鲜艳娇美。 第一次从外面观察千叠楼。 高高飞起地屋檐。高得好似月宫上地宫殿。遥远。飘渺却让人禁不住憧憬。每一个遥望月亮地人。都期望能看到传说中地仙娥女官。偶尔在楼上一闪而过地俏丽身影。就成为某一些人心中最难忘地一幕。 原来从外面看。千叠楼是这样地神秘。美丽。 下意识用长长地袖子抹一把脸。直到突然发现。其实袖子也不比她地脸干净多少。才这样意兴阑珊地放弃了。被关在了深山四个月。再花去十天左右地时间。她终于要回到这有着她姐妹和师傅地家。踟蹰再踟蹰。犹疑又犹疑。没了刚刚跟爱凤对话地机灵洒脱样子。轻轻抚一下发烫地手臂。抚触着上面艳色刺青。感觉那点五年来已经熟悉了地独特温度跟凹凸触感。然后让长长地刘海碎发遮住一双下面目光闪烁地眸子。 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突然有一种近乡情怯地感触。 是家,对楼里的所有女人来说,千叠楼都是她们的家。但下山的时候,鱼师傅曾经这样说过。 “一个人的软弱应该受到怜悯与了解,不勉强你,倘若你觉得受够了,你大可忘记我说过的任何一句话,离开这里,离千叠楼远远的,爱上哪里去都随你,只要在我有生之年不要再让我看你一眼。一个人成长起来的标志就是懂得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放弃要放弃的,拥有想拥有的。以前你没有选择,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选择。” 选择什么? 选择成为笼子里的美丽雀儿,还是逃出去,成为无家可归的雏儿? “不对,要修正一下。”她低头自语。 刚刚那句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她,其实是错的,应该改正为:她不需要的是女人来喜欢她,因为在未来自然会有很多女人来恨她,怎么都会被打心底地怨恨上,谁让她如意是千叠楼中的一位官妓呢? 这四个月好像一场梦一样。她被关在山上整整四个月,然后被放出来,下山,然后遇上了很多很多的人,可爱有趣的金禾兮父子,了不起的戏班,还有调戏她的混蛋少年……比她在楼里见的人都多,各种各样的人,见多后不禁想得多,其实,这也是鱼师傅的目的之一吧,就为了不希望如意将来,成为一只无见识的井底之蛙。 手上拎着的这个小包袱里,有在山上替幺妹收集的漂亮石子,这种石子的山上小溪泉边有很多,她在山上无聊,花了四个月挑了几颗最玲珑可人的,幺妹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哦,对了,还有几串刚刚路过就买下来的冰糖葫芦,它们卖相也很好,都包好了放在包袱里,回去就分一下,给幺妹一串,明月一串…… 嗯,但明月不喜欢甜食,不过要真的硬塞给明月,明月她也不会当面拒绝吧,最多事后偷偷扔掉罢,呵呵,明月就是这样的人,不像幺妹,什么都会摆脸上。 还有一年,她还有一年时间。 回去,马上回去,回到养育了她五年的地方。 从来没有犹豫过。 她……算通过了鱼师傅的考验了吗? “如意!” 一声急切的呼唤,婉转动人如金丝雀儿的嗓音,从门里扑出来一个正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是幺妹狂喜着跑过来。如意歪了歪脑袋,然后暖暖的笑意一点点的染上嘴角,双眸像被净水象净水洗过一般,重又晶莹透明。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我回来了,千叠楼。 “幺妹!哈哈,我回来了!”大步上前,张开双手,笑得明媚。 就是未来她会成为一只可悲的笼中雀,那又怎么样? 她如意的字典里,才没有认命两个字。 幺妹喘几口气,拍拍胸口,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过渡到了惶恐,一把就拉住了步过来的她。“回来就好,别再嘻嘻哈哈的了,出大事了!”焦急不已的口气。“如意你快,绻玉棠那女人出招了,前天就在鱼贵篁跟前索要人,说要见你!” 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如意沉吟半响,突然扑哧一声笑,拉着一脸担心的幺妹用惬意的步伐步进了大门。 “哦,知道了,幺妹你来,不如来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 “别急,呵呵……” 楼里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和一个仿若老僧入定般轻松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快等不及了。新的挑战?来就来吧,她见招拆招就是。 14 新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穿过精心装饰过的走廊,摸一下熟悉的一物物。又是忙碌地出出入入的俏丽丫鬟们,又是跟道貌岸然的官员们打情骂俏的官妓,千叠楼不会因为少了她一个如意就变什么样,一切还是不变的老样子,跟丫鬟们打招呼,见了缓步行走中的嬷嬷就行礼,如意总算是回到了楼里,用一种平淡到自然的方式,就好似她从未离开过。 回自己房间,粗粗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下那一套书生打扮的衣裳,收拾得白净的如意从木柜里挑一下,就穿上一件粉领无绣花古云纹的长袍,是同样的样式,跟一身浅银红对襟直身长袍的幺妹比,穿在她身上少一份娇气,多一份内敛。 她很久没好好地穿女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深深嗅一下新衣裳的袖子上染的檀香味,无端就翻飞了思绪,想起了那一曲《蒹葭》。 那天无意听到爱凤在吟唱这一曲,就一直记到现在。 因为这曲子异常地贴切,形容了千叠楼里的女人。 伊人伊人,再也难寻,不就明白地写的是千叠楼里的女人们吗?起码就是说千叠楼里的几位贵篁们――――无论娇弱纤细的赭师流岚,妩媚妖艳的绻玉棠还是端庄娴淑的鱼牵机,她们太完美,太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惊才绝艳得让男人们可望而不可及。在男人们眼中,这几位色艺双绝的贵篁们何尝不是在水一方,隔着苍苍蒹葭而难以触及的伊人呢。 自惭形秽,面对着,多少有些男人会突发一种自己完全配不上她们的惭愧感。当然,千叠楼里只有那么一位,最难以琢磨,让男人们尝尽沉醉在又痛苦又甜美的思念中的滋味,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触摸。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 五年。所有人都承认。千叠楼里变得最多地是如意。从一个人人眼中懦弱愚蠢地傻妞到古灵精怪地少女。真真就像一只蜕变地蝴蝶。变得前所未有地耀眼可爱。但另一方面。强烈对比下地。是从未变过一丝一毫地楼主。 那一位一把金扇舞倾城地伊人。一直拎她地酒杯。站在高高地楼上。成为一个永恒不褪色地美丽传说。 想到这里。如意忍不住轻笑摇头。四个月了呢。没能见到人,就不知道楼主又在这四个月里喝地多少酒…… 不得不感叹。多么可爱地时光。可爱地千叠楼。 “真是地。如意你还在磨蹭什么!” 压根不照顾如意那一点难得到来地感叹。高喊一声。幺妹像一阵风急躁地跑了进来房间。瞧一眼如意那披散地发。就没由来地生气。抓起台面上地梳子马上帮忙弄一个简单清新地慵妆髻。灵巧地十指飞舞。让她地动作干净利落得漂亮。 “告诉你,再磨蹭下去绻玉棠那女人就又抓到把柄整你,未来一年你可能就要在她手上过活了,不小心一点,怕我明天就看不到你了!”发髻弄好,再插一支垂着粒粒珠花的金坠脚扁簪,给如意上一点妆粉,隔了几年才再瞧到如意完美的女装打扮,幺妹满意点点头,总算露出一些宽心的表情。 “四个月你干什么去了,现在也不急着告诉我,你马上跟我去找鱼贵篁,然后的事情你自己见机行事,要鱼贵篁说的确要把你交给那个绻玉棠的,你尽量推赖掉!能迟一点就迟一点,我看那个姓绻的一直就没怀好心,当初你才学完琴艺不就是找我师傅要人了,在知道师父把你给先鱼贵篁后还不阴不阳地说了些鬼话呢,哼,现在她可是等到了,如意你不做好准备,到时候可怎么办?!” 越说越急,还是担心,幺妹看着眼前如意一副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的样子就生气,用梳子就狠狠地拍一下那白皙手臂上纹着官妓刺青的地方,这动作几乎没让发呆中的如意疼得跳起来。 “哎!” 如意从沉思中醒过来,叫一声,摸着手臂,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幽怨地轻瞥幺妹一眼。 啊啊啊,幺妹真狠心,明知道她这个地方敏感拍不得的,误交损友啊…… “知道了知道了,疼……你别拍……” 幺妹面目狰狞。 “发呆,你还敢给我发呆?!快,跟我走去!” 哦一下,如意懒懒地站起来,悠闲地穿上一双全新的绣花鞋,整一整发,收拾一下梳妆台面的东西,还回头愣问一句。“走,这就走……哎,见谁?” 忍无可忍,时隔四个月,幺妹的经典大吼再次出现在某人耳边。 “你再磨蹭,就见阎罗王!” ………… “我不是你师傅。” 这是回楼后,鱼牵机对如意说的第一句话。 在听了如意自己细叙的一路上事情,鱼牵机冷声训斥了一通,把如意一路的所作所为批为心慈手软,每一句都无情,对着这一针见血的点评还能说上什么,如意只是一直低头认错的样子。 “从此以后,你不需要再称我什么师傅。” 冷漠地搬出了送客的姿态,可以说,鱼牵机抛弃了如意。 “你自己去找绻贵篁,她才是日后来教导你的人。” 果然,未来一年的时间,如意逃不掉绻玉棠的手心了。 犹记当年那个名为玉棠,艳冶柔媚的女人是怎么冷笑着俯身在年幼的小如意耳边,一声声**酥人,轻声说,丫头,先放过你,你小心别落我手上。其实幺妹提醒了如意这样多,还是疏漏了――――记住了鱼牵机的绝情,记住了绻玉棠的不怀好意,但幺妹还是粗心漏了一个人。 就在鱼牵机话音刚落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姿绰约,面似桃花的少女满面微笑地步了出来,那一袭娇美的花裙,一如当年的风采。 “如意,看来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们要在一起学习了。” 在绻玉棠手下学习舞艺五年,已经年满十八岁的胭脂就款款地走到如意面前,这样开心地叹道,话间是谁都听得出来实实在在的欢喜雀跃。 一个心地善良而没有实力的人,和一个有实力而心狠的人,同样都会害人。 这一句话像闪电般闪过脑海中,如意有一瞬间恍恍惚惚,她双眸盛满水雾,看一眼眼前笑靥如花的胭脂,又瞧一下严厉地教导了两年而现在不要她了的鱼师傅。 可怜地抿紧唇,缓缓地,她敛衽默默对鱼牵机行了一个大礼,那一阵春风像杭州丝绸一样轻软温柔地拂过了她的面上,调皮地吹零落了几缕发丝,她安静地完成这个意义深重的谢师礼,轻轻地转身,一边用手很自然地用指尖捻着发丝,把它们划到鬓边。 “嗯,未来一年里请多指教了,胭脂。” 她拉住了胭脂的手,这样说着。刚刚一霎那她展露的风情,让一边看着的胭脂早惊叹得失语了。 什么时候,如意不再是所有人记忆中的那个如意了? 看清楚了胭脂眉尖突然一闪而过的晦涩怒意,如意心中再不起波澜。 终于觉悟了,那一些从前这样春暖花开,甜蜜自在的日子,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真的会原来越遥远,最后几个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年复年,可能连记忆也会开始欺骗自己,把它们遗忘,她就只能在梦里让它们变得光影斑驳,愈加朦胧明媚了。 “胭脂,不用等了,我跟你马上去见绻师傅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15 信(上) “真不凑巧,现在不行。”面对如意这个要求,胭脂开颜而笑,带点遗憾地轻声说道:“绻师傅她今天被点名到筵席上陪侍去了,我才刚刚送着她上的马车离开。你也别担心,总能见到的了,我猜想着,师傅她今夜就该能回来了吧,到时我来通知你,时间来说不会迟。” 尊敬地跟鱼贵篁道了别,一起走出来,楼里百花园中桃花正盛放,花香四溢,许多飘落的花瓣洋洋洒洒铺开在楼里的地板上,步着一路春意盎然,胭脂含笑细细打量了几个月不见的如意,眼中满满全是欣赏之意。 “话说了,如意你回来了就好,绻师傅她可一直在期待着,整日的在我这个可怜的徒弟耳边喃喃着你的名字呢,说你怎么还没回来的,师傅她都已经开始在猜,你是不是给粗心的鱼贵篁弄丢了呢,呵呵。” 聪明人,无谓争意气,胭脂本人应该是对这一点很有心得。看她表现得多好,轻声细语,言辞真挚亲切,目光温和,好像刚刚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怒气就是虚幻泡沫的错觉一般,要不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了解她为人底细,看她这表象,还真的会轻易被懵住,以为自己会在她心中有多大的地位,然后不得不感动,飘飘然不知东西。 “是吗?” 如意也笑着答道,脸上的笑,就是当年在教行嬷嬷手下学回来的,带一点点的柔一点点的憨,能骗人的纯良天真。 表里不一,谁不会学而致用,说起来,她如意从进楼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玩这种表里不一的游戏,也成功地骗过了很多人,不过很失败的是,当时她无可奈何地把自己都一起骗了,以至于差点陷入这个游戏里,一不小心被陷害,几乎丢了性命――――事实上也没办法,“舒玉儿”不可能不单纯又傻,当时的她实在丢失太多太多的记忆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属于考古学家书如意的记忆。 一下子拿下自己发髻上的金坠脚扁簪,在一旁胭脂微微吃惊的目光下,再随意去了所有累赘,顷刻让一头柔亮的长发倾泄而下,黑发如瀑,转眼从水灵的娇美少女变回一个不修边幅的野丫头,如意摆一个请等一下的手势,就轻轻地咬起一条青蓝色缎带,用手利索地把身后的长发简单地束起来,最后用缎带绑紧。 弄出一个漂亮利落的长马尾,如意开心地甩几下,满意了,松一口气的样子。 好吧,既然现在先不用见绻玉棠,她也不做什么姿态了,其实那个发髻啊,真累人…… “那也好地。等到晚上绻师傅回来了我再去拜见吧。嗯。好安排。” 把玩一下那些原本插头上地精致发钗花簪子。如意笑了笑就顺手把它们一送。给了胭脂。“镀银地。还有累金丝手艺。当初做得可辛苦。但我一整年都不会戴它们一次。还是可惜了。不如就送胭脂你用吧。”如意没给胭脂拒绝地机会。“别推辞哦。我这次从外面回来。忘记给你带手信了。只能委屈给你这个!” 如意态度摆在那里。胭脂犹豫了一下。最后含笑勉强地收下了。 其实如意手上有很多簪子发钗。都是在五年中零零碎碎弄到地。有两位师傅给地。也有一些。其实是她自己无聊捣鼓着做出来地。 对于倚靠着那点考古知识。比较了解这些东西结构和工艺地她来说。要做不难。是人懒加上训练而没时间。她做地很少。记忆中一开始就简单试着做了一支桃木钗。一对耳坠子和一双缠花步摇而已。做完转手就全拿去送人了。不过好像引起一点风波地。事后就有好多楼里地姐姐们都来要她再做一些。 说来。如意地手艺地确好像比外面地好。做出来地发簪钗子都精美。难怪让楼里地女人们疯狂。 赭师贵篁和鱼贵篁两位也实在很纵容如意,帮忙提供充足材料,却一点都不来过问,就如同如意会突然懂得这种手艺是一件像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枉如意还苦心琢磨了半天去想怎么解释。就有一次,赭师贵篁无意地提起,好像千叠楼的前代楼主,也就是教导出了现在四位贵篁的那一位,也是这样毫无理由的,突然有一天就笑嘻嘻着跑出来对众人说她学会了啥啥的,多么理所当然地,所以看着如意身上发生同样的情况,楼里所有人都表示出一种麻木态度,接受能力异常高。 多么完美的女人啊,伟大的前代楼主,记得好像是叫菊初南的吧?就因了这样一个奇葩的存在,让乘其树荫的如意幸运地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危险――――一个从未接触过相关训练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就在一日间拥有这种本领,听起来总是骇人听闻的,霎时间又多少人能接受,正是有了菊初南这个特别先例,人们心里有了一个用以缓冲的地方,才使得如意如此顺利地过关。 一边跟胭脂嘻嘻哈哈聊天,如意再次悄悄想起了伟大的前代楼主。 已经被传为无所不能神女一般的女人啊,可为什么……这个前代楼主就能出色到这样的地步? ………… “师傅,关心则乱。”看着两人走远后,一身素服的明月面无表情地步出来,从容地为自己的师傅送上了一杯温茶同时,这样淡淡地开口说道。“如意一定是已经看出你的用心了。” 鱼牵机冷淡地瞥一眼自己名义上的真正徒弟。 “在你眼里,我装过头了?” “是的。”没有犹豫,直接地承认了自己有这个不甚存敬意的念头,明月垂下眼帘。“‘到底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地属于你,也不必惋惜。’这话里的道理是师傅你教我的,如今按约定送走如意,不过是应分的事情,师傅你又何必为此黯然伤心呢?” “我以为,刚刚我的话表示的是厌恶。” “所以才说师傅你乱了。你向来对人淡漠,就是真的厌恶一个人,也绝不会像刚刚那样出口怒叱的。” 明月说完,很隐秘地轻蹙了烟眉,娇容上的神情不甚佳,忽而就闭嘴沉默下去。 对话到此结束,事实已经很明显,六年时间,按照当年的约定,如意是要在楼里三位贵篁身边学习,赭师流岚和鱼牵机已经一起占了五年了,如今剩下的一年时间,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交给绻玉棠。 赭师流岚会爱护如意,可以说是出于爱屋及乌的缘由,谁让她的徒弟幺妹就这么一个好姐妹呢,但“玉啼”鱼牵机却没有任何理由照顾如意,甚至,鱼牵机她一开始完全看不起如意这个孩子。 对于这个的平庸孩子,鱼牵机是一点都不喜欢,一直用综合价值衡量人,在她眼中,如意就是一个价值为零的残废品――――别人要学一遍的东西,如意要学十遍才学得会,天生也没有任何好的天赋,更是一把普通到毫无特点的嗓音,这样的孩子又有何用?但既然楼主怡宴要求她去教导,她就教导。从来不期望如意能从这里学到什么,只是出于向来严厉不讲情面的习惯,才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这个孩子。 但如意再一次给出了奇迹般的成绩,这次四个月修炼如意成功地下山归楼,终于让鱼牵机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或许,难道,怡宴是对的? 两年了,对于一个努力勤奋从不诉苦的孩子,谁还能继续保持一颗铁石心肠。 “明月,你在妒忌她吗?”鱼牵机再开口时候,已经间接地算是承认了之前明月的判断。 面对师傅这个问题,明月微怔,低头。“你想多了,不是的,师傅。” 明月说不是,那其实就是是了。端详着这个唯一的徒弟,的确了解这个徒弟别扭的心态,鱼牵机表情淡然。 其实想来,她和赭师还有玉棠三个身为楼里的贵篁,挑徒弟眼光都差,挑的都是跟自己性情相近的。她挑了性格冷淡的明月,赭师挑了鲁莽刚烈的幺妹,绻玉棠就要了那个胭脂,这样的眼光和选择,将来能教导出来的千叠楼贵篁,也注定了不会有多大的超越和成绩。 怕是怡宴的眼光才最好。 “我鱼牵机不说假话,日后我的确不需她在称我什么师傅,在我眼中,徒弟从来都只有一位,那就是你。” 轻易地感觉到了自己向来不表露情绪的徒弟心中的震撼,鱼牵机微微地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些许微笑。 “要是不服气,就用你的才艺追上她就好了,你证明给我看,你才是最好的那个。” “……是的,师傅!” ………… 幺妹没好气地一伸手,递给如意一封信。 “前天楼里收到的,是你的信。” 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意哦一声,笑着顺当地接过信。 看来有人开始想她了呢…… 16 信(中) 乐历三十年,如意收到她这辈子得到的第一封信。 高高兴兴地打开看,看不到两眼,她就突然有了一种想抓狂的倾向。 “幺妹,我看起来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从举高的信纸后面探出头,她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幺妹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为什么这么问?信上到底写什么呢,难道是某个讨厌你的无聊家伙写来的?” 事实上,幺妹野兽般的直觉对了。看着信纸上一行行一笔一划画得认真,但的确稍显稚嫩的字体,如意哭笑不得。 金浩,不讨喜的小家伙,啊啊啊…… 她早就该知道自己失策了,金禾兮他双目失明,怎么可能拿笔写信,就是真的要写信来,到底是要由那个别扭娇蛮的小鬼金浩代笔,但这个小家伙好像就跟如意上辈子有仇,要他代笔写一封信,居然在信里玩花样,好好的话到他手上出来全变了味。 信很短。 写着,书意如,爹让我向你问好,问你回到家了没有,但我就说娘娘腔命很大,私塾里的老师也说过,祸害遗千年,爹却总不放心,一定要我帮忙写一封信过来,哼。你看到这个封信就代表你回到了,爹也白担心,写信很麻烦,知道不?你到底到家了没?你留给爹的地址看着就奇怪,读着更难听,爹说没关系,不用在意,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难道你是骗爹,给爹的是假地址!要让我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放过你!我才不会担心你!但爹心肠太好,所以娘娘腔你最好马上回信,别让爹担心太久。 对了,还有,我在写着信的时候,爹在一旁说要好好写,我偏偏不好好写,反正你看得懂就行,娘娘腔你识字的吧?识字就行,我烦那些之乎者也,私塾的老师也是,要我天天摇头读书,我未来是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才不学这些烦人的东西,反正爹也不会知道,我写好了!你看了就算,快回信。 最后。金浩代笔。 假公济私地小家伙。一直在信里骂她不成?都能想象当时写信。金禾兮清俊地脸上露出无奈地表情和这个金浩小鬼提笔得意洋洋地模样了。 你才祸害遗千年。还真真难伺候!如意一边在心里怪那个娇蛮地小鬼金浩。但一边看着信。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笑着地把信收好。 无论如何。她人生收到地朋友写来第一封信啊…… “又是生气又是开心。表情多古怪。如意你疯了?” 幺妹摸摸如意地额头。疑惑。 “谁给你的信啊?” “一个不听话的小鬼。”耸耸肩,眼珠一转的如意把手指放嘴唇上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像偷了腥的猫一样拉起幺妹就往回跑,一路回到了房间,就拿出早准备好能送出去的礼物手信。 没两下,只见两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就毫无形象地坐在桃木的地板边上,双腿晃悠悠地荡,手上一串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对着繁花盛放的百花园,看翩翩飞舞落下的花瓣和穿梭中间来回的粉蝶蜜蜂,一边聊聊着吃起来。 吧唧吧唧,吃得不亦乐乎。 “干嘛不给我看呢,如意你讨厌。”对于刚刚没能看到信里啥内容一事,幺妹有点怨念,这样抱怨着,嘟着嘴,还张大嘴咔哧咔哧地嚼着冰糖葫芦上面那一层硬硬的冰糖,有点闲情,另一只手就抓着刚刚得到的那几颗可爱的小石子玩。“那,就是今晚绻玉棠回来了,你去拜见,然后未来一年就真的要栽在她手上?”她问。 伸一下舌头,拈出粒粒山楂里面的籽儿,微酸的山楂与清甜的冰糖糅合着一起在嘴里,感觉着这美妙的滋味,再舔舔手指,如意乐了就顺手把吐出来的籽儿们埋在百花园肥沃的土里。“对啊,绻贵篁未来是我师傅了。”欢快的声音。一边埋籽儿一边期待来年满树的山楂果,听到这个问题,她没多想,嗯一声承认了。 “不对!”幺妹撮着吃完剩下的竹签,摇头。“趁着那个绻玉棠还没回来,你要做一些准备!” 什么准备? 把长长的马尾甩到身后,如意很无辜地眨眨眼望过来。 对于如意这种安于天命的样子,幺妹很不满。“总要想想办法啊,你落她手上可能会没命的。不就学舞吗,你直接跟楼主学扇舞不一样,干嘛还要多此一举的跟绻玉棠那女人学什么长袖舞,干脆你找楼主谈谈,反正你已经跟我师傅和鱼贵篁学完了,按那个约定的,时间也不过剩下一年,一年那个绻玉棠能教给你多少东西?何况那女人就不安好心,一年教你是不够,害你倒是足够的,还不如让你直接出师给楼主来教啦!” 幺妹的意思就是:学舞好啊,直接跟楼主学就好了,楼主的舞艺就是楼里最好的,干嘛还要跟那个绻玉棠学? 这就是一种悲哀,同样是一位舞妓,绻玉棠注定会给用来跟楼主比较。 不知道当初上代楼主是什么心思,教出两位擅长舞艺的贵篁,还选其中一位当了楼主――――若上代楼主选出来的是鱼牵机或者是善操琴的赭师流岚,可能绻玉棠与楼主柳怡宴的矛盾还不会这样深,但从怡宴成为楼主的那一刻开始,一场无声的比较就已经完结了,绻玉棠输得可怜,输得无处申辩。 可能前代楼主菊初南,更喜欢怡宴,而不是她绻玉棠。 其实如意是很同情,很能理解,想了五年,思索了五年,如意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绻玉棠表现得这样恨楼主――――既生瑜,何生亮,同在千叠楼里,同在一个师傅手下,同样是习舞,自然被拿来比较,绻玉棠输在哪里,她有比楼主更讨男人喜爱的性子,舞技也绝对不是差的,美貌更是千叠楼里无人能比的艳丽娇媚,会输柳怡宴什么?就因为前代楼主选的是怡宴,所有人都认为柳怡宴更强于绻玉棠。 偏爱,就是说在众多东西中独独单单只爱唯一的一个,还真是一种害人的习惯。就算一个家里最亲密无间的亲生姐妹,有朝一日其中的一个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被重视,亲爱的父母都只偏爱另一个,这种时候除了妒忌得发狂,哪里还能有第二选择,亲生姐妹当如此,何况是在女人们之间你死我活竞争激烈的千叠楼里?比被横刀夺爱还痛,比从来不被期待过还难受,永远活在了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可能绻玉棠此生最恨的,就是这偏爱二字。 绻玉棠可能更恨更怨的,是前代楼主菊初南,被自己师傅这样来否定了抛弃了,心里一定很痛苦。深受这种苦,她自然就连带地也恨上了现在被怡宴偏爱着的如意,完成了一个害人害己的恶性循环。 唉,这种情况何时会是尽头,人人都说偏爱不好,但人人都有偏爱的东西。对如意而言,其实五年来已经跟在好几位师傅身边学习过了,她承认每个师傅都很好,很宠爱她,她也很尊敬她们,但到底心里最希望跟随的,何尝不是只有身居高楼上的那一位呢? 对于幺妹的建议,她不过不置可否地挑一下眉毛,选择不发表意见,缄默不语。 直接跟楼主学舞?不,不会这么容易的。当年对全楼人宣布的六年之约,这样郑重地,约定就是约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改变。犹记当年楼主轻声说,未来的六年,如意你要先在楼里的三位贵篁身边学习,当三位贵篁都认为你有资格出师后,你就能到我身边了。言犹在耳,说了六年就一定会是六年,约定好了,如果她如意得不到绻玉棠的承认,什么下代楼主候选,什么跟随楼主学舞的,一切都完全不用谈了,楼主也不会再承认的。 现在想来,这个约定难道是有深意?难道上代遗留下来的死结,楼主是想让她来想办法解开吗? 细数一下六年,她已经挥霍掉五年了,只剩下一年。 幺妹说得对,要做的事太多,这点时间真的不够了。 “磨磨蹭蹭,等晚上那姓的绻回来,你就死定。” 17 信(下) 如意耸耸肩。 “什么态度,你就是不同意了。”当了好姐妹了整几年,到底是懂如意的,幺妹撇撇嘴,不高兴。“怪我还替你担心,你都不在意的,哼,算了,我幺妹人傻,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的,白操心。”白操心这一句出口,就有人要知道,她幺妹开始闹别扭了。 如意嘻嘻哈哈地凑上来。“别这样说,幺妹你最好了。” “哼,哼哼!” 幺妹没有多生气,从来就是这样,给多哄一下,再让如意掏出一串美味的冰糖葫芦放到眼前,她嘟得老高的嘴就缓下来,“看你的样子,反正你有办法解决,我也不管了。”想了想,比较相信这个姐妹的能力,幺妹放下心,张大嘴美滋滋地又吃起来。 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春季里的千叠楼看起来最美,鲜活得似一个捧艳而出的骄傲女子。两人现在坐着的这里属于内楼,以前就是年幼童妓们训练的地方,很少有作为尊贵客人的官员们会走到这里来,就算是楼里女人的一片私地,丫鬟们喜欢在这里休息闲聊,一些分别跟了不同师傅的童妓们也会在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来这里偷懒,赏赏花,聊聊天,嗅着浓郁缤纷的花香,让满树满树的姹紫嫣红映在她们还稍显青涩的娇嫩脸庞上。 几个走过的少女吃惊地见了如意幺妹两人这没规矩的模样,看着,就偷偷地笑了。 如意幺妹两人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太体统,如意看起来是在脑后绑了个不伦不类的辫子,幺妹就塞满了一嘴的山楂果,整张脸都鼓鼓的,像只娇憨的青蛙。 “笑什么笑,走开!” 幺妹脾气一向这样暴躁,对着她师傅和如意以外的人,脾气更有向蛮横加剧发展的倾向,楼里人都清楚,娇弱温和的赭师贵篁教出了一个鞭炮一般的徒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明明是自己不修边幅,又馋嘴的丢人样子给看到笑话了,她马上沉下脸,剽悍地用一句不许看,理所当然地以凶恶不讲理的态度吓跑一堆人,如意每次在旁边看着都乐。 啊啊,未来还有哪个男人倒霉爱上了幺妹的话,那真是想想就知道会很精彩,很劲爆,真值得期待…… “打什么坏主意?”第六感发作。幺妹警惕了。盯过来。目光如炬。 嗯哼。没有……如意笑得特纯洁。 “话说。这几天楼主地心情看起来也很好地样子。好像也是因为一封信。” 哦? 奇怪了。是信吗。记忆中好像那些官爷们只会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地俗物。再不济也是那些自认才华出众满腹经纶地所谓才子送上酸味十足地诗词。现在居然有人老实地送给楼主一封普通地信? 慢。信……楼主是那种会老实收信地人吗?没有当场丢掉毁掉地。而且还是收到后一直开心地样子?难道是…… 像要印证如意的猜测,幺妹点头。 “对啊,就是那个什么赫连翔的,说又从哪里游荡准备回京,就来楼里看楼主呢。” 赫连翔?就是那个一直被楼主另眼相待的男人? 如意甩光了手上的所有东西,一个激灵,急急地就问道。“那男人什么时候来?我这一次一定要见到人!” 多可怜的她,这个神秘的男人其实在五年时间里曾经进楼来见楼主两次,就这仅仅的两次,一次如意给赭师监督着练指法,另一次就是被鱼牵机堵塞住了五感关在漆黑阴暗的密室中,压根都没有机会见到这男人的真面目,想见不到真人,问其他见了的人怎么说,试着问幺妹吧,幺妹说不好奇,压根没去瞧,改问明月和楼里的其他丫鬟什么的人吧,她们都说,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嘛,多普通男人一个,这“普通”到极致的描述差点没让如意气得跳脚。 终于又有机会了,这次绝对不愿意再错过了啊! “什么时候啊?幺妹?”抓着幺妹的袖子,晃呀晃的。 “就这几天吧,你别想了,你已经换师傅了,那个绻玉棠的会放你出来见人?”幺妹用写着你是白痴的眼神看如意。 什么? 脸皮抽扯几下,好像,似乎,真的,绻玉棠很狠很无情……难道,她这次又要被冷酷的师傅困住脱不了身?错愕,惊讶,不甘,到泫然欲泣,表情变迁几次,如意抖了抖粉嫩红润的唇,愣在原地。 为什么她总见不到那个死男人…… “也不知道那男人哪里好。”幺妹又吃完一串冰糖葫芦,吧唧一下嘴,心满意足继续说道。“楼主的眼光总是很怪的,楼里的人都知道,她看徒弟跟看男人的眼光都奇怪就是了。” 幺妹,你在讽刺我吗,是吗,不是吗…… “还有,楼主真是的,居然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样,胡乱就爱上一个臭男人了?教行嬷嬷不是教过我们,爱情就是一阵虚幻的风,吹过了什么都不留下,还说爱情是毒药,能啃噬一个女人的官妓生命,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就这样说了,但你瞧瞧,有一颗通透玲珑心的楼主居然还这样想不开,真是的。” 幺妹说着,表情惆怅,一副好失望的表情。 楼里的人,基本上是跟幺妹一个态度。 被这样训练着长大,看惯了负情薄幸的男人,认清了那些充满着**,占有欲,**得恶心的嘴脸,楼里的女人对于爱情二字都存有一种扭曲的认识,对它不屑的居多,当然也有人会说,可能这个姓赫连的男人是真心的,但正所谓真情又如何,假意又如何,楼里的女人对会抛弃甚至去践踏嘲笑――――难道都已经选择要忽视的东西,还需要区分辨它的真伪吗? 当然知道楼里的人们是怎么个想法,楼主却从未开口承认过什么,她向来我行我素,自然不在意。其实客观上看,楼主跟那个叫赫连翔男人这份情分,看起来更像一种深刻的友谊――――一个整天离不开京都,待在楼里,另一个是浪子,四处游荡的,时不时就见一面,喝上一杯,潇潇洒洒地谈天说地,然后再分别,笑着等下一次的相聚,不扭捏不做作,洒脱之余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唯一的问题是,这两个惺惺相惜的“君子”中,楼主的真正身份是一个让整个京里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绝代佳人。 友谊?骗鬼去吧。 看着有这样扭曲爱情观的幺妹,如意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怔了怔,望着幺妹的侧脸,原本回楼以来一直明媚如阳光的心情低落,低落,突然有点感到……难过。 鱼牵机曾经这样教导过。“今天我要教你的是一句话,你记清楚,我不会重复第二次。以后你真正出师,当上一位出色的官妓后,外面的男人们可能会为你的才艺倾倒,可能会为你的美貌而疯狂,你可以看,可以听,但守好你的心,不可以去相信去沉陷下去。记着,绝对不要拿你的心去试,你没有资格,也试不起,一个失去真心的官妓,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陡然想起了这些意味深重的训话,胸口哽住一般,如意试着深呼吸,叹气甩头,却不经却意眺望到了那高楼上看起来好遥远好模糊的飞扬屋檐,和那一个个屋檐上悬挂的铜铃。 原来,千叠楼,真的好高好高…… 于是她心情更差,眸子中的眼色跟着一暗,里面翻腾一些晦涩难测的情感。 “如意,你琴艺已经大成,我没什么能教于你的了,明天你就去找鱼贵篁吧,但在今天,我最后想跟你说一些话,希望你记住。既然怡宴这样宠爱你,你也要尽一下心,关心一下怡宴才好。我希望,以后你努力,别让怡宴再呆在那楼上了,至少,不要让她再呆在那个位置,懂吗?……你不明白?为什么呢,怡宴难道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我有什么必须知道的?赭师师傅,你把话说完吧,我会听的――――楼主,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柳怡宴,菊初南。 菊初南,柳怡宴。 菊初南已经死了很久了,如今日夜站在那高不胜寒的千叠楼,在那一个特别的位置,孤独骄傲的身影,是楼主柳怡宴。 但听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有一个女人同样站在那个位置上,迎着风,带着迷离的微笑,用一种决绝又凄美的身姿,一跳而下,像一朵飞起来的云…… 一样是听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同样在这个楼上,有一个孩子,就这样,在高得其实连云朵都能伸手可触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纵身一跳,变成了霎时盛放的一丛丛艳艳红花……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舌尖尝到了微苦,好像从悠远的梦境中醒来,轻柔地说着,如意双手枕在脑后,身子往后倒,一下子舒服地睡在了铺满了花瓣的地板上。 我来讲个故事吧,幺妹,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菊初南的女人。 她美丽,温柔,同时……她还是一个残忍的母亲。 18 盛怒 站在自己年幼的孩子面前,笑着说,再见了,我最爱的小怡宴。 选择那个自由却又残忍的方法倒下去,张开了双手,欢心地等到死亡。她知道因为她,千叠楼里再没有一个女人敢谈什么真情吗? 她知道,知道…… 该死的!纷乱的思绪像潮水般涌来,化成一团麻线,越滚越大,也缠得越紧越难解开。这种感觉像一个一天一夜没能入睡的人突然回忆起了黑暗悲伤的往事,深重的疲惫席卷而来,眼前一黑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劈开。用发凉发颤的手指捂着口鼻,不去嗅那芬芳迷人的花香,闭上双眼,不去看美丽缤纷的繁花,耳朵也捂住,不要去听,听树枝摇晃,听那累累果实压坏了细枝的声响,听着整个百花园在春季中雀跃欢呼,听着一个关于牺牲与毁灭,新生和消逝的永恒话题。 从前的千叠楼,没有百花园。 千叠楼里的女人们就是最美丽的花朵,何须了这百花园,春去秋来,看遍那些娇艳的繁花盛开又凋谢,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暮去朝来颜色故,好似看着官妓短暂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如何让能忍心。但那个名为菊初南的残忍母亲纵下楼去,在血泊中永远闭上双眼后,她解脱了的血向地上四散肆虐,染红了一大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化成美丽神秘的千叠楼身上一个磨灭不掉的伤痕。看着,怵目惊心着,不知道是谁先说的,我们来开一个花园吧,搬开这些地砖,拆了一小片桃木的地板,弄来很多的种子和泥土,我们来开一个花园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在脚下,她的血她的骨,在脚下。 她知道此后她的孩子,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了吗? “我来……讲一个故事……”断断续续。折翼鸟儿脆弱地呻吟。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如意要多大地努力。才让自己地声音不要发抖。不要哽咽。暴躁地血液在血管里咆哮。心一点点地冷下去。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对一个连见一面都没有地陌生人产生厌恶之感。失去最亲最爱地人地滋味。她懂地。从自赭师师傅口中得到真相地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一天停止去思考去猜想。震惊不敢置信到心痛。这混乱复杂地状态差一点让她没能走出那四个月暗无天日地幽禁。 菊初南怎么可以。她怎么舍得。怎么敢。去这样伤害那一些深爱且依赖她地人?! 已经走得太远。那个背影灿烂地女人。那个铁石心肠。残忍无情。自私地女人! “嗒!嗒嗒!” 什么声音?睁开眼。有一种热热地液体正从额头发际里冒出来。不断地往下流。僵直伸出手摸一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看见手上也红了。一点都不知道疼。从铺满艳色桃花花瓣地地板上艰辛爬起来。拣起地上滚动地栗子。栗子很烫手。炒过后翘起尖尖地壳角。擦干净上面地血迹。如意瞳孔紧紧一缩。失焦涣散地双目才凝回来。 幺妹在一旁尖叫。她听到了。为什么尖叫。她没没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呢。不需要尖叫地…… 嗒一下,又一个栗子掷飞过来,砸在面门上,那新鲜炒的栗子有着滚烫的温度,壳上面坚硬的菱角跟脸骨磕在一起,发出的嗒声又脆又嫩。眼前的人都在左右摇晃,世界也在摇晃,于是如意微微偏过头去,手掌颤颤地伸到脸上,几个指头一点点地抹,直到十根青葱般的指头尖端都是嫣然的红色,粉嫩的指甲像涂上了最上品的丹蔻。 栗子应该伤不了人的,它不过是一颗栗子,但被从高楼上狠狠地投掷下来,似流星般,凝着的一股汹涌怒火,居然让栗子硬壳上的尖角成为了伤人的刺。身边的幺妹哭喊一声,跑过来抱着她,她只得愣愣地被抱住,一瞬间身体僵直了。 对面楼上,那个站在那儿,扶着雕花的栏杆,往这里看过来的艳丽女子。 骨头像酥了般,发出破碎声。又有一个栗子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砸在才如意脆弱柔软的嘴角,马上擦着出现一条血光,牙根深处微微发疼,如意尝到了淡淡的腥味。 绻玉棠回来了。 娇艳得如同红色的玫瑰,射下来的目光就是玫瑰的锐刺,犀利且恐怖,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气,绻玉棠站在楼上,身姿像一丛熊熊燃烧的篝火,刚好一个捧着盘栗子的丫鬟从身边经过,愤怒难当的她抓起一把,这样用力地弹掷出去,用一个战士掷飞他的长矛的力道。 逆着夕阳下山发出的昏红暖光,一袭华美的大水潵亮紫色牡丹宫裙,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头上一个斜斜的堕马髻,一枚金碧大凤钗其上,五年不见,体态风骚的绻玉棠,艳冶柔媚之态更胜从前,抬头望去她的身影分外地耀眼。挑着眉毛,面含三分煞气,手上的几颗栗子给握着咔咔地响,慵懒无力地倚着那栏杆,用一种寒得渗人的目光俯视下面的那位十五岁少女。 绻玉棠刚刚从筵席上归来,盛装未退,白里透红的肌肤渗出层薄汗,眼窝下一点疲倦之意,整个人懒懒的,柔软的,胜似四五月的蜜桃,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美丽,美丽得让人窒息。面无表情地把一颗栗子放到手心中央,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成一个圆,轻压,靠近,然后狠辣迅速的一弹,这双手的动作一直很平稳,并且指力惊人。 弹飞的栗子飞下楼去,如意脸上再次出现了一个红痕,这次栗子擦过她的眼角,差点废了她一只眼睛。 不是娇媚柔美地微笑着的绻玉棠,不是嚣张霸道地俯下来发狠话的绻玉棠,也不是站在高楼上给疲倦的自己系上轻纱的绻玉棠,因为这一份突然而至的愤怒,居然控制不了自己。冷笑着,恨不得手上的不是栗子,而是锋利的小刀。 为什么如此愤怒,为如意可能说出的禁忌,还是为那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愿意承认和接受的事实? 对的,已经有很多人都忘记了,前代楼主菊初南,其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绝情残忍的女人。 擅自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然后生下了可悲的怡宴。 挑了三位女孩来一起悉心教导,但其实从来不爱其中任何一个。 菊初南这个无耻的女人,最后为了结束一切,报复一切,选择了自尽,然后直接地伤害了很多很多一直深爱着她的人。 绻玉棠不想听!不想从如意口中听到任何一个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菊初南这三个字是千叠楼里的禁忌,更是她绻玉棠的禁忌。 心如擂鼓,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只得拍拍幺妹的背。如意看着站在那儿的那一位,看清绻玉棠眼底的滔天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一直在楼上偷听着不说话,却在猜到她将说出那个事实时候来发火? 浅浅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难道绻玉棠不是恨着菊初南吗? “那个人,我绻玉棠恨得,你如意却没有资格!” 19 乐子 不是自认为是千叠楼里最善良的丫头吗? 你也配说恨? 把人叫唤到了跟前来,狠狠地扇了两巴掌,绻玉棠激烈狠辣的动作吓跑了一旁捧栗子的丫鬟,丫鬟脸色唰一下变白,惊恐地瞧着看着,只觉得今日的绻贵篁得了失心疯。 “怡宴好眼光,看中你这个死丫头。” 走廊上响起喧喧嚷嚷的人声,一群人步出来,蓦地见了这一场正发生的闹剧,看着闹剧的主角居然是楼里是四位贵篁之一,另一个还是未来的楼主,一个个就愕然,纷纷躲在那儿偷看,一边加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其中,还包括的绻玉棠徒弟胭脂。目睹一切,早就被眼前事情吓呆住了,善于察言观色的胭脂快速地醒悟,下了决定,马上机敏地提起了花裙裙角,转身就准备找人来。 今日的绻玉棠,的确很让人目瞪口呆。谁都知道千叠楼里的“长袖善舞”绻贵篁是一只花蝴蝶,永远娇媚动人,逢人笑盈满腮,即使是性子嚣张骄纵,也爱跟楼主柳怡宴作对,但也断不是乱发脾气的主子,但现在呢,眼前这个像泼妇一样怒得打人的女人真是她们的绻贵篁吗? “你给我站住!” 有如金石击撞,铿锵有力的一声,胭脂僵住,如临大敌状,慢慢回头。 “我的好徒儿,你心急着去哪儿?”出声的是绻玉棠,她斜眼过去,冷笑道,“想通知谁来,你师傅我还没疯呢。” 表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胭脂掩饰性地侧过头去,微羞地一笑,露出怯懦的笑颜,装着恭顺模样。“师傅哪里的话,你回来早了,徒儿正要吩咐下去让丫鬟们准备热水和点上香片,好为师傅你洗尘呢。”说话间好似第一次发现了站在绻玉棠身前的如意,完全漠视掉如意满脸上的红痕,她故意作惊喜状,敛衽叠手欠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师傅原来赶回来见新徒弟,真凑巧,如意也是今明才归楼,若师傅你愿意,要不让徒儿我安排一下,弄些酒菜点心,今夜让您跟如意好好畅谈一番?” “不用了。” 那个艳丽似玫瑰地女人似笑非笑地巡视一周所有人。斜睨一眼她眼前两个模样性格都各异地好徒弟。那眼神中。隐约点一丝厌恶不耐之意。 “胭脂你跟我回房。”旁那一些好奇来围看地丫鬟官妓们被绻玉棠带煞地目光一扫。顿感浑身发寒。急急忙忙散了。胭脂盈笑上前扶住了她地手。做好了一个乖巧听话地徒弟姿态。轻移玉步。只要一想起刚刚地事情就怒火中烧。余怒未消地绻玉棠回头瞧神色恍惚地如意。 “不知道是哪个心软地家伙告诉了你。大胆妄为地丫头。五年时间看来是把你地胆子养大了。那个人也是配从你口中提出来地?到底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可莫告诉我你忘了!忘恩负义地丫头。真是让人瞧着浑身不舒服。莫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日后时刻给我记住。我绻玉棠恨得那人。你如意却没有资格!” 浅浅地脚步声慢慢远去了。如意如遭雷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痴呆迷茫样子。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拳。重重地拳头砸在脸上。闷哼。 绻玉棠地话在耳边回荡。荡出一阵阵回音。重复地提醒她。“我要冷静下来……”对追上楼来地幺妹勉强露出个让她宽心别在意地笑容。脑子昏沉地如意挣扎着依靠在冰冷地厚墙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捂着脸痛苦地低吟。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清事实看不懂现状地傻瓜。 她怎么忘了,那个人,那个名为菊初南的女人,是楼主柳怡宴的母亲啊,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身份去恨那个人…… 一心只是反感于那个女人的残忍,完全忽略了楼里人的感受,如意觉得自己该被打,即使被打死也不为过。无论以前在菊初南,柳怡宴还是绻玉棠之间发生过什么,这都是属于她们那一代的事情,她如意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真要滑稽荒唐地跳出来说一声恨,深深伤害到的,却是楼主的心。 不能,不配,不应该,菊初南那个女人,是生下了楼主的人,是骨子里流淌着跟楼主一样血脉的人啊,她不能恨,想都不该再想,否则那算是置楼主于多悲凉尴尬的地方,若一直这样宠着她爱护着她的楼主知道,会多么的伤心失望…… 是的,千叠楼里,谁都可以恨那个女人,只有她如意不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楼主,我差点忘了…… 懊恼地抱着双腿,把头深埋在膝盖中,那个心智成熟却总让思绪陷入死胡同的少女轻轻地叹气,后悔不已的样子。 ………… 此后,绻玉棠的心情真可谓差劲透顶,终于在一日,她一反原来强硬要人的态度,狠狠地发下话,说如意这个死丫头性子野加行为不检,根本没资格当她徒弟,更没有资格当未来的楼主,而众人只见那一个对于成为谁的徒弟一直持无所谓态度的如意反而突然积极起来,成了回头乞求的那一个。 自知有错,甘心认罚的如意以诚恳真挚的姿态站到绻玉棠面前,而绻玉棠的反应是冷笑一声,啪地关门,冰冷地人拒之门外,连废话都懒得说,压根不愿意待见如意,如意就干脆长跪在了房门口,一跪就是几日。 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好几次了,在一旁的胭脂不知道存的什么心,小心翼翼地帮着如意在绻玉棠面前说好话,结果当然给绻玉棠狠狠地训斥一顿,还禁了一日的足。 从头到尾,在整个事件里,没有人看到楼主出来干涉的身影。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浅吟一首《定风波》,无喜无悲物两忘,楼中女子弄瑶瑟,一曲未终坐长叹。不忍心看着最好姐妹受苦,却一次次苦劝不成功,无计可施的幺妹绝望了,哭着跑去求师傅赭师流岚。 “师傅,你帮帮如意吧,要不去找楼主,楼主最爱护如意了,绝不会看如意这样受苦的……” 赭师贵篁沉默片刻,按着弦鸣不止的琴面,只是蹙眉深思,无奈地摇头。 这是如意与绻玉棠这一对师徒的事情,不是她漠不关心也不是她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只是无能为力,楼主怡宴也绝对不会出手的,六年约定中最后一年,要面对的难题,只有如意自己才能来解决,从一开始就这样注定的。 “这次,没人能帮她。” 当年谁家丫头无知不识愁,爱上高楼,眨眼五年弹指过去,而今少女识尽愁滋味,却道纵是四面楚歌,走投无路,她还是要试着直对风云,展颜一笑。又一日,熬到精疲力竭,双唇干裂,腿失去知觉,几乎不支倒地,如意还是倔狠地跪着,一声不吭,没有离开那个位置――――不要紧的,谁的过去不匮乏,谁的青春不慌张。千叠楼里每一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女孩子都会跌跌撞撞地长大,慢慢有了貌似柔弱的外表和真正坚韧的内心,足以用来面对未来接踵而至的困难艰苦。 寥落深夜,露重寒深,一身便服的绻玉棠终于走了出来,带着浓重醉意站到门前,“我说了不想看到你的脸,你还天天跪在这里碍眼。” 第一夜,绻玉棠只看了跪在外面的如意一眼。 第二夜,她寒着脸关门。 这是第三夜。冷哼一下,危险地半眯双眼,把人盯看了半响,她慵懒地甩手朝人扔出一件东西。 当啷一下,如意拣起了那东西,脸色变得惨白。 是一只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做得精致,一见就知道不是凡品,摸着金腕轮内侧,指尖感觉有一些粗糙凹凸感,翻转细看却见里面清晰的刻字――――乐子,从属京都教坊,千叠楼。乐子乐子,跟乐人子只差一字,却是天差地别,每年都有从国中各地教坊中挑出来的根骨上佳姿容清秀的十一至十八岁少女,得到这个乐子之名,然后被送进皇宫去进行试炼筛选半年,有幸的就可以留在宫中,从一个地方官妓升为宫里专司歌舞的宫娥。 如意一惊,握紧了那只金腕轮,抬头望着绻玉棠,不敢置信地摇头。 “千叠楼不需要你,要证明给我瞧你很有用吗,给你机会,若半年后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我绻玉棠就承认你又如何。” 不,不要,她不走……大大的眸子中闪烁的泪花扑簌而落。 绻玉棠却没有给选择的余地。 “明天,你给我滚进宫去!” 20 赫连(上) “绻,你太鲁莽,这事情跟怡宴商量一下才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原本在幺妹的乞求下都摇了头,不准备再管如意的事情了,但当听到绻玉棠居然要送人进宫去的时候,关心则乱下,赭师流岚她终于还是坐不住,就这样前来跟绻玉棠理论。 “何来鲁莽之说,当初怡宴下那个约定就该猜到会有这样一天,现在倒是我的错了?” “绻……”怯生生的声音。 “流岚你也别这样劝我了,倒是去找怡宴,让她出面说说才好呢,不喜我把如意那丫头送进宫去,她大可站出来说话啊,她是千叠楼楼主,出尔反尔之后自自然然地粉饰太平,就当没有那个什么六年之约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我绻玉棠可绝对不会存异议的。” 绻玉棠这诛心的话让赭师难受,她蹙紧眉,捧着胸口,脸上褪了血色。眼见劝不住人,她急急再唤一下,哪知道绻玉棠这次不给赭师这个向来亲密的姐妹任何面子。 “那丫头我是送进宫送定了,流岚你身子骨不好,别再为此事操心,省心快快回去休养才对。” “你想害死那个孩子吗?”赭师流岚想制止绻玉棠疯狂的行为,“那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忘了宫里存在的那一位是多恨我们千叠楼里的女人吗?往来几年,我们不就是为了防止楼里的孩子被糟蹋,几次都不往宫里送丫头了吗,如今你强迫如意进去,不是让那孩子去送死?” “那是上一代的错,我们不该让这一代的孩子来承担。”见绻玉棠神情稍有动摇,赭师再道,“绻,如意那孩子何其无辜,宫里那一位已经是一个死局了,进宫就是死路一条,你还如何忍心,忍心……” 话音刚落,居然接不下去,赭师的脸色越来越差,快接近惨白了,绻玉棠瞧着一惊,回身大喊,“兰兰!兰兰你这丫头快来,你家主子病犯了,快拿药来!” 赭师的贴身丫鬟兰兰一脸惊慌地快步上前来,又是按摩又是上药,一番折腾后才让赭师呼吸平缓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没想到赭师流岚为此事居然这样上心,急得犯着病都发了,扶着把人轻轻靠在绵软舒适的床榻上,再替她盖了温暖的织锦天蚕被,绻玉棠铁青着脸,又开始想发火了。 “如意那死丫头对你就这样重要。比你地命还重要?总不爱惜自己。你要为别人操多少次心。病倒多少次才肯罢休?五年前就早不该答应怡宴那个任性地要求。以你地身子骨。教一个丫头已经是极限。再教插脚进来地如意。你不病倒才怪。那年你累得大病一场。命都几乎丢了。怡宴事后可一点表态都没有。你也甘心。现在又为那一个都已经跟你毫不相干地徒弟来跟我怄气。值得吗?你说说值得吗?” 赭师闭着眼低低地喘气。怯弱难受地样子。 “哪儿有……什么值得地。记得以前那一个人说过……如果每件事都要掂量一下值得不值得去做。那么……那么。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去做。” 赭师笑了笑。只是勉强抬起了眼帘。眸中一片刚强。 其实赭师知道。绻玉棠一直以来对她都存一份歉意。 赭师地病是从娘胎里**来地。天生心脉不好。不能受累受惊。当年还好。小时候地赭师还能跳能笑。但后来出了一点事。让赭师这病彻底引发了。身子骨才变成眼下这样地差。而绻玉棠一直以为都是自己地错。把当年地事揽在身上。加上赭师是一起长大地四人中年纪最小地。绻玉棠自认没能做到一个好姐姐地责任。更是内疚不已。每次看赭师病发最着急地是她。心里最不好受地也是她。 “你现在别提那个女人。” 绻玉棠心情差,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菊初南的事情。 “那答应我,别按你那想法去做,好吗?”赭师柔柔地劝,声音倦滞无力。 “……不。”绻玉棠说道,“如意那丫头现在是我的徒弟,我爱怎么训练她是我的事情,赭师你别管,也不许在管。” “绻……”赭师挣扎着又想说什么,让脸色不佳的绻玉棠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你以为送她进宫就是要害她?短短一年的,我绻玉棠是自大是嚣张,但没本事在这短短时间里把人教好,一年后让学半桶水的她出去砸我招牌,我可不干这种蠢事。当乐子能在宫里学到的东西不少,也足够她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新楼主了,送她进宫学半年是我指给她的一条明路。” 赭师听了,沉默一会儿,到她消化了绻玉棠的话后,渐渐露出有点惊讶的样子。她没想到绻玉棠想了这么多,她一直以为…… “怎么,真以为我就为了跟怡宴作对,要把那死丫头往死里整?虽说那丫头在你和鱼姐姐手上学了不少东西,但到底是个一点都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哪来的资本让我把她放眼里,要整她也不是时候,到真的接了怡宴的班,她能站到我们这个位置上来的时候,我才承认她有这个资格。” “……但那宫里到底是凶险的。”赭师低喃一下,很不放心。 “都说你们太宠那死丫头了,凶险又如何,难道你们能护她一辈子?在千叠楼里舒坦惯了,就是一只井底之蛙,日后让这样的丫头继承千叠楼那真真才是害人,让她进宫见识一下,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绻玉棠也不是存心跟个丫头过不去,我跟她说好了,半年她出来,我就好好教她学舞,都是顺当的事,流岚你担心什么。” 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担忧,赭师还想说话。绻玉棠眸中异芒一闪,冷脸做了个别出声我还没说完的指示,就继续接着说:“说到底,怡宴怕也是默认了我这个法子的,上代留下来的过节得想办法解开,我们年年不送人进宫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如意那丫头别是不说,性格总算机灵,进去想想办法,能让里面那一位的怨恨化解了是最好,不然的话,能稍稍缓和一些也总比现在这状况好。你就等着看吧,怡宴不出头就是同意,我明天就把人送宫里去。” 连楼主都搬出来了,赭师终于被说服。原来是急匆匆跑了来劝说的,结果却是自己先被劝服了,赭师叹一口气,到底是身子弱,放了心事后就疲倦袭来,渐渐撑不住地睡过去了。绻玉棠不出声地替她捻好被子,离开前还吩咐丫鬟兰兰多照顾一下。 ………… “明明心中有了答案,你做这模样是给谁看?”森然的口气。带着徒弟胭脂离开,一路上胭脂欲言又止的样子,绻玉棠瞧得清楚,也不问,折转回到了房间里,她懒懒地卸了妆,斜坐下。 倒没有什么给吓着的样子,胭脂在跟前低声应了一声,柔柔道:“胭脂惶恐。” “好徒弟,”或许在这千叠楼里,除了那一起成长起来的四位贵篁,再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得到绻玉棠那一份真心相待,没了在赭师面前亲切的姿态,绻玉棠只懒坐在榻上,像一只炫耀了一天羽毛而累了倦了的美丽孔雀,她半敛着细密的眼睫儿,让斜飞进窗棂的暖暖春光映红了半边脸,另一半藏在幽幽的晦涩阴影中。“真会胡扯,你当我徒弟五年了,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会惶恐什么?” “昨日见师傅在筵席上使遍百般手段,才要得来了这个入宫的金腕轮,原以为师傅是辛苦为徒儿而求的,后来才晓得,师傅是另有安排。胭脂跟着师傅学艺五年了,还不能贴心,一些想法也总跟师傅背道而驰,细想一下,自然是惶恐不已,惭愧有加。” “你听到了,我跟赭师贵篁的对话?” “自然听清楚了。” “知道进宫有这样大的好处,你不怪我把大好机会给了别人吗?”绻玉棠漫不经心地说起这一句,神情变得异常诡谲难测。 胭脂不上当,抿嘴笑了好久,轻声道:“师傅你是什么话,那高墙围着的皇宫是什么地方,胭脂学艺未精,总有些自知之明,自认是没本领活着从那里出来的,师傅真的送胭脂进去那才是害了胭脂呢。” “哦?” “上一代的事情愚钝的胭脂不知道,也不会懂,就不烦这个心去想去猜了,师傅自然有师傅的计较,胭脂何苦伤脑筋,只希望我们的如意妹妹能在宫里逢凶化吉,得个奇迹平安出来才是大好。当然,若最后给宫里的人看中了,如意让留在宫里当了宫娥,楼主怕伤心也不会持续多久罢,因为虽会有点遗憾,但到底当宫中宫娥比当官妓强,也算是一件值得恭喜和高兴的事啊……”胭脂说着,把落在香腮边的几缕头发用手指温柔地卷一下,再悄悄松开,眼波轻荡,无限温柔把头低下。“呵――呵――。” 最后那两字,拖出长长的尾音,结果味道全变了。 ………… 阴雨连绵的清早,一个披蓑衣带斗笠的男子出现在了千叠楼的门前。 他对着发愣站在门口的丫鬟说一句。 “告诉你们楼主,赫连来迟了。” 21 赫连(下) 霪雨似飞絮,轻轻地飘荡,纷纷黏黏地贴在身上,刚刚从外面回京来的男子抬头看一下天色,就把头上斗笠往下拉一点,对于这些有点偏执性子的雨滴们,他是完全没有办法,无奈地跨大步,在雨中辨了大致方向,男子就往预定的地方走。 千叠楼的大门很好认。 刚刚好这时候一辆精美的轿子停在了那里,一个袖口以金线绣云龙纹的妇人守在门口,不耐烦地踱步,好像开口在叨念些什么话,男子抖抖蓑衣,继续步过去,不经意瞧一眼,只见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盛装打扮,表情给连绵细密的雨水刷成了一片模糊难辨的少女从楼里缓缓走出来,在着急的妇人搀扶下,优雅地上了轿,盖好帘子后那个妇人又喊了一句什么,轿子就驶起来,从楼门口那里出发,冒雨前进,施施而行。 细雨,少女,轿子,擦身而过一瞬间,男子低下头。 终于走到了门口,把蓑衣解下来,披散一头湿漉漉的发,顶起斗笠,雨水顺着斗笠流,在男子对人说话的时候一滴滴滑过男子曲线美妙的下巴化成珠落下。 男子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春天里最明媚的一束阳光,他对着发愣站在门口的丫鬟说一句。 “告诉你们楼主,赫连来迟了。” ………… ………… 递给丫鬟们湿透了的蓑衣和斗笠,赫连弹几下衣裳,踩着冰冷的地板,徐徐步过走廊。下过了雨,空气全是淡淡的清香,大清早的,楼里冷清,加上那雨的确凶猛,一夜下到现在,遥望见那大大的花园中绿叶茂盛,花渐凋谢,一派春残的景致。 有好心的丫鬟送上干爽的新衣裳,赫连原来想答谢,开口却先打了几个喷嚏,几丝湿发抖落下来。在丫鬟含笑的目光下,赫连赧然问了个地方,就去换下了一身湿透的衣裳,“你们楼主呢?”风尘仆仆从遥远的地方回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这千叠楼里见一见那脾气孤傲的故人,赫连笑着问道。 “楼主在楼上。”丫鬟掩嘴低声道。 上了楼。楼主怡宴就坐在老地方。 昨夜雨疏风聚。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几个空酒壶。手上一只小玉杯。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褐色地地板上安静地零乱躺着几幅墨迹未干地画。赫连弯腰捡起一幅来。只见上面斜伸一枝玉桂花。枝条姿态粗疏淡漠。玉桂花细腻委婉。一只蚱蜢趴在枝叶上。警惕地四顾。给这温婉地画面添了一丝狰狞。 又一幅。是一狂雨打荷。 再一幅。烟朦胧雨朦胧高楼景。 赫连一边捡画。一边走过去。最后对着那幅唯一出现了人物地画。看清上面那个寥寥几笔勾画出地弹琴少女。他笑了。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你倒是画散人微醉,就这样欢迎人的?” “昨夜有个傻丫头,顶雨在下面弹了一夜的琴。”自顾自说道,楼主把玉杯靠近到唇边,又放下。 “哦?就是你画里的这个?”赫连拿画的动作一僵,再细细看画,只见那满园盛开着的郁郁葱葱繁花,在雨中努力最后一次舒展它们的绝美姿态,点点纤弱的花影中,弹琴少女背影似傲竹似梅枝,点弦的动作温柔,神色却愁苦中透出凄然。“咦,怎么这个这少女有点眼熟?” 他神情渐渐变得肃穆,看画的目光专注,坚强到倔狠地步的人,总能轻易地得到他的赞叹和尊敬。在脑海里回想一遍,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就是刚刚门口上轿的那个……” 雨水能模糊一个人的面容,却不能模糊人的气质,赫连把人认出了,到底也是楼主的画技高超,把一个人灵魂的精髓都画出来了。 “那少女要进宫?”他陡然一问,楼主默默地望过来,眸底冻一深深冬潭水。“我瞧见了,送她走的那个妇人衣袖上绣着云龙纹。”玉龙纹,只有宫里内命妇和女官才允许在衣裳的袖口和裙摆下绣的图纹。过了几年随意浪荡的生涯,走过的地方是多,常识不常识的东西他都记一堆,现在倒有了点用处。 楼主不语。 把画叠好放,赫连也坐下,就坐在楼主对面。 “不开心?” “很开心。” 赫连失笑。 “很开心?” “不开心。”楼主冷冷地回答。 “……很好很好,我知道了,走的那个人,一定是你那个准徒儿。”不容置疑的笃定口气,甩着身后湿湿的发,赫连沉吟半响,再次失笑,他太了解怡宴的脾性,无奈地说道:“舍不得人走你又不留,你啊……到底在想什么呢。” 楼主偏过头去。“连猜灯谜都从来没猜对过的人,别用那种口气说话。” 赫连干咳几声,噎住了,“……那是什么?”他注意到怡宴手上一只小巧的如意结,银丝搭绛紫色结线,编得分外繁复华丽,分辨一下知道这是盘长结的结法,寓意是希望得此结子的人能无灾无病,长寿健康,通常是孝顺的后辈给长辈弄的,里面还同时结着后辈的十根头发,算是意深情重的礼物了。“你家傻丫头送的?”他饶有兴趣地问。 望着那一只盘长结,楼主眸色重上一分。 ………… …………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 缘似迷雾,转眼离殇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尘如初春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聚若镜水,骤散离殇 情如寂音,愁如烟雨,寒如深山雪……” 一曲《离殇》,如意弹唱了整整一夜,用尽了五年她所学所晓,声声哀伤,音音凄迷。终在这个霪雨绵绵的清早,她弃了她的琴,丢了她的心,坐上宫里来的轿子,再次离开了她的楼她的家。 还能不能再回来,连她自己都没自信。 水色轿帘放下来的一霎那,她咬紧唇,紧了紧握在手心的东西。 ………… “不对,你柳怡宴不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的人,”赫连摸摸下巴,精明地挑了挑眉,“说吧,你做了什么安排?” 面对赫连这个疑问,千叠楼里最负盛名的那位绝世女子唯一反应是――――倒给了他一杯酒。 22 入宫 华帷小轿从千叠楼出发,向着皇宫西门驶前进,今日天公不作美,连绵的乌云挂在天际,变成春季里最让人厌烦的霪雨坠落,凄凄惨惨戚戚,让这个湿冷的清早更加显得寂寞孤清,皇宫的西门名为“练瑕”,是皇城里七大门之一,百丈高的墙,刷着铁灰色的石灰,红漆大门发出叹息一般的声响,咿呀咿呀,好像是来自很遥远的一个地方,传入耳朵**的疼感。 传说中,在这一道门后,就是皇宫,国中最尊贵的男人和他的妻妾居住的地方;传说中,门后面内殿宇临立,景观密布,有高大巍峨的宫殿,又有碧波荡漾的三海,挺拔秀美的景山;还传说,这皇宫里的宫殿和御苑,兼具四季之美,从高处俯瞰,看那相映成趣,浑然一体的格局布置就一瞬间看尽了夏冬又一春,花开花落。 小巧秀气的轿子像一只误闯入来的小动物,怯生生地,彷徨而行。 一只布满厚茧的手轻轻地拨开水色帘子,半掩着脸,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眸向外瞧上几眼,瞧那层层红墙黄瓦围起、结构奇特而紧凑的建筑,不消半会儿,人又很快地躲回了轿子里。 这个人,当然就是如意。 练瑕门望之高耸入云,站在门下,扑面而来的是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那高高的门后面,就是要困住她半年的牢笼。 “别下来,等轿子一直行到丽景轩。” 宫里来接人的那位妇人这样吩咐,并顺手拿出一梅花盒,打开,用描笔沾上一点里面盛着的香浓金汁,在如意光洁的额间开始描画起来,寥落地清描几笔,勾出了一朵妖冶的三瓣金色虞美人,笔落,画成,感觉着额间异样冰凉的触感,如意迟疑一下,慢慢抬手,用尾指轻柔地剃了一下眉角,消去脸上的刚强倔狠,化柔了轮廓。 妇人很满意了。“这是乐子的印记,这半年里都会伴随你,宫里的人见了这个印记就明白你的身份,日后你在这里的半年里,需谨言慎行。” 怔怔地答应,到一声沉重的声响从轿子后面传来,如意心里徒然一哆嗦,愕然地回头,之间那肃然道死气沉沉的练瑕门看似缓慢却平稳地关上了,纷纷飞舞的雨丝被永远地隔绝在了门外。 门后面地她。两汪清水似地眸子浮上清淼水雾。 回去地路。已经没有了。 ………… 华帷小轿又施施而行了好久。躲在昏暗无光地轿子里面。发觉心里像有些什么失落了。又像被些什么塞满了。如意一路上一言不发。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轿子发出地咿呀咿呀声。 忽然。停了下来。嗒一声。落地。有人翻开了帘子。 “到了。” 扶着妇人伸过来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轿子,发现轿子就停在了一道门前————又是门,今天见的都是门,这个叫丽景轩的,跨过门槛,门后园里的景色尽入眼底,面阔连廊十间,进深四间,当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重檐庑殿顶,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其廊边正几株桃花盛开,在白墙黄色琉璃瓦映衬中更显娇嫩欲滴,妩媚娇人。 被引着往廊庑里面走,一路妇人还在教导如意。 “走路的时候,不要过分招摇,身体保持正直,也不左顾右盼或频频回首,眸子直视前方,要遇上了宫女嬷嬷或太监的,须恭敬地行礼,不许直视对方,步履轻捷不要拖拉,做到轻,灵,巧,给人优雅轻盈的美态。”妇人说着,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接着缓缓说道:“进了宫,就忘记以前你们楼里教予的简陋技巧,日后宫里的嬷嬷自然会来教导你一个宫娥应有的身段姿态,而外面那些一直都是落了俗套的野路子,教人搔首弄姿,粗俗难看,上不了台面。” “……是。”从描鹦鹉牡丹图案的青花乳足炉中飘散出的香味不似千叠楼里的紫述香清醇,它嗅着就一阵目眩,浓郁得醉人,却是最香品高雅,为众香之首的阿迦嚧香(女人香)。 最陌生最壮丽辉煌的皇宫,从来没有这样真实过,存着考古学家书如意的记忆,她明白后世的皇宫是怎么一个模样,也清楚那一只青花乳足炉中点燃了香会是怎么样一个光景,但那隔着厚厚玻璃墙,对着清晰高分辨率的照片看的,又哪里能跟现在亲身体验来得震撼来得绚丽,前进中步过那敞开全镶嵌琉璃的花窗,看着上面模糊的自己的影子,如意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彼方。 妇人带着如意到了其中一间厢房,房里早就有几个同样额描金色虞美人的少女在等待。 盈盈十五,娟娟二八,名花倾国共聚堂。 “湘教坊,倪素素。”衣袖口和领子绣白兰花的少女。 “皖教坊,桑熙。”笑起来最甜美的少女。 “苏教坊,青容止水。”年纪最小的少女。 “以后一段时间,你们四个就住在一起,要好好相处。”宫里的尚仪女官微笑着。 所有人都看着如意。 “京都教坊,”知道这跟五年前进千叠楼的情况不一样,如意平静地敛起裙裾,掩去因沾着点雨水而略显不雅的绣花鞋子,一双玉臂微微交叠,作为最后一位进宫的乐子,她轻咬着唇,装出娇弱无力的样子。 “……绻胭脂。” 把我弄进宫里来,就不介意我用一下你乖徒弟的名字吧,亲爱的绻师傅? 23 狼窝 丽景轩住下了从各地教坊送来的乐子,如意入住这间厢房有一个对着碧湖的窗户,撑开就有一阵阵春风拂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作为宫中乐子,每日的训练也不重,没有如意当初猜想的那般,这些十几岁的少女是各地上从小培育好苗子,自然根骨上佳基础好,不烦女官们多操心,一套舞步简单演示一遍,领悟力强的少女们心领神会,马上就举一反三,步下早翻出各式花样。 “一天分早课,午练和晚课,休息时间你们可在这丽景轩中随意行走,马上就是皇太后六旬万寿大典,宫中事务繁忙,女官也百事缠身,可能没多机会教导你们这些女娃们宫中礼仪,你们注意,切莫步出这丽景轩半步,有事唤嬷嬷,修炼不能断,等一个月后忙过了大典,我和众女官就来检收你们的成果,明白了吗?” 这个负责管理乐子,叫薇玲的年轻女官面容端秀,说话语气也轻柔温文,是难得好说话的一个人。 “京都教坊的绻胭脂……你好像很嚣张呢!” 又一日午练结束,在房里歇息,如意闲着也是闲着,求了一下,向嬷嬷要来了棋盘棋子,正欲自己一人玩棋,却给一句惊住,半天反应过来说的正是自己,才有点局促地放下手中白子,怔地回首看。 来自皖教坊的桑熙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突兀来了这么一句,见如意尴尬,也没下一句,半句解释不来,让人摸透她是什么心思。 春日里春光无限好,同一个厢房里,除了如意以外,另外的少女一个安静地在看书,一个不在房间,桑熙就坐在旁边,捧着一碟宫里的糕点,睁圆鼓鼓的眼眸好奇地望过来,覆额的下弦月刘海巧巧地掩饰她过宽的额头,那虞美人金色印记真似了一个羞涩内向的姑娘,躲在乌黑的发间,美丽的丰姿若隐若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桑熙甜美地一笑,顺着就去改头骚扰另一个少女。“止水,你的样子看起来好无聊,在看什么书?” 几日所见,先不讨论年纪资历,桑熙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流诗妓,她谈词爽雅,下笔成章,诗心了得,前日女官见春日明媚,高兴之下要众人以春字记诗,桑熙执笔狂扫,不过半刻就作好一诗,朗之道: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此诗一出,众人皆惊,她一下子就得到女官们一致赞赏,称其为难得的才女。 才女才女,我看是疯女吧?桑熙在私下里表现出的性格古怪刁钻一些,说话也不按牌理。 “别来烦我。” 不喜被打断。看书中地青容止水冷冷说道。 “你说别烦你。我就不来烦你。那我桑熙岂不很窝囊?”桑熙嘿嘿地笑。某种闪过一束精光。一把夺了止水地书。“你总须理我才是。” 如意在旁边看着。端详两位少女。神色变幻。心中有数。 比所有人都晚来。足足迟了半个月。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如意她能了解掌握地了。听说这各省送进宫来地乐子。除去路上出了意外而无法到京地五人。实际进了练瑕门。到达丽景轩地为四十八人。 然后。很精彩地事情发生。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有本事你对付外面地。她们会乐得有个对手。”止水脆脆地声音并无波澜。 桑熙撅嘴,委屈万分的模样。“没得玩了,好玩的那几个都给送走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做法过火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轻声争辩了一会儿,不带烟火之气的。“……嗳,绻胭脂,你有在听吗?是在偷听吗?”坐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两条**,原本跟止水谈话的桑熙回头,问一句如意,表情居然是好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意有点不解,“是听,但不是偷听,你们若是聊私密话,我出去走走就是。” “不,我爱让你在这里偷听。” 这是什么话?没对桑熙尖刻又刁钻的话多气恼,如意索性继续下起棋。先下白子,如意的五指嫩若青葱,刚刚进宫那天,她手上的厚厚老茧就给女官用珍贵的无暇膏抹去了,现在再瞧,她倒多类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了。轻轻绾着袖子,左手为黑子,右手执白子,却不是正规下法,玩的是简单的五子棋。 “你不好奇吗?”耳边有声音。“好奇什么?”黑子。 “好木讷哦,你。”“谢谢称赞。”面不改色,白子。 “待在原来的楼里不好吗?”奇问道。 ……你说话时的逻辑思维是这样神奇地跳跃的吗?“师傅让我进来,我就来了。”黑子。 “你师傅好狠心,还是她对你很有信心,觉得你一定能在宫里如鱼得水?”桑熙看着如意新奇古怪的前所未见的下棋法,好像来了点兴致,好奇地小跑过来趴在桌角,食指点放朱唇边,一副娇憨不怕人猜的气韵。“不过你这些天也装过头了,不想被选中留下,你大可跟女官薇玲说说,她反正是很好说话的,也免得你装得辛苦,我这看着的都替你难受了。” “装?”拿白子的手一顿,狐疑地。“装什么?” “装笨啊,一个舞步也要学半天,还敢说自己是舞妓,女官们很生气呢,背后都说你们千叠楼几年不送人进宫,这一送倒送个愚钝的来。”桑熙朗声说完,盯住那古怪的棋面,越看越好奇,见如意没有继续下子,按耐不住地指使着。“别停啊,你继续下。” 对不起啊楼主,我在宫里给你丢人了……心中涌上了一种羞愤感,想找棵树一头撞死,从失神中清醒来,如意汗颜,哦一声,急急下了黑子,哪知道就下错了,一下子满盘皆输。 桑熙眯着眼睛看棋盘,那眼神接近于狂热,“……你是第四十一个。” 如意心头一震。 一瞬间已经推测清楚了这五子棋的玩法,桑熙伸出手指,凛冽地执起如意刚刚下错的那黑子,嗒一声放到了个正确且精妙的位置,狠辣地扭转了整个棋局。 “……你也是我们换下的第三个房友了。” 那话里的我们,当然就是桑熙,青容止水和倪素素三人了。说实话,如意跟这三个性格各异的少女相处得不算好,总被她们用审视的目光盯看,人就完全被排斥在外,虽说被排斥的滋味如意当初进楼时候也尝过不少,但就纳闷了,她自认相貌又是最差的,没有桑熙的甜美,止水的冷傲和素素的娴雅,才艺就更是……汗颜,她有点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没抢眼到人人都来嫉妒的份上,又到底是哪儿做不好? 京都教坊的绻胭脂,你好像很嚣张。 是嚣张……吗? 忆起刚刚桑熙最初的那一句,如意不解,冤枉啊,几日谨言慎行,装得木讷温良的,她又哪儿表现得嚣张了? 她是第四十一个,到达丽景轩的是四十八人,半个月却去了八人,算上后来才来的她,才剩四十一。少了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宫里的女官没道理跟这些乐子少女过不去,所以缘由就可能只有一个————半个月,听说最惨的,就是有乐子莫名其妙地失足,从阁楼上摔了下来,后来女官们去看,发现凶手就是少女的那双木屐。乐子天天要练舞,自然不穿高得吓人的宫鞋,那双木屐不知道是碰着了哪些带刺植物,瞧着就被勾坏了木屐面的带子。 如意听说的还有一个,有个乐子夜里睡觉,给突然自梁上跳下的狰狞蜘蛛潵了毒汁进眼睛里,惨叫了一夜,最后治不好,给无可奈何的女官们遣送出了宫。 “前两个不够格,看着就讨厌,结果都走了,你倒瞧着有点意思,我很喜欢。” 桑熙说这句时候,一边看书的青容止水似乎微微一怔,抬起头,却是望向房门方向。 “素素姐。” 进门来的美人眉目如画,既含睇兮又宜笑,素淡雅致的一袭白衣,领口几枝对称的长枝玉兰,点缀得人比花静雅。 “啊啦,”湘女多情,倪素素一开口就是缱绻的情分,动人的亲昵,轻柔得好似天边的云朵,她一拍手,笑道。“桑熙,止水,女官们在念樨殿忙不过来了,我主动请命去帮忙,你们也跟姐姐我来吧。” 桑熙笑着扔了把玩的棋子,止水也静静地放下的手上的书。 “还有,”倪素素好像才想起在这厢房里还有如意这个人。“啊啦,绻儿,你也来吧?”她眼眉儿温润的笑意,第一时间对如意发出邀请,站在那儿,俨然一个亲切可人的好姐姐姿态。如意愣愣地站起来,走向她。“到底是我们中的一员啊,你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可以找我素素谈,桑熙,止水,我们四人有缘住在一起,当然要互相扶持的,绻儿你不嫌弃,就跟她们一样,叫我素素姐就行了。” 在如意进宫的第十日,在如意住进来第十日,也是足足被观察试探了的第十日,倪素素这样轻柔地对她说,你也来吧,叫我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互相扶持的好姐妹了,面带浅笑嫣然兮。 在倪素素发髻上有连排的双股银钗,特别的样式,瞧清了那犀利尖锐的流彩光泽,如意却没由来一阵心悸。 难道,她……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了? 24 那人 四个少女急匆匆地,双手摆在身前定好裙摆,碎步跑,木屐嘎嘎地响,出了丽景轩的门,贴着宫墙走,一路上见神色匆忙的宫女们来回而行,竟无一人出声说话,人人安静且有效率,倒是如意她们几个明显举止轻率而不稳重,似了几只无辜闯进来的惊惶小鹿。 进宫十日,第一次步出丽景轩,没丁点心理准备的,如意慌慌张张,失神撞上了一位老嬷嬷,老嬷嬷大怒,倒给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们这些乐子不知检点,如意唯唯诺诺地听训,大气不敢喘一下。 “走吧。” 半刻,待生气的老嬷嬷走远,倪素素不悦地说道。 乐历三十年春,皇太后要举行六旬万寿大典,整个皇宫动起来。 瑞宁宫内,陈设雅致奢靡,鱼贯而出的宫女们精心装扮起这庞大的宫殿,挂上红红火火大红灯笼,系上从江浙上供进宫的凤凰夜明织锦彩绸,动作皆利落小心,就怕惊扰了在内休息的那一位身份贵不可言的殿主人。 “这凤凰夜明织锦彩绸应景就是应景,但挂在我这殿里,总好像显艳丽了一些……” 倦倦地坐着,殿主人只手撑额,身上珠翠流动,神态倦怠。 淡淡一句,让旁忙碌的宫女露出惊恐神情,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惶惶不安地拿着那千金难得的彩绸,踟蹰不知道该换不该换。 可才说要换着绸的人,也是她啊…… 刚刚教训一顿如意的那个老嬷嬷,这时候就步进殿内来。 “那娘娘。您看。奴婢向帜库房要来地这粉冷镶兰花软缎又如何呢?” 老嬷嬷笑着行礼。伸手让身后地小宫女呈上那纹路精细,雍华瑰丽地花软缎。 “你这老奴。总能想办法讨本宫地心。” 瑞宁宫地主人眼角眯起。稍稍驱散了些许眉间地倦意。这样佯怒笑骂道。“什么缎子。要也要来了。是好缎子地就换它吧。”也多没瞧那千金难买地缎子半眼。挥手示意宫女们拿下去。殿里挂什么缎子绸子。都只不过是平庸可笑地装饰。是其次。只今日这宫地主子心情烦躁。头顶似乎遮了一团黑如墨地乌云。阴郁地晦涩地。总挥之不去。见什么都不畅快都不顺眼罢了。 让乖巧小宫女上前来按摩。叹一口气。这个嫁了天下最强大男人地女人却待在深宫中郁郁寡欢。 “皇太后地大典。后宫可不许乱。有条不紊地布置。大小事都来向本宫禀报……各殿里地那帮蹄子最近可安分?” “是的,娘娘,在您的掌握之中,一切都好。” “很多人看上去被人害死了,实际上是自己在找死……康嬷嬷,一切都好?去年才选的秀,宫里热闹,还一切都好……讽刺话,让本宫想掌你嘴了。” “奴婢惶恐,”嬷嬷言道,“回娘娘,近来后宫的确人人安分守纪,大风波自然是没有,就去年新来的小主们还不太懂事,小动作频繁些。” “这群蹄子……罢,先放一放,眼下大典才是重要之事。”转动尾指上的珐琅錾花镂雕指套,揭了,蓄了半年的一寸长指甲被保养得很好,眉间多了那份阴郁幽怨,她淡笑,不经意绽露了多年高位养出来的平和雍容,典雅华贵的韵致。“年轻气盛,又或是年少无知,安分守己就不能向上爬,是错,但在我眼皮下耍小聪明……看来这一届的秀女人头猪脑的不少,也好也好。” 小宫女按摩手法也娴熟,两下重一下轻,按在双肩上,慢慢拉宽了金贵女子蹙紧的细柳眉,女子的脸容像笼烟芍药,高贵且忧郁。“御医来报,说皇上近来身子似乎好上些许,皇太后看起来也很是欣慰,把这奇迹都推到大典之上……子虚乌有的事情总能带动人的心情,或许**的是希望,其实谁都知道,谁都明白。” 晦涩一笑,话却带隐晦之意。“结局,就没能让我再宽心一点。” “奴婢惶恐……”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惶恐什么,来,把宫里近日来的动向细细跟我絮说,日子总有些无聊,自从太子确立以后,我在这里就日益地感到烦躁,人是老,心也老,就爱听人在耳边叨叨念念。”女子疲惫地说道。 康嬷嬷答回娘娘,于是这些天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哪个宫的老妃子老死了,尸体无人问津了好几天,还有是那些前年入宫的秀女们又新瓶盛旧酒,秀起了那争斗的好戏,鬼离乱神的传说在阴森的宫里又多几宗……皆细细道来,至于哪个宫殿里主子赐死了几个宫女太监的,都是鸡毛蒜皮小事,康嬷嬷权衡当笑话,说来给瑞宁宫这尊贵的主子听,排遣一下无聊的时光。 春日暖光缠绵,偶尔低低嗯一声,那女子闭目养神。 “……御花园搬进了一批新的杜鹃,花色绯红,远观好似大片大片的火云,甚是喜人,娘娘有兴致的话倒能值得一瞧。” “嗯……” “前天送走了一批老宫女,那场面……” “嗯……” 耳边絮语如暖风,女子眼睑微闭,表情越发柔和,透着纯挚,似乎回忆起了天真无邪,如阳光般明媚的过往。 康嬷嬷顿了一下,脑里搜索近日来的宫中大小事,忽而想起了刚刚路上撞见了那几个少女,心一沉,神色变得不自然。 鲁莽撞过来的那个乐子,妖冶的金色虞美人印记之下,瞬间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灵气十足,像锁了一抹自由欢快的春风,有小溪般的欢快,波光粼粼的双瞳,震撼人心,硬生生就让人生想把它挖下来珍藏的冲动。 康嬷嬷惊之,不得不小题大做,装成忿怒,倚老卖老地出口训斥,训得四个少女的脸色早从枝头俏生生含苞的桃花芳菲红,渐化成零落成泥烟末灰,让那双灵动的大眸子缓缓浮上畏惧之色,看着那眸子的主人学会了恭顺,低下她天真单纯的头。 当时是怎么出口训斥着几个乐子的?康嬷嬷记得自己是这样说道:你们这些乐子,总不安分,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们放肆,收好狐味儿重的小尾巴,抖直了你们的小袖子,别让上面难看的褶皱呈现在别人眼里,还有,宫里任何一个人的微笑都是用来分享的,来衬托宫里尊贵的主子们丰姿的,才不是完全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须矜持再矜持,隐晦再隐晦,低下你们的头,不要让贵人们见了你们糟糕的表情,于是坏了一天的心情,真是这样,到那时候要是哪个迁怒之下要怪罪,谁救得了你们。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要看看是在什么地方。 “……”榻上,身份金贵的女子发出轻缓的呼吸声,好似沉沉熟睡了。到了女子这种年纪,成熟气质就像埋地百年的醇酒,经历无数风霜之后留下的鱼尾纹夹在眼角,让那双眸子变得柔情似水,连鬓边的白发也动人多情,水,是冰渊深窑下唯一的暖,只为那个敬如天地的男人保留,白发,是千万个黑夜熬出来的纯,也之为那个名为丈夫的男人变换,现在,那男人却走到生命尽头了,女子怯弱地躺在榻上,像失去了根的植物。 这深深皇宫里,绝不这些娇媚花儿们绽放的好地方。 几个犹带着晨露朝气的少女在这沉闷的宫里太过耀眼,跟那些去年进来的秀女一样,以为这红墙黄瓦雕栏玉砌的皇宫是多么美好的,傻傻地一头栽,这群有野心但太天真的乐子啊,康嬷嬷唏嘘不已,若不是当年在这宫中留下,若选择出去了,找个老实男子嫁,嬷嬷她生下的孩子也可能这么般大了吧。 打起精神,康嬷嬷继续絮叨。“还有,还有,就是最近,宫里也多了那些各地来的乐子……” “……” “听闻,那个楼……” 替女子按摩捶腿的小宫女陡然一惊,低低哀号一声,冷汗直冒。 女子长长的指甲,已经完全刺入了小宫女的手背,那血珠粒粒,饱满妖异。 ………… “绻儿你这是做什么?” 如意抬头望天,下意识地绞一下袖子。 “没,没……刚刚天边是闷雷吗?”她疑惑,缓缓说道,目光看着神秘又幽暗的苍穹,难道又快下雨了? 25 那树 没能赶最后时刻,依旧病得昏头的骷髅趴倒,亲们留下收藏吧…… …………………………………… 念樨殿面积大,陈设也简约典雅,几个女官和宫女忙进忙出的,见了进殿的她们几人,就有人唤道:“是丽景轩出来的乐子吗?” 倪素素答曰是,女官抱怨几句来迟,不高兴的声音包含着责备的意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们才来,真是的。先说好了,这念樨殿从前主子是皇上最爱的妃子,妃子仙逝后此殿也空出来,你们听我的话去做,殿里其他东西一律不许碰动。”女官不放心,反复再一次提醒。“这念樨殿里一景一物是有诏令要求保留原貌的,你们可当心,坏了东西,这里左右的人可都要跟着你们一起倒大霉。” “那边上的尘要扫了。” “洒水的注意一点!殿里哪些器皿沾不得水汽,哪些还须先用阳春水擦拭过一遍,别弄乱!” “换,这个也换,噢,那个别碰,它原来摆放在哪儿,你原封不动放回去,快……” 女官倒金豆子般吐字下令,念樨殿里的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这次为了大典而重新妆点念樨殿,考虑到念樨殿的特殊,来的都是有资历的宫女,老练的人手,一番功夫做得细致不马虎,娴熟有效率,遗憾就是人太少,平均每人手上的活儿就繁多,总有人累得苦不堪言,所以才想到了让如意她们几个乐子出来帮忙。倪素素最会跟人打交道,进宫半个月就已经和丽景轩的几位女官搭上交情,不然怎么有女官要找人出来帮忙的时候,独独就想起了倪素素,如意她们才跟着倪素素沾光了,要知道,想走出丽景轩看看轩外宫景的乐子多得是。 倪素素跟女官们打好交情,得到的好处不只这些,桑熙一开始和如意对话时说从女官们口中听到了抱怨,就是倪素素的功劳。 “对了,这些白色的帷幔颜色太素净,也得拿下来。”悬挂在高殿之上的帷幔就不是这么容易拆洗了,不敢动念樨殿里的东西,几个宫女从别的殿寻来垫脚的椅子小凳,人在下面扶着,一个宫女就踏上去努力举高手,已经拼命地伸,却还是够不着那帷幔。 “让素素来吧。”娇柔一声。倪素素拉紧了墙边地秀帐。轻脚一踩。纵身上升。白袖翻飞若蝶。一下子触到了高处地帷幔。 拽着。俯首。折腰。曼妙地身姿伴着翩翩滚落地镶白色丝质缎子轻盈落地。 一片惊艳地抽气声。“看来让你们来。是对地。”接过那白色帷幔。女官赞叹。语气几分欣喜。 倪素素宛然一笑。几多娇美。素素本人也是习舞之人。她擅长地是一种名为飞燕地鼓上舞。身法自然若蝶若燕。清灵飘然。跟倪素素一比。几日下来还学不好一个舞步地如意就像一个拙劣小丑。 天可怜见。事实上。如意已经五年不习过舞了。 “来。你去!”倪素素这个完美地舞妓在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对比之下。如意这一个今年传说中最差劲地乐子就越发碍眼了。女官斜着瞧人一眼。当下就把一堆沉沉地帷幔扔给了如意。“把这些拿出去后门。给那里等着地太监。快去吧。”言下之意。就把如意这个专司歌舞地乐子当成了打杂跑腿地人物使唤了。 “呃,好的。” 答一声好的,结果就是换下来的所有旧帷幔缎子都要如意包揽掉。如意她辛苦抱着沉沉的缎子,贴着墙从念樨殿的后门出去,那里有人力推的四轮小木车子在等,就送这些换下来的东西去一个地方焚掉,但这的念樨殿的地方,收旧缎子的老太监有点犹豫,把如意送来的全部拿放成另一堆,估计另有处理,老太监见了如意额间的金色乐子印记是怔了怔,心想怎么一个跳跳舞唱唱曲悠闲自在的乐子也来凑合这苦活了,但也没多说,还马上吩咐如意再跑趟,去叫在偏殿那里拆帘子的人别磨蹭快把东西搬来,说木车不等人,再次给使唤的如意愣一下,还是听话,哒哒哒又跑去偏殿找人了。 木屐嘎嘎,裙裾轻荡,到偏殿传了话,如意心想偏殿应有路回正殿前去,就在偏殿转悠一圈,刚好发现个门就推开进去。 顺路走,一条扑朔迷离的曲折花径,走到一个后院。 原来那门是通向跟正殿相反方向的地方了,如意懊恼地拍一下额头。 “只好往原路走回去了……”后院里杂草丛生,望之一片荒芜,说有旨意不许宫人碰动这念樨殿里的一草一木,不知多少年下来就成就的后院这颓废模样,高过脚踝的草,疏疏密密,如意徒然止步,用惊艳的眼神抬首,“好高……”眼前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干那么直,枝叶茂密,树姿整肃,正是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是桂花树?居然是桂花树……”大树向灰沉沉的苍穹沉默死伸张着枝杈,春风轻拂,大树风姿飘逸,飘香怡人,翻飞而落飞树叶纷纷如乱雨,这春季离已有此等美姿,要到了月待圆时花正好的八月,这满树垂挂的桂花淡黄粉白,飘飘扬扬不就似一场夏日的香雪唯美。 别忘记,千叠楼里也有一株桂花树,“你是老大,楼里的是老二,呵呵。”忘情走近去,大喜过望地拍拍厚实细密的树干,如意干脆抱着树身,兴奋地自语。 就是一种在宫里遇到故人的惊喜之感。 “树干抱起来,跟楼里那棵一样的凉……” 如意觉得走错进了这后院真是一件好事,“下次有机会出轩来,就来看你,好不好啊?呃……”她对着树亲昵说话,说得兴奋,一回首,表情马上僵住了,才发现树下其实还有一个人。 张了张嘴,真的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如意嗖一下地缩手,手足无措地站在树旁,小挪一步躲到树后,却在动后马上发现这动作多么地白痴————人家都见了你站到面前对树自语半天,还躲什么?悔得肠子都青了,红着脸,如意慢吞吞从树后再挪出来,微微抬起眼帘,又快速把头低下去。 眼前一张黑檀旧椅,把手早被磨去了油漆的光泽,露出里面黑褐木色,一个迟暮的老人坐在椅子上。 脚下落叶成堆,暗暗绞一下袖子,如意讷讷地低着头,心有余悸。她刚刚那样子是真没规矩,来到时候才给一个老嬷嬷狠狠地训斥过,现在就又闹个笑话。 瞧那老人,太监衣饰,如意咽下口水,小心地行宫礼,恭敬道:“见过公公。” ………… 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了丽景轩,吓坏了里面所有乐子,带头进来的老嬷嬷用阴冷的目光看人。 “我是这里的姑姑薇玲,”薇玲紧张地问道,“薇玲管教无力,嬷嬷你这阵势,难道是轩里哪位乐子鲁莽冲撞了嬷嬷您金贵的主子?” “人呢?把人交出来!”嬷嬷才不跟人卑言微的薇玲啰嗦,带来的人搜一圈,发现找不到主上要的那人,怒极冷笑,叉腰尖声嚷。“微丫头,别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得到几个殿的小主子欢心就可以横行了,那是我主子要的人,你藏不起!”说完不满,横手朝薇玲脸上就刮一掌。 薇玲惊愕,默默地捂着半边脸,眼含水雾,疼得几乎站不稳了,还得强打精神地抖声问。 “薇玲知错了,嬷嬷……要的是什么人?薇玲,薇玲替嬷嬷把人唤出来……” 那嬷嬷傲慢地冷哼一声。 “就是那个千叠楼出来的乐子!”嬷嬷老眼一闪而过残忍之色。“她今晚必须死!” 26 那劫 “怎么去那么久不见人?” 都忙完正殿前的事了,倪素素见人还没回来,问了才知晓如意的人又给指使去了偏殿,就让不太乐意的青容止水去找。“你有看到一个乐子从这儿走过吗?”止水在偏殿寻个宫女问。“好像有,”回想一下,那个宫女指着偏殿的那个小门,“她好像不认识路,进了这门跑后院去。”“一直没有出来?”止水脆生生的声音带点疑惑。宫女说手头活儿忙,人来人往窜着跑的,也就没注意了。谢过宫女,止水进了那小门,跟如意初见后院的反应一样,惊于后院的杂乱荒芜,止水细嫩如水的脸上晕开一点不自然的红,是生闷气,“跑来这种地方耍,还要人来寻她,她是被宠坏的小姐吗?”不欲让院子里的花泥污了木屐,止水站在门边就欲开口唤如意的名字。 “不许喧哗。”才张嘴,凛凛敛敛一声在耳边炸开,惊悸之下青容止水回首,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们在站在她身后。 “马上离开。”整肃的口气。 ………… 如意咽下口水,小心地行宫礼,恭敬道:“见过公公。” 怯懦站出来,闭紧眼准备接受另一次痛斥。 没有回音。 “……公公?”暮云在天边合,落霞绮染天色,久候不得回应,如意愣愣地仰首伸颈,正式看人,读着眼前老人面目上的一种沧桑味道。 空殿荒院后,云轻烟弱,晚风萧瑟,孤老对树无言,叶落寂然留清寞寒。如意此次再唤,很轻柔,很小心,惟恐惊扰到老人。老人似乎沉沉睡下,神色恬然,巨大漆黑的树影似一张厚重被子,披挂在黑檀旧椅的老人身上。”原来是睡着了……“如意小声嗟叹,孤树昏光下,老人脸庞艰涩难辨。在记忆中,她仅见过几位老人,她的教授,人年老却心不老,笑颜常开,整天乐呵呵地,比任何年轻人都有活力,似乎他会活得比所有人都长久,快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眼前的这个老人,年纪可能比教授小一些,但眉目间残留着岁月无情的痕迹,深的浅的,昭示那日渐衰老的躯体中已经消离的精力,像疲惫夕阳,从指尖到臂膀渗透了悲凉。 心一触动,就久久不能平复,或许是真的粗心了,又或许是眼前景象让她心慌意乱,眼拙了,勉强还算机灵的她愣就没能发现站在院子隐秘角落中的那些侍卫们。身着锦衣目带寒光,一个威武侍卫把手从刀柄上挪开,铁青着脸步出来,正欲把如意这个大胆妄为跑进来的无知乐子拖下牢去,而浑然不知的如意,还试着走近老人。 侍卫地步子极快。那黑檀旧椅上地迟暮老人却突然有了动作――――老人露在外面地一双手不粗糙。有珠玉般光泽。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地人。微不可闻地一动。类似一轮斜阳怒放最后璀璨。手上地玉扳指流转一瞬光芒眩目。威势摄人心魂。 那个侍卫连忙收敛气息。脸色惊变。悄悄然退下。还指示其他侍卫藏好身。不许出声响。 伺奉这个尊贵老人十年。侍卫才看懂这个细微地动作。 如意不明白。只猜老人熟睡了。其他她一概不了解。包括老人地身份。包括这个动作地涵义。“怎么办……”出轩来地她有事在身。不是特意来看这个老人地。她得离开了。局促地迈步。不让木屐发出太大地响声。脚步踟蹰。如意一步三回头。不是好奇这老人地来历。只是这天阴沉快要下雨。她在想需不需提醒一下沉入梦乡地老人。 桂花树上有幽香弥散。老人地神情舒静。似乎在回味些什么。几分怀念。到底不忍打搅。如意安静地离开了。 “主上……”如意刚刚走远。那个侍卫现身站到老人身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犹疑道。 “……” 老人眼皮微动,低咳几声。 ………… “你刚刚去哪儿了?” 平安地从后院出来回到正殿前,就见倪素素三人正等着她,其中青容止水的神情有异,看如意的眼神几多疑惑忿恨。 “止水说找不到你。”倪素素说道。 止水去偏殿找过她?如意道歉,惭愧道她迷路了。“不是遇上宫中什么金贵的熟人,耽搁了?”素素若有所指地笑道。如意讪笑,道哪儿来的熟人,她孤身进宫,熟人是没有的事。回丽景轩的路上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从宫女那儿要了伞,四把描宫绿青花纹的纸伞荡荡悠悠,被执在少女的青葱指中,化一叶舟在红墙黄瓦的宫大道中徜徉。 雨越下越大,如意越发心绪不宁。 不察如意的异样,又或许是故意忽视,另外三人在雨中闲聊。“素素姐,那个轩里的姑姑,薇玲女官已经打好关系了吗?” “薇玲女官人是温文似水,听闻是深得几个殿的小主欢心,我试过几次跟她套交情,都给她打太极推了回来。” “这小小一个姑姑,有什么了不起的,给她些苦头。”桑熙眼珠滴溜转,心生毒计。“前阵子弄走八个乐子,她不是被狠狠责罚过,说她教管无方吗?我们大可以此威胁她,不从的话,我们再在乐子里兴风作浪,她还假惺惺装正经,我们就干脆一狠手,毁去……” 倪素素笑着打断桑熙狂妄的话。“温文是表相,怕这个薇玲骨子里也是个执着的人,这种人有所谓的底线和信仰,轻易不肯为外力更改的,不能对她来硬的。” “那如何是好,她不配合,我们未必能成功在宫中留下来。”止水言道。 “啊啦,未必,天下所以多事都是因了这一词。就我观察,薇玲是难收买,但难收买的人就会正直,起码是表面上的正直,这种人最喜按规矩做事,只要我们最后是才艺真的出众,强于其他庸脂俗粉,不怕她不留下我们。”言到此处,倪素素若有所思,悠然回首,顿时眉开眼笑――――一直被她们三人故意忽略的如意走在后面,神色看起来不佳,恍恍惚惚的,宫装裙裾被雨水溅湿了也好像没发觉。“啊啦,绻儿啊,你一路不作声的,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素素抿嘴。 “呃,啊?不,没事。”倒不是如倪素素所想那样,是为自己被排斥挤兑而黯然伤神中,如意不过心念那后院里的老人,想到这天降雨的,老人不知是否还在那里,越想越焦急,自然也不注意倪素素三人是什么态度,回答话起来也无心无力。 桑熙露出戏谑的表情,晃着手上的纸伞站旁看戏一样。倪素素于是再笑道:“无妨的,都可对素素我说,天南地北地走过来,一起进宫成为乐子,就是难得的缘分,你称的我一声素素姐,我自然要多加关心你的。”她投给如意的目光能让人莫名地心慌。若说楼里的胭脂是表里不一,明里巧笑满腹算计,这倪素素第一眼就让人看透她阴狠冷酷的本质,是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就不需要骗任何人,威胁恐吓精神压迫,才是她折磨人的法子。 “啊啦啊啦,绻儿来,看你裙裾都湿透了,冷吗,快来站到素素姐身边。” 倪素素伸手,抓住如意的手臂。 她的每根指尖都是冷的,如寒冰。沉溺在纷扰思绪中的如意给冻醒了,幽冷的傍晚时分,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殿,空中飘洒一阵阵冻雨。心中无暇再顾及那老人,觉悟过来,伞下,是如意一双慢慢覆满悲伤的眼眸。 绝对的倔强,让她不落泪。这里没有关心她的好姐妹幺妹,只有一直看不起她想控制她摆布她的冷血乐子,也没有一心要她成大器,面冷心热的师傅们,只有轻视她怒斥她的宫女嬷嬷。孤身奋战,好累。那一夜,她在楼里整夜整夜地操琴,吟唱一首《离殇》,心如刀割。 宫中有大难,那一天,赭师师傅急得跑去跟绻玉棠理论半天,最后还气得病发倒下了;也是那一天,鱼师傅未来见她一面,却遣来了明月郑重地送她一字――――藏。一定是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入宫是前途未卜,凶险万分,她心领神会,才在入宫后马上撒谎,让名册上写的是习舞五年的舞妓绻胭脂,而不是五年颠沛,只学了琴艺歌艺的笨丫头,楼主柳怡宴最中意的准徒儿,她如意。 但还不够,不是吗? “……”弱如蚊蚋一句,在她唇齿间停留了很久,都舍不得吐出。木屐嘎嘎踏积水之上,貌合神离的四人才回丽景轩大门,一个神情慌乱的女子冲过来,一下子撞入如意怀中。 伞颓然掉落,满耳纷乱雨声。 “千万不要放弃……”女官薇玲抖着音在她耳边低语,猛地塞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进她袖子里,同时回身凄厉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千叠楼来的乐子在这儿!”一大群人于是马上跑过来,“微丫头,你也终是识相了一回了,做得好,把人给我就是。”带头的老嬷嬷啐了一口,狞笑一把钳制住如意的双手,“该死的乐子,别以为你躲得过,那位娘娘要见你了!”脑后被狠狠敲一下,只来得及发出呜呜的叫声,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粗暴地给如意往嘴里塞布团,再蒙上了双眼,最后人给连揪带拽地带走。 潮湿寒冷的雨不绝,原地空留下凌乱的木屐和一把还在雨中颤抖的伞。“……怎么一回事?”冷漠的看着人被拽走,刚刚还对如意说是互相扶持好姐妹的三人这样平静到无情地问薇玲。 而薇玲目含泪光。“千万,千万……” 千万熬过这劫! 27 那物 如意早被宫中某娘娘盯上了,而就在前几日,在严乐宫当值的姑姑薇玲,意外地与一个原不可能再见的故人遇上――――此故人,如意一定认得。 当时薇玲就大吃一惊了。皇宫戒备森严,薇玲绝不猜信来人是轻易混进来的,待过了初遇见的那一点惊愕无措,她定下心,慌而不乱的样子,用镇定的声音引走身旁的小宫女,薇玲收拾心情,脸色一凛,才细细问道,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是如何进宫来的?” “不是难事。”来人笑道。 的确,在明面的身份上,来人一直拥有进宫的资格,她怎么忘了,真糊涂。 “那你……你是有什么急事吗?”一别数年,细细端详眼前的故人,看着这张成熟不少的脸庞,薇玲紧张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叫这个从不被允许进宫的故人冒着天大的危险混进来,忐忑不安,问出口的话成了幽咽,酿出了丝丝错觉,她恍惚又回思当年分别时候――――天昏地暗,一片混乱中,善良却软弱的母亲含泪带着她走,她惶惶不知所措,高高的楼压抑下来,连漆黑的天地都在旋转摇晃,而她来得及最后回头一眼,只见披着稀薄淡微的月光,那个侧脸弧度柔和的人儿跪坐在地上,被巨大的凄厉的喧嚣包围。“薇玲人微,也能尽绵薄之力,你匆匆进宫,有要紧事尽管道来,然后就还是快快离开才好。”以手绢掩嘴,多艰难,薇玲还是哼不完整这一句话。 “你出现在宫中太危险!那人,瑞宁宫的那一位还是很……” 曾经的那一句誓言犹在耳边,薇玲永远忘不了,当时的眼前人那杏仁状的眼眸深处有东西在沸腾,在嚎叫――――我一生,不踏进皇宫半步。仅仅一句,历历在目的是稚气脸孔上那凄怆无比神情。 但好像完全遗忘了这一切,来人随意至无心,无心至困倦淡漠,冷冷地问道。 “那人还常常去那儿吗?” 曾经能这样憎恶地吼出那一句誓言的完美嗓音,此次感觉不出感情,听起来很平静,不起波澜。问的,此人非彼人,不是瑞宁宫那位,薇玲听出来了。“是,是的,听闻是这样……” “还有。听说那人近来信佛了?” 似笑非笑地继续问。此句中地那人。却又正是了瑞宁宫地那一位。“对。”薇玲沉思半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不住地打量来人。 “你想?……”知道自己那一阵阵地不安从何而来了。越想越慌。薇玲艰涩吐出难道二字。 “难道什么?”来人侧首。姿态疏放。“到了这种时候。喜欢缅怀过去了?另一个反而信佛。信佛。居然信佛……”来人无声无息地一笑。“难道‘她’以为双手合十就能洗尽罪孽。得到宽恕?” 听出话中诡谲尖酸地味道。手足无措。向来似水般温文从容地女子慌了。“别再说了。这里是宫中。你难道真地要自投罗网……”薇玲焦急地说道。 “放心。不是你想地那种打算。”来人语气淡定。“那些人。那些事。与我无关。从来放不开手解不开心结地就不是我。他们地不休纠葛。落不到我头上。何须在意。你母亲不过是当过我母亲一段时间侍女。而你是你。我是我。没什么关系。你也无须替我担心。下次即使是见了我。最好也别过来说话。” 薇玲局促地按按胸口,心有余悸,听来人急着要跟她撇清关系的话,却一阵阵的心暖。 就是怕连累于她,来人才数年不与她联系,明明是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那无可挽回的悲剧发生之前,曾经多么地亲密,知晓她进宫当了宫女,顾念到当年的事情,也选择对她不闻不问,惟恐宫中那一位发现她曾经的身份。明白眼前人是在用“她”的方法在保护着她,薇玲心中慨叹不已。 “不要为我这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再花什么心思,那不值得。”来人继续这样说道。薇玲终是放下几年抑郁心头的大石,一直只能在宫中去猜去想,现在真正见了本人,却知春来常去水长东,人心依旧真情在,当年惨事似乎未曾给眼前人留下重大阴影与伤害,她欣慰,又喜又悲。 原来……一直都知道…… “……‘值不值得,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到底是与旁人无关的’。” 这一句的原话出自一个人。 “不要记住她的话,那是魔障。”薇玲此言一出,来人嘴角的微笑缓慢淡去了。沉吟片刻,幽幽然说道,来人说出进宫来的目的。“你认出我了,也好,就替我照顾一个孩子吧。” “好。”待问清了名字,一口答应,薇玲毫不犹疑,慎重道。“我一定照顾好她,把人平安送回你身边。” “不是希望你保护她。”来人却道。 “这个?”薇玲有点不解了。 “站远远地看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除非她要死了,也不告诉她你认识我。” “为什么?” “那孩子被宠坏了,有点不谙世事,进来磨练一下也好。” “磨练?那……你有告诉她上一代的事情吗?她知道这其中凶险吗?她知道在这里,她绝对不能走错一步吗?” “不。” 薇玲愕然,住了嘴。在了解了来人话里的涵义以后,她开始了解这个几年不见的故人,了解这人源自血脉中的那份决绝极端的感情表达方式。 “那孩子自有她的生存之道,我不担心。”来人把一样东西交给了薇玲,“但她太年轻,进宫的时机也选最差的,看她一路走来,老天好像跟她过不去。”一贯讥讽味道的微笑,话里淡淡地嘲落某个倔强笨丫头一遍,来人目光岑寂。 “选择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料到有这一天。” ………… 待如意幽幽醒来,眼前一片昏暗。 呜呜呜,口中塞着布团,甩甩头,她六神无主,挣扎几下,却发现双手双脚也被缚住了。被浸得半湿的头发乱乱地覆盖在脸颊边,腥腥生生的冻雨水味,又冷又怕,她摸索一番,却从潮湿的袖子内侧触到一个硬邦邦的物品。是什么?头脑发胀,努力回忆,记得当时一个名为薇玲的女官撞过来,瞬间把她抓住,隐秘地就把东西塞进袖里了,到底是什么?喉头发紧,舔舔发干的嘴唇,如意顺着手肘慢慢摸一遍,细小频繁地摩擦,在绑手的粗绳勒得手腕火辣辣疼后,终于把东西拿在手掌心,没来得及分析。 “娘娘,这乐子怎么处置?”隐约外面传来一阵人声。 “还需我交代的?”冷酷的命令。 “快快弄死!”顿一下,似乎是微微思索了半响,尖锐刻薄的女声再起。“拖到后院,别落下任何痕迹,直接活埋掉!” “是,娘娘!” 呜呜呜! 不!如意睁大眼,焦急万分,一用力,手中的物品深深地戳入了掌心肉。 28 那楼 又过12点……深夜码字的骷髅快哭了,大家多留一点票票和收藏,骷髅多谢了。 ……………………………… 其实如意压根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殿,又是何人要害她。 山雨欲来,而她却是被蒙在鼓里的羊羔。那个老嬷嬷口中的娘娘……是谁? 就在如意醒来之前。 五花大绑,一个麻袋盖头,昏死过去的如意被拖入了一个宫殿中。风雨凄凄,春寒料峭,乌云如潮水般压迫而来,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飞扬的屋檐连成珠,倾泻而下。暮色苍茫,一阵飞烁而过的狰狞闪电,映亮了华美宫殿屋檐之下的匾额。 此处是华璠宫,新封董贵人的宫殿。 宫女们扛着人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了殿,老嬷嬷步上麻袋前,摸索一会儿,一把撕了如意的袖子,待看清如意手臂上艳艳若明火的刺青后,才满意了,“我们家主子得不得瑞宁宫那一位的欢心,就靠这贱丫头了!”思忖着回去怎么跟董贵人商量事儿,感到背后粘糊糊,嬷嬷拈出手绢儿擦擦脸,却全是雨水,怒地对着麻袋狠狠踢几脚,“大雨天,晦气!贱丫头就是贱丫头,总能触人霉头!你们,快把人扛进偏殿去。”吆喝着宫女们快,手脚干净点,老嬷嬷进了正殿,刚刚好瞧见自家主子。 “贵人主子,奴婢把事情办好了!” 躬身跑上前,老脸挂着谄媚的笑。 “办好了?你真办好了才是!” 前年被送进宫里来当了秀女。年轻美貌地董贵人到底不够老奸巨猾。沉不住气。美目一瞪。槌榻急声追问。“乐子抓回来了?” “是地。贵人主子。那个乐子奴婢是确确实实逮住了。人已经扔在偏殿。” “瞧清了是那个楼里出来地丫头没?” “回主子。瞧清了。主子给奴婢认过地那个刺青。样式独特。奴婢绝对没抓错人!” 老嬷嬷这个狗腿子当得实在称职。利索地就把人掳来。也算是个忠心耿耿地奴才。虽然没什么头脑。最紧要还是有用。董贵人倚坐在榻上。对今次自作主张让嬷嬷去掳人地一计到底奏不奏效。心中也没个底。思来想去。考虑全局。再用力槌几下扶手。不禁愤恨由心生。温婉清丽地面容因了怨怼不平而扭曲变形了。 “贵人主子。恕奴婢愚钝。就盼望这小小乐子丫头。真地能给主子您换来瑞宁宫那一位娘娘地信任。”没有董贵人那种百转千回地心思。一心只欲在主子面前多表现地老嬷嬷。深知自己不够聪明没有玩心机地天分。当不成主子地狗头军师。在得知自家主子地打算后。就发誓要自己把事情办好。她跟着地这位主子背后有大家族撑腰。一进宫就被擢升为了贵人。在仅仅得到美人才人卑陋称号地一众新主子中自然是风光无限。 为了得到这个富贵主子的信任,嬷嬷可卖力,狐假虎威,虚张声势了一把,才狗仗人势地唬住了那个深受宫中多位娘娘宠爱的**姑姑薇玲,强硬把由那个乐子掳来华璠殿。 传说,瑞宁宫那一位,莫名其妙地,对京都千叠楼怀有一份复杂的厌嫌之情,此份来源不可考究的强烈情感影响了宫中,甚至宫外很多人很多事,让千叠楼三字生生成了一个禁忌,所有初进宫的人都会被提醒,千万莫跟那个楼拉上任何关系,也不要提起任何关乎于那个楼的事情,瑞宁宫那一位不喜,不乐意也不允许。千叠楼已经几年没把乐子送进宫了,此次突然有这番异动,实在引起很多人恶意的猜疑。那一位身份尊贵,不屑于亲自出手,董贵人就自作主张当一次杀人的明刀子,除去那碍眼的乐子,帮着还皇宫清净,也还那一位心头的平静————对于主子利用这个乐子的死来向瑞宁宫那一位献殷勤明真心,嬷嬷是一万个赞成,她蠢笨之人想不到什么好点子,心知全听主子指使就一定没错。 那个千叠楼,真的是瑞宁宫那一位的心头恨,喉间刺?陈嬷嬷在宫中多年,也听到些许风声,心中更是笃信。 事成之后,自家主子能得偿所愿,那我陈嬷嬷也能沾点光,就跟那瑞宁宫的康嬷嬷一样,有资格在这皇宫里横着走了。心想着,陈嬷嬷仔细主子的脸色,恬着脸小心翼翼地试探。 “就怕那一位看不到主子你的一番苦心……” “看得到看不到,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看透嬷嬷的心思,董贵人冷冷一笑,阴阳怪气的语调,吓得陈嬷嬷跪下,瑟缩匍伏在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被无情地当成家族在宫中的后盾或是棋子,进了后宫这个鬼地方,可能是心中积蓄的怨恨已经太多,董贵人终于在今日爆发。“我爹送我来这个吃人的地方,明明知道当今皇上是什么年纪什么身体状况了,还是狠心害了女儿一生幸福,我才十六岁!这儿,这慢慢等死的坟墓,若不能寻得个可以依靠的靠山,我后半生岂不凄凉?!” 陈嬷嬷吓呆了,她那愚钝的脑袋没想到这一点上。 的确,以如今皇上的身体状况,怕…… 当朝历代皇帝薨逝,可是有让后宫嫔妃陪伴殉葬的这一礼俗的啊,就是能逃过了陪皇上殉葬这一条路,未来在这后宫的漫长日子也是一种深刻折磨。董贵人才十六岁,她认识到这个现实时候,就恨不得自己疯了。 “那,那那那,主子,你该怎么办?”现实和理想差太多,被打碎美滋滋的梦,由陈嬷嬷哭丧着喊。 “能怎么办,现在这后宫的瑞宁宫那一位的掌中物,她背后的乐正一氏也霸占着朝上大半权力,我那无情无义的爹也在仰人鼻息,要看着乐正一氏的脸色当官!这个天下早就是他们一氏的了,待有他们一氏一半血统的皇子登上大统,这后宫还有外姓的立足之地吗?我爹看不清时事,在朝上当墙头草摇摆不定,但总是命长的,因为他够毒,能无情出卖女儿,所以还能好吃好喝一段时候,而身在后宫的我,能吗?那群一起进宫的白痴还认不清现实,在那一位的眼皮底下搞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装神弄鬼,欺上瞒下,不自量力地垂涎那一位的地位,完全不懂事!就是这样她们才是不入品的美人才人,而安分守己的我成为了贵人!” 董贵人一连串话出来,气急,胸口激烈起伏,“但其实安分守己又如何,贵人又如何?我始终不姓乐正,是一个没存在感的微薄的外人,到当今皇上万一真有什么不测的时候,我得到什么下场,那一位是绝对不在乎的!若不能在现在表现出一点用处,我,我董贵人在这宫中……”说到半生绝望处,她犹带天真稚气的娇容上神情一变,腮边浮现出不自然的绯红,艳艳堪比凄凉血色,真是幽幽深宫怨,怅怅奈何话谁知。 “我的娘娘!你别气坏了身子,奴婢懂得就是了!”陈嬷嬷眼见董贵人此等模样,也急,她把赌注压在董贵人身上,也是后半辈子都倚靠董贵人了,自然清楚在后宫找不到依靠的痛苦,如今才真正为自家主子心疼几分,担心几分。 “我跟你说这些,你懂了,也别后悔。”董贵人从牙缝里挤出字。 “奴婢懂得!奴婢懂得!” “你跟着我,比跟着那些白痴,能活得久一些!” 陈嬷嬷现在是完全打消什么比上瑞宁宫康嬷嬷的念头了,灰了心,老老实实地伺候着董贵人,“贵人主子……”又想到了什么,嬷嬷迟疑地开口。董贵人扶额,率先以疲惫不堪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日后叫我娘娘,我已经把你看作心腹,贵人主子这四个字生疏,我不爱听。”董贵人的嗓音的确不佳,不够圆润婉转,在刚刚厉声吐出一大串夹杂话后,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更是尖刻,无情。“好歹我也是这华璠殿的主人,娘娘这一声,我还担当得起。” “是的,……娘娘。”听这话心酸,半刻后,嬷嬷才道,“那娘娘,那个乐子……怎么处置才好?”彻底没了注意,陈嬷嬷只得问。 “还需我交代?原计划不变,铤而走险也要够狠够无情,在是我从自家爹身上学的。”董贵人露出一个骇人微笑,闭眼微微思忖半响,低低叹一下,硬下心肠。“一不做二不休,快快弄死了罢,把人拖到后院,别落下任何痕迹,直接活埋掉!” “是的,娘娘。” 好似想到什么很讽刺的事,董贵人嘴角的笑愈发冰冷,瞧着自己华贵精美的衣裳,她埋首低低呢喃一句。 能早点死,也是一种幸事啊…… ………… 陈嬷嬷得了命令,正要进去偏殿把人拖走下去后院。 “唉,那几个笨手笨脚的宫女把人放哪儿了?”环视一圈偏殿,却没看到本应该在的人,嬷嬷不禁疑惑了,她有点愣,搞不清现在是怎么状况,加上才经历一番心神打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是塞偏殿哪个角角落落了?”拉开偏殿厚重的帘子,她拧着脑袋四下张望。 粗心的她,却没发现,慢慢从帘子后面探出,有一样致命的东西即将触上她的脖子。 一支沾着点点血迹的金钗,那锋利无比的一头直指陈嬷嬷。 “陈嬷嬷,你快出来!”正殿忽而传来的焦急声音,救了无知的嬷嬷,那预备杀人的金钗一顿,迅速地缩了回去。 “是娘娘的声音?”是什么事情让董贵人这样惊惶?陈嬷嬷急急步出去,而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一个同样身为宫中嬷嬷的端庄老妇,出现在华璠宫。 “瑞宁宫康嬷嬷求见!” 29 那殿 手中的金钗紧紧握着,指甲深陷如掌心肉中都没发觉。 她冷,好冷! 躲到帘子后面,把身子隐藏在漆黑的角落,如意她紧张惴栗,猛地张开嘴,心急如焚的样子,用两排牙齿撕咬手上的绳子,双眸还警惕四顾。 一个嬷嬷走进来,就是抓她的那个嬷嬷!动作一顿,她睁圆了眼,屏住呼吸。“……”神色不定的嬷嬷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也听不清,一份怨艾怆然涌上头顶,紧了紧手中的金钗,她想都没想,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把手中的金钗当成了武器鱼叉,寻到一个精准的方位,迅速地往嬷嬷脖子刺去。 最坏打算,最坏最坏的打算…… “陈嬷嬷,你快出来!”是谁在大喊? 听到声音的她忽而惊醒,把凶器金钗缩回去。刚刚是怎么了,她差一点就要杀人了……当嬷嬷又走出偏殿之后,她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抱膝,低声哀哭。 她要逃! 一定要逃! 但这倘大地皇宫。她能逃到哪里? ………… “康嬷嬷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华璠宫来了?” 不怠慢眼前这位后宫中最有权利地奴才。董贵人挥挥手。让帮她捶背地宫女退下。“碧瑶。行了。”迅速瞥一眼康嬷嬷。宫中奴才没有资格跟主子坐在一起。康嬷嬷现在站着。董贵人心思一转。翻身从榻上下来。柔声说道。“早听说瑞宁宫地康嬷嬷精明能干。深得那一位地欢心。本贵人也素来欣赏能干之人。”说着又是赏赐又示意赐坐。态度热诚亲切。 “奴婢叩见贵人。贵人万福。”康嬷嬷眼观鼻观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板着脸请安。无可挑剔地向人行宫礼。继续站着。老腰板挺得笔直。 康嬷嬷不领情。董贵人也明白自己不够份量。但她也是聪明人。康嬷嬷不坐。她陪站就是。努力装得若无其事。摆出华贵端庄地气度。“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嬷嬷你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心中叹气。奈何眼前人来得突然。她一时无法对付。实在措手不及。刚刚才胡乱发泄一通。华钗斜垂丽裳零乱。那憔悴颓然地脸色暴露在了人前。怎么都掩饰不了。 好像没注意到殿中董贵人局促窘迫的神情,康嬷嬷缓缓道出此行的目的。“奴婢斗胆,奉了主子娘娘的旨意而来,前来华璠殿向贵人索要一个人。” 要人? 嘴角僵硬地扯一下,董贵人她故作大方。“无妨无妨,既然是你家主子的意思,本贵人一定允。”唤着身边一个小宫女,召集华璠宫的所有人,暗地里眺一眼神色淡然的康嬷嬷,有了计较,董贵人低声命令小宫女碧瑶,把偏殿中的陈嬷嬷也唤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康嬷嬷来要人了,一定没错,定是瑞宁宫那一位知道,她动手脚把那楼乐子绑了。董贵人疑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猜想瑞宁宫那一位的打算。 居然来要人了。难道那一位真的那么痛恨千叠楼,要亲自动手,看着人被活活折磨致死吗? 董贵人一阵恍然。 “康嬷嬷是要我华璠宫里的什么人?”明知故问,也要问。 果不其然。“奴婢听闻,丽景轩的一个乐子因为冲撞了贵人,给贵人抓住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是的,嬷嬷消息灵通,知道得真清楚,那个小小乐子不守宫规私自跑出了丽景轩,还无礼冲撞了本贵人,本贵人才让殿里的陈嬷嬷去把人拿下来。”什么冲撞,全是掳人的借口而已,董贵人也不怕康嬷嬷点破,这种折磨奴才的借口后宫中每个主子都深谙其道,康嬷嬷在宫十几年,帮瑞宁宫那一位处理后宫大小事务也十几年,早应该见怪不怪。注意一下康嬷嬷的脸色,果真是没有任何变化,她稍稍有点安心,看来那一位对于她自作主张的行动并无不悦。“嬷嬷你来得正是时候,本贵人我正准备把人好好教训一番。怎么,身为贵人的本贵人,动手教训一个乐子,存有不妥之处了吗,嬷嬷?” “奴婢不敢,贵人身为宫中入品的后妃,教育不守规矩的奴才,奴婢看,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那康嬷嬷,你得此一问,”得到这个答复,董贵人的双眼倏然明亮起来,她温婉地笑道。“本贵人也明白了。瑞宁宫人才济济,聪明伶俐的宫女不胜数,想来定看不上我华璠宫这一些笨手笨脚的奴才们,嬷嬷你前来向我要人,又如此一问,自然要的,就是那个不知礼数的乐子。”存淡淡好奇之意的模样,轻松的语调,“难道嬷嬷你要把人拿回去,亲自来处罚?” 回答吧,若康嬷嬷马上答一声是,她就肯定,这一次她掳人的行动,是真切触动中了瑞宁宫那一位那根敏感的神经。 前半个月里,斗败了而被陆续送出宫的几个乐子可以证明————哼,普通一个乐子,若不是属于那个千叠楼的,是生是死,哪儿轮到康嬷嬷用心,留下半点注意? “贵人蕙质兰心,一猜就中。” 眉尖急促翘起,跳动几下,董贵人轻哦一声,习惯性地把玩尾指上镶嵌宝石的戒指。 她猜中了。 “也无妨,我就把人交给康嬷嬷你罢。” 康嬷嬷依然板着脸,郑重其事地一礼。 很好的结局。董贵人忽而想起那个名字都未被提起的乐子。那个乐子,逃出来她的手,却也是进了那一位的虎口,在这个后宫中,谁还有能耐救她?估计……也活不过几日。罢了,要怪,就怪这可怜乐子选错了楼,更进错宫,命该如此。 “正宫娘娘近来身体可好啊,康嬷嬷?前些日子得知娘娘身体不适,免了每日的请安,我既担忧又是挂心,日日在这华璠宫中为娘娘祈福,”赶紧为自己多打算才是正道,没为如意的悲惨命运嗟叹多久,董贵人马上堆起笑说道。两言三语,轻轻道出了瑞宁宫那一位的身份————正宫娘娘,自然是后宫中手掌凤印,母仪天下的那个女子,当今皇后乐正氏。“我也自知,贵人的身份低微,比不上那些先入宫,伺奉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年的妃嫔姐姐们,但我关心娘娘的一份心意,实属纯挚真意,还望康嬷嬷……”幽幽然,眼神表情完美到位,最后那一句没说下去,自能无声胜有声,意味深长,康嬷嬷当然瞧得清楚,知晓她是什么一个意思。 稀罕地露出一个笑,康嬷嬷点头,捡着仔细谨慎的词说道:“娘娘也向奴婢提起了贵人,说希望,日后里,贵人你能多多在瑞宁宫走动。” “真的?”喜出望外,董贵人满意极了。 总算没白费她一番心机。 “皇后娘娘的希望就是我的希望,一定一定。”心满意足,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她一边品茶一边跟康嬷嬷闲聊,就等事情完整落幕。时间过去,半天不见陈嬷嬷出来,脸上还在灿然巧笑,但她笑中渐渐添了一点不安,去唤人的小宫女碧瑶也不见人影。人呢?我多辛苦冒险才得到这个结局,千万别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这样想着,董贵人等得不耐烦,她装着恼怒状,嗔道这些宫人手脚真慢。 “陈嬷嬷,你快出来!” ………… 此时此刻了,谁还有能力救如意? 笨手笨脚的小宫女碧瑶听了董贵人的吩咐,急急跑去偏殿。走到半路,一个人鬼魅般,快速地闪出在她的身后,咚一下,闷闷一声后碧瑶两眼一翻,人被敲晕了。凶手只看了一眼,利索地把人拖走,就窸窸窣窣一阵动作…… “这是什么?” 成功咬断了手上的绳子,一手握着滴血金钗的如意仓惶出了偏殿,惊讶地拣起地上的一套完整的宫女服。四周没人,咬唇,四顾张望,她惶遽的神色慢慢变了。 “你说人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在偏殿消失没了踪影,得知之后,正殿里的人都呆了。“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把那一个胆大包天的乐子捉回来!”华璠点乱成一团。 来要人的康嬷嬷一听人不见了,蹙眉,不经意眼角瞟见殿外一个小宫女,那个纤细坚韧背影,眼底霎时闪过一束精光。 ※※※※※※※※※※※※※※※※ 又过12点了……还有,骷髅今天才发现,文已经在上推荐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努力更新就是,目标是多更。收藏每上100加一更!筒子们,冲啊! 30 重遇 趁乱跑出了华璠殿,神色恹恹的如意却想不到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正如她所了解的,这倘大的皇宫,没有她小小罪人乐子的容身之处。 五年了,两个师傅都教导过说慌乱是败事的根源,让她遇事冷静镇定,三思而后行。她思过,在进宫的十几日来,真的很努力地思考过,摸索过。 宫中到底存在何等的危险,让得知她被送进宫时,几个师傅如临大敌状,劝的劝到病倒,素来冷漠的郑重送字? 藏?这宫中,她藏在哪里才安全? 千叠楼是谁,多大的能耐,才能得到宫中某一位尊贵人物延续十几年难解的怨恨? 不可能是楼主,楼主从未进宫!还有三位贵篁,她们谈及此事时候,神色或忧或无奈或淡漠,但也没有肇事者那种负罪骇怕的独特表情。 那,一定是上一代,上一代留下的问题…… 菊初南,又是菊初南! 马上就是大典,各宫宫女里里外外地忙着,各个宫门殿前出出入入,不敢懈怠,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背影狼狈,一路快跑的如意,慌不择路跑进一个楼阁里,她狼狈,焦急,甚至是有点愚蠢地把自己身子缩在书房书桌台下面,只是需要时间来思考应对求生之策,她的心很乱。反正那些人已经铁心把她弄死,多一条少一条偷跑之罪又有何区别。 “是谁,是谁在帮我?”气喘吁吁抓紧了这套宫女服的领口,扑朔迷离的真相为纷至沓来的思绪平添几分乱,再看到手中的金钗,如意忆起丽景轩姑姑薇玲,想到在这吃人的宫中总是有一些弥足可贵的好人。 掌心有血,她一激灵,张开掌把这滚烫的液体全数抹光在额头间,以血迹掩去那个金色虞美人印记。逃不掉,逃不掉,那就直面面对。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依然很重,挥之不散,想办法,想办法,菊初南,我一定一定不能恨你……如意一遍遍提醒自己,正待思考出路,哪知道此时传来一阵声音,几个沉稳的脚步声,就有人推开了大门,进了书房。 “就在这儿休息?好吧。小宫女你可以退下了。” 是一阵低低地笑。带着少年独特地沙哑。这声音分外地熟悉。 “后宫禁地。第一次来。半分意思也没。还不如我自己上花楼来得有趣。” 进来地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听了此等大胆乱语。半响了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能拿后宫地人和。和花。花楼地……比!” 涩涩带点忧郁地嗓音。提起花楼二字还口吃起来。如意马上认出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当日京都府尹宴会席上地贵客。那两个少年? “皇子跑来这地方,他名正言顺去请安,我们却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他处理完出来,真十足无聊。”的确,进来的正是如意有过一面之缘,两位太子伴读卿鸿,与怀瑞之。“太子伴读?当我们这位太子的伴读,真窝囊。”一袭锦衣,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怀瑞之摇着他那把纸扇,把多少年轻俊杰恨之不得的伴读一职说成一个无聊窝囊的苦差事,多少有点自负傲气,目中无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卿鸿无语,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无奈,眼窝深深的他眼神依旧存着那一份淡淡忧郁。是已经习惯这位少年同僚大胆无礼的口不遮掩,而家教甚严的卿鸿却绝对办不到。 当今皇上替太子选择伴读的时候,可能考虑深远,最后挑出来的两位伴读性情各异,一个严谨内敛一个自傲疏狂,让人叫绝。 怀瑞之随意踱步,打量房间里的一景一物,走到书桌台边,拿起一个乌木镇纸把玩,他素爱**笔墨,“春日大好,我却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一片繁花但看得着吃不到的后宫,不痛快。刚刚那个带路小宫女倒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小巧铃兰之姿,哦,她倒盯你看的时间多一些!”朗朗而谈,开口调侃一番容易害羞内向的卿鸿,揶揄笑意跃然于眼底,他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支上品紫毫,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就想站在书桌台前长作书一把,吓得躲在下面的如意一缩再缩,敛气屏息。 “胡言乱语。” 卿鸿急急打岔,脸上一瞬间闪过赧然之色,见怀瑞之站在书桌前,马上伸一伸手,欲言又止。 “还有,你桌下……”他想说什么,但外面宫人高亢的喊声迅速淹没了他的声音。 “搜搜这里!一定要把人抓回去!” 如意大骇,正为眼前局势惶惶之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那个怀瑞之缓缓搁下笔,居然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他对卿鸿作了个噤言的手势,后退几步,突然蹲下来,对台下面的她眯眼一笑。 “你好啊,狼狈的小宫女!” 多么轻松欢快的声音,他是怎么发现她在这里? 凌乱的脚步声愈近,如意也顾不得了,抓住对眼前少年的袖子,紧张地说道。“帮我,别让他们找到我!” 袖子被沾上了点点血迹,艳丽得刺目,怀瑞之嗖一下收了纸扇,缓缓敛起脸上那一副不正经的表情,沉吟半响,覆上她抖颤的手,慢慢凑近她,吐气轻声道。 “别出声。”眼带笑意。 ………… “两位大人。” 康嬷嬷进书房来,见了两位太子伴读,行礼。 “嬷嬷啊,这大张旗鼓的,是发生的何事?”怀瑞之就站在书桌台那儿,挡住台下如意的身影,他故意问。 料到会有此一问,康嬷嬷随即回答:“两位大人,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面华璠殿偷跑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宫人,殿主子急怒,我们奴才要把人寻回去让主子发落而已。”听言,卿鸿露出一点不自然的神色,禁不住瞧那个轻狂的同僚一眼,而长长地哦一声,怀瑞之他云淡风轻地扫一遍来搜人的队伍,大笑道:“那还等什么,嬷嬷以为人躲在这书房,让人进来搜一下就得了,不用顾及我俩。”说着就直直站在那儿,摆摆手,就是你们动作快一点,别让本公子站立久了的不耐姿态。 没办法,康嬷嬷让人仔细搜一遍书房,怀瑞之站在那儿,自然搜不出如意,没发现后人马上退下。“打搅两位大人了。”一直到不甘不愿的康嬷嬷一队人离开很久了,如意都没能弄懂状况。 “为,为什么帮我?” “你叫我帮啊。”怀瑞之直言不讳,回答。“我很难拒绝一个小美人的请求。”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如意一问,怀瑞之还没回答,旁边的卿鸿一怔,倒先转过头去,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卿鸿那个家伙,有个比狗还灵的鼻子,他进书房那一刻,表情和眼神就出卖了他,也出卖了你的位置,我还看不出来?”不怀好意,还是不怀好意,怀瑞之捻起她一缕发丝,轻嗅起来,轻佻地笑道。“你的血味重了,小美人。”虽然应该是第一次遇见眼前的这个小宫女,越看那张稍稍黯淡,但依旧柔美的俏脸,怀瑞之越觉得眼熟,不禁神情添了几丝意犹未尽的深思,眸色也重上几分,“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嗯?”炯炯有神寒星般的双目死死盯着如意。 他认出她来了? 如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卿鸿看不下去。“瑞之,你,见了人都是这一句,刚刚你也是跟那带路的这样说。” 怀瑞之微怔,意识到自己在同僚眼中是这样的一个花心大萝卜,觉得玩味极了,哈哈大笑,手中纸扇在桌面上敲打,一下轻一下重。 “情不自禁,是我词穷,词穷!” 没由来一阵心寒,眼前的少年,被他盯上就是一个噩梦,他的直觉有多精准,性格到底有多奸猾多疑,如意她稍微体会到了。 她就这样,给两个少年救了? “你果然在这里。” 31 暴人库 刚刚进书房的时候,就发现卿鸿的脸色开始不对劲,待他故意晃到书桌台前,素来不善掩饰的卿鸿表现得愈紧张,自然很快,他就发现了台下躲着的小美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第一次来后宫逛一趟,就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一想到这个,怀瑞之偏偏头,戏谑地笑起来,终于觉得这苦闷的地方有了一丝可取之处。 俯身当时见,桌下人泪粉偷匀,星眸微睇罢还颦。 别出声,我的小仙女。 只恨隔无限春日暖光看未真,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最近,能让他这样高兴,是什么时候的事?哦,应该是那个京都府尹的宴会上,跟那一只娇蛮猫样的女伶耍玩那一次了。那个女伶,是叫爱凤吧?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看却越发觉,眼前的小宫女跟那夜爱凤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相似。难道我就好这一口?自认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怀瑞之倒第一次正视自己看女人的眼光。 “你果然在这里。” 冷冷一声,从书房门口传来,怀瑞之愕然望着站在门口的康嬷嬷。“哎呀,嬷嬷,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你这招用得神了,瑞之佩服。”恼地哎呀一下,用纸扇拍拍脑袋。吃瘪了,老奸巨猾,来一次兵不厌诈,再次出现在书房的康嬷嬷,让怀瑞之深感挫败。 果然后宫里的女人,一只只都是惹不得的狐狸。 “丽景轩的姑姑为了你还跪在瑞宁宫,”姜还是老的辣,去而复返的康嬷嬷冷眼看三人,趋步上前。“小丫头,你跟我回去领罪。”寒着老脸,完全没对刚刚两位太子伴读帮如意欺瞒的行为作任何表示,提也没提,话只直指如意。 言下之意,她如意再逃,连累的将是善良姑姑薇玲? 如意快咬破了嘴唇,霍地站起来。 “……我跟你走。” 到底。要自救! 无论是卿鸿。还是怀瑞之。都露出一个无奈地表情。 ………… 把人领走地康嬷嬷地心情也不是一般。 她没能想到。那个楼送进宫来地乐子。就是眼前这个曾经因为莽撞而被她斥责一番地丫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盛满了水雾,但人也算倔了一点,被无缘无故地绑出丽景轩,现在还需为莫须有的罪名承受即将到来的处罚,还能这样一声不吭,说跟她做就真的跟她走,没有想办法向那两位伴读大人开口求救。如今人小碎步跟在她的身后,看之面青唇白,眉间深埋颓靡,但举止依然得体大方,小脸上的片片血迹,只衬托得人楚楚可怜,让人禁不住想好生怜爱。那个楼,把人教育得很完美……康嬷嬷暗暗把这一句话烂在心里。 “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 如意目光闪烁,默默伸出手,将捂得热热的金钗交给了康嬷嬷。 康嬷嬷只看两眼,就小心地用一块手帕把金钗包好,收下。 “丽景轩的姑姑跑到瑞宁宫来,向娘娘举报说你这个乐子手脚不干净,盗取了宫中物品,这金钗就是证据,我替你收好。” 她,她什么时候…… 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 陈设雅致奢靡的瑞宁宫中,薇玲跪在地上,双腿早已麻木。 冉冉檀香透过窗,居位之上的那一位妇人眼含悲悯,眼帘低垂,神色沉寂,握着那一串玛瑙佛珠,低低喃几句难辨的佛经,拨弄佛珠时快时慢。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皈依三宝,皈依大悲渡世的观世音菩萨,世间感受一切恐怖病苦的众生,要誓愿宣说广大圆满无碍大悲救苦救难的真言,要看破生死烦恼,了悟真实光明。皈依于大慈大悲、随心自在的观世音菩萨。祈求一切圆满,不受一切鬼卒的侵害。皈命于为观世音菩萨请说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的本尊千光王静住如来。能得清净圆明的光辉,能除无明挂碍的烦恼,要修得无上的功德,方不致沉沦在无边执著的苦海之中…… 只字片语,全心全意,全送给天际边飘渺的神佛,不留半点可怜丽景轩姑姑。 把心一狠,薇玲俯身咚咚咚地磕十几下头,闷声从额头触碰地上瞬间发出,在空旷的殿前回荡,响亮,让人闻之揪心。 “咚,咚,咚。” 诵经终于被打断,当今皇后停下手上的动作,那串玛瑙佛珠给暖光一照,折射着叫人目眩神迷的幽深光泽。 “……罢了,按宫规办。” 枯涩怅然的叹息。 终得所求,薇玲不知怎的,竟是心中一酸,复又一戚,再次磕头。 “谢娘娘!” ………… 如意想到一种可能,双眸霎时明亮起来。 “按宫规,你失去成为宫娥的资格,被剥夺乐子的身份,接下来的半年你还得在暴人库中度过。”康嬷嬷第一次对于皇后娘娘的决定这样赞同,无半点微言。过去,皇后是太狠毒太偏执,把所有人都逼到绝路上,最后逼死了很多人,也留下很多无可挽回的错。而现在或许是真的老了,心淡了,执着的也在慢慢逝去,像挽留不住的流水,难得一现的宽忍,在信了多年的佛后,终于化成慈悲出现,也是这个千叠楼的丫头命大,“你被举发,到底宫规就是宫规,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后娘娘决定按宫规来处罚你,你别有怨言。” 就是说,她不用死,并且只要熬过半年,就放她出宫? “小丫头,不要高兴得还早。” 康嬷嬷冷冷说道。 “你还不知道暴人库是怎么一个地方。” 带人回瑞宁宫,却从宫人那儿得到一个回复:皇后娘娘今天实在太累了,已经不想见这丫头,让嬷嬷可以做主,直接把人送暴人库。果然,皇后至始至终还是没能解开那个心结,笃定这个事实,康嬷嬷瞧一眼还一无所知的如意,忽而涌上淡淡的怒气,对人存一份怨怼————那个楼也狠毒,只选在这种时候把人送进宫来,娘娘早就为皇上病重一事而心力交瘁,这一招,不刺激得娘娘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明就欲在娘娘心口上撒一把盐吗?幸是知晓眼前的小丫头同样是无辜受害者,不过被那楼里人当成随意牺牲的弃棋,不然就算皇后娘娘决定放过人,康嬷嬷护主心切,也要狠下心亲自下手除害。 也幸了皇后没有选择见如意,不然,如意万不能逃过这一劫。 如意那一双眸子隐隐透露出来的东西,跟皇后恨了十几年的那个女子,实在太相似。 菊初南。 ………… 三宫六院,此皇宫中路单款宫、交泰殿、付堃宫称为“三宫”。六院分别指东路六宫:斋宫、罗霞宫、承乐宫、瑞宁宫、景阳宫及永和宫。其中,罗霞宫和斋宫位安置失宠妃子的“冷宫”。在荒凉斋宫的深处,还存有一个叫暴人库的地方,专门关押那一些犯了大错的奴才,让他们每天干繁重活儿的严酷之地。 来接如意的那个嬷嬷管理整个暴人库,“你可以称我苏嬷嬷。” 苏嬷嬷是一个很阴沉的人,“走。” “苏,苏嬷嬷!” 暴人库是一个比冷宫还荒凉还简陋的地方,小小一个院子,放眼看去只有几棵顽强杂草,织机几架,粗大的原木凌乱堆放在角落,还有小小几亩田,里面几株半死不活的蔬菜,环视一圈,一片冷清清,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如意忽感怪异。“暴人库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了,你是最近的唯一一个。”苏嬷嬷说道。 “苏嬷嬷,按皇后的旨意,我在这里待够半年后,是不是……” “人才到这儿,马上就恨不得离开这鬼地方了?”苏嬷嬷缓慢说道,露出一个阴狠骇人的笑容————她的左眉角是一道狰狞的伤痕,贯穿整张脸一直延伸到右嘴角,笑起来牵动伤痕,就分外触目惊心。“干整个皇宫里没人愿意干的苦活儿,吃整个皇宫里最差的伙食,永远没有时候闭眼睡一觉,在这个暴人库,你会觉得度日如年,分分时时都难熬。半年?别说半年,我见过前几个进来的,都是在半个月之内疯掉或是自杀的,待你真能熬过了一个月,再跟我提这个问题。” 32 悲剧 暴人库,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 如意离开以后,丽景轩里一切如故,倪素素三人的厢房永远地空出了一个位置,但她们都习惯了,不过当再弄走一个技不如人的同伴,不过这跟前几次有意思不同,“绻胭脂”不是被她们斗败而离,对于“绻胭脂”那离奇的偷窃事件,多少都是心里有数,不清楚的就以为是“绻胭脂”得罪了姑姑薇玲,真的了解薇玲本性,也知道“绻胭脂”就没机会跟薇玲有什么交集的,如倪素素几人,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绻胭脂”得罪了宫中贵人,而薇玲姑姑滥好心,把人救了。 没什么情谊可谈,半分不想跟着“绻胭脂”一起倒霉,倪素素三个更是绝口不提这个消失的房友,就好似“绻胭脂”从来就没出现过,她们从未认识一样。 怀瑞之和卿鸿两位太子伴读,在如意被带走之后,表现都有点出人意料。 对如意这个可爱“小宫女”有最大兴趣的怀瑞之反而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继续吊儿郎当地调戏一下宫中羞涩的宫女,时不时提一下想去见见已经进宫的蓝采班,重遇那位娇蛮的爱凤女伶,嘻嘻哈哈,毫不正经,就是半点不提如意,不过问如意的下场结局。倒是心善的卿鸿于心不忍,悄悄问过宫中人,知晓如意非他们以为的是一个小宫女,其实乃一个才进宫的乐子,险种已经被弄到了暴人库里。 在了解清楚暴人库的涵义时候,卿鸿先惊,后细想一下,也急了,想那暴人库里哪是人待的地方,不禁对如意这个犯错的无知乐子同情起来,就在他刚刚兴起想试着出手帮一下的想法,怀瑞之冷冷抛过来了一句,听之,让卿鸿愕然之余又惭愧,最后不得不无奈打消了念头。 “你帮她?她是你什么人?你堂堂一个太子伴读,跑到皇上的后宫里来,就为整天打听一个小小乐子的事情,关心过头了吧?后宫里的人会怎么想?传到朝廷上,那些人又会怎么想?你也不想清楚,朝廷上那些死老头榆木脑袋,都是死不开窍的,想事情也只能往那些见鬼的诡异方向靠,你坏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不要紧,那是你的事,大不了你事后被你爹活活打死而已,谁也管不着,但你是皇上钦点的太子伴读,我们皇子殿下的面子,当今皇上的威严,你还要不要?” 两个太子伴读的确想过帮如意,却是有心无力,如意在宫中一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我不关心你是以什么罪名进来的,那些罪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嬷嬷不需要如意解释,表现出来的态度表明她甚至不希望如意跟她说上一句话,就好似如意是一个她不得不要的垃圾,是上面的人硬塞给她的麻烦。“以前暴人库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你来了,我有很多事要交给你去做。” 冷宫里有很多失宠的妃子,她们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权势,被皇上遗忘,也被自身的家族所遗弃,当了无用的弃棋,是在这宫中就是慢慢等死的存在,如意被安排去照顾那些半疯了,跟红顶绿的奴才们又恶毒得很,不爱照顾的可怜老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打入冷宫实际上就是被废。已经不在算是皇上地妃子了。这些曾经娇娆动人过。美丽过地女子是直接被废为平民。关进冷宫中某一个阴暗地小房子里。跟囚犯没什么区别。为了皇室地体面。她们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巨大地牢笼。终其一生。郁郁而死。“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狁之故……!”嘶哑地歌声出了口。神色萎靡地老妇人。曾经风光地后宫女子之一。如今只能在这阴森地地方。自吟自唱。“皇上。皇上。臣妾给你唱曲子。你最爱地曲子。采薇啊采薇。你听吗?”这样一个满头白发地老人一直自言自语。厉鬼般地脸上还露出少女般纯真娇羞表情。缩在角落。没理会进来地如意。 如意捧出一碗冷硬地白饭。“萧嫔。你饿了吗?”如意靠过去。有点尴尬。上面让她带来给这位冷宫妃子地食物。就真地只有这个白饭而已――-但好歹也是一顿。如意揉揉酸涩地双眼。强打精神。“……我不比了!我不争了。皇上。我不跟樨妃斗了。你宠爱她。臣妾知道。臣妾错了。呜呜呜……”苍老地萧嫔却恍然未闻。只是低头哭诉。幽幽怨地喃喃。句句更甚于午夜梦回地悲伤呓语。待她发现了眼前地如意时候。就扑上去。鬼爪般地五指抓得如意手臂一条条地血痕。如意躲不了。“你是皇上派来地?皇上愿意原谅臣妾了?还是。你是念樨殿那女人叫来地?好啊。求求你。你告诉她。我不跟她争了。真地。我争不过她!争不过!” 念樨殿地女人。就是那一位当今皇上异常宠爱。至今依然念念不忘地妃子。早死地樨妃。 感觉手臂火辣辣地疼。如意低低抽一口气。 “萧。萧嫔。樨妃已经仙逝多年了……” “你说。那女人死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被奴才们欺负或是刻意遗忘。萧嫔似乎并不知晓念樨殿那一位早逝地事实。此时如意一句。让她睁大了浑浊地老目。竟是骇到极点地模样。“居然死了?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怎么可能。她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死得比我和皇后还早?”萧嫔放开如意。好像犯难了地少女。用力地咬手指头。半响过后。她猛然抬头。阴狠地盯一眼如意。“你骗我!” “樨妃的确已经仙逝多年了,念樨殿早就空置。” “我不信!”盛怒不已的喊声。 解释不清,萧嫔到底不愿意信,如意选择沉默。 半刻没有得到回应,哪怕是一句否认,萧嫔深深地望过来,待望清楚如意不似在欺瞒她的坦荡神色后,她脸上一瞬间闪过恍惚,竟失语了,“难道,是真的?”在地面上胡乱抓一下,怔怔然,忽而疯癫地大笑,笑声凄厉无比。“她居然真的死了……永远比不了了,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我们都输了,输给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哈哈哈……!!” 这天的萧嫔最容易伺候吃饭,如意一点点把饭夹着送进这位老妇的口中,萧嫔只是时不时诡异地笑一下,望如意的眼神诡谲难测,至始至终乖巧地吃下去。 完成工作,走出那阴森小房子,如意惆怅无比地叹气。 “萧嫔今天怎么样?” 苏嬷嬷见她回来,随意扫一眼空了的食盒,冷冷地问一句。 待如意把全事情叙述出来后,苏嬷嬷脸上神色早已经惊得大变了,“你个蠢钝丫头!快跟我去补救!” 两人再赶去的时候,萧嫔已经死了。尸体平躺在那儿,旁边墙上触目惊心地血迹,看了就知道是萧嫔自己撞墙破颅而死。“啊……!”如意难以置信地惊叫出来,不敢接受是自己害死了这位可怜的老人。“就是你这个蠢丫头害死她的。”苏嬷嬷脸色差了,看如意的眼神更显嫌恶,“你告诉了她樨妃早逝的事实,就断了她纠结了十年的牵挂,让她再无活下去的理由,一句话就让一个人死在跟前,你满意了?真是好狠的丫头。” 不是的,不是的…… 如意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眼前惨剧,只得默默流泪。 再看一眼萧嫔凄凉的遗体,苏嬷嬷沉默地转身,声音阴冷。 “难怪宫中有人容不得你,蠢丫头,暴人库真是一个适合你的地方!” 33 斋宫 “如意,我先告诉你,别去恨那些一直在作弄你的家伙,他们不过是妒忌,而妒忌是人的天性。你这孩子还没学会爱可别先学会恨,那东西折磨人。” 情切的谆谆教导犹在耳边。教授,我害死人了…… “你这孩子啊,也别去想报复,害人这种事,无论一开始有意还是无意,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甚至第三次,无限循环下去,最后得苦果的只是你自己。” 教授,我…… “答应我啊,如意?嗯,不然可能死了后,我也不能安心啊……” ………… 几个太监给唤来,看一眼,就骂骂咧咧地把尸体抬走。 萧嫔那一撞太决绝,一个被幽禁多年的老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宣泄出了十几年积压的怨气,走得洒脱痛快,留给旁人的却是无边无际痛苦。痴痴地看着太监们粗手粗脚地把老人尸体用草席裹全,粗鲁地抬走,如意僵住全身,耳边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她害人了…… 她害死一个人…… 一下子从草席旁漏出来,满是皱纹的手,好像在无声地指责着她,她浑身一震,软下身子,轻轻地跪下。“你起来,别装模作样,你这种丫头,哪里配跪死人,现在赎罪太迟了,起来!”苏嬷嬷背手而站,大声呵责。 如意呜咽一声。伏在地上。 “你们这种早就被教坏。心狠手辣地乐子害起人来当然是驾轻就熟。你有怨气。觉得自己到了暴人库受委屈。就拿这些可怜地失宠妃子出气。怎么。现在死人了。你装此懊悔模样是给谁看?”早对如意有先入为主地极恶劣印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嬷嬷一句一字冷酷。毫不留情。“后宫地女人狠毒。是因为进了这吃人地地方。不得不流着血和泪学会地。你们这些乐子。天生就是被教导成为害人地妖孽。一个个地血都是冷地。斗死斗残自己同类还不满足。连无还手之力地老弱病残也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 空旷阴森地冷宫中。平日那些可怜女子地鬼哭狼嚎都断了。止住。好像也知晓了这个冷宫中。终于有一个生命得到了解脱。没有往常凄厉地哭声。苏嬷嬷饱含怒意地咆哮声成为了今日冷宫地主旋律。 “别顶着那张纯真地脸。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害人。你是你们楼里千挑万选送进宫来地精英。害人地功夫自然要跟你地才艺一样出色出众。” 如意潸然泪下。对着萧嫔消失地方向直磕头。好似悔恨不已地样子。看着地苏嬷嬷只感到一阵阵难忍地厌恶。 才听闻今年送进宫来地乐子比往年地行事猖獗。更凶残。毫不尊重生命。果不其然。短短半个月就去了八人。此等骇人地事件宫中前所未见。此后让宫中地人一旦谈起都是摇头叹气不已。刚刚得知有一个乐子要被送来她这儿地时候。苏嬷嬷不满且不悦。一直没有好脸色表现出来。在她眼中。如意几乎就是一个人形地祸害。如今如意间接害死了萧嫔。苏嬷嬷更是恨不得在如意身上打上了此为妖孽不可教也地印章。 贯穿整张脸的伤痕因了愤怒而颤动,更显了狰狞,苏嬷嬷冷冷地说道:“蠢丫头,你爱害人,可以,以后这整个斋宫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你干,里面的人也全数由你照顾,日后饿死病死任何一个,都算你头上,你就等着垫尸底。” 她再不愿意看如意一眼。 前代帝王薨,冷宫里的女人殉葬入墓或是直接被赐死,又近年有病死老死者,倘大的斋宫清走了很多人,目前还存的人少,其中患有重病四人,而因年老而行动不便,小疼小病缠身,时刻需人照顾的更多,后宫里的奴才们一个个长着势利眼,这斋宫他们是能不来就不来,往时照顾这些可怜人的责任全是落在暴人库的苏嬷嬷身上,在干完各殿各宫扔过来的粗重活儿还要跑到这斋宫来伺候这些老妇,也不清楚苏嬷嬷是怎么样熬过来,但如今苏嬷嬷人被激怒了,一怒之下就把照顾整个斋宫的责任全数压到如意瘦弱的肩上。 奄奄一息躺在那儿,小半个身子全是脓包的老人翻了翻眼,张开嘴想对眼前的少女说什么,出口的却只有咿咿呀呀。 这是另一个可怜的妃子,比萧嫔可悲十倍的老人,这辈子活了十五年,如意第一次这样恨自己的无知无能。 或许是百香萦绕的千叠楼里的人都真是太宠她,在楼里,即使折磨苦难,也披上一层华丽外皮,永远光鲜亮丽,正如千叠楼,正如千叠楼里的美丽传说,像一个青春常驻,永不言迟暮的美人。又或许是在楼里待惯了,见惯了奢靡的华贵的,却从未见过如眼前这样**的丑陋的,没想到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层层精致的红墙黄瓦背后,有这样一个人间地狱,回过神来的时候,如意已经紧抱着眼前老人,泣哭得声嘶力竭。 接下来的日子,喂饭喂水,擦身洗衣,熬得衣裳褴褛污沾鞋,累得面黄肌瘦尘满面,不复初进宫的俏丽乐子模样,如意短短时间里变成彻头彻尾的蓬头垢面丑丫头,若碰上刮风下雨,冷宫有老人关节痛,她就要整夜整夜地伺候,听着老人不断哀鸣,半步不需离开,照顾不过来时候,她留下待一夜,绻着身子,和这些可怜老人一起睡在冰冷阴森的斋宫中。过去一个月里,怕如意真的虐待斋宫里的人,苏嬷嬷来看过几次,每一次看到如意悉心照料老人们,她的眼神都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于是不出几日后,如意再不用同时干暴人库那里的粗重活儿,小半年里,只需一心一意照顾斋宫里的老人。 丽景轩的姑姑薇玲曾经来过暴人库,找到苏嬷嬷说她想见见如意,但如意摇头,求苏嬷嬷代为拒绝了――――无论是从何等角度出发,都不该再与薇玲有联系。如意怕再拖累薇玲,更怕的是自己忍不住,又选择躲在薇玲的羽翼之下。 离开的薇玲没能告诉如意,就在如意被罚到暴人库后几天,有个少监曾来到丽景轩,开口要找一个乐子。 那个少监这样说道:“姑姑你什么也不用多问,把人交给咱家就是,咱家主子亏待不了人。咱家主子说了,就是想再见一见那个糊涂跑进念樨殿后院打扰他的少女。哎,主子没能说得更清楚,就道要找的人有金色虞美人印记,咱家想这没办法,才来拜托姑姑你的。” 在寻遍整个丽景轩都找不到要找的人,那个少监很头痛无奈。 “这叫咱家如何跟主子交代,唉。姑姑,你确定今年进宫的全部乐子都在这里了吗?” 出于小心谨慎保护如意的心理,薇玲没有告诉那个少监如意的存在,此次她来找如意,其实也是想问一句。 如意,你在念樨殿后院里,到底遇上了什么人? 斋宫里依旧荒凉,阴森,里面的女人依旧活得痛苦,但起码如意在努力,让里面的人穿得干净一点,吃得好一点,睡得舒服一点。斋宫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很多老人寂寞,只得日复一日地哭泣悲叹,如意某日在斋宫里寻得一把破旧的小阮,她没想得更多,毫不犹豫地就花去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睡眠时间,辛苦把破阮修好,还削几个竹片当拨器,试着弹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清脆、明亮的发声,因为木弦破旧,还参杂些许细微杂音,犹如少女在笑中带泪地述说青涩初恋,一份遗憾一份甜,一份美好一份苦。某次苏嬷嬷经过时候听到了,一怔,竟呆站在墙外,听着乐声歌声,渐渐露出一个怀念的神情。 弹奏着小阮,不知以何等心态来唱着萧嫔生前最爱的《采薇》,如意勉强着自己弹唱下去,空旷的斋宫,荒凉的暴人库,弥散的全是她的歌声。 “采薇采薇――” 对不起,我没用。 “曰归曰归――” 我照顾,我照顾好你们,好不好,谁也不要当第二个萧嫔了。 “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一个心地善良而没有实力的人,和一个有实力而心狠的人,同样都会害人的,教授,今日我吃这苦果,是自作自受。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34 使者 如意主导,斋宫的乐声凄婉枯寂,但也不过是一宫之声,后宫太大太寂寥,这乐声米粒光华,终是微薄无力。 皇太后的六旬万寿在即,宫中传出这种悲凉乐声,实属不吉利,后宫众人纷纷感不满,但在注意到此乐声出自哪个宫后,很多准备满口斥责的人们,都不禁一愣,戚戚然选择了沉默。 对斋宫中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就会跟着乐声一起叹息,而幸灾乐祸,乐于看着听着别人的受苦受难的,也得了一份异样的乐趣,自然一样不愿意叫停了。 到不久,此事被当成一个无聊的消遣传到瑞宁宫时,康嬷嬷首先就一惊,油然一怒,但担心之下,就先小心迅速朝自己的主子望了一眼。 在瑞宁宫中,向皇后请安之后就围着聊起来,那些无所事事的妃嫔还犹不知做错事,越说越兴奋,完全拿斋宫那事当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嬉笑间尽情奚落着斋宫里的可怜人————斋宫那些人里面,有的可能曾经是谁谁的昨日金兰好姐妹,但如今谁在乎。你一句斋宫里的无毛山鸡们是不是闷得慌了,拉唱这做作的乐声给谁听,她一句怕不是老莺聊发青春梦,又在努力搔首弄姿,真真讨嫌,贻笑大方。众人句句取笑,原是知晓瑞宁宫这一位皇后娘娘是讨厌那个被赶入暴人库的乐子,为讨好皇后,她们才如此肆无忌惮,却不知全部马屁拍在马腿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楼送进宫来的就这种货,不自量力。” “姐姐说的正是。” 在她们终于谈及该死的乐子“绻胭脂”时候,皇后的脸色早已阴沉下去。更恶毒的话未能出口,啪一声惊响,妃嫔们住了嘴,一个个噤若寒蝉,带着恐慌地望着贵妃榻上那个雍容华贵,眉目间残留着绝世风华的老妇人。 是什么在响,这样刺耳?脚下滚动的一颗颗晶莹,又是什么? “皇,皇后……” 皇后本人也是微微一怔,沉默半响,她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用长长尾指上的镂空雕花指套,轻轻地刮了刮仅剩在手上那一条孤零零的丝线————她那从不离身的玛瑙持珠被扯断了线,十八颗血色玛瑙,粒粒剔透滚一地。十八颗佛珠是为“十八子”,这十八指的是“十八界”,为六根、六尘与六识。十几年她手持此珠随身,修心修神,如今一朝尽毁,仅仅因为一个名字,一阵乐声,一个……曾以为已经完全忘却的记忆中的人。 娘娘。你性贪痴。欲过重。佛缘浅。红尘诸事。始终萦绕你心头啊…… 多年前地得道高僧。留给她地一声无奈叹息。历历在目。六根不净。六尘不绝。六识不清。她地眼角处慢慢染出了怅然若失地神色。疲惫不堪地甩手。扔掉那已经无用地丝线。袅袅温润地檀香依旧。幽静安寂地瑞宁宫依旧。却再也安定不了这位金贵女人地心。 “谁也……不许再提那个楼。那个宫。还有……那人。” 渐渐阴森恐怖地口气。 ………… 鉴于瑞宁宫那一位地复杂心理。于是斋宫中。这悲悲切切地小阮。怆然凄婉地《采薇》。竟然断断续续在富丽堂皇地皇宫中。在此国最尊贵地男人和这男人众妻妾身边不远地地方。奏了整整一个多月。唱绝了后宫。 但在一个月后,终于有人忍无可忍,走出来叫停了乐声。 “皇后娘娘心肠好,慈悲地放任你们胡来,但不是办法!现在根本不是你们哭丧煽情的时候,你们啊,知不知道为庆贺了皇太后的盛典,各个邻国使者都已经陆续到达了宫中,此时正是昭示咱南江国身为泱泱大国的国威时候,要你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乐声让这些使者们起了什么不好的印象,你们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莫说待在这斋宫安度晚年,估计要让你们直接埋乱葬岗!”面恶心善的太监总管掐着破嗓子在斋宫里把所有人狠狠训斥一顿,走之前,还拿走了如意的小阮。 乐历三十年,整个南江国一片歌舞升平,自认为历史文化悠久的泱泱大国,国中朝廷之内多骄傲自大者,多少有点看不起来贺的各小众国使者,只不过为了在这些小国面前炫耀国力,南江国大开宫门,那份热情,让来贺的使者们都有点受宠若惊,提心吊胆。南江国要摆足大国架势,不仅轻巧地摆出没把各国区区寒酸贺礼放在眼里的高姿态,还使出大手笔,送还十倍分量的珍贵礼物,可谓大方豪气,各国使者们给弄得一惊一咋一喜,倒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南江国的“好相处”。 又半个月后,走入绚烂深春,南江国意外地迎来了最神秘的来贺使者。 “乌兰国清禅大师嘉呼图克图,来贺!” 这位庄重知分寸,谈吐婉转通道理的从容老人,让南江国上下都呆住了。神秘莫测的宗教大国乌兰国,传闻乃举国信教,代代奉教中最神圣存在,转世活佛“乌昙华”为王的国家,国力也属强盛,身为封闭式国家,乌兰国素来不与各个邻国有来往,此次居然毫无征兆地特意派了人出来,仅仅就为了贺南江国皇太后的六旬万寿……这次就轮到了南江国举国上下感到受宠若惊了,在听了这位自称为清禅大师的老人好意分析后,知晓了“清禅”一称居然是乌兰国仅次于“乌昙华”的存在的教职称,而整个乌兰国中仅有四位“清禅”大师时候,南江国的朝廷上众官员瞠目结舌,之后是兴奋至失语了。 看看吧,看看吧,连那么闭塞神秘的乌兰国都为了我们皇太后的万寿盛典而来了,还是派了这样一位高位的人物! 乐正氏皇太后听闻此事,没有犹豫,大手一挥,立刻替盛典在国库中再紧急拨出一大笔钱。 为了百病缠身的皇上,为了乌兰国这个特别的来贺者,此次盛典,非前所未有的隆重盛大不可! “哎呀,这下我们南江国啊……嘿嘿。”宫中人聊起这事,一个个脸上分外有光的样子,都很亢奋。“这以后,哪个小国都要仰望我们国,来朝见我们伟大尊贵的皇上,还不是都要心甘情愿地下跪,你说那些小国的人见了我们南江国人,都要觉得低人一等……我们南江国真是风光,哎!要是再没了那个可恶的北辰国就更好了……”北辰国位于南江国北边,每年冬都来军下南骚扰南江国边境地区,烧杀抢夺,掠夺物资,被南江国人称为野蛮人之国,乃令南江国皇帝头痛多年的国家。 ※※※※※※※※ 码字专心,一下子就过12点了o(╯□╰)o……话说,骷髅好像欠下了不少章节? 先推荐一本海棠文社里的好书: 作品名:子邪作品号:178959作者名:竟照蓝天 千年赌局,此情注定纠缠不休; 生生世世,万般只为你深情一眼; 红尘纷扰,乱世中风雨飘摇;尘埃落定,再次回眸,究竟情何以堪? 35 太子 乌兰国也好,北辰国也罢,宫中的人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聊聊,但触及政治话题,有意识地避开成为了本能,南江国多年前早就被邻国们成为醉生梦死的国度,占据着富饶肥沃的土地,上层人民只识绫罗绸缎美酒翡翠,不晓得下层疾苦,南江国的朝廷更是…… 就如前几年的大旱,南江国活活饿死了多少人民,南江朝廷又是怎么不负责任,各邻国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所有人都清楚,这次,是不失为一次南江国翻身的机会,但思来想去,过惯奢靡生活的南江官员们费尽脑筋,就只懂得花大量人力物力搞大排场,一时嚷嚷最美艳的宫娥来跳舞,让最珍贵的美酒奉上来。 病重的南江皇上把此次事务全权交给了弱冠之年的皇太子,还让乐正氏皇太后与皇后辅助导之。 皇太子曾经出过停止这些挥霍,提议盛典一切从简,理由是不可劳民伤财,但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皇太后与其生母皇后的支持,皇太后还当场大怒,厉声斥之,说历代帝皇有开拓万里波涛野心,却总不能布国威于四方,今正千载难逢大好机会,区区伤财何足挂齿,青宫(皇太子)年轻不懂国事时势,真为帝王之道未习到家,辜负历代先皇期望等等,把皇太子教训一顿,直把人被斥得一无是处。 但当意外此事流传到民间,人民居然多深为皇太子的心意所感动,称赞皇太子的仁厚。 盛典全程就由两位乐正氏尊贵女人操手,病重的皇上,与被责回青宫的皇太子李靖皓尚自不闻不问,连各国来的使者也甚少接见。 “哦,那按你之见,是觉得我们皇太子好无辜好可怜了?” 后宫西端的晴翠宫外,以纸扇托起娇俏小宫女的下巴,当今太子伴读大人怀瑞之又在调戏人。 “没,没,大人,奴婢哪里敢……” 都传说这位怀大人风流倜傥,最会哄女孩子,今日不过小聊几句,晴翠宫的小宫女春心蠢蠢欲动,羞窘不已揉着手帕,都给迷得七荤八素了。“皇太子殿下仁厚,姐妹们都说,殿下未来定是一位爱民的好皇帝……”她咬着唇,水汪汪的眼睛痴望着眼前的大人,估计都不清楚自己具体在说着什么。 听到这一句。怀瑞之轻哦一声。嗤地一笑。不置可否地态度。 哎?怎么好像瑞之大人不甚赞同地样子?一定是自己错觉了……小宫女心想。 “大。大人。才人主子还等这奴婢伺候……”好不容易想起自己地职责。讷讷道。哪知道瞧到怀瑞之嘴角那坏得恰好地微笑。她不争气地脸红到脖子上了。 “哦?伺候你家主子。比跟我聊天重要。小家伙?” 怀瑞之凑上去笑道。坏心眼逗着人玩。小宫女吃不消。娇羞不已地软喊声大人。浑然又把自己地主子抛在脑后了。 ………… 晴翠宫内。 “郎君……” 两副完美**,仿佛狂风骤雨般激烈地纠缠着,根本无法思考,强烈的**主导着,趴在年轻男子肩上的少女闷哼了几声,收紧了双臂,紧紧抓住他的肩承受了一波又一波的撞击,檀口中传出淫逸的嘤嘤低吟。 **来临的那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猛烈快感,仿佛浪潮般席卷全身的**,几乎是要将人燃为灰烬的炙热。 一翻激烈**过后,双十年华的美丽少女裸着身子,柔若无骨地躺在床上,满足地双手环抱身边的男子――――不过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斜飞入鬓的眉梢,勾画出少年秀气的容貌。少女看少年的眼神火热,深情款款地的一声唤。 “皓……” 轻轻地伸过来的两根白皙手指,堵在她朱唇之上。 “我要走了。”少年说道,因为还未褪去的**,嗓音带上一丝丝嘶哑。 柔亮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脑后,他走下弥漫糜烂气息的大床,顺手拿下一旁白玉屏风之上的外袍,将之披在瘦削修长的身子上。 外袍样式精美,那领口与袖口附近四指宽的黑色镶滚边,把少年衬托得隐隐透出一种华丽尊贵的气质。 前年作为秀女进宫,有着才人封号的少女调整好了呼吸后,一脸幽怨地看着少年穿戴完毕,忍不住用丝质被子裹住美好的身子,上来替少年整理领口,像一个甜蜜的新婚妻子一样。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少年抿了抿性感的薄唇,也任少女整理。“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这倘大的后宫好寂寥,晴翠宫冷冷清清的,人家天天都在想你。”少女抬头,可怜兮兮地追问道,顺便送上痴缠一吻。 “很快。”少年他笑得飘渺,轻声安慰少女,一边状似无意地躲过了少女迎上来的红唇。 “真的,你不骗我?” 人说**过后的女人最敏感最难伺候,不安的少女紧张地抓着少年的衣袖,好像怕少年会一走了之。少年眼角含笑,俯身亲吻一下少女鬓边的发丝,轻柔的动作让少女心醉了。 “我等你……”贪婪的少女痴痴喃喃。 待少年步出晴翠宫的时候,等在外面的怀瑞之早百无聊赖到要数蚊子。 “去念樨殿。” 玉冠锦带的贵气少年冷冽一句,背手迈步先走,那洁白无瑕的俊美面庞上此时哪儿来的柔情,只有一片难看的阴鸷。“是,是。”怀瑞之无聊之极地打个呵欠,随意应道,扇着纸扇,吊儿郎当地回首望一眼晴翠宫,忽而哑然,脸上的笑慢慢隐去。 怀瑞之无礼之举没有得到少年的呵责,少年走两步,陡然蹙紧好看的眉,从怀里拿出一方绣花帕子,“这个女人……”轻蔑一笑,他随手扔了。 微侧开头,怀瑞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 念樨殿的后院荒凉依旧,望之一片败叶枯枝,死气沉沉。 把伴读怀瑞之留下外面,少年走进后院,修长挺拔的身姿与整个后院比,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那棵郁郁苍苍的桂花树下,黑檀旧椅之上一位疲倦老人,背影透出萧瑟之感。 脸色阴沉的少年站在老人身后,心念电转,片刻功夫间,脑中各种念头已经闪过。 “……来了,为何不做声。” 萧然苍老的声音响起,老人先开口了,他神情专注,昏浊的老眼遥遥望着面前的老树,没回头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少年的走近。 为何不做声这一句,问得平淡,却让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孩儿……”少年的解释,老人似乎不想多听,只是摆摆手,少年乖巧地住了口,信步上前来扶住黑檀旧椅,一副恭敬孝顺好儿子的样子。 “最近跟太傅学得怎样?” 一番交流,对答自如,这两人不似一对父子,更似两个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你总是让我很放心的。” “父王……” “刚从哪儿过来?”沉默半响,老人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转话题。 身为当朝皇太子的少年李靖皓淡淡一笑,“孩儿刚刚才到瑞宁宫,给母后请安。”清朗道。 面不改色,目光坦然。 “……,”老人轻合眼皮闭上眼。“满身脂粉。” ………… 晴翠宫的小宫女兴奋极了,还想着刚刚太子伴读大人的音容笑貌,就看回头怎么找姐妹们炫耀一番,她一脸高兴地回到了晴翠宫。 “才人,才人你在哪儿?” 在寝宫中找不到主子的身影,小宫女疑惑,忽而听到殿前有异音,颤颤地走过去一看。 美人身吊在横梁之上,早已没了鼻息。 36 困惑 “去去去,净会给咱家添乱,弄干净体面就也没用!死尸还是死尸,回头一样扔乱葬岗去!” 时隔再一个月后,苏嬷嬷来到斋宫,就见神色憔悴的如意用她那双洗得白净,替着一个刚刚因病去世的老人身子做最后擦拭,动作仔细,温柔。旁边来负责把尸首运走的太监不耐烦了,大骂几句,轻蔑地啐了一口,上前来伸开五指往尸体头上抓,就欲拖着那死去老人一头花白头发。 苏嬷嬷见之,蹙眉,寒起脸来。不喜太监的行为,但没待嬷嬷能出声阻止,就见如意那丫头先瞥太监一眼,眼神幽怨。“死丫头,造反了你?”给盯得浑身不舒服,脾气大坏的太监怒喝。 “太监大哥,你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有才怪!咱家才不怕!” “你不信。”轻轻挡开太监的手,替死去的人重新整理头发,如意嘴上不忘说道:“但你知道吗,这位刚刚去世的才人十年信佛,她一直相信,人有轮回报应,恶有恶报。” “你想吓咱家?”太监脸色一变,色厉内荏地喊。 “当今皇后娘娘同样信佛,同样也信世上的确有鬼神存在。”如意一脸怅然,幽幽对人再道:“你说,人死了还会剩下什么?” “……管你剩下什么!你这死丫头,气死咱家了,今个是什么日子,就是跟咱家过不去,晦气!”才从那个如今成为阴森恐怖鬼宫的晴翠宫拖走一具尸体,现在又要跑来斋宫这种地方搬尸体,看着地上的尸体,再听如意一通胡言乱语,太监的脸色渐渐泛青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求大哥,请善待死者。” 盈盈一躬身,言辞真切,加上一番诡异的鬼神论,如意一瞥一问一请求,终于让这位太监投降。“姑***,你这死丫头……咱家服了,就看在仁慈皇后娘娘的份上!”不甘不愿地动手,的确没有像上次搬走萧嫔尸首那样粗鲁随意,太监想到自己被一个暴人库的丫头吓住了,还不甘心,愤恨不平地嚷。“晦气晦气,今天就是碰的死人最多,连着宫中死两人,这不要把咱家活活累死,呸呸!” 连着死两人。死地一老一少。还同样是才人。 “两人?” 如意待在斋宫。消息闭塞。倒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些。听着太监这样说。还一脸茫然疑惑。 事实上。今日被发现地。加上斋宫这个老人。死去地地确是两人――――哦。听说还有一个晴翠宫小宫女得了失心疯。人现在给弄到了哪个鬼地方。又谁知道呢? “蠢丫头。少问宫中地事。” 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句。如意惊地侧首。才终于发现苏嬷嬷地到来。“苏嬷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急急行宫礼。她心想苏嬷嬷到底站一旁多久。自己居然这样粗心。不禁有点自怨自艾。 见如意那分心不专注的神态,苏嬷嬷寒着脸。“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什,什么话?“绻胭脂听清了,嬷嬷!” 环视一圈,斋宫真的给如意打理得很好,整洁干净一片清爽,没了开始那种阴森杂乱,看着让人不禁微微一怔,才慢慢忆起来,若忽略了用途,这得名斋宫的地方,其实也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皇宫中的六大宫之一,理应如此美丽。 “你人是废物,可也真命贱,会熬时日。” 淡淡的语气,真听不出苏嬷嬷这一句到底是褒是贬,如意尴尬不知如何接话,苦涩一笑。 以前楼里的人也给她下过这种类似的评价,说什么她本身毫无长处,唯一能见人的就是那份堪比野草的顽强贱命,还有人取笑她,说她估计去到哪儿穷山恶水,也都能愣自发芽。 现在看来可不是,没天分,心肠也不够狠辣,真唯一会的就是熬苦日子,仅此优点,这样一看给弄到最艰苦和折磨人的暴人库,还真王八绿豆对极了,如意苦笑,不禁自嘲。 瞧如意小脸黯然,苏嬷嬷再次蹙眉。 装模作样的,这丫头。 不得不说,一个多月的观察,苏嬷嬷嘴上不说不表态,但对如意是真的有了些许改观,当然未至于刮目相看,完全推翻恶劣的第一印象,但到底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难道这个蠢丫头,真的就不属于那群害人妖孽一类么?要是这丫头一个多月来完美表现其实全为演戏的话,那苏嬷嬷肯定这丫头就是世间上最会演戏的人,那份善心与对斋宫老人的由衷关切,堪称出神入化,入木三分。 这蠢丫头要真在演戏,就算自己双眼被蒙骗了。让这种稀世演技欺骗是不是也是一种荣幸? 想到这儿,苏嬷嬷冷哼一下,“你也不是一辈子待在宫中,管问宫中物事所欲为何。自身难保还不自量力到处去打听,蠢丫头自寻死路。”冷声再狠狠责如意一顿,苏嬷嬷以前怒责是因为厌恶,现在却多了几丝道不明的意味,深深品之,竟类似爱之深责之切。但如意也的确是一个笨丫头,人居然难得的迟钝,看不出个中不同,只当自己怕又惹嬷嬷憎恶了,眨着大眸子委委屈屈地听训,也不敢插嘴。 “你跟我回暴人库。”苏嬷嬷横空飞来一句。 “这……”如意一怔。 “犹豫什么,斋宫轮不到你长住。” 嬷嬷不耐烦地寒声道。跟着回去的路上,如意还是讷讷道:“那以后斋宫谁打理,我,我能偶尔去看看吗……?”尽心照顾了整一个月,此一走心中还是不放心那些老人,明知苏嬷嬷厌弃自己,她还是勉力问了,结果得到嬷嬷悄然望过来一个诡谲难测眼神。 “你是那个地方教坊送进宫的,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无比性格,你坊里的师傅没有交代,送你进宫就是送你去死吗?” 如意哑然。 “我,我……” 在得知如意这个丫头出自京都教坊千叠楼,听到那三字时候苏嬷嬷脸色陡然大变,那歇斯底里的目光让人心里发毛,好像要重头到脚重新审视如意一番。 “你是……那个楼里的人?!” 有点紧张,如意不明白苏嬷嬷为何如此大反应? 难道……苏嬷嬷知晓当年菊初南与宫中某位尊贵人物之间的纠葛? 想到这个可能,饶是花去一月时间稍稍磨练出点稳重性子,如意也还是暗自一惊。 苏嬷嬷猛地五指紧抓着如意的手腕,也不知她一把年纪从哪来的怪力,把如意人几乎是拽着回暴人库,眼角瞬间流出几滴泪水,如意疼得闷哼一声,震惊万分地望着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苏嬷嬷。 “怪不得你被弄到我这里来……”脸庞上狰狞的伤疤在挑动,苏嬷嬷苍老的声音发抖了。 ※※※※※※※ 星期六也考了一整天的试,晚上3点俺还来更新。右手食指被东西割破了一下,敲键盘和弄鼠标是生生地叫疼啊(内牛满面)……悲惨的骷髅打滚要收藏要票票……呜呜呜……!! 37 不教 “你是学舞的?” 暴人库依旧荒芜,如一个正在腐烂的地方。把人强力拽回来后,苏嬷嬷有一问,并再次用怀疑的目光把如意打量一个遍。 “跳一个给我看。”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本来不过一向把如意当废材看待的苏嬷嬷,回到暴人库就让如意跳一个,还是不容说不的命令口气,好似要检验如意的才艺。 跳,跳舞? 如意才想起来自己进宫的身份是舞妓绻胭脂,但五年不曾习舞的她如何能跳出来,羞惭而尴尬地愣站,讪讪傻笑,半天没动作。 还是说实话吧。 “楼里的师傅……未曾教导绻胭脂舞技。”心虚说道。 奇怪的是,听到这样离谱的说法,苏嬷嬷没有露出多少惊讶愕然的神态。那个楼属于那个姓菊女人,走出来的徒弟被教得另类怪诞也是正常。苏嬷嬷才知道当初自己想错了,眼前的蠢丫头不是给那些妖孽乐子斗败了才送到这儿来,而是这丫头本来就是进宫来送死。 “你师傅想弄死你。” 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可笑极了,她再对如意问道:“你师傅教你琴艺,开你歌喉,却独独不教你舞艺?你这丫头蠢是蠢钝了一点,但蠢也有蠢的好处,起码没本事装神弄鬼兴风作浪,总能叫人放点心吧,看你也不是短命的料,怎么就这样惹师傅不满,让着人给送进宫来?” “还是你师傅期望你这个半点舞不会地舞妓。能给选上当宫娥?”苏嬷嬷这话完全是讽刺人。“你在楼里地人缘就如此差。没人告诉。在这宫中像你这种丫头。死得特别快吗?” 看眼前丫头那尴尬不已地神情。居然是猜对了。嬷嬷不禁怒其不争。 “活该。像你这样心肠还毫无手段能力地丫头。存在就是在害人。怎么死都是活该。” 存在就是在害人……这无情地一句。跟“玉啼”鱼牵机曾经给如意说过地是多么相似!如意醒过神来。咬紧唇。 实力。真地就这么重要么? “看来。你师傅也没有告诉你那些恩怨。” 如意听言先一惊。“这话……苏嬷嬷,难道你知道?”说完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遂再急急问一次。“胭脂的意思是,苏嬷嬷你知晓当年的恩怨吗?”那个害得措手不及的她差点遭活埋而死的下场,还莫名其妙给罚到这暴人库来的当年恩怨,如今不知不觉中已经成占据如意心头,得不到一个解释她如何都不能宽心。楼主不愿意说,千叠楼里的所有人都不告诉她,无法得知真相,她连该如何保护自己都是糊涂不知! “难道……苏嬷嬷可认识,我们楼的上上代楼主……吗?”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如意仔细瞧着苏嬷嬷的细微表情。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连那女人的名字都不愿意再提了。 是的,恨上一个人很痛苦。而经了一个月前那次无意害死了萧嫔后,的确有一些什么珍贵的东西在如意心中慢慢变质。 可笑的是,她不是为了自己才去恨。 “你们上上代楼主?”苏嬷嬷阴冷一笑,眼神诡谲起来。“菊初南吗?” 如意立马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句,苏嬷嬷却否认。“我不认识。”她说道,“那女人不是死了么?” “是,是去世了。” “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讨论,连提她的名字都没有意义。” 多么刻薄绝情的话。 苏嬷嬷一定懂得!一定知晓的,但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但到底是找到了一个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如意也管不得太多了。“……苏嬷嬷,绻胭脂愚钝,”语气幽然地述说着,“胭脂根本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如今也无力去知道了。胭脂只想好好过完剩下的几个月,走出这宫门,回到楼里去,”如意一顿,脸颊上忽而浮上一层妖异的红晕,眸底霎时冻结了一片幽深难测之海。“难道那一位就不会改变主意吗?能延续十多年未曾消退的纠葛,那一位的性子怕也是十分偏执刚烈,刚开始愿意放过微贱的胭脂,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放不下罢了,但只要胭脂还待在这宫中一日,就是那一位的心头刺,总有一日,当那一位想透彻了或失去耐心,等着胭脂的还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如意这蠢丫头能这样一语道破未来将至的凶险,这次感到意外的,轮到了苏嬷嬷。 “你这丫头,”苏嬷嬷一惊,心道难怪难怪了,这丫头头脑不错,分析得丝丝入扣,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愚钝,原来是藏住锋芒吗? 想到一种可能,苏嬷嬷惊道:“丫头,难道之前你在斋宫日夜弹奏小阮放声悲歌,是另有目的?”越想越是这样一回事,“你难道在试探瑞宁宫那一位的心思?” 如意不回答,但决绝地直视嬷嬷,目光亮得渗人! 这丫头……?! “是了,人可以蠢一次,两次,但怎么能蠢一辈子?!这倘大的后宫中,哪一朵花不淬毒,你要熬过这劫最后平安走出宫去,如何能不学会耍心机?”苏嬷嬷冷笑道,话里说不出的诡异味道,“看来你师傅送你进宫来,是另有深意。” 看着一个本来纯净无暇的灵魂被残忍地玷污,沾上了污秽,菊初南,你在天有灵,看到此景又会是如何反应? “胭脂不想再害人了!”如意颤抖地说道。“师傅对胭脂说过‘一个心地善良而没有实力的人,完全就是在害人!’,而几个月对胭脂来说,太长,太长了,胭脂无处可躲,苏嬷嬷,你教教胭脂如何熬下去吧。” 苏嬷嬷能在暴人库待这么久,一定要她的生存之道。 “假若我不教,你又打算下来怎么做?”苏嬷嬷反口问道。 如意一咬牙。“胭脂不知道,但与其束手就擒,曷若死战,然未必死。坐以待毙、听天由命这些,胭脂做不到!” “全是矫情的废话,不欲被害又想不去伤害别人,鱼与熊掌哪里能兼得,你这太天真的丫头,”苏嬷嬷冷声斥骂她。 “我不教你。” “苏嬷嬷……!” 罔顾如意的请求,苏嬷嬷还不知从哪处拿出一双造型古怪的鞋子,就甩着朝如意扔了过去。“以后在这里穿着这双鞋,片刻不许脱下。”这鞋子灌有重铁,沉足几斤,穿上去根本就没法好好走路。好像忆起自己遗留了什么问题,苏嬷嬷似笑非笑地再道。 “自私的丫头,你利用了斋宫里的人,利用了她们的不幸来成全了你的一次试探。若你是高估了瑞宁宫那一位的耐性,现在你已经不在这里了,甚至,你还连累斋宫里的那些可怜人。” 抱着鞋子,如意脸色唰一下变惨白。 “不去害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丫头。” ※※※※※※※※ 努力努力,抱伤上阵。打滚求收藏~~~~~~~~~! 38 鞋子 半暖半冷深春,暴人库的日子,并没有在斋宫过得好。 在这个冷清,死寂的地方,苏嬷嬷可以埋头工作,整天不跟如意说上一句话。各宫殿的宫人为了准备大典本来就忙碌,那些又苦又累的苦活儿已经扔下很久没人做了,如意出现得可谓正是时候,前天给派去清理花池底淤泥,今天让爬上房梁补瓦,蹬着苏嬷嬷给的那双沉重鞋子,举步维艰的如意比过去的一个月还要累,人也越发憔悴邋遢了,瞧着佝偻疲惫的背影就不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更似一个苍老的老妇。 “丫头,站住。” 丽景轩里的一堆乐子聚集在一起放纸鸢,一只蝶形纸鸢断了线,危险地掉到了湖中央高高的假山上,纸鸢的主人正愁着,瞧见了刚刚好经过附近的如意,眼前一亮,立马大喊。 “是你?” 如意提着木桶,听见唤声,怔然抬头。看清楚了如意那沾满泥巴的小脸,里面的人纷纷扑哧一笑,“原来是你啊,绻胭脂!你怎么不乖乖待在暴人库里了?哎,也来得正好。”掉纸鸢的正是性情古怪刁钻的桑熙,她嫌恶地掐着鼻子,不愿意闻到如意身上的泥味,瓮声瓮气地喊道。“快,我纸鸢掉了,就是你了,上去给我们把纸鸢拿下来。” 如意怯生生地除下鞋子,踩入深深的湖中,攀着上了嶙峋假山,替桑熙取回了纸鸢。 “看来你比当乐子的时候还快活嘛,”接过纸鸢,却一脸意兴阑珊,说没了放纸鸢的兴趣了,打量一下如今的如意,桑熙问过几句如意的现状。“整个后宫任你跑,爱爬上就爬上,爱挖泥巴就挖泥巴玩去,哪里像我们的,被困在丽景轩就出不去,天天都要跟着宫娥们练习八大艺,无聊时候也只能放放纸鸢的,闷死了。”她恶意地开口取笑道,引得四周围少女们笑哈哈。 如意半身湿漉漉的这副衰模样回到暴人库,苏嬷嬷冷冷瞧上一眼,就让她去换衣服。 近来,传说着是瑞宁宫那一位食欲不振,睡眠也不好,惊动了很多人,让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十分着急。虽说人老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皇后娘娘不是百病缠身的当今皇上,她吃斋念佛十几年,就是为了皇上的病而日夜焦心,时而受惊受咋,但身子骨一向都很好,此次皇后娘娘突然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的确吓坏了后宫的大多数女人们,孝顺的皇太子担心,每日地进宫来陪伴左右,皇后娘娘多感欣慰,但身体精神状况却好似没有多少好转迹象。 知晓当年旧事的一辈人看在眼里,猜在心里,自然懂得了这一位如此不能再静心向佛的缘由。 皇后娘娘地耐心正如如意猜测地那样。正渐渐走到了消殆地尽头。 用瓢子勺一勺井水泼脸上。冰凉冰凉地。如意脑子一热。干脆把整个头往水里泡。黑发张牙舞爪地染晕开。 窄小昏暗地小房里。只见十五岁地少女一寸寸剥下衣服。又对着雪白臂膀上地火红刺青。发一会儿呆。 反正暴人库里只有她与苏嬷嬷两个人。她也无需装好样子提防谁。掖起袖子。头发披散。她不修边幅。游魂一样走出来。搓搓洗洗。仅有地几套衣服早给洗得泛白僵硬。几处歪歪扭扭还补着几朵丑丑地桃花。却是她为了补破洞而亲自绣上去地。说来可笑。有一双巧手。能制出最精美绝伦金钗发簪饰物。能完美修补乐器地她却在女红方面一塌糊涂。当年她给幺妹做地那只如意结子。结果弄得满手伤。 她手拙。但只要多练习。总能有些进步吧。但试过无数次。沮丧地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女红针线之神抛弃了。 边搓边看着自己丑得见不得人地杰作。如意又忆起当年在楼里幺妹狠狠笑话她手艺地一段话。 “这是什么?水鸭子?” “……鸳鸯。” “哈哈,哈哈……!!!” 没干系,女红又不是属于八大艺之中,我们又不可能嫁人,管它水鸭子还是鬼鸳鸯!不改直率的话,幺妹的笑脸恍然在眼前,一旁的赭师师傅苦恼无比一声叹气,一副我怎么有这种笨徒弟的样子。 犹记当年俏,在楼里的日子,真的好快乐。 终于懂得自己为什么被称为给宠坏了的不谙世事丫头,如意眼神一黯。 她现在才领悟,太迟了吗?八大艺,八大艺……鱼师傅提过的实力,是指什么,是不是就是这八大艺?若她才艺绝伦,八艺皆精,是不是就能摆脱困境,不再一次次连累他人了? 毅然站起来,她做一套楼里教导的基本动作,弄得满身大汗。回身返回小房,寻出一条粗绳子,她走到暴人库里面唯一的树前。 一二三,套!绳子一端缚住双手腕,一端抛上树枝,踢掉踮脚的东西,就像当初楼里的童妓训练一样,把自己掉到半空,双脚离地,拉伸着全身的内筋。从回到暴人库开始,如意就天天这样习练,苏嬷嬷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只是有时候望过去的眼神有点高深莫测――――在苏嬷嬷的视线范围内,如意哪里能脱下那双沉重的鞋子,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被这样拉扯着,脚下还有这样一双仿佛重若千钧的鞋子在撕扯身体,两端受力,如意如今受的苦楚,不知是当年的多少倍,几次差点受不住昏厥过去,如意忽而想到,楼里的训练内容是当年上上代楼主菊初南设计而沿用至今的。 而苏嬷嬷,似乎认识当年菊初南的样子。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故意给她这双古怪鞋子…… 吃不好睡不好,连路都走不好,全因为这双鞋子,如意心知道都是她自己自找的,如何怨人?不能出声埋怨,她每次苦得满脸写着痛,却都不吭声,只用一双大眸子死瞪着走来走去的苏嬷嬷,腮边鼓鼓的,居然很顽强,气势惊人。 一吊就是半天,转眼入夜,凉风习习,吹不走拂不干她背后额前的热汗。 “唔……” 闷哼一声,她被冷脸的苏嬷嬷几掌拍醒了。 “下来,中储宫的少监来催,你的工作还没做干净。” ※※※※※※※※ 考试未结束啊,狂背书ing,还不忘来更新,啊!打赏努力的骷髅一点票票和收藏吧~~(水汪汪大眼) 39 中储宫(上) 颤颤地抖着腿儿,人给赶到中储宫。 “快快,动作要快,别偷懒。”中储宫的少监一见如意就大喊,细尖的声音包含着不耐烦的意味。 中储宫位于皇城西角,宫内景致堪比御花园,夺天地之造化,生就一池清荷,每当夏至,宫中妃嫔多爱到此处。原本有专门管理修筑花木班人,但现人手都给调到了御花园中,此处因为少人临至,修筑工作倒给先放一放了,但中储宫的少监眼见池底污泥堆积成层,浑浊了池水,实属不雅,加上又不忍放过暴人库里的如意这个好人力,前几天开始就命令如意过来捞泥,让她苦干到半夜,也不放人走。 反正暴人库里的罪人,整个皇宫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使唤,没人关心如意最后会是累死还是先疯掉。见天色不晚,少监离开前,还狠狠地警告说道:“天明儿前你可得把池底的淤泥清干净了,这次做不完你别想回去休息!” 碧波清池,嶙峋假山,以及黑瓦白墙的水榭长廊,构成中储宫最美丽的一景。 最大的莲花池,一大片雪白睡莲与凝翠荷叶中,少女半个身子埋在池水。 ………… 瑞宁宫中。 “母后,那你多加歇息保重身子,孩儿先告退了。” 皇太子李靖皓起身恭顺一礼,柔声说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青宫去吧,好好学为帝之道,别替我这个老太婆操心了,”榻上的皇后娘娘慈祥且欣慰一笑,轻颔首,恬然挥挥手,“太傅太师估计都苦等着你,快回去吧。” 皇后娘娘用温柔地目光看着这个孝顺地孩子走出了瑞宁宫。 人一走。茶就凉透了。 静静望着皇太子已经走远了地方向。皇后娘娘槌床。不复慈母形象。脸色阴沉似墨。 “外面是不是有一些什么风言风语。说我乐正氏皇后胆大包天。企图越俎代庖。把圣上和皇太子当成扯线傀儡?” 赫然一句。惊世骇俗。此话一出。吓得瑞宁宫里大大小小宫女太监魂不附体。 天啊。听到了不该听地。卑贱地他们一个个惊恐万状。哭喊着下跪。 “康嬷嬷,你来答。” 没有放过这个问题,幽深大殿里,老妇人暮气沉沉的声音在半空中回响。 “娘娘,这事……”被点名回答的康嬷嬷倒镇定,犹豫一下,低头如实道来。“的确是有!” 冷冷扯起嘴角,皇后娘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倚着榻闭目养神,良久不语。 本来就见今日主子神色有异,忧心忡忡之下见了皇后娘娘的神色,康嬷嬷更是大惊,就情切万分地噗通一下子下跪,“娘娘,恕奴婢多言,皇太子日日衣不解带进宫陪伴,细心关心娘娘的病况,其孝心天地可证。” “娘娘万不可因了外面恶人的挑唆离间,而怀疑仁厚性善的皇太子啊!”她哀声劝道。 皇后在想什么,跟随她这么多年的康嬷嬷如何不猜到几分,这漫天的恶毒谣言直指乐正一氏,长此下去,若南江国的无知人民都相信了这种谣言,皇族李氏若必须对乐正氏做出处置,否则就保不住皇室的脸面和威严,决裂之下,乐正氏全族哪里有活路? 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总有源头,一个心思恶毒的策划者,想想事后最得利的还会是谁? 忠心祀奉皇室多年,如今却得到这样一个恶名,给那扯线傀儡四字深深激怒,盛怒下的皇后娘娘已经在怀疑自己儿子。 “娘娘,皇太子是您亲生孩子,您也是亲眼看着皇太子长大的,皇太子是怎么样的人,娘娘您应该最清楚。” 皇后娘娘听言,若有所动,低声喃喃。 “皓这孩子……” 倦倦嗯一声,神色变得复杂,到此为止皇后娘娘却没说下去,只是有点怔怔然地轻拍打着榻上木。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情,她当然清楚得很。 但这份清楚,却成为她愤怒猜虑的根源。 洞察身边包括康嬷嬷在内的所有人心中,关于皇太子李靖皓的那个根深蒂固的完美印象,皇后娘娘心底渐渐浮上诧异和淡淡的怃然,起身,她意兴索然地让康嬷嬷扶着回寝室。 “明天就说我要静养,让皓那孩子不须再来。” “是,娘娘。” “空**不来风,看来我那野心太大的哥哥近来行事嚣张。”皇后娘娘她的哥哥,就是当今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她冷声道:“通传下去,让他今晚进宫来,我要和他好好叙一下旧!” “还有,我刚刚在殿前的话,老奴你就当没听过吧。人易老,脾气也控制不好,喜怒哀乐藏不住了。”说话间,皇后娘娘习惯性地动一下手指,惆怅地发现手上已经没有了那串十几年相伴的玛瑙持珠。自从知晓那个楼送人进宫来之后,她心底一直得不到安宁,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十几年的坚定信仰。 默念一段静心心经,这位金贵的妇人暗自神伤嗟叹。 “而殿前的那些宫人,我不想再看到了,你让他们明天全都从这后宫中消失。” ………… 皇太子走出瑞宁宫后。 “公公别送了,本王在这里随意走走。” 听到命令,瑞宁宫的老公公笑了笑,恭敬退下。 “太子殿下,为什么你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这种时候,都死活命令要臣下跟上来呢,”怀瑞之打着呵欠走向皇太子李靖皓,在瑞宁宫外整整空等了一天时光,他摇着纸扇,怨气十足,话也无奈何。“须知臣下不是带运金童,给不了殿下什么好运,对皇后娘娘的病况也有心无力啊。” 任着怀瑞之抱怨几句,习惯和了解了这个心腹的性格,皇太子李靖皓微微一笑,心情还是不错,也不恼不气,维持完美的淳厚温和的表性。 “跟我随意走走。” 怀瑞之懒懒地翻白眼。 “是,是……” 天色暗暗,各宫点起了艳艳宫灯,他遣走了身边的侍卫和公公们,与伴读怀瑞之二人随意在后宫中散步,时而轻聊几句,声音低低。 高高漆黑夜空上那皎洁如银的月面,在天光的渲染下,竟呈现一种微微喜人的粉色,如同,蒙上了一层上好的轻纱。好整以暇地经过中储宫外,两人马上嗅到一阵泌人心脾的荷花幽香。 “中储宫?” 看清了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皇太子从前门轻易步了进去。 40 中储宫(中) 漆黑中,中储宫内寥寥几个小宫灯,望之殿内空无一人,徒有阵阵清新荷香,甚是怡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徐徐而入,走在精美玉砌般的路上,怀瑞之似乎却没有皇太子李靖皓那份悠闲。暗暗再打个呵欠,满池清新白莲只让他想起家里的织锦大床,天色不早,这后宫之地有什么好待的,他现在不过是太子伴读,就要日夜遭这郁闷无比的罪,日后要是太子登上王位,称帝之时,乱塞得个职位的他还不要给烦死? 千古以来,估计就怀瑞之这一位奇葩对太子伴读一职有这么多抱怨。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臣下愿与殿下分忧。” 压根不信李靖皓就要他跟上来欣赏美景,谈天谈地谈景致,怀瑞之直接开口问,着实不想跟这位心思难测的皇太子殿下乱斗心机。 “瑞之,本王心有疑虑。” 皇太子李靖皓徙倚栏杆,柔声轻叹道,一手背在身后,花池水面的粼粼月光反射而上,映得他的侧脸有如处子般柔美。 他身后的怀瑞之敏感地捕捉到两字――――是疑惑,不是担心,前者不含感情。 “所谓‘臧病则气色发於面,体病则欠申动於貌’。本王也算对医理略知一二,几日下来,观母后的气色实属差,几番叮嘱太医院精心照料,怎么母后之病仍然不见好转?” 皇太子略通医理,这个怀瑞之知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今皇上也就是皇太子的父王百病缠身,常在床蓐,皇太子亲待汤药,未尝敢废离,而曾经有一段时间,皇太子翻遍医术,苦习医理,皇上虽感其孝心,却也认为身为太子,应习治国之道,而非不行正务,去学什么医理之术,把皇太子怒叱一顿。 当然。最是无情皇家。这样一种父慈子孝地美事发生在皇家那真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结果巩固皇太子李靖皓在民间孝仁德厚地美好口碑。给兴奋地皇族李氏全国大肆渲染一番。几乎就把这位年轻地皇太子完全神化了。 皇族地做法无可厚非。怀瑞之不是卿鸿那读死书地耿直愣小子。他更懂得很多事本质上。都不过为维护某种权利。但他现在想咬着他地纸扇大笑――――德厚?孝仁?或许未当上太子伴读前。怀瑞之还会稍稍信几分。但自从晴翠宫一事。他对这位皇太子殿下地全数观感完全颠覆了。 他觉得最可笑地是。全天下地人都给这位‘性善孝仁’地皇太子殿下当猴子耍了。 回首。这位面相秀气地皇太子淡淡看怀瑞之一眼。忽又现出阴鸷地笑容。 “难道太医院那帮全是废物?” ………… 原来是这个问题。 怀瑞之忖量着,扬声笑道:“依臣下之见,皇后娘娘的病,太医院的人绝对治不来。这样看来,他们的确可称为废物。” “哦?”皇太子慢慢敛起了微笑。 “在臣看来,再精湛的医术,再珍贵的药材,也如倾倒入虚无之中,效果甚微。其实,躯体上的疾病,太医院的老御医们当然能治,但心上的疾病,臣怕旁人无能为力。“ 皇太子好像来了点兴致,“心上的疾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后娘娘似乎心中有疾。娘娘日夜为此困扰焦虑,又隐而不宣,独自承受,何以不气色愈差,病况不见好转呢?”怀瑞之径自信步,以纸扇轻点花池中的圣洁白莲,让那颗颗粒粒晶莹剔透的露珠从上面一滑而落,滴到池水里,震出圈圈涟漪。“心结易结难解,是什么难事能难住了皇后娘娘,让信佛多年的皇后娘娘保不了心湖的平静,臣下愚钝且无能,不得知晓。但殿下,一日找不到皇后娘娘的‘心药’,皇后娘娘的病也一日无法好转,殿下你迁怒于太医们,就算是赐死了所有的御医又如何,皇后娘娘还会憔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心病?” 皇太子沉默半响,似是在思索着母后的心病到底从何而来,再叹一声,好像想通了,他扶额沉痛地说道:“近来宫外存在一些流言。” 流言? “……父王也说过,母后性情刚烈,受不得半点苦楚委屈,怕母后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些不可理喻的疯言疯语,而气愤至病倒。”又冷哼几下,皇太子说道,“早让柩密使采取行动,全力封锁流言,想不到,还是让这些流言传进了宫中,最后仍然传进了母后的耳里。”暗自默默点头,“看来为把一些害虫剔除,宫中也需好好整顿一番。” 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题,皇太子对怀瑞之笑道:“父王的病顽固,多年未得治好,按瑞之你的说法,难道也是心病?” “臣下不是神算,更不是神医。”怀瑞之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轻浮地回答。“这是不是心病,只有圣上才最清楚了。” 漫步在莲花池边,漫天星光为伴。 似乎准备打道回府了,走下池小桥的时候,皇太子忽而问一句。 “那宫的事,你还记得?” “啊?” 见怀瑞之没懂,皇太子温柔地一笑,解释,吐出三个字。 眉角急促跳动,怀瑞之呼吸一滞绷紧全身,“晴翠宫?”他装傻。 不知道皇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突然要提起那件事情。 其实当时要知道我们皇太子要在后宫干什么的话,他怀瑞之就是故意敲断了自己的腿也不跟着进宫。 “你把吴才人全忘干净了?”皇太子含笑颔首,又似满意的样子,笑得意味难测,那神色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谲的味道。 他怀瑞之根本不认识那个可怜被吊死的吴才人。什么叫你把吴才人全忘干净,是你皇太子…… 怀瑞之微微感不妥,总觉得皇太子在暗示什么。 皇太子李靖皓背手而行,又提它事。“瑞之,你和卿鸿都是父王为本王钦点的伴读,卿鸿耿直谦和,固然是人中龙凤,但本王比较欣赏的,是精明懂世故的人,” 其实卿鸿好比是一块大招牌,诚笃单纯的他往皇太子身边一站,就是凸显皇太子的正面形象。而放荡的怀瑞之,更似站在背后,帮助皇太子做一些摆不上台面事情的绝佳人选。 晴翠宫的事情,他怀瑞之的脚参进去太深了。 “正如瑞之你所言,你非什么带运金童,给不了本王好运,为何本王要常常带你进宫?”皇太子轻轻的一句,如毒蛇吐出来的信子,怀瑞之脸上的笑容彻底失去了。 每次进宫,带上的都是他怀瑞之。 就是弄死吴才人那次,独独只有他怀瑞之在场。 皇太子李靖皓是什么人,一个众人心中完美的人。然后整件事中要剔除了皇太子的身影,他怀瑞之就成了……主角…… 彼时莲花池中的片片荷叶随夜风斜斜微动,一阵奇异的涟漪过,池底有物翻动。乍看,好似是一条惊惶的鱼儿。 41 中储宫(下) “你要找一只替罪羊吗?” 怀瑞之在心底大喊。 “这就是你的帝王之道,这就是你要在官臣面前**的至高权术,是吗,皇太子李靖皓?” 但他再愤怒,再痛恶,到底也没有把话喊出来。 俊脸上的震悚愤懑刹那已经表露无遗,藏不住,也就无需再藏了,皇太子要看的,不就是他怀瑞之这样无措愕然的反应么。果然察觉到怀瑞之选择的沉默,以及这种沉默代表的愤怒,皇太子微微一动。 “瑞之,其实,你比本王年长一岁,父王挑你当本王的伴读,也是看重你,希望你能竭力扶持辅助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怀疑父王的独到眼光。” 拍拍怀瑞之的肩膀,笑了一声,皇太子他满眼尽是宽宥涵容之色。 “瑞之你看似疏狂不驯,大而化之,其实处事精明,日后,定是本王得力之将,南江国难得的名臣,本王十分信任你。” “臣下惶恐……”怀瑞之僵硬地回答。 “常让你陪伴本王进宫,不过是本王私心,希望在书房功课之外,试着多与官臣交流相处罢。父王有言,责说本王为人孤冷,常恐本王未来不能善待官臣,本王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却疏于君臣相处之理,父王的担忧叮嘱牢记在心里,本王惭愧,并竭力学之,瑞之你可明白?” 看来,当今皇上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 当所有人都说当今皇太子性善孝仁时候。皇上却责他为人孤冷。不能善待官臣。这不能善待四字。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其实当时皇上责皇太子李靖皓地原话远远比这几个字直接狠辣。一针见血。 你这孩子从小少言多思。聪明沉稳。行事也够雷厉风行。不存那些可笑软弱地妇人之仁。我不担心你能不能做好龙椅之上那个位置。但另一方面。你性子阴鸷残忍、猜忌心重。对身边地人多薄待。以天下南江人民而言。你可能是一个好皇帝。但对在朝官员而言。你却会是一个无情冷酷地暴君。 话是皇上说地。到底说得对于不对。准不准确。只有皇太子李靖皓他自己知道。 至少表面上。皇太子很完美。完美到让所有外人都很满意。 “晴翠宫一事。本就不应当再提及。不过是欲提点你一下。瑞之。你不是很喜欢晴翠宫那个小宫女吗?本王把人送出了宫好生养着。哪天她地癫病好了。本王就把人完整地送给你。你说如何?” 人证。 皇太子李靖皓,给你的臣下硬套上一个莫须有的重罪,再一边施加威胁一边钳制,你才能安心吗? 本王十分信任你。 不,你不信任我,皇太子殿下。 不能自已地把纸扇握得咯吱响,怀瑞之忽而好像无力松了手,缓缓打开纸扇,展颜一笑,“皇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却之不恭。” 他轻浮地笑,说得轻松,不复刚才如临大敌状的愤懑模样,似乎甘心了。 皇太子明显很满意他的反应。打过一棒,就要给一个颗糖,叫官臣们心服口服,这管理官臣的帝王权术,浸淫多年的皇太子自然理解透彻。“,还有,瑞之。前几日来,父王跟本王谈及了几次,有道言,未成家何以承业,父王和母后都希望本王能在继位之前,立娶皇太妃。今日母后再次提起,还给了本王几个朝中大臣家中闺秀的画像参考,其中,还有瑞之你的妹妹。” “……”怀瑞之一怔,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本王最后挑中的,正是你妹妹。” “皇太子厚爱。” “以后可以称为一家人了,瑞之你需多用心,好好为本王尽心尽忠,竭尽才能辅助本王治理国家。” 月朦胧,夜朦胧,晚风扣帘笼,繁星点缀夜空,一颗颗清冷孤寂。人与人有时候就像此时天上繁星一样,看起来离得那么近,仿佛就在身边,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其实却相距遥远,永远不能心意相通。 “皇太子殿下,你是否在追查着那些难听的流言的出处?”怀瑞之忽而沉声问道。 “哦,”皇太子闲步,说道,“瑞之,难道你有头绪?” “正是。” 听到这个回答,看作是怀瑞之经一番敲打,醒悟得自己身份,终于要认真干点心腹该干的事情,皇太子含笑点头,声音带上了一些愉悦的味道。“你说说看。” “皇太子殿下,这散布谣言,陷害皇后娘娘,暗中离间皇族与乐正氏的关系,离间皇后娘娘与皇上,与殿下你的感情,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不是罪当诛?” “当然,”皇太子漫不经心地回答,“诛九族也不为过。” “那太好。”怀瑞之眸子深处激出一束刺目的异芒,只见他哈哈大笑,在皇太子李靖皓狐疑的目光下,毫不怜惜地,噗咚一声把手中不离身的纸扇爽快地扔进了莲池之中,回首,阴森地说道。 “散布流言的人,就是臣下我。” ………… 皇太子一怔,重重地看怀瑞之一眼,眼神陡然变得十分古怪。 “此话当真?”他微微眯起眼眸,用又震惊又愤怒的语气喝道。冲上前,皇太子狠地执起怀瑞之的衣领。“你身为当朝太子伴读,居然做这种事?!” 装得真像。 暗中,怀瑞之对皇太子的演技嗤之以鼻。 散布流言的,当然不是他怀瑞之。 他不过是做着跟皇太子之前做的同样事情――――皇太子可以试探他的忠心,可以这么威胁他,他同样可以试探一下。 要他怀瑞之的忠心,你皇太子李靖皓起码也要给出一点诚意! 这流言来得蹊跷。他一早就猜测此事跟皇太子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皇太子作为主谋策划的,也一定有皇太子参与其中的影子存在――――乐正氏压在皇族李氏头上已经很久了,久到李氏快成为乐正氏的可悲附庸,当今皇上当政多年,都是活在乐正氏的阴影之下,患病之后,朝中大小事务更是撒手不管,全由两个乐正氏的女人掌控,估计等到皇太子继位时候,还会是这样一种局面,又或是更糟。 皇太子这种人,怎么会甘心当皇太后和皇后手中的傀儡。 什么孝心全是多年伪装出来的,皇太子性情凉薄,为了至高的那份权力,散布区区几个流言算得了什么,怀瑞之根本就猜,皇太子是多么地恨不得亲手把自己的母后送进凄凉冷宫。“这话你跟谁说过?”皇太子李靖皓厉声问道。 “殿下你一人。” 怀瑞之看清了皇太子眼底的那一抹残忍与猜忌。 “日后不许再提起关于此事半字!”皇太子此种反应,不出所料。 “是,殿下。” 怀瑞之凛然一揖,立马应道。 他想疯狂大笑,嘴角却僵硬似凝固一样,他终于看清皇太子是怎么样的人。 这就是他未来的……主子。 ………… 忽而,低头的他发现池底下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慢移动,又惊又疑之下,他俯身细看。 那一大片晕染开的好似水下墨莲一般妖艳的存在,在寂寥宫灯的昏黄灯光下,闪现粼粼青光。 头发! 刚刚跟自己喜怒无常主子险斗了一番,都不曾惊惶过的怀瑞之,此刻也不得不骇得脸色为之大变。 水下有人在偷听! ※※※※※※※※ 呼~敲键盘敲到扭到了手腕,骷髅最近真是……人品太差。这一章终于出来,也算有个交代,骷髅考试去了,估计需要一星期左右时间,筒子们等一下……对了,那个谁,高呼要骷髅考试回来日更一万的,欺负人……(捂脸娇羞奔) 42 下水 大步走在前面,皇太子今日被暗将了一棋,心中也气恼,据几日观察加手中已经掌握的资料,明知怀瑞之是一个怎么难驯服的臣子,他一番功夫,下来却还是给这个臣子意外一手打乱了节奏。 “本王不会单听信你一人之言,兹事体大,坏母后名誉,此等恶毒的流言一定要彻查到底,若最后本王真正查出了你是主事之人,再拿下你,瑞之。” 控制不了的人,再有用处,他李靖皓也不能留在身边。 “望你今夜之言不过是一时糊涂的胡话!否则……” 久候不到答复,皇太子眸子内闪过阴狠的神色,回身正欲大喝,却蓦然一惊,见了令人愕然的一幕。 不太通明的宫灯幽幽之光照耀下,他的臣子怀瑞之忽而闷头一下子扎进了冰凉的莲池中,溅起水花无数,沉下去,弹指间没了身影。 “瑞之?!” ………… 如意撞墙的心都有了。 不过是以为又一宿的苦活儿,她也认了,刚刚实在累透,躲了池边小桥低下喘息一下,就忽闻人声,没等又惊又慌的她作什么反应,两个清冽的男声越来越清晰,居然谈起了宫中的众人被严禁谈起的话题,那一句句流言加母后,与对话其中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她马上猜出了池上两人的身份。 怀瑞之! 还有一个。是当今皇太子李靖皓! 她躲在桥下阴影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潜下池底去。 不能听地话。已经听了。她现在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跑出中储宫。现在想跑也没机会。只求池上地两位能快快谈完这个让她心惊胆战地话题。快快离开。别发现她地存在。 可惜天不随人愿。两人谈着谈着。竟然越来越靠近小桥。如意干脆憋住一口气。真地潜下池水去。后来怀瑞之咚一声扔下池水地那把纸扇。成为了吓得她岔了气地罪魁祸首。她不得不浮上来吸气。这一浮水就让怀瑞之警觉地发现了! 隔着清澈无比地池水。看到怀瑞之微微睁大地眼眸中透出地信息。他要喊声引来皇太子地注意力。如意脑子轰一下子炸开。只觉魂飞天外。哪里管得了什么。惊惶之下一腾身。从水下伸出一只手来。她直把眼前地少年拽下水里来! 怀瑞之措手不及。愣见着水下那墨莲般黑发中伸出一只白嫩却异常有力地小手。他给一下子猛然拖进池水里。冰冷带泥香地池水扑面而来。他呛了几口水。惊怒之下还不忘紧紧抓住水下之人。死死不放开。 无论是刺客还是什么人,都不能放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太子的水面之上的喊声飘渺得好似远山边的夜歌,如意挣几下还挣脱不开怀瑞之的束缚,更为自己心急之下冲动的一拽后悔得快死了,等皇太子发现问题,叫所有人来的时候,她就真的没有任何活路,她急得呜呜叫,怀瑞之这家伙还顽固地圈着她的身体,铁心要留下她的命。 怀瑞之也算救过她一次,难道这一次真的把命还给他? 使尽力气地挣扎,她不想死,还有很多事情要她去做,她还要平平安安地走出这个吃人的皇宫,回到千叠楼去。 怀瑞之也发现这偷听者是一个女人,总之今夜他与皇太子所谈之事若传出去给那些不怀好心的人听到,他怀瑞之怕就真要被诛九族,事关家族命运和皇太子,他绝对不放手。池底下一片冰冷的漆黑,怀里的女人越是挣扎,他越是抓得紧,那似魔飞舞的黑发只把女人衬出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姿态。忽然他感到一阵刺痛,却是那个女人狠绝地咬住了他的手臂,是那么地用力,怕女人已经成功地尝到了从他手臂里流出来的血腥味。 忍住痛,怀瑞之手掌一缩,双手像一副坚不可摧的铁锁。 不过是一霎时的时间,怀中的女人把头倏然贴上来。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可能是错觉,耳旁一阵低低抽噎的声音…… ………… 莲池上背手而立的皇太子脸色铁青,心情是怒不可遏。 “瑞之?……” 今夜超出他控制之内的事情好像太多了。正待他喊人前来,一只手犹豫地伸上水面来,攀住小桥石砖地。皇太子脸上闪过惊疑,“瑞之,你这是做什么?”看着怀瑞之浑身湿透,疲惫不已地爬回小桥上来。 怀瑞之好像没发现皇太子的问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池水,湿发在身后的样子比较狼狈。 “瑞之,瑞之?” “啊,啊,皇太子,臣下……” 怀瑞之恍恍惚惚回答的模样,让皇太子心中的狐疑加深一层。 “瑞之你这是何故?” 没能看到最关键的如意伸手拉人下水的一幕,皇太子只知是自己未来的心腹臣子一个踉跄,无故跳下水,心中那份惊愕不解,旁人完全可以理解了――――觉得莫名其妙得很,古怪诡异得很,皇太子忽然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操之过急,高估了人的承受能力,今夜前后一番话太过打击眼前这位臣子的忠心。 他尽量把声调放柔了。“瑞之你身体突然有不适?还是……”各种猜测千万思绪汇聚,皇太子下意识地望一眼那深深的莲池。 安静的莲池中,睡莲如梦,水面空浮着一把寂寥的纸扇。 怀瑞之这时候开口了。 “殿下,臣,臣下刚刚不小心,失仪了,请殿下恕罪。”有气无力的声音。 “瑞之,本王哪里会怪罪你,你应是累了。” 经此一变,让怀瑞之狂妄一招激出来的怒气已经消逝掉了,皇太子此时只是想怎么安抚一下这个臣子的心,“本王今夜就让人从青宫拨出一些补气的好药材给你府上送去,未来几天无需再进宫来,你回去多休息罢。” 话说能让明面仁厚,暗地里猜忌心重又爱记恨的皇太子这么快释怀忘仇,怀瑞之也算是一个人物,至少证明皇太子还是很看重他。也是怀瑞之因祸得福,此次过后也不怕皇太子再寻个什么机会报复怀瑞之,否则给一个未来的皇者记恨着,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从头到尾,怀瑞之眼神闪烁,根本没提及莲池下的女人。 伸出手指触到嘴角被咬破了的伤口,**的痛觉,他擦拭一下,默默地把一块好像从某人身上衣裳撕下来的布,收到袖子中。 一朵金色……虞美人? 第二日,怀瑞之并没有在府里休息,他又来到了皇宫。 想确认一些事情。 43 求证 去求证事实之前,他已经有所准备。 稍稍了解情况后,中储宫的那个诚惶诚恐的少监给他以某种理由移走了。他出点力,让给把人调离得远远的,宫中不会再出现这个人少监的身影。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那个防疑心病重的皇太子。 宫中一些人也是知道怀瑞之被体恤臣下的皇太子放回府休养几日的消息,此时突然在皇宫看见他的踪迹,很多人不禁一惊,猜测是出了哪种大事。 那些素来痴恋怀瑞之这位风流少年的宫女们逮着机会,纷纷表示关心,一个个芳华正茂的少女就没差在脸上凿着明显的迷恋担心之意,若哪天皇太子要拿下怀瑞之这个臣下,完全大可以扰乱后宫之大罪为名了。 一个娇俏宫女绞着手帕,问他既然劳累,为何不按皇太子的好意,回府休养,第二天还要往着宫中来? 怀瑞之笑了笑,轻易猜到这些少女那点羞涩心思,于是笑道,我舍不得这如花的娇容,再来看一眼。 才是弱冠少年,就如此识晓风流,过了几年,等皇太子继任王位,怀瑞之当上朝廷大臣手握重权的时候,又会是何种光景。 嘴上是这样说,毫不留恋地别过痴缠的宫女们,他直直往暴人库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很荒凉的地方,初见暴人库,他邹邹眉头。只是怀瑞之未去过冷宫,第一眼就把暴人库认为是后宫中最荒凉最凄苦之地。 右臂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他堆满标志性的微笑,敲开大门。 “有人么?” “大人。” 苏嬷嬷爬着狰狞疤痕地老脸出现了在门后面。 “这里是关押犯了错地宫人地阴寒地。大人前来是为何。难道是走错路了?” 行一宫礼。这位老人板着脸。用一贯阴冷地语调问道。 “嬷嬷。这里近来进了一个有点犟气地小乐子。我对她也算认识。想见一见她。”怀瑞之开门见山道明来意。看清苏嬷嬷也不是爱跟人说废话兜圈子地人。他这样笑道。 苏嬷嬷脸上不见一丝波动。 “那丫头给别殿的主子唤去了,大人。” 哦,真不凑巧,少年一怔,收起了纸扇,还是吊儿郎当。 “我等她?” 嬷嬷蹙眉,未露任何表情,对于他的执着,不表示态度。 多少知道如意跟眼前这个太子伴读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但时隔多月这个贵气少年才找上门来,事情估计有蹊跷。 如意一开始被罚到暴人库的时候,若这个少年找上来,嬷嬷不会奇怪,就是像开始的卿鸿一样,不过是善心作祟,又或是那种名为一见钟情其实是一时迷恋的感情控制,等新鲜感一过,自然有人会知晓腻烦二字的重量,一个会离开,一个会被留下,抛弃与被抛弃,这种事情嬷嬷几十年待在宫中,也见得不少了,权衡当天道自然,看得透彻。 但眼前这个少年虽为少年,却有一种难得的老辣,假以时日,定当是一位了不起的朝中权臣,一个聪明公子,时隔多月后他突然才来要把人见一见,可能简单么? 联系到昨夜匆匆归来,神色不对的蠢丫头,嬷嬷有了计较,冷声应对。 “大人还是莫等了。那丫头虽再过一个月就能离宫,此时仍然乃罪人身份,卑贱如流萍,何德何能叫大人挂记在心头,还请大人回去,若叫旁人知晓,那丫头罪更大了。” 怀瑞之轻轻地笑了。 “不怕,嬷嬷放心,我只要见她一面。” “见她一面?”苏嬷嬷警惕起来,沉声说道。 怀瑞之依然在笑。 “她的安好……我想确认一次。” 怕想确认的,不只是什么安好吧。 “大人,老奴年事已高,想不得过于复杂的问题了,斗胆开声请问大人一句。”苏嬷嬷顿一下,继续道,“老奴知道那丫头愚钝,是不是昨日那蠢丫头在中储宫中,言行举止有失,冒犯了大人?” 若是“绻胭脂”蠢丫头仅仅是行为有失,不小心得罪眼前这个少年,看在那楼与菊初南的面子上,她拼了这张老脸,估计还有机会帮挽救,但若不只是这样……眼前人,好像是太子伴读之职? 要冒犯的是那一位尊贵皇太子,联系到皇太子的母后,瑞宁宫的那一位,那丫头只有九死一生。 千般推脱或疑问言语未能出口,全止于少年笃定的一句。 “不,我和皇太子昨日在中储宫并未见过她。”他强调,“是未遇见任何一个人,嬷嬷无需乱猜。” 沉默半响,微微变幻脸色,这下苏嬷嬷品出点味儿来了,越发觉得少年心思难测。 这般似乎,这位怀瑞之大人是要包庇那丫头了? “老奴听得清楚。”苏嬷嬷缓缓点头。 “既然小美人她不在,我明天再来。” 为何又要来寻人? ………… 明知道纸包不住火,依怀瑞之那头脑,很容易就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动,猜到她身上,如意却还是只会躲。 不是无计可施,是不能,心乱如麻。 在怀瑞之没有在第一时间揭发她,她就已经知道真的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怀瑞之包庇了她,若日后让人查出,他就是同犯……让这样一位未来权臣搭上全部前程人生来保护,不是受宠若惊,如意心有愧,加上次的恩惠,她如何也还不了这种沉重的债,心中更是感觉不安惊惶。 无论这个少年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救了她,是事实。 第一日从苏嬷嬷口中知道他来过,如意沉默。 然后第二日,第三日,他还出现在暴人库门前。 再这样下去,只有一种结局,就是皇太子对怀瑞之这种反常行为起疑,联系暴人库下手一查,中储宫一事再被想起。 那些无知宫女看如意的眼神也越发狠毒,他在害她,也摆明在逼她,事实上,这种逼迫很有效,他不过每日闲步几次,就几乎害得如意在宫中无立足之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日,夜不能寐的如意终是被逼出来,见面第一句对话,没有结果。 “见你。”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笑,足风流。 44 无题 如意的处境完全没有改变,甚至更糟糕。她依然是暴人库人人可使唤的奴婢,眼见还有一个月就满半年可以离宫回楼,那些各殿的主子好像颇有微言,使唤她来是更不遗余力。各殿的不过也是看瑞宁宫那一位的脸色而已,谁都不相信如意能平安出宫,猜那一位能忍耐到何时。 怀瑞之的出现简直是在添乱。 现在谁都知道了,我们的风流少年这次又找到了一个新目标,日日献殷勤。 “这种半死不活样子的货色,我们怀大人怎么会看上?!” 宫女们妒火中烧,如意成为众人眼中钉。 又被关在空荡的一间屋子里,拾起眼前被毁坏的凤钗,类似这种陷害栽赃最近是不是频繁了一点呢,她很累啊,如意揉揉发酸的眼睛,很快让肩膀塌下来。 怀瑞之一定是故意的。 她仅仅问过一次,在中储宫一事后,再见到被她拖下水的少年,她问,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不屑于撒谎欺骗,少年但笑不语,俊脸上神色莫测。 开始当怀瑞之找上如意,皇太子可能会有过几丝怀疑,会联想到些什么,但当怀瑞之一次次继续频繁地出现到如意面前,事情反常变为妖,皇太子的猜忌心却渐渐淡下来。 怀瑞之不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明显叫人怀疑的举动发生一次是反常,当第无数次发生并好像将继续发生下去时候,就变为一种习惯――――现在宫中都传闻说道,说倜傥的怀瑞之大人爱惨了暴人库的那个丫头。 忙于应付处理那些各国使者。皇太子总算没有找任何人地麻烦。 一天变青辉。无话凄冷到天明。意也绵绵。指也纤纤。 推开门。不顾外面宫女们那惊诧无比地眼神。悄悄留下一个完好地凤钗。她离开了大殿。 熟悉地少年。等在熟悉地地方。 “额贴金虞美人地小美人。来来。陪我吃点东西。” 特意带到暴人库地糕点。放在描金碟子里。显得分外可爱诱人。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不甘不愿地过去。如意沉默如同木头。 前面百般推拒,就是不愿意多牵扯,却给怀瑞之最后逮住了机会。知道她暴人库罪人身份所限,他就天天用命令一般的话让她不得不从之。 “再过一个月小美人你就离宫,我到你楼里寻你。” “……” 他已经不止一次故意或无意提起这一句话了,想警告她什么?忽而伸一手过来,如意僵住,看着怀瑞之轻轻拿下她咬在嘴的半个糕点,动作温柔细致。 “又不是三岁小孩,别闷头吃了,小心噎住。” 她不知道她闷头用小嘴啃糕点的样子有多么……娇憨。 溺爱一般,怀瑞之看着半个糕点上的齿痕,意味深长地低低笑一声。 中储宫一事,他并没有质问或旁敲过,双方心知肚明。 不明白的是,为何一直放不下对她的怀疑与戒心,怀瑞之愿意这样拖下去。 她既然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威胁到了皇太子,威胁到了他,为何他还愿意护她? “怎么,我脸上开了花,你愣愣地盯着我。”少年嬉笑调侃,见如意不语,他继续笑道,“就我所见过的乐子,你是最特别的,傻丫头。” 是啊,去哪儿找一个不会跳舞的舞妓。按理说,到了她这种年纪再过一年半载,就可脱去童妓的壳,正式上台,怀瑞之很坏心眼,他在想到时候眼前这个傻丫头怎么办,一年半载的时间,够学到舞艺么,呵呵。 如意先大怔,后了悟,肃然警醒地觑他一眼。 他果真还在怀疑她。对,看着一个不会舞艺却被送进宫来的乐子,又这样凑巧地出现,谁能放下疑心。 只是怀瑞之一番作为,谁都以为……他对她有别样心思。 完美的假象,某方面看,怀瑞之和皇太子很相像。 “你出身的楼,也很特别。” 千叠楼,有着像前代楼主菊初南,现代楼主柳怡宴这样的人的地方,自当独特。 “我并非指这些。”他用新的一把纸扇轻点一下她的脑袋,浅笑道。 他却没有说下去。 “怎么不穿你那一件衣裳了?”托住下巴,他沉思一会儿,忽而问道。 什么衣裳? “就是那一件你绣满一个个烂柿子模样东西的。”他自以为是地嗯一声,还加点评价。“上面绣的红柿子不够饱满,样式是独特,就实在丑了一点,小美人你的绣工有点差强人意啊,看来楼里的绣娘没好好教你。” 烂柿子…… 难道是指中储宫那次在水下给他撕坏的那一件?给他这样一说,如意稍稍想了想,明白过来后,脸色终于变了,对他说出今日第一句话。 “……是桃花。” “……” 少年不小心噎住了。 …………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真的要害一个人,一天就够了,如意更加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既然怀瑞之暂时没有揭发她的意向,她就自欺欺人当完全没有那一事,过好这个月,出了宫,就一定要办法。 又是几日过,除了听说皇太子和乌兰国的清禅大师相处甚欢,那大师看来对多日的细心款待与年纪轻轻但博学谦厚的皇太子很满意,已经表明有意与南江国结下友好国交,南江国与乌兰国第一次搭上线,皇太子功劳甚重,朝廷上下都是一片赞语,连那些一直认为皇太子年纪太小才能有限的古板老学究都慎重点头了。 眼见皇太子立大功,而皇太后的六旬万寿大典也近了。 “那个把我的凤钗修完好的人,就是你?” 当今皇上眼见病情愈重,后宫一片哀声,可能要陪同殉葬的这些嫔妃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一个一个再不甘,也无奈何,此时又是皇太后六旬万寿大典,各国使者来聚时刻,后宫的人更是要把苦往心底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殿的主子也没什么心思,不为难如意。 如意被殿主子留住了,日日前去帮保养管理那些殿主子准备在最后一日带进王陵的珠器金钗,还它们一个最美的姿态,不过为一次风光大葬。 少惹了点风波,少出了点头,别让瑞宁宫的那一位时时惦记着,是好事,她就安心地待下。 “你上辈子属鼠么,躲我躲得勤快。”怀瑞之没有再紧迫逼人,笑了笑,爽快道。 “时日还长,等你就是,我不会放弃的。” 45 刺绣 这个殿的主子是进宫多年的老妃子了,或许当年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如今年华已逝,斗心不再,倒少到瑞宁宫参与那些是非,总消息滞后一些,几天后她才惊讶地知道,要来的这个额贴金色虞美人的稳重丫头,就是瑞宁宫的皇后娘娘那根心头刺,再召见如意时候,妃子的眼神不对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前几天才称赞过如意是个有用的好丫头,现在,妃子这个殿主子在凉凉地考虑是不是把人交出去才好。 看着如意还年轻稚嫩的脸庞,那妃子踌躇犹豫一下,终是豁然想开,神色缓和下去。 “罢了罢了,你既然给我唤来了就留下,哪天皇后娘娘真开口要人的时候,就再说吧。”叹一口气,无奈的话语。 变相得到一段时间微弱的保护,如意自然感激不尽。 这殿的位置倒很靠近上次如意进去过的念樨殿,放目远望,很快就能清晰地看到念樨殿那飞扬的屋檐与前殿的轮廓。 那为了大典为换上的鲜红色殿幔飘出眼帘,还是原来的白色好,原来的念樨殿多类似清冷月宫殿前一抔雪,现在,不过沦落尘间化指尖丹,如意想着,感到一阵刺痛,连忙慌乱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她再一次把绣花针扎在指头上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双膝上摆着一个绣着四不像动物的半成绣品,她把手指伸到唇中吮吸半响,悻悻然。 皇太后六旬万寿,后宫中的妃子们也要准备大礼,这殿的主子苦心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礼单,全是被视为千金难换的稀世珍宝,手巧伶俐的宫女们不厌其烦地查点,惟恐有失。如意作为一个才进殿来的外人,哪里给放心触碰这些珍贵东西,这特殊活儿是轮不到她去做,几日无所事事,看宫女们出出入入,暗记下数目,知道礼单中至少存在一对描金掐丝珐琅太平喜象,一个五彩加金鹭莲纹凤尾尊和玲珑榴开百戏牙雕。 细心清点一切完毕后,就用特制的雕漆带座木盒盛住一个个珍宝,枫叶团鹤款的檀木盒,色泽鲜艳,有淡淡幽木香,即使是单单独放出来,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喜人之物。 “这玲珑榴开百戏牙雕下垫什么丝缎才好?” “这块带红缨穗子地缎子如何?” “经纬均匀。阔长合适。色样精巧。我看看纹样……不好。这上面绣地剔红牡丹过于轻浮了。缎子地色也显得喧宾夺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换来一块蝙蝠提花走云纹地试试。广储司为了大典才拟定地新样式。估计合适。” 一个宫女款步走进了来。关了门。跟别地正在打点礼品地宫女们随意聊着。“怀大人又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刚刚才离开了。” 坐在偏僻一旁地如意听见头那三字。身子一瞬间先僵了僵。 “我们怀大人真可怜。迷上一个无情无义地贱人。随随便便利用完就给甩开了。” “算了吧,有人没福气。” 如意半句话插不上。 在这些宫女眼中,如意能离开可怕的暴人库,来到这儿轻松过完剩下的日子,完全就是怀瑞之大人暗中帮助的结果。 赌什么气,唉。 胸口闷一股气没出发泄,她狠狠地把针扎进丝绢里。 宫女们冷眼望过来,见她所有一举一动,神色说不上多复杂,嫉恨自然不少,更多是鄙弃。 也得如意这个“绻胭脂”够识相,有点自知之明,几次小打小闹架势,殿里的宫女们为了出口恶气给小鞋如意她穿,她也不吭声受下,沉默得像个木头,倒是淡淡盯看人的时候,她眸子里透出的眼神有种非常讨人厌的光芒,别的也无特别,与想象中魅惑可怜的怀瑞之大人的狐狸精样子差之千里。对付这种人是浪费力气,也渐渐感觉索然无味,加上如意她天天蹲在殿里不出去见人的老实行为,宫女们这些日子过来总算没再多为难如意。 但天天见着怀瑞之这个俊朗少年傻等在殿外,一片痴心待佳人的样子,艳羡之同情之,于是又有人有新理由恨上如意了。 如意倒有一次险些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人。 这天她被指出殿去办事,经过御花园时候,远远见皇太子和一个老人。 香色刻丝黑狐面绣龙袍,皇太子面带淡笑,和蔼从容地和老人进行着谈话,老人时而赞赏般点头。 一只可爱的小球忽而飞落到快要魂飞天外的如意脚边,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玉琢人儿从旁边出现,拉了拉如意的袖子,软软声道。 “捡球,然后一定擦干净。” 这是命令,如意低下头,那边皇太子听到声音,已经把温和的目光转移过来,往这边看了。 蹲下,捡球,用袖子使命地擦,那狠劲,好像怀中擦刷的不是皮球,而是总害她不得平安过日子的命运。 皇太子应该没有看到她。“芸,到皇哥身边来。”皇太子温柔的声音。 拿到小球了,南江国最小的芸公主欢欢喜喜地跑回亲爱的皇哥身边。“皇哥。” 如意溜走了。 皇太子笑着抱起可爱的芸公主,在如意她离开的方向望一眼。 ………… “或许,我该让瑞之陪我出宫一趟。”在御花园走累了,坐在亭中,有宫女送上清茶和点心,皇太子揉揉芸公主的发,轻声低语。 “出宫?宫外好玩地方?” “不是好玩。” 芸公主赖在他怀里,听到这个答案,水样眼珠一转,不管一切,就抓着他袖子坚定地说着。 “芸也要去。” 一旁的清禅大师合手,含笑不语。 ………… 回去殿里,薄汗粘满后背。 低低喘气,像要重重巨石压在心口上,想发泄大喊又没有人相陪,宫中不比千叠楼。她咬咬唇,四下寻一会儿,就拾起掉落到地上的自己的半成品刺绣,再次拿出针线,利落地一针一针,手指由开始的微颤,慢慢平稳。 要恢复冷静忘却恐惧,最好不过摆弄这些她似乎一辈子弄不好的针线。 时间过去很快,又半只丑丑的动物在她手中完成,她咬牙切齿,不时一个人嘟哝几句。 她看着用完的绣线,好像忆起些什么,停下手来,见身边没有宫女,就起身往那些快装好的万贵万寿礼品中走去…… 46 牙雕 “奇怪了……” 轩里一位袖子上绣着云龙纹的宫女低声喃喃,话里有丝丝疑惑不解的意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怎么了,薇玲姑姑?” 面前一大面绣面,半朵富贵万寿菊已经在针下含苞待放,被教导着绣工的宫女们忽而见薇玲停下针来,不禁悄声一问道。 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疑虑述之于口了,薇玲歉歉意一笑。 “我们继续。” “薇玲姑姑的针法细腻繁复,绣出来的绣品皆精品,深得几个殿主子喜爱,我们想学,但总不及姑姑心思细腻,下针如有神韵,难得姑姑无私要教我们,半天去还学不到一点皮毛,我们真不争气。”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讷讷说道,她们就猜薇玲所以如此走神,露出恍惚状,是对她们失望不已。 丽景轩中,不知不觉时日过,绝对没有如意这般难熬,眼见半年快满,轩中乐子们也技艺日益精湛,近段时间也没给惹出什么麻烦是非,薇玲这些女官们才渐渐放下心。 一个月后,谁是留谁是走,细心观察了乐子们多时,薇玲已经心中有数。 开始时候,最看好的,自然是倪素素三人。 倪素素,桑熙和青容止水这三个冷血乐子,手段也是狠毒,但不得不承认,她们三个也是这一批乐子中最出色的孩子。轩里发生过的大小事件,那剔除去有威胁或是不合作的同伴的行为,她们做得极其大胆,自信于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不说,谁也知晓下手的就是她们,却拿她们没办法,加之倪素素带头,三人早跟轩里的女官打出了感情牌,一见女官们,无邪的娇脸上就盛满了迷人微笑,谁都很难把残忍的凶手与眼前这些天真脸庞联系在一起。 亲疏影响判断。私心作祟。明白地事实摆在面前。多数女官竟选择欺人欺己视而不见。 第一次被安排带领丽景轩地乐子们。薇玲终于识得前几个轩任姑姑地辛酸。 估计是想起了前段时间轩中发生地大小事情。薇玲神情沾染些许无奈悲戚。宫中地主子们斗得昏天暗地。她也见惯了。不忍趟这些浑水地她才求公公安排她到这丽景轩来。原是一心只求安宁。想照顾好理应天真年幼地乐子们。接手后才发现。事实完全不是想象中地美好平和。 没有身份地位地束缚。也没有家族背景势力地威胁。这些来自教坊地少女手段比宫里地贵人们还要直接还要狠辣。一个个像残忍小兽。顶着天真无邪地面孔去害人。犹不知悔。淘汰下去。被毁去官妓人生地好几个少女。薇玲瞧着这些年轻地生命在她眼下消逝。心痛之恨之。只恨自己教管地本领未到家。未能叫这些少女们收敛了冷酷暴躁地心肠。教会她们珍惜同伴之情。只得眼睁睁看悲剧在眼前发生。 她对面前表现不安地宫女们。柔声道。 “我教你们绣工。不是希望你们精于此道。刺绣地学究。等你们在宫中待地时日长了跟我一样。自然就会变得精湛。宫中多烦闷。很多女子就倚靠这小小绣花针熬过来地。” 浅笑轻执小针,金色丝线在空中划一道弧痕,优雅落下。 “宫中做人处世,就如做这面绣一样,你下一针一线,都需小心,考虑全局,一步错,就步步错,所以少不得要好耐心。” “懂得了,姑姑。” 宫女们憧憬的目光。 一番道理,够她们仔细消化半日了,她们都忘却了薇玲一开始的异样。 前夜,有人悄悄跟薇玲商量,说她不愿意留下当宫娥,要薇玲列名单时候莫考虑上她,悄悄把她划走了就是。 重点不是这个请求的内容,是说出这个请求的人。薇玲不明白。 奇怪了,她们三人一向共同进退,表现出来,成为宫娥是志在必得,怎么“她”会…… “也不知道那可怜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 提起乐子,薇玲不禁又想起待在暴人库的如意。 一个是想留不得留,一个是求之不得离开,听闻如意是给一个殿主子收留了,薇玲略感安慰,却不得不担心。 跟所有宫人一样,薇玲也想不明白,如意的怎么招惹了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了,叫这位年轻俊杰的大人如斯疯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有生起了杀意,就叫糟了。 “姑姑,姑姑。” 宫女们在身边的叫唤,唤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姑姑,你年也近限了,过了些时日满岁,就可出宫回家乡,与亲人相聚,我们以后怕见不了姑姑。” 薇玲再笑,眉间却夹一道愁思,低头道:“你们姑姑我……我未必选择离宫。” “难道姑姑要留下来?那怎么行,听老宫女们说,一个在宫中老死的日子可非常难过,姑姑不想出去跟亲人在一起吗?” “什么话。姑姑在宫外,已经没有亲人了。” 话是这样说,薇玲心底却迅速飘过一把绝世金扇的影子那扇风,分外清冷轻柔,让人不禁心头微颤。 ………… “检查好了么?” 殿里较精明的嬷嬷查检宫女们的工作,检查到盛着玲珑榴开百戏牙雕的雕漆木盒时候不悦地皱一下眉,“这玲珑牙雕怎么能用笨重的木盒装盛,你们这帮笨丫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马上换来一个七彩轻巧琉璃盒来!” 有宫女唯唯诺诺应声,跑出去。 到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装饰,嬷嬷脸色发黑了。 “你们居然放了一提花绣金线的缎子下去?!” 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牙雕外面漆上的是一层很脆弱的釉子,经不起半点碰撞,要用最细腻柔软的布料包裹,你们放的缎子表面凹凸的细金线,能在牙雕外层釉子上挂下无数条可怕丑陋的擦痕了!” 宫女们纷纷露出惊恐神情。 嬷嬷不过推卸责任乱说话,平时这珍贵的宝物,宫女她们之前从未有机会触摸到,自然不清楚该注意些什么,糊涂犯错,殿主子的珍贵牙雕上是若是留下任何一道痕迹,她们的下场…… 嗓子吊到咽喉的嬷嬷利索地拿出了小巧迷人的牙雕,焦急地查看,却一怔。 疑虑在仔细看过那闯祸的缎子后尽数消除,嬷嬷终于松一口气的样子。 “缎子的万条金线全给抽干净出来,幸好幸好,总算没伤到娘娘的贺礼。”擦去刚刚吓出来的冷汗,嬷嬷念头一转,狐惑不已地缓缓说道,“是哪个聪明的丫头做的?” 47 生忌 聪明得古怪。 既然知道牙雕娇贵,万万用不得这提花绣金线缎子,为何不一开始就提出此充分理据来,好把缎子它撤下去,反而要这样偷偷摸摸,多此一举抽取金线,这如此行事的丫头实在叫人不好评价,何况在嬷嬷事后查问几次,居然都寻不到本人来领了这功,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最多。 “苏嬷嬷。” 暴人库外,望尽后宫,绵延的春光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精致殿院中的每一个角落,砖红长长通道两侧,目光焦灼及之处,似有暗流诡谲,魑魅魍魉辈蛰伏。 “胭脂想请嬷嬷帮个忙。” 少女局促不安地站在冷漠老妇面前。 知晓如意为求平安出宫,近日无缘无故轻易不会踏出那殿,苏嬷嬷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木梭,目光从下往上把如意看一遍。 没了胃口,恹恹地叫人撤下膳食,雍容华贵的妇人又不欲回寝室午睡,拿着一串圆润白玉佛珠半寐,叫一旁宫女小心打着雀翎大扇。 大典在即,皇宫中事务也打点好了,前些日子杀鸡儆猴处死了几个惫怠的宫人,叫宫中人知道皇后娘娘对此次大典的重视,终稍稍止住了后宫中不正之风,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们就是再愚钝或急功,也明白现在不是她们能闹事的时候。 殿中的佛心檀香,已经淡去了太多太多,瑞宁宫袅袅萦绕幽然冷峭的寒香,让慈祥贤淑的皇后娘娘越走越远,鬓边的华发也由清宁白霜,变为寒山冻枝,叫人不敢接近。 “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康嬷嬷进来。 “你说。丽景轩地姑姑……就是那贱人贴身婢女地后人?” 只听了一半地话。皇后娘娘感到一阵胸闷。冷冷地打断康嬷嬷。 “是地。娘娘。”为求稳健。康嬷嬷没有妄自下断论。只是细细把查得事实和那些觉可疑之处。与皇后娓娓道来。言辞谨慎。 “奴婢问过当年筛选宫女地少监。薇玲姑姑当年进宫。她上报地乃是假身份。奴婢也细心追查一下她地出生籍贯与亲人。特意派人去查证。近日才求实地。这个薇玲地确就是当年地漏网之鱼。” 看康嬷嬷呈上地证据。读毕沉吟了一下。皇后娘娘脸色越发不善。“还有此等事。” 话里有淡淡悲意如昙花璀璨盛放,下一刻。便湮灭于尘世,空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丝森然震悚。 康嬷嬷跪在殿前。 这要从那次华殿董美人抓走如意,薇玲姑姑施小计救人一命说起。 那次生死大劫。可以说是薇玲帮助如意渡过的,若不是薇玲掌握住皇后娘娘当时微妙的心情,当东窗事发后第一时间跑到瑞宁宫来替如意“求罪”,否则如意的下场,还是未知之数。康嬷嬷那次见主子多年信佛善心起,居然选择轻轻放过这卑微丫头,虽然不敢有微言,也怕放虎归山留后患,更厌恶的是大胆的贱婢薇玲靠小聪明利用了皇后娘娘。康嬷嬷决意翻查一下薇玲这个宫人资料。原意不过是她多心,为了求心安谨慎起见,才起了翻查的头,结果最后,却真的让找出些许不寻常地地方来。 惊讶地寻疑点回溯多番查看,辅助皇后掌督四司的康嬷嬷不是能随便糊弄的简单人物,很快就查出了薇玲真正地身世,油然大惊之下,她马上来禀报皇后。 “老奴你是以为。是某些人有心,把这个薇玲放进宫来,目的是对付本宫这个皇后?” 皇后娘娘以不太平心静气地口气问道。 “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只是猜想,这个薇玲当年躲过了那次后宫大清洗,本已成功与她的婢女娘亲逃出宫外,理应就宫外逍遥生活,一生不敢再踏进宫门才是。她却千方百计隐瞒身世。冒险以宫女身份再回宫中,若说她毫无目的。奴婢是绝对不敢说信的。”康嬷嬷一脸担忧地说道,“娘娘,这个薇玲姑姑潜伏在后宫多年,不知埋下根基多深,有多少党羽,实在是一个巨大隐患。” 本来早就被皇太子和那些莫名的流言纠缠烦扰多时,先又听闻此事,殿中倚坐着的皇后娘娘冷笑几声,动了火气,什么高华佛心都消磨光了,眸中染生狂乱。 “只要那个千叠楼一日还在,本宫就一日得不到安宁,那是她的楼,是那个贱人的楼,昨日有个绻胭脂乐子,今日就有个薇玲姑姑,那他日还会有无数个,好,好,好……” 皇后从牙缝里吐出几字,几丝华发乱垂,是恨极痛极了。 无论是薇玲还是“绻胭脂”,都不够资格得到皇后地重视给当成对手,皇后认定的最痛恨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位。 “那个贱人,即使是死了,也决计要和本宫斗下去!” 康嬷嬷见皇后越发变得偏激,连忙说道。 “娘娘,娘娘,卑微的风天生就是失败者,如何能吹垮蓊蔚苍茫的森林,娘娘您是当今南江国的皇后,无人能及!” “皇后?无人能及?”死寂,片刻后,皇后娘娘茫昧地说道,仿佛深陷天一种巨大的悲伤之中,保养雪白的纤指微微痉挛着,半响了,才忍住。 由于当年乐正氏与皇族的关系,皇后她几乎一出生就已经被深地打上烙印,注定当这南江国地国母。比皇上年长两岁,她深爱着当今皇上,此生的夫君,但她的所有付出努力都得不到一丝一毫应有的回报,皇上对她冷淡至极,如今就连她给予厚望,苦心教导的亲生儿子,当今皇太子李靖皓,对她这个母后也是虚情假意,不尽不全。 夫君不仁不义,膝下太子对自己也不忠不孝,皇后心有深恨痴怨,十几年伴佛灯也除不去这一份刻骨仇心,把全部责任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那个贱人该死,”皇后娘娘阴森森地说道,“就是重来一次,本宫还是会做同样选择。” “娘娘,为了娘娘您的地位与皇族乐正族两族关系着想,这薇玲,和那楼的现在暴人库的乐子一起速速处置掉才为上策,只要娘娘您下令,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她下令。 “你把那个乐子也给本宫查一下,”捻得串珠发出叫人酸掉牙的声音,皇后娘娘说道,“佛言人有轮回报应,十几年地姑息,有人要利用本宫地一时心软,终养出今日的恶果,令人心寒地自作自受。也好,也好,本宫要看看,人都已经给本宫斗死了,那楼里的余孽,还能玩什么花样。” “是,娘娘!” 给盯看了好一阵子,如意很不自在的样子,把脚跟往后退几寸,双脚上的鞋子发出沉重的声响,闷闷的,如远山一声石塌,在粗糙宫砖表面上磨出淡淡的痕迹。 “嬷嬷,你能帮我把这送到宫外吗?” 如意拿出薄薄一封信。 那殿妃子已经知晓了如意的身份,哪里叫得人乱跑,万一一天皇后来要人,如意又偷跑掉了,那可如何是好,听闻如意就真的从华殿的董美人手中跑过一次,算是身有前科,妃子才不愿因小小丫头被皇后责罚,如意要出殿,定要得到妃子同意才可。 轻易不出来的如意到了暴人库,不是为叙旧,双手递上一封信,这样轻轻地说道,嬷嬷,你能帮我把这送到宫外吗,语气恳切,好似那薄薄的信,有了千钧的重量。 苏嬷嬷冷漠地瞥看一眼,说道:“这种事,本嬷嬷没能力办到。” 如意面露尴尬,咳一下。 “蠢丫头你何不去求怀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来求我这老妇。” “胭脂不想招惹他。” 摇头,如意不是笨蛋,自然不会跟苏嬷嬷说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太子伴读怀瑞之现在安的是什么心,一旦他确认她真的在那晚听到了什么实际内容,千般柔情骤然变冷血,一切都可能是假象。 千叠楼教她八大艺,教她如何去做一个完美的官妓,却没教她如何去相信一个男人的心。 苏嬷嬷再问。“这信很重要,必须送出去,难道关系你性命?” 如意给问住了,犯难。 “不,这是……” 简单小巧一只纯白色的如意结,长长的穗子漏出信封口外,给如意用手指又一丝丝捋回去。 “再过几日是……楼主的生辰。”如意说道。 “……你送白丧之物给你的楼主?”苏嬷嬷冷冷一哼,纯白为丧色,如意在别人生辰送这结子,完全是大逆不道。 “楼主从来不过生辰。” 如意露出了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楼主的生辰日,同时也是前代楼主菊初南的……忌日。” 苏嬷嬷摩挲着手背,把指节磨得微微发烫,那瑟瑟抖动的陈色宽袖,就成为了此时死气堆沉的空间中惟一的鲜色。她眯起双眼,望着一片阴郁的天空。 菊初南…… 原来你已经离开了这么久。 “丫头,你跟我来。” 苏嬷嬷固执地转身,还是没有接过那信。 48 樨妃 “菊初南的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暴人库里唯一的一棵树下,苏嬷嬷交给如意一把叫人眼熟的小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重新得到那把自己从斋宫寻得并修好的小阮,如意有点诧异,摸着一根根熟悉的丝弦,想起了斋宫的一人一物,她眼神黯淡下去。从拿走这阮的少监手中再把小阮要回来,万不是苏嬷嬷要提醒一下如意,曾经做错过的无可挽回的事情? 自己信誓旦旦说过要常回斋宫,去看看那些可怜的老人们,可事实上她是弃信了。 弦声婉转凄迷,如意信手一曲《离殇》,仿佛回到了离开千叠楼的那一天,五指飞舞,指尖弦轻颤,小阮发出若当心强划的裂帛断弦之声,胜似哀号。 枯槁残树下,倚着败黑色的树干,脸色微变的苏嬷嬷很细致,甚至细致到了入微地步,去观察如意简简单单的十指。 苏嬷嬷说,这棵暴人库里唯一的树,乃当年她种下的,这个当年,是二十年前的事。 如意跟苏嬷嬷说过,这棵树之所以如此,是树根下有害虫为祸,只要想办法除去了土壤之下啃噬根系的害虫,树自然会恢复生机,暴人库也不至于看起来如何荒芜凄凉。 但当时苏嬷嬷只是冷冷哼一下,说这暴人库,根本不需要什么生机。 残破小阮不如千叠楼里的好琴,《离殇》有一个复杂难弹的谱,只见如意两手伸到阮腹面,以一种很奇异的指法去触碰根根弦丝,捻弹抹擦,空中全是一个个虚影,似急雨打芭蕉,船桨击灯影。半响,苏嬷嬷眸子底下的精光越加盛。弹罢后苏嬷嬷执起如意一双手,摸数出上面大大小小的老茧。千叠楼里有用于消除这些难看老茧的珍贵膏药。楼里教导琴艺的师傅也不怕徒弟留下一双粗糙一点的手,如意手上的老茧留到她正式出师地那一天,就会被全部消去,换回光洁滑腻的肌肤。指腹,掌骨根处,苏嬷嬷一眼就辨出这些老茧分布在位置。虽然有些厚茧是如意制作金银饰物做手艺的时候落下的,但很明显,她一双手上最厚最老的那些茧子,都是她弹琴留下,若也是懂琴艺之人,细心的话,甚至能透过如意地双手一些关键处,多少猜出如意那独特的指法。 然后苏嬷嬷淡淡地问出了开头这句话。 她问。楼主柳怡宴是个怎么样地人。 意料之中。如意被问到这个问题。 张了张嘴。犹豫好一会儿。把想涌出喉头地各种赞美之词全数又咽回去当你太尊敬与仰慕一个人。你会发现找不到任何一种形容去描述。既然形容不好。又何必去形容。大千世界里。你知晓有这样一个人。你毕生地努力。都不过为能站到她地身旁一个小小地位置上。 于是如意摇了摇头。希望嬷嬷懂得她眼中地信仰。 “你师傅送你进宫来送死。身为楼主地不加以阻止。你还依旧尊敬这样一位人。真是愚蠢。”苏嬷嬷把元宝蜡烛摆好在面前。燃烧地纸屑。黑色地残灰被火吹到半空。是今日从如意口中才知晓。再过几天就是菊初南地忌日。可这元宝蜡烛却是准备了十几年。就等这一日似地。苏嬷嬷面无表情地往火里抛冥纸。宫中禁私自拜祭死去地人。但没人会特意到暴人库来看看。去找一个暴人库将死之罪人地麻烦。要弄死暴人库里地人。对很多人来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但没有利益地事情。宫中地人也懒得去做。 两个后宫中最卑贱地宫人。沉默地跪下。膝盖沾满土壤。这样光明正大地在祭拜故人。 苏嬷嬷手边的冥纸被分成完整的两大叠,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先拿起一叠烧。让如意也伸手来,给了如意一些。“知道自己地孩子被人这样盲目地仰慕着。菊初南死得不冤,按她的性格,在九泉之下早笑得得意。” 仿佛想象到九泉之下那个绝世女子的那份天下我有的气概,苏嬷嬷语气放柔了。 苏嬷嬷在祭拜菊初南,如意她沉默一会儿,把白色的如意结从信封里拿出来,放入火堆,看着它化成为飞灰,送给了泉下那位她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的人。 点点头,苏嬷嬷开始烧起另一叠雪白的冥纸,一片片。 “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祭拜死去的樨妃,现在多了一个你,还多了一个菊初南,泉下的樨妃总算不太孤独。” 如意递出去地手停在半空,苏嬷嬷瞥一眼,伸出老手用力一拍,才让发怔的如意松开手中掐紧的快燃烧上手指来的冥纸。 原来苏嬷嬷准备好的元宝蜡烛,不是为菊初南,而是为那一位传说中的樨妃。 如意抿紧唇,贝齿紧咬在一起。 樨妃,菊初南,苏嬷嬷,一个当今皇上最宠爱但红艳薄命的妃子,一个京都教坊千叠楼曾经的楼主,一个暴人库里的带罪宫人。 如意想过当年地菊初南是怎么样得罪瑞宁宫地皇后娘娘,苏嬷嬷又是怎么会认识一个宫外教坊里的官妓,但万万想不到地是,里面还会存在这样一个人。 樨妃,念樨殿的主人。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 “瑞宁宫的那一位生平最恨的人是菊初南,因为菊初南欺骗了她一次。仅此一次,她就对菊初南恨之入骨。”嘴边冷笑不断,苏嬷嬷不肯叫皇后,只是左一声瑞宁宫的那一位,右一句她,口中的不尊敬意味溢于言表,看来皇后娘娘在苏嬷嬷眼中……不是个东西。“菊初南的每一句话都是魔障,有人爱之,有人恨之,瑞宁宫那一位吃斋念佛十几年,听到菊初南这三个字,还是会失态。神佛是什么,神佛什么也不是,你出自菊初南的楼,若你再骗她一次,她定然发疯,一如当年。” 没想到苏嬷嬷竟然轻描淡写就说起当年的事情,如意细听,越听越发脑子反应不过来。 “你今日所言是真?的确近的是菊初南的忌日?”半途,苏嬷嬷口中突然蹦出几字。 “胭脂句句属实。” 如意本能迅速地回答。 见如意的确不似欺瞒,苏嬷嬷脸色又一变,“她也真的死了……” 如意这才发现,苏嬷嬷刚刚一番动作不过,竟不过是在试探,好似不甘心相信菊初南已经死去的样子。 “我认识的菊初南总爱骗人,我以为……”苏嬷嬷说话,顿一下,不欲说下去。 以为什么?以为菊初南其实没有死去,她不过是对自己的好朋友又开一次玩笑,下一刻就会挂着可恶的微笑出现在眼前,狡黠地笑道你也上当了。 几十年过去了,菊初南的孩子都这般大,继承了那个楼,菊初南就真的是……死了。 拜祭完后,收拾好残留下来的东西,苏嬷嬷对如意说道。 “我知道什么信中的如意结,什么生辰忌日,都不过是你这个丫头为从我这老太婆口中探出点东西的借口而已,不过既然你没有撒谎,就不怪你了。” 生辰,忌日,白色如意结,不过是如意为撬开苏嬷嬷的口,所做的小技巧小手段,苏嬷嬷看得透彻,心也变柔了。从被送进暴人库那一刻开始,如意就为摆脱被动状态而努力。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计谋,比嬷嬷在宫中十几件看到的听到的,实在是微不能比,眼前的丫头,虽然嬷嬷总爱骂她一声蠢丫头,但也明白,这丫头不是蠢,只是不够狠,不够毒罢。 犹记当年她与菊初南,与樨妃三人,曾经为了如何在宫中寻得生存这样的问题,争吵过无数次。 不能慈悲,也不可以无情。 存在而无所适从,追忆而无可奈何,空虚而不知所终,都若浮云流水,留要不得。 谋算人心以及争斗竞逐,就当是游戏吧,哭什么,过一阵子,也就习惯了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轻叹一声,那个在你耳边叫着小苏小苏,一直嚷嚷下辈子要当一棵无忧无虑的树的女子分外冷峻地吐出她的答案,清淡如菊的微笑下面,埋藏着看透世事的冷漠与只属于她自己的一份明了。 眼前的丫头,不适合这个无情的后宫。 “蠢丫头,你的师傅是谁?”不是没怀疑过如意的身份,不相信菊初南的楼里会出来一个这样心软慈悲的女孩,但看过如意后,苏嬷嬷却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仿佛是眼前的少女,与当年那个初初进宫来的菊姓女子重叠起来,好似光与影,花与镜,相对又相似,谁是谁的化身,谁是谁的前世。 一个外刚内柔,一个外柔内刚,当年知晓菊初南最后下场的时候,嬷嬷还暗自嗟叹了很久很久,看着眼前的丫头,她是否比当年女子坚强一些? 苏嬷嬷很少好奇,但不禁有了想追问的**,除了菊初南,那楼中还有怎么样的一个人物,能教导出这种丫头。 菊初南的孩子,算算今年也未满二十五,生不出这般大的丫头。 49 学习 你师傅是什么人,这一句话,苏嬷嬷算来已经不是问第一遍了。 刚刚在冷冷嘲笑一番当年的皇后娘娘时候,苏嬷嬷谈及菊初南欺骗皇后,虽然语气甚淡,如意就是捕捉到淡淡的不满。加上她轻描淡写说了原谅如意之前的试探,怕是苏嬷嬷跟皇后性格里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刚强的嬷嬷对多次的欺瞒很是反感厌恶。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苏嬷嬷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答案绝不是让你随便敷衍了事。消化着苏嬷嬷刚刚从口中漏出来的惊人内幕,稍稍思索断定嬷嬷是个干脆的人,不会喜欢一再的欺瞒试探,如意眼珠子一溜转,缓慢点点头,力度好似要把脑袋拧下来。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 苏嬷嬷眉头徒然就紧紧一皱,淡淡地嗯一声,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低头利索地拔掉插在地上的几枝烛,拈走凝固的烛泪,把留下的黑灰埋掉,一句话没说。没想到得一个沉默漠然的背影,如意却急了,难道嬷嬷不相信她的话? 这倘大的皇宫之中,倘若真要选择,叫如意试着去相信的人,除了丽景轩的薇玲姑姑,就剩下苏嬷嬷一人。虽然冷漠的苏嬷嬷从未给过如意什么好脸色,也让如意吃过很多苦头,但如意还是很感激,没有苏嬷嬷的当头棒喝,没有那次斋宫经历,她也不能这么快就寻到自己在后宫中生存的方法与目标,可能还在为皇后娘娘的怨恨这块湮没头顶的阴影而自怨自艾,钻牛角尖走不出死胡同。暴人库里所有吃下的苦,如意权衡当磨练,不是吗,过去的五年。如意不也是在两位贵篁师傅手中接受艰苦地磨练么,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她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辛苦难受。 若是没有皇后娘娘这个时刻在隐隐威胁着如意性命的存在,在这宫中,在这人人避之如蛇蝎的暴人库里。可能如意过得比在丽景轩的乐子们还逍遥自在。暴人库就只有苏嬷嬷与她两人,她不用时刻对着三个丽质天生,但蛇蝎心肠的“好姐妹”,苏嬷嬷认识千叠楼前代楼主菊初南,也不会对她种种旁人看觉得大胆放肆地地方显得不能接受,如意甚至在苏嬷嬷身上找到了些许前世属于考古教授的那份蔼然宽容。此时见苏嬷嬷此等漠然反应,又怎么能不懊丧焦急。 “之前不信任嬷嬷,多次试探。恳请嬷嬷原谅!嬷嬷莫恼。此次真的……!” “你急着解释什么,蠢丫头。” 有四个贵篁细心教导,却还是这样窝囊没用,你不光丢光菊初南的脸,还丢光了嬷嬷我的脸面。 冷笑几下,小阮易主,经苏嬷嬷的手中化为了神奇。那熟悉地指法。比自己更流畅完美老辣的控琴手势,叫如意看得呆呆站在原地。 “丫头你曾求过我。教你如何在这宫中生存。当时我不应承。现今……也不会应承。但我告诉你。我要教你地是其他东西。其他在现在地丽景轩已经学不到地东西。”数数假若。瑞宁宫那个皇后娘娘真地吃斋念佛十几年念傻了脑子泯灭了杀心。如意平平安安地。苏嬷嬷还有一个月地时间能教导。“丫头你是官妓。学自然要学官妓该学地。你地师傅若不是要让你去死。送你进宫。也该是冲着宫中比外面教坊更系统更精湛地才艺来。”老脸上狰狞地疤痕微微抖动。苏嬷嬷不说时间不够。只是冷冷问道。“你穿上我给你地那双特制鞋子已经有多少个月了?” “两个月了。已经。” “以后一个月。你穿着它睡觉。” 苏嬷嬷说道。 “瑞宁宫那一位信佛多年徒然自欺欺人。留下我这个当年地知情者。也不过是她为求安心。要以我当成她掩饰恶行地遮羞布而已。哼。我也乐得睁大这双老眼。等着看她得到报应地那一日。” 望着枯萎地树。嬷嬷冷哼。露出讥笑。“蠢丫头你总嚷嚷说暴人库荒芜。你哪里懂得真正地荒芜。现在在瑞宁宫地那一位每日苦尝煎熬着地。才是真正可称为荒芜地滋味。” 当年之事,通过苏嬷嬷的口,终于揭开冰山一角。 如意不贪心。 突然知晓菊初南真的已经不在人世的信息,嬷嬷心里不免有些黯然,当年牵手同行的三人离开了两,原本不过希冀总创造奇迹的菊初南,古灵精怪的菊初南,那个十几年前传来的略显悲哀的死讯只是谣言或是幌子,如今一朝证实,苏嬷嬷面上不说,依旧阴冷的调子,但就能叫旁人看出她心中藏得极深的苦楚胜似全世间,在意的,温暖的,牵挂于心头的,都消逝若融化的春冰,不留半点痕迹。为了摆脱这陌生的情绪,要急急在为自己寻事情做,所以她第一时间选择抓住眼前的如意,“你以后每日有半天要到暴人库来,不管你是用什么理由得到留你的那殿主子的同意。” 在如意为殿主子献上一只她制作的象牙雕花扇后,任何问题都显得不再成为问题。 心想这丫头就是逃跑,还能跑到哪儿去呢,再听到如意说正精心制作中,准备呈上的福如东海白玉锁牌,老妃子很快就答应如意每日回暴人库一次的请求。 落花簌簌舞升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东风再继无力,已是春尽时分,春裳换夏帕。 听到某个有点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如往常一样,如意正被旁人取笑讥讽。 “你在想什么呢?” 一群女人肆无忌惮聊天的时候,谁会喜欢一个非常讨厌碍眼的家伙在旁边,而如意不会看别人脸色更不会回避,拿着她那糟糕的刺绣半成品。继续下针苦折腾,她就不知道折磨地是这可怜的丝帛,还是自己。 “每天无所事事地跑出去,就当我们殿是免费的客栈,可恶得很。主子给你哄得晕头了,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暴人库,下次见你这死丫头,我估计都要在乱葬岗了。” 在殿里,看着顽固地坐于一旁的“绻胭脂”,有人尖利刻薄地说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殿里地宫女们就认定了“绻胭脂”是个懦弱木讷的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或许是因为这大典在即的春末容易令人产生过于主观色彩的想象。也或许是一路来习惯了每次沉默的结局。 一个宫女面有豫色。靠到尖利说话宫女的耳边。“好歹她也做过些有用事,跟这种人我们不好计较,别说了罢。” 牙雕地那次所有宫女们心里清楚,她们的眼睛可雪亮的,再见近日“绻胭脂”为主子献上地那些东西,她们更是确定,但施恩者实在讨人厌。何况后宫中永远不会有无缘无故地恩惠。在等就好长时间,就等某人开口要求回报。哪知道某人整日踏出去,累得半死回来。根本就没有要跟她们提条件的意思。殿里的宫女们不自在,当然有人觉得自己被耍了,也有人神情复杂摇摇头,倒少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可能觉得“绻胭脂”多少有点疏狂孤僻,但总比以前无用之辈的印象好。 也就这个时候所有人才记起来,好像眼前这个顽石般的丫头,是从京都教坊千挑万选出来的,似乎很出众地未来官妓。 可这死丫头不是被南江国最尊贵地女人视为心头刺了么? 宫中女子不知何时开始流行在腰间系多一块轻薄面纱,有人说被安排在皇宫某处的,欲在大典时候于殿前献艺地民间戏班中,有一位美貌与才艺双绝的女伶,琴艺了得,她每日练习时候,听到她歌吟,近处四方翔于天际地小鸟都会忍不住下来,停在枝头安静地倾听。以京都府尹等为首的朝廷官员,对这位女伶是赞不绝口,夸其为落于民间的明珠。 而面系轻纱,正是这位女伶的独有妆扮。 听理由是,她的容颜为千秋万福的皇太后,为皇上皇后而备,殿前献艺当日,才是她真面目展示之时。 越神秘越吸引,朦胧的美好总是最好的,能叫人如此疯狂,趋之若鹜,除了偶尔被请进宫来记谱的,那些绝代风华的最高官妓贵篁外,这蓝采班的神秘女伶,很多人欲要千方百计,一睹其芳容。 女伶芳名爱凤,似凤凰绝世之姿。 连皇太子也对这位女子起了好奇之心,就等在御前献艺当日,好像十分期待。 能引起皇太子的注意,宫中之人都羡慕不已,向往之纷纷模仿这位女伶。 在绣面上确认了位置,迟迟不能下针,因拿针的手在一直不断地颤抖。 精致的窗外,皎月如霜,像谁家不甘寂寞的丹青从画中踏云而出,夜色在一个个或幽暗或跋扈的屋脊背上流动,波澜不惊的寂静。 小声抱怨一下,在老嬷嬷的督促之下,资质平庸的少女在昏暗宫灯照耀中舞起长袖,束于身后的乌发轻盈滑动,纤细的手指擦过鬓边的汗水,贴着耳尖,伸展举向高高天穹。 苏嬷嬷忽而横眉射过去两道冷冷的视线,“你的绣工也是楼里的人教的?” “哪个糟糕透顶的师傅!” 低低抽几口冷气,背上手臂上双腿上,疼得把眉绞在一起,“嬷嬷下手真重……” 前几章出现的董贵人打错为了董美人,特此更正。 50 鸣翼(上) 春末的皇宫像个酣睡不醒的娇懒美人,绚丽多彩的各色繁花有的过了花期,在慢慢凋谢,显出种消逝中的美感,殿里阴凉怡人,几个宫人围在一起,新采购的花茶堆放在一角,袋子里的茶香花香味缓缓渗了出来,将外面满院的花香都比了下去,托着茶盘,嬉笑着把各种新摘的花芽子泡进温和的茶水中,嗅着缓缓变化的茶香,年轻的宫女们容比花娇美,窗外几只黄粉蝴蝶上下翻舞,树之上,偶尔传来几声雏鸟初鸣之声,十分清脆。 换季新制了宫衣,几个宫女正细心讨论着,如何在这新衣上添针填花,小巧香帕遮着小嘴,漏点笑意。 突兀旁边走过来一个邋遢的家伙,乌发乱披在肩上,小脸有污迹,身上的宫装早被蹂躏得失去原来的模样,看着分外扎眼,就像花朵旁边爬着一只大臭虫,白白坏了旁人一天的好心情。 这个大煞风景的人,当然就是如意。 拖着充满钝感的身体回来,如意回到房间就埋头大睡。 嬷嬷……我跳不好…… 抽了抽微红的鼻子,某人在梦中可怜兮兮地嘟哝。 同样的乐子身份,丽景轩那些少女倒绝没如意这般狼狈,却也一样辛苦。 半年修炼眼见满期,最后筛选在眼前,以前丽景轩的姑娘苦在练习上,现在一样,但心底,也朦朦胧胧,迷迷糊糊荡起几丝别样心思罢。 她们没如意这般不好命,没招谁惹谁,没糟糕的出身,不会有个大人物在宫中盯着她们的小命,也懂得远离可怕的倪素素三人帮。眼见捱过了最初的排除异己期,能留下来的,都懂得什么是根本,拼了命不过为增进技艺,争得宫中薄微的一席。这些乐子来自南江国全国各地,地方的教坊规模哪里比得宫中,不似如意所在的千叠楼,穿着最名贵地衣裳。吃着最美味的佳肴,所用所见都是顶级,少女们都红了眼,铁心不回原来那寒酸的教坊去。 换下原来的淡黄色宫装,乐子们穿上暗绿仿缎上襦和青花缎二十一褶小裙,小手拈着嫩白色小手帕,腕间一只代表乐子身份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脚着蹑丝木屐。秀出诱人脚趾,额间小朵娇媚的金色虞美人印记,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虽不至于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但乍眼望去人似月,入室自成芳,满目芳华,谁不能为这群聘聘袅袅十三余的少女而动容,欲捧在心头小心爱惜之。 瞄眉画腮。对镜配钗。笑窗外枝头花伶仃。 舞罢。歌罢。笑罢。似大片魏紫地牡丹高贵而忧郁。胜一片鹅黄地月季娇弱而明艳。若一畦朱红地芍药热烈而优雅。 “我赢了。” 白子落下。清脆响亮一声。挽袖地少女得意地大喊。 对弈地对手白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偷换棋。耍赖。” “偏就我有能耐耍赖。”少女阴森森地笑道。口气是嚣张地你耐我何。 啪一下把手中的黑子的扔回棋盒里面,“你自己玩。”给气着了的青容止水冷冷地起身,走到一旁去看书。 “止水生气了,呵呵。”桑熙把玩几颗白子,懒洋洋地倚着椅背。 青容止水哪里乐意理睬她。 挑一下眉,桑熙开始怪模怪样地吟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怎么,桑熙你挂念家乡了?”瞧着桑熙没体统地样子,一旁的倪素素嗔怪一句,依然笑得亲切,顺手放下绣到一半的绣品,银白色的白兰花在素色的丝帛上,安静地绽放。 听出诗里地寂寞索然味道,倪素素奇怪了,往常怎么就没看出来,桑熙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怎么可能,素素姐你说笑了。我这不是替那些永远哪儿也去不了地可怜人念的嘛。” “哪来的兴致?” 释然了,倪素素淡然一笑问道。 “不是前几天女官们说了,一个月后开始选人,选不上的话,自然,人得灰溜溜回去,若选上了成为宫娥,就可修书一封回去通报,是道别的道别,炫耀的炫耀。”桑熙托腮,笑得甜美。 “女官们原话不是这般吧。”倪素素失笑。 “意思不一样么。”桑熙满不在乎,无聊把手中的棋子一颗颗扔出窗外,图个好玩,还一边说道:“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什么都不写,就在信纸上画个大大地乌龟!让皖教坊地老家伙们拿我去炫耀,嘿嘿。”兴奋的口气。 一个月未到,桑熙都考虑好这种事情了,未免有点狂妄自大,但这房里三人,谁没有狂妄地资本呢。 青容止水冷声说一句没规矩。 桑熙就当没听到,继续扔棋子,扔完黑子扔白子。 晚课修炼完毕,丽景轩女官们宣布,半年的培训试炼结束,剩下地时间让乐子们各自准备,以最好状态迎接接下来的筛选。 “皖教坊,桑熙。”被点到名字,桑熙吐吐舌头,对着女官甜甜一笑。 “湘教坊,倪素素。” “苏教坊,青容止水。”“桂教坊……” 点毕人名,一一对上名册,全部核实完后,女官很满意地点点头。“女官姐姐,怎么不是薇玲姑姑来?”束手谨立阶前,倪素素柔声问道,脸上装出关心的神色。薇玲是丽景轩的姑姑,平日管理一帮乐子的都是她,像这种场景,不可能见不到薇玲姑姑的身影。 也早有预感,这些聪明绝顶的丫头怎么会不发现,还真是被问到了这个问题,那位女官有点尴尬,顿一下,答道:“薇玲姑姑她前些日子,被调带别宫去了。” “哎呀,真突然。”倪素素讶然掩嘴。“调到哪宫去了?薇玲姑姑是不喜欢对着我们了么?” “调哪儿与你们没关系,你们就别多问。”女官微恼,见着问话的是嘴甜懂做事的倪素素,才没冷声斥,只是要她别多事了。“以后别在人前说薇玲姑姑,懂么?”还叮嘱一句。 当然懂,说到这份上,薇玲姑姑怕出事了。退了半步,以极轻柔地动作整理了一下衣裾,正色裣衽一礼,“素素懂得了,谢姐姐提点。” “女官姐姐,桑熙有疑问。”桑熙眼珠子一溜,提着脆生生的娇音开口,跑上前来拉拉女官的袖子,歪着脑袋,那羞涩可爱模样,好似遇上难题急求大人指点的孩子。当然,包括倪素素在内的少数人是指点桑熙的真性情的,但这不妨碍桑熙表演,因为这少数人,显然不包括眼前的女官。“还有什么事?”女官看桑熙那模样就心软了,也不急着走。倪素素与青容止水对视一眼,等着贪玩的桑熙又要突发奇想玩什么花样。 “桑熙替一个人求个情,请女官姐姐莫再恼她,她好可怜的。” “这什么话?”女官一头雾水,疑惑地问。 “难道姐姐你不是恼她?”桑熙也不太明悟的样子,“好歹一起成为了乐子,实属有缘,桑熙看她满心期待的,要落得如斯下场,实在于心不忍,她的却鲁莽,哪里得罪女官姐姐您了,桑熙就替她向姐姐您陪个不是,姐姐您消消气吧,还是别再为难她了。”撅嘴,桑熙替某人可怜。“难得进宫一趟,姐姐你还不让她参加最后筛选,那她岂不白来,归去的话,教坊里的人该怎么看她,姐姐你行行好,哪怕仅仅让她走个过场,也顶好!” 左一个她右一个她,女官都给桑熙弄糊涂了。 “停,你说说,说说怎么一回事,我哪里有为难人,刚刚不是完完整整对了一次名册么,按着名册,有名字的都给参与最后筛选,这规矩谁也不能乱。姐姐我身为女官尽职尽责,怎么恼谁又害谁了,桑熙你说清楚。”此事不可大意,女官面色一凛,忍不住翻开名册再看,惟恐自己刚刚疏忽点漏了。 倪素素与青容止水脸色就不对了,她们在桑熙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果不其然,心怀鬼胎的桑熙嘿嘿一笑,扒着那本名册,一个一个地数,最后停在其中一个最特别的名字上。 “姐姐,那你为什么没有点她?”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难道她就不是乐子了?” 桑熙手指点到之处,名册上清清楚楚写着:京都教坊,绻胭脂。 “这,这……”没想到桑熙提起了这个人,女官闪烁其辞,这了半天没下句。 “虽然她因犯错被弄去了暴人库,但皇后娘娘不也说了,半年后照旧放她走的么?那就是依旧承认她乐子身份了啦,女官姐姐你怎么不安排她一起来进行筛选?” 问题是没人想过她能熬过这完整的半年啊!女官艰涩说道:“这个京都教坊的绻胭脂,她不是一直没待在丽景轩跟你们一起修炼吗,所持才艺跟你们比是落下一大截,怎么也不大可能行的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51 鸣翼(中) 耳旁有烦杂的声音嗡嗡嗡地作响,如意悠悠然醒来。 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就是罪魁祸首,外面的宫女们嬉笑打骂玩耍,实在没人顾及一下如意的感受。 摸摸头,发现自己睡了够久。晃悠悠下床,她对着铜镜发呆。眼下的黑袋子黛粉消不去,心不在焉扑几下,心里却想着别样。 “在暴人库待了些许日子,你把八大艺基础功都扔了。” “一遍记不住就十遍。” “你一直懂得笑,真聪明,但为什么笑得比哭难看?” 一张床,一面妆台,这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因为没有和煦阳光照射进来,即使敞开着雕花窗户,房里清冷幽邃得渗人,细微的尘埃高低漂浮,打开门步出去,脚步缓缓徐徐,一路上跟见到的所有宫女和女官沉默地行礼,或许让千叠楼的人看着要惊讶,如意这丫头的眉间何时有种细致幽微的恭顺,缱绻入骨的温文,这般浅浅的,不动神色地隐约镂入容貌轮廓中,叫人一遇如水心暖。 很快就到暴人库,苏嬷嬷早在那儿等候。 苏嬷嬷,如意唤,心想嬷嬷今天的脸色也差,怕心情不好,暗哀叹自己近来表现太糟,辜负苏嬷嬷,她手心沁出丝丝汗。 一个少年坐在不远处,见她来了,笑着对她招招手。 怀瑞之总算逮住机会。近来,如意在暴人库接受苏嬷嬷的教导,这个别有目的的少年站在一旁饶有兴致观看。他没有多加弄出杂音打扰,再说一个太子伴读要做什么,哪需要得到苏嬷嬷与如意两人的同意,有时看着如意做出种种笨拙的动作,他居然还觉得有意思,看得津津有味,流连忘返。发展到现在,已经懂得捧上点点心什么的。这架势是一厢情愿地当暴人库是他一个人的戏台,台上日日开戏日日彩,剧目就叫笨蛋徒弟气死师傅。 “小美人。今天你气色不好哦。”怀瑞之打趣说道。那眼儿太锐利了。“鼻子红红地。可哭过?” 不关你地事。如意小声咕哝。一边躲过伸过来地手。 少年似笑非笑。 “收下。我给你带了礼物。” 从身后拿出东西来。是一只精致地鸟笼。里面一只可人黄莺。那莺儿叫人一见就喜爱。“我昨天才想到。试试送你点东西。”他把鸟笼塞到如意手中。看着如意捧得小心翼翼地样子。没待如意拒绝。就无所谓状笑道。“你要拒绝地话。我就把它扔水里。” 这戏码却是第一次。如意闷声说道:“何必。” 从开始的惊惶都现在习以为常,泰然处之,少年待她不似一般奴婢,时间长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故意造成两人这种关系也好,有目地也罢,如意有时回想起那次假扮蓝采班爱凤。自己狠狠地作弄过这少年,心中的憋屈就少很多很多。“大人莫再为奴婢破费,奴婢受不起。”虽说怀瑞之就是典型的你叫他不要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的一类人,气死你不偿命,但又忆起怀瑞之两番搭救,如意好像被戳到了心底最柔软一角,还是幽幽然这般说道。 怀瑞之玩笑般地说道:“受得起,你当是我每天免费看你好戏,给你点回报好了。”他摇着纸扇。“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我常送别人东西,特别是赠女人东西。我不过见惯了欣喜欲狂和装娇弄媚,很好奇你是哪种反应而已。” “大人的母亲是哪一种?” “你就这种时候能这般伶牙俐齿。” 满足少年的期待。如意的反应是打开笼子,放飞了黄莺。这笼中鸟飞出笼子的一霎那,发出欢愉的叫声,须臾就化成一道光飞入高高云层。 “多谢大人。”挑衅般,如意淡淡一句。 失笑地摇摇头,怀瑞之若有所思地看着空笼子。 “……自由从来得来不易,这是一只幸运地小黄莺。如意装不了听不懂话中话的样子,微怔,淡淡瞥他一眼。 少年还是笑得玩味。 “你若不喜,一开始就不该收下。”他说。 刚刚强迫别人收礼的又是谁,如意咬唇,心里狂算着若打破朝廷未来大臣的脑袋这罪有多重。 “你收下我的礼物,就给了我机会观察你,无论你怎么处置这礼,我都可从中看出你的性格爱好,以后自可对付你。” “……天生的……”如意恍然,低声嗫嚅,“……奸人。” “谢谢称赞。” 好似恶作剧成功,少年第一次露出些许孩子般的神色,得意地笑。 面皮薄儿的人当不上风流,反过来说,算得上风流倜傥少年的,没几个脸皮厚度不够地。 “嬷嬷,我们开始吧。” 厚重的门悄然无声地关上之后,暴人库里回复了平静与灰暗,重复枯燥的景色。 到如意回殿里地时候,一个小宫女上前来给她递上一杯温茶。 “这……”有点意外,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警惕,如意直直望着这位怯怯的宫女,茶双手接了,捂着。 “你看起来很累。”宫女柔柔一笑,含羞意地说道。这个宫女就是几次在殿里的宫人聊天嘲笑如意的时候,出声阻止的一位。 有旁人的时候,这个颇胆小怯弱的小宫女也一样对如意不理睬,没胆在别人面前对如意表现出善意,也只有这种没旁人地场合,她才敢站出来,这份友好廉价了一点,渺小了一点,但谁不爱雪中送炭之人。 “你快喝吧,饭菜我给你偷偷留下一份。” “谢谢,谢谢。”如意谢半天。想半天,才想起了小宫女地名字。“雪歌。” 名为雪歌的小宫女点头,微笑。 “殿里地姐姐们心地都不坏,你别生她们的气,她们只是。嗯,只是……” “不用说了,她们也没对我怎么样,雪歌你不用解释。” 次日,殿里无聊地宫女们又寻到机会把如意讥讽一个遍,雪歌站在人群中,蹙眉不敢出声,小心给如意一个歉意的眼神,如意懂得。忍得,也从没去计较。 丽景轩女官话音刚落,桑熙马上伤心得“泫然欲泣”。 “姐姐你心肠最好了,别这样对她。”桑熙急急说道,“桑熙跟她相处过些许日子,她绝不是个坏孩子,偷东西怕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暴人库听说不好待,桑熙看她已经很惨了,姐姐你行行好。行行好让她也参加好吗?” 借着低头抹泪的动作,桑熙冷冷向一旁地两人使眼色。 “桑熙说得对,女官姐姐。我们这些乐子进宫来不容易,怕一辈子就这一次了,姐姐可不给那个可怜的绻胭脂一个机会呢?”倪素素上前,轻轻接过话笑道,“何况这也符合规矩,上头要来问,姐姐也容易交代。断不算包庇作弊。” 经倪素素一句话提醒了。女官才想起来,按明面规矩。戴着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的如意好像的确该上筛选,话都说世事难料。事后若有变故,她没按规矩办事,明白会担着罪从来戴罪羔羊是就这样出来的。 那怎么可以?! “好吧,我帮忙问问,不保证一定行。” 女官脸色一变,若有所悟,最后点了头,犹豫地说道。 “太好了,桑熙替她多谢女官姐姐!” 桑熙破涕而笑,诚恳万分地说道。 看手抱名册地女官离开,也看着桑熙表演完毕,倪素素半眯起眼儿。“桑熙妹妹,你蛊惑人心的功力倒精湛不少。”她眼波流转,很意味深长地瞟桑熙一眼。 “你真胡闹,我和止水是疯了,才配合你。” “宫中日子漫长,我为姐姐们寻些乐趣,又有什么不好。” “那绻胭脂都得如斯地步了,你最后还要这般羞辱她,还没玩够?”青容止水冷冷说道,“小心京都教坊向你报复。” “那样才有趣。” 桑熙兴奋地大声说道,转身回看两位同样心肠歹毒的同伴。女雪歌偷着给如意带去糕点,一边说着,小脸上满上仰慕之色。 如意在牙雕一事上暗中帮手,没有介意殿宫女们的刻薄对待,其豁达心胸和叫人惊奇的智慧以能力,都让小宫女崇拜不已。谁都了解暴人库是个怎么样的苦地方,小宫女却清楚知道,如意在里面待过一个月,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平安走出暴人库的人。 “绻胭脂”出宫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出色的官妓。对于这一点,小宫女雪歌没有怀疑过。 又是一日训练,如意早累得慌,她一阵痛苦考虑后,谢过雪歌,就没了矜持,从身边的桌子上取软糕放嘴里,使劲儿嚼着。听到小宫女地话,她狠狠地咳了几下。 “我见过几次……怀大人与你同行。” 弱如蚊蚋一句,换来如意有浓重询问意味的一眼,说话的雪歌脸庞刷一下涨红了。“没没没!我,我就说,我,我没任何意思,不过……”,这般语无伦次的急着解释,让如意暗叹,又一个给怀瑞之大奸人毒到的无知少女。 52 鸣翼(下) 她与怀瑞之的关系,实在没必要矫情解释,一个螳螂一个蝉。 “怀大人是官,而胭脂将来是官妓,大人寻着一个日后给他唱曲解闷的人儿,也看着胭脂可怜而已,云泥有别,哪儿有什么关系,雪歌你与其胡思乱猜,不如……”青釉镂孔灯旁,如意从容地阖上了眼。话于其尾似陷烟子排渲,缕缕如陷云霞婆娑光影,不如什么?雪歌直愣愣盯着如意,只发觉这双清亮眸子如一泓茫茫秋水,荆衣素面,浅笑盈盈,更胜千般奢丽。 魅香浮动,触到之处均是可入画的娆。 “雪歌也是可人儿,若爱慕怀大人,何不舍女儿矜持放手一试?”如意笑道,“求幸福总不能靠天。”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肚子里强力诽谤着某人。 雪歌羞得大喊,“莫再这样说,羞死人,雪歌绝没有那种意思。”她羞恼如意一句点破,顿感方寸大乱。 瞧雪歌险些撞上台上烛灯陶盘,手足无措小女儿家模样,如意促狭一笑,手捻着软糕一块,戏谑道:“哦,那又是哪种意思,胭脂洗耳恭听。” 她说,曾经有一日,她笨手笨脚打破了娘娘的东西,正给处罚,是路过的怀瑞之大人替她笑着向盛怒中的娘娘求情,当时一言一句,情景仍历历在目。 “胭脂你刚刚来殿里的时候,雪歌曾偷偷给在殿外等你地怀大人送一次伞。大人音容依旧。却已经把雪歌忘记了。” 说话间,含羞的雪歌正坐在一旁,七彩丝线齐堆双膝,绣起一只别样的香囊。 从自己发髻上抽出一挽青丝,用锋利的剪子铰了,在绣盒中挑一根粗细恰好的绣针,将发丝穿过针孔,指尖疾绕数圈。不多时,以发丝与丝线缠成股,结成绵密的袋底。眼看她一针一丝地穿刺而过,渐渐有了形状。 如意看她手下穿针引丝。如将心萦系。繁复地手法极见巧思。接二连三编出数个花结串在一处。举手间。一个香囊已经完工。上面柔软地发丝以繁琐回旋地结扣手法紧紧相缠。花样中又有虚实之分。雪歌屏息凝神。挑开放香料地枇杷蒲木盒。里面颗颗或岱青或粉黄翠红地香球。透出摄人香气。谨慎地选了一颗木樨香。把幽香泠泠地香球丢进去精密镂空地网眼。不大不小恰好兜在囊里。 为谁而绣。不言而喻。 雪歌地女红绣工在此殿最优。一针一线在她手中恍然有骄魂。即使放眼整个后宫她地绣工也不逊色于他人。老妃子就曾要求如意按着雪歌绣出了傲枝含珠凤凰图来制作凤钗。那图上张翅凤凰。千针万线凤羽生魅。明艳不可直视。 如意暗叹。同样是针线。怎么到了她和到别人手上。差别就这般大呢。 说起怀瑞之大人把她忘记了。这时候雪歌脸色黯然。兀自失落。 他招惹地人多。忘记地人最多。好像一个游戏花丛中地人。满目活色生香。娇艳欲滴。谁会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亲吻过抚摸过角落一朵? “胭脂你比初见的时候。活泼不少,说出来你别生气,一开始雪歌害怕,真没胆跟你说话。” 香囊珍而珍重地收入怀中,雪歌一边说道:“胭脂你也试试和殿里的姐姐们接触,多说话,时日长了,姐姐们总会发现你的好的。” 这个道理如意也懂,当初千叠楼里,幺妹这个姐妹不就给如意这样软泡硬磨回来的么,连着后面地明月,甚至是鱼牵机,赭师流岚两位师傅,寥寥几个交心挚友慈师,如意在千叠楼里的成就,就只剩下这点。 至于楼主…… 如意看雪歌绣出的香囊,上了心,请雪歌指导她那糟糕的绣工,半夜烛影里,两个丁香般的少女依偎在一起,簌簌低语,彩线如虹经腕,氤氲叠纬笼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言差矣。” 倜傥少年嗖一声打开纸扇,扇面描墨莲数朵,朵朵清雅。“人各有爱,好似他人爱高山流水,盛世之声,我偏喜听阁中哀怨愁苦,路边死骨冤诉。趋之逐之,弃之恶之,一念之差,丽景轩的美艳宫娥,甚至是那些青涩可爱地乐子们自然才艺非凡,舞得歌得比你好百倍千倍,我却只站在这里。” 怀瑞之吊儿郎当地夺过她手中的白鹤绣品,啧啧说道:“这棉花倒绣得趣致。” 飘渺悠扬的乐声从丽景轩飘传到暴人库,刚刚给苏嬷嬷冷不防抽几下,如意疼得龇牙裂齿。 “还给我。” 一袭墨袍,衬得怀瑞之俊朗,面容如玉。“我明日不能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他又露出稚气十足的微笑,明明是这样轻佻之人,这笑减了他在如意心中奸猾多疑的印象,望着可爱清爽不少。“我出宫一趟,去见几个传闻中绝世无双的大美人,知道你不屑问的了,我自己交待也好,明日我去地就是你地千叠楼,哈哈。” “……你你你要去千叠楼一趟?!”如意感到意外地出声来。 “要我替你带口信么?我倒也很好奇,是怎么样的可爱师傅,能教出你这种傻丫头。”怀瑞之脸上写着你求我吧地可恶神情。 怀瑞之要进千叠楼,如意第一个念头是这轻佻少年胆敢亵渎楼里的师傅们,转念一想,千叠楼里地几位贵篁雍容聪慧的人儿,哪里轮到一个毛头小子打扰,定能叫人服帖。一旦想起楼里的人们来,思念就压抑不住了,舍不得要归心似箭,如意对能自由出入宫的怀瑞之不禁多几分艳羡。 咬着发丝,从头上拿下簪花,如意托怀瑞之交给楼里的人。这簪花是她进宫后才作的,上面几枝银雕春末桃花,栩栩如生,是如意对着宫中桃树花朵雕饰而成,所有她作的饰物都有记号,楼里的人自会分辨,也能得晓她一直安好,她最希望的是叫担心她的幺妹和师傅们放 “丫头你送我簪花,那本公子是否要回送你一样儿定情物?” 少年似笑非笑打趣说道,接过这精致簪花。 怀瑞之总叫如意丫头,但其实他也不过年长如意几岁,这声丫头听起来,亲昵味道重些许。南江国情人定情爱互赠信物,明知如意是哪个意思,怀瑞之在这种时候还要开口调戏如意一番,不可谓不可恶。“大人帮奴婢捎信,奴婢自当感激不尽。”听眼前身著蓝绸夹衣的少女这样说,怀瑞之脸庞上异色一闪而过,笑两声,说道:“你恭恭敬敬跟我说话的样子不讨趣,我还是较欣赏当初在书房台桌下面躲着的小宫女模样的你。” 当时的如意,沾着血,不驯如同骄傲的小兽。 “帮你也行,”怀瑞之存心气气如意。“你给我什么谢礼呢?你若要以身相许,我怀瑞之不介意吃亏一点。”他说完哈哈大笑,饶有兴致地盯看如意的脸色变幻。 “爱慕大人的女子多如繁星,大人何必拿奴婢开玩笑。” “你舞技拙劣,绣艺拙劣,想不到连板冷脸说话的能力也拙劣,有意思。”他索然把玩手中簪花,好似在把玩一支毛笔,神情难测,“一直就想追问丫头你了,”定眼瞧如意。 当如意以为他要提及中储宫一事的时候,他肃然说道:“你这丫头,对我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我没有婚约在身,也无相恋之人,对那些身边女子也是怜爱居多,点到即止,未曾悖德做过逾礼坏人名节之事,交往也无不妥之处,怎么你这丫头不是躲我如蛇蝎,就是总用看无耻之徒的目光来看我?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怪怀瑞之要郁闷费解,如意第一次见他是在京都府尹徐大人的夜宴之上,如意装成女伶爱凤,怀瑞之那次给如意留下了不一般印象,如意早先入为主,断定他是好色之徒,这种观念一直延续到现在。 怀瑞之只想第一次见这“绻胭脂”丫头是在那次书房,他好歹也是出手相救,日后的相处,他也似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表现,怎么就给这丫头百般嫌弃。 即使他再少年老成,参透世事,也猜不到这个问题的真确答案,那欲求一解答的姿态,把他的俊脸渲染出几丝少年不识愁的迷茫憨愣。 如意哑口无言,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可能存在某种偏见。 但回头一想到雪歌怯弱的脸,她又摇摇头。 吊儿郎当的少年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他在无形中的确伤了很多人的心,如意不能对他改观。 “小心我以外的所有人。” 临走之前,怀瑞之郑重交代,呼出的气在她的耳边,暧昧得旖旎。 然后回殿起的如意发现,殿里有人在等她。 默默一礼,接过女官送来的暗绿仿缎上襦和青花缎二十一褶小裙,对镜无言,额间的金色虞美人似微微有了烫人的温度,灼灼刺目,昭示着某种征兆。 半个月后开始乐子的筛选,怀瑞之要提醒她的,是这个吗? 苏嬷嬷脸色一凛,如意兀自揪紧了衣角,无意识抓住腕间金腕轮。 嬷嬷这样冷冷地说道。 “瑞宁宫那一位向你下最后通牒了。” 53 临楼 从各方面反应看,得到的结论是南江国上下正轰轰烈烈地摆出官民一心,喜迎皇太后六旬万寿的姿态。 后宫琐屑事轮不到外面的人谈论。 与如意有过一面之缘的京都府尹徐大人此时焦头烂额,国字型的胖脸浸透了苦恼,峻急,怨艾种种情绪。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去胖脸上的油光,听着属下的报告,在位子上不舒服地挪了挪,大腹便便的肚子在台下挪动,他咕噜噜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上那么一口,啪一声,甩碎了寻常人家一个月生活的钱才能买到的描金白釉茶盖儿。 “钱钱钱,这些事都拖下去欠着,就是钱!我从哪儿要这么多钱来?” 这样怒道,他神色萎靡,把脾气发在无能的属下身上。 万寿盛典,各国使者都聚集了在南江国京都,京都里自红雀大街为中轴线,一共一十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和一十四条东西向的大街,包括外郭城、宫城、皇城,京都九大门,皇宫里那两个握着最高权力的老女人说了,要铺红挂彩,修葺一新,大红彩灯从外郭城各大城门为头,一直要铺陈至皇城,还有,那些贫困下民和小街小巷里的流氓乞丐全数赶出京都,不许在大街上出现,为了叫进京来的使者们看到南江国的繁荣强大,皇太后与皇后下了死命令,别说是京都,就是南江各地方官员也是要严格办好这事,事关官员们的头上乌纱,他们一个个从软香酒肉中脱出来,睁着惺忪眼睛打起精神认真办事。 为官多年,京都府尹徐大人自有他为官之道,京都府尹本来就是一个难坐稳的位置,京都豪门大家,势力鱼龙混杂,绞杀争夺之下这个京都府尹要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徐可是当朝历史上在这个烫手葫芦般位置上坐得最久的人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但坐得最久。不代表活得最滋润,眼下又是一件叫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徐大人几日来徒添生了几根烦恼的白发。 他都已经忘了,上一次心情愉快惬意是在什么时候。 “大人,还有各国使者进宫,我们安排接待的人手不足。库里也实在空了,但这街道的离朝廷要的标准还相差甚远,修葺一事不能再拖啊。”一个官员小心翼翼又心急如焚地报告说道。 “贱民都赶出京都了吗?” “回大人。还有一些泼皮老赖留在城里。下狠手赶也赶不去。还纠结一帮无知下民闹事。” 原来移走这些贫民。朝廷里地意思是每个户发点补偿费。也向相关部门拨下了这个款。但其实这笔钱。很多人只在账面上见过。发到那些贫民手中。只剩下棍子和狠鞭! “这种时候给我闹事。这帮贱民……”徐大人一拍桌子。“告诉他们。他们走就走。不走地就死!我一分钱都不会给!给我狠狠地赶。也不用警告了。把带头闹事地家伙抓出来处理。” “是。大人。还有剩下地……” “别报告了。你先告诉我。”徐大人地脸色很难看。“按上面地意思和手脚速度。昨天应该到数了。你告诉我。那笔钱。那帮吸血地还给我留下多少?” 皇太后为了这次盛典。曾经从皇家内库里特意拨下过一大拨钱。京都府尹徐大人一面强力开始安排分批移走部分居民和妆饰全城。加强城内监督和守卫力度。一面也急切等待着这一笔急需地资金。虽然知道惯例这一笔钱经过上头层层剥削。能到他手上地怕也大大缩水变得微乎其微。但他愤怒也没用。只能这样无奈地期望上头地这次别吸得过分。留下点油头叫他好好办玩着次地事儿。 显然,徐大人的期望要落空了。 听着属下颤巍巍地报出一个数字,徐大人沉默下去,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颓然倚在椅背上,目光闪烁,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好像一瞬间又老了些许。 “……这帮孙子浑球。要害我倾家荡产……” 是震怒到极点。叫这位大人低声咒骂。一个官员说道:“大人,要不大人向顶头说说。他们金贵不缺这笔钱,也能体谅我们难处吧……” “要恨就恨我徐博为什么不姓乐正或姓李!” 好像想起什么事儿来,徐大人的脸色更加变得阴鸷无比。“拿着这笔钱去吃喝玩乐,他们也不会漏下半个子儿给我这条狗去办正事!” 同样的事情,在南江国上下各地方也正在发生。 “不指望这些人,今天晚上开始,你们叫人以万寿大典为由头,出去让每个京都居民每户每家上缴心意,多少你们看着办,我只看结果,给我凑出这笔钱来!”徐大人左右烦躁地踱步,又擦一次汗,狠狠下决心,低声吩咐:“你去发点消息,告诉外面那些肥头大耳地家伙,我们手下能安排的几个空缺有了价位,叫他们商量好来竞,渠道他们自己弄好,我们只要钱,把面儿上弄干净。!” “是!”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现状在南江国由来已久,但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并想改变它地人不多。 失去了如意的千叠楼夜夜宴笙歌,迎着这绚丽盛世之典,楼里的花儿们开得越发娇艳美丽。 “什么时候才能有她的消息?” 怨气十足地叹一声,楼里的少女盘膝坐在茶几旁,揪着师傅追问不放。 “……别问了,专心修炼吧。” 面系轻纱,娇弱似青柳的绝色女子摸抚一下少女的柔发,这样说道,指着少女,让她捧来一把素锦包裹的琵琶。 琵琶为身为师傅的女子为徒儿订制,用心良苦。 娇俏少女不满这个答案,月似地弯眉绞在一起,玉色玳瑁指套上熟谙地挑弦拨划,手中相品为上并赐名“霓裳”的大琵琶滑音浅浅。阁楼之上,横梁悬挂千枚金铃,若一道玄丝金铃所成的巨大珠帘,粒粒金铃光彩夺目,这些特制的铃铛敏感地感受到了琵琶发出的乐声,片刻就与琵琶声产生共鸣,纷纷跳抖不止,千铃共欢铃声甘美。 看着少女修炼,柔弱女子似乎欲言又止。 “幺妹,那个书呆子又来看你了!”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跑到这儿来,你推我我推她地隔着门笑着大喊。 乐声戛然而止,少女霍然起身,“那个混蛋还敢来?!”十五岁的小脸憋得通红,透出点别样心思,“师傅我出去一下!”她匆匆别过师傅,就抱琴跑出去了,那架势是要找人拼命。 “书呆子真可怜,招惹到我们楼里迟钝的小辣椒。” 丫鬟们看着幺妹气冲冲的背影,当着赭师流岚的面上小声取笑。关于丫鬟们口中地书呆子与幺妹的渊源,有人不想多讲,还有人一脸鄙夷地笑话幺妹当然,这些楼里的人都只敢在幺妹背后说说而已,幺妹的火爆脾气,也就“病西施”赭师流岚以及离开快半年的怪丫头如意能治得住。 如意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幺妹似乎也不是在空度日子。无异的车在两匹温顺白马的努力下,渐渐靠近了红雀大街的尽头。 路人见了这马车,也不做过分猜想,多数只想到又是哪家败家子,无聊绕城走玩。 马车从宫门出发,绕着皇城慢慢走了一圈,才缓缓绕回来着红雀大街之上。偶尔停下来,里面尊贵无比地人轻轻掀起小半边帘子,淡淡吩咐随行地人几句。新奇可爱的物品说不上多珍贵,都给送上车里来,车里有一个小人儿就爱玩这种东西,分明第一次见着,喜爱得不得了,见什么都想要,要着要那地吵个不停,小小个子总扒在车窗边张望,目光热切。 而宠溺她的哥哥,每次都不舍得责怪她。 月色上柳梢,蹉跎了半日光景,夜色相送下马车缓缓停在了千叠楼楼前,一个俊美少年携带一个五六岁女孩下车,后面跟着一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的少年。“哥哥,我要她头上的花饰。” 被少年抱在怀中的女孩把小脸娇嫩的肌肤贴在少年脖子边磨搓撒娇,眨眨水灵的大眼,指着路边一个无措的女子,脆生生地说道。 我要她头上的花饰,说得轻巧,自然得好似那东西本来就属于女孩自己的一样。 少年展颜一笑。 “芸儿要什么,哥哥都帮你。” 少年一脸温柔地对妹妹说道,一旁冷酷侍卫早芸公主开口之后走过去把无辜女子围住。 “哥哥,这儿就是好玩的地方?” 女孩好奇地昂高头看眼前高高的楼,而千叠楼门前的丫鬟们都惊呆了,看着两排护卫送着这三人。“瑞之,芸儿交你照顾,跟我进去。”俊美少年笑道,他身后的另一少年听言微微点头,接过芸公主。 楼里有一些老一辈的嬷嬷看此情此景,不禁心头一戚,唏嘘不已。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在重重护卫守护下,带着一身传奇来到这楼前。 那个女子,比现在的这少年女孩,还要目中无人百倍,嚣张可爱百倍。 从今日起,这就是属于我菊初南的楼了。 54 流年 名为怀瑞之的少年当日笑道出宫,明日不相见,这一去,却足足五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个少年来了又去,在旁人诧异的眼光下,消失在别人措手不及的时候。 当日少年带笑的话语犹在耳,如意无意中问一次苏嬷嬷,才明白,原来千叠楼……真的不一般。 “你问千叠楼有何特别?” 苏嬷嬷泛起一丝有些怪异笑容。 “你以为……菊初南那怪物相中的东西,会是普通教坊之楼吗?” 与口中的怪物女子在当年一起在皇宫深处嬉笑打玩过,胡闹过深交过的这个老人,对如意这样冷冷说道。 “你应该是觉得庆幸你入的,是她的楼。” 在宫中小路压裙裾小跑,一路听到琴瑟声。呕哑嘲哳,似醉极的歌女以髻上钿头银篦击打玉杯,近最后,丽景轩已经停止了一般修炼,乐子们百般花样出,今日舞歌,明日敲鼓,南班(南方官妓)吴侬软语,北班(北方官妓)大胆腰舞,相逐相竟,共奏不休不止之宴。 宫中宫娥专司歌舞,缦衣笼衫,时而于丽景轩排舞演奏一番,九部歌十部乐,委婉柔美的软舞与敏捷刚健的键舞,《凉州》《绿腰》若女子娇羞一笑的风情,《柘枝》《胡腾》最俏最傲为翻飞的佩带,表情闲雅的司乐宫娥跽坐一旁摆弄乐器,弄音靡靡喈喈。 很多宫女换下高高的宫髻,宫装变布衣,收拾一些小巧的东西,以一张素布包住,背着踏出各种的殿宫,走到宫门前笑中带泪地等候。 一年一次探望时间。与家人相聚。很多后宫中地宫女一年只等这一日。每个宫女都翘首以盼。 雪歌前几天开始就心神不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抓着如意翻来覆去跟她说了很多家乡地事情。又连着几夜不睡做了很多绣品。今天天未亮就收拾好。在如意鼓励地目光下哒哒哒跑出去等候。 裙裾微乱。罗带轻分。喜极忘情地年轻宫女把宫中礼仪丢到脑后。在这个特殊地日子。最苛刻地老嬷嬷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为琴心?” “清、微、淡、远。” “妆品之中胭脂分几品?品相如何?” “分四上品,红蓝花粉染胡粉而成为吟蝶,山燕脂花汁染粉而成是为雁桃。山榴花汁制成是为蜀芳绛,最后还有一种就是紫矿染棉而成的玉簪,其中玉簪品相最佳,蜀芳绛次之。” “古人云揽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粉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妆比貌也,衣比心也,洁和鲜顺理正整,是我对你心智与妆貌的要求。就似据看天颜流转,风云移变,大地要更换四季,千色变幻一样。你知道女子何容为佳?”话毕。苏嬷嬷顿一下,冷声说道。“别给我楼里告诉你的,我只要听你自己悟出来地答案。” “那嬷嬷。请你先告诉我,女子为何而容?” “古人俱言,女为悦己者容,丫头你有疑问?” “除去玉琢粉妆,还有何人会愿意悦我,既然无人,我又何必点染曲眉,傅粉施朱?” “邋遢惯了的蠢丫头,还是这一句。”苏嬷嬷嗤之以鼻,不满意这个答案。“难道你要捧着一颗真心对人并期望能换回真情,你太天真。”默默地为如意抹平长广袖上之皱褶,苏嬷嬷不吭声地给如意的修炼加大难度。 满地滚动的是一颗颗深黄色的圆圆木珠核,如意的长袖如水,拂到地上,引起的风让这些小木珠嗒啦地滚,碰了又撞,发出喜人地声音。穿着沉重的鞋子,如意满头汗水,在木珠中寻下脚之处。 “穿着不同的衣裳,步态要随之改变。当你身穿长袍或窄裙、脚踏舞鞋的时候,不许迈着洒脱大步,膝部和脚腕不要过于僵硬,步幅以小为宜。平时你们以穿布鞋为主,皆以脚跟先着地,所以习惯了,要穿高脚舞鞋时,就会同样以脚跟先着地,使脚尖抬起,这就会让旁人看到丑陋不雅的鞋底,如此的走姿,叫人贻笑大方。” 没力气提醒苏嬷嬷在千叠楼里有地板是不需穿鞋子的,时隔几年重新练习走姿,如意恍惚又回到了在教行嬷嬷藤鞭下休学习地日子。 一定要记住脚底板平伸,让脚尖儿先着地,像天鹅飞翔滑过湖面地姿态,这样就会感觉脚步较轻盈、优雅。 见过亲人回来的雪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怕心情很复杂。 第二日如意见她,她还是眼红红的,好像彻夜未眠的样子。 “其实我想说,” 咬丝缎子于口,束发于脑后,不留半点刘海,露出光洁额头与额间那枚金色印记,休息片刻再次练习的如意淡淡一笑,说道。 “不为悦己者容,只为悦己而容,又未尝不可。” 如意的眼眸清亮。 苏嬷嬷面无表情地往地上撒落更多的木珠子。 虽说不知瑞宁宫的皇后娘娘作何等打算,默认如意乐子地身份,同意让如意参与乐子地最后筛选,但至少在最后筛选前皇后娘娘能叫如意活着。最怕的是皇后要如意走着一趟场,强留如意在皇宫中。 闷闷不乐几日,雪歌心情似乎恢复些许,又带着怯怯地笑,每日看着如意练习完狼狈归来。 听闻如意要参加乐子的筛选,雪歌不说什么,只默默用担心地眼神看着她。 “胭脂是楼里选进宫的乐子,开始就明白有这一道槛儿,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成不了宫娥,雪歌你无需替我担心。”如意安慰她说道。 苏嬷嬷知道如意真名,也了解如意对于千叠楼有什么意义,雪歌是后宫中对她最好的宫女,如意却不愿意把自己身份告知。 一个月后两散,要不就是如意她惨死在皇后手中,要不就是她平安出宫回楼,既然都是分别,告不告诉雪歌有何区别。 有时如意对着窗外发呆,想着那个拿着她的簪花的少年。 “怀大人……很久看不到大人的身影出现在宫中了。” 捻着绣花针,抚摸光滑细腻的丝帛锦缎,雪歌幽幽一叹,小声说道。 “是啊,走了。”不知道楼里的人是否安好,不知道代表她平安的簪花是否给送到楼里人的手中了,如意不清楚为什么怀瑞之要一消失就消失这么久,之前都是只要回首,就能看到这个厚脸皮的少年笑着站在她身后,现在就是她下意识地一再回头,也只能看到半缕闲风从何时开始,她习惯了身后存在这么一个人…… “你说,怀大人……是不是……”雪歌低头,吞吞吐吐,“喜欢你……?” “不可能。”懒懒地托腮,研究着雪歌绣到一半的蝉挂相思红豆图,看上面那精细用心的针法,如意闷闷地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悲。“每次见他胭脂都是最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他看着好玩而已,”怀瑞之为何而接近,如意心知肚明,若没有那次中储宫一事,他们绝不会再有交集。又想起那个可恶少年笑话她绣工的模样,她抿紧了唇,“不可能不可能,要喜欢,他也是喜欢像雪歌你这种楚楚动人的美人儿。” 雪歌脸一红。 怀瑞之离开之前,雪歌鼓起勇气把亲手制的香囊送给了他。 “要我去丽景轩一趟?” 如意诧异地问。 面前的女官点点头,并回答道:“记得戴着你的金腕轮,给你的宫装衣裳也穿好。” “一个月的时间未到,要我去丽景轩又为何事?” 难道是薇玲姑姑……?如意匆匆穿上绿色襦衣裙,随意绾一个简单的发髻,在雪歌的小心提醒下脱下那双连睡觉都穿着的沉重鞋子,踏着木屐嘎嘎往丽景轩走去。“雪歌,你帮我去暴人库通知苏嬷嬷,说我去一趟丽景轩。”雪歌嗯一声,点头答应,担忧地目送如意离开。 “要是这种人也能称为宫娥,最后给留在宫中,那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殿里的宫女们不满。“雪歌,你是不是跟这绻胭脂走得太近了?”一个宫女这样狐惑又微愠地说,雪歌未及说话,马上有旁人跳出来替她辩解。“你何必责怪雪歌,我看啊,就是那个绻胭脂死皮赖脸粘着雪歌,而雪歌心肠好又不懂说狠话,对这种人自然没办法。”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对如意的鄙夷又多一分。 “雪歌你狠心一点,别让这种人欺负。” “哎呀,这绣画真漂亮,又是欲送给何人?”一人看到雪歌新绣的绣品,眼前一亮,赞叹不已地说道,雪歌说闲来无事绣的,宫女们只是又羡又赞,笑道雪歌如此贤良淑德,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婆家。 “听说雪歌鼓起勇气,给怀大人送东西了?” 她们玩笑般推一下雪歌的肩,调笑道,一番追问之下,马上又见怯弱的小宫女羞红了脸。 55 不利 丽景轩从来不冷清,点香摆琴,几个宫娥与乐子聚坐,研究琴谱,品茶论道,突然跑进来的如意就好似一个撞入陌地的迷途小女娃儿,得到很多诧异愕然的目光。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乐子绻胭脂。” 朝她走过来的,是一身宫装,笑容甜美的桑熙。“几月不见,你清瘦不少,暴人库可把你磨苦了?”桑熙似乎很惊喜于如意的出现,“来,时候也刚刚好,我们好小聚一下,素素姐与止水都很想念你。” 如意觉得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薇玲姑姑呢?”她问道,“还有,叫我来的那一位女官呢?” “什么女官?” 桑熙盯住她的脸,高深莫测地笑着说道:“不是你自己来的么?反正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你回来丽景轩待着吧,我跟素素姐向女官求一下情,替你求回了参与最后筛选的机会,你还没有多谢我们呢。” 丽景轩里袅袅燃着微甜的香味,浓重扑面而来,能熏得人产生微微晕眩感觉,在暴人库待了几个月的如意实在享受不起这种糜烂的香。“没有女官……那我回去了。” “那可不行,丽景轩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桑熙如斯说道。如意看着这个刁钻歹毒的少女,把事情猜出七八分了。“是你假公济私,串通女官骗我来的……”一旁指指点点的乐子宫娥越来越多,一个个挂着看戏的嘴脸,她绷紧神经,沉默一下,冷静地拂去袖子上沾的尘,冷声问桑熙。“你想做什么?” 倪素素与青容止水也在场。 午后的瑞宁宫。皇后娘娘坐于榻上,遣人请来众妃嫔妹妹们,一起品茗百子莲羹。 “皇后娘娘吉祥。” “免。” 妃嫔们联袂而来。例行向掌督凤印地皇后请安。翠翠莺莺合聚一堂。黛颦横波。翠袖玉环。 宫女们听令揭了殿里地厚重帘子。巧支起门窗。让缕缕清爽凉意。沁人心脾地清风飞入殿。众人见榻上地皇后娘娘手捻白玉佛珠。神情淡然。偶有霁颜一笑。似乎很满意眼前宫妃之间地一片和乐融融。 “董妹妹好福气。尊父近日又官升一品。跻身三品之列。得蒙圣眷。实在可喜可贺。”不知谁先掩嘴笑道。偷偷观察皇后娘娘地脸色罢。众人就你一句我一言贺喜。围着众妃嫔中年纪最小模样最俏地那一位董嫔说话。 董嫔却似是温婉娴静之人。面对刻意恭贺之声。以礼向对。处之泰然。 “董妹妹饱读诗书,是爱清静之人,我们再多言就过犹不及,要显得聒噪了。”有人弄笑道,笑声圆润莹灿。“董妹妹别见怪。礼轻情重。姐姐过后往华殿送一份薄礼,皇后娘娘作证。妹妹可别嫌弃,定要收下姐姐的心意。” 榻上的皇后娘娘听言。懒倚斜坐,保养得很好的玉指轻轻指着这个出声地华嫔,不咸不淡地笑骂道。 “华嫔,你最多心眼儿,这话说给谁听?” 如今后宫中谁不清楚,董嫔是皇后娘娘跟前红人,最得皇后娘娘欢心,从初初进宫一年到现在,由最低微的秀女成为贵人,再成为董嫔,还让其父凭女贵,官职一升再升,后宫中人谁不争先恐后都欲巴结这位年纪轻轻的嫔妃,又知晓皇后娘娘最恶后宫女子在她眼皮底下耍笑手段拉帮结派,华嫔巧舌如簧,直接当面直言,坦然送礼,既明示了欲与华殿主子交好之心,又叫皇后娘娘放心,她华嫔如此乖巧贴心,怎叫皇后娘娘不喜爱。 在董嫔成为新贵之前,华嫔也是深得皇后娘娘欢心的人,可谓风光无限,董嫔一来,就取代了她的位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华嫔这半年来一直称病留在自己殿里,很少到皇后的瑞宁宫走动,旁人都说心高气傲的她快气疯了。此次皇后娘娘一请,居然把这个华嫔重新请出来了,身着绛红绣金宫装,面容艳丽无比,巧笑依旧的华嫔,多少人等着看华董勾心斗角相争地好戏,但华嫔这个聪敏的女子,自有她明智选择。 “皇后娘娘明察。”华嫔甚是委屈地说道,一边撒娇。“娘娘,华嫔为家中独女,自幼就渴望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现在宫中与董妹妹一见如故,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最好地东西全送赠予这位妹妹,怎么娘娘眼中,华嫔就是心眼儿多了呢?” “你这华嫔,嘴皮子厉害。” 皇后娘娘扔是笑骂道,摆手唤人来,语气淡淡地吩咐宫女上莲羹。“给华嫔的羹中多加冰糖,她爱吃甜。” “谢皇后娘娘!”华嫔含笑喊道,声如美玉轻击。 “华妹妹养病半年,跟姐姐们都生疏了些许,今日过后可要多到姐姐们的殿来走动。”眼见华嫔似乎咸鱼翻身,夺回些宠爱,其他妃嫔连忙巴结。 华嫔鬓间压一朵石榴翠珠花,笑里多几分冷意。 “宫中很久没有这样平和欢乐了。” “马上就是皇太后娘娘的六旬万寿,普天同庆,此等喜事,平和欢乐是当然的了。” 有妃嫔想起一事,笑道:“宫中的绣房、乐坊、銮仪、营造等各司近日忙得人仰马翻,绣房冒失的女官就生生送错了几次锦缎宫品到我殿来,要说平和欢乐,这帮奴才怕不依。” 这算趣闻逸事一件,众人掩嘴轻笑。 “皇太后娘娘六旬万寿盛典,国中上下一心,还有各国使者来贺,南江今日鼎盛光景,真令人欣慰。皇后娘娘是皇上的贤内助,母仪天下,还要为南江社稷日夜劳神,华嫔人微不才,还是斗胆替南江向皇后娘娘言谢恩。”华嫔忽而这样正色说道,话毕,还一脸慎然地向皇后裣衽一礼。 一旁地妃嫔先一怔,后心中嗟叹不已,华嫔果然是最懂皇后心思地人,一番话句句说到皇后心底,窝心之人难寻啊,皇后娘娘怕又要对这个华嫔赞赏加一分。 董嫔也面色一凛。 “……爱说胡话,后宫女子不得谈论内政,你们啊……”皇后倦倦地叹一声,望向华嫔的目光多责怪,却转头让康嬷嬷捧出珍珠玉镯赐予华嫔。“身为妃嫔淑媛,要给下一品阶地人做榜样,以后言行多留心,心意本宫就收下,华嫔,你懂事,病好了就多到瑞宁来走动,像以前那样,给本宫讲些逗趣的民间故事。” “娘娘,华嫔……”华嫔柔顺地低下头,眸中微微含泪。 “本宫才赞你懂事,怎么这模样,叫董嫔看了笑话你这个姐姐小家子气。”柔声安抚一下华嫔,皇后娘娘欣然说道。华嫔且笑且哭,绛红金装下,望之好就是一个窈窕无双地女子,而被点到名字的董嫔好似一朵清丽的垂丝海棠,一身轻罗纬衣的她只是婉约地一笑,与华嫔对视一眼,仅仅此次,恬淡无烟火之气,温柔似刀。 皇后娘娘带病在身,很快就乏了,半日后散了众人。 很多人各自回宫,只是华嫔董嫔二人似乎真的一见如故,笑着手挽手,两人以姐妹相称,共邀游赏御花园。 “想不到当日跪在我面前,神色怯弱的秀女,这么快就已经被册封为嫔,与我平起平坐了。” 外人看是姐妹情深,其实二人城府皆重,并早有恩怨。 走出瑞宁宫,由各自的贴身宫女搀扶着在御花园中漫步,满目繁花翠枝,华嫔俏脸含冰带霜,巧踏着莲步,首先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妹妹,我奉劝你一句,好运气迟早会用完。” 华嫔一句,凛然夹杂着杀气。 旁人不懂当日从前这两位美丽的女子有何种瓜葛,当事者最清楚,董嫔,也就是半年前抓住初进宫的如意扬言要把人活埋的那个心狠手辣的董贵人。 “多谢华嫔姐姐提醒,好运气很多人是求也求不来的,妹妹自当会好好利用,不叫姐姐操华嫔冷冷一笑,说道:“听闻你是给了皇后娘娘一个投名状,才让皇后娘娘对你另眼相待,宫中人都说,往日安分守己的董贵人原来是一条包藏祸心的毒蛇,咬人前是不出声响的。”看董嫔的神色不因她的话而起半分波澜,华嫔再道,“拿那个楼里的人下注,也亏你恨得下心孤注一掷,不怕徒劳无功,自招灭亡。姐姐实在要说声佩服,多得妹妹你,过往的半年,姐姐的锺辰殿真是很清冷啊。” “姐姐才是心狠之人。” “我若足够心狠,当日就不该留你,以至今日养虎为患。” 春末桃花败尽,满树枝桠之上惊心动魄的一抹朱砂般的惨红,映照着蔼蔼暮色,说不出多少失意惆怅。董嫔微微蹙烟眉,似乎为自己在宫中招惹这样一个敌人而烦恼,又抑或是为华嫔如此明目张胆的态度而疑惑,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十六岁的如花丽容上不符合年纪的阴沉。 “华嫔不是愚蠢之人,难道她有所依仗?” 董嫔思索片刻,“回华殿。” 回到华殿,董嫔召陈嬷嬷。 “你给我找个人来,别叫旁人看到。” “奴婢一定办到,娘娘。” 56 落拓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结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阴暗死寂的宫殿中,回音不断。 “安安分分,本宫背后的那位委屈不了你。” “娘娘……” 瑞宁宫的莲羹会散不多久,疲惫的老妃子回殿,叫宫女们来换下了一身盛装,“怎么今日的殿里这样阴暗?”她望着比往常幽冷寂然许多的殿内,微怒地问道。一个宫女连忙恭敬道说,近处的那个念樨殿后院木樨花到了花期,顺风飘着全是这花香,进了殿,知道老妃子不喜这种花香味,殿里的宫女们又没有好办法,只好把入春以来一直敞着的窗户合上。“原来这样,念樨殿那儿……”老妃子沉吟一会儿,脑中出现念樨殿曾经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如玉女子,“皇太后的大典,有奴才去念樨殿动了土木么?” 宫女答曰有。 “奉的是谁的令?” 宫女皱眉苦思片刻,“皇太后的令。”“你们把窗户都重新敞开。”老妃子捏了捏眉心,揉揉眼角微涨发痛的**位,淡淡吩咐道,“帘子揭升起来,炉子里的紫熏香也掐了。”宫女应声,殿里忽而明亮许多,闷热之气一散而光,**的暖光斜斜射入,空气中漂浮的是若有似无的幽香,几朵浅黄色的小花顺着春末的微风轻旋荡进了雕花的窗棂,恍若飞雪柳絮,胜却旷野中的回音叹惋。老妃子都记不得曾经的自己负气道最不喜这种花香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有这些卑怯的奴才还小心牢记着。这不是气话么,如今念樨殿的人都去了多年,自己也老了,还争什么…… “皇上,还常常到那儿,是么?” “回娘娘。奴婢常看到皇上的御驾与带刀侍卫御临念樨殿,都在清晨时分,傍晚就离开。” 老妃子忽然幽幽然说道:“皇上,似乎是很久没摆驾到过皇后娘娘地瑞宁宫了。”这种事情瞒不住,整个后宫都知道。老妃子莫名地感到一丝悲哀,替过于雷横执着,挣脱不出的那一位而悲哀。 佛经有。能如实一切法相而不执着故。不生恶业。复名摩诃萨。又如《菩提心经》曰之言道:凡夫执着名闻利养资生之具。务以安身。众生虚妄执着为多。“我执”和“法执”横行。固执常一不变地主宰之我。从而产生种种我见。法执就是固执外境实有。从而产生虚妄分别地法见。 念樨殿也是一个禁忌魔障。此次乃皇太后亲自下地令。看来是皇后娘娘……还放不下啊。 岁月催人老。人心更比寂。 想至此慨叹。老妃子摇头转身入内殿。 “雪歌。别走神。” 宫衣蝶钗地小宫女经人提醒一惊。才急急撤了手。刚刚她发呆。几乎要错手把小针刺进食指里。 蝠鼠纹葡萄藤百子图绣出半幅,靛青,绛紫,鎏金,黛螺和宝蓝各色丝线整齐摆放一旁,熟练运用了戗针、蹙金、平金、盘金、钉金箔而绣制成的此巨幅绣品。只要待收针后。稍加加画缋填彩,一幅富丽堂皇寓意吉祥的珍品就诞生。 “主子回殿来了。不一会儿定要向你讨绣品,你还有时间发呆。”一旁的宫女担心道。小声催促雪歌。“虽说主子脾气似乎是比几年前好很多很多,但我们这些奴才也不能怠慢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才严厉惩罚了几个不识本分的宫人,在这种时候,谁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顶着十二分精神好好做事,雪歌你可不能自矜才能,大胆怠慢了主子啊。” “这幅绣坏了,雪歌重新绣一个就是。”掐着线抽,雪歌利落地剪掉连着绣花针地丝线,咝咝地用力一拉,好好的黄绢锦帛成为了碎布。她又从绣盒里拿出完好的素色丝帛,选好的丝线的颜色,把顶针指套挪到手指上比较舒服地位置,斟酌一下,刺下第一针。 “你啊,半天的心血说毁就毁了,也不珍惜。”一旁的宫女看着那转眼变废的绣品,觉得惋惜极了,没好气地说道,“也只有我们娘娘疼爱你,才容得你这样放肆。” 雪歌抬头,微微一笑了事。 “刚刚为何出神了?” 那个宫女好奇问道。见雪歌浅笑不语,又追问,“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想谁了?” “不是,”雪歌原不欲回答地,但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微微红着脸,就说道:“姐姐你是玲珑人儿,宫中认识的人不少,不知雪歌能否问一事?” 看在雪歌为人乖巧,平时也送上不少精美绣品的份上,这个宫女给个好脸色。“有什么事的你问吧,姐姐知道的能告诉你,要是不能告诉你的,姐姐会明说,你也不追问。”雪歌脸色变幻,好一会儿,讷讷说道:“听闻芸公主正是天真无暇,年少好玩,最近迷上放纸鸢,总爱叫服侍她的宫女们一人一只纸鸢放在天上,常常能看到芸公主的鸾宫里同时飞出这样十几只彩色纸鸢,连着在我们殿里仰头张望都能看到。这个,却不知为何,近些时候都看不到了……” 宫女微微一怔,没想到雪歌问起那个尊贵小公主地事,怎么也想不通芸公主又跟雪歌有什么关系,既然雪歌问了,这个宫女只有说道:“看不到,正常啊,小孩子心思,今天晴来明日雨,说不定芸公主喜欢上别地东西了呢。” “其实,雪歌认识一个服侍芸公主的宫女,那个宫女姐姐小心透露过说,芸公主似乎迷上了一些宫外地小玩意儿……” 雪歌带着羞羞的笑,状似轻松口气,恬淡镇静地样子。 那个宫女倏然捂住雪歌的嘴,因了雪歌一句话,脸色已经变得发白了。 “你从哪儿知道的……天啊。” 惴惴不安地望四周张望,瞧着实在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的谈话,宫女才微微松一口气,用眼神责怪雪歌。“你想知道这个干嘛?” “那传闻就是真的,皇太子殿下真的带着芸公主出宫了一趟,还让芸公主带回来了很多东西……” “什么真的假的,你快把它忘记!”那个宫女急急道,“皇太子殿下和芸公主的出行安排严格保密,哪里轮到我们这些宫人谈论的,要泄露出去,是要杀头的!” 雪歌估计也微微害怕了,眨眨眼,呜呜两声。 “你怎么突然想要问这种事呢?”见雪歌点点头,宫女松了神经放下心来,转念一想不对,就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不好答,雪歌放下绣花针,双手绞着镶边的秋色袖子,朱唇开了又闭,半晌才弱弱答道:“皇太子殿下出宫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带着伴读大人……” 那个宫女大大啊一声,“原来雪歌你拐弯抹角着,就为了探听你的怀大人?” 头都快埋到胸口上了,雪歌嘤咛应一下。 “那讨人厌的丫头回殿来了。” “这模样真凄惨,被教训一顿?” “教训得好,这种人……” 推开殿门的一霎那狂风,带起翩翩然的木樨花香,有人踉踉跄跄,踏着破碎月色归来。 见众人都散了,雪歌才急急披上外衣,偷偷摸摸提着烛灯来看望如意。 “我原以为你能给皇后娘娘原谅,留回在丽景轩了,胭脂你……你怎么了?”房间里没有点灯,冷寂夜色沉浮,呼出来的气让昏暗的烛火明灭幻变,隐隐照出眼前人儿的一点轮廓:今天出去时的衣裳,木屐凌乱堆一边,赤脚,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干脆被主人解开,此时满头水银般倾泻的乌丝好像黑暗中的一张大网,罩住谁的幽寂诡谲,连面目神色都捉摸不透,模糊朦胧似纱隔云端,是黯然的,阴冷压抑的。 “胭脂?” 雪歌突然怕了,手抖了一下,烛火跟着颤动。 “……雪歌,”好像为了证明趴坐在里面的是人,而不是从何处阴暗地狱返回红尘的幽灵鬼魂,幽幽一声,雪歌被唤了名字。 才壮大了点胆子,雪歌走上前。 “呀!”她忍不住掩嘴高呼,半晌放下烛灯,眸子中闪现泪花。“谁这样对你……” 烛光之中,隐隐约约,青丝覆脸的如意脸色惨白,有半边脸颊红肿,五指掌印清晰可见! “问君何落拓,蓑衣沾露,云仆生草莱。常游江淮间,自称野客,落托有大志。” 蓑衣斗笠,腰间挂一壶清酒,于千叠楼外,赏一枝出墙娇艳的翠色枝桠,一男子喃喃浅吟,不亦乐乎。“世人皆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所以伤离别,不忍相送,柳怡宴倒好,直接踢人出楼,我赫连翔几生修到,才交到这种朋友。”男子嘴角带笑,如春日里一抹最明媚的阳光,他悠然戴起了斗笠。 “弄舟去,他朝身在何处?” 男子身后忽而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声疾呼。“赫连先生,请,请等等!”男子失笑回首,还是继续迈步。 “书呆子,找你的小辣椒去,别来烦我……” 清朗笑声渐行渐远。 57 锦囊 “琴棋书画,歌舞弹唱,不知绻儿你凭何侍宴?” “进京前,教坊里的老嬷嬷们都交代,万事需小心,皇宫聚集南江上下各教坊最出色有潜质的乐子,可谓卧虎藏龙,交代我们万不可大意,不管手段,全力以赴就是。入轩以来,谁不因大胆偷窃宫中物品而给罚到暴人库去,你几乎从未能参与修炼,我们实在想不通,就是那些给淘汰离开皇宫的乐子都比你强百倍,为什么你却能一直留下来,还要跟我们一起参与最后筛选呢?” “传闻京都教坊为教坊之首,而千叠楼里更是贵篁位位天姿国色,色艺双绝,叫天下官妓仰视,但一见千叠楼出身的你,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京都教坊千叠楼里的童妓若都是你这种姿色水准,那传闻真的是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啊。” “真替你的师傅悲哀,你知道你丢的是谁的脸面?” “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们,你现在仍是暴人库罪人身份,凭什么与我等平起平坐?” “叫你坐你就坐,叫你走就不许停,莫误会了这绝不是下马威,不过教你认清现实而已!” “绻胭脂……” “废物!” “胭脂,胭脂,你怎么样?疼得厉害么?”雪歌端了盆温水给如意擦脸,动作尽量轻柔小心,她焦急问着,眉头皱到一起去。“丽景轩的那帮乐子这么这般不讲理,你对她们又毫无威胁,为什么她们就不能放过你?” 今天出去时候还好好的,她绣着一幅蝉挂相思红豆图。一边和从暴人库修炼回来的“绻胭脂”开心地聊天,忽然一个丽景轩的女官到殿里来,指名道姓要人走一趟丽景轩,她还提醒了一下粗心的胭脂换下原来古怪的鞋子穿上乐子木屐,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怎么夜里人回殿来就成这模样了,雪歌看着又急又伤 如意满身狼狈,凌乱乌发披在肩膀。脸颊上地清晰掌印最重,最初的红肿消停后,变得黑青一片,可见下手的人心多狠毒。 “别。别说话了。雪歌。雪歌替你去寻热鸡蛋敷脸。” 小宫女雪歌带着愁意交代。知道开口会牵动脸上地伤痛。就不让如意说话了。她默默地再仔细帮如意抹干净双手。 像个木偶一样任小宫女摆布。如意地表情甚至称得上木然。只是看雪歌地眼神很怪异若千叠楼里地任何人在场。就一定悚然认得了。现在如意地眼神。跟当年九死一生从水缸修炼中逃生出来地时候。一模一样。 心想胭脂受地刺激委屈大了。雪歌只能装作没有看到这种阴森诡异地目光。 “哎?雪歌你再怎么从那人地地方出来?” 一个夜里睡不着出来喝水地宫女惊讶地看着雪歌端着盆水。从“绻胭脂”地下人房间里走出来。雪歌听声。见了是相熟地一位宫女姐姐。几乎没吓得把水洒出盆。“宫女姐姐。你。你也睡不着吗……”她有点慌。心里叫糟。 “大半夜的,你捧着个水盆作甚?” “我,我,”雪歌吞吞吐吐,“雪歌打水洗脸……” “说谎!”宫女看雪歌地眼神都变了。声音古怪起来。 “雪歌。你难道在照顾那个讨厌的家伙?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雪歌?!” 面对宫女姐姐的责问。雪歌似乎百口莫辩。 “宫女姐姐……” “别叫我宫女姐姐,你先答我。雪歌,平时你多好像多方在袒护那家伙就算了,你真的跟她这种人做朋友好姐妹了?” 雪歌咬唇不语,其实早心急如焚。 “心肠好也不能这样啊,那是她们乐子之间互斗的事情,绻胭脂她落得这种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你别可怜她!要是她把你拖下水怎么办?那帮乐子吃人不吐骨头的,雪歌你也不是不清楚,今日怎么犯傻了?” 稍雪歌年长几岁的宫女责怪的口气越来越重,脸色铁青,快指着雪歌地鼻子骂她愚蠢了。“宫女姐姐!”雪歌跺几下脚,懊丧道。 似乎也知道自己言辞过于严厉反应过于激动,宫女稍稍收了些脾气,但还是气呼呼直瞪眼的样子。“你说,你欠殿里地很多姐妹一个解释!” 然后她就见着雪歌这个往常一向乖巧可人,绣工一流的小宫女黯了黯神色,放下水盆,整理好裙裾后,踱步到惊疑不定的宫女身边,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 “真的?” 宫女犹不信。 “姐姐要相信雪歌。” “你假意接近那个绻胭脂,只为了怀大人?” “……当然是的。”雪歌咬唇道,懵然拧头瞧如意没从房间里探出来听到,才暗暗吁一声气。 “那,那你是在骗那个家伙了?” “姐姐你们都说她不能交往,雪歌自然……不是真心的。” “我懂了,你就想接近这个绻胭脂,然后找个机会在怀大人面前揭穿那个绻胭脂的真面目,让怀大人免于上当给这个女人骗了是吧?”那个宫女恍然大悟状,叹道,也脸上有了喜色,拉过雪歌的手带歉意地对她说道:“就说嘛,我们雪歌乖巧伶俐,怎么会做傻事,”宫女越说越起劲了,“好主意!” “宫女姐姐,你莫让绻胭脂知道……” “放心,姐姐知道怎么帮雪歌。”宫女瞧两眼雪歌手中地东西,嗤一声,“细心照顾那个讨人厌地家伙,委屈雪歌你了。” “为了怀大人……雪歌愿意。” “没问题,那种人你尽管骗尽管下手,我会偷偷跟殿里的姐妹都说明白。好支持你,也别叫她们像姐姐我刚刚这般误会你。” “谢谢姐姐!”雪歌心虚笑道。 待雪歌带着伤药和熟鸡蛋重新来到如意面前,雪歌发现,如意似乎已经好许多了。 乌檀似地长发梳理过,衣裳也换成了上榻睡觉的中衣,脸上地淤肿乍看也消退不少,如意正对着菱形地铜镜子发呆,雪歌咿呀地推开房门进来。 “雪歌……”如意望着雪歌。幽幽然哀道。 “我拿来了熟鸡蛋,你敷一下,会好受一些。”雪歌放下手中的东西,“怎么,还疼得厉害吗?”心想丽景轩的这一批乐子们下手也太狠毒了,她忿忿道,“明天雪歌就去找主子,求主子替胭脂你讨个公道去!” “不用了。” 雪歌急欲再说什么。如意缓缓摇头。“这巴掌我受是应该的。” 没想到眼前的如意这样说,雪歌怔怔然,半晌就眼圈一红,“胭脂,你,你莫泄气,雪歌没用,看着你受苦也帮不上什么忙……” 再细细梳洗一遍完毕。拾了点药涂抹,雪歌也是第一次跑来如意的睡房。才知道空荡简陋,虽是按照贴身宫女的配额分配给如意的房间,但里面除了一张床榻,一面梳妆台,一个小柜,连多张椅子凳子都没有,烛灯放在桌台,晃晃暗暗地火光才把空间照得更显空寂凄然。也知道是殿里的宫女们合伙作弄给如意穿小鞋才有眼前这种结果,雪歌不说什么。扶着如意坐到床榻边上。从脚边的精致小食盒里拿出一小碗小米粥和冷掉的点心。 “你出去快一天没吃东西吧,脸色好差。”说到一半,雪歌哽咽。好像快哭了。“胭脂你在丽景轩发生了什么……” 如意却凄凄惨惨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雪歌了。“没有什么大事,这巴掌倒拍醒了我,你别担心。” “那些乐子合伙欺负胭脂?” “……嗯。” “为什么呢?胭脂你又不求留在宫中当宫娥,不跟她们争,为什么她们要这般下毒手?”雪歌不明白。 “因为我是废物。” 说到废物两个字,如意脸色微微一变,稍后黯淡下去。 “胭脂才不是废物,懂得的东西比雪歌多得多!”雪歌绝对不同意这种说法,“她们不了解胭脂你,是她们心肠太坏!” 过会儿又对话,雪歌只管哭哭啼啼,替如意不值,劝如意找为人公正的殿主子想办法,如意却漠然缄默,只是苦涩地笑,好像所有受到伤害的人一样,如同弱花残叶让忽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摧残了心灵,清秀地脸上溢满了委屈,悲愤与疲惫,倘若还有更多,雪歌就看不透了。 “雪歌你先回去吧,我很好。”如意疲倦地说道。 “那,那我明天来看你。”雪歌不放心,临走回首看一眼,用袖子抹一把泪提着小食盒走。雪歌细心,把带来的烛灯留下,添上如意房里原来的那盏,房间里灯火明亮起来,能叫人心情轻松些吧。 如意又呆呆地坐了很久,背倚着床柱,身体慢慢往下滑。 “皇宫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缁色云竹纹锦囊,嗅着上面熟悉的香味,手掌握了又松,一根根手指颤颤地,挣扎半晌才终于忍住没哭,眼神恢复刚刚的阴森诡谲,像一头孤狼,认清了事实,却不肯后退。 她没有骗雪歌,今天的一巴掌,真的狠狠地打醒了她。 进宫几个月,她第一次拆开了这个锦囊。 “桑熙……” 从进宫前一夜,沉默地楼主给如意的这个锦囊中,如意慢慢摸出一张纸条。 58 螳螂捕蝉(上) “我不要成为宫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什么? 如今代替薇玲姑姑掌管丽景轩的另一位姑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些许问题,不然怎么听到了最不可能的话。 “我说我不要成为宫娥,最后筛选,把我排除在外。” 面前的少女敛着性子,冷冷说道,额间的金色虞美人熠熠闪烁。 “可,这又是为哪般,以你的才艺,留下来,不费多少时日就定能称为宫娥之首,岂非你喜欢委屈自己在原来的小教坊里?”平时看着丽景轩那三个超群绝伦的乐子同进同出,同心同德,听说她们背后已经有了某些大人帮助,宫娥之位都已是她们的囊中之物,再过五六年等这厉害的三个少女扶摇直上,接过管理皇宫宫娥的尚乐宫一职,她这个曾经教导过她们的丽景轩姑姑想必也能沾光不少。就是存着这种心思,所以身为姑姑的她才事事纵容,对这三人青眼相待,“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的两个姐妹知道吗?” “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无须通告她们。” “这……你的理由?” 少女不耐烦了,“理由?我原本就跟薇玲姑姑交代了一遍,谁知转眼薇玲姑姑不知所踪,丽景轩草率了事换姑姑,此番是要害我又要多费口舌说一次。” 想不到这个少女私下与平日表现有这般大的出入,口气嚣张无礼,姑姑瞠目结舌,接不上话。 “没有理由,小小宫娥我还不放眼里,此番进宫,是我身后的那位大人精心安排,待我离开皇宫后,大人自有更好的位置给我。” 原来传闻是真地!难怪这个乐子少女态度从刚刚开始就这般高傲。口气如此之大。姑姑为自己地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既然这是你地意愿。姑姑我也不勉强你了……”姑姑忽而唉一声。拊掌苦恼说道。“但你才艺地确是百里挑一。较这批其他教坊送进宫地乐子出色很多。到时候你表现遥遥领先。我要最后不挑你。这……难以服众啊。” “简单。到时候我称病。勉强抱病参选。随便表现一下。” 姑姑一怔。点头。“也是个办法。” “很好。” 微微思索一下。姑姑又俯首问道:“那你地两位好姐妹……是否也是这一般安排?” 少女冷笑说道。“什么宫娥。叫她们争去便可。莫叫这些鼠目寸光地乐子们知晓我地事。你给我保密。” “好姐妹?笑话!” “人在华嫔那儿?” “是的。娘娘。” “这个华嫔为下三品官家侍妾之女,出身不够高贵,初进宫来时候常常受气,但她为人胜就胜在够心思活络。懂猜测人心,很快就见缝插针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曾经她多么不可一世,在后宫中也是一个横行嚣张地人,我去年身为当届秀女初初进宫,就想过大树好遮荫,当时我鲁莽争上心切,叫她看出破绽,才结下这种仇恨关系。难怪了。”暗香萦绕。富丽堂皇的华殿中,董嫔抚榻深思。精致的脸上一片平静宁和。半年宫中妃嫔生活,这位年轻的董嫔行事想法比过往周延不少。“她也算抓到了一张好牌。” 前日母亲进宫相聚,带来了父亲的口信。董嫔一想起那个贪得无厌的父亲,心中就涌上无尽绵绵地恨意。 “无依无靠的华嫔是依靠自己爬上去,而我董嫔何尝又不是。” “娘娘莫须动气,”在一旁侍立的陈嬷嬷恭敬地为董嫔奉上宁神清茶一杯,束手谄笑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华嫔是东施效颦,学娘娘想用手上的那人换取回皇后娘娘的信任,但在奴婢眼中,那个什么华嫔哪里及娘娘万分之一的聪明。” 往日陈嬷嬷都是这般奉承的,今日却马屁拍在马腿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倘若华嫔只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头脑的草包,本宫当初就不会栽倒在她手上,以致吃了这么多地苦头!”心烦意乱的董嫔大怒,喝骂说道。平日里董嫔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待殿里的宫女奴才是极和蔼的,特别是待陈嬷嬷,很少摆什么架子,而此时气极了,话里地“我”骤然换成了冷冰冰的“本宫”。 “娘娘请恕罪!娘娘请恕罪!” 陈嬷嬷惶恐。 “华嫔她动作倒快,把人抓在手心,怎么能瞒过皇后娘娘的法眼,那日瑞宁宫的莲羹会,皇后娘娘不又赏赐又柔声细语,不就变着法子说默许了她的行为了么?!如今这个华嫔重新得到皇后娘娘的撑腰,她就是真草包,本宫也不能大意!” “是奴婢愚钝,奴婢不才,娘娘莫气坏了身子。” 红牙碧串胡琴秦瑟,丽景轩为了乐子们准备好一切,光三十弦大瑟六相二十四品琵琶就足有百架,轩中湘帘绣幕绮疏,佳丽笛筝,锦瑟犀毗,所用云舄佳茶,簪花衣帛并皆上品,还有绣房安排的绣女给一些乐子们做衣装束,只为这些也许再无第二次机会进宫的少女们能尽全力,不留遗憾,加上皇太后六旬万寿大典的准备,半年来陆续送进宫来地锦缎丝帛,宝石美玉琳琅满目,错光耀彩,乐子们由斯沾光,所得所取极其华美雅逸,目光所及之处罗绮芬芳,十丈春红百丈娇,南江近年最盛一次宫娥筛选也不过如此尔尔了。又传后宫妃嫔,到日临场观赏,最后评为佳者甚至可与一众宫娥一起,于万寿盛典地殿前御宴中献艺。 “各国使者云集。” “能于御宴一显才艺,足够自傲半生。” “蓝采班的爱凤姑娘琴艺一绝,能为她这种艺者伴舞轻歌,乃一大幸事。” 所有人心里都这般想着。 气消了不少后,董嫔蹙眉吮一口茶,忽而问陈嬷嬷这一句。 “那个楼里出来地,叫绻什么的乐子。现在还活着?” 陈嬷嬷马上应道,生怕再惹怒主子。 “给皇后娘娘罚到了暴人库,听说还活得好好地,要参加乐子的最后筛选了。”也是个命硬的家伙。” 说起“绻胭脂”这个当初自己想直接活埋掉的对象,董嫔眸子中稍露一丝愧意。但很快就忘怀了。暴人库是个怎么样地地方,她经奴才们的口知道,既然那乐子连这种地方都熬得住,称一声命硬不为过。董嫔不知道的是,这一个词,几乎已经成为了化名为绻胭脂的如意的代名词。 说一个人命硬绝不是褒义。不如是哀叹道她命苦,心不够硬。 “她现在还待在暴人库?” “回娘娘地话,那丫头似乎有点本事,给诸福殿的主子留下了“诸福殿……是白妃娘娘。”对这位跟皇后娘娘一样年纪,入宫多年的老妃子,董嫔算有点印象,好似是跟皇后娘娘一起进宫成为秀女的那一届的人,是当年的那些人儿里。果实仅存地几个之一,为人和善,不似有大智野心之人,已经很少干涉后宫中的事。董嫔猜不到这位一无所求的白妃娘娘留下这乐子是作何居心。 千思万绪过心头。董嫔用修剪过的尾指指甲在杯沿划个弧度,掸了掸,有了主意。 “罢了,陈嬷嬷,你给找一个人。” 她这样淡淡地说道。 “你刚刚上哪儿去了,止水?” 青容止水步过去,手里拿着本蓝色封面线装书籍,刚进来就顺手关上门,背后传来了桑熙那一把腻人的嗓音。 “我不需要跟你交代吧。” 她冷冷地轻睨桑熙一眼。只是这般答道。 “的确不需要。素素姐从白天开始就不见人影,你下午又不知所踪。留下我一个人对着一帮木头般的乐子们,知道不。我很闷。”桑熙夸张地叹一口气,头上蜻蜓状金步摇珊珊作响。她今日穿了桃红色素绡单衣,合领与宽袖上细密缝制了扑花的彩蝶,与松花色百褶裙上盛开地碎花遥相成趣,脚下一双菱纹绮履,头上是跳脱的双髻。桃红松花金步摇,佳人梨涡浅笑,最为娇艳。“你又去找书看了,想不明白,我俩和素素姐三人成为宫娥皆已是板钉上的事了,你这般勤奋日夜找书看,是为了什么,你一旦看书就不理睬我了,真无聊。” 桑熙这样说道:“天天看,你也不会烦的吗?” “桑熙你还不是日夜去找别人地麻烦。” “好玩啊!”桑熙理所当然地嚷嚷,欢快地晃着自己的双腿。“我教坊里的姐妹和嬷嬷们都是教我这般玩的。” 止水抿唇,受不了桑熙偶尔的孩子气事实上,好像她们三人之中,是她青容止水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吧。 “真想不明白你这种人怎么会成为出色的诗妓。” “我们的桑熙她天赋好啊。” 刚刚站到门口的倪素素开口帮桑熙答了,掩着嘴眼角带柔柔地笑意。“素素姐!你可回来了,我们再去找那个好玩地绻胭脂玩吧,像上次一样。”桑熙扑过去,吐吐舌头揪着倪素素的衣角撒娇,一边兴奋地建议,眸子中闪现慑人地光。 像上次那样,蹂躏如意。 倪素素的回答叫桑熙好一阵子失望。 “这次恐怕不行,桑熙。” 59 螳螂捕蝉(中) 四四方方的丝帕,上面不知经谁的巧手,绣着一朵妖冶美丽的花,花瓣反卷如龙爪,花色娇艳,如火,如血,如荼。 “这是什么?” 桑熙好奇问道。“从哪儿来的一方丝帕?孤零零绣一朵,怪古怪的。” “丝帕是我从青宫里的一位女官那儿得来。”倪素素半眯眼儿笑道。 “青宫?”皇太子殿下住的地方,桑熙来了点兴致。 “神神秘秘,丝帕有何故事?” “知道这次南江国皇太后六旬万寿,各国来贺的使者中,哪一位最神秘最引人注目?”选择不先回答桑熙的话,倪素素反而给她一个问题。 “怎么突然要问这个,”桑熙装作思考一会儿,就拍手笑道:“这个我知道!是一个老头。” “打住,什么老头,”桑熙的称呼真是大逆不道,倪素素嗔怪地斜看她一眼,“是乌兰国的清禅大师嘉呼图克图。” “哦,什么大师都好,那个乌兰国神神秘秘的,听闻他们信那个什么活佛,笑死桑熙了,”桑熙甜甜一笑,模样娇俏,吐出来的话却毒辣。“那叫什么大师的老头,我是远远见过一次,不像是个有趣的人。” “难道有趣了,你敢连大师也招惹么?别太任性,爱玩也要有限度。”“素素姐。你最好了,就别跟桑熙兜圈子,桑熙以后收敛一下还不行么。”扁着嘴,桑熙嚷嚷,着实好奇着丝帕上地花盒那位神秘的清禅大师的关系,她快快干脆地认了错,追着就继续问。“素素姐你快说,这怪模怪样的绣花是什么来历,又跟那个什么大师何干?” 桑熙根本就是死性不改。 在一旁研究丝帕上地绣花。脸色沉静地青容止水有点心得。蹙眉说道:“这不是死人花么?” 一语中地。 死人花。是民间说法。正确来说。此花名为彼岸花。 在民间。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这六天都是上坟地日子。而彼岸花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才叫彼岸花。它生长地地方大多在田间小道。河边步道和墓地。所以别名也叫做死人花。一到秋天。就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地花朵。整一片彼岸花看上去便是长长地一道触目惊心地赤红“火照之路”。 南江国上下都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妖异无比地花。都说这花不祥。别说在绣品上看不到。日常用品中也不会使用这种花样即使这彼岸花如何美艳动人。摄人心魂。 佛家语,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花。 “止水果然聪明,一眼就发现了,”倪素素点头,朝青容止水投去嘉许的目光,“我也觉得这绣的很像彼岸之花。” “死人花又怎么了?”只有桑熙一头雾水。 “桑熙你不爱看佛经。不懂此花的涵义。”青容止水。冷声说道:“佛经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只开在冥间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梵语又称摩诃曼珠沙华,原意天上之花,天降吉兆四华之一。至善法华经佛典中也说,曼珠沙华是九天碧落上开的花,红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业自去除,花落到了冥间,吸浸忘川之水,就变为表灾难、死亡与分离地不祥之花。” 乱坠天花有四花,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殊沙华。 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不懂不懂!神神叨叨的,死人花就死人花了,还什么天降吉兆四华,什么忘川之花,我又不信佛。”听止水一段话,桑熙头都痛了,“那些佛受千人拜万人拜,怎么不见他们下来为我们凡夫俗子做些什么,桑熙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其实又一无是处,只是要我们来全力讨好的家伙了。” “以前,楼里的嬷嬷有人信佛,在我耳边喃喃叨叨了几年!烦不死我。”桑熙说着,原本明朗的眉角漏出一点不痛快和隐秘地怨毒之色,不用说,倪素素与止水都猜到了这个桑熙口中的嬷嬷最后是什么下场。 半年相处谋事,她们两人若还摸不清桑熙的性子,还称什么最优秀的官妓。 “桑熙你何必这般气极,像我们这种人,信佛才是奇怪的。”倪素素笑着,柔声道。 “止水念一串出来,触我霉头。” 桑熙又瞪一眼青容止水,而止水冷冷地对她说道:“我不过照本宣读,解你疑惑。” “一点不好玩,这死人花跟那个老头什么关系?” 言语间,脸色沉下去的桑熙对乌兰国清禅大师毫无尊敬。 倪素素拉着两人在房间里坐下,才说道。 “前些日子,听说我们的皇太子殿下与这位乌兰国的清禅大师嘉呼图克图某日相谈正欢,清禅大师居然涌起了收徒的想法,就交给了皇太子殿下绣有此彼岸花地锦袋,让皇太子殿下参详。”倪素素莞尔笑了笑,“现今,整个皇宫里地人都知道这事情,这花的绣样,也是从皇太子地青宫传出来了,反正那位清禅大师也说了,只要谁有所悟,即使只是只字片语都可于他道来,他只求有慧根的有缘之人为徒。” “乌兰国地大师要在南江收徒弟,此事非同小可,无论最后是谁被选中都好,南江与乌兰两国也算有了一座桥梁了,日后与野蛮的北辰国再战,南江也多加了筹码。” 从版图上看,乌兰,南江,北辰三个国家紧紧相靠,就如同一个稳定的三角,过往数百年南江与北辰的边境之争,乌兰从来都是冷漠的旁观者。 “皇太子殿下愿意把机会共享出来,倒真的一心为南江国好。” 青容止水点点头。 “这大师也狡猾了一点,信仰不同,国家不同,对这种花的见解就不一样,我们南江称这种彼岸花为死人的不详之花,但到他们乌兰就难说。”倪素素指尖在丝帕上轻轻地划动,淡淡地说道,“能让这位大师贴身带到南江的,可能是不祥之花么?” 又讨论片刻,端详着那丝帕上以酡红色丝线一针针绣得妖艳的花,桑熙的眼神变得怪异。 “素素姐,你整个白天不见踪影,就是去打探回来这个消息……?”她歪了歪头,头上蜻蜓状金步摇轻轻摇动。 “难道这个消息不有趣么?” “比那个什么老头有趣,但是,”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桑熙怪声笑道,“嗳,难不是素素姐你,想要去给那个老头当徒弟?” 哎一声,倪素素以香袖掩嘴。 今日倪素素一袭缃色宫装,发髻上特别的连排双股银钗流彩光泽不止,听到桑熙的话,就再笑道:“看桑熙这小脑袋想的都是什么奇怪东西,说得好像真的一般,倒不像天方夜谭。” “素素姐就没这想法?” “想,怎么不想,但我不过在想如何利用这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倪素素三人在丽景轩再无要对付的刺头,众乐子们是对这三人服服帖帖,俯首称臣,倪素素要想害人还找不到对象,要说利用,目的只可能为了提高她们三人的地位。“止水,你饱览经书,熟读佛典,你有何想法,先道来听。”倪素素问青容止水。 “佛典有何用,乌兰国不信佛。”青容止水斟酌一下语言,“这个收徒,应该是南江与乌兰暗里达成一致,建立某种纽带的结果,清禅大师在乌兰位居高位,他的徒弟日后极可能是要继承他的位置权力,看起来好像我们南江占便宜,难就难在我们多乌兰这个宗教大国了解不深,这个徒弟到底能起到何种作用,怕还是未知之数,我不敢断言。” 她讷讷然,自言自语。 “奇怪了,我怎么觉得这绣上的很眼熟?” “止水你怕是在哪本书上见过?”桑熙一阵抢白。 “难不成你在皇宫里见过?” 这种代表死亡的彼岸花在南江的风评这般差,南江皇宫里怎么会种植,要说青容止水在皇宫里见过,几率太小。 “看书看昏头了吧,止水。” “比从不看书的人强。”青容止水冷冷瞥桑熙一眼,也觉得没道理,暂时把心中莫名的疑惑放一边,用不确定的口气说道:“大概……我就猜到这么多。” “止水说起来,我也模糊有点觉得,这绣花样式可在哪儿见过……”这时候,倪素素却抚着脸颊,如水温柔的眸中一闪而过茫然之色。 “啊啦,真奇怪……”她说。 桑熙睁大眼,看着两人。 比起其他两位姐妹,桑熙的观察力似乎差一点,很少注意身边的事物,所以根本就记不起来自己看过这个东西。 其实青容止水与倪素素的疑惑,很容易找到答案。 她曾经在如意身上见过一方相似的丝帕。 不过那丝帕上面的彼岸花,是用白银色丝线绣成,**如雪。 60 螳螂捕蝉(下) 乾南宫的秦少监觉得,他最近自己有点倒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入宫二十多年,去年一直服侍皇上的老公公离世了,他就幸运地被提拔上来补上这个位置,下面一堆小的天天孝敬,他办事伶俐,虽然因为年纪轻毛躁,也还深受皇上赏析,在皇宫里总算是个人物,日子也过得滋润,想着过些日子他可能可以摘掉少监的名头,变为太监总监,心里美滋滋。 哪知道最近半年时间,麻烦一个个找上门。 首先,病痛缠身的皇上喜欢闲时到念樨殿坐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死去的樨妃在皇上的心中地位不一般,养移气居移体,皇上爱对着那棵老树发呆缅怀过去,做奴才的只能尽量为主子创造个安静恬然的环境。就是好几个不懂事的妃嫔透关系给爱财如命的秦少监塞钱,暗示要在这念樨殿搞点动作,想创造些什么意外美艳相遇的,秦少监是眼睛一闭,把人礼貌恭敬地请回去,打死不收。上次有个公公为财铤而走险,在皇上摆驾念樨殿的时候放进来一个秀女,皇上二话没说,就叫人把人拖出去杖毙了,别开玩笑,他秦少监再贪财,也要有命享受。 有一次他疏忽了,叫一个一脸懵懂的年轻丫头不小心溜进来了念樨殿的后院,刚刚好皇上就在那儿,他当时是真的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那些带刀侍卫都要把人拖走了,照旧下一个要杖毙的就是他,千钧一发的时候皇上居然阻止了,看起来还很喜欢那个傻呆样的丫头,叫侍卫把人放走。 满天神佛保佑! 那个丫头穿着木屐嘎嘎跑,额间且贴描着金色虞美人,看应该是最近进宫的乐子了,秦少监心中把丽景轩里教导乐子的姑姑痛骂一顿。又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庆幸无比。 事后皇上居然要找这个丫头,秦少监愕然,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也许可能就造就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地奇迹。 问题是,找不到人啊!他翻遍了丽景轩,都找不到那个丫头,就好似她从来没有在皇宫出现过。找不到人,无法交差,也是皇上皇恩浩荡。仁厚,没多加处罚他,但这事就成为了一大疙瘩,天天夜夜在他心里烫着,睡不好吃不好,你说要哪天皇上忽而又旧事重提,要问他这个奴才的罪怎么办。 那天,南江最孝仁的皇太子殿下与皇上在念樨殿的后院一段话,秦少监听得心惊胆战。 皇上问。都准备妥当? 皇太子李靖皓答曰。父王。孩儿出宫一趟。去见个一直想见地人。 沉默半晌。皇上再问。出宫。是想见见她地孩子? 皇太子李靖皓恭顺答。是地。父王。皇上说。你母后知道吗? 皇太子李靖皓再答。母后不知道皓儿地打算。 皇上摆手闭目。去吧。顺便给我带去一句。 皇太子李靖皓静候。 皇上注视着皇太子身后的木樨老树。 眼观鼻,鼻观心,眼眉儿狂跳,秦少监低头是当自己地一株小草路边一只蚂蚁,不该听的绝对不听。听了也马上忘掉。 听说最后知道了皇太子带着芸公主和伴读大人出宫是去哪儿后,瑞宁宫的那一位尊贵的皇后娘娘彻夜抄写佛经,第二天又病倒了,御医说是激怒淤积于心,皇太子李靖皓还急匆匆去瑞宁宫探望来着,身后还带着一堆珍贵药材。当然,南江国雍容慈祥的皇后娘娘是不会把南江最孝仁德厚的皇太子怎么样,两母子母慈子孝,没过几天皇后娘娘好像病情好一些。又聚集一帮宫中妃嫔开起了赏花聚会。而南江国最最英明神武的皇上还是天天摆驾到念樨殿,对皇后娘娘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的冷淡。秦少监这个奴才。只在午夜梦回里跟老天借地胆子,才敢痛苦地嘟哝梦呓几句。南江乐正氏和李氏都是厉害的喜怒无常的主子啊。 三年一次的选秀女,一年一次教坊的乐子进宫,两样连着来,后宫吵吵闹闹,天天都死人,这些小女孩就不歇息一下的,皇后娘娘赏罚分明,也算是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前一阵子还是死了一个晴翠宫的主子,皇太后六旬万寿在即,各国使者来贺,这种时候出事,皇后娘娘能不恼火么,能不气得发病么,后来连着用雷霆手段整治后宫,好多平时仗势嚣张的乖戾奴才给拔了舌头挑断了筋扔下井,就他秦少监也如惊弓之鸟,天天悬着脑袋,送进门的孝敬也不敢收了,深怕犯一丁点错。 他又担惊受怕又是惴惴不安,揣测着皇上地心思,天天反复记着的就是那个他总找不到的乐子丫头! “乌兰国的事情,办妥否?” 念樨殿荒凉寂然的后院,那一棵巨大的桂花树上盛开着淡黄色的柔软小花,纷纷扬扬,远远望之如披着一层厚厚的香雪。 一张黑檀旧椅,把手早被磨去了油漆地光泽,一个迟暮的老人,亘古不变的地方。老人轻咳两声,抬首看纷飞的小花。 站在皇上身后,秦少监这个年轻的公公不敢伸手揉因为花粉而发痒的鼻头,束手小心守候,任南江最尊贵的两父子进行一番对话,凛然把自己当成无识无知的大石。 “大致上已办妥,目前,差一个人选。” 皇太子李靖皓这样答道。出宫一趟回来后,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丝变化。这个十九岁的少年眉宇透出一种华丽尊贵地气质,紫色五爪云龙太子袍,腰间一条明黄丝织带,上有龙文金圆版四块,中间嵌蜜石、东珠。继承皇后娘娘年轻时地美貌的面容,白皙秀气,笑起来有浅浅地酒窝。 很少人能看出,这个少年的本性。 “母后与皇太后决定地事,孩儿未曾出半分力。” 听李靖皓这样说道,当今皇上只是把他唤到跟前来。“你过来。” 待皇太子上前扶着黑檀椅子,老人淡淡说道:“转二十年,你已及冠,从当年怀里的婴儿到如今的南江皇太子,朕看着你成长,三师跟朝中大臣倾尽所有教导你,你担当大任成为一国帝王的能力,朕不会怀疑。” “为你挑选太子伴读,即为你挑选未来的大臣,这也是最后朕能教你的,南江国日后如何看你,若不能光耀繁荣,你不要下来见朕和先祖们。” “孩儿明白。” 老人脸色不好,又咳几下。从声音听不出多少痛苦,但老人眼角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站在后面的秦少监见了一惊,连忙叫人来奉上温热的药,同时挪椅铺垫子,不叫尊贵的皇太子一直站着,只是皇太子李靖皓要求撤了这些,依旧站着,还淡淡地接过碗,细心一勺勺替老人喂药。“不用喂。” 百病缠身的皇上淡然道,已经厌倦日夜服用了这些以全天下珍贵药材熬制的御药。 “你把心思放到朝政上。” 皇上不喜皇太子过于优柔,李靖皓只是一笑,没有尽孝劝说些什么,把药给身边的奴才拿走。 “其实刚才,孩儿以为父王会先问孩儿出宫的事。” 他眼角含笑,一派温柔谦和。 “出宫一趟,孩儿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老人摩挲着椅子把手,研究着这一句话,冷硬的脸上慢慢地,洋溢一种怪异的欣然,细看类似难得的喜悦。“这一句够了。” “你很喜欢她的孩子?”他问道。 “回父王,她是个很特别的人。”皇太子笑答,“孩儿很高兴,在宫外见她这一面,我们谈了不少。” “看来,你的评价对她很高。” “这点判断的能力,孩儿还是有的。” 继续这个话题,似乎觉得有意义,鼻翼被温柔缠绵的花香触碰,眼前老人的那张黑檀旧椅都被衬托得有了温馨的颜色,皇太子柔声笑道:“父王也知道,她年前突然进了一次宫,孩儿很好奇,才想到出宫去见她一面。” 去看她到底是否威胁得了他。老人似乎懂得皇太子的这份好奇,长时间闭眼默然,倚着椅背的身躯好像一座黎明前的孤城。 “很多年前,朕就没能下手。” 皇太子安静地聆听。 “朕的遗憾要带进九泉之下。”摩搓指上玉质上佳的玉扳指,等它慢慢渗入了温度,变成这衰败身体的一部分。“对你的大臣好一些,对你的母后好一些,然后,至少在朕还呼吸着一口气时候,不要妄图对那个楼里的人出手,而待朕入殓后,” 深深浅浅的伤痛刻在话中,南江国的皇上这般沉重地,一字一句地嘱咐道。 “哪管你要取谁人头。” “止水,我才想起,你前天的话错了。” “哦?”青容止水犹豫一下,放下书,静静看着倪素素。 “佛光无边,却传不到乌兰国,但事实是乌兰国也不是不信佛,传闻不是这样说么。”倪素素换着各种颜色的丝线绣起那朵神秘的不祥彼岸花,让这花在一针一线下变幻着,又见桑熙在一旁百无聊赖懒样子,她抚颊清雅地一笑。 “他们举国上下所狂热迷信的,只有他们唯一的活佛乌昙华。” 61 奇逢 一句佛法无边,倪素素像个虔诚的佛徒。 韵华斗丽蓉春时节,姹紫嫣红,芬芳满园。未管各家各人如何暗斗,来日又有何种阴谋,只为不空负大好春光,宫女妃嫔羞答地步出深深内殿,在院子中曲池旁放纸鸢,巧荡秋千。杨柳依依,恍然少女荡起的裙角流苏,有言正月踏雪寻诗,寒夜探梅,二月围炉博古,庭院观花,三月闲亭对弈,文窗刺绣,四月杨柳荡千,碧池采莲。又闻瑞宁宫皇后娘娘再邀众妃嫔赏花观月,后宫表面粉刷一层太平安乐,掩饰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矣。 时有几个宫装女子围坐一起,轻声细语,道尽宫中琐屑。 “我殿主子最近得一奇香,焚香沐浴,殿中香气弥散……” “董嫔娘娘和华嫔娘娘各献南海大珍珠一串,凝血玛瑙一枚,叫皇后娘娘好感欣慰……” “听闻谁的殿里又少去了几位宫人,怕不是惹主子不快……” “哎?不是芸公主的鸾宫……” 每当语及秘闻怪事,众人一阵哗然,低头唏嘘,各有心思。 “怀大人近半月不曾进宫,不知是否……” 秋千飞荡,有好事宫人在秋千上缚着几条七彩丝带,一飞一荡间彩条舞动,在和煦的春光中,飘飘然恍若仙子之绫。犹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怀大人,俏脸悄然飘一朵红云。 一旦提及这个倜傥少年,宫女们绞绢咬唇,含羞带怯居多,又有人猜,太子伴读大人原在月前就被体恤臣子的皇太子放假回府歇息。只是怀大人知有要务在身不敢惰怠,一直撑到伴皇太子微服出宫。终于已尽臣子职责而累倒。如今天天在府上卧床休养,皇太子殿下还往大人府上派人送过几次珍贵补药,真乃君臣一心。怀瑞之甚少进宫了,宫女们痴心只相信这个不知是谁杜撰的版本缘由,不约而同地忘却了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怀瑞之痴恋上宫中一个丫头的那个流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又有人拿出绣着彼岸不祥花地丝帕。道起最近宫中引起轩然大波。暗流急涌地大事。 “那个什么乌兰国大师。他们之国为何独爱这种晦气地花?” “我殿娘娘说。各国风俗不同。这彼岸花在乌兰。没准可能乃神圣之花呢。” “奉死人花为圣花?好生古怪。姐妹们猜。最后谁人能答出大师地哑谜?”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茫然摇头。当然也有人想过。自己要是好运把这天下最玄地哑谜答案撞对了。成为乌兰国大师地徒弟。然后走出着深深宫墙。远赴乌兰。但谁都知困难重重。何况乌兰国如何。还没有一个统一地说法。这个神秘陌生地宗教大国令人心向往之地同时。也叫人好生畏惧。 宫中争斗多。从不缺是非。宫人对此乌兰国大师一事是一知半解。聊下去索然无味。转会儿又聊到皇太子李靖皓地大婚一事之上。 这也不是秘密。宫中人人皆知,皇太子殿下将在皇太后万寿大典过后。就迎娶正妃。与南江国最得民心地皇太子殿下共偕连理,这个未来的南江国皇后,最幸运的女人,就是当朝文官之首内阁大学士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的亲生妹妹怀氏。在南江连续出现了两位乐正氏皇后之后,皇太子殿下没有迎娶乐正氏之女为正妃,这大出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但静下心细细想来,又不得不兀然拊掌大叹,承认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连续出现了两位乐正氏的皇后,已是乐正一族最荣之时,如今南江的皇权,谁不道是掌握在两位后宫中的妇人手中,乐正氏与皇族李氏地利益矛盾只待一个激发点,就可完全爆发不可收拾,加之年前民间传入宫中的流言蜚语,直指乐正氏一族有狼子野心,乐正一族反思的结局,就是作另样的妥协退步,为皇太子寻一个非乐正姓氏的正妃。 朝中谁不知道内阁怀大学士与乐正一党同进同出,选内阁大学士之女,皇后和皇太后十分放心满意。只是这最后结果,便宜了局外的内阁大学士,儿子为太子伴读,未来重臣,女儿做皇太子正妃,未来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内阁大学士估计要好几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别过皇上,从念樨殿步走出来,皇太子李靖皓退去了身旁的侍卫宫人一干人等,只留下在暗处的影卫。 背手闲步于精雕细琢地亭台流阁之中,神色淡然地皇太子一句一句反复斟酌刚才与父王的对话。 散了一众侍卫奴才,要一个安宁寂静地环境思考问题,是皇太子的习惯。 只是前一阵子,他还习惯了身边仍有一个怀瑞之。 什么叫臣子,有用地奴才。 微风中带来幽幽花香,如上好锦缎一般平滑的白云平缓铺在天际上,四周一片祥和宁静,只有不远别处宫殿隐隐传来的少女嬉笑之声,点缀这日光景,如诗如画。念樨殿外,隔一红色宫墙,皇太子李靖皓却忽而听到了一声如泣如诉的叹息。 “什么人?!” 在暗处的影卫首先反应,怒喝。 是有人从秋千上掉下来的声音,诶一声,密密细细有人迈小步从宫墙后走出来。 “奴婢该死,打扰大人雅兴,请大人治罪。” 一个身段风骚,面带桃色的宫女不知从那儿角落奔出来,靠近皇太子脚下就跪下。 这个宫女的头快触到皇太子的鞋面,皇太子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很纯粹的厌恶,他不着痕迹地移步,轻声问道。 “刚才叹息的,是你?” “是的。正是奴婢!” 皇太子贵不可言,加之在众人眼中是完美无暇地温厚性子。宫中时有求富贵心切的势利女子千方百计耍手段接近皇太子。像眼前这种场景,不知已经发生过多少遍。 这个宫女毫不掩饰那份疯狂似地热切,当着她地面,面带微笑的皇太子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你。” 温柔笃定的话音未落,那个宫女已经绝望地被影卫拖下去。 真正发出这声叹息的。另有其人。 或许是刚刚见过父王,心情正佳,抑或是这春日绵绵一声叹息怎么听都格格不入,皇太子温柔湛亮的眸子滑过一丝丝笑意,阻止了影卫们上前去抓人的举动。 “莫要本王请你出来。” 隐隐约约,看见墙后疏密有致一排排青竹,竹影斑驳,半刻后红墙上探出半只小手,忽又缩了回去,动作间叫人只看见如云发髻地一角。上面戴着朵含羞的小黄花。 竹声清脆,斜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等了半晌,从影子看到,墙后人贴着墙边频频顾左右,时而跺脚,似乎怕极羞极,又寻不到退路,烦恼无比的样子。 再不出来。皇太子难得的好耐心也将用完。 “奴。奴婢该死……” 同样的一句话,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怯生生的声音,柔软好似秋天稚鸟身上的绒毛。听之,叫人心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人儿千呼万唤始出来,犹含羞带怯。从墙后探出人来,墙外的人先是看到一个宫中宫女最常见的双环髻,发髻上零星点缀几朵桂花,估计是念樨殿地桂花树顺风把飘落的花儿吹到这院子里来,给有心人拾起戴在发髻上,艾青宫装的裙边系着月白宫绦,细细的流苏调皮地流连在丁香色的绣花鞋旁,匆匆一个侧脸,半月似的下巴,双眸剪秋水,脉脉欲语情来翠黛低,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白兔。 这个莽撞的小宫女出来行礼伏在地上,就怕得不肯抬头了,娇躯微微发抖,估计她压根没看清眼前的是谁,胆子小得很。 “何事叹息?” 皇太子问道。 “抬头答话。” 可能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又也许是给这一声淡然清朗地男声迷惑了,小宫女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地贵人是一位年轻男子,却一时脑袋反应不过来,想不起还有哪位尊贵的男子有资格行走后宫之中,应声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齐额地刘海下脸若银盘,眼似水杏,眸子写满了茫然和丝丝遇见到陌生男子的无措。 奴,奴婢该死…… 还是这句。 皇太子从头到脚地,端详着眼前似乎未满十五地小宫女,连她脸上细微的神色都不放过。 “不要让本王问第二次。”他莞尔说道。 又下意识地诶一声,小宫女露出怯弱的神情,“请……饶恕奴婢,奴婢在宫中,想念家乡亲人,才……” 进宫时日不长,想念家乡无可厚非,这个小宫女好似毫无心机,看她畏畏缩缩,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这次真的是一个意外,一个叫这个小宫女可能认为是噩梦的……很美好很值得回味的相遇。 “这儿是哪个妃嫔的殿宫?”皇太子李靖皓柔声问道。 “回,回……” 似乎始终不清楚眼前年轻少年的身份,小宫女回了半天想不到怎么称呼,小脸憋急得红晕一片。也不想想这倘大皇宫,能自称本王,又这般年纪的能有几个,小宫女不是给吓得思考不来,就是本来小脑袋就迷糊。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 “回大人,是白妃娘娘的……诸福殿。” 62 敌手 院子红墙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发什么呆呢,一双眼眸通红的,雪歌?” 旁边有人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声音里有点意兴阑珊的意味。 雪歌她睁着微微红的双眼,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回头见一众殿里的宫女姐姐们在院子里踢毽子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殿里的活儿都做完了,主子也说我们可以出来玩耍一下,你怎么这般放不开心,坐到这儿角落来一个人发呆。”一个年长的宫女坐过来,带怨气地说道,快要拽着雪歌一起去玩。 雪歌用袖子捂脸涩涩一笑。 要说角落,那个绻胭脂才是坐到偏僻角落,这样大的诸福殿院子,一众十几个宫女在种植芙蕖的曲池边荡秋千嬉笑玩闹,不受欢迎的绻胭脂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都是日子苦闷,埋着心里有说不得的心事,无奈世间有无限丹青手,却总是佳人一片伤心画不成,雪歌握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看着上面一行行字,泪水簌簌地落下。 “怎么哭了?这是你的家书?” 有很多人渐渐围过来,注意到雪歌的异样,纷纷露出同情的神情。 雪歌在上次宫中探亲日,根本没有等到她的家人,回来精神消沉了很久。雪歌很少提及自己的亲人,旁人只模糊知道雪歌幼年丧父。家中只有一个慈祥地老母亲,进宫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见着雪歌在大好日子别人玩得高兴扫大家地兴。有些心胸狭隘的宫女也许有点不愉快,但看在雪歌她本人也很可怜的份上,暂时没人计较了。 “刚刚一直没见你出来院子一起玩。怎么突然出来了就坐在角落里独自伤心落泪了呢?”有人柔声劝说道。“雪歌最乖巧。莫再胡思乱想。回想那伤心事儿了。宫中这么多地姐妹。雪歌不会孤单地。” 有家不得归。家中无亲人等候地悲痛滋味。哪里说得这样轻松。说放下就放? 很少有人知道。二十多年前。南江皇宫里地发生过一次残酷地大火。 “诸福殿……” 这个迷糊小宫女是这样说地。 皇太子念着这个殿名。像仔细咀嚼着一段躲在阳光底下暧昧不清鲜血淋漓地历史。 “诸福殿的你,想见一见家乡亲人吗?” 称不上鲁莽冲撞了他,她不过偶尔一声叹息,叹遥远的家乡亲人,不巧给路过的他听到。似上天约好的。端详着眼前的小宫女,皇太子慢慢忆起了在春前那一次御花园赏花万紫千红怒放争艳。他在亭下凝眸看着那无数飞舞的花瓣,回首侧身发现了。独独有一片柔软的粉白花瓣,缓缓地,宿命般地舞落到了自己手中的冰冷酒杯,触上一霎那,柔弱得似一声浅浅哀叹,他似乎地确听到了。 原来他地好心情来源是因为这个。 拢在镶黑边的袖子里,自己地指尖一寸寸地冷下去,皇太子李靖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他这般问眼前的小宫女,神色淡然。当做奖赏也好,一时兴起何妨,掌控身边人地人生,从来是他的权力。 “回大人,见,见不到了,太远……” 意料中的回答。 庸人总以为距离是难以跨越的隔障,忽而又想起自己刚刚步出的那个念樨殿,皇太子勾起嘴角很晦涩的笑。 天涯咫尺,好受过阴阳相隔么? “倘若本王赐你一次机会,见,还是不见?” “呜……”这个小宫女眨眨眼,缩着身子嗫嚅半天,却是低低哭泣了,发髻上的小朵桂花下一刻就会凋残的样子。“回……大人,奴婢该死,见,见不到了……” 皇太子觉得他的指尖之冷已经传到了手肘部位,而原因就是这压抑的哭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上次宫中探亲日,奴婢已经被通知,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辜负……大人好意,奴婢真的该死……”一个怯弱少女在面前哭泣,就像一切宫中怨恨填膺接近疯狂的女人一样,但是这个少女极力装着坚强的脆弱神情不堪入目,甚至比刚刚那个跑出来邀怜的宫女还恶心。 很少有人愿意提起,皇宫里发生过的一次火灾,日后成为很多人心中磨灭不掉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天听说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乌云压顶,整个苍穹好像快塌下来,那火灾来得莫名其妙,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在皇宫深处悄悄地肆虐,转眼终酿成大祸。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一声声哀号恸哭被狂暴的雨点带到很遥远的远方。在有意无意地安排下,在之后地那些天里,所有人都沉默如同失去声带的哑巴。 当今皇后娘娘谈起此事时候,当今皇上谈及此事的时候,沉默又成为一张拙劣粗糙的面具。 这世上,原本有资格对他沉默的人就不多了,再过几年,那些曾经在面对他的问题时候沉默的人都寿终正寝,躺入枯寂的皇陵之后,他将能面对的,就会只剩下爬在脚边面目模糊的奴才们。 所以皇太子他很珍惜这种沉默,即使这让他很感憎恶。 “罢了,退下吧。” 好心情已经耗光,幸好这个小宫女没有做出更令他厌恶的事情。 原本以为是个高明的女人一场惊喜好戏,顶着稚子般纯净脸庞地猎人把猎物慢慢引诱进陷阱。从不是某一个人的专权,待会儿他要去鸾宫看望芸公主。不希望心情继续差下去。 小宫女听言微微怔,温顺地低头,一瞬间她徒然觉得眼前面容秀气如女子地少年好……可怕。 这个直觉叫她背脊窜过一阵令人颤栗的寒流。 “是的。大人……”她暂时想不明白自己做错地地方在哪里,糊涂应声连忙行宫礼退到一旁去,月白色宫绦曳地拖行。梨形领口中露出她嫩白的颈项。 走不出两步,皇太子停下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漓地回殿内,才发现突然少了一个人。 “怎么好好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众人脸色都不好。“没办法,跟主子说吧。” 丢了地那个宫女,是也属于在这个诸福殿里没什么人缘的家伙,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整天想着飞上枝头一朝变凤凰,总爱耍小聪明,也不大看得起别人,特别平时爱欺负怯弱好说话地雪歌,就嘲笑雪歌出身寒微,无依无靠。现在人不见了。伤心难过的没几个,反而是雪歌听之满脸愁容。像替那人担心。“怎么丢了的不是那个什么绻胭脂呢,丢了她我们更开 有人闲闲一句。引来稀拉拉几声附和。通报到诸福殿的主子白妃那儿,年老的白妃没说什么,命令其他宫女们日后要安分守纪,否则重罚。 “你在哪儿?” 半夜提着摇摆不定的烛灯在殿里走动,雪歌迈着步子不发出声响,在前殿一个角落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涂满棕红色漆的两人才能合抱的殿前石柱旁边,有人站在那里。 “这石柱子有什么好看的?” 对柱子后面地人这样低声说着,雪歌顿一下,不自然地笑着,真心道歉说道:“白天她们要我一起冷落你,把胭脂你一个人留在殿里,对不起……” “这石柱有两层漆。” “啊?” 雪歌在发出一声无意义地叫声后,自己有点糊涂。半年离宫,那一天越发接近了,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最后怎么都逃不了一死,雪歌告诉自己不要怜悯她,她也不会希望自己来怜悯她。“你别这么晚睡,不是过几天就要参加你地筛选了吗,雪歌没什么用,帮你绣一方丝帕好不好?” “新的那一层漆不超过三十年。” 雪歌浑身僵住,又看着那冷冰冰地大石柱,笑得勉强。“是吗?胭脂你懂得本来就多,雪歌就没能看出来……” “殿宫被毁坏过,现在的殿是在原址上按原貌重新修建的,保留一些原物,这大石柱就是。”淡漠得好像陈述事实的话语,一阵令人感到寒意的死寂后,少女从石柱后绕出来,,眸色澄清如水,洁白的额头,金色虞美人印记下的表情很冷,烛影下她平静的容颜有如同寒玉的光泽。“……我说的太无聊了,雪歌你听听就算,别放心上。”她见来人是雪歌,渐渐褪去脸上的寒霜,慢慢放柔了声线,“我马上就去睡了,雪歌你也早点歇息,今天你们玩了一天了。” 自那天从丽景轩回来,雪歌说不出绻胭脂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不敢直视胭脂的一双黑玉般的眸子了。 “早点休息好,不知你听说了没,今天莫名其妙殿里丢了一个宫女姐姐,主子也在生气,胭脂你一个人……雪歌有点担心。”雪歌说道。 “我知道。” 胭脂变得古怪了,雪歌心里想着,三个字,雪歌却半点听不出这知道,是知道白天莫名少了一个人的事情,还是知道雪歌的那份关心。 “我们回房都歇息吧,雪歌你说得对,我没什么时间浪费了。” 从第二天开始,好像要延续这丢失人的怪异状况,白妃娘娘的诸福殿陆续又发生一些失窃事件。 很多不起眼的小玩意失去踪影,再也寻不见,殿里的宫女们慢慢懂得惊慌。 63 点卯 当灿然曦阳突破云雾,夜露霏微溟蒙,呕哑门窗应景悄悄打开,清辉照耀下,如同闺中少女不予人知的美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同样的一日,若是在那繁花开遍的京都教坊千叠楼里,可能已经能听到轻微的笑声从这楼传到那厢房,不变的喧嚣绮丽,勤劳的丫鬟为主子小姐打水梳妆,摇醒宿醉丑态百露的官人们,一边收拾狂欢宴会之后的一片狼藉。 慵懒伸腰,倚门娇懒打呵欠,赤脚踏在桃木地板上,从脚底窜上头顶来的冰凉,人精神为之一振。金钗斜戴,彩带绮罗堆零乱,谁抛掷红绡无数,在低声喃道佳人再进一杯,楼里雕栏画槛,绮窗丝障珠帘罩十里,主称既醉,客恍然笑曰未。 乐人子与玉倌相倚出门,送马车轿子,有人约黄昏后月下再摆佳肴对酌,邀宴请歌。二八年华,秉性活泼的少女们跟随自己的师傅开始一日的学艺,莺莺燕燕笑作一堆。又促膝谈起谁家败家公子哥儿,官臣贡生趣闻丑事,有少女目光耀然扬言不过几年,学艺成精,她们出师登场时将何等风光迤逦。寒楼高处,几位绝世美人倚栏,偶尔清谈几句,一颦一笑皆成画,身后丫鬟成排,恭谨奉上新衣锦缎,和楼外仰慕者相送之奇珍异宝,众人观之惊叹,以金帛孔雀翎为扇,丝纱串珠为帘,每每令楼中光彩大作。 倘若这一日,是在千叠楼里,可能可以看到一个模样俏丽,眉如新月的少女捧着琵琶哒哒跑上楼,大力敲开某人的房门。吼着叫人起床,开门才愕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房中人比她更早起身,随师傅修炼去了,于是这个粗鲁的少女气得跺几下脚,又匆匆下楼…… 如果这一日。真的身在这生活了五年多地楼里,她会依旧一身邋遢装扮,不梳头不上妆,掖着袖子步出门,迎接面冷心热的师傅又一次的考验。到了晚上,她就拉着气鼓鼓的幺妹,和神色淡漠的明月一起对月聊天,百花园里荣枯转换,她们会笑得好似全世界都握在手中。 吃最好的,穿最好地,然后要那些男子用最昂贵的代价,卖得我的才艺! 抱着琵琶。鼓着腮帮子,幺妹脸上浮起一阵浅浅的红晕,曾经这般大声宣告。 可评之为肤浅。 不止一次见证幺妹的好言壮志,一袭素服地明月端坐园前。淡淡地批驳说道。 而她,三人中最愚笨平庸的如意,会看着两位好姐妹,悄悄把由于修炼而叠满伤口的手指放到身后。 微冷地清风贴着脸庞地肌肤吹过。有黏黏湿意。连隔夜地花香都带着哀怨。今日。其实很适合坐在楼里地地板上。听着幺妹拨弄琴弦地声音。抑或是看着明月在楼上清吟。甚至。她可以带上无所谓地微笑。穿过曲折复牵连地走廊。跑去看学舞五年地胭脂练舞。 可惜。这儿什么都没有。 这儿。是什么都没有地皇宫。 她如意。三生有幸…… 往事如梦似云烟。三宫六院中。最适合用这一句地。是寂寥斋宫。 今日丽景轩开始乐子筛选地第一日。众位十一至十八岁地少女弃了平日随意地宫装。穿着广储司绣房特意为乐子裁制地衣裳。花缎褶裙。轻薄上襦。腰间各系茜色或碧蓝色腰带。长长地带子用料纤薄轻盈。拖曳至地上。摆动间灵动不失妩媚。好似丝帕遮面地少女含羞带怯嗔然地一瞥。代表点卯开始地鼓点声越敲越响亮。越敲越急促。少女们屈膝坐于铺满脚下地象牙白色缎子之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宽大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巧笑嫣然。顾盼生姿。 “点卯 有宫人高喊着,挂出金线镶缝地乐子名册,宫女女官各成一列,众宫娥束手端立,坐于中央地是管理皇宫宫娥的尚乐宫。 不远地瑞宁宫摆宴,众妃嫔听着那飘渺的鼓声,下意识抬头看榻上地当今皇后娘娘。 康嬷嬷俯身在皇后娘娘耳边叙几句,席下的董嫔低头摆弄茶盖,动作大方优雅,而华嫔聪明地坦视皇后娘娘,她高髻中海棠花微颤,含香对人笑。 “皇哥,你什么再带芸儿出宫玩去?” 玩腻了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后,芸公主又缠着皇太子,属于五六岁女孩娇滴滴的口音,这般渴望地说道。 “下次带芸儿出去,再去见那个楼里的姐姐,芸儿可喜欢?”皇太子抱着她,问道。 把手指放到嘴边苦想半天,芸公主欲哭答道:“那个姐姐,芸儿喜欢,但芸儿又好怕她,靠近会想发抖……” 喜欢又畏惧接近,那个人在芸公主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 死寂的斋宫中,苏嬷嬷一个人独坐,手拿着楼主给如意的那个缁色锦囊,从来阴沉的脸上,终于缓缓舒变出一个柔和的表情,连那狰狞可怕的贯穿整张脸的伤痕,都在一束束暖光下变得模糊难辨,淡得快失去痕迹。 “蠢丫头,想清楚了?” “你刚刚来到暴人库的时候,眉间还残留着一份骄傲,天不怕地不怕,以为天塌下来都能撑住,后来你错害死斋宫的萧嫔,才慢慢变了性情。你以为你学会沉默隐忍,我却看清你是失去了胆子。这个后宫,最能磨人,夺去你说话的舌头,夺去你起舞的双脚双手,夺去你望向宫墙之外的双眸,磨出血肉来,磨得你只剩下卑颜屈膝的奴性。蠢丫头,嬷嬷我不会提醒你,倘若你不能自己发现,最后沦落为真正奴才,任人鱼肉,那就是你的命,你也不配继承菊那个女人的楼。” “菊的孩子算是个合格的楼主,嬷嬷我很欣赏,你这蠢丫头不及她万分之一聪明。” “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和你有什么瓜葛,嬷嬷我不理,但连他都发现了,你越来越像一个唯唯诺诺的奴才,只是你还不清醒。去一趟丽景轩,吃了点亏,你才开始会转动脑袋想事情了,瑞宁宫那一位很好对付,她是强权在手的强者,但她有弱点,而你是弱者,但在这个陌生冷酷的皇宫中,你可以说是没有弱点,蠢丫头。” “嬷嬷不教你如何在皇宫中生存,幼狼不脱离狼群,又怎么能学会生存竞逐。菊那个女人说过,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也跟着折腰,这是生存之道,但同时,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回头,即使是一错到底。你跌倒得越多,记住的东西自然越多,倘若你这次跌倒站不起来了……” 缁色锦囊里倒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寥寥几个字,笔力洒脱,乍看状似无力浮萍随风动,但笔画徘徊俯仰之间,如何不是写意潇洒,叫人惊叹落笔者胸中有纵横沟壑呢? 锦囊比巴掌大,想不会只塞进去小小一张纸条而已,看着继续倒出来的东西,苏嬷嬷终于意味深长地一笑。 “想清楚了,蠢丫头?” 明净绮丽的丽景轩中,枝叶葳蕤,花草菲菲,红、黄、白、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等,群芳簇生相逐。而如果以花比拟少女,后宫司乐的宫娥的确各有姿色,艳娇俏纯,从来不拖沓重复,倘若不幸出现两朵相同的花朵,其中姿色稍差的那一朵必定留不得在这个温柔富丽的皇宫摇篮。乐子筛选开始,点卯之上,皓腕中,发髻上,镶边裙裾下,少女以娇艳欲滴的新鲜花朵装饰自己,突出自身资本品貌之余,人花相映衬下兰芝秀色逐花娇。 梅香迎春,二月杏梨花,桃花红石榴艳似火,五月蔷薇连十里,六月荷花水上排,葵花栀子诱人爱,桂丹香满怀菊色彩艳,十月芙蓉上妆,山茶花斗霜雪腊梅来。粉面凝妆翠黛颦,柔似浅云初照水,娇如粉蝶扑流霞。 倪素素鬓发边戴一朵雪白玉兰,花碧白色钟状,基部带点点诱人红晕,随着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委实清新可人。而坐在她身旁的桑熙不改爱玩活泼本性,灵动的眸子四处张望,领口附近别着朵攒火玲珑的石榴花,衬托这朵艳色,桑熙领口有长长的坠珠流苏。“人都硬挤在一起,我倒寻不倒想看到的那人了,呀,素素姐,坐在最上面的就是尚乐宫吗?好老的样子。”揪一下倪素素的袖子,桑熙悄声嬉笑说道。“桑熙答应姐姐今日开始收敛些的,点卯开始,莫再说话了。”倪素素轻瞥她一眼,责怪说道,桑熙可爱地吐一下舌头。不远处正色静坐着的青容止水很安静,发髻正插一枝冰枝嫩绿,香味浓郁的金钱绿萼梅。 “嗳,不知道那个绻胭脂敢不敢来……” 还是坐不定,桑熙低着头偷偷四顾,忽而有一抹人影映入眼底。 “哎呀……” 她眸子里漏出几丝惊喜,面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的胆子,有意思了……”繁花遮眼的丽景轩,众位姿色品貌不同的少女中,在杏梨桃花白莲月季簇拥中,居然给桑熙看到了一抹属于名种菊花“鬃翠佛尘”的惊心触目的莹白! 64 菊语 丽景轩点卯,原是核实乐子人数,宣布未来几天筛选的安排,在皇宫中,可能算不是上什么大事,但对于来自各地方教坊的乐子,和一生都要待在皇宫中为才艺奉献终生的宫娥们来说,是一年一度的重要之事,能否脱颖而出,就看今日努力一搏。 女官事前暗中对这群忐忑不安的少女们早有了提点,说道这点卯,其实已是筛选的开始。 宫中筛选从来只留最优秀的孩子,既然是最,就绝无并列之类,放眼望下去,每个少女佩戴的花朵都是今晨新鲜采摘下来,各有特色,既避开自己的缺陷不足,且叫那娇艳花朵映衬突出自己的优点,细心地看就会发现,几十个少女所佩之花竟然无一重复,是事前狡猾伶俐的少女们通好气商量出来的结果,也实在算一美丽奇观。其实往年都存在在筛选开始的点卯之上,有人佩戴的花样相撞,糊里糊涂在一开始就给无情地剔除的这种情况出现,宫娥们包括女官都从不提醒,也不替谁求情。 成为宫娥之后,在皇宫中的日子还太长了,那种随便就给竞争者陷害下去毫无警觉心的傻丫头,怎么能留,坐在高位的尚乐宫还是觉得,管理一群聪明人比管理一些榆木脑袋来得轻松。 今年点卯居然没出什么问题,这倒让尚乐宫有点惊讶,她叫身边的宫女把桌上准备的浓茶退了,带点审视或是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一届的乐子们。 看来今年出现了至少一个真正的聪明丫头,半年修炼的时间内就把身边的竞争者都驯服得服服帖帖了。 尚乐宫是第一次出现在乐子们面前,她穿着银绣云龙纹深青色宫装,从她留下岁月侵蚀痕迹的脸庞上,约莫猜到年轻时候的惊世风华,眼角有很深地笑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很严肃苛刻的人。 尚乐宫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坐在下面,无论是气质还是美貌都鹤立鸡群的倪素素。也看到了别在素素鬓发旁的那朵幽香白玉兰。 白玉兰,也是个能接替她尚乐宫位置的名花一朵,算有些本钱资格…… 微不可闻地点头,尚乐宫与站在一旁的姑姑以及女官们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 “哐啷!” 这时候。那个正在收拾桌面地小宫女慌慌张张地错手打翻了茶杯。打断了尚乐宫地思路。尚乐宫不悦。肃然斜看宫女一眼。话里带点淡淡责备语气。“丫头真不小心。”倘若是往常机灵地小宫女。绝不犯这种粗心地错。就是犯了。也懂得马上温顺地低下头认错。尚乐宫不会重罚这个跟随了自己好几年地贴心宫女地。但现在。这个小宫女只是僵直身子。好像却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尚宫大人。你。你看……”小宫女地眸子底下慢慢染一层惊诧愕然之色。 有什么好看地。下面就是这一届地乐子罢了。尚乐宫还在习惯顺着丫头地视线就望下去。人老了眼神有点差。朝晖灿烂刺目。她扶着椅子把手仔细用心地望了很久。才看清了那个叫小宫女如此失态地事物。 这。这是……?! 年迈地尚乐宫几乎没颤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南江皇宫里。任何一个花园中都看不到代表吉祥长寿地金蕊菊华。 无论是金菊白菊还是各色菊。二十多年前地那次大火。毁掉了皇宫中绝大部分地花种。事后要重新栽种时候。瑞宁宫地皇后娘娘寒着脸用笔一挥。把菊花永远地驱逐出了皇宫地花园。 南江人极爱菊花,从很久以前起民间就有一年一度的菊花盛会。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到了九月人们就会重阳游园赏菊,三两一家人或朋友插茱萸喝菊花酒,吃用菊花为料制作的美味食物,欢欢喜喜。 每当这种时候,皇宫中就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曾几何时,皇宫里时节一到,众妃嫔宫女们就能三三两两步出殿来。走到御花园去开宴赏菊。就是曾经年轻力壮的皇上也喜欢在这种时节邀群臣对菊饮酒,或吟诗作对或畅谈政事。谁还记得,因为盛放的菊花那灿烂富贵地金色。让这个寂寞阴森的皇宫,曾经拥有过很温馨的一段时光。 那场大火灾难之后,这抹金色成为皇后娘娘心头大恨,修葺一新的后宫,也再寻不到半瓣菊花瓣,就连广储司和绣房都要小心翼翼,不让任何类似菊花样式的绣纹出现在倘大的皇宫。 “好大的胆子,真有点意思了……” 桑熙一双含情眸子就死死盯着隔着人群坐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在桑熙的角度,只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说不上多少婉约,反而有种雨后竹笋地坚韧。绾起来地丝丝乌发下,形状优美的葱色镶丝边衣领口掩不住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为乐子度身特制地宫装穿在此人身上,还稍显宽大。桑熙咂咂嘴,想半会儿,忍不住发笑她一眼就看出这个身影是谁。 原来女官在丽景轩通知乐子们点卯事宜时候,是看不到这个丫头的,自然也没用哪个人跑去好心提醒那丫头。几十人佩戴花朵,还要不能重复,本已是不易,先不提经上次教训之后,这个暴人库地丫头还敢不敢来参加筛选,就是人来了,匆匆忙忙乱寻花佩戴,也定要出大丑,花样相撞是小,说她不尊重乐子筛选,目无规矩是大,桑熙本来就兴奋地等着看人怎么倒霉的,不然她怎么今日能这般乖巧听倪素素的话,没主动去惹是生非。 桑熙就没想到这丫头是破罐子破摔,这次来破釜沉舟了。 “终于有点样子了,终于还能好好玩些时日。” 不善观察的桑熙都能轻易发现眼前异样,倪素素又怎么会忽略。 因多年练舞都柔软有韧性的手腕轻轻地在裙摆上弹动几下,倪素素抬头顾全场。侧首沉吟。 “大胆!” 尚乐宫却首先槌桌厉声大喊,威严的声音,一下子吓得下面盛装的少女们有点心慌。 “坐在前面的那个佩菊的丫头,你可知罪?!” 唰唰全场地人都地盯望向那个被点名的人,不到半晌,很多人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眼神都变了。 被尚乐宫这般严厉责骂,那个被点名的少女脸上居然不起半分波澜! 少女只是微微躬身行礼。 头绾着一个平常普通的垂云髻。和少女她只算清秀的容颜一衬,勉强不过算不上喧宾夺主,贻笑大方,而最大惊悚出在少女发髻上唯一的那一支千丝垂菊发簪这支簪雕刻精细、玲珑剔透,甚至可称为鬼斧神工。在金底上镶嵌了黑白两种珍珠,簪头以不同大小的薄脆莹白玉片做了名菊“鬃翠佛尘”地花苞模样,玉片以银丝围串成一簇重瓣,再用宝石做成花蕊。在底部钻上孔,穿细金丝,绕成弹性很大的弹簧,轻轻一动,便擅摆不停,暗暗似乎有菊香弥散,逼真得维妙维肖。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 “尚宫大人,奴婢不知自犯何罪。” 时隔二十多年,南江皇宫中重现此菊姿态。 此菊别名帝女花,谁人给此殊色刺伤了眼。躬自哀伤悼矣。一瞬间甚至有人幽幽想到,当瑞宁宫的皇后娘娘知晓今日点卯一切时,会是何等惊疑震怒。 皇宫某个专门宴请外臣的殿宫中,几个官员聚坐一堂,饮酒作乐,殿后有人操琴,乐声琅琅动人。 “闻名不如见面,爱凤姑娘的琴声的确了得!老夫听得飘飘然欲仙了,哈哈!” 有官员举杯大笑称赞。 “听闻京都府尹徐大人一干官员曾经在皇上面前盛赞蓝采班的爱凤姑娘,连两位太子伴读都默认。老夫实在好奇。请了几次才请来爱凤姑娘为大家操琴,今天一听。果真不同凡响。” 鸿胪寺的官员们原本是专门招待各国使者地,今日忙里偷闲来小酌几杯。顺便听了听传闻中的美貌智慧双绝的蓝爱凤姑娘的琴声,人都有点醉得糊涂了。他们在这里大赞,殿里红玉金砂珠帘后的爱凤识趣从不插话,只是一味舞弄琴弦。 “关于那次夜宴,爱凤姑娘的精彩表演,听徐大人说过几次,老夫都不得不叹啊,此女子冰雪聪明,难怪于民间有这般影响力。” “哈哈,每次老徐说到爱凤姑娘以断弦之琴示人,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他脸上都显得很高兴地样子,仿佛当晚差点在姑娘面前没了风度出丑的人不是他。” “的确嚣张无礼,老夫从前还从未听说过这等女子。” “罢罢罢,御前献艺在即,我等官员不是到时候就可一睹爱凤姑娘风采了吗,哈哈。” “对对……” 酒过几巡,片刻这群官员们几乎都全醉倒了,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伺候的宫人们小心把人抬出殿去,而殿外早有家仆轿子等候。 变得死寂安静的殿里,珠帘后的爱凤一个人呆坐很久,她纤纤双手平按在琴面上,蓝色轻纱后地面容神色变幻,半晌,极度刺耳难听的声音响起,却是爱凤饮恨生生刮断了琴弦! 65 解佩环(上) 我是默默更新从来都忘记求票的骷髅(笑),突然发现一张粉红,很开心,谢谢关注《如意》的甜心! “尚宫大人,奴婢不知自犯何罪。” 这样轻声说着,远远地,抬头透过丽景轩意气风发的飞翘屋檐,看着漫天彩蝶慢慢在宫殿花园中穿梭,看远山黛青色晕开着云朵的浅白水气,少女仿佛怔怔地呆了一会儿。 她缓缓坐起来,素手慢慢地拂去裙摆腰带上的皱褶浮尘。 落落大方,云淡风轻。 惠风和畅,垂菊发簪上一瓣白玉花瓣轻轻垂到她右边眉角一侧,因着她的动作而仿佛含羞地微微颤动,一只彩蝶飞过来,似乎给可以以假乱真的发簪弄得糊涂了,扑扇着蝶翼轻轻飞到少女身旁,留恋徘徊,不休不离。 丽景轩内,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冷冷的,清灵,缓慢,反而把整个世界,都衬得更加寂静起来。 此情此景,旁人都暗道“绻胭脂”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只是这个少女坦然直视前方,视线穿过尚乐宫大人,望向很遥远的地方,澄清湛亮的眸子慢慢浮现点点怀念,一些些不舍,此时连树梢上的翠鸟都好像知趣地停止了鸣叫,还了天地一片恬淡安宁就如同在场的,很少有人知晓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无妄大火,清楚当年皇后娘娘与京都教坊千叠楼那位菊姓楼主的全部恩怨瓜葛,现在此时……也很少有人猜到,这个给尚乐宫大声叱责但面色不变的少女,心里其实到底在想着什么。 踩在众人的疑惑之上,如意的思绪飘得很远。 “你们能看出什么?” 几年前,刚刚从教行嬷嬷手中挣脱出来,完成童妓训练的如意,明月。幺妹以及胭脂四人,曾经措不及手地被楼主柳怡宴这样问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天流觞曲水。是日也暮春之初。从楼外以竹管引来不远处地山上地一条活泼可爱地活溪水。把溪水引至楼百花园前。众佳人随意坐于四周。脉脉地溪水清澈透亮。弯弯曲曲地流淌下来。看着就叫人欢喜。一觞一咏间。乌发曳地地楼主挽袖执一只碧玉酒杯。把它扔到溪水里。看着酒杯怎么样给充满生命力地溪水运送至很远很远地彼方。 缤纷地花瓣飘落而至。掉落到溪水中。变成晶莹一点红。慢慢顺流而下。曲折跌宕。顺其自然。 金扇被执在手中。指向那顺着溪水流走地花瓣。你们能看出什么。楼主这样问。语气淡然。姿态疏放。轻易造就了胭脂地愕然惊讶。幺妹地坐立不安。明月地蹙眉沉思以及如意地抿唇缄默能看出什么。这一刻。柔弱地花瓣此刻被赋予神秘地涵义。随着这个看似浅显其实深奥地问题。它飘飘荡荡。如无根浮萍。越飘越远。徒留身后几道写满疑惑不解地目光。 胭脂道。悲哀。 幺妹答。死亡。 明月答。顺从。 如意说是……自由。 另外三位贵篁对视一眼。对于四个女孩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举杯一致含笑对看楼主。 然后几年后。如意无意间才慢慢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楼主先想出来的。当年也有四位潜质根骨上佳地女孩,围坐成圈,被一个菊姓的女子这般笑着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四位未来贵篁的回答,还没有现在如意几位的来得潇洒从容。 那正确答案是什么?如意尝试问,楼主却先反问她,为什么你的回答是自由。 花瓣脱离枝桠的束缚,凭自己的意愿流浪,所以应当是自由,当时才十岁地如意,稚嫩的脸上带惶然,小心翼翼地对答说道。 “没有正确答案,曾有一个人,她至死都没有公布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你想到的,就是属于你的正确答案。” 是么,原来我的答案是……自由。 空白,麻木,突然就明白,路在前方何处,土壤紧紧抓住花朵的那份迷惑,明白花朵挺直腰肢,仰头对无尽苍穹的那份无言。恍惚如意能看到,那个清淡如菊的女子笑着提裙,从消逝的历史中朝她走过来,越来越清晰地形象,与楼主十分相似地眉目痕迹,微翘嘴角衔着的微笑透出几分狡黠几分悲伤温柔,一双不悔地眸子,底下已经袒露述说很多很多的故事,旁人地,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欢喜的,悲伤的无奈的种种故事。 这一朵金菊帝女花,敬你。 身旁在丽景轩姑姑俯身过来低语几句,尚乐宫脸色再次微变,深呼吸,抬手狠狠一拍桌子。 “大胆丫头,”尚乐宫含怒,沉声说道,“你真可谓目无规矩,你可知点卯应当佩戴的是什么,可知乐子筛选点卯佩花又被赋予何种涵义,可知自己所作所为犯的是什么错?!”三句可知,一句比一句严厉赫然。 所有人都知道,尚乐宫大发雷霆。 “回尚宫大人,奴婢……不知道。” 这个嚣张的回答一出,下面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绻胭脂”回答得……太坚定漠然了,好像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好像是尚乐宫大人小题大做,她无辜至极,有理至极。 到底无理取闹的是谁?!尚乐宫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脸色忽而变得发白,低头轻咳几声,叫站她身旁的小宫女好一阵子手忙脚乱,奉茶捶背,帮尚乐宫舒缓神经。 看着尚宫大人难看的脸色,很多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人忖量眼前事件,才恍然想起来,她们要处罚眼前这个大胆乐子……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南江国对菊的评价很高,俗话说梅兰竹菊君子之爱也,这种崇尚习惯历史悠久,很难改变,乐正氏皇后即使是手握凤印,掌管整个后宫,也不能扭转这种习俗,她不知是为跟那个死人再强争一口气,任性无理地在皇宫中剔除了菊种花朵,在大义上站不住脚,宫中的人迫于压力淫威,不得不戒菊惧菊,皇宫里也掩饰得好,宫外的人民百姓甚至是官员们,都也很少有人知道皇宫中无菊弃菊的异样状况,否则,关于乐正氏皇后的一些不堪入耳流言中,数出来的皇后的种种罪证,怕要再添加多一项。 这个大胆的少女在自己发髻上配垂菊样式的发簪,负责管理宫娥乐子的尚乐宫惊之骇之,却明白知道,自己不能在菊上做文章惩罚这个丫头。 “点卯之上,鼓声停止之时,乐子们就该成列端坐,并应当佩戴的乃是犹沾晨露新鲜采摘的花朵,你小小乐子居然以区区一支发簪鱼目混珠,蔑视乐子筛选的传统,还敢大言不惭,毫无认罪之意。”尚乐宫抓住这个问题,厉声责问,言下之意,是如意不应该以发簪假花代替真的花朵,要由此治如意的罪。 “哦,难道不是因为奴婢配的是垂菊吗?” 淡淡地嘴角衔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绻胭脂”在听到坐于上方的尚宫大人的声谴责后,居然凝眸一笑,明知故问,这样挑衅说道。 席下谁呼吸一滞,瞪大眼看着这个神色冷淡的少女这个,这个是原来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绻胭脂吗?是她们眼中的那个愚笨不堪,连一个简单舞步都学不好,还得罪人最后被贬罚到暴人库吃苦的笨丫头吗?想着,那些在当日欺负过嘲笑过绻胭脂的人不禁一惊,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都不敢相信。 人,还是原来的人,只算清秀的容颜,纤细的身姿,只是镶嵌于金色虞美人之下的那双眸子流转的诡谲光芒,灼灼叫人怕于直视。 曾几何时,那个邋遢满脸泥巴,给她们使唤着去做这做那而毫无怨言的丫头,已经蜕变成蝶,从能轻易逼疯人的暴人库走了出来? “绻胭脂”是因为盗窃宫中财物,才给贬罚到暴人库去,但事实真相也有很多人猜出这丫头得罪了人。若寻根究底,追溯缘由,很快一个大人物就跃出水面,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掌管凤印母仪天下的国母,“绻胭脂”这丫头得罪的居然是这个南江最尊贵的女人。 后宫中很多人忌惮皇后娘娘,为了不在皇后娘娘心中留下不好印象,上至妃嫔下至宫人,谁敢于衣饰物品上绣加菊样花式,今日丽景轩中尚乐宫主持乐子点卯,突然冒出一个髻插千丝垂菊发簪的家伙,谁不目瞪口呆,恍然以为自己莫不是白日眼花了。 再回头想想,这个配菊的丫头出身和其在后宫中半年来的遭遇,众人心中愕然不止之余还会大叹:倘若整个南江皇宫中算谁最有资格,或是有胆量敢于配菊,怕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岁的丫头了。 “原来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请尚宫大人恕罪。”如意忽然的转口风,恭恭敬敬地朝脸色难看的尚乐宫躬身行礼,叫旁人吃惊之下又一阵不适应。 “以发簪替代花朵有何不可,尚宫大人请息怒,可愿意听奴婢一番解释?”她口气恭顺地说道,发髻上的菊样簪花随风荡颤,悄悄抛出了一个温柔诱人的陷阱。 66 解佩环(中) “绻胭脂”跳脱自由的言行举止让很多人吃惊,看她淡定从容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之中。 她说要想向尚宫大人解释?她能怎么解释,尚乐宫大人一口咬死她的过错,这个传闻最失败的教坊乐子似乎还有把握,企图狡辩过关么? 由尚乐宫大人在点卯之上,从芸芸众少女中发现了大胆配菊发簪的“绻胭脂”,而由此大怒喝叱,直至“绻胭脂”几次回答尚乐宫大人的问话,不卑不亢,都令事情向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胭脂半年入宫,丽景轩里的女官教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我们认识宫娥的地位和职责,所谓宫娥,若胭脂还犹记得,轩里的女官教导说,应是指专门供奉廷的歌舞女艺人。其名称又有宫妾、宫娃、宫妓等。她们的职责主要是在皇家举行的各种佳节盛会、宴宾典礼等场合上演出文艺节日,在平时为皇帝提供各种娱乐活动,一般不枕席。”“绻胭脂”不疾不徐地说道,到此顿下来,见无人反对此话,才继续说。“女官以及轩里的姑姑还说,我们来自各地方教坊的乐子,和宫娥一样,都南江最优秀的艺人,而妓一字,本来繁衍自古代祭祀典礼祭拜天神的巫伎中的伎。” 教坊妓人,最初的确应称为伎人或女乐,既依仗才艺的人,从最原始的殷商古代向神灵表演歌舞的巫女倡伎,慢慢演绎称为今日的官妓宫娥,这些被记录在乐籍的女子与民间野班子私人妓院的卖笑女子,应当不一样。 但自周朝时代开始,南江国前身宁国宰相设女闾,《万国遗策》五卷“青周”引周君云:宁公宫中女市女闾七百。按周礼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则一闾为二十五家。管仲设女闾七百,为一万七千五百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管仲设女闾,等于后世之有花捐也。南江国娼妓制度,既自女闾开其端,自此以后,无代无之,伎者地位一落千丈。而南江乐历之后承六朝金粉,勾栏青楼教坊,已经完全被混为一谈,伎女卑也。 “自幼小入教坊,十三能吟歌织素锦,十四学观色知礼仪,十五弹箜篌诵诗书。教坊里地嬷嬷一直在胭脂耳边提醒着,我们是艺人,是为才艺而生的花朵,只有才艺才是我们伎人的生命甘露。”说着,“绻胭脂”犹豫迟疑了一下,侧首抬手,缓缓把那支千丝垂菊发簪从发髻上摘了下来。握在她手中的发簪精致之处入微,简约之处优雅大方,不可谓不是珍品中的珍品,她低头,“尚宫大人。奴婢一番肺腑之言,可有错误之处?” 这种是事实,丽景轩里的姑姑女官也的确是这般对乐子们灌输理念地,此时谁也不能反驳。 “而尚宫大人,”入宫化名“绻胭脂”的如意,说着话音再突兀一转,温软低柔变成犀利尖锐,化擂鼓击打在众人心头,成为缠绵入骨的刺痛。“您可知晓。在各地教坊里,那些官员们以及无知的百姓们曾经将我们与那些勾栏卖肉女子摆在同一地位相提并论?您可知晓,我们赖以为生的才艺,在旁人眼中,成为了吊高身价的手段?您可知晓,有多少位才艺绝伦的官妓被逼到穷途末路,最后抛弃了一个艺人的尊严?” 晓之以大义,动之以情。 “胭脂曾随楼里的师傅游遍了京都,马车留下的车辙画成圈,红雀大街地微风从那头吹拂到了另一头。京都教坊的名花儿都美艳无比。观之她们的才艺叫学艺未精的胭脂惭愧不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在胭脂看到的,是筵席宴会上。我们教班的艺人与鄙屑私妓坐一席中!琴沾了尘,舞袖叠满酒痕。就是一朵朵美丽花朵被摘离了土壤,放在花瓶中被人观赏,日渐等待枯萎。” 丽景轩里地人从未知道。原来这个平庸舞妓“绻胭脂”一开口。能这般犀利得咄咄逼人。一句一叹。叫人如有针芒在身。 那一声叠一声凌厉地三句您可知晓。敏锐且深刻得。让被问者催肠欲断。恨不得掩面迅速逃离此地。 炎炎艳阳。谁。望着自己身下地长长黑影。心中一凛。心虚了。 “今日点卯。遇景伤情。暗自伤矣。满座触目惊心。胭脂何忍。再添加一笔?” “乐子筛选点卯。胭脂斗胆猜测。要求乐子佩戴鲜花。开始地初衷应该是要查视我们乐子是否拥有与才艺相衬地品貌秉性。人为本花为衣。胭脂以千丝垂菊鬃翠佛尘发簪为代替。此菊寓意为清净、高洁。而白菊正代表谦谦君子品性。”平静地举起发簪。她叫旁人看清了在发簪上面流连忘返地那一只美丽彩蝶。 “尚宫大人。胭脂……真地错了吗?” 她的表演太出色,太震惊人,语毕,竟久久了无人接话,丽景轩死寂一般安静。 这个舞台是她的,她粉墨登场,上演一场精彩的独角戏。 “……丫头,你批驳宫中乐子筛选的传统?”半晌过去,尚乐宫扶着椅把手,兀然横飞来一句,毫无起伏变化地语调里有诡谲暗流涌动。 如意在拜行一礼,“回尚宫大人,奴婢不敢。” “你哪里不敢,你这大胆丫头敢得很。”尚乐宫似乎没有刚才这般震怒了,稳稳地坐在场上面,冷冷说着似褒实贬的话。从最初的震惊恢复过来,尚乐宫保持管理宫娥乐子的尚宫娘娘的威严,眯着眼看如意,眼角的笑纹染上点森然。 不知何时,一直站在尚乐宫身后的那位机灵的小宫女已经失去踪影。如意声情并茂的一番说话,似乎是这个小宫女没有福分,怕听不到了小宫女去哪儿,无人关心,她只是青着小脸,悄悄退出丽景轩的大门,往瑞宁宫跑。 挑衅,寻死,还是放手一搏,瑞宁宫地那一位皇后娘娘最有资格断定这个大胆乐子举止背后地意义,并决定……她的生死。 在小宫女请来皇后娘娘地懿旨之前,这大放厥词的丫头,还能挣扎一会儿。不得不说,尚乐宫一度被那番话打动了,南江教坊地没落,官员心态的**,叫南江教坊官妓们都哀叹生不逢时,想当年万历末年,南江称佳丽之地,教坊梨园小楼,喧阗达旦,曲中名伎多如繁星,野史杂记中有多记载,实征江左之风流,存六朝千秋之金粉,而世易时移,几十年旧梦,醉生梦死的南江,今日谁还记得当年教坊花魁贵篁的风光,忆起那日才子宴作诗歌千百首,传诵诸姬之口,佳人弹罢丝竹,踮脚舞铃,席上笑拂袖的日子…… 寥落后宫老宫娥,谁垂泪夜忆悼往昔。 忽然之间,尚乐宫还希望皇后娘娘能暂且放过这个大放肆的丫头。宫中倾轧毁去的孩子已经很多了,眼前的丫头也不是不聪明,放她回楼去,未来可能还能从她身上看到复兴伎人的些渺茫希望,要说利用人的价值,比起让这丫头给皇后娘娘当成出气包,最后默默无闻地死在这后宫,还不如能放她出去,利用得彻底,尚乐宫不是善良的人,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种打算眼里看都要成为了泡沫。 她发现这璞玉,发现得太晚太迟了,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尚乐宫沉默片刻,复杂地看着如意。 “……你千叠楼里师傅教出来的好徒弟!” 旁人只道尚乐宫大人含怒反讥,对这个大胆乐子的一番自辩不屑一顾,只有尚乐宫自己才懂得,自己衰老的心中泛起一阵遗憾。 “再给你这个丫头一次机会,你给本尚宫再说出一个理由,本尚宫如何能恕你的罪。” “尚宫大人,”如意眸子底下慢慢浮上一层惑然不解之色,她眨眼,弯起嘴角笑,如同稚嫩孩童般天真地说道,“胭脂这个理由还不够么?胭脂没有其他理由了,望尚宫大人恕罪。” 尚乐宫认为,这丫头今日必死无疑。 “还有一事,胭脂想告诉尚宫大人。”陡然,如意装出刚刚想起来点事的样子,睁大澄亮眸子,笑着说道。 素颜素髻,笑得烂漫,京都教坊千叠楼的乐子“绻胭脂”,你以为她伶牙俐齿的时候,她忽而告诉你她是娇憨耿直,当你以为她是愚蠢无谋的时候,她又能教你什么叫作剑走偏锋。 二十一褶绿裙裙裾摇曳,自宽腰带中拿出一枚系着白色穗子的白玉佩环。 “胭脂原意是要用这佩环取代花朵,但胭脂雕工不精,加之白玉佩环配上白色穗子,若系在腰裙之下,恐难叫旁人第一眼发现,胭脂才临夜做出发簪,来代替这白玉佩环,但胭脂深知,此佩环才是凝聚胭脂最大心血,被赋予比千丝垂菊发簪更深更重的涵义,最后胭脂还是万万不舍,把这白玉佩环一起带来了。” 只见白玉佩环中间并未如普通佩环一样掏空,里面薄薄一层薄玉之上,居然精心镂雕刻着一朵妖异美丽,花瓣如龙爪状的花! “此朵彼岸花,涵义谁懂?” 67 解佩环(下) 目光所及之处,少女振衣而起,站立在千色富饶的繁花之中,身后一墙爬满绿藤萝,黄瓦飞檐下横琴燃香,锦衣严妆,绮堂筵会,此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佩环微颤,宛如绚烂又渊默的画卷。 论美貌,她不及冷傲如娇梅的青容止水。 论谋略,她不及擅于**人心的倪素素。 即使论才艺,论辞令仪态,她也远远不及披着甜美外衣而内有恶鬼心肠的桑熙。 圆形的白玉佩环,温润而泽,缜密垂之如坠,不同于普通佩玉代表的吉祥如意、长寿多福和辟邪消灾等涵义,此佩环上龙爪状花朵,洁白莹润,如脂如膏,望之气如白虹,竟隐隐有高洁之意,与往常人们眼中妖艳的彼岸花有些区别距离。 以一个国家的未来,来迎送她这个一个平庸十五岁少女的一条命,谁敢道不值? 十指锁紧,剪秋水的眸子中闪现出一束骇人的精光,发髻上的白玉兰花一颤,溢洒芳郁,沉默看着如意表演许久了,端坐原地的倪素素此时终于回忆起来,那清禅大师所出的哑谜谜底,自己曾是在哪个地方见过了。 “呀,绻儿,好素净别致的帕子。” 乐子进宫初初一个月,那日四人的厢房之中,她们午课修炼归来,绻胭脂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出丝帕拭香汗。却连带把另一方帕子牵出袖怀,露出雪白一角。以及这一角上绣着地单薄妖异的花朵。听见了倪素素地一声赞言,绻胭脂怔怔然,哦一下浅浅应了。平静地把那帕子重新收回去。“怎么随身带两方帕子,绻儿岂是这般细致的人。”从未见过她拿出那另一方帕子出来拭汗,又见胭脂她收得这样迅速,倪素素如何不猜出这方帕子里有故事。 午后,名为绻胭脂的少女倚着雕花窗户,几丝凉风吹皱院外小湖水面一池春水。被这般问及后,少女一边心不在焉地答。一边把指甲滑到手心。轻轻撩拨。 故人相送之物而已,她回答。 这个故人。真是值得寻味。 “此彼岸花。涵义谁懂?” 人人都唤此瓣如龙爪状地花为死人花。不祥之花。你怎么就顺当自然。唤出了它地本名。白玉佩环映衬下地脸上。洋溢地微笑。就甚至能灼伤旁人地眼呢? 今日点卯已经被毁了。被皇后娘娘二十多年前地那场纠葛。被丽景轩姑姑女官及尚乐宫地疏忽狭隘。被众犹痴坐在场上乐子们地自私自利。全毁掉了。在学会谋算人心。踏着别人尸首往上爬地时候。她们就都忘记了自己辛苦学艺地初衷。当才艺变为一种残害他人地武器地时候。她们都失去了一个真正艺人地身份。所以今日她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千叠楼出来地少女。在白日之下血淋淋地揭开她们丑陋地外皮。提醒了她们。那肮脏污秽。鄙陋糜烂地世道现实。 彩衣锦缎。霓裳软纱。裹不住日渐荒芜病入膏肓地心。 或许只有被那个早已死去。但在传说中依旧辉煌地菊姓女子。她灵魂所保护地那个楼里面走出来地十五岁少女。才有那个资格残酷地揭露一切。给众人这样狠狠一掴南江各地教坊。谁不是以京都教坊为榜样。而数尽京都教坊名楼。又有哪一个楼。及得上传自名妓符纤蝶。盛于传奇菊初南。如今拥有四位绝世贵篁地千叠楼?哪个被送进宫来地乐子。离开前不是被坊里地嬷嬷千叮万嘱。叮咛道。要小心千叠楼出来地少女…… 在别人被无耻官员催逼灌酒时,那面系轻纱的美人盈盈一笑,把杯中水洒泼出去。 在别人一舞不成,被拽下台去时,那身姿绰约的贵篁拿着红绡黄金,落楼底。 在别人给千夫所指为学艺不精时,那端坐高楼,品茶沉思的佳人,不屑一吟。 年轻的太子伴读大人对迷茫的少女说过,你出身的楼,也是很特别的,说的时候,面带深意。而转息间,在暴人库里的那一位唯一嬷嬷,也这般背手冷笑着,说道,你应当庆幸,自己当初被卖入的,是她的楼。 如意拿出佩环的一瞬间,好似墨染乌云遮天蔽日,把这朗朗乾坤,把世间照得惨白,变就了暗霾昏夜一般。 “你……” 尚乐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少女再打量一番。你与那乌兰国清禅大师是什么关系?这个卷席皇宫能叫人一步登天的哑谜,你这个丫头难道已经有答案了吗?你……很多涌上心头的疑问争先恐后哽住了咽喉,年迈的尚乐宫只是稳稳扶着椅把手,简单一句,却如何道不出,你字之后的每一句,因为斟酌再三,反而软变为了天边的悠然云朵,晕过水的指尖黛粉,慢慢揉碎消散退却。 倘若刚才尚宫大人还为“绻胭脂”这个丫头接下来的命运而感到惋惜的话,如今,就只剩下嗟叹与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陶陶欣然。 不愧为那个楼了出来的丫头……很出色。 宫阙争斗之地,讲究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少女今日能平安完整地走出丽景轩,那日后除了瑞宁宫之上的人物,宫中芸芸再无何人,能再动她而尚乐宫已经有五六分的把握,这个少女会赢。 说到底,宫中众人之所以一直加害排挤“绻胭脂”,不过在要看主子脸色来行事罢,而这个主子瑞宁宫的那一位皇后娘娘,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在迁怒,缘由乃一个已经离世多年地菊姓女子。 要弄死这个小小乐子。对于皇后娘娘来说易如反掌,但今日从“绻胭脂”拿出那个佩环开始,事情应当有了转机。 来自乌兰国的清禅大师。乘着此次南江皇太后六旬万寿大典,带来了两国地友谊,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是叫南江朝廷欣喜欲狂的喜讯,秘密商谈协议之后,清禅大师答应带一个南江人。让此人以自己徒弟地身份回乌兰,并担任联络两国的重任。 但最后令皇后与皇太后感到尴尬的是。清禅大师在收徒弟上面再不肯退步。态度十分坚定,要求一定要是能答出他这个彼岸花之谜的人。 又不没有办法逼迫这位信仰神秘的大师。几个月都过去了,南江朝廷一筹莫展。有人忿忿不平地想着。难道我们南江泱泱大国,就找不到一个。能答上这个哑谜的聪明人么? 有,那唯一一个聪明人,似乎就站在了尚乐宫面前。 在尚乐宫心中,“绻胭脂”之前地那些辩驳,甚至包括那支千丝垂菊发簪,都不过是过眼烟雾,倘若这丫头今日手段之有这些的话,她管理全宫宫娥乐子地尚宫,倒很乐意帮皇后娘娘除去一个人,赚得瑞宁宫地人情。但此白玉佩环解离身,出现在众人眼前,尚乐宫仔细地看,终于眼睛深处缓缓溢出点笑意,心中对某个丫头的评价再高一层。 与南江国运,与两国邦交拉上关系,瑞宁宫地皇后娘娘就是再肆意妄为,再记恨当年旧事,身为皇后,坐在凤座之上,也得暂时学会妥协两字。如果以前在皇后眼中,“绻胭脂”是一只她随手看可以碾碎的蚂蚁,那到今时今日,这只蚂蚁已经有了依傍,成长为了皇后动不得伤不得地国之珍宝。 “丫头,你佩环上的花倒真雕得精致,其中涵义,旁人不懂,难道亲手制作它地你,也称说不懂吗?” 随着心情转换,摆臂拂动绣上云龙纹的衣袖,尚乐宫轻拍桃木桌面,淡然问道。平生不会看错人,才遇璞玉,便看错人,尚乐宫很愿意看到皇后娘娘高抬贵手,叫这个古怪的丫头能留下于宫中,才须臾片刻,这位位居尚宫之位多年的老人已经想到了很远。 估计待会儿就等到皇后娘娘的反应了,尚乐宫摆了摆手,让众乐子们起身,直接再问了上面这一句,眼中似乎只剩下了绻胭脂这丫头一人。 “这个白玉佩环,也不失为一个好理由。”尚乐宫已经准备放过这丫头,言下不动声色地为丫头铺路。 如意如何不懂,含笑垂首,毕恭毕敬答道:“谢尚宫大人。” 果真,片刻后只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随着丽景轩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丽影冲撞进来。 一直在喘气不止,刚刚悄然跑出去的那个小宫女又奔回来,一边不忘稳住翻飞的裙摆,三两步好走到尚乐宫面前,经过如意身边的时候,她还瞟了如意一眼,那一眼含义复杂。“尚宫大人,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小宫女俯到尚乐宫耳旁小声嘀咕好一阵子。 很快,有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决定。 今日点卯,乐子绻胭脂以垂菊发簪替代花朵,破坏了筛选传统,但念她初犯,只记一过。乐子名册上,千叠楼绻胭脂的名字旁边被姑姑用毛笔沾着朱砂,轻轻地划上了道一横,以示惩戒。 “这个惩罚,丫头你有异议吗?”尚乐宫还问如意。 “回尚宫大人,胭脂不敢有异议。” “乐子筛选,名字旁边被划满三横者就淘汰出宫,失去宫娥资格,绻胭脂,你已经存了一横,起步比其他乐子低,未来几日的筛选,好自为之了。” “……胭脂明白。” 轰轰烈烈半日闹剧,好似成全了绻胭脂一人的风光,离开时桑熙经过如意身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是顽劣的桑熙,再一次找到好玩的玩意儿时候兴奋的微笑。 只是更多人除了嫉恨,还有的,是怅然狐疑。 若不是绻胭脂聪明绝顶,猜出了彼岸花之谜的谜底,那就是这个千叠楼出身的丫头,对乌兰国了如指掌。 这个平庸无比,理应没有机会离开过京都的教坊丫头,又是如何跟乌兰国的清禅大师……有了丝缕联系? 68 殊途 从天初明曦始,诸福殿里最乖巧,最招人喜爱的小宫女雪歌,就魂不守舍地守在外殿,时时向外面望去,坐立不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比起今日丽景轩里,盛服严妆的乐子们,雪歌的装扮实在朴素,秋色淡粉外衫,衣襟两侧束带松松地在胸前打了个结,余下双带随意垂下,线则挽成三转小盘鬓,微向右倾,上面插着一支简单的孔雀钗,鬓下饰多一朵娇怯的桂花,就再无其他饰物,乌云般的秀,鬓边两缕散似不经意垂下,随风而舞动。 刚刚坐下来,又好像位子着火一般迅速并膝站起,雪歌第十几次低头查看手中的红漆檀木食盒里的食物是否依旧温热可口,她手指下意识地拽着衣衫的束带,卷了又松开,放了再搓动,一脸焦急盼望。 绻胭脂今早清晨出殿,现在都半天过去了。想着待人回来的话一定会觉得很饿很饿,她提前准备一些食物点心就准没错的。唯恐还有什么是自己遗忘了的,雪歌默默梳理一遍。胭脂回来应该会很累,丽景轩每隔一年进行一次的乐子筛选,听说是绝对严格且磨人,在丽景轩当差的宫女姐姐们都不经意地说过,今日点卯很重要,若表现得好,事半功倍,讨得尚乐宫大人的欣赏,那就是最好了。 嗯,她还是再在门口等等看吧。想到此处,雪歌把手掌覆于额头。遮住一双微眯地眼眸,姿态婉约地昂看殿外灿烂美好的一日春光。 如果,绻胭脂能平安归来的话…… 当身心疲惫的如意,拖着被倦怠席卷的身子,从悠长不见尽头的红墙宫道慢慢走回到诸福殿门前时候,她抬头就看见了门口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提着沉重地大食盒,把一只白净的手遮掩在脸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似乎在轻轻拭汗,阳光无声碎落成一面湖水,春日最后的一束金光打在人影身上,为那人扯出浅浅长长的一道黑影,那左顾右盼的动作,带着殷切期盼。 转瞬之间,晕晕眩眩,心暖暖的软化了一小角,如意以为自己糊涂了。雪歌殿门守候的身影,与记忆中站在千叠楼大门,撇着嘴叉着腰的幺妹重合叠在一起。 如意你才知道回来,你死定了! 状似张牙舞爪的幺妹,龇裂着牙齿,盯看过来地熟悉眸子底下,却写满了欣喜关心…… 雪歌觉得眼前一亮,就看到了朝这儿缓缓走过来的如意,不禁一喜,喜怒形于色地用力招了招手。 “胭脂……!” 乌绾成素髻。半点装饰都没有。越显得如意小脸润泽。五官秀致。像初夏荷塘一朵含苞清荷。 把回来地如意好好打量一番。没缺手脚地。人也只是疲惫。看出来精神还不错。雪歌嘴角一翘。高兴地扇动长长地黑睫毛。双颊激动得泛红。 “嗯。嗯。你说你过喜欢吃我第一次给你带地那些御制桂花糕。我今日偷偷以白妃娘娘地名义要求御膳房做一些送来诸福殿。胭脂。你饿吗?”把提了一天地食盒抱到胸前。雪歌侧头微笑。说到盗用白妃名义地时候声音放小。嘴唇颤了一下。似乎在以前没这般大胆妄为过。一副还是很后怕地怯弱样子。但她说完又见了如意额头贴着地薄汗。马上转了口。“也不妥。雪歌粗心。胭脂你都累了一整天。最想做地应该是先好好沐浴一下吧。” 如意进殿看雪歌一眼。眼神微妙。 往桌子面上放下食盒。转身又不放心。又从袖怀里拿出一方棉帕。牢实地裹住里面地点心。好不叫它们失了温度这么快冷掉。雪歌还检查翻动一遍。觉得妥当了才回头。雪歌脸有脏吗?”现了如意那种微妙眼神。她第一个想到这个理由。柔柔地抚着自己白嫩地脸蛋。疑惑开口问道。说着。还下意识用袖子边在脸上轻轻擦一下。 “没有,雪歌地脸很干净。” 淡然地回答,不似在丽景轩那般,这一声纯粹又出奇的澈净,如意笑得真挚,霎时光华潋滟。 往日雪歌哪里敢明显地对如意好,应该是关心则乱,担忧如意今日地乐子筛选,也迷迷糊糊地,顾不得掩饰了。雪歌今日对如意的殷切表现,在殿里旁人眼中甚是怪异。 “雪歌,你今天没活儿干吗?怎么有空跟一个闲人聊天!” 诸福殿里几个宫女们冷眼望过来,不阴不阳地冷哼几声,看雪歌地眼神含怒带煞。 “我……” 雪歌一怔,才知道自己失当,后悔地咬唇捂嘴,窘迫不已,脑袋低垂到胸口。等她反应过来做错了的时候,自己地双脚不知何时,已经挪步站得离如意远远的。 她像被夹在狭缝中生存的人,左右为难。 “……的确真累,我先沐浴去了,晚上真想吃点桂花糕啊。”却不像是对雪歌下意识的动作有多少生气,如意揉揉酸的双肩,暗示雪歌夜半再聊,说完就扬长而去,豪不拖泥带水。她回房间拿换洗衣裳,经过雪歌身边错身瞬间,还顺手很隐秘地塞给了雪歌一样礼物。 握住这支让如意今日出尽风头展露锋芒的千丝垂菊簪,雪歌只是一脸茫然。 “那个尚乐宫大人一拍桌子……” “被指着,我只好站起来……” “呀,那胭脂你是如何解释的……” 擎着的八角宫灯停留在殿前,出莹莹之光,夜空星河黯淡,无暇顾及人间谁家悉悉索索的瓦底檐下语,夜深正是细语时。 对桌而坐,一边听着如意亲身细述丽景轩点卯中的所有事情,雪歌时而惊呼,时而紧张得绞帕,可爱的眼眸瞪得大大,即使如意已经说完了,都久久没能从中自拔。 “胭脂你果真很出色,”听闻如意平安过关,雪歌舒一口气,半晌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来回只有那么单薄一句,“你人漂亮聪敏,还懂得很多东西……” “是么?”沐浴过后还带湿气的黑上凝粒粒水滴,如意拈起一块温热的桂花糕,语焉不详地哼哼,表情看来,是显然不甚同意那句漂亮加聪明的。 用手指优雅地抹去嘴角的糕点屑子,如意忽而苦大仇深地大大唉叹一声,皱紧眉头。“唉,雪歌你以为,我也不想这样出风头啊,我是今早去找苏嬷嬷,才被告知说,乐子点卯是要配选花朵的,还不能重复,我在那种时候了,哪里知晓丽景轩里的几十个乐子到底挑了那些花,我哪些又不能佩戴的,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最后回殿里来拿了支簪滥竽充数试试了。” 不是早有准备,这簪怎么能随便拿出,宫闱之中谁不知晓,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最不喜看到菊样花式的东西了。花费精力做这精雕细琢的簪,不是早准备另有用意,难道还是故意惹皇后娘娘不快不成? 听言,雪歌轻笑出口,这样想着,哪里肯相信如意这番夸张的胡话,她却又恍然大悟地点头。 “原来你今早出去又匆匆回来一趟,是这个道理。” 拿着那支簪,用欣赏喜欢的目光观赏一番,雪歌把它递回去给了如意。“胭脂你还是拿着它吧,雪歌觉得,它是你的幸运吉祥物,留在你身边好一点,就让它保佑你,未来十几天筛选能顺利一些。” 宫中只知道瑞宁宫的那一位皇后娘娘厌恶菊,所以后宫才见不到菊类花卉,要深究,怕真正了解皇后是赍恨那个菊姓女子,深知此内情的人并不多。雪歌年纪轻轻进宫,当宫女不满五年,看样子不像知道其中奥义,也没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虽听宫女姐姐们说过如意出身的楼不好云云的,也没能把这精致菊簪与“绻胭脂”出身的楼,以及那楼里可能有一位菊姓的前代楼主之类的联系着想到一起去。 “不要不要,哪里还敢再戴这东西第二次,皇后娘娘不喜欢菊,就是想把它献给白妃娘娘,白妃娘娘也不会要的,雪歌你不收的话,胭脂就只好毁掉它。” 如意说什么不收回,神情似笑非笑,坦然抱怨说道。 “怎么能毁掉,这么美丽的簪。”雪歌讷讷道。 “那你就收下它。” 雪歌推辞一会儿,还是拒绝不了,最后就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收下了。又靠近桌子聊了片刻,宫中宫外,天南地北地谈,今日雪歌担心牵挂了一日,而如意耗尽脑力一日,眼看这不容易的一日将逝,两个少女都有点珍惜此刻的意思。 徒然,两人扑哧地对视一笑,星光为证,一对好似相识多年的亲昵挚友。 阴暗幽黑的房间,重新恢复孤单一个人,如意躺在床上久久不睡。跪坐在床上把厚实的褥子叠了再叠,折成几层,如意慢慢把它叠好放到床尾位置,今夜就不准备睡了。 下床穿鞋,点起了灯,对着微弱的烛光,默然从怀里拿出白玉佩环,她出神忘我地看。 如意的面孔,慢慢被烛光镶上一层昏黄惨白之色。 而另一边,似乎对于白日生的事情很是介怀,有人用黑篷衣掩盖全身,拎着一盏宫灯,如同黑夜幽灵一般,悄声潜入了某个宫殿。 69 插曲 听说了丽景轩里之事的时候,宫女正替白妃娘娘正装绾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提供最新章节阅读>白妃有点惊讶地哦了一声,侧自语。“那丫头,原来除了会做点手艺小玩意,还有这般本事?” 刚好宫女用锦盒盛着几支华钗玉簪,碧蓝翠银,由银红带彩穗的流光缎子垫着,捧给白妃挑选,白妃一眼就挑了如意为她做的那支长脚金箔金凤纹钿花。 “叫那丫头到我跟前来。” 诸福殿今日有少监领人送来一密封大木盒,敲开里面,全是这月诸福殿按例分到的冰块。京都共有十二处冰窖在为皇宫提供储冰,藏冰全部取自京里最高雪山上洁净清冽的寒渠碧水,从五月初一启冰到七月十五闭窖,各宫闱殿宫以及王室大臣可按例获得冰块若干。算算今日又是一年冰窖开启时间,若不是看少监领着人把木盒抬到殿里来,白妃都把这事忘记。刚好前些时候殿里有赏赐给妃嫔享用的寒瓜,白妃吩咐宫人把寒瓜冰镇了,又不咸不淡地叨念几句,跟唤来跟前的如意小聊一会儿,转眼就把如意随意打走了。 一个宫女走过来,手上捧着御制淡青色披风。“娘娘,今日照例去瑞宁宫吗?” 白妃看着披风沉默片刻。 “瑞宁宫的那位现正在气头上,本宫今日,就不去遭这个罪了。” 皇宫里乐子筛选的流程不繁琐,初次点卯之后,每隔几日行一次专门甄选。先测乐子八大艺基本功。行坐言谈,观其仪容行态是否符合伎人身份,从品貌天质分上中下等,复选会以各个乐子的精修才艺方面来进行,如弹奏作画写诗等等,乐子们按年龄顺序分批排班。由老宫娥以及丽景轩地女官选看测查,尚乐宫来全程总管,最后综合全程各面成绩,决定出留选为宫娥地名单,并将之最后公之于众后筛选才算正式结束,而落选乐子就按地方远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被分批遣送回原地。 每场甄选都关乎重要,由开始一直至结束之前,乐子们都不得放松大意。 宫中不似外面,能到佛寺庙宇去上香求拜得个安心,雪歌只好秉烛达旦,缝制一道祈愿符。用吉利的大红料子。沾了墨书上半篇密密麻麻的平安经,折好成小三角缝起口子就完成。如意收到此礼时候还乐了。马上怪笑道说,雪歌。你比她这个乐子还多才艺,这绣工这书法。都能当个合格称职的诗妓了,再不行,当个宫阙里的司珍司制女官都好。如意说此话的样子倒严肃地板着脸装得很是认真,叫雪歌哭笑不得。 “胭脂你已经给记罚,留了朱砂一横,下面几次甄选,你是不是会故意表现得差,好离宫回楼啊?” 雪歌好奇问着。想想也忍不住想笑了。 尚乐宫地惩罚反而正顺了胭脂这个奇葩地心意。要知胭脂事后提起来脸上全是光彩。不知道有多欢喜这种“惩罚”。就恨不得让尚乐宫把她罚多几次。若晓得胭脂竟是这般想地话。怕丽景轩尚乐宫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楼里地师傅送胭脂进宫来。也不过图个好修炼。得到宫里那些宫娥指点教导什么地。哪知道胭脂我没用。进来未到一个月就被送到暴人库去。到头来什么都没学到。就凭我这水平。被淘汰就是一定地。与其白费心机去争。我不如就利用剩下来地日子。好好想想回楼怎么向师傅交代吧。”如意这样回答雪歌。说完还挠头叹气。“白白浪费一次精进才艺地机会。回楼后。师傅怕要打死我。” “绻胭脂”第一日乐子点卯上大放光彩。一鸣惊人地事。宫中都已经传开。诸福殿里地宫女们都没能想到往日沉默石头一般讨人厌地家伙。居然是个深藏不露地人。于是又有人说。“绻胭脂”城府深心机重。最善装模作样。还是睚眦必报地小人。此番她这般风光招摇。定会千方百计要尚乐宫选她为宫娥。日后就慢慢寻那些欺负过她地人折磨……验证那句民间俗话。谣言永远是距离事实最远地。 但真地很多人在猜。“绻胭脂”靠那个彼岸花白玉佩环。靠口中语焉不详地那个涵义。她就能从卑微人贱地暴人库罪人。一步登天跃成为南江国地大恩人。清禅大师地徒弟。乌兰国未来地某某大臣…… “胭脂你真聪明。连这个都晓得。我想皇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定会对你重重有赏地。”雪歌不止一次。对着如意用赞叹地口气说道。还一脸仰慕崇拜。 如意也不掖藏着,直接干脆地告诉雪歌她本人也不懂这个,是她身边有个故人了解乌兰国,曾有意无意间告知她一些,她对着那彼岸花样式猜猜想想,也就知道个大概。 这个故人是谁,以及猜出的这个大概又是什么……自然如意不说,连雪歌都不能知道。 旁人道这个秘密是“绻胭脂”登天的阶梯,富贵荣华的凭依,只有她本人最清楚,这应当是保命符才对。 又过几日,乐子筛选开始第一次甄选,考察琴棋书画礼乐歌舞八大艺,如意表现果然平庸,几乎算一无是处,八大艺基本功虽然能称得上不错,其中琴歌方面稍算优,指法和歌喉都跟标准无差一毫,但问题就是没有一项是特别出彩的。这成绩,糟糕得让她在甄选之上换得了无数鄙夷的白眼要明白,每个乐子都在年幼就开始学八大艺,奠基下牢实基础,日后根据天分潜质等条件,有选择地精修一项才艺,成为与此才艺相称的官妓,想这些已经十几岁的少女,她们被送进宫之前。早就选好精修方向。像桑熙是诗妓,而倪素素就是一个出色舞妓等等,如意上告道地资料说是,“绻胭脂”乃一位学舞有些时日地舞妓,但现在一看,她不仅天资愚钝。连理当出彩的舞艺方面,都像大阴天里躲入云层的太阳,连个影儿都瞧不到。 这个第一次甄选结果,也有点出乎尚乐宫的意料。 只是没人能想到,如意先是跟精于琴艺的赭师流岚学琴,再跟随歌艺了得的“玉啼”贵篁苦修。其中还没有落下其他八大艺地一些简单基本的修炼,所以同时测查八大艺的时候,如意表现出琴歌双艺稍高,其他八艺都持平稳定的水平……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皇后娘娘迟迟不召见“绻胭脂”,都说瑞宁宫如今成为暴风雨中央,气氛压抑可怕。里面当值的宫女太监们已经三魂不见七魄。个个如惊弓之林鸟。开始还有董嫔与华嫔仗着皇后宠爱,敢前去请个安什么。后来她们俩先后碰上些事情,心有余悸后就不约而同地决定少出现在瑞宁宫了。 至少在皇后娘娘消气以前。瑞宁宫是不会再有人敢登门拜访。 午后乍闻一个叫人惊诧的消息,如意支着下巴地手也放了。愣愣地回过头,问道。 “你说南江北方今年又闹饥荒?” 她身边坐着的雪歌就轻轻地点头。 雪歌满脸愁容,把手中的绣品拿起来又放下,踌躇着绣针迟迟不下,犹豫片刻,开口继续道:“是最先从看守宫门的侍卫那儿传开的,今日传到后宫来,说去年北方地区收成不好,很多贫民没饭吃,饥民都涌进了京都来,但好像又给守城的士兵们赶回原地去……” 今年收成又不好,民生凋敝,南江国内满目疮痍。 京都外城涌现很多饥民,但京都朝廷上下装聋作哑,一心搞什么劳民伤财地万寿盛典……一想到这个,如意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当年,要不是因为那场百年一遇地灾害让家里没了收成,饥寒交迫之下,舒父就不会牵着年幼的女儿进城,她“舒玉儿”也不会走上卖身这条荆棘路。 如今很多像当年地舒父女一样的人,凄凉地流连街头,转念再想到,皇宫里那些五谷不分地官员整日只懂寻欢作乐,当外面很多人在生死线挣扎的时候,丽景轩里穿着美丽衣裳地少女们却在为个什么破名额而争得你死我活……想着念着,如意忽而就觉得世事真为可笑讽刺。 “宫女姐姐小心告诉雪歌,这事不让大声到处说,要知道宫中已经下了禁令,说盛典准备期间不许我们谈论这些……”雪歌越说声音越小。 “那就别说了,我们也没能力替饥民们做些什么。”如意的口气干巴巴。 怃然应一声,也明白自己小小宫女,也没什么资格抡上说忧国忧民,雪歌委屈地低头继续绣东西。 如意把脸转向另一边闷头呆。同时,她又想起了,进了千叠楼那几年,她总看着楼里的几位贵篁偷偷吩咐嬷嬷把官人送来的礼物变卖成财钱,然后时不时假借别人名义,捐钱修桥派粥,楼主虽然不说,但那些吸取民脂民膏的贪官,那些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员要撞到楼主她手上,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闹饥荒的这个传闻,很快就输给了宫中华美的锦缎,输给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最后给很多人忘记了,把这个小插曲丢到记忆的小角落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寒窗外月色皎洁时,诸福殿里有个丫头在越地想念千叠楼里的一人一物。 什么时候,能回去么呢?如意想着,默默地想着。蓦眼眸余光然扫到了手边桌子上的三角形祈愿符,她拢紧衣袍袖口打了几阵寒噤,把头深深地埋入双臂中。 谁在喃喃自语…… 第二日,迎着和煦温暖的晨光,如意踩着木屐前去丽景轩参加甄选,在花园里不期然遇上了一位被前呼后拥着的美丽佳人。 身着宫锦百摺罗裙与孔雀绿翎裘,腰束九孔玲珑粉珍珠玉带,戴着玛瑙指套的那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忠心的陈嬷嬷手上,气色似乎不错的董嫔垂目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如意,清丽的容颜上挂起一抹阴冷的笑,久久之后,才淡然道出一句。 “还记得本宫么?” 70 子归 往事如凄清愁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千载提供阅读 今日的甄选,考察的乃为辞令书法,与精修舞艺的如意无大关联,如意本是个旁观。 尚乐宫此番要考验精修八大艺中“书画”两类的乐子,其他乐子可在旁鉴证,若觉女官以及丽景轩姑姑点出的评价有疑窦之处,少女们也可记名提出,这给了其他乐子一个学习参考的机会,也体现尚乐宫大人反复重申的乐子筛选的公正。想也猜得出,今日定将会是身为诗妓的桑熙艺压满座。 对于看桑熙这个刁钻古怪心肠歹毒的甜美少女如何风光得意,如意实在提不起劲,眼看清辉转眩目耀眼的金灿晨光,青鸾翠鸟都在枝头啼叫过几遍了,她才慢腾腾洗漱整装,施施然踏上走向丽景轩之宫道。 谁知道今日董嫔兴致这样高,在清早时分,步出她的华殿,来到花园赏花。 如意闷不吭声噗通一下子跪下行礼。 此时近入夏,凉风冉冉,绿荫如盖的园子,搭架起的竹架子上藤蔓箩嫩绿新芽所处可见,浅紫色吊钟状的小花成串,欢笑向着晨曦照耀的方向。董嫔清婉的身姿隐约出现在此景之中,恍若花中仙子踏云采露而来,要论美貌气质,董嫔是真正大家深闺里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养出来的千金,自小养成丛骨子里透出的自矜高贵,妄论要比这个,如意哪怕是丽景轩里任何一位乐子,都万万比及不上的。 “本宫记得,你这个差点死在本宫手上的奴才。” 董嫔瞧着如意,就像在瞧一只闯进她花园的绿头苍蝇。 从宫女捧着的盘子上拿起一把金剪子,她一边淡淡嘲讽着如意,一边把精心挑选出来准备拿回去练习插花的花枝喀嚓地剪下来。“千叠楼送进宫来的乐子,可能没人能预测到,有朝一日,如何卑微的你,居然可以弄出点能翻天的动静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双腿麻。膝盖刺刺的痛,如意还只得继续跪着,装作温顺恭谨样子,可惜董嫔不买账。 董嫔眼眉儿在笑。举止端庄娴雅。“人说教坊出来地女子。不仅艺高貌美。而且最善演戏。”从贵人擢升晋为嫔。这位董姓少女语气依旧尖锐刻薄。一如半年前那个乌云蔽日雷雨蠢动地华殿。如意记忆中地噩梦。“嬉笑哭骂。全闹到你心坎儿上。比件玩意儿还是畜生。都来地听话、有趣。” 没想到如意此时搭话了:“娘娘教训得是。”如意平静地像说着个事实。根本不会感到羞愧。“奴婢这种教坊中人。自小就被教导要像待夫君亲人一般亲待官人。为了得到官人欢心。千般面孔百般手段尽出。作践自己也是在所不惜地。这般低微卑下。实在污了娘娘地眼。” 那言下之意。像董嫔她这种后宫妃嫔争宠。也是作践自己?真够伶牙俐齿地。丫头。 “从你那次自本宫地华殿逃脱出去。本宫就知道。你是个胆大地丫头。看来本宫没看错。” 不怒反笑。董嫔收起了那尖酸刻薄地样子。让陈嬷嬷扶着她地手走了几步。走到如意面前。 “你以为你很聪明?”董嫔地华殿也是终日以冷香浑熏。她身上衣物地熏香一直没变换过。她走近如意。嗅清楚这香味地如意脸色一变。像忆起些不太好地事情。神情就慢慢变得难看。 “有本事不是错,本宫最欣赏有本事的人。” 董嫔袖口拂起的风,卷过如意脸庞,卷落她几缕凄惶的丝。 “但有本事却不能为本宫所用的人,本宫实在不想留。” 今日居然是董嫔特意来逮她。 想到这个可能,如意涌上一种挥之不去荒唐感。 喀嚓,董嫔手上的金剪子再次对准一枝生气勃勃怒放的凌霄花,剪口一绞,这份绽放的美丽就永远被定格住了。 董嫔从未正式见过如意。那次陈嬷嬷奉命拿住了如意到华殿,还是董贵人封号地董嫔未及看一眼,想着不过是个可怜地牺牲品,她也不觉得需要去看这一眼。但后来事情急转直下,如意侥幸逃出华殿,董嫔错愕不已,事后瑞宁宫的皇后娘娘地心腹康嬷嬷直接在外面逮住了逃窜的如意,把人带走,董嫔自始自终,没能正式与如意这个被害真正接触过片刻。 后来?没有后来。 董贵人踩踏在如意地不幸之上,成为了风光的董嫔,皇后娘娘面前地红人。而如意这个下场凄凉的无辜乐子,在董嫔心中,已经成为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或许当如意在暴人库熬不住,哪天疯了死了的时候,进宫时日还浅良心未泯的董嫔会默默叫嬷嬷帮替如意烧点纸钱,或再大度一些,将如意的尸运回那千叠楼里,董嫔就不会再多半分愧疚,心安理得地继续去算计谋害下一个对手,慢慢向更高更稳的位置爬去。 但“绻胭脂”,到底没能如旁人期望中的这般愚蠢。人说无知是一种幸福,在了解到“绻胭脂”在乐子筛选上的表现后,董嫔已经知道,半年前那个差点被她害了性命的乐子,不是一个懂得无知的人。董嫔甚至一瞬间觉得懊恼,没能在“绻胭脂”这个丫头初进宫而什么都不懂防备的最佳时候把人彻底……瑞宁宫中的皇后娘娘,会如此愤懑憎恨,大概也源此吧,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犹豫,就让这株轻贱小草在后宫中扎根成长了。 当如意顺利出现在丽景轩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斜阳高照,桑熙的精彩表演,她也无缘看到了。 给女官姑姑严厉地斥责几句,说什么你这丫头完全不把后宫规矩放在眼里,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由于痛恶嫌憎而扭曲的张张脸放大的眼前,精神疲倦的如意被指着鼻子骂,半句懒得辩驳。这态度表现出来又一次把那些女官姑姑气得半死。 去宫看望里面的老人们,再跟苏嬷嬷谈了一会儿,这后宫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如意回到诸福殿。诸福殿里宫女们一起玩耍时候,如意自然是被排除在外不受欢迎的那种人,由此,殿里后院的竹林曲池,秋千凉亭。如意都没在上面逗留欣赏过半次,几片翠绿竹叶从眼前悠悠飘落。如意也不浪费看一眼。 金黄色御辇从诸福殿旁边的念樨殿中出来,经过诸福殿,太监侍卫整齐两排,把御辇围成汪洋中一叶舟。 如意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只小巧的陶笛。双手十指叠放陶笛正面,凑近嘴边吹奏。陶笛巴掌大,褐黄色身,上面几个可爱地小孔,做得粗糙,像小孩作出来的玩具,但从这只陶笛吹出来的声音叫人着实惊艳一把。坐在窗户前,如意对着忧郁天空。以及随风作响的竹林吹奏陶笛。每一次雪歌都在旁听得忘乎所以。吹奏完了,如意会一会儿呆。然后拿陶笛,珍惜地把它放回一个缁色云竹纹锦囊里。 “你以为你很聪明?” “你以为白妃姐姐的殿里。那个在你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姑娘,真的是值得你推心置腹的姐妹?” “你有本事。却没看人地眼光。” 早上花园里董嫔的一席话,怎么听都像夹着嘲笑地恶毒诅咒。 闻得董嫔去年初入宫成为秀女的时候,曾经与当时嚣张不可一世的华嫔有过一段交锋,后面这对宫中姐妹相称的人最后是谁背叛了谁,谁出卖了谁,那就不是如意清楚地了。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么,董嫔?如意托腮倚窗,殿外千秋带风起,彩带飞舞,笑声盈耳。又有几个宫女经过身边,且喜且乐地交头接耳,说着宫中最近大事。皇太子殿下的未来正妃,内阁大学士之女怀氏给送进宫,目前被安排在了离皇太子青宫最近的蒹葭宫,这位幸运儿要在最严厉苛刻的尚宫嬷嬷指导下,学习新娘礼仪与宫廷礼节,以及学习怎样当一个端丽雅正的太子妃,以迎接半年后的皇太子大婚。 宫女们聚一起说这位怀氏少女如何如何,顺带兴奋地提起了这位太子妃的哥哥,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一旦说着这位近月未现身皇宫,这次为了护送妹妹才特意进宫来的倜傥少年,泛春心地宫女们激动得抱袖拂丝帕。 怀大人风采更胜昨日啊,后宫年轻宫女一个个捧心向往。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如意扁了扁嘴,小声嘟嘟哝哝,拿起跟雪歌学着做到一半地香囊,一下子就扎到手了,食指冒出圆润的血珠,从指尖到**入心地疼。 怀瑞之没来见如意。 若是了解如意的楼里人如幺妹明月地,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定会马上明白她如意,在默默地生某人地闷气。 “伤到手指了?”雪歌关心地问道,拿起纱布温柔地给如意包扎。而在如意神游太虚期间,一阵疾风过来,把她好不容易绣的鹅黄色丝织香囊一股脑儿吹飞出窗户。哎呀!如意她惊呼一声,抬高了手,清亮眸子沮丧地看着自己的一番心血漏过了指缝,自由漂荡下去。 窗户外的竹林,其叶沃若萋萋,斑驳遮住了一个人,只见到被风吹起的绀紫色长袖。 如意想开口叫唤,喉咙却好像有点堵住,那边的雪歌觉察到些微动静,立刻探头出来,也怔半晌,才试探般轻轻地叫。 “……怀大人?”雪歌徒然脸色变惨白。 倚窗对望,看着两人,眼中一闪而过凄然,她朱唇抖一下,把自己绣了大半的红豆缠枝绯色丝帕,拉绞出裂帛凄厉之声。 春且来红豆开,夭夭盈顷,有其实,匪人采归。 71 牵引 红颜染妆心照新镜,不思量,扶窗探看谁的形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千载提供该小说阅读 第一次邂逅,她丝绢掩面,他席上贪杯,像一对冤家。 第二次再相遇,他成了天边云,她却零落为泥。他定然是记不得她了,却依旧那般轻笑,吊儿郎当的样子,修长清俊的身影,连手中的那把纸扇带起的微风都清晰入耳,徐徐动听。 当初一场戏,一人唱一半。 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其实不过是骗局。 当如意她得知这个少年陪同皇太子出宫之后,就明白,当初少年一字一句,都是欺瞒,却又如此真切,化成稀薄的月下冰冬泉水,漏过岁月指缝,出咚咚的声音,透贴心的凉。 他曾仰头望着被放飞出铜黄笼子的莺儿越飞越远,潜入云层中看不见,眸底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然后一脸深意地说,你收下我的礼物,就给了我机会观察你,无论你怎么处置这礼,我都可从中看出你的性格爱好,以后自可对付你。 看似放荡的少年,也曾露出稚气十足的微笑,轻声笑着说道,我明日不能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眼神是那样的清亮,又幽,又长。 最后的最后,他转身把气呼出在她的耳边,叮嘱。 小心我以外的所有人。 不对。不对。你拿走了我亲手做地簪。拿走了我地信任。然后把它送到你地主子手上利用践踏。 看到皇太子轻轻地拿出那簪地时候。楼主会是怎么样地神情?悲伤?惋惜?还是……淡淡地微笑。微笑着向皇太子嘲讽说。我楼里这个永远学不乖地丫头…… 当到了丽景轩。得到一身狼狈归来地时候。如意也曾经抱着双膝躲在黑暗角落里恨恨地想过。想着这个曾拉着她地手道说会永远等她地少年。他怎么不好好地演完全场戏把她骗下去。就这样永远地骗下去。然后又恨恨地想着怨着。他怎么不在她最需要他地时候。能出现在她面前…… 竹林繁影之下衣袂飘然地少年。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收住徘徊地脚步。俯身慢慢拾起了飞落鞋边地香囊。 在诸福殿中众人呆若木鸡地目光之下。如意如一阵风哒哒哒地跑了出来。把好像仅仅是想过来偷偷看一眼就离开地少年。一把抓住。还气喘吁吁。少年错愣地俊脸近在咫尺。从昨夜里就一直为将成为太子妃地妹妹进宫一事而忙碌至今。腹中米水未进。少年地眸底留着一道浅浅地青黑阴影。看样子精神不太佳。 他地样子比一个月前。消瘦了很多。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看着如意往他这儿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待如意真的走到跟前,一把执着他绀紫色滚边衣领时候。他也终于放弃灵魂里最后一丝挣扎。看着少女熟悉的脸庞轮廓,渐渐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我的簪呢?你交给谁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伴读。我只不过是个低贱官妓,所以你就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了吗?”少女的话连炮般吐出。语气又急又沉,她不给少年分辩的机会。压低嗓音重复说着,侧颈低头垂下长长眼睫,死死地咬唇,看出来她把这些话憋在心头许久了。 一声声,不是埋怨,却更惹人怜惜。 “想偷偷瞧一眼人就走,你,”她又靠近少年几步的距离,下意识地缩紧了手,迫得比她高不少的少年只能微微弯下腰向着她。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听着这般轻柔委屈地低喃,看着少女贴近过来地如玉容颜,鼻翼已经嗅到了少女缕缕秀间的香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好像一瞬间被触动了心弦,怀瑞之默然品味这一份被撩拨而起地酸楚,低头垂目。 这一刻,动了恻隐之心,身体如有千斤之重,怀瑞之脸上泛着苦笑,他迟疑片刻,伸出手,再踌躇一下,慢慢把手掌放到了如意头上。 最温柔的声音说地话,成了心尖上的暖。 傻丫头。黑色玳瑁指套,把一架古筝捧到身前,如意调整呼吸,蓦然抬头看了怀瑞之一眼。 “想听什么?” 简单干净地问,直截了当。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青外衫,绣着细碎绿绒蒿地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同色的百折细绢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缎带,头松散的挽起,间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篦吊钗,细密的流苏轻轻摇晃,不花俏不招摇,倩影清雅如同绿芽。 坐于软垫之上,向给他递过一杯清茶的雪歌道一声谢,听到这一问,怀瑞之转过头看如意,静静地仰起下巴。 意思是,你随便吧。 深呼吸,控制手指划过古筝弦面,根根泛光泽的丝弦颤动,出娓娓动听的乐声,双手如同被这些丝弦牵引着,转轴拨弦跳声,每根指尖颤抖地亲吻冷弦,余音含衔在口中,如有细碎梦萦滋味。 敛容低眉,信抬素手,如意轻轻弹奏一曲《梅花引》。 乐声清幽,弹的人在认真弹奏,听的人斜坐支着额,也专心聆听,只有雪歌一个站在旁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两人。 刚刚胭脂奋然跑出去,拦住一脸无奈何的怀大人,怎么都不让怀大人离开,两人好像争执了一番,雪歌从来没有见过“绻胭脂”有这种样子,她更惊讶的是,怀大人,宫人们眼中温柔体贴,似乎对谁都很好很和悦的怀大人,如同遇上什么不能抉择的难题一样,露出苦涩的微笑。 最初的惊愕激动过后,如意盯看消瘦不少的少年一会儿,蹙眉涩声问,你病了? 怀瑞之轻轻地颔,还是摸了摸她的头。 不然呢,能叫你这丫头这么容易逮住。 那是种很想叹气的口吻。 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番场景,如意替怀瑞之奏琴,怀瑞之留下来听乐。 教导如意琴艺的赭师流岚,本身就是一位体质孱弱之人,以琴音安抚人体内走乱之气,不会有旁人比她更精于此道,而自她一手教出来的如意,也得其真传。 其实自古以来,就有人论以乐音治病的道理和经验,再结合阴阳五行学说用于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古书《金匮真言论》中,把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与人的五脏脾肺肝心肾,以及五志思忧怒喜恐相联系结合,认为音律起承转合之间,按照音乐的基本节拍和人心跳脉动节律相呼应,旋律抑制或挑起人心情起伏变化,尤其机体的五脏六腑协调运动,音色音高音强音质,它们完美结合自然成为人体灵魂**契合的最佳协调。 《梅花引》又名《玉妃引》,曲谱最早见于《秘谱》,今其声犹有存。南江历朝历代很多诗歌中中亦多有《梅花引》的笛曲版本的描述,琴曲有托于某代诗人所作《江梅引。忆红梅》中“漫弹绿绮,花引三弄,不觉魂飞”。《梅花引》以泛声演奏主调,会以同样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多次,有人把之比做春季每月度都开出不同韵味的梅花,所谓初春一度开花稀少,欲露还藏;春浓二度开花大片绽放,满树飘白;三度开花稀落,有绿芽相伴,象征着冬去春来。而梅花花期内,赏梅花又分三个时间段,早上的梅花含苞欲放,晶莹洁白,幽香阵阵;午时的梅花繁华盛开,灿烂芬芳,笑脸迎人;而傍晚的梅花伴着西斜的夕阳,落英缤纷。 为了学习弹奏这名曲,如意足足苦练了一年,也是她花了一年时间,才能通过指尖,将此曲的悠远意蕴精髓表现出来。也就是她完整弹奏出这一曲,赭师流岚才终于点头,满意地承认她可以出师了。 听如意弹奏这曲,是一种无上享受。 少年眼瞳如漆墨一般深不可测,像秋夜里的湖面,他慢慢微阖双目,放松一直绷紧的精神,任自己被乐声带到飘遥渺远的彼方,天边有片云遮来,盖住了他瞳中流淌的那些诡谲暗沉东西。 “听说你乐子筛选上有了点表现,傻丫头,但你看起来不适合板着脸。”这是他刚才笑着对少女说的,如初春刚融的湖水,语调说不出的温柔。 “我要一直不出现,你这个讨债的丫头是不是要一直追等下去?”他仍然噙笑。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交代,嗯?丫头?” “傻丫头。” 一句句,细腻犹如耳鬓细语,却还是他一向不变的轻狂,坦开襟怀叫少女看清想透,让恢复小兽般敏锐性情的少女真的放心了,塌下绷紧的双肩,终于熄灭了眸中那暗暗焚燃多时的怒气。 你真的病了? 奏琴之前,这个有一双倔强眸子的少女,还怀疑不敢确定地再问一遍,固执地要他重新回答。 他挑高眉,缓缓收敛了笑容,下了决心,当时就把冰冷僵硬的双手放到少女脸颊上,缓慢地点点头,故作严肃板起脸,以一脸认真对她说道。 哦,我逗你玩的,傻丫头。 72 告诫 这番别离再重逢之后,如意唯有茫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她却说不出有什么细微变化,就像玉阶前单枝桠,巧窗边凝露滴珠,日夜相对渐式微,领悟不出奇妙之处,如今忽而从天劈下一道极亮极烈的晨曦照耀下来,晕眩迷糊中她才似悲似喜地惊叹,原来,原来它一直在阑珊深处…… 少年变了吗?是变了,他的脸型变得削瘦许多,气质也沉稳一些,不似以往给她印象的轻佻不可靠,南江国男子十四岁及冠,像怀瑞之这将年近二十的少年,有些都已经身伴妻妾麟儿,为人父母了。 像他这种出身公子,婚姻自然也是筹码与工具,轮不到他自己做主,都想着在还能玩的时候尽情玩,所以才慢慢铸就这种浮薄性格吧。 那双眸子如今越发暗沉深邃,里面流转沉淀的东西,她几乎快看不懂了。 但怀瑞之还是怀瑞之,那个被她称为天生奸人,最不像为人臣子的家伙,即使知道她已经猜出他曾这般利用她,明白她可能在每个夜里悄悄记恨着,也很清楚,她已经是失去了棋子的价值,再见也是无用功,他其实大可潇洒地离开,把她仍到暗无天日的角落,埋葬掉。 反正,最初最初,他不过也只是为了一些目的,才接近她的么…… 可他还是来了,悄悄地站在竹林繁影中,来看她。 怕她伸过手来,捅破那最薄的残酷真相,为了维持那点默契,而偷偷来了,他却不敢光明正大站出来,站立在她面前。难道,他还会怕面对她吗? 怕她咄咄逼人的诘问,怕从她脸上看到太多怨恨。 怕认清了。介意她半分的……所思所想。 哦。我逗你玩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傻丫头。 即使知道怀瑞之又在开她玩笑。逗着要她生气。如意听着那恶劣地回答。眨眨眼。心里一阵无力。咬唇然后色厉内荏地狠瞟他一眼。却怎么都不气恼。 罢了。当初怀瑞之在明里暗里。都有意无意地好心提醒过她。他说。你是傻丫头。我乃大奸人。你小心被我吃定了。他也曾面带复杂异色。幽幽说道。丫头。你恭恭敬敬地样子真不讨趣。我还是较欣赏。当初在书房台桌下面躲着地小宫女。 是她当时沮丧不振作。又总提防他。全然不相信他说地每一句话。 罢了。她偷听他与皇太子殿下地密语。他接近她。试探她。利用她。 就当……我们打和吧。 罢了罢了。 雪歌局促且殷勤地在殿里添香加茶。期间无人说话。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神色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她一个人捧着珐琅七彩茶壶站到一边,不让自己妨碍到两人。 如意地其他八大艺如何先不说。操琴演奏应当可称为一流,十指戴着玳瑁指套在筝上,如穿花蝴蝶一样翻舞,她弹琴专注凛然的神情,叫任何人都不忍打搅。 那个一身绀紫衣裳,腰缠金线腰带,半阖合眼眸写意安静地听乐的少年,半躺半卧地坐于软垫之上,手边一杯袅袅生白烟的温热清茶,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淡到无味的微笑。 这两人用沉默与乐声构建的世界,太沉寂太狭隘,雪歌,走不进去。 “本公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听完一场完整的演奏,怀瑞之拍了拍衣袖站立,啧啧轻叹,言语间不乏赞叹之意。 一个月没能听到他地声音,此番听到他含笑的只字片言,雪歌浑身一颤,可惜,这个被她摸摸倾慕着地风流少年,从来注意的都不是她。 怀瑞之笑着对如意说道:“凭傻丫头你的才艺,要是留在皇宫里,才是可惜。” “大人谬赞了。” “曲已听完,人也见过,本公子再不走,天就黑了。” “奴婢送大人离宫。” 如意起身淡淡地说道。放下古筝,平静地摘掉指套,说话间她不经意瞥到了站在角落里神情哀寂的雪歌,原本淡然地神态就是一僵。 雪歌朝她勉力一笑,示意叫她放心送大人。 “既然说送,就莫让本公子等。” 怀瑞之没有发现殿里两个少女之间的诡谲气氛,这般随意说着,就哈哈笑着大步迈出诸福殿,背影利索潇洒。 如意只得急急跟出去,腰间束着的雪白织锦缎带随脚步而翩跹摇曳。 步履细碎,宫殿外墙高人稀,夕阳黄金色的一束束光芒照射及地,为路上行走的人披上一层璀璨灿烂外衣,连冷色宫装寒钗,肃然堕髻盘鞋,都褪了尖锐棱角,变得柔软润然,显然温馨宁静。 “大人,奴婢那楼里的人,都还好吗?” 送怀瑞之出殿,一路走在红墙高巍的宫道,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如意,默默提起了千叠楼。 怀瑞之负手而行。 “没有不好地,我终于是知道,怎么样地师傅加怎么样的环境,能教出这样地徒弟。”他带笑相告,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觉得那楼那人,都很有趣的样子。“我那番出宫,你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楼里随意逛荡一下,也看两眼,就闷头喝酒看景了,比一般花楼要无聊寥落些。”他侧过半边脸,线条极其优美,仍然在笑。“听了好琴音,看了美人,唯一遗憾,当是我没上楼去吧。” 当时是皇太子抱着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芸公主,走上了楼去,其他所有人被驱逐下楼,楼阶处被布下重兵,寒刀兵器金戈露锋。而那高高的楼上,也唯有那么一位,怀瑞之用饱含深意地眼神往上望,只能看到活色生香一角衣角。 最犀利阴寒的金色,最炙热疯狂的金色,绝美得触目惊心。 若无其事的几句话,侧面承认了自己是陪着那位青宫太子进楼,其他不能交代的如意自己也能猜出来,算得直言不讳,怀瑞之的坦白态度,让如意溢于表面的惆怅减少。 “那个百花园倒的确精致,”一边漫步,他侧着脸沉思半晌,从喉间发出极轻的笑几声,就提起了千叠楼里的百花园。“看出来被好好打理,地板上铺上满满落花,也是种极美的景致,坐着喝酒,总算没让我白去一趟。” “百花园……”听怀瑞之这般说着,如意似笑非笑地抬头凝视他一会儿,期然对上看到一双充满玩味的眼眸。“怎么,丫头你有话?”发现如意的有所保留,他暧昧地凑近她耳畔道,“欲言又止的,我可是漏掉了那楼里的什么好故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如意呆怔片刻,过往纷至沓来,如流水一般渐渐逝去。 她终究想通了,释然地摇头。“对,”神态自若地说着,咬着字,眉目间再不见半分怨尤。 “百花园的故事……不告诉你。” 嘴角溢起了飘渺梦幻的微笑。 你终于笑了。 夕阳低尽柳如烟,碧空白云,莫名心魂一阵抽紧,怀瑞之暗暗轻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介怀着些什么。 “待你出宫,我去楼里寻你。” 一遍遍重复之后,最简单的字词变成纠缠莫测的咒语,紧紧束缚住懵懂的猎物,也同时舒展温柔入骨的触角,麻木地爬上施咒者的心头。我去寻你可好,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可愿意再等……明知道自己信誉破产,知晓自己在少女眼中有糟糕透顶的形象,怀瑞之还是说了,说得云淡风轻,说得不以为然,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那一瞬间,身边的她,面容像雾霭一样,浮上了叫人看不清底细的表情,淡得似层烟,一碰便散去。 他垂首,方才她的手停还在他的领口上,他记得那触感,柔软,细滑,发端带着淡淡一缕香。 “……嗯。” 仿佛从天际云端轻轻飘过来的答复,带着棉花般的轻柔文弱,少女第一次正式地回答这个问题,抬头仰望他的一双大而亮的眸子,宛如洒满了天边星星的光芒,清秀的脸上,笑越发悠远杳渺。 她说,好的。 这么自信,好像她一定能好好地走出这吃人的后宫,然后就在那美丽的楼里,高傲地摆下一席酒菜,等待他某一天到来,焚香操琴以待。 怀瑞之停下脚步,在如意疑惑的目光下,慢慢拉起了她的手腕。 “本公子虽然没弄懂谁是你师傅,但那楼里有人要我把东西带给你,傻丫头,收好。” 有些事,能做到了,就要去做到。他嘴角的笑意愈深,成一湖深邃阴寒的冬潭,他无声地把贴身放了很久,一直犹豫要不要交给当事人的那东西,悄悄地放到了她手掌心。 他促狭地眨眨眼,“别告诉别人。”像一个恶作剧之后坏心眼拉人垫底的小孩。 如意也眨眨眼,半晌扑哧地一笑,深深地凝视他。 走到尽头路口,怀瑞之仰首望着几乎高耸入云的宫门,摆摆手,示意让如意回去。 “最后一句提醒,知道你丫头倔强可能不会听,本公子还是要说。” 他侧首,嗫嚅低声说道,此句语速急快。 “皇太子殿下他……性情难测,你不要妄图接近他。” 73 释解 握紧手中的东西,感觉上面残余的属于他的体温,看着他慢悠悠三两步,朝宫门走去,也不回头。 她怎么觉得,今日他的出现,纵然就像一场梦。 “奴婢……不是痴心要飞上枝头的那种人。”她没听话转头回殿,反而又走上前几步,对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说道。 半晌过后,怀瑞之的声音遥遥传来。 “不说这个……”像辛苦在隐忍着笑,又似怏怏轻叹嗟。 如意呆怔赧然,为什么,突然要提到皇太子……那是哪个? 交到她手中的,是两片薄薄的缎子,上面整齐一排几个盘扣,盘扣有几色,玲珑小巧。 在千叠楼里,初时在教行嬷嬷藤鞭下接受童妓训练,穿的淡绿色练功服,就是这种用这种缎子料裁制,如意幺妹那批的淡绿色缎子加月白扣子,几位贵篁们的那届听闻则乃为雪青色缎子加之藻红扣子。楼里的有心人,带给如意这两片各有两色盘扣的布料,一个扣子代表一个她在乎的人的平安健康。 可以想象,瞒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太子侍卫,楼里一位胆大心细的佳人怎么借侍酒,偷偷向怀瑞之递交这个请求。 而怀瑞之可能犹豫一下,冒着被多疑的皇太子发现的危险,最后还是轻轻地点头,答应了帮忙。 求个心安吧,至少有一样,他没有骗她。 “下次。傻丫头就无需再自称奴婢了吧……” 轻声补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地话。他含笑沉思。在守门带刀侍卫微微恭礼中。转入宫门后。悠悠步出了如意地视线。 若是有幸。下次相逢笑。该是在宫外了。 “那是个意外。” 弱弱地辩驳一声。暴人库里。如意地声音响起。苏嬷嬷显然不会相信如意这个牵强地说法。只斜瞥了如意一眼。就埋头手上地工作特制用于止镜鉴容地葵瓣形妆奁。四层高。一层层不同地瓶子匣子。摊开了十几样面脂妆粉。哪些用于改变肤色。哪个匣子里地粉匀水调开敷在脸上。可以改变脸型。至于四品胭脂深浅黛粉。粉白黛黑。施芳泽只。不缺一 “伴读怀大人猜到。你可能会寻机会接近皇太子。” 这里也无他人,苏嬷嬷吩咐如意如何从妆奁里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放好,一边还沉声对如意说道。 “他的告诫。不是要你别痴心妄想,是早猜到。你会有别样心思。”冷哼几声,苏嬷嬷不忘讥讽一下如意。“怪你丫头真够蠢。还想歪了。” “……都说,是个意外!” 如意糗到不行。尴尬地硬着脖子,执拗地要分辩。 “我也没想到,那皇太子会突然冒出来。”她说,还想着离开前怀瑞之那意味深长地话,从妆奁里拿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恍然悟到。“原来他是想提醒我这个。” 她下意识,又摸一下怀里的盘扣缎子。 实在没有办法,她想不到此时若回诸福殿,该要怎么安慰雪歌,出来的时候,雪歌哀伤自怜地表情还犹然在目,最古怪的是,明明她与那个怀瑞之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她不过是要向姓怀的这个家伙追问一下楼里人的情况,又或者是……回想这半天自己地表现,如意神色未变,但喉间微涩,隐隐好像觉得自己,辜负了谁,……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反正,可是,为什么她会感到心虚,甚至踟蹰不敢回诸福殿? 苏嬷嬷从不叹气,当看见犹豫来到暴人库的如意,眼神犀利的嬷嬷不过冷笑几声,已经够叫得如意顿感无地自容。 不够刚强果断,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无穷烦恼由斯滋生,难以收拾。 “他是皇太子的太子伴读,皇太子遇上了什么可疑事情,他自当最了解清楚,皇太子也不像会隐瞒这种事情地人,”苏嬷嬷均了点清冽井水进色盒,开始调稀释粉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能把矛头指向你,伴读怀大人没你想象中的愚蠢,丫头。能特意这般警告你一声,他仁至义尽。” “若说瑞宁宫那一位是阴毒但无谋,那皇太子殿下自当得上性狡如豺狼,全天下能看出这位本性的怕不剩几个,谁叫你这蠢丫头人太傻,连这对南江最残忍的母子都一起招惹。” 话里依旧毫无半分对皇室地尊敬,苏嬷嬷性子阴沉,到底是不会指着如意鼻子大骂,但冷嘲热讽几句就够。“你说你还当想去哪儿了?真不知道怎么训你才好。”她说道,手捧的色盒中,淡色粉脂已经均匀晕开,泛着迷醉地光泽。 古来舞妓善舞,更善起妆易容,脸上,腹间,四肢背部,都是可描彩画妆之处,每个教坊舞妓都会下苦功钻研此术,为随乐而动的舞姿增色。染指甲地金凤花汁,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的鹅黄花钿,妖艳慑人地金粉香球,莹润浅葱的眉笔翠印色盒一字陈列,苏嬷嬷今日终于要教如意描妆。 “……是意外……”事到如今,如意闷闷地咬死意外两字。 “是,你在殿里无辜叹口气,谁知道皇太子刚好从外面经过,你就撞上。听闻那些被他淳厚表面欺骗,而妄图攀高枝登天地宫中女子,通常都被他身边的暗卫处理掉,幸好皇太子那天心情佳,依我看,蠢丫头你是独独好命,好一个意外。” 好讽刺的口气。 没错,当日在诸福殿后院里,幽幽一声叹,引来皇太子注意的人,就是如意。 殿里的宫女包括雪歌当日都在院子前聚玩,她如意不受欢迎,一个人蹲到角落老旧的秋千上,想着乐子筛选怎么熬,想着最后能否逼得皇后娘娘放她一马,忽而就听到墙外细碎的脚步声。 “开始是意外,但难道丫头你事后,就没有转而把这意外也算计下去?”苏嬷嬷冷声说道,十分了解如意这个丫头。 也不是没有人发现皇太子到来这个意外,先于如意跑出来朝皇太子媚笑的宫女,就是原本无意逛走到了后院地方,看到形单只影的如意想奚落几句罢,谁知看到墙外的居然是皇太子,这个宫女马上动了歹念,不怀好意拉着如意,威胁不让如意出去,而自己就顶替而上。 可惜,皇太子不是人人都可以欺骗的那种老好人。 见证前人遭遇,缓过神来,吸取教训的如意选择装成一位老实单纯的小宫女,刚好当天她穿的宫装,发髻刘海也完好地遮住了代表教坊乐子的金色印记。 险险骗过皇太子,她也不是乱编个假身份,诸福殿里老实乖巧的小宫女,最近探亲日又没能见到亲人的,刚好就符合有那么一位,如意借用一下雪歌的身份,即使在事后皇太子身边的人谨慎,要细查她这个宫女的身份,殿里也有雪歌这个原型,不怕他们查下去。 如意当时只是没想到,皇太子会特意问她的名字而已。既然问了名字,就可能会被再次召见…… 这个意外的份量,真是太沉重了。 “乌兰国清禅大师的那个哑谜,我知道答案,但我绝不能告诉皇后娘娘。” 如意向苏嬷嬷徐徐说着,分析现状。 “这个答案不会被允许**宫外,但我也不能在离开前太快就把答案交出去,不然我失去了这个保命符,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既然知道皇太子与皇后这对母子貌合神离,我通过皇太子这个中介转述这个答案,也是种办法。” “你还想接触那个皇太子。”苏嬷嬷冷笑,也没有说不赞同这个鲁莽失礼的行动。 “还有嬷嬷,”如意低头轻声说道,“我去求皇太子,用这个答案为代价,求他让嬷嬷你除去罪人身份,顺而送嬷嬷出宫……好不好?” “你求了?开口求了?”苏嬷嬷咚一声重重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老眼半眯变得锐利起来,这般厉声追问,见如意这个丫头傻傻地摇了头,她才散了隐含的怒气。“蠢丫头,依你所言,那个皇太子是怎么样的人,我交代过,你在宫中没有弱点,那就为你增加胜算,你开口向皇太子请求,就是与虎谋皮,有一日嬷嬷我成为你的弱点,你是要逼嬷嬷我跟那萧嫔一样,抢墙而死?” “……那总要想办法,”如意不希望苏嬷嬷继续留在暴人库,握紧那盘扣缎子,她漫然垂下眼帘,执着地说道。“我倘若平安出去,皇后要迁怒于嬷嬷你……” 这是她所担忧的,如意悻然盯着苏嬷嬷,就求在苏嬷嬷面上看到半丝希望。 “那与你这丫头无关,多管闲事。” 苏嬷嬷冷血地说道。 只有在背后,苏嬷嬷才会露出些许柔和的表情,对着如意她老人家总不辞颜色,甚至是严酷至不近人情,对这位性情阴沉说一不二的老人,如意没有半点办法,忆起当年楼里的教行嬷嬷,拿着藤鞭教训童妓的教行嬷嬷,而苏嬷嬷,比严厉的教行嬷嬷还顽固独断十倍。 “别说了,既然丫头你到我暴人库,今日就别浪费时间跟我学描妆,天完全黑前,你要学会调配使用这个妆奁里所有的东西。” 不由分说板过如意僵硬的双肩,苏嬷嬷执起笔,对着她洁白粉腻的脸,冷冷地描画,第一笔,眼睑下。 “你迟早,会用到它。” 74 初南(上) 薄薄一张面皮,附于骨肉血脂之上,贪嗔痴爱恋,哭笑不由人,古来有相士,琢磨摸索这演变万化的本相,推衍人的一生。 左一笔恋化缘,右一画情无份,滴珠成蓝泪金痕,拈笔细描半面妆。冰凉凉的黛脂粉覆盖皮肤原来的一切面貌,幻化百般美态,风情似哭还笑,颦顾欲语还休。明然为明艳不可方物,开至极致苦等败,凋零前霎那芳华,弹指间遗忘前尘缠绵,眸下一点**黑痣,爱姬今生哭水断情丝。 笔锋延伸至颈线以下,双腕转粲然莲花,背生彩云烟。 舞妓的武器就是她的身体,柔笔一点替换千般皮肉,腐朽化神奇。 对着妆奁上支起的菱镜,看自己青涩的面孔在嬷嬷的妙笔下催发千重变,好似拨云见日,又如柳暗花明,美色高歌话婆娑,如意以为自己已经分不清哪一张才是本色相。 苏嬷嬷叫她用心地看,她就真的死心塌地,细数嬷嬷每一笔落处,力量,回旋角度,望穿秋水般,心中种了魔。 沉寂很快被打破了,苏嬷嬷一笔笔认真地描画,开始以毫无抑扬顿挫地声音,缓慢述说一个匆匆掩埋于红尘岁月中的故事。 没有半分心理准备,如意陡然屏息倾听,穿梭拨开历史云雾,听故事的主人,名字叫菊初南。很多年前,南江国里有一个女婴,出生在一个教坊里,她的母亲是一个低贱的官妓。 男人家里手段厉害的正妻无所出,怀着怨气把女婴接进了家,此后女婴有了一个高贵的身份,以及得到粗暴虐待的童年。 垂髫复总角,豆蔻嗅青梅。及笄爱问道,女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美丽,聪敏过人,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也渐渐认识了很多很多地人。 然后,她没来得及实现那走遍天下,看遍美景吃遍美食的伟大愿望。就被她的家族,扭送进了一个名叫皇宫的黄金牢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在皇宫里。她认识了一个同为秀女地温文女孩。也同时认识了一个当年被送进宫来受训地教坊乐子。三姐妹携手。说要一起好好过日子。 不久。那个温文女孩成为了刚登基地皇帝宠爱着地妃子。性子冷不讨喜地乐子也磕磕碰碰顺利当上了宫娥。只有好像看透一切地那个菊姓少女。一直在原地踏步。但没关系。她有两位好姐妹。晋升为樨妃地温文女孩不改善解人意本性。在宫闱这个吃人地地方。尽量照顾其他两人。慢慢地。乐子爬上了掌督皇宫全部宫娥专司歌舞地尚乐宫。也立即张大了自己地羽翼。牢牢地罩着两位姐妹。把一切阴谋毒计阻挡在外。 三人中最颖异乖觉地那一位。却好像渐渐迷失了自己地路。因为。她终于发现。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皇帝。 我是他地臣他地妾。他是我唯一地夫君。 曾经这样冷漠骄傲地宣称。自己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地少女。一夜趴坐在冰冷地玉阶上。抓住两位姐妹地手。神情痴痴狂狂。失魂落魄地低喃至天明。 要得到夫君地宠爱。首先要先付出自己地爱。这难道错么? 去争取斗,泥足深陷,直至身心疲惫不堪,摊开手掌发现,曾以为可以为永恒地东西,被分割成破碎一片片,背叛,误会,出卖扎入心里,痛入骨髓,化成毒素,腐蚀出一个个愈合不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菊姓少女慢慢冷静下来,为了挽救濒临死亡地姐妹之情,沉默地,无声地转身,退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到温文女孩有孕了,为皇帝诞下一个公主,以这个最纯洁可爱地小生命为纽带,三个女子终究修补了曾碎掉的珍贵东西,重新站到了一起。 当时还是贵妃的乐正氏,嫉恨着深受宠爱的樨妃,为了得到并保住皇后的宝位,她丧心病狂地策划了一场以大火为名义的屠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以为苦尽甘来的三姐妹遭遇罹难,其中温文女孩被大火活活烧死在了念樨殿,那个乐子掩护着菊姓少女,帮助她抱着出生不久就失去母亲的皇室公主,落魄逃出皇宫。 “要雨得雨,要风得风,曾经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三个的。” “菊最洒脱,但常常钻进死角走不出来的,也是她。” “是菊她低估了瑞宁宫那位的疯癫劲头,那天夜里火在漫天大雨中烧起来,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太迟,只来得及救下在公主房里的小公主。” “后来的事情,我在宫中,已经了解得不够清楚。” 最后皇帝与乐正氏贵妃,皇族李氏与乐正氏一族被迫妥协,暗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协议,那个宁死不屈的乐子给登上皇后之位的乐正氏一手贬至暴人库,而侥幸逃出皇宫的菊姓少女与公主,就被秘密安置在了京都教坊中,红雀大街尽头,距离皇宫最近的练瑕门几里不远的京都教坊某处高楼。 很多年以后,谁都记得当时惊才绝艳的千叠楼楼主菊初南,记得这个笑得清淡如菊的最高官妓,却都忘记了那个在宫墙里面,牵着两位好姐妹的手,遥遥远望着皇帝,不大爱笑的菊妃。 苏嬷嬷显然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人,一个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的凄美故事,被三两句交代得如此空泛,干瘪,如同秋季里最后落下的那片枯败黄叶。漠不关己的语气,淡淡地掩埋了历史里浓重的血腥与凶险。 三个少女互相扶持,到反目成仇,再到重归于好,多舛命途,到最后几乎没有一人是好结局樨妃被烧死念樨殿,菊初南逃出皇宫而被软禁千叠楼,最后凄凉地堕楼自杀,而唯一到现在还活着的苏嬷嬷。成为暴人库里的罪人牢犯,在皇后高高在上的脚下,带着残破狰狞的面容,苟延残喘…… 天地何其不公。 菱镜之中,如意看到自己渐渐扭曲了的面貌,明知说话会妨碍嬷嬷的下笔,她还是开口了,嘴唇剧烈地抖动。像饥渴挛迫地渴水者。 “然后……呢……?” 当初,苏嬷嬷曾答应她。当她自嬷嬷那儿学精近半成才艺,嬷嬷会寻个机会,解开如意一直以来的疑惑,将当年一些恩怨简单交代一番。 如今听来。的确简单甚至是过于简单。 后宫倾轧,情仇爱恨,几个人的一生,怎用寥寥几句就这般解释带过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享尽荣华的皇后娘娘还不解恨,时时刻刻记挂着逃出宫外去的两只老鼠。假惺惺信佛向善,但暗里还千方百计。要铲除后患。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她,被百般迁怒的“绻胭脂”?“不对。不对。”如意抿唇,双目失焦。 “无需你记住多少。你听了就作罢。你一直想知道当年事,此次就一并与你讲一遍。免得蠢丫头你带着遗憾离宫。” 在如意地脸上稍一摸索,苏嬷嬷把之前涂抹上去早已凝固吹干的滑腻膏脂,嘶一下地揭开,揭扯下半张,刚才描画地精美妆容,全在上面了。 揭开了,就一下子显出如意微微苍白的脸色。 “菊的孩子默认了送你进宫来,大概也是想叫你自己弄明白当年事吧,她这孩子,自己不好亲身说,那千叠楼里的旁人身为旁观者,也说不清楚。” 把这一张妖冶地“面皮”当成今日成果保存好了,交给了如意,苏嬷嬷知道如意要继续问什么,“大约有几个名字你还是需记下的,身为千叠楼未来可能的下任楼主,你这个蠢丫头要某天答不上这些东西,太丢人。”嬷嬷说着,不动声色地默念一番记忆中亲切的人名,好似勾起些许锈迹斑斑的回忆,嬷嬷凝看着手边还未收拾的毛笔和瓶瓶罐罐,看着凝固在笔尖欲滴状地那一滴流金水珠,缄默片刻,才沉声继续说下去。 “以前是秀女,后来被晋升为菊妃,在诸福殿居住过一段时日的菊初南,也是你们楼地上代楼主。”“我,上任尚乐宫苏筱颐。” “最后是念樨殿的主人,被烧死地樨妃……” 当年宫中三个性情各异的好姐妹,菊初南惊才近似妖,喜好难以捉摸,姓苏地乐子偏执阴沉成性,一心向上爬,只有那个年纪最小,但最体贴人的温文女孩,如同不染尘埃地白莲,几番磨难,都磨不去她真善的心灵。 “……柳氏,闺名月娥。” 南江最可悲的皇家血脉。 是谁一手铸成? ……菊初南……柳月娥…… 谁还记得五年前,年幼的如意站在楼上,忍不住回身相顾,看到的是那如谪仙一般的年轻女子轻掷酒杯,长袂风吹飘飘举然,倚栏眺望的眼眸半眯,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厌倦感觉。 如意不敢相信,她们千叠楼当今的无双楼主,总执着一把光泽夺目的金扇,一手拎着酒杯对月小酌的楼主,她们以金扇一曲扇舞倾城,轻纱系面,而又独自一人坐在孤寒高楼上的楼主……竟然背负着这种东西? “不对,”霍然握紧拳头低喊,强迫命令自己不要给这当年轰烈的旧事撞昏了头,如意直视嬷嬷,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菊初南……不是楼主柳怡宴的亲生母亲吗?” 还有,如意最迫切想问的是,嬷嬷,为什么选择在这种时候,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果然只能一下子想到这是种层面的东西,我再提醒你,蠢丫头。” 苏嬷嬷抬起眼帘,冷笑不止,话里的讽刺味道比任何时候都浓烈。 “你以为全部事情中,皇帝那个男人,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75 初南(下) 皇帝?他日理万机,劳心怛怛,夙夜地关心着江山社稷,他疏忽于照顾后宫,然后倏然痛失爱妃…… 多么可怜可叹的好皇帝! 为了回忆死去的樨妃,他保留念樨殿一物一景,日日守着后院那棵老树,跟与乐正氏皇后两夫妻成宿敌,至于十几年来,两人能平静交谈的次数寥寥可数。 多么痴心专情的男儿! 当初如意误闯念樨殿后院,看到那个迟暮老人靠着伴他走过大半生的旧椅,一个人静静地坐于老树之下,眉目间残留着岁月无情的痕迹,深的浅的,昭示那日渐衰老的躯体中已经消离的精力,像疲惫夕阳,从指尖到臂膀渗透了悲凉。 岁月变嬗,后来如意也慢慢知晓了,念樨殿里的那位疲惫老人,就是痛失爱妃,拖着给百病纠缠的身体常独自孤身在荒凉枯寂的后院,宁愿对景思人的当今南江皇帝,皇太子李靖皓的父王,瑞宁宫皇后娘娘执着了一生的……那个男人。 现在,这位老人为数众多的身份中,还有多了一个,就是,他乃菊初南曾经爱恋过的人。 青青子衿,悠悠其心。是的,他无能软弱,皇族李氏被名为乐正氏这只贪婪饕餮,蚕食去了几乎半壁江山,被分离去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他这个最无能的南江皇帝,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忧郁愁痛淤积于腹中,酝酿出他一日不如一日的健康。或许当初他从先皇手中接过皇位地时候,曾经心有鸿鹄大志。想过扫除南江靡靡之气,铸造个更强大更广阔的南江国。或许他可以是个好皇帝,朝中站立的都是能臣强吏,倘若他够振作,持毅力去跟乐正氏拉扯几十年,或许那场大旱就不会夺去南江这么多百姓的性命,或许,当如意附身到七岁女孩舒玉儿身上的时候。张开眼看到的,又会是另一番不同于衰败残破的光景。 是的,南江百姓已经记不得,这位仍在位地皇帝。到底为南江做过什么,看到一年复一年的灾害,看到贪官污吏横行,看到自家孩儿被饿死磨死,在他们心中。皇帝的面目越发模糊不清,最终消弭于无。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全身心寄希望于那个传说中德高仁厚的皇太子,焦心等待着这位可能也许会是好皇帝地皇太子早日登位,甚至……恨不得老皇帝快点薨死。 这位登基当年改年号为单字“乐”,就坐在那高高龙椅之上,守着江山俯视众生。半生再无任何建树的皇帝。 活得辛苦窝囊,还像个乐正氏的傀儡。知其者谓其心忧,不知其者。谓去何求。 人们所以都悄悄地这样评论这位老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然而今时今日。南江国皇宫中。暴人库里。清楚知晓当年全部事情地苏嬷嬷。尖声冷笑几下。一语道破这个弥天大谎。 “当年这位皇帝弑杀自己亲兄弟。才登上龙椅。他稍施手段。就蒙骗了全天下地人。” “这种男人。会软弱如斯?痴情如斯?” “当年大火烧起来地时候。他在哪里?” “最后菊她。为什么会自杀堕楼?” 揭开历史平和温情的面皮,里面血淋淋,全是狰狞恐怖的笑,残忍真实得叫人不忍卒睹。 “生得皇太子那种儿子,取得瑞宁宫那位这种妻,旁人还一直相信他是南江最痴情可怜的皇帝,讽刺讽刺。” 仿佛又记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位年纪轻轻初登皇位的皇帝,当时锦绣烟华,满堂歌舞,辉煌热闹,一袭金灿龙袍端坐宴上,他眉宇间的浑朴,更胜月光清辉。 一个披着羊皮的家伙。 而喜筵当时,名叫苏筱颐地青涩乐子,只是恭顺地站在两位新进宫的秀女身后,霎时万分惊诧地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就好奇地抬起了头,然后注意到了这个日后被她贴上胆大包天标签地好姐妹,菊初南。清冽如薄冰的声线,如此轻声细语下一个独断评价,身穿秀女宫装,髻坠宝钗袖生冷香,身旁还坐着温文女孩,那个姓菊地少女冷漠地扔一粒葡萄入口,托着下巴慢慢挪开视线,望着高位上那个男子,嘴角噙一抹淡而无味的微笑。 “没有樨妃地被害,他怎么好找理由,疏离皇后,不叫乐正氏一族监视。” “没有二十多年的那场大火,他怎么能借口缅怀爱妃,在念樨殿里瞒着皇后与皇太后,一手教导出那位仁厚谦和地皇太子。” “在他的安排中,再不出五十年,乐正氏这个寄宿皇室之中的毒瘤就会被完整剔除,南江国的江山,在他的子孙万代后,会越加繁华昌盛。” “用区区几个女子性命,换来江山的稳定皇权的统一,他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不懂选择。” 当年那个名叫苏筱颐的乐子,本身就是个思想怪异的奇葩,也难怪后来能跟菊初南这种另类交上了朋友。在她心中,除了她所在乎的朋友亲人,其他人都不过都是依仗权势,才强迫得到她的貌似恭顺权势么,风水轮流转,总会流转到别人手头,而这个别人,人人都有资格当。在这个思想独特的教坊乐子认为中,像坐拥天下的皇帝,像母仪天下的皇后或又是皇太后,抑或皇太子,都不值得她丝毫尊重。更何况,如今这些贵不可言的人物,都伤害了她的一生挚友。 而二十多年后,老成了苏嬷嬷的当年乐子,面多故人朋友的接班传人,以不改地阴沉犀利。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般悲戚说道。 “菊她生平最错的,就是爱上这个男人。” 惊雷震耳,晴空霹雳响彻云霄,怎是这般如斯,如意被警钟敲醒,竟愕然张口无言。 “菊的孩子给你一个锦囊,里面再给你一个陶笛。你可知用意?” 痴痴地摇头,如意如泥雕木偶。 “那个陶笛,”苏嬷嬷也不去收拾散落一地的妆奁瓶罐,散粉碎彩。只是拂袖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告诉如意。“那个陶笛,是当年樨妃诞下公主,我和菊她一起亲手为小公主烧制的小玩意,菊她带小公主出宫的时候。也顺便把这个有意义的东西一并**宫。” 制作粗糙地小小陶笛,曾经凝聚三个女子的心血,祈求上苍赐下最深的祝福。 “二十多年后,我要你在念樨殿前每日一遍吹奏着陶笛,要待在念樨殿里的那个男人,日复一日听到曾经熟悉地声音。” “陶笛乐声最悲凉凄然,犹如鬼泣。菊她从前,常赞陶笛通幽情深意。最爱在我们面前吹奏它,而如今强迫皇帝。他必须重新忆起这个。” “菊的孩子给你这个,一方面让你可以有机会寻求皇帝的保护。另一方面。” “哪怕只是头疼一次,不过是晚上做个噩梦。吐一小口血也好,”苏嬷嬷这般说道。“无论如何,” “这个男人,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在无上权力面前,所有人都抛弃了良知,两位秀女的爱情,成为微不足道地牺牲品。 即使有女颜如舜华,这般的温文善良,叫人爱怜,即使洵美且都,又有女这般的聪敏秀雅,像红尘中的精灵,一个永探不到底的谜。 根据苏嬷嬷简单,空泛,直至无比简陋的描述中,当年全部事情,只渐渐堆砌出一个模糊的空壳模样,顾不得去想那些致命地漏洞,去想那些错爱痴恨,比起死去的人,被留下地那个,才要承受更多更多的痛苦。 但那个已经一劳永逸,如今坐在龙椅好好拥着他地江山,那个渐渐老去的男人,当他看到念樨殿熟悉地事物,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内疚,甚至是悔恨,懊恼,羞愧? “雪歌……” 如意梦游一般,踏着月色回到诸福殿。 “你回来啦,天都黑了……胭脂,你地脸色为何这么差?” 雪歌担心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她强自振作,扶着房门对曰道:“嗯,嗯……我今天好累,我先休息了,嗯……” 苍白无力的对话匆匆结束,房门关上瞬间,发出了能酸掉人大牙的低回声响,啪一下,空间骤然被黑暗笼罩,如意低语几句,如同梦呓,双目出神地看自己沾了点胭红脂粉的双手。 倘若你是为你楼主着想,蠢丫头,你就站到那个皇帝面前,替你楼主问一句。 还有,丫头我看着你,你不要走菊她的那条旧路。 凡是站得太靠近那皇权的男人,都不要试着去爱…… 教训,一个就够。 “平平安安地出宫,把心也带上,不要留下……” 这是苏嬷嬷,最后告诫你的。 软软垂下自己的双臂,看那十指嫣然,点点脂粉,鲜润深浅的嫣红,迎着斑驳束月光,反射出粼粼粒粒的寒光。 那原本青葱削出般的指尖,宛如被赤火长驱入,乍眼惊似泣血。 就在如意得知当年故事,而心有余悸,惊慌失措的同时,在芸公主的鸾宫中。 “嗯,瑞之今天进宫了。” 皇太子李靖皓轻轻地笑起来,很和悦的样子。 这个俊美少年说了一句。 可爱的芸公主嘟着嘴,不满自己与皇哥玩耍的时候有奴才来打搅。“下去!下去!吵死了,以后不许说话!”她遥指着那个前来通报的宫人,清脆脆地嚷一下,还甩手扔掉刚刚抓着的小玩具,一副我绝对不依的样子。 “芸儿生气了。”皇太子安抚一下化成暴躁小兽的芸公主,从喉间溢出清朗悦耳的笑声。“别气了,公主的器量不能太小,”他张开修长的双臂抱起芸公主,温柔地亲吻一下她鼓鼓的粉腮,“就是器量小,也藏好点,别叫奴才们都吓破胆。” “嗯?”黑瞳宛如宝石,芸公主扇动长长的黑睫,娇蛮地扬起下巴。“好,芸儿听皇哥的。”小小香软的身体粘在皇太子怀里,女孩嗅着太子哥哥衣袍上的熏香味道,“皇哥最厉害,芸儿听皇哥的。” 差点被拔掉舌头的宫人连忙噗通跪拜,浑身发抖。 衔笑把手掌放在皇妹头上,尊贵的少年宠溺地抚一下自己妹妹那柔滑的发。 76 恶业 “你们……全都等着看本宫的笑话。” 听到这句在空旷宫殿内幽幽然回荡的话,当时的康嬷嬷,正厉声吩咐着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打扫大殿。 她甚至不用问,这个你们是谁。 残破的帷幔,边角不规则的碎片,从优美花瓶与茶杯中倾泻出来的水,漫撒一地的污迹,昭示被主人狂怒的风暴深深肆虐过的惨状。 又是一日清晨,康嬷嬷,皇后娘娘的心腹,如今照顾关心皇后娘娘的一人,但即使她一步不离开过,她毕竟老了,精力不比从前,不过半夜累极了靠着茶几小憩一会儿,惊醒来就看到匍匐趴地面的众宫人,恍如被最狂暴的飓风席卷一回的大殿,以及瘫在软榻上,神情迷乱近似疯子的主子。 “本宫从来都是赢者,你们休想……” 不知道此时的皇后娘娘,到底能否分清现实与梦境,她只是一直絮絮呶呶重复着低喃,好像这样就能驱赶她心中的畏忌,迷离的双目注视空中虚幻的一点,仿佛看着每个夜里出现在她噩梦中的宿敌。 遥远渺然的地方,皇宫正宫门前的钟楼第一声晨钟敲响,被多事的春风带着通过长长的宫中甬道,传到深深后宫院墙内。 又是一日到来,南江的皇帝该上朝的时间。 宫人奴才们要为各自的主子准备洗脸温水,把主子交代说今天要穿的衣裳通通熨烫平整,细致地熏上花香。同时双手捧上一日早点地时候。 “你们先下去。”康嬷嬷第一动作,是遣散殿前的宫人。 她刚刚命其他人等退下出殿。就隐约听见皇后又低低重复一次同样地话。望着自己跟随几十年了地主子。这位老内命妇心中不禁一戚。 “娘娘。” 轻柔一声唤。触动了软榻上那位女子。让其终于慢慢地停止那种喋喋不休无意义地举动。 哭诉。发抖。求饶。都是失败者地独有权力。而踏着他人性命握着凤印地女人。不需要垂涎这种东西。也不被允许。 康嬷嬷跪在冰冷地地面。把头颅深深地垂下。缓慢且庄重地行礼。好似全身心乞求着一位神灵。 “娘娘。当年是皇上对不起您。您何苦折磨自己金贵地身子。请息怒。娘娘。”康嬷嬷似哭似哀地劝道。 那日乐子筛选点卯后,先是在后宫妃嫔聚宴上,给安插在丽景轩的奴才通报了里面发生的事件,得尚乐宫贴身的人前来交代更详细精确地细节。皇后娘娘按桌沉默半晌,只做了两个决定首先是解散这才开始不到一半的妃嫔聚宴。二则再一次放手,放过了千叠楼那个乐子。 与初次内心动摇。而自动放弃碾碎这只蚂蚁不同,没想到不到半年。皇后娘娘就在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的后宫,被逼着。强迫着再一次放过同一个人。 “皇上?” 短短几日来,发间滋生的如雪华发比过往十年都多,长夜惊起,仅着中衣自寝室后殿的珠帘走出来,然后在阴寒空寂地大殿前枯立了一夜,迷狂了一夜,憔悴的皇后听到康嬷嬷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只为那最敏感的两字微微动了容,珍之,重之,痛之,恨之。 “他是个只懂糟蹋别人的心,狼心狗肺的男人。” 切齿的恨,镂心地爱,惨然诡异一笑,皇后娘娘顷刻变得无比地冷静,如同躁动尖叫的灵魂蓦然得到了神秘悚然地镇压。 瑞宁宫幽冷寂然的香焚燃着,青烟冉冉袅娜,这位养尊处优地贵妇人优雅地走下软榻,揉抚一下顺贴在耳边那花白得刺目的千发丝。“去准备,本宫需沐浴更衣。”已经遗忘了刚才还思维狂乱地软弱女人,此刻举手投足之间无比端庄从容,散发雍容气质的华贵妇人,她是权冠三宫六院,掌督凤印地……南江皇后。 平静地下命令,平静地享受犹战栗不止的宫人的精心服侍,无比平静地坐下来,重罗纬衣,凤钗衔珠,她抬眸看着摆在面前的……金凤印。 皇后娘娘那串白玉佛珠,比原先那串血玛瑙持珠,寿命还短,甚至伴不过这短暂的春末,此时皇后双手中除了尾指那长长的珐琅錾花镂雕指套,再不持一物。 镂雕指套在那细腻柔滑的真丝绢料上摩挲,断断续续发出缱绻声响。 当年的事情,不愿重复细说,按皇后曾说过的一句话,就若一切可再重来,她还是会做下同样的选择。 “姓菊的贱人,这就是本宫的凤印,本宫牢牢握了二十几年的凤印,是你到死那日,也没能看瞧上一眼的东西。”皇后盯着代表母仪天下的金凤印,触摸上面凹凸不平的雕刻痕迹,收紧掌心,片刻后就对着身旁的空气无声无息地笑道,“很想得到?” “你来夺!”她忽而尖声叫起来。 “若你还有本事,尽管从九幽黄泉下面爬上来拿。本宫从来不怕!所谓怪神乱力,鬼怪诅咒,从来只有愚昧妇孺才会上当。” 阴森森地嚷着喊着,皇后仿佛已经忘记了,是谁一心一意,相信口中的那些怪神乱力十几年,每日拿着持珠吃斋念佛,风雨无改。 似乎又回到的当年情景,那个姓菊的,还是卑微秀女的孤傲少女,竟敢轻视身为贵妃的她,把她当成无药可治的蠢材一般看待,那一种傲慢,轻蔑的眼神,善于嫉恨的皇后永远忘不了。 时隔二十多年,没想到从那个逃出皇宫的贱人的楼里,走出来地一个小丫头。然后进宫,像多年前一样,也把她耍一遍…… “本宫不信,你生前就斗不过本宫,赔上所有,难道死后就有了天大本领?” 在见过皇后娘娘癫狂时候的样子,董嫔华嫔终于不敢来瑞宁宫以身试毒了当年癫狂起来的皇后,可以一把大火烧毁半个皇宫。而今日,皇后同样可以做出更疯狂激烈的事情。 倏然又从对着金凤印如痴如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皇后屏息蹙眉,她像失去心爱物品的孩子。 “我的好皇儿。他最近在干什么?” 木然看一眼康嬷嬷,皇后哝哝低哑问道。 “娘娘,皇太子殿下他近来都安分地守在青宫,不过时而去陪伴一下芸公主,娘娘要相信皇太子殿下。”康嬷嬷埋头跪在地面就没起来。 “皓儿是本宫的骨肉。是本宫十月怀胎诞下地孩儿,本宫不信他,还能信谁?”皇后这般说着,口气越发古怪,眼神越发诡谲森然。“乌兰国的那个清禅大师毫无破绽,本宫和皇太后她老人家都看不出问题。你说,那个早早死去的贱人。有怎么样大的能耐,能跟神秘地那个乌兰国扯上关系?还有。如若不是,岂要承认道说。我们南江国所有足够聪明的人,已经都跑到那个贱人的楼里去了?” 不期待康嬷嬷回答上什么有用的话。皇后再次凄然一笑。 “本宫从来不信,本宫斗不过一个死人。” “那个十几岁的乐子丫头。做出一支垂菊发簪呢,威胁本宫吗?” “老奴你说,一个死人,怎么能有这般大地力量和魅力,让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卖命?” “难道……这个死人,其实还活着……么?” 问话的尾音稍稍上扬,凄厉震枝惊蝉,如纯粹脆弱朝露,慢慢分解蒸发于空中。 或许如意都没能想到,她小小的举动,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给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最终推衍出这种猜想。 是的,若不是猜想着当年那个该死的女子是否仍然活在这世上,皇后不会几日如此失态,连素来胆大的董嫔华嫔都受够了。 最初就是整个皇宫里,可称为最了解菊初南地苏嬷嬷,不也是一直以为,菊初南这个女人不会轻易离去,相信着,这个总制造奇迹的女子,是盲目地相信着。既然连苏嬷嬷都持着这种想法,那皇后又凭什么,完全确认这个姓菊地贱人,真正死亡? 即使有一百一千个人信誓旦旦地在耳边反复宣告,那个女子,那个全南江最该死的女子,以最卑微地方式结束了生命,可悲得连坟墓都找不到,但皇后总留一丝丝怀疑,一丝丝不甘心,与一丝丝恐悚,不接受那个贱人如此意外的结局。 到乐子“绻胭脂”地出现,到那支垂菊发簪出现,好似暗暗验证了皇后保留在心底最阴暗处的那份不安。 如意到底还是承前人后荫。 如果菊初南真地没有死,那她就完美地欺骗的天下所有人,最重要的是,她就是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欺骗了心高气傲的乐正氏皇后。 好像想象到菊初南那双眸子,无数次躲在她的背后,闪现射出傲慢,轻蔑眼神,而她这个南江皇后,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可以俯视后宫,操控自如,笑看董嫔华嫔之类的后宫妃嫔争得头破血流,高高在上;可以在对自己亲生孩儿皇太子产生了丝毫怀疑怨怒之意时候,还不动声色,忍得住被背叛的感觉;甚至可以,被爱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自己的夫君冷落十几年,也不吭声认输,但这样的皇后,她独独不能忍受,那个姓菊的女人,一丝一毫不尊敬的目光! “活着……活着……那,也可以。”皇后深呼吸,微阖双眼一字一字地自口中吐出。尖锐的指套头陷入掌心肉不自知,“本宫要好好看,那个姓菊的贱人,会有多少条命?” “来人啊!给本宫带一个人来!” 此刻皇后眼角的神情,与二十多年前那个不眠夜里的,是多么地相似。 “本宫能逼死那个贱人一次,能同样逼死她第二次。” 77 心结 元历末年,新帝登基,改年号为乐,同年迎娶乐正氏皇后。 这桩小时候就给商定下来的婚姻,乐正氏与皇族李氏都很满意,而皇帝与皇后更是为了好培养感情,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再没有比皇后更爱皇帝了,而中途跑出来的菊初南,无疑乃毁掉皇后心目中美满婚姻的万恶祸首。 有你菊初南,没有我乐正氏皇后。 乐历三十年的春季迟迟不肯挪开最后的脚步,偶尔几场润泽小雨,也是喜爱宁静恬谧的主子,如牛毛般的雨丝温柔抚着枝顶残花,催促一声声稍息歇下,埋入肥沃土壤深处,唯待来年盼春再来,满庭灿华重开。 “皇后娘娘咽不下这口气,该开始动怒出手了。” 锺辰殿里,因为前年因为华嫔的入住,这殿里重新辟开了殿院前的路,原本种植枫叶,枫林中曲折通幽,小生写意的小石路被全推翻,枫叶树全数拔根推倒,现在这里光秃秃的,只剩下铺满的青石玉地砖,给灿然阳光一照射,反而闪现阴森森寒渗人的光泽,缺了原来的别致意蕴,只剩死气沉沉。 华嫔出身低,不懂观赏什么雅致韵味,这没少给那些妒忌她的妃嫔一直背地里这样诋毁。 “行了,这事儿也拖得太久了,该有个了断。”随着这声音,面含凝霜的华嫔一身盛装捧艳而出。 “你按本宫的吩咐做,自然有你好处。”她不耐烦地对匍匐在地的那人说道,是赶人的架势。 “娘娘,奴婢地娘亲……” 挑高画得精致地细眉。华嫔眸中一闪而过地厌恶。“你那娘亲现在给本宫地人照看着。事成之后。你们自可大团聚。” 伏在地上地人小声哀求。“奴婢想见娘亲一面。” “本宫没那功夫给你特意安排。你事办好了叫本宫满意再说。” “请娘娘一定。遵守诺言……” “好了。”华嫔逗弄身前金丝鸟笼里地金丝雀儿。别来脸去。 匐在地上地人没办法了。沉默地在冰冷地石砖上磕几个响头。退下。 几天夜里都没睡好觉,小脑袋里嗡嗡地响。如意耸拉着眼皮,暗自叮咛自己莫睡着了。 自那日苏嬷嬷一番话,如意就是再没出息,也没沉沦迷茫太过长久。 “走了走了,我很清醒。” 揉搓干涩发酸的眼瞳。她拍了拍自己地双颊,力度稍重,拍得双颊泛起酡红。 雪歌大清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天是乐子筛选很重要的一天,起码对如意来说。“随便跳两下就是侮辱堂堂前任尚乐宫的一番严酷教导,也丢了楼里的脸面,我得先想个法子,不如,装病?” 玉颜扫淡妆。身上是标准的宽袖高腰裙宫廷舞衣。上穿白色对襟窄袖短衫,下着曳地清荷色高襦裙。裙腰高系,俏丽修长地飘带绾于胸前。说不上多少素淡清丽。如意坐在殿前懒洋洋趴在窗户边,露出姣好的颈线。把头稍探出去,映着窗外枝头最后一枝嫣红。她头梳双髻,纯白丝带系着分列于头顶左右两侧,为了表明自己好歹是舞妓身份,聊表寸心意思一下在左眼角下处轻描淡写地画了一只娇小金蝶,好算是她上过易容了。 很久以前,千叠楼里的“长袖善舞”绻玉棠,就是这般系带打扮的,如意对镜看,相对两相厌。 木梳放下来,她看到踏碎步自殿外回来的雪歌。 “又不是上刑场要吃好最后一顿,雪歌何必特意为我去弄这个?” 不吉利的话听着就不叫人舒畅,雪歌放下食盒,一边解开黑色衣篷,抬头一笑,说不出的娇怯。 “上刑场的,胭脂你别这么说了好吗,听了会叫人害怕。” 软软的声音,表达其主人娇柔好相处地性子。这又是一项雪歌与幺妹的不同,同样是心里关心如意,若站在面前地是脾气暴躁的幺妹,一旦听到如意前面地那句没心没肺的,估计早就河东狮吼出来,叉腰恶形恶状地数落人了。 上刑场?如意你再说一次?!你就是故意气人地是吧? 嗯,大概幺妹就会这样吼了。 雪歌比如意这个当事者,还要在意这次的乐子筛选,从几天前就没稍停过,整日折腾,连如意现这一身素雅舞衣,也是雪歌巧手包办,那细密地针脚巧夺天工的刺绣,倒叫如意脸红一阵赧然,都不懂如何说话,她还准备称病不上台的。 那日太子伴读怀瑞之昙花一现,这男人从头到尾只跟一心苦等他的雪歌说过一句话。 谢谢。 就是内心激动的雪歌为他轻手递去一杯清茶时候说的,只属于礼貌性质。 幸是雪歌不介怀,她好像只要亲眼看到这位大人平安健康,就满心的喜悦,再无所求了。如意还不懂怎么开口,是雪歌先说没关系的,当时的她赧涩地低头,语气羞怯且坚定。 这是一个默默付出真爱的傻女人。 “雪歌被安排守在殿里,去不了丽景轩看如意表演。”双手合十,雪歌有点遗憾地侧首,大约她很想看到如意站到台上,穿着她缝制的舞衣翩翩起舞的样子。 “不看也好,呵,”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如意眼神飘忽。“我还差两条红横杠呢。” 不经意瞧见如意手边的盘扣缎子,雪歌浅浅一笑,神情稍稍黯然,但很快就被腼腆的微笑掩盖过去了。 她柔柔地说道:“胭脂你可准把这盘扣缎子贴身带去。” “这个,嗯。”如意跟雪歌好好解释过,不怕雪歌误会这是怀瑞之什么络子的定情信物,南江里的男女风俗真迷惑人,但如意不知怎地还是心虚,摸摸脸颊。“这盘扣缎子代表着我楼里的每个人对我的关心,我带着上场,总赚点信心,不求太紧张就是。” 雪歌掩嘴。“雪歌没见过胭脂紧张的模样,家乡里都听长辈们说,有些人天生就是该上台走一趟的,从从容容,从来不会觉得紧张害怕,这就是天生的艺人了。雪歌看胭脂你,就是属于这种人。” 若是对着幺妹或哪怕是明月,如意可以选择翻一下白眼,扁扁嘴,摆不置可否的态度,抑或直接认为别人在说笑,楼里待了五年,所有人都是笑她愚钝的,两个师傅为人严厉,轻易不点头认同,结果只要听到是什么称赞的话语,如意一律当是反语听。 可现在是皇宫中,可爱乖巧的小宫女雪歌这般出口称赞她了,估计还是真心真意,不含水分的,如意琢磨着,怎么反应表态都不对。 “雪歌你替用了新香包?身上带的香味变了,”如意僵硬地转移话题,还配合着意思意思地皱了皱圆润的鼻头。“好浓的芙蕖露香。” 往常,从雪歌身上能嗅到的是清新雅致的兰花,正是香如其人,如今忽而换了另一种,还嗅着有点过于浓郁,如意揉揉额侧,觉得这浓郁的东西太醒神了。 “没,没有,估计是雪歌去拿食盒的时候,沾上的味道,一会儿就会散清了……吧。”雪歌不着痕迹地轻轻闻一下自己袖子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脸一红,抱歉地小声说道。 如意表示自己只是问问。 送到诸福殿殿门前,如意不知怎么,故意忽略了雪歌心事重重的表情。 “走了,”按按自己的额头,掌心覆盖那枚金色虞美人印记。怎么不发烧呢,待会要见机行事了,如意心想。 雪歌垂首跟着走,忽而弱弱一问。 “胭脂,你说,天底下什么感情最重要?” 嗯一声,如意失笑,说着数出来。“什么情,亲情,友情或是爱情?” “最重要,”雪歌样子有点奇怪,她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欲言又止,有点犹豫有点害怕。“如果有一日,你要牺牲其中一样去挽救另外的,胭脂你……会怎么做?” “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如意转身伸个大大的懒腰。 眸底闪过一丝惊慌,雪歌启唇嗫嚅。“只是,问问而已。” 如意也清楚不久前雪歌才失去了亲人的音讯,雪歌她突然这般问,估计是有什么难解的心结梗在心头了罢。“只是问问啊……”装作思考一番。“哪用得想,直接做就是了。”如意迅速地回答。 雪歌怔怔地盯住她半晌,呼吸一滞。“不会后悔,害怕吗?” “有什么好后悔,你觉得值得就好。” 淡淡地说完,很随意摆摆手,如意没再跟雪歌说一句话,直接迈步走远了。 雪歌如遭雷劈中,浑身一颤,后退几步,她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终于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短暂的沉默之后,不忍站在殿外目睹如意慢慢离开的背影,她竟掩着嘴巴,踉跄扑回了诸福殿里。 “怎么会被问这种问题?” 那边走着的如意身影看似潇洒,事实上心里正郁闷着了。 回答出这种没水准的答案啊,苏嬷嬷,书如意果真是一个很没用的人。 夹着木屐嘎嘎响,扬袖漫步走到丽景轩。 78 雪伤(上) 就连曾经风光无限,聪敏得近似妖的菊初南,与宫中两位好姐妹,不也闹过些小别扭,一路吵吵闹闹,到最后才和好重新做朋友的嘛。 你总可以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把自己逼到绝路。 以上,苏嬷嬷精辟的评价。 苏嬷嬷也说过,真正体谅了就不会再留介怀,所以被这般评价的如意,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在意。 “今日你们这些乐子也要好好表现,记住了吗?”接过班子并也敬业合格的这位尚乐宫大人,环视一圈后,就淡淡地吩咐此日甄选开始。 随着南江国的发展、与各邻国的交流,艺术风格的转变。在频繁举行的盛大歌舞场面中,除歌舞的技艺越臻精美外,舞者的身姿服饰风格也大致经历了初期的清新明丽、中段的绚丽开放和如今的细腻精致等几个阶段的变化,色彩艳丽、衣裙飘飞,构成了南江虚浮盛世的辉煌菁华。跳委婉柔美的柔舞,少女们差重锦秀长袖,衣袂飘飘然,纤细的腰肢舞动起来轻盈舒展,表飞之长袖,舞细腰以抑扬,抗修袖以翳面兮。若选择修炼敏捷刚健的健舞如《胡腾》《柘枝》的,袖筒窄长,穿红皮靴披纱巾,佩珠玉锦带和各种首饰等,舞时衣裙纱巾佩带皆翩然而动,动起来左旋右转,变化多姿,肢体充满活力。对于丽景轩的人们来说,今日最大的惊喜,该是倪素素的一支《盘鼓舞》。 《盘鼓舞》是湘教坊最负盛名的舞蹈,表演时,地面上置放数个盘鼓,舞者踏盘鼓而舞。完成难度较大的动作技巧。伴着音乐歌唱,姿势动作乍续乍绝,裙似飞燕,动态进退无差,若影追形,曾挠摩地,扶旋猗那,似摧折。 乐声急促,倪素素地表演实在精彩绝伦,腰间那条系束绦带回旋飞扬。连翩络绎,好似看着一朵细致的花绽露花瓣绚丽瞬间。 “京都教坊最后一个,绻胭脂。上去吧。” 丽景轩的女官点名,尖声地喊了一下,不耐地甩了甩笔,连脑袋都没从名册后面露出来。 上去吧,多不抱期望的说法。 如意还是没能想到办法能蒙混过关。她暗叹一口气。很烦恼地挠头。垂头丧气地步上了舞台中央。曳地地长裙随动作划个弧度翩然展开。 要不就跳吧。 背对众人。而右肩上扭过半个脸来。放松垂下双手。指尖微翘。再微微抬起地右脚。她再半阖眸子。谨慎地前踏出半步距离。 白袖如雪。舞影柔娜。隐隐错觉。有人以为少女左眼角小蝶儿地金色蝶翼舞动起来。捧着乐器地乐工们发呆。如意还没告诉他们该奏哪个乐曲子。场上地乐子女官们也发呆。“绻胭脂”地起舞姿势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地。 这个时候。一个打扮艳丽地随侍宫女跑到尚乐宫身边。一眼隐晦地盯着场上地如意。那眼神像条毒蛇。一边在尚乐宫耳边喃喃嘀咕。让尚乐宫瞪大老眼了。 “慢!” 尚乐宫作了个手势。刚刚准备第一个舞蹈动作地如意僵住了,慢慢把举平的手收回,平静地转身看人。 “女官你去,检查这个乐子身上的舞衣。”尚乐宫蹙眉扶额,言下是似乎要在如意的舞衣上寻找什么。 半晌,那个女官陡然跳开尖叫。 “尚宫大人,这个乐子的舞衣上暗绣着云龙纹,还是……银凤云龙纹!” 被女官扯紧在手心地袖子,在日光下无可奈何地展露出了原形,在场的都倒吸一口冷气。 雪白色的袖口边,密密麻麻绣满了轻扬飞舞地美丽纹案,冷银色的丝线,以一种繁复深奥的绣织手法,汇成一只九翅云龙凤凰图案。 云龙纹,是宫中正五品以上内命妇以及女官嬷嬷,才有可允许在衣裳上缝绣地纹案,就是像雪歌这种进宫时日不久职位低的小宫女,也没能给允许绣上这种东西,而银凤云龙纹是在云龙纹基础上海绣上一只银线张翅飞凤,就是皇后娘娘地心腹,德高望重的那位康嬷嬷正四品康承徽,要在宫装上加绣这个,还需小心掂量一下,如意这下估计是闯大祸了。 宫阙司珍、司制、司设、司绣、司饰、司申六各司,分管宫内车马服饰,又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各尚,正五品以上品阶,分掌宫中服御药膳之事,宫正纠愆失,这些宫中高位女官才够资格,配赐云龙纹。由于是银线绣地,又是绣在雪白的衣料上,看得出绣地人很用心,针脚藏得很妙,不仔细对着阳光辨认,还看不出这素雅的舞衣上还绣着这不得了的害死人图案。 “乱了宫中规矩,反了反了!”女官比尚乐宫反应还激动,伸出手指对着如意连声高呼。 “这是要诛九族的!” “先把人拿下。”尚乐宫颓然坐在上面,迅速果断地下令,看着被包围的如意,隐约又心有不忍,心念一动,就轻声开口了。“绻胭脂,你还有何要需交代?” 瞧两眼自己舞衣上的袖子,脸色变幻不停,如意蠕动嘴唇,却没说什么。“死丫头,尚宫大人问话呢,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个老早就看如意不顺眼的女官一副发狠的样子,抓着如意的头,反手给了如意一掴掌,快得不可思议,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久久不散。“别以为仗着那个什么胡诌的大师谜语的答案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牢里自有办法叫你开口!”早就被宫中某人收买过,知道自己此时该如何做的女官自鼻子里哼出个音,威胁般阴狠说道,暗示如意未来可能凄惨的下场。 抬高了手,如意掩着脸僵住半晌。有些微诧异自面上掠过,很快又回复为平静无波,她越过女官,缓缓抬眸,很诡异地,忽而对尚乐宫露齿笑了笑。 “尚宫大人,奴婢这要真定罪了,会受什么刑罚?”颤抖哑声问道。 自己的话竟然压根没被理会,那个女官气得眼中暴躁戾气一闪,手一抖上扬。“女官尚乐宫阻止了女官下面的动作。“按宫规以及历往先例,此类地初犯者。”回答如意的问题,迟疑一下,尚乐宫面有难色,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望向如意的眼神变得很复杂难辨。“该是黥面之刑。” 如意咂了咂嘴。不在乎脸颊是明显红肿的掌印,收回了嘴角的笑意,危险地半眯眼眸。 黥面…… 以前她有意无意问苏嬷嬷脸上那狰狞疤痕是怎么来的。苏嬷嬷都不说…… 很好,所谓老法子,总是最迅速有效的。 但雪歌啊。你这一下,真狠啊…… 如意状似失魂落魄地自语。抬头眺到蜿蜒绵亘远山之嶙峋,沉滓涤尽。 “哎。雪歌,” 几日前就看不惯雪歌那样子。有宫女三两步上前来打招呼,带着讥讽的神态。 雪歌什么都没干,她只是坐在那儿,好像发呆走神的样子,刚刚解下的黑色衣篷抱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雪歌倒是算傍上个人物了,万万不愿与我们这些低贱没出头日地宫女一起同流合污的。”宫女继续嘲讽。“怎么不等你那个好姐妹胭脂了,你不是跟她混得很熟么?” 哪知道素来胆小内向的雪歌一反常态,竟然乜视这个宫女一眼,很轻蔑地态度,幽幽地调开视线,以最无所谓的口气说话。 “不用等了,胭脂今天……回不了了。” 宫女被噎住了,歪着脖子瞪大眼瞧好像入魔了一般的小宫女雪歌,你你你没话说下去。 最后眺望那长长的宫中甬道,关上殿前大门,雪歌眉尖眼底的悲恸一寸寸消耗殆尽,成冰冷死寂地灰。 对于今日之事,比起如意,似乎早有准备的人是雪歌。 自第一眼看到那个暴人库里的邋遢乐子,雪歌就有了最长远地计较。 雪歌是新调到了白妃的诸福殿里的小宫女,作为人人可欺负地新人,雪歌一直安分守己,不受人注目。“姐姐们,雪歌可是如何做才好,刚才雪歌笨手笨脚地,不小心把娘娘的凤钗摔掉地面了,你们瞧……”某日,这个怯弱含泪地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向殿里其他宫女哭着说道,手中摊出那支故意摔坏了的凤钗,同时眸子里写满惊惶。“没关系!我们正好,就把这事嫁祸到那个暴人库地丫头身上,雪歌听姐姐们说的办。”殿里地宫女们油然心生毒计,大声鼓励了胆小的小宫女一把。 缩着脖子忙地点头,雪歌小心翼翼地一笑,那脸上全心信赖有加的目光大大满足了宫女们的虚荣心。 于是如意被关在了某厢房,而里面就出现了一支损坏的凤钗。 很快,诸福殿的宫女们就完全接受了雪歌这个乖巧的新人。 第一次,是雪歌踏着如意谋求到利于自身的利益。 不久,“怎么,娘娘竟然要让那个讨人厌的暴人库丫头进殿里来,呀呀。”诸福殿里乱成一团,谁都在大声嚷嚷。“雪歌,你可听好了,别跟那个叫绻胭脂的家伙走到一起去,姐姐们以及决定联手排挤那个家伙了,你就是心软,也别乱出手,若叫我们知晓你去帮那家伙,我们可没姐妹做!”有作为代表的宫女过来强势地这般命令。 才被殿里的主子白妃娘娘“意外”地发现了自身那出色绣工,雪歌端庄温雅地坐在绣架前,于上好的丝绢上下好了几针。 没姐妹做?她听言停了动作,消化完那宫女的话,才慢慢抬头,给别人看到的,还是她脸上微微含羞的一笑。 “雪歌不懂,都听姐姐们的定然没错。” 她这般顺从地说着,一边微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顺恬淡表象。 79 雪伤(下) 某天装点完毕白妃娘娘的万寿贺礼,雪歌无意经过殿前,却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那个针线活差得一塌糊涂的绻胭脂,坐在桌前,凑近靠那微弱的烛光,用一根针在拔抽一缎子上的丝线,一根根地,细致无比的动作,专心致志的眼神,好像是在做着一件很神圣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前来验收宫女们的工作的老嬷嬷是个很嗦粗鲁的老妇,这个老嬷嬷把殿里的所有宫女都喷着唾沫狠狠叱责一顿,还无耻地推卸责任。到这个真正讨人厌的老嬷嬷那惊奇的声音响起,看到完好无损的牙雕,以及牙雕下面给抽掉了丝线的缎子,雪歌借装害怕而低头的瞬间,斜瞧了站在角落的那个绻胭脂一眼――――仅一眼,雪歌决定日后,自己该稍微改变一下对待某些事物的态度。 当时的绻胭脂,不过在角落阴暗处,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而已。 “我们的怀大人竟然喜欢上这种讨人厌的家伙?!” 诸福殿里再次炸成一锅粥。 太子伴读怀瑞之几日苦候在殿外,就为了等那个什么绻胭脂,那痴痴等待的姿态,一石惊奇千重浪。而雪歌不止一次倚着殿门偷偷痴望,忘我地望外面那丰神俊貌的少年郎。 “那个丫头到底有哪里吸引人,她甚至比不上我们殿里的雪歌一分一毫的好。”某次殿里宫女们聚集一起异口同声数落着某人的时候,有人无意随口说一句,其他人也开玩笑般附和两声。 雪歌浑身一颤。脸红得不行,吞吞吐吐地辩驳几句,声音弱如蚊蚋,却暗自把手绢绞烂了,还拧断了指甲。 鼓起勇气去给怀瑞之送伞,站在殿外的怀大人风采依旧,却是已经遗忘她这个小小地宫女了,他意外接过伞,朝她一笑。 怀瑞之当时轻声问,说殿里的那位犟气暴人库丫头。可好?那语气惆怅。宛如一片柔软浮云。 你可知我一开始是这般的恨你么,胭脂? 身为最失败无能地乐子。绻胭脂每日都会偷偷回去暴人库。好像是跟那里地嬷嬷在进行什么秘密训练地。低头检查一下食盒里面地东西。雪歌把手边地茶温到刚刚好入口地热度。轻轻地倒出一杯。放置于桌上。她面无表情地在殿前守候着。如同游荡在夜半地一个无心无口游魂。又像一个精心准备陷阱等待猎物掉下来地老猎人。 “胭脂。你懂地真多……”她捧着茶盘。羞怯地说着。不着痕迹地表达了自己仰慕之心。 不出所料地从绻胭脂微微睁大地眼眸上。看到了点意外。一点受宠若惊。还有一点警惕。“我见过几次……怀大人与你同行。”雪歌是故意这样说地。还涨红了脸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露出慌张地神色。 然后。她就成为暗地里绻胭脂地好友。 可是胭脂你可懂。我好希望你能消失在我地视线中。消失在怀大人地世界里。 “怀大人是官。而胭脂将来是官妓。大人寻着一个日后给他唱曲解闷地人儿。也看着胭脂可怜而已。云泥有别。哪儿有什么关系。”胭脂再一次在她面前摇摇头。言之凿凿。振振有词地一再表明。自己跟怀大人绝无可能。停下手头地针线活。雪歌极快地看胭脂一眼。瞧清了胭脂那眸子中地坦荡纯挚。说明这是个还没懂得爱情未曾堕入过地青涩少女。“雪歌也是可人儿。若爱慕怀大人。何不舍女儿矜持放手一试?”雪歌听着面前地胭脂是这样平静地笑道地。“求幸福总不能靠天。” 你骗我,胭脂,那隔着窗对望地人儿,他们凝滞的世界,已经容不下别人。 想听什么?少女抚筝抬眸,倜傥少年则闭上眼,随便吧,你弹地就好。 真在吗,你骗我,待回到自己的房门,弯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捧脸嘤咛低泣,只得到一声谢谢地雪歌心中深深地叹,似欣然更类似呻吟。地把准备好的点心从食盒里面倒出来,全数倒入池塘里,噗通几下溅起白花,看着池塘里的鱼儿争相夺食,她默念,可能以后,她都再不需要用到这个食盒了。 今日胭脂出门时候的样子真美,不知道怀大人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雪歌觉得自己该去找华嫔了,华嫔答应过她,只要办妥了这件事,就会放过她那年迈体弱的母亲。 那日宫中探亲日,满心欢喜地出门去,欢欣雀跃却只等到一个弥天噩耗。雪歌魂不附体地度过几日,收到了华嫔的暗中邀请。 “你大可放心,你的那位老母亲现在正好好地在本宫手上,她老人家身子骨真弱啊,我宫外的人去把她请回来的时候,可能态度粗暴了一点,不小心吓坏了她老人家,现在大夫们说人还躺在病床上挪动不得。别抬头,你这个奴才的眼神,本宫怎么看着不甚舒服?该死的趴回去,把脑袋贴着地面给本宫好好听着,怎么说,本宫素来对自己人很用心,你的老母亲给用珍贵人参一日日吊着命呢,这恩惠可不小,由来本宫是个计较得精的人,所以接下面的事情,你可懂得怎么去做了,嗯……雪歌丫头?” 原本在那次绻胭脂被莫名其妙地叫去丽景轩,雪歌就以为,胭脂不会能平安回来了。 然后那次乐子筛选点卯,胭脂出门去,又匆匆回殿。拿了一支发簪又出去向丽景轩出发,在风驰电掣瞬间瞧到了那发簪上的花式模样之后,雪歌又想着,胭脂此去,根本是 恍恍惚惚,站到诸福殿门前等候,她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自己的猜测。 胭脂还是归来了,带着一张大大地保命符,和占满了脸的胜利般灿烂的微笑。说她以后再也不怕任何威胁了。雪歌卷起嘴角,勉强自己也一起露出高兴的神情。 那美丽的舞衣,是雪歌以最虔诚的心埋头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按着华嫔给的纹案样式,精心苛刻地要求每一次下针,遵循最标准的规格,最繁丽瑰玮的绣法,足足花光了她几天几夜时间绣制。雪歌以为,她以后再也绣不出这么栩栩如生地绣品了。 “为什么要给我香囊?” 那日怀瑞之突然收到雪歌地香囊,曾这样静静地缄默很久。反问道。 “我,我……” 雪歌表白了。 “对不起。别哭,我怀瑞之几生修到。才得到这么多好女孩的心,嗯。我说了,我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为我怀瑞之哭,并不值得。”在经过初时的微愣,怀瑞之少年侧首思索了片刻,伸出修长地手指温柔地拂去了啼哭的她脸上的泪水。 “你是个可爱的姑娘,总能找到个更值得你爱的人。” 雪歌当时仍然失态了,她咬唇端视他,泪水扑簌地落下,声音愤懑悲戚,吐出来地话已经接近于责问申诉。“大人,你为什么只在意那个绻胭脂?为什么?你爱她吗?到底为什么?”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爱……应该还不算是吧。你们都说我风流,但我到底还是不清楚,爱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滋味,若有一日,我发现我真爱上了,估计会怕得连忙躲开,躲得远远。” 那个少年说话时候,嘴角微翘,眼神浓稠得化不开,渺然地神情比她的还迷茫。 绻胭脂,你凭什么威胁着我母亲地性命。 绻胭脂,你凭什么得到我的友谊。 绻胭脂,你凭什么……如此幸运地,得到了那位大人地心。 似乎是去散一会步回来,漠然从房间里**一篮子,篮子很沉,一块白布斜盖在上面,细看里面全乃祭拜用的元宝蜡烛冥纸契钱,很齐全,迎着晦涩不明地月亮慢慢爬到半空正中央,雪歌她一个人走到如意那阴暗房间里去,无声悄然地点燃了冥纸。 忽明忽暗跳动的火燃烧着,映照雪歌沉寂的眼神。 机械性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丢到火堆中,一片,接着又一片,烧成灰烬。 房间一如既往的阴暗,空寂,无声述说这里的主人贫乏单调无趣的生活。几件衣服铺开在床榻上,整整齐齐,一方帕子与一只半成品香囊叠放一起,上面的绣工一精湛一粗劣,分别形成鲜明对比,但房间的主人还是将两样东西珍惜地贴放在一起。待雪歌看到落到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面上的那个三角形祈愿符,她不动声色。 终于骤然从脸颊上滑下一滴泪。 霍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绵长幽然,雪歌大惊失色,猛地扭头回身看。 双手拢在白色的衣袖里,侧了侧头,清亮的目光从地上那篮子与火堆,移到雪歌的脸 倚着门板,逆着朦胧皎洁的月光,完整无缺的如意,站在她身后。如意默默垂下了眼角,有一瞬间的失神。 门外门内,两位对峙的少女,光影下细致轮廓好似水墨调成般,既朦胧,又清晰。 “我回来了,雪歌。” 盯看着门前的白衣少女良久良久,时间过去,雪歌破涕而笑。 “你很早就知道了?”咬牙从牙缝里吐字。 “我真傻,又被你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0 破局 “咳咳!” 余晖不遗馀力地照耀在老人纵横苍老的脸,一瞬间由收敛骤变外放,老人轻咳,佝偻着背,似了苏嬷嬷种在暴人库里的那一棵半枯未枯的黝黑老树。 “皇上……” 沉黑色镶嵌金线的外袍搭手肘边,秦少监手一抖,蹬腿前微低着头。 御辇行出念樨殿,过宫道回皇上住行的行宫黔隆宫,一炉药香,地砖光洁可鉴,十来个宫女侍卫垂首束手静候,大气巍峨的陈设布置,当今南江国皇帝坐于玉榻之上,高高俯视凉旷的殿宫,时而轻咳几声,咳的时候握住掌心放嘴边,收紧下巴附近的肌理,目光幽处明亮得不似以为抱病老人,声音传出殿前,绕梁回荡久久。 几张奏折叠放在老人面前,明黄色的面封,让人不甚舒心的光泽。皇家最崇黄色,认为此乃天子之色,当今南江皇帝却对这种肤浅浮薄的东西不太上心。一张张翻开过目,老人知道这种奏折已经给皇太子李靖皓先批阅一次,才给宫人捧到他这儿来的,检查皇太子的每一个决定命令,老人维持一个看折子姿势已经太久,守在阶下的秦少监心里嘟哝,老皇帝不上朝已经有些时日,却每日坚持那十年如一日地批阅奏折,寻着机会就给前来到念樨殿请安的皇太子批论一二。 又是一阵短暂急促的咳声,秦少监低眉令宫女为皇上添衣,自己挽了墨绿色少监宫衣的袖子。磨墨添灯。 北方饥荒闹得凶,经常有暴民暴动。皇太子令国中各地官员开仓,同时控制人流。老皇帝目光一沉。冷冷地把这个奏折放一边。 现在什么时辰了,漠然搓摩手背,阅遍了今日份量的奏折,老人安静地坐在上面淡声问。 “回皇上,今个已经是三更了。还有,千岁皇太后那儿叫人来传话,交代说皇上该早点休息,莫再熬坏身子。”秦少监恭顺服从,把刚才殿外带进来地话陈述一番,不带半点主观感情。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不爱奴才无缘无故表露地殷切,更不爱在后宫倚老卖老掌握大权的那两位老女人。 “三更。”继续磨搓手背,老人那微微塌地双肩上披着外袍。平生凸几分冷峭感觉。 “今天。朕没有听到……没有陶笛声。” 把腰再微微下弯几寸距离。秦少监拱着手。没有应声。 今日御辇从念樨殿行出时候。皇帝没有如往常几日一般。听到那种悲切入骨地陶笛声。等候在夕阳中地。是惝然若失。是意微微若有所思。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犹记很多年前。他曾抱着复杂难辨地心情。在念樨殿旁边地公主房里。抱起新生婴儿脆弱地身体。摸着温暖细腻地体温。看那体内存在着他地血脉地孩子优秀地五官。身边有一个温文如水地女人。 “明天。把吹陶笛地丫头唤到朕面前。朕……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闭眼淡淡地说道。只要不危及他的江山,他南江国的未来大道,他不介意……稍稍补偿一下那楼里地孩子。 静聆的秦少监得令,躬身一礼,神色越发卑微恭敬。 把手覆盖住那叠奏折,掩去那刺目惹人厌弃地灿烂明黄,老皇帝忽而叹一声。 “我早就给放回来了,不过,我脸上的红掌印比较难看,找个花园水池地我蹲下对水镜瞧了一次,的确肿得厉害,丑得像鬼一样,我琢磨着这模样不好见人,踟蹰徘徊在外半天,一直没想进殿里来,雪歌。” “我瞧到你把食盒里面地食物都倒入湖里喂鱼了,没来得及阻止你,很可惜啊,我那么爱吃的桂花糕……” “雪歌,我房间冷,你不要蹲太久。” “雪歌,”如意看着桌面上那三角祈愿符,忽然欠身拿了起来,同时,她走进来弯腰拈一张篮子里的冥纸,静静地看,抖了抖唇,很轻松地把它扔火堆里,好像扔掉它的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原本这火堆里的东西,全部的烧给她这个“死人”的。“别哭了……我绻胭脂回来了。” 好像希望更刺激一下雪歌,猛然伸到雪歌面前的十指,根根指头都有厚茧,此时在厚茧上,还有一个个细小的伤口,证明某个绣工粗糙拙劣的人粗心地给同一根绣花针弄伤无数遍。 “雪歌,你的刺绣针法我看过一遍都记得住,只是上天好像真的不想让我学会绣这种细腻的东西,花了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我熬得两眼发昏,才在那舞衣上加了点东西,”如意用一种抱怨的口气缓缓诉说着,一番苦心付之流水的,不知道是谁做了那螳螂后面目光犀利悠远的黄雀。丽景轩里原本完美的剧本被如意那可怕可笑的绣工全毁坏,台上是戏台下就是谋对谋局破局,当时那女官突变的嘴脸,在场乐子以及尚乐宫怪异无比的神情,如意很想仔细跟雪歌交代一次,但如意她苦心试着回想,不得不承认,以她有限的口才,还是很难形象地描述出来…… “银凤云龙纹么?我听女官喊的时候才知道……似乎的很好很优雅的东西,最后居然我给毁化成四不像动物了,怪不好见人的。” 再次提起不好见人,一次形容自己目前的脸,一次形容自己”鬼斧神工“的绣工,如意似乎很有自知自明地咂了咂嘴。 抱歉地坐下,说道:“对不起,浪费了你一番心血。” 雪歌瞧走过来面对着坐下的如意,才清清楚楚瞧出来的她那口中所谓”丑得像鬼一样“的脸上惨状――――贪吃的小孩,囫囵吞枣我嘴巴塞入一个大桃子,结果死活嚼不动还掏不出来,桃子俏楞楞地透过脸皮鼓着……把如意的脸从中间分开看,一边是清秀佳人,一边是九幽青鬼。青青黑黑的,肿得不成样,哪里是轻飘飘一句红掌印,那个被华嫔收买的女官以为如意此番断无活路,下手毫无留情,心肠阴狠毒辣,亏如意铁心生生吃下这一巴掌。 把该说的都说了,见雪歌只是阴森森地盯看着她,根本没留意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如意一时很荒唐地陷入失语词穷的窘迫中。 “嗯,嗯,事情就是这样,”脸上麻麻辣辣的疼不好受,说话也难过,还是一个人演着寂寞独角戏,如意筋疲力倦,半晌缄语,闷闷不再开 雪歌的声音飘过来。 倏然抬眸,精神不佳的如意一开始没弄明白雪歌的所指,慢半拍反应过来后,把眼眸轻微地眯起。“嗯,大约……算早吧。” 雪歌也默,沉寂的片刻后再森然吐出一句。 “连那次筛选前你莫名被唤去丽景轩的事……,你也知道?” 那次雪歌被华嫔命令,串通丽景轩一个女官,骗如意去丽景轩,原意是要寻个罪名马上就把人在轩内拿下,谁知道“绻胭脂”人缘乃不是一般的差,一进丽景轩就被桑熙为首的众人狠狠欺负教训一番,而被华嫔安排好的人手却很尴尬地发现,自己除了跟着起哄落井下石,没能找到真正下手的机会。 那天被迫第一次把人害上绝路的雪歌焦急,内疚,伤心不已,独独没能猜到,如意能平安归来。 翻弄一下手边的篮子与三角祈愿符,如意似乎实在很累,疲惫自灵魂深处渗出,一味黯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猜到了一点吧,开始是很气愤很委屈,后来吃了一巴掌,脑子嗡一下醒了,就明白,倘若真有人要害我,那些乐子们大可在等着我大意犯下一些小错的时候再出雷霆手段,无论是要羞辱**还是彻底铲除,向来都是这般才适合,故意串通一个女官把我唤去就是为了羞辱我一番,太奇怪,像庸人自娱自乐,小题大做,而事实上我认识的那几位乐子,大约都不是那种好对付的人。” 雪歌再次沉默,如意冷静自然的剖析,甚至是望过来的眼神,都叫她苟自无地自容,赫然压抑中心里慢慢滋生了一种感觉……名为嫉忌。 她咬牙从牙缝里吐字。 “我真傻,又被你骗 在丽景轩的台上彻底胡闹一趟,最后“绻胭脂”心满意足得到个理想的处罚,而表面上一惊一乍过于粗心的女官就给尚乐宫严厉呵责,下面的一群乐子目瞪口呆之余以袖掩嘴,又开始暗自嘲笑这个“绻胭脂”丑人多作怪――――谁会知晓,闹剧全是一个一心离宫的少女将计就计,完美的一次演出呢。 “我还在想着,如果真的害死了胭脂,以后我可能要在懊悔内疚中度过半生了。”雪歌脸上没了血色,怯弱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歇斯底里的自哀。“每时每刻被巨大的恐惧与羞愧笼罩着,想着对不起全心信任着我这个虚伪朋友的你,我那么挣扎,在母亲的性命于你之间犹豫不决,痛苦不堪,原来,原来一开始最虚伪的人趋势不是我,是你,胭脂……” “雪歌,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胁迫的,你相信我么?”如意此刻忽而说道,“你相信我吗,既能救你母亲,又让你不做违背心意的事情,雪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1 错步 我问佛,佛家堪悟道,世间为何只证那么多憾事?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缺陷,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前世,书如意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那些人知会用刻薄的手指指着她的背脊,凉凉地喊,哦,了不起的公费生,了不起的孤儿,然后在悒郁纠结的书如意面前,不自觉地露出失败者的恼羞激愤表情。 唯一的考古教授对她如师如父,她敬之重之,把人摆在在心里高位之上,却不能把教授当做朋友。 比起面上信佛十多年的皇后娘娘,如意对佛理心经一窍不通,并不深谙,但些许世事人情道理,经历两世为人的如意分析得比大多数人有心得明悟。 我由斯二问佛,为何不给世间所有女子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蒙蔽世俗的眼,在诞生之前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拂开了因果,将劫消孽散,恶业成空。 “这一巴掌好疼好疼,雪歌。”如意的疲倦依旧在延续,她说道,“事情还未到绝路,雪歌,你就说是我爱作怪,自作主张偷偷在你准备的舞衣上加绣缝东西,以致坏了原来的计划,遂此番失败,你大可这样跟背后的那位这般交代出去。就说我什么都没发现,仍然当你是好姐妹般信任着。而你那位也没哪些证据能证明绻胭脂已经拆穿了一切,这样你也还有利用价值。那位掂量清楚后,九成还是会信你地”盘腿儿懒散地坐,如意遽然笑了笑,独那双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没关系,我白日在丽景轩没有露出马脚。” 好疼啊。过去五年跟着两位要求苛刻的师傅身边修炼,每日吃苦,都未曾如今日那么难受。大概苏嬷嬷又要嘲讽她蠢得一塌糊涂了,幸好皇宫宫闱不缺好美颜药膏,苏嬷嬷当过尚乐宫,带身边地珍膏圣药不少。不然她要顶着这张脸回千叠楼,能闹起的风波光想一下就叫人悚然,千叠楼里脾气各异地美人们啊。对自己人是要求严苛一点,给的脸色也是冷淡漠然一点。态度恶劣一点,但对向着楼外面。摆出的姿态可是一律相当地护短的,绝不叫外人欺负楼里的人。 这一掌。不能白受地,如意心想。 “有我配合。雪歌你要救母亲地把握大约将大一些。我们合计一下。在乐子筛选结束我出宫之前。定然有办法。” 雪歌只是怔怔地盯看。 如意忽而再放低嗓音。“我曾听说。后宫是个吃人地地方。人人都被逼着害别人。雪歌。你莫怪我看透却不出声表态。”脸上飘过一丝怅惘。她莫肯咨嗟。“说到底都是我地错。你是受了我地连累才被拿住亲人威胁。” 自那日丽景轩归来。如意开始怀疑雪歌。却事事替雪歌找好借口。倒实际心里没多怨恨。反而腾升内疚。想着称为雪歌地朋友。自身却从来未能替雪歌做些什么。 “既要保证我出宫。又要救雪歌你母亲。让你摆脱身后那位地无情操控。这个目标是困难实现一些。地确不能比直接害死我你可完美交差来得容易交代。但我到底猜想。也不能保证那位不会杀人灭口。雪歌。我楼里地同伴们都清楚。绻胭脂是个素来叫人难办头痛地家伙。我再任性一次。雪歌你信我一次。” 终被震慑住。怔怔地望。不能言语。雪歌暗然零落悲欢。收拾心尖残絮。那丝滋生而出地负面感情也慢慢退散消弭。哀切再次浮上心头。断不是不知好歹地人。种种现实摆在面前。她也得清楚。“绻胭脂”大可不再管她。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她被彻底拆穿。被背后那位当成弃棋扔掉。连带失去母亲地性命。“绻胭脂”这都无需负责。即使换个角度去看。若如“绻胭脂”没能一早看出她地异样。那么天真高兴地穿着美丽且危险地舞衣去了丽景轩。掉下了那布置好地陷阱底下。今日就需真变为“绻胭脂”地忌日了。扪心自问谁才是最终受害者。如何分得个一清二白太浅白。雪歌暗忖她何来立场。责备别人。 “胭脂……你的脸,疼 半晌久久才一句,没了刚刚切齿的怨怼之意,反而稍显幽然凄恻,雪歌神色复杂非常。 “呵,”用手指点一下肿起来的脸颊,如意咝咝咬牙低喊,却翘起了嘴角,好像觉得全部事情都很好笑,包括自己这样凄惨的脸。“我可看准了,才受着这一掌的,那个女官指甲不长,没刮出什么伤痕来,要知道,我们官妓的脸可比技艺还珍贵,断不能留下丁点疤痕,这种青青肿肿的,揉些药膏上去淤血快就会散了吧,就装着难看一阵子时间,反正我没可能有什么重要人物要面见的,自欺欺人就当做一场噩梦,完结了罢。” 还不知道皇宫里那个最尊贵心思最沉的皇帝因为见着今天忽而没能听到那熟悉凄婉的陶笛声,在经过一番计较拉锯,已经于刚才夜深下了令,要于明天面见她,此时此刻,坐在自己阴冷漆黑的房间里,捧着糟糕的伤势自嘲,如意只是这般惬意地想着,大安主意地安慰自己,同时安慰雪歌。 雪歌低下头。 “……是雪歌不对,一开始就是雪歌先不怀好意,断没有立场指责你的。”她狼狈地咬着朱唇,脸上泪痕未去,梨花带雨状。 她忽然双目射出惧怕之色,很害怕伤心的样子,再次默默无声垂泪呜咽。“怀大人要是知晓雪歌是这种心肠不好的人,以后定然心感嫌恶,不会再理会雪歌了。” 原来是想到了这层面之上,雪歌一直痴心恋着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要真得到这种结局,怕接受不了,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雪歌心中比帮助华嫔设计伤害如意那种时候,还要忐忑惊惶,恐惧得娇躯颤抖不止,想来想去都是万念俱灰,身如坠冰窟,正一寸一寸慢慢冷下去。 “不知道不知道,怀瑞之他不会知道的,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儿,”如意笃定地摇头,不叫雪歌心死绝望。 “跟他提这种做甚,说到底,交集不多深,如他这种人……”扒拉手中的东西,下意识的动作,如意再次顿一下,脸上一闪而过的渺远惘然,一道难言暗昧的涟漪含糊地传播了出来,她似乎是不再懂得如何定义那位少年了,异常艰难地选择自己的遣词用语,“雪歌,你可曾真的明白看透,他的本性?贸然这般执着下去,你……不考虑清楚?” 几番对话占着主导位置,从来自信坚定,言之凿凿,如意此刻说起那位分不清是老成深沉还是孩子性情的少年,才从口中漏出一丝丝不确定,一丝丝对未知的懵懂与惧然。 星河尽掩,天如洗,少女翻怅望,怕人问情否。 “胭脂你还未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不懂得。”似乎心灰意冷再无所思的小宫女垂首擦拭脸上秽痕,姿势寂然。“有一日,你总有经历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化浮烟,执子之手却无缘再续,或是求不得放不下,心被那份感情日夜焚着摆布着,抽身也无力的时候。” 如要应验的预言、预兆,雪歌只是默然细说着自己那份被情折磨的痛苦,从未想到有日一语成谶,点破天机,苦诉变成最不吉利的诅咒。 “总有朝一日,你会深深爱上一个男人,以他的喜恶为喜恶,以他的情绪为情绪,为他喜为他悲,不由自主,流尽伤心泪,即使饮尽忘川水,渡过黄泉彼岸,化骨脱胎轮回,千万次的辗转游离,都摆脱不得,挣扎不得。” “到那时候,你才会明白地体会到,我今日的痛苦。” 辛苦走一趟诸福殿的秦少监,拜见白妃恭然说明了所带来的旨意的意思。 哦,白妃娘娘倚榻而起,拉出长长尾音,保养良好的脸上闪过强烈的讶然之色。“秦少监,”她雍容地侧首,万分为难地一笑,“这……” 听这位娘娘的古怪语气,眉角急促地跳动,秦少监诧异于白妃的絮言吞吐,心里琢磨嘀咕,微微感觉事情不妙。“娘娘多担待,咱家这复命……”他也很为难,站着委婉地说道,以满怀希冀的目光凝望着白妃娘娘。 以食指中指巧压发疼的耳边**位,实在没想到要面对这种境况,白妃真觉得自己是老一趟了。今早,瑞宁宫派人来,已经把人带走了。” 啊?秦少监傻眼。 皇后娘娘居然比皇上先出手一步? 这是第一念头,而接踵闪过倒霉的秦少监脑海中的是――――咱家这下子,可又一次没能完成皇上下给的命令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2 大师 “截住她。” 皇太子于青宫行走,后身两列随侍宫女侍卫,行姿典雅,莫有鞋群碰声。准备与乌兰国的那位清禅大师一起用膳后品禅道,为了表隆重礼仪,皇太子瘦削修长的身躯着一袭深衣,腰缚素大带朱里终辟,垂绅及地,束发冠顶上端一颗大东珠,衬出少年饱满白皙的额面,腰垂金丝束琥珀挂件,缫顶环挂螭虎纹玉璧佩环,举步间流转华贵光泽。 背手移步,他稍回首,眉尖微蹙,细微的动作露出优美阴柔的侧脸。 “母后如今的安排,不妥。” 他说道,考虑着,清朗的声音在青宫殿前传荡开太悠远,示意让身后的人们退下,他才正视了站在足后几步外,微略俯身正行臣礼的怀瑞之。 “瑞之,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他问道。 倘大青宫巍峨壮观,轩敞亮堂,陈铺简洁却煊赫谨严,绝不浮艳,符合皇太子身份地位,同时昭示他一向给予世人的形象,厚德,稳重。有宫女敬慎地奉上拳头大的金玉锦盒一个,盒内安静地躺着一块白玉玉佩。皇太子止步,手自身后伸出拿起稍看一下,嗯一声,就把玉佩覆握在掌中。此刻又有宫人太监急急来报,额上几道虚汗,伏地道曰鸾宫里的芸公主纵恣吵闹不止,说希望皇太子殿下摆驾去鸾宫一趟,而那描四采赤、黄、缥、绀,赤圭。长二丈一尺,三百首的赤绶舆驾。已在宫外守候了。 “同样是公主,差别不可能太多。” 那日宫外千叠楼得一见。皇太子陷入某种沉寂至今,对于他那位流落宫外而一直无缘相见的皇姐,他早有偏见,但那日初次交锋,高楼顶阁之上。他实在感觉捉摸不透那一把炫目金扇后地容颜。 又思及被他宠坏了的芸公主,皇太子悠悠说出上面这一句,有耐人深究地难测深意。 身后尺外。怀瑞之礼毕而立。神情深且隐。似乎苟有所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讳莫如深也。 “瑞之可是终于病愈 皇太子淡淡地问道。看不出喜怒。 “离宫一趟连累了自己地伴读。蒙其缠绵病榻过月。有人上禀奏。父王前些日子才以此事多加责备本王。还道本王一朝猜疑不体恤宽待臣子。不兼皇者之大气。实不相瞒。本王累得反思。”或许猜到了什么。这个年轻地未来南江皇帝居高临下。轻轻斜睨了自己地臣子一眼。 怀瑞之微微一笑。再礼。只笑不答。 半晌过去。皇太子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地光芒。 “本王很期待,未来一日得瑞之你的辅助。” 待到清禅大师面前,皇太子带着含蓄内敛的微笑,谦礼有加,与大师论道说法,进退有度,以致清禅大师合十一叹,道与皇太子是有相知之缘,还正色地恳请皇太子继位之后,可以接受乌兰国地至上祝福。皇太子都含笑一一应之,然后翻手示出那枚白玉玉佩,叫清禅大师微微吃一惊。 “大师,你可认得这玉佩上所雕刻的图案?” 清禅大师再合十双掌,低声祷告一句,待看清那玉佩上雕刻精美的彼岸花后,大师十分古怪地展开颜,自在咏了一句深奥难懂的佛语。 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 将佛语考究推敲一番,琢磨出些蹊跷,若有所触动,皇太子恍然,眯起眼眸轻笑道。 “可是……答案近了?” 大师缓慢点头,表现出了你君有大智慧的姿态。 “原来如此,”说着,自此,我们的皇太子才真下了决定,要留下那个“绻胭脂”乐子地性命。 如意以为,宫中的某些人一定不希望她见到皇后娘娘。 乐正氏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她要下令杀谁都有丰厚资本,傲视群林身披霓裳羽翼的凤凰要踩死一只卑下小东西,不费力气,也总无需些欺人理由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还不能猜到皇后娘娘是以为菊初南在宫外未死,忧恨难当,如意整了整衣裙,轻行缓步敛手,面上如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随意就跟由瑞宁宫出来地康嬷嬷走了。 隐约记得,最初时候,她一无所知地也是跟着这位嬷嬷往瑞宁宫走,满心惶然,对未来充满彷徨。 “皇后娘娘近日心绪不宁,病况加重,待会儿在殿前,丫头你小心说话。” 康嬷嬷也很疲惫,她不为所动地看到了如意那青肿凄惨的脸颊,绷着脸复又侧首戚戚然,淡淡地吩咐一下,漠然走在前面。 一夜未眠地何止是如意与雪歌二人,在近日天明第一缕曙光照耀到皇宫宫门外的第一台阶上地时候,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里,有很多锦缎裹身养尊处优的人开始以为,自己已经真的老了。 白妃娘娘是这般酸楚地想着,以为自己无能的秦少监也是,开始懂得心软真正缅怀过去的皇帝是,徘徊在爱恨间不肯承认输了的皇后娘娘是,连她最冷静精干的康嬷嬷……也 很多年前,那位不爱笑的菊妃留下的巨大隐患,在今朝引发,枉费苦苦维持了十多年的平和安宁,康嬷嬷尚回忆得住,当年第一眼看到那位新进秀女时候,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的感觉。 菊初南,那从来不是个能放下包袱,以德报怨的女子。而如今这个自她楼里走出来的少女,似乎是进宫来讨回清点当年的孽债。 如意听出了康嬷嬷话里不经意地提点,微微一怔。又知道当初也是这位嬷嬷在稍加维护,她心尖一暖。抿嘴低头。 “奴婢晓得了,谢过嬷嬷提点。” 这声谢谢只让康嬷嬷腾起了冷漠戒备。当机立断。 “菊……的孩子,也就是你们楼地这代楼主,在丫头你看来是怎么样的人,可跟嬷嬷我细细说一下。” 一听知康嬷嬷是什么打算,如意却不欲撒谎。倏然思过全部得失,就坦率地笑道。 “回嬷嬷,当年,是楼主把会饿死街头地胭脂接进楼里的。” “哦?”嬷嬷警惕,再重新打量如意。 “几年前大旱,胭脂的家里无米下锅。实在被逼无奈,爹爹带着胭脂大冬天里进城求出路,是楼主好心把胭脂买下来。给了爹爹救命的钱,还把胭脂并带进了千叠楼里。” 沉默再前行片刻。康嬷嬷白发垂项,背更佝偻了。嗟叹说道:“前些年的大旱,宫中可略有所闻。听闻,饿死了很多百姓。” 如意似笑非笑地回望。“嗯,事实是地,嬷嬷,不止饿死了很多百姓,还逼着很多女童卖身阊门。” “闭嘴。”早了解到这个丫头其实是个伶牙俐齿最会说话的剔透人儿,又见如意这番话里有话,暗义竟是责怪控诉某些人的无作为,康嬷嬷一怒,觉得这卑贱乐籍的丫头真是矜夸大胆。 此时,幂离随赤绶舆车驾,原来是芸公主着公主正服于辇上,队伍浩浩荡荡过了宫道,像康嬷嬷及如意这种宫人乐子马上避退于沿,束手俯首拜礼。 “停!” 娇甜的嗓音,辇上五六岁左右的公主气鼓鼓地样子,拍着车轼在上面大发脾气。 “为什么皇哥不理芸儿了?为什么?是不是你们这些恶奴才做错事,叫皇哥不快?” 她身旁的一溜宫人都纷纷伏地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谁不知道芸公主小小年纪骄恣甚,肆意放纵,纵恣无厌,面对这位尊贵小主子的怒骂,没多少奴才敢斗胆出声。不清楚是谁能得罪这位惹不得地小祖宗,看来今日芸公主心情实在十分不佳,宫道上无辜的宫人们生受无妄之灾。 小脸上一霎那闪现地暴戾之气,芸公主嘟高了嘴,然后跺脚,眼神锐利噬人。 “废物,废物,你们专门来欺负芸儿的,恶奴才!恶奴才!” 心情正是怏怏不悦,灵动美如黑曜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芸公主可爱地把它瞪圆了,“是你,本公主记得,”恶狠狠的话语,忽而一个颐指气使地小指头伸过来,让乖乖伏在一边的如意表情变得愕然精彩。 芸公主可记得,如意当日帮她在御花园里捡球,这个奴才有一双很湛亮眸子,芸公主动过念头要不要把这双漂亮眸子挖下来,就像她三岁的时候曾命别人拔光那漂亮鹦鹉的羽毛珍藏一样,可惜,当她这样跟最敬爱亲爱的皇哥说的时候,皇哥笑得很开心很畅快,还说,那眼珠子挖下来就不会再漂亮。 它会变成一团烂脓组织,发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握在手中轻啪一声,溅开。 “唔……”嘴角下垂,芸公主双眸浮上水雾,委委屈屈地继续指着越发傻了的如意。 “恶奴才,杀了!” 音量徒然拔高,是被抢去心爱玩具的女孩,发泄般的啼哭声。 “皇太子殿下,芸公主在宫道上……” 同一时间,就已有人迅速到青宫向皇太子禀报。 “孩子脾气,最近陪她少了。”完整听过后,皇太子静静地笑了,想了想,淡漠且镇定。“反正整个皇宫是她的家,现在本王抽身不得,就不见她了,任她闹吧。” 他又望向清禅大师,抚摩着那白玉玉佩,指尖润泽柔滑的触感,“那么,” 慢慢推动,玉佩再次被放置于大师面前。 “佛心慈愿解世人疑惑,大师可愿意叫本王分享,你此次出行南江的真正目的?” 皇太子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噢,揭谛摩诃,乌昙华活佛在上。” 清禅大师合掌,佛珠于手,顿时陷入了默然,一番沉吟过后,这位高深莫测的老人起身,对着皇太子行一庄重神秘的佛礼,一直平静无波的老脸已经换上了谨慎小心的神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3 乌昙华 可是对于皇太子来说,这种结局远远不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十几年之前,皇家嫡长子在一片祝福吉祥中诞生,南江皇帝把隐忍长远的目光寄予年幼的皇太子身上,而失去抑或从来没有得到过与皇帝半分恩爱的日子,乐正氏皇后也一心扑在自己亲生儿子上,这对南江最恐怖恶毒的夫妻用各自的方式教导培育皇太子,并盼望有朝一日,他们出色的儿子能称为他们手中对付彼此另一位的重要筹码。 大约十年过后,这对夫妻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意外错愣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了,从来这个最大的赢家,只能是他们培育得出类拔萃的皇太子。 周转回旋于皇族李氏与乐正氏,这南江两大贵不可言的氏族,身体同时内流着两个氏族的血脉,皇太子得天独厚,也把这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终有一日,两位皇帝皇后,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这位出色的儿子,看在两个氏族强大无比的份上,朝中大半势力也已经认同并宣布效忠于了这位未来的南江皇帝,乐正氏与皇族李氏因了那盘根错节的利益权力关系,再加之皇太子的上面动些手脚,都已经被迫把全族前程压在这位皇太子身上,绑缚在一起,难分难解。只要不是触碰到这两个氏族的根本家族利益根基,就是皇太子日后是一个无能的昏君暴君,他紧紧抱住,死不放开。 自皇族李氏来说,虽然这个皇太子身上还流着那该死的乐正氏一族的血脉,但这也无可奈何了,退而求次,只要登上皇位的那位是姓李就足够。 而对于乐正氏来说,这位不好操控的皇太子当然不是个好选择,要用以前架空的那种法子,大约不奏效,可惜是他们那位皇后手段比较极端且不会听劝。当年下各种隐蔽的阴损的毒手,毒遍了后宫中所有可能诞下皇子的后妃,否则皇帝地子嗣何以如此凋零,唯一的选择,只剩下这位皇太 从某些方面看,皇帝与皇后的太子教育是最成功不过了。表面上皇太子还需维持至孝仁厚的光辉美好,来迷惑愚弄下面的那些南江百姓,老皇帝即使百病缠身,一拖再拖也还撑着。皇太子不像要急着坐上那个他已经垂手可得的龙椅之上的庸俗之人,也乐得继续演母慈子孝父严的把戏,闲来听听过来人的经验心得,亲伺左右,众人都落泪赞叹,我们南江地皇太子真是万里挑一,人中龙凤,皇帝皇后要欣慰了。 不过,他们可能是猜错了。日后自己的下场。 前言提及,乌兰国是一个神秘诡异的国度。 没人能想象,全国上下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孩童,都是人为疯狂的宗教份子那一种境况。 南江曾派过多次的人潜入乌兰国去刺探情报,但都无功而返。 而此刻乌兰国主动派出使者。南江朝廷笑了。我们皇太子却敏锐地沉默了。 天下。从来无白掉下馅饼。 首先积极接触这位清禅大师地是皇太子。越接触越有意思。他觉得。未来待他继位之后。守着江山社稷也断不会过于无聊。他继位第一件事要办地。就是大力倡导宣传本土佛教。不叫乌兰国那诡异神秘地乌昙华宗教思想传到南江内部来。这种迷人心智地毒药。如若解药没有掌握在皇家手中地话。给百姓咽下也毫无用处。反而便宜了他国。 “大师这个涉及教义地哑谜。似乎又不止是简单一个哑谜。” 皇太子好整以暇。老谋深算如他。有耐心。更有恒心。 “不怕大师看低我们南江。我们与北辰国交战百余年。对彼此都十分了解。派往潜伏在对方国中地间谍关系网无数。前些时日。本王才收到自北辰国传出地飞鸽密函。似乎乌兰国另派了一位同高位于清禅地大师。前往北辰国朝见那里地国君。” 以最明媚温和的口吻,戏说最阴森诡谲的政治阴谋,慢条斯理地拆穿清禅大师一直隐“那一位自称大师的,同样给了北辰国国君一个相似的谜语,更是列出丰厚的条件,说测出这个谜底的人,将得到乌兰国举国一致的支持。大师你要知道,北辰国不似我们南江,他们老皇帝的确是年事已高,几位皇子多年前就内斗不止,乌兰国给出这个诱人价码,可谓震动了整个北辰,即使明白这个鱼饵不妥,那几位皇子都还是一头撞进去,撞得头破血流。” “罪过罪过。” 清禅大师垂首默念。 “并无责怪大师之意,本王多少存些疑窦之处,只想得到大师的解疑。” 皇太子拿起那白玉玉佩,左右翻看,自那个哑谜一出,宫中众人纷纷奋力思索求答,把此花绣缝在布料上,把它描画于画卷中,就没有人能想到……把这不祥彼岸花,精心雕刻在白玉,制成一枚玉佩。 看清禅大师的反应,看来那个乐子的确是掌握了一些东 值得玩味地是,清禅大师给出的彼岸花,是妖异深红色的,但那个叫“绻胭脂”地乐子,独独选把它刻在冰清雪净的白玉之上,细雕出来地彼岸花……自然是圣洁的纯白之色。 或许一开始所有人都走入了一个误区,被清禅大师误导,只有那些真正懂得某种乌兰国秘密地人,才会一眼就看被迷雾笼罩着隐藏着的真相。 也就是说,其实清禅大师这个哑谜,根本就不是什么收徒弟,寻求深具慧根地有缘人,而是在南江国中,寻找了某些指定的人。 皇太子还知道,现在身居北辰国的那另一位大师,同样身负这种相似的任务。 言辞流露出的纯挚善意与真诚,这位顶着太子头衔,尊贵的南江少年。收拾裹藏好灵魂泄出的每一丝一毫冰冷阴鸷,和颜悦色彷佛化身三顾茅庐欲求知的纯良之子,俊美地脸上是可以欺骗世人的温柔微笑。 玄关已解,劫难已满,遁出迷局,翻不出掌心的辛秘。 “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固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且故能令死生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因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世间万物分为十界,佛,菩萨,声闻,缘觉,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此皆为六道众生,所谓六道众生要经历因果轮回,活佛从中体验痛苦参透生命的真谛,能得到永生。” 没想到最先是二度等到一段似是而非的佛语,静静地聆中无数波光暗涌,唇角的笑意。又幽,又长。 “乌兰国内,并无皇者。我们唯一信仰的,是我们的乌昙华活佛。无论活佛转世轮回多少遍,我们教众都要把他寻回。寻回我们的至高佛。” 乌兰高峙西极天,昙华宫内多金仙。教中一花开五叶。第六十六世活佛最少年。转世生长寞湖里,玉雪肌肤襁褓中,侍臣迎养入深宫,峨冠五佛金银烂,地袈裟氆氇红。清禅高僧额尔传金戒,诸天为雨曼陀罗,国里万人合掌伏地争膜拜。 “乌兰,不可一日无活佛,莲台之上,已不能再空置 皇太子默默品味这个被奉为乌兰国至高存在地名,渐渐咀嚼出点荒唐来。 他蓦然抬头,拨开层层云雾,“你们准备在南江与北辰两国找到你们的那位转世活佛?”不可思议的口气,到底不能理解这种荒谬无根据的事情。 清禅大师却黯然拂动佛珠,不点头,也不摇头。 秦少监认为老天有眼啊。 “瑞宁宫的,的,康嬷嬷等等!” 一个激灵连忙冲出白妃的诸福殿,还真的给他追上了,看着堵在宫道上的庞大队伍,过骚乱地人群来到脸色铁青的康嬷嬷跟前。 “皇上有旨,要,要先见了那个乐子,可给咱家,赶上了。”他断断续续地嚷,就是气喘。 “哎,芸公主殿下。”才发现芸公主也在,秦少监吓了一跳,急急补行宫礼,又见芸公主神色不对,好像准备择人而噬的模样,心惊肉跳地,秦少监只求办好皇上交代的事儿而已,怎么就这般难呢。 “丫头在公主那儿,少监大人自行处理。” 康嬷嬷**了一下脸皮,僵硬地答道。 秦少监想,这吹陶笛的丫头好会闯祸,简直是个天生的闯祸精,居然还惹上芸公主。秦少监把手拢在袖子里,赔笑上前,刚想替那不长眼的丫头向芸公主求情,看着人立马又大变了脸色,狠狠地倒抽一口冷气。 咝咝地抽气,几乎气绝。天啊,这丫头的半边脸怎这个模样?芸公主下的手么,真阴毒,这丫头此等模样还如何面见皇上啊,惨惨惨。 死死盯着如意那青青肿肿地半边脸,秦少监瞪大眼好像见鬼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边芸公主不依不饶,拉下了脸,显出跋扈凶残真面无能恶奴才烦恼操心,才忽略为什么不该死。”小粉雕玉琢的女孩呜咽不止,模模糊糊地吐字,珍珠般的泪自浑圆的黑瞳上颤抖滚落,可怜兮兮,污了公主服。这位心思说不上单纯还是极端偏执的小公主以为,是不是弄死了那些奴才们,她的皇哥就会重新关心她,如往前一般宠溺纵着她 她还委实相当迷茫,好像问着脚下的小虫,问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踩死它呢。 “皇哥提起过你,”芸公主委屈地絮聒,极力抿紧小嘴,鼻头红红的,小手握成拳,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如意。 “你这个奴才有事情藏着瞒着,皇哥一直在伤脑筋,想着怎么才能让你懂得奴才地本分。” “你是个坏奴才,连奴才都当不好。” 真正能控制全局的人迟迟不出来,如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全乱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4 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芸公主天真,她如意却不能同样天真单纯。 乐历三十年春,外出修炼多时的“玉啼”贵篁,带着徒弟回到千叠楼,红雀大街的尽头,翘以盼,幺妹望穿秋水,都没能看到等待的人影。 同时,落魄的如意进城,巧遇金禾兮父子,略略相处一天,就跟着被邀入宫献艺的蓝采班一起往皇城出。 离开前夜,漫天星辰,喜敲小碗出乐声,那个温良如玉的失明男子坐在如意身边,递给了她一包东西。 “拿去吧,记得路上小心。” 包裹在他手中东西的外面,是一方丝帕,雪白丝缎般的色泽,边角绣着单单一支花,含蓄圣洁,一如其人。 几天过去,如意在蓝采班小意闹一场,叫爱慕虚荣的爱凤吃了闷亏,也第一次认识了年纪轻轻的两位太子伴读大人,害羞忧郁的卿鸿,与轻佻疏狂的怀瑞之。 “是我在宴会是救了你……你该如何答谢我?” 当时那个靠近过来,用纸扇勾住了“爱凤”的下巴,语出轻狂的少年,还未能预测出,未来再遇时,会是如何的物是人非。 回到千叠楼里,未能松口气,如意激怒了新师傅绻玉棠,被安排成为今年地乐子送入宫中。 伤心。惶恐。不舍。一曲《离殇》愁断肠。而楼主什么都没说。小楼一夜听春雨后。踩在凉如冰地地板上。步过落英缤纷地百花园。楼主轻轻站到如意面前。许久之后。同样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被袖子绣着云龙纹地内命妇搀扶。如意带泪坐上了宫中地轿子。清晨绵绵细雨丝不休。春雨断桥人不渡。凉透心。于是再次无意地与那位传说中地赫连翔。擦肩而过。 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都懵懂不知。在宫中经历了很多之后。如意才打开了那只锦囊。 然后某次她听闻到了清禅大师地那个哑谜。一瞬间完全失神了。恍惚不安之间。隐隐约约地记起来。这纹案为何自己会有一种熟悉地感觉。 “你为什么不参加科考什么地。做官呢?” “姐姐地遗愿。不希望我做官。” 商也行,你头脑这么好。” “姐姐也不愿意见我经商。” 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后。当时书生打扮的如意笑了笑,握着那包东西,摸一下那雪白的方帕,好奇说道。 “好精致的绣花,禾兮,不会是金浩那小家伙绣的吧?”她纯粹打趣的口气。 那个安静的温良男子,嘴角地微笑清润似露。 以一阵静谧沉默带过,金禾兮含笑,没能告诉如意,那是他姐姐的遗物。 四月秀。五月鸣蜩。乐子筛选初次点卯,如意跟苏嬷嬷商量,按照楼主留在锦囊里的纸条上重要关键的信息。花费心机制作了一支千丝垂菊簪,而如意福至心灵。回头想找出那方一起带进宫了的丝帕时候,却现。丝帕早已不翼而飞。 未必知道那彼岸花的涵义,未必清楚那位清禅大师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她只是想……巧合也好,荒唐也罢,手中握住的东西,总是越多越安全。 苏嬷嬷曾说过,当年身为菊妃的菊初南曾经稍施计谋欺骗了皇后娘娘一次,以致皇后最后丧心病狂引宫中大火,弄得南江皇宫鸡犬不宁,忿忿莫肯罢手。到底菊初南骗了皇后什么,叫皇后娘娘得到如此激烈的报复,苏嬷嬷那苍白干瘪地简述没能揭示解释,此刻如意只是想着,独自一人的时候以很复杂纠结的心情叹着,她这个从千叠楼出来的乐子,今日又以一个莫须有的哑谜答案轻易地蒙骗了皇后,这个弥天大谎,可会比当年菊初南的严重,皇后……这是否就是报应。 值得一提,楼主在给如意的锦囊里,除了那只意义重大的陶笛以外,还一笔带过,提起了金禾兮给她的那包东西。 回楼以来,自己从未能来得及在楼里说起过,楼主如何会知晓的?由愕然,到了悟,感动。 整五年楼主都不曾再关心过她,离开千叠楼独自修炼,她以为被冷酷地师傅抛弃了,微感沮丧的时候,原来…… 如意才知道,楼主……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到怀瑞之再次出现,她惊之喜之,明白雪歌的苦衷,一心挽救这个姐妹,如意再未觉得孤苦无依。 有什么好害怕地呢?老皇帝看在她不过是个小小乐子,根本动摇不了他的万代江山份上,九成不会要动心思害她,估计还会假惺惺地赏赐一些东西或是问她会要什么,美其名是补偿一下千叠楼里那最可悲地皇家血脉,其实这个老人自私自利,冷血地不承认自己当年曾辜负并深深伤害过的很多人。 至于皇后,最执着于当年事情地皇后娘娘,也不过是个被自己夫君无情利用的可怜女人,如意如若可以先得到老皇帝暂时地保护,加上那个什么清禅大师的哑谜谜底,她大可不怕这个皇后。 苏嬷嬷说得对,皇后娘娘有弱点,致命的弱点,乐正氏家族的礼仪,南江国的利益永远大于这个皇后女人的私欲,只要抓住了这一点,事情展就轮不到皇后娘娘来做主,但也需明白的是,当年的菊初南,可能也是这样放心,大意低估了这位乐正氏皇后可以不顾一切地疯癫劲头。所以。如意在要戒备着那些看皇后脸色办事的后宫妃嫔们各种阴冷毒手的同时,还需再提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皇后一手重演二十多年前的惨剧。 至于皇太子与这位芸公主,除开那次中储宫的意外,只要知情不说,他们与如意断无交集。也无冲突,相信这两位尊贵的主子,也没有百无聊赖到,会花心思在对付她这一个不久可出宫地乐子上。 而怀瑞之…… 那个被雪歌深深痴爱着的,太子伴读怀大人…… 那个明明清楚那次中储宫,躲于莲池下的如意偷听到了什么,却隐忍不加之紧追不舍,好似要捉弄一番她,目的暧昧的轻佻少年。 那个欺蒙了她,却敢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一遍遍笃定地说道,出宫回楼后要来寻她,脸上带着笑,目光深远难测的老成少年。 如意暗暗咬一口柔软的舌头,叫自己不要想下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何况是执掌后宫多年的皇后娘娘,世上由来最可怕的,不过为一个心中藏着可以蔑视伦常道理地愤怒,同时手中还握着他们生死大权的女人。今日没猜到皇后娘娘要召见于她。并在她还未曾成功见上老皇帝一面的这个危险尴尬的时候,如意面上镇定,其实底下也微乱。 老皇帝会心软么?为了她这个千叠楼的小小乐子,真正愿与皇后娘娘撕破脸面么?苏嬷嬷怎么办,母亲被别人控制着身不由己的雪歌又该怎么办? 当看到芸公主的身影,如意又想起了同样高贵应当得到公主头衔的楼主,他们千叠楼最风华绝代的贵篁,被困于教坊中,日日在高楼上独酌,皇太子可能当亲切地称一声皇姐地……楼主柳怡宴。 “你是个坏奴才。连奴才都当不好。” 听到芸公主这般说着,如意说不出话,现在该等谁的出现。结束这一场骚乱。 皇太子李靖皓。 芸公主出来搅和一下胭脂”这下到底是该跟着康嬷嬷去瑞宁宫见皇后娘娘。还是被秦少监带走,去面见老皇帝已不到她可以想象了。全任这南江最恐怖的一家子摆布。 好像……她的楼主柳怡宴,也是这一家子的一份子来着。 不敢违背芸公主的命令,又想着皇后娘娘正在瑞宁宫候着,而站到身边的秦少监,也表示今日之事那位抱病的皇上也会掺合一脚,康嬷嬷一脸凝重,局面僵持不下。 好似是在自己家里被一帮卑陋的下人们大胆忽视了,芸公主见自己喊了这么久,身边奴才们一个个傻眼呆立,没个出来服从命令办事的,更是气到极致,又哭又闹,越尖地童音叛逆肆意地下狠话。 “芸儿是公主,你们这帮狗奴才居然怠慢于我,你们欺负芸儿,芸儿要叫皇哥把你们通通杀掉,呜呜。” “芸儿。” 一声唤,芸公主的嚎啕嘎然而止。 “皇哥,呜呜。”觉得自己受大委屈了的小女孩,如乳燕归巢一下子扑入哥哥地怀里,抓紧袖子不放,抽着小巧的鼻子,露出小猫见到主人地表情。 终于结束与清禅大师的一番谈话,缓步现身在青宫外,爱怜地抚摸着芸儿地柔,皇太子温柔地微笑着,目光在下面奴才们的脸上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如意地身上。 如意心里疙瘩一下,心知躲不过,赶紧把头垂得低低,庆幸的是,从皇太子站着的地方角度看,只可能看到如意那一半青肿凄惨的脸,会一眼认出如意就乃当日一声叹息的小宫女的可能不太大。 果然,皇太子越过如意,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是哪个人惹了我们的芸公主么,”他宠溺地对着怀中的芸公主说。“莫再气了,看你可爱的小脸都哭丑 芸公主睁圆眼嘟着嘴,扬起来微微摇着头,娇蛮地不愿意罢休的样子。 从来不会责备这个一直宠着的妹妹,皇太子暗叹一声,放柔了声音。“芸儿,可记得答应过皇哥些什么。” 轻柔的语调在耳畔,芸公主似乎忆起来了,皇哥似乎曾说过,身为公主,器量不能太小。她动动唇,仍旧嘟高嘴还是不依,但当她蓦然抬,见皇哥线条柔和,那白皙俊美的脸上,一双深黑过人的眸子幽处……小脸上闪过一丝深刻的畏惧,这个小女孩立刻点头,把小脑袋埋进皇太子一袭深衣那柔滑华丽的锦缎里,闷闷小声顺从了。 “康嬷嬷和秦少监,你们听的是父王和母后的令,但也看到了,人只有一个,本王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全部事情,本王自派人解释。” 的确只能这般安排,无奈之下,康嬷嬷与秦少监相觑,对皇太子恭敬一礼,表示全听皇太子的。 “把这人罚到鸾宫,惩处她必须千方百计,定要逗得我们的芸儿开心大笑,可好。” 事情结束,皇太子抱住芸公主,轻笑着柔声说,目光亮渗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5 波及 愣一阵,芸公主才听清了,嗯地一声,讶然于皇哥口中的所谓惩处。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人送到她鸾宫去,难道无需还回去么?芸公主可在场看到了,她的母后和父王也派人了,说要见一见这个恶奴才。 若她先把那奴才一双漂亮的眸子挖剜出来,可好?转念之间,这个南江最年幼可爱的公主看着皇太子,吧嗒着小嘴,嗫嚅片刻,扯了下皇太子那长至曳地镶滚边的袖管,犹疑地歪了歪头。 “芸儿听皇哥的,皇哥要把人留下,就留下。” 虽然心中仍犹记恨着,她还以清脆脆的嗓音一字字地吐说道。 都是孩子气作祟,估计没过几日,芸公主就能简单地遗忘了今日不快,高高兴兴穿上新制的夏宫装,在一群大呼小叫的宫女们包围中,乐呵呵地找着好玩的东西和继续缠着她最敬爱的皇哥,每日想着最多是皇哥可否再带她出宫玩一遍,过属于她单纯快乐的公主日子,但现在我们的小公主是还在气头上的,撒娇赖在皇哥温热舒适的怀抱中,一边这般认真且执拗地认为奴才们一定要为他们的不敬不尊付出代价,鼓起来的双腮还挂晶莹泪痕。 “但芸儿,不会罢休的。” 其实大约很少有人,能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芸公主大脾气的时候,全身而退。 太多人宠她,包括在后宫中颐养天年的皇太后在内,而其中最关键,是皇太子的态度。 “芸儿才自鸾宫出来,可是不愿意马上回去?” 皇太子温言说道,他的袖子衣领可不是用来给芸公主擦脸的,他轻轻放下她。从身边巍巍颤颤的女官手中接过了柔软的罗帕,自行稍加擦拭一下,刚垂下眼帘,就见了芸公主委屈地样子,他衔着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又换了另一块素色罗帕,微微俯身给芸公主擦脸。动作缓慢轻柔。 见此一幕。谁都不会怀疑。皇太子是世上最好最温柔地哥哥。 诞下芸公主地那位妃子。在生产当日就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离世长辞了。而那个刚刚诞生于人世就失去母亲地可怜女婴。成为了宫闱深处最可悲地存在。皇后娘娘地原意是随意把这个女婴托给某位年老无所出地妃子照料。就像扔一块处理过地垃圾秽物一样。可深具戏剧性地是。当时刚及冠地皇太子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粉雕玉琢地妹妹。每日最大地乐趣就是走在公主房里面。望着摇篮里地女婴。时而还抱抱她。最喜逗着女婴出清脆响亮地咯咯笑声。 顾念于此。然后皇后娘娘漠然收下了这个女婴。在细心照料下。这位蒙得神灵眷顾地金枝玉叶。出落越像一朵歹毒骄恣地白色曼陀罗。 “芸儿留在皇哥地青宫。留下。” 小女孩踮起脚尖。公主服那长长地赤色下摆拖到地面。被身后地宫女恭慎地捧在手心。“皇哥不能再把芸儿拒于门外。芸儿什么都知道。” 往常皇太子李靖皓宠芸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几乎是有求必应。今日反常不愿意见芸公主。害得芸公主急急跑出鸾宫往青宫来。却有被奴才告知皇太子正与那位清禅大师对席详谈。不希望她去打搅――――往日即使是去跟那个什么满脸白胡子地老人说话聊天。皇太子还不是照旧带着芸公主在身边。今日是怎么了?被拒之门外地芸公主感觉好像天塌下来。继而怨艾生戾气。在宽大地宫道上大雷霆。胡搅乱打。 此刻回想,在南江皇宫中浸淫而生地芸公主分析一下顷刻就懂得皇哥的打算。 “皇哥,连芸儿都,算计。” 双眸闪着粼粼异芒,由来只有有用地人才会被利用,就是奴才,也分有用和没用的,那些毫无价值地,连当奴才的命都没用,自小被灌输这种思想地芸公主此刻很庆幸,在敬爱的皇哥眼中,小小的自己居然是个有用的人。说着,这个盲目崇拜着自己哥哥的女孩几乎已经忘怀了刚才的一切不愉快经历,又咯咯地笑起来了,双颊挤出的两个小酒窝,看着跟皇太子有五六分的微妙相似。 趴在道边犹未被允许抬头,如意暗自咂了咂嘴。 “芸儿,”皇太子仍旧在笑,柔软的自冠中漏出了几缕丝,被温暖的风吹拂着,他半眯眼眸,结束擦拭的动作,在芸公主越来越绚烂的目光中轻声道,“上次你说希望要一个铺满五彩琉璃的穹顶,皇哥是青宫让人先试着做了一个,你且去看喜欢不喜欢,叫人修改至最善,若满意,下次就可把它铺满你的鸾宫。” 又对贴身太监吩咐几句,有条理地解决所有纷乱事情,他显得游刃有余。 自始自终,这位性情独特的皇太子都没有再关注过伏于下面的如意,一个面目模糊的奴才,的确不配皇太子投注过多的目光。 “君无戏言,我们皇太子说出来的话也一样,丫头,你跟着咱家去芸公主的鸾宫先待会儿吧,约莫不久,就是皇上或是皇后娘娘要召见你 那个太监的说话声,尖利地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出来的,就不懂皇太子怎么能忍受。 不做二话,如意乖巧地低头垂手,却在转身走以前,鬼使神差地回头偷望一眼…… 她在想,那个应该站在皇太子身后,挂着伴读名号,吊儿郎当的家伙呢? “朕的皇儿也参上一脚?” 全程完整听完秦少监的报告,老皇帝都在拨动手指上的玉扳指,没问皇后娘娘同派了人一事,没提起芸公主骄横跋扈占宫道斥宫人的一事,甚至没再理会关心他原本要在今晨召见的人物,那个吹陶笛的丫头。 老皇帝只是淡淡地,好像自问自答。说了一句。 他地好皇儿,手上那些瞒着他这个父王的事情,太多帝了解透彻,既然皇太子决意插手此事,证明那个自菊的楼走出来的丫头,某种程度上更重要到不能随便舍弃。 青宫又来人禀报了,似乎是疲倦了。老皇帝摆手让所有人退下。恹恹地坐在黑檀旧椅上,脸上每一道耸拉着的皱纹褶子灌满重铅似的。 “你这个死丫头是怎么办事地?!” 锺辰殿中地华嫔眉梢含怒,冷声呵斥着跪在跟前弱小的雪歌。 “安排妥当的事情都能给你搞砸了,为什么不看牢了那个该死的绻胭脂?” 外披黑色衣篷的雪歌默默抬起头,颤抖地带哭腔央道:“娘娘,是雪歌的疏忽,请娘娘再给雪歌一次机会。” “机会,本宫哪儿来的第二次机会?”勃然大怒。正待作,那个曾出现在丽景轩,华嫔的贴身宫女却在此时匆匆忙忙跑进殿里来了。“你进来干什么?不是吩咐你去把人盯好了吗?”华嫔凤眼一瞥。拍桌而起。 “娘娘,娘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那个宫女进殿来一直抚胸喘气。遽然瞪大眼,嘴上来回反复这几个词。 “还有什么了不得地。还有什么事比本宫再次失去依傍,叫那个姓董的蹄子看笑话来得了不得的!” 莫名又想起那段失势地凄惨日子。华嫔张口欲继续怒骂,却硬生生忍住。划拉一下坐回去,改口道:“有事快禀报!” 宫女表情一凛,“乱了乱了,娘娘,瑞宁宫那边出事了,还有您叫奴婢盯死的那个丫头,给收拾一下,居然让皇太子的贴身太监带走,去芸公主的鸾宫去了!” “什么?” 听了前半句,华嫔就呆了一下,待她听清了后半句,更是把音拔高八度,尖厉地喊道,看宫女地眼神激烈得像看一个隔世仇人。 她要求宫女把打听到的事情经过具体说一遍,仔仔细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皇太子这是要……” 不消片刻,华嫔立即想到地是跟老皇帝想同一方向了。没想到皇太子表态要保下那个楼里的乐子,皇后,瑞宁宫里地那位皇后娘娘若听闻了会是什么心情,华嫔丝毫不敢再猜想下去。“那个什么清禅大师的哑谜,就真地这般重要么?逼得皇上皇后反目,以及连累牵扯皇太子芸公主,都在所不惜么?”华嫔擅长猜测揣摩人心,却读不懂政治权谋,她第一时间想去瑞宁宫看看,瞧清皇后娘娘的反应,但她反又一念,此刻去瑞宁宫面对皇后,不是找死么。 “娘娘……”雪歌在一旁小声说道。 “若不是你办事不力,如何能惹出今日这么多的事端!”华嫔看见雪歌就涌起了离天的烦躁,拂袖冷声大骂,叫雪歌脸一下子刷白。“你出去!本宫日后再寻你算账!” 赶走了神态凄然的雪歌,华嫔静静坐在贵妃榻上,神色幻变不停,忽而咬着银齿。 “华殿那个姓董的女人,可有什么动静?” 她沉声问身边的贴身宫女。 “回娘娘,华殿一片平静祥和,跟往常一样,难道是董嫔没收到消息?” 啐一口,华嫔再次拍桌,陡然恐怖地露出了冷笑,吓坏了唯唯诺诺的宫女。“你这奴才可以为,那个姓董的蹄子跟你一样没脑子么?” “奴婢不敢,奴婢愚钝。” “姓董的蹄子按兵不动,打着坐岸观火的主意,那我们锺辰殿也不许自己先慌乱了。皇上与皇后终于要捅破那层薄纸了,看来可会殃及池鱼,后宫动荡,我们定要稳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 86 酒谈 且从哪个角度打量,来看十五岁的如意,她都不似一个合格的官妓。 要论稻草掩珍珠,寒微出身的舒玉儿,也就是今日的如意,除了拥有一双明亮过人的眸子,其他五官也跟她的天赋一样持平的平庸,看之只能算是不过不失的清秀佳人――――她非但无娇柔无骨的韵致,还不备吸引男人的品貌风情,有时候她更像一块牢牢立于崖边的磐石,顽固坚韧,还爱钻牛角尖,有时将因此变得软弱彷徨。南江独欣品诗,古人常以蒲苇比喻女子柔弱之姿,爱之赏之,如意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官妓,一番磨练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你到底会做什么?” 鸾宫里的专门服侍芸公主的宫女自太监手上接过人,带路中斜眼瞧如意一下,严肃地问道。 “我们公主的性子不好,断留不得无用处的奴才,既然皇太子殿下如此这般下令了,你若无一技所长,很难办。” 开始“绻胭脂”在点卯之上大威风,霎时站在风头浪尖上,宫中传来传去,谁都将信将疑,想道这个最差劲的乐子似乎,可能,也许……瞧着难不成是个聪明人?还未能把这稍显无力的想法定下,哪知道后面几次筛选,那个乐子”绻胭脂“就再而衰三而竭,最近可是在台上再次出丑,令人好生失望。 绻胭脂到底会做什么,不会她根本就只是千叠楼里的煮饭丫头而已吧。 这位宫女很担心,瞅着如意的眼神兼之怀疑与鄙夷。 被问到了的时候,刚刚在注意鸾宫架构,研究着那简洁优美的步架举架,如意慢慢收回心,只是挠挠头不想懂得答。呆呆望着自己的鞋尖,展出了跟煮饭丫头匹配无比的傻笑。 “再过几个月,你也当是十六了吧,二八年华,若是外面地人家姑娘,约莫也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不懂事。” 能在芸公主身边待那么久。这个宫女多少有神通。仔细看,这位宫女的面相极其福态,慈眉善目的,十足寺庙里面的观音佛像。 宫女也只是说两句。各人有命。她也不是真地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地观自在。 南江传统男子十四及冠。女子十三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普通女子若到了十八还未能出嫁地话。就要给本家丢脸面。最后还可能给赶出家门只可出家为尼 当然。教坊里多才多艺地女子。入了乐籍。很难再脱籍从良。要知与民间私家妓院中人不同。官妓身份是被记载在册。还要代代相传下去地。要不然惩罚犯重罪地官臣。就不会有那道女眷悉数打入阊门地规定了。从前如意当童妓训练时候。看着那些被送走地女孩。依教行嬷嬷地说法是通通撵走。但过几年了如意才晓得真相。那些女孩出了千叠楼地楼门。又给牙婆子辗转送到那些卖身卖笑地妓院里。那些妓院不需要女孩有多少才情。弹得几曲子吟得多少诗。只要她们身体健康。年轻美貌能接客即可。 “我与丽景轩地薇玲姑姑是旧识。当年一用进宫当小宫女地缘分。今日看着她被你这小丫头害得那种下场。我未免气愤。休要下来我能给你好脸色看。” 哦。这个鸾宫里地宫女透露地信息倒重要。如意思忖良久。方回过神来。惊得抛弃连日地疲惫。急声问道。 “那宫女姐姐。你可知道薇玲姑姑给弄到哪殿做事?” 话里的那种下场,到底是哪一种,早觉丽景轩失去了薇玲姑姑的身影,如意一直心急如焚,还为此慌乱过一段时间,后面硬生生给苏嬷嬷压下去才没做傻事。她到处探问,都寻不到薇玲姑姑地消息,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姑就如同人间蒸了,一旦猜想到那最坏地地步,如意就夜不能寐。 在这个深深宫闱中,她还太渺小无力了。 “哪殿做事?我不能告诉你。” 福态宫女踟蹰片刻,断然拒绝回复。 “可是在董嫔的华殿?”如意紧追不舍地问。当初她就是差点给带到华殿活埋,对那位手段狠辣心思果断地董嫔可深深忌惮着,总想到是这个董嫔再次出手,这次目标是薇玲姑姑。 宫女递过来一个古怪的目光。“……不是。”忽而面生怒色,冷冷转身。“你莫再追问了,老实呆着,等公主回殿落。” 宫阙暗流涌动,人人自危,却说身为太子伴读,怀瑞之不久就被皇太子打走,他悠然漫步游走在宫外,眉头轻锁,似乎为某些事烦心着,日欲暝,愁思出门行,走不出多远,没想就遇上了多日不见地同僚。 将眼前人打量一番,他旋即笑道:“卿鸿,许久不曾见,看你气色可过得不错。” 比起似乎是卧床大病一场清瘦许多的怀瑞之,精神抖擞面色红润的卿鸿的确看起来更过得比他好。 卿鸿眸光微闪,神情还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忧郁,按着官场的礼节给怀瑞之正谨一礼后,他才涩涩地应答。“瑞之,莫再笑话卿鸿了,卿鸿羞愧。”他说着耳根子一红。 “有何羞愧的,说到那日我在那楼里面瞧见你的身影,真真大吃一惊,那帮新进的官员好打赌来着,说你卿家之后古板子鸿,万不可能踏进那种地方半步的,看来我们的卿鸿,喜欢给别人大惊喜。”怀瑞之的目光似笑非笑,打趣着这位羞涩保守的同僚。“幸好可是皇太子不是小气见不得臣子轻狂的主子,没有说什么,你回去怕给你那严肃的爹教训一顿了吧,他老人家不懂啊,哄堂自春风,酒香百花中,我们年轻人的日子。可少不得美人美酒。” 左一句惊喜右一句美人,卿鸿都给他弄得万分不自在。 “瑞之莫再提那事说道,“我原是给禁足两月在家自省,听闻你抱病,我才可出来见你。你病可好了?” “何病之有。”望同僚的关心,动作闲逸地把玩纸扇,他一笑,心觉慵懒了许多,就含笑道,“不过是想些事情,花费心力而已。”他又前迈走几步,“家里人过于敏感。思量再三,小心第一次试探着想倚着我妹的份上,决定帮我向皇太子递上要病假的折子。结果皇上与皇太子都允了,本公子也乐得清闲一阵,过活逍遥得很。” “先别说,多时不见。我们寻个清雅地方坐下来好好聊。” 太子伴读,就是陪太子读书。可惜我那地皇太子殿下已经及冠多年,早习熟礼御六艺。与六子全书各大经传,皇帝挑这种时候给皇太子送伴读一举叫人耐人寻味。反正所造成的事实就是,怀瑞之与卿鸿这两位伴读大人在皇太子能继位以前,跟着皇太子其实就是无所事事。 两人双双登上京都最好的酒楼八仙楼,在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下找了个临楼清净的位子就坐下,随性地点上几味好菜,再要一壶好酒佳酿,两位年轻俊杰放松含笑交谈。 怀瑞之索性跟卿鸿提说起了那次他跟皇太子在中储宫的对话,当然后面的关于流言是不能说地,他只疏疏梳拢几句,道了那个关于皇后心病地问题,叫这位同僚分享一二。 “我说皇后娘娘是心病,皇太子深以为然,哪知道那天不过是我胡乱编的。要说心病,天下人谁无心病?” 卿鸿已经瞠目结舌了,怀瑞之还继续大笑细道下去。 “贫愁衣食住行,富怨身边人情寡,就是我们坐拥江山美人的皇上,不就天天盼着一身老骨头能坚强些,能早日被驱散掉病魔,再好好享受几年晚年清福?天下可能除了了我们那位皇太子殿下本公子确实看不透他还有什么所求的外,可没有别人能敞怀说一声自己没有忧愁的,而心存忧愁,自然熬出纠结难分的心结来,久而久之,不就成了一块心病了么,道理到哪儿都一样,本公子可没蒙皇太 脸一阵青一阵白,这种有悖为人臣子大逆不道的言行,卿鸿张嘴想斥瑞之,却怎么都吐得出半字。 又自斟一杯,怀瑞之举杯贴唇浅尝即止,抬头就见了卿鸿那见鬼了的样子,心情立马大好,顿觉郁结时候来作弄这位古板地同僚会是个好选择。我怎么没能在一个月前的时候就找这位同僚聊聊天呢,否则也不会弄成这副病鬼样子……怀瑞之挑眉想着过往一个月把自己独自锁死在房间里面的经历,似乎心绪微乱,略微有所走神,斜倚位上,这个胆大心细地倜傥少年侧颈远眺酒楼外景,手吊握着小酒杯,不知所苦思有感为何物。 之你,”才从那番歪理谬论中惊醒过来,卿鸿额头绵延冷汗,他正襟危坐,垂就说道,“此话你且说与我就罢,千万莫在别人面前提了今日也当没听过。”吓得都结结巴巴。 卿鸿出身几代为文官书香门第的卿家,家教甚严,一直严于律己,比怀瑞之这个内阁大学士之子还像样,自总没能接受怀瑞之的种种出格轻狂举止,他心且极善,总禁不住劝一句。 “当好,”怀瑞之回神了,他冷笑。“就是当你的面本公子才会这般说,旁人心思杂满腹脏水,我怀瑞之可不是傻子。” 今时今日地怀家官运亨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加上那位被供起来的未来准皇后娘娘,可谓腾达至极,能叫很多官场中人眼红,就等着抓怀家地小辫子。 何况怀瑞之刚才一番话大不敬,可不仅仅是为不痛不痒小辫子的份量。 “不说我那破事也行,你跟我交代一下,我可好奇。” 饮尽杯中物,怀瑞之举手给卿鸿空置一直做摆设地酒杯中斟满酒水,不顾卿鸿的阻止,还不怀好意地笑道,就没想放过卿鸿那极薄地脸皮。 “你正人君子卿鸿大人是怎么混到那教坊千叠楼里去了,还说跟一个小丫头在闹,听说闹得可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7 卿鸿 三百六十五日,缘来妙不可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卿鸿先是一僵,后侧过头去,又欲低头,双手摆在膝盖。 他年纪比怀瑞之小,也是弱冠之年,加上眉宇间保留一份大男孩的羞涩,若不是总古板保守地远离各种女子,一有年轻女子欲接近就吓得脸红加逃之夭夭,可能他还能盖过怀瑞之的风头,论实,宫中欣赏这位迥然不同与怀瑞之风格的伴读大人的人也不少,南江名门望族中手上有待字闺中女儿的,早盯紧着两位名门出身,相貌堂堂,是为人中龙凤的太子伴读,比起名声不太好的内阁大学士之子,温良恭谦让兼有君子之德的卿鸿才是女婿上上选,卿家门槛早给那些各家的夫人们踏破了。 “怎么,不好说?可要本公子瞎猜。” 怀瑞之手肘撑着酒桌,以手背支起干净的下巴,“看来卿鸿不大看重我们的同僚之谊,”他懒慢侧身,“我猜是怎样的姑娘,是天香国色,还是满腹经纶才情,能叫我们卿鸿大人神魂颠倒。” 书呆子,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打断你的大牙! 那个怒目相对的少女叉着小蛮腰,五官活灵表情生动,一如她指下跳脱自然的琵琶乐声。 那楼里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小辣椒小鞭炮,暴躁率直,卿鸿却觉得,没再有任何一个人袭红衣…… “瑞之,你取笑我,我不介怀,但君子弱者不欺,你不要去取笑那楼里的人。” 凛然正色,挺直腰杆,卿鸿一脸不避人的认真。 哦。能叫卿鸿死心塌地,这传闻里的丫头起码有一套手段。 怀瑞之眸中一闪而过地阴沉凝重。恰巧给轻轻举起地酒杯挡住。没叫对桌地卿鸿看见。如卿鸿这种死读书地老实人。最容易被表象欺骗。若叫那些居心不良心肠阴险地女人缠上。还真是个难解地问到底没惊动多少人。只随身带了些侍卫。携着吵着跟来地芸公主。还有一起进去地怀瑞之。回在千叠楼里看到卿鸿地身影。是一件很叫人觉得世事无常变幻。沧海可变桑田地荒唐事。连深沉阴鸷如皇太子。进楼后都似乎吃了不大不小地一惊。或许在第一时候就有了与怀瑞之一样淡淡地担忧――――卿鸿是皇帝钦点。他皇太子李靖皓地伴读。未来朝廷大臣。维持他正面地盾牌榜样。断沾不得一分毫污点。说是担忧已经轻了。皇太子其实是不满。 瑞之。你给本王查一下。 皇太子事后那极淡极淡地语调。陷进去就是无边黯然深渊。 “君子行事。权重者不者不奉貌恶者不讳。强者不畏弱者不欺。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我怀瑞之好歹也是有个内阁大学士地老爹。自小被逼着读很多无谓地书。卿鸿你莫不以为我不懂?”怀瑞之笃笃地手指点着酒桌面。酒杯放在手边。“我对大数女子爱护兼之守礼尊重。误入风尘不是弱女子地错。只可怪世道不好。女子命运多舛。我怀瑞之岂会是那种庸俗混沌之人。因此一项把人看低踩扁。” 卿鸿也不好意思了。“长者为兄。我一直深敬瑞之。”他欲与瑞之再欠身一礼。幸好瑞之眼明手快阻止了。“是我言有所失。瑞之……” 伸手扶额。“卿鸿啊。你不要跟我文绉绉地继续这样。跟你说很多次了。这样说话累。”怀瑞之语重心长。 被当今皇上钦点为太子伴读以前,怀瑞之与卿鸿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这两个大家族之子,因为性格等这种缘由,交集甚少,到愕然一朝为同僚,一个轻狂洒脱贵公子,一个守礼谦谨读书人,初时谁都看对方不顺眼,尴尬居多,好不容易才磨出今日地友谊,已经实属难得。 “老实人也学会转移话题了,卿鸿不乐意跟我说说?实际上,我可比你懂女人。”漫不经心抛出个诱引,瑞之姜卿家那位知道,怀瑞之这个混账少年要教自己宝贝儿子怎么跟女人打交道,估计会气得吹胡子。 听言卿鸿又一僵。 “实不相瞒,瑞之,我遇到了一位学识渊博值得人敬佩的人。” “在这位先生面前,卿鸿实在汗颜,不敢称修学有小成,原想荐之与皇上,怎奈这位先生生性喜弄舟游行,天南地北不羁留栖滞,我……留不住,惭愧,惭愧不已。” 轮廓极深的眼眸写上淡淡地忧郁与忡怔,神情赧然,连说这种事卿鸿都能在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不过这次是因为他心中愧疚。 “嗯,”怀瑞之点头,姿态洒落,眼神也明明白白。“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干系?”直截了当,干净利落地问。 卿鸿耳根子一红,低头,抬头,局促,坐在楼内,他显得有些拘谨,神情也越发的紧绷起来。 “那位先生与那……楼里地一位,是肺腑金玉之交,进京也只为开怀一聚,很少踏出楼外,卿鸿抱着请教的心态,才……”居然说不下去。 做个手势让卿鸿无需再说,也知道这是卿鸿地极限了,怀瑞之瞄着这位单纯的同僚,不禁暗叹一声。卿鸿这种正经君子轻易绝不会去那种地方,一日为了大义不得不踏进去。谁知就一下子遇上个紧能吸引他地丫头……真是命啊,怀瑞之微闭着眼,苦恼地扶额。一段深思过后,他又笑卿鸿,抱着请教的心态?估计是抱着视死如归地心态才对,也亏卿鸿这辈子敢做这种出格事,要不是记着什么君子之正道,一日为官要司其职,一心欲为南江留下一位腹罗锦绣的人才,怕卿鸿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着了此道。 “你口中那位有惊世之才的先生呢,现人在哪儿?”他问道,头疼头疼,犹记上次觉得头痛的时候,是在对着今身居宫中什么都拙劣但脾气像个石头一样的傻丫头。 “卿鸿不才,那位先生已经乘船离开京都。” 一怔,卿鸿如此老实回答。 “看来这位先生爱云游四方是真,然后呢,你就傻傻守着千叠楼,等那先生下次出现?”怀瑞之揣着隐隐的笑意,“顺道也天天瞧见一下你那位姑娘?” “我……” “卿鸿,”怀瑞之打断了卿鸿未及出口的话,继续语重心长,“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巧合?” “什么巧合?” “京都那么大,加上按你所言,那位先生出现在南江京都的机会不多,刚好,你就遇上了,然后恰巧你发现这位先生跟那个千叠楼有关系,你就决心进去闯一闯,不留意就给个活泼过人的姑娘吸引住了,,我们皇太子殿下就离开青宫,也来到这个千叠楼里来,就瞧见了原不大应当出现在此处的你……卿鸿,你且想想。” 什么暗示都隐晦地指出来了,说得明白,怀瑞之觉得整个事情蹊跷,也见不得老实人继续老实下去,提点几句,看点不点得开一块朽木。 卿鸿先是蹙眉,后慢慢展颜,目光清澈如水。 “那位先生德高才重,卿鸿能与这位先生一交,是幸事,至于给皇太子殿下发现卿鸿流连在那种地方,是卿鸿的过错,自当请罪领罚,断与那位先生无关。” “好好,我懂。” 怀瑞之放弃了,闷头饮酒。 “至于……那位姑娘,”卿鸿居然还没说完,“……那,那是别论了。” 多艰难才吐出来的话,望着卿鸿,怀瑞之讶然,旋即变哑然。 他这位同僚,似乎,大约是……认真的。 “你跟你家里人也是这般交代?” 卿鸿沉默片刻,“家父母,未曾有意与我谈论此等事。”他又脸一红。 酒楼布置高雅,两人坐的位置临楼,可看到外面杨柳依依,路人穿行,远景群山绵延,山顶白云皑皑,萦绕绿尖不散。 “倒不知道那傻丫头现今如何。”对半空敬一杯尽,又因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为何有些懊恼。 “你且跟我再说说,仔细一点。” 收下心胸那道裂缝中源源不断流出的隐晦动静,抚平一切情绪的拨动起伏,无法遏止的,看不透寒彻多时的水底下深浅,微风拂过,怅也惘。 “那个姑娘可爱不,文静不,性情如何,可会把东西绣成皱巴巴的丑样子?” 慢悠悠的开口,他倚身后横栏而笑,眸底一片暖。 离开八仙楼,目送卿鸿远去的身影,怀瑞之没有回怀家大宅,他站在红雀大街之上,望断灯火,刚刚给酒熏出一点不知今朝身在何处的迷茫很快就消散一光了,如经不起日光的深冬隔夜冰雪。 他有两个方向可行,那头,是皇宫的练瑕门,再远也能瞧清那高耸入云巍峨死肃的宫门,而另一个方向……是京都千叠楼。 摸出纸扇,他脚步却越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8 面圣(上) 皇宫中。 面相福态的宫女也许真是位能给旁人赐福带运的人,如意在鸾宫站不及半刻,望着上部巍然高耸,檐部如翼轻展的庑殿顶,以丹赤为其主色的柱和墙壁,檐下幽冷的冷色彩画,以及给人一种庄严的,不可凌越的崇高感的琉璃构架,庭院布置等等,如意只得放目欣赏一半,就看到了盈盈带笑的秦少监。 “可让咱家一阵好找。” 芸公主若回来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挖人家眼珠了,又会怎么发公主脾气,这在场的人都有默契地不想起。 秦少监的目光在如意的脸上逡巡一下,还特别留意了如意完好的半边脸,像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那次冒冒失失走进念樨殿的乐子,可是丫头你?”发觉这个事实,秦少监大乐了。 “你跟咱家走,皇上要召见你,至于皇后的事,得押后。” 皇帝的反应比很多人想象中的都迅速刚猛,皇后的人没有动弹的时机,比起刚烈执着的皇后娘娘,皇帝总是无情一些,而无情的人要下一个大致判断,须考虑的东西会变得纯粹简单,一切一利益立场为准。 “皇上的旨意已经出了老久了,你要再晚去,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一阵催促,今早是兵荒马旨令会一朝冲突,心惊胆战的是下面的人们。 招来个懂事的人,问几句就全知道这丫头脸上的怎么一回事,秦少监再把人瞧一会儿,心想这是先准备往丫头脸上扑点粉什么的,还是别管,赶紧把人带去黔隆宫面见圣衣。如素净丹青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脸洗过,未施粉黛,脚下便于脱了起舞地一双木屐,则换成了苏嬷嬷要求穿的 自鸾宫出发。斜穿过宫道。行过正殿旁那条长长地侧道。随着宫墙角沿地颜愈来愈深。在宫墙右侧地那道门前止了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路守卫看着秦少监放行。 “那丫头给秦少监带走了。快去通知主子。” 一路上那些太监宫女瞄着远远避开。路边遇着地则偏身于侧。只望。安静不语。给各殿妃嫔放出来打探消息地宫人眼尖儿。望一眼像要记进心里。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回去报告。 秦少监看如意走得极慢。“丫头。可是累了。今早未曾来得及吃早饭吧?” 如意点头。又摇头。“奴婢不是金贵地人。不累。” 到黔隆宫。可守宫地宫人说了。皇上刚摆驾去了念樨殿。 “这又得走回去?” 宫人再道,说先前皇上在。乏了,用了些药。就不愿再于黔隆宫呆候,摆驾后令宫人若见了秦少监。就让少监把人引至念樨殿去,“少监大人快去。皇上微怒,才把太医院的御医斥了一顿。” 古来没有皇上等人的道理,秦少监额上的汗未能拭一下,又气喘吁吁地带着如意往回奔。 “丫头,快进去。” 念樨殿满殿飘落的花瓣,淡淡幽幽的桂花香,每日都有宫女清理地面的零丁残花,但每日又会自夜里慢慢再重新积累出一层。从正殿入,拐入内去,再进后院,带刀侍卫肃然整齐站立,秦少监拈袖赶前几步,入内通报,跟侍卫们示意一下,就让如意进去。 老皇帝今日一身便服,领、袖俱石青色,相似于初次遇见的衣裳样式,是那时候初进宫地如意懵然孤陋,才把那衣饰看当成太监的打扮。 磕头跪拜喊万岁,未得皇帝命令不可抬头,如意此次可不能再把这位老人看错当成某老太监,老老实实地跪,屏息凝神应付。 “不改毛躁。”老皇帝淡淡地斥秦少监,似乎有些恚怒于其粗糙办事,秦少监如蒙大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才待在皇帝身边些许时日,手边也无个机灵的好帮手助力地,秦少监的确比不得离开了的那位老太监贴心稳妥。“是是,办事不力,是该死,皇上,”秦少监惶惶畏然,赶紧低下了头,不敢与老皇帝的目光对视,但就是偷着从袖缝里斜瞥,就瞅着看皇帝地态度,见皇帝似乎没有要罚他的意思,才收起那丝害怕地情绪来,默然躬身站到后面去。 五月的中旬,花败草盛,天微凉。 “抬起头来。” 皇帝地声调萧然,期间轻咳,把萧然重自又点染上冰冷。 虽说前夜还跟雪歌笑着说脸难看一阵子,没什么重要人物要面见的,反正当做一场噩梦,此时要顶着青肿面见皇上,如意却并无多少负担。 她抬头,迎接皇帝犀利如鹰隼一样地目光。老皇帝面容冷肃,多年抱病,肌肤还透点败黄,这不影响皇帝观察如意,眼角夹一份踔厉的质询,后院忽然起了一阵寒风,如意的后背一下子麻了起来,她强自镇定,相信那目光彷佛已把她脸上的皮肉给一层层剥下来,然后这位老人轻易看透了她的所有。 微微惊讶,改变心中对这位南江皇帝的第一印象,如意想到,这位皇帝是弱冠之年登基,改年号为乐,如今三十年去了,这位年逾半百,五十曰艾知非,大衍之年,不及花甲耳顺,在这种朝代历史时候,甚至未能称皓首。 疾病磨光了这位皇帝的健康,当他坐在念樨殿的后院树沉默入睡的时候,可能看起来萧索寂然,差点令旁人遗忘,这是一位在位多年,掌握很多人生死大权的冷血皇帝。 虎虽老病威犹在,缓缓收回目光,老皇帝闭眼沉思片刻。 “无需跪了,你站起来。” 只是一刹那的惊愕,如意不敢抗旨。 “谎报顶替他人身份,好大胆。” 倘若到这种时候再不知道如意在千叠楼里的真实身份。那皇帝也只算是昏君了。这位老人淡淡地说话,叫旁人越感压抑痛苦异常。 “朕问你真名。”眼眸开合,幽冷厉芒在其中一闪,皇帝冷声说道。 “奴婢进楼前原名舒玉儿,得楼主改了名,现贱名如意。”一五一十地说道,此等事情皇帝怕早握在手中看过一遍记住。她不敢隐瞒。 皇帝静静地看她。此时外面进来个太监,走到秦少监身边靠着耳畔嘀咕一阵,秦少监眉尖一皱,多少露些惧意,苦着脸,又步到老皇帝肩侧,嘀嘀咕咕复述刚得到的消息。瑞宁宫没乱多久,皇后娘娘先是状似疯癫地跑去找皇太后。后来回来了,居然大开殿门,遽尔要求后宫众妃嫔们到瑞宁宫再开聚会。康嬷嬷黑着老脸带人一个个殿的通告,那些妃嫔怕得要死,不知道皇后娘的哪门子疯,人人提心吊胆。犹犹豫豫,还是董嫔和华嫔两位妃嫔果断。最先到了瑞宁宫去,听说场面很恐怖。皇后在上面地一举一动透着股诡谲无比的味道,叫人不寒而栗。 “她由来就是这样。” 皇帝冷冷地说道。对于皇后的反应似乎早料到,不放心里,一句由来是这样,令人不尽心寒的冷血与奚落。 又轻咳,他注意如意。 “抬头,看朕的身后。” 如意顺着就望去,她张了张嘴。 老皇帝那张黑檀旧椅的后面半尺地方,居然立着一张绨素屏风,画屏自展,岁久丹青色半销,隐约扑朔花障之上,一位撑伞少女。 淡扫蛾眉巧作妆,气质端庄贵研,不知那栩栩如生的韶颜雅容,可曾在谁地梦中袅袅出现,屏风上地少女微侧首,抬高眼帘,在精致的桃花伞下,远眺渺然的某一处远方,神情专注,嘴角噙一抹淡如水的微笑。 眼中闪过迷茫,彷徨,如意望着那陌生的琼姿玉颜,明知自己从未认识屏风上的这位少女,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的一切眼神动作反应逃不出皇帝地眼睛,见如意脸上轻颦,满目懵懂茫然,似乎真的不认识那屏风中人,皇帝幽深的眼神一闪,似黯然也如释“你可认识上面地女 如意一怔,甚是迷糊。“回皇上,奴婢……并不认识这位……”她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说一半的话嘎然而止,睁大眼再看那屏风上的少女。 皇帝说道:“那是你们楼的前主人,朕地菊妃。” 屏为独扇插屏,既宽阔,又耸高,给人华丽雅致的感觉,看那屏风右侧角下,还存题诗一首,字体娟秀清丽。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原来,这个就是……菊初南。 如意恍然,再看那撑伞少女地婉约倩影,看那彷佛道出了谁半生的诗,心情复杂。 她心戚戚然,复又一凛。 皇帝为甚要这般试探她?菊初南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为什么…… 此时如意才微微察觉,这个幽深皇宫里,一直不相信当年那位菊妃已经死亡地人,仍是这么的多,其中,还包括眼皇帝。 她未回神,皇帝在她耳边提出一个提议,轰得她惊出一身汗。 “朕要将你赐为朕皇儿地侧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89 面圣(中) 皇帝一脸淡漠。 “朕欲将你赐给朕的皇儿。” 屏风上的撑伞少女那一双眸子,不曾望向任何人,仅一个隔云端的侧脸,微妙地似了一份禅悟。 你见,或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默然寂静。你念,或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欢喜酣畅。很多年以后,你会知道了和我有关的名字。 “这是朕深思过的决定,朕会希望皇儿善待你,”坐于那里的,沉寂黑檀旧椅之上的,是一副败坏的躯壳,几十年春秋变幻,病魔未曾离开过,以一种扭曲的爱怜来蛰伏于此,摧残,凋零,但躯壳里面的灵魂也被日复一日淬炼得越加精凝,显得格外冷厉,沉默,萧索,与深不可测。“你这丫头性情品貌,应当入得朕皇儿的眼。”老人深深望她一眼,“这是朕给你的。” “奴婢当不起,请皇上收回成命。” 再次利落地跪下,她焦急且慌乱,她决心当一位官妓的时候开始,就没想过嫁人的事情。当那位皇太子殿下的侧妃? 见如意噗通跪得急,皇帝脸色微微一冷,半晌旋即面无表情。 或许皇帝不满的是如意的举止,回眸再看屏风上那位确认已经长眠的少女,毕竟这世上性情如此独特的女人,就只有唯一那位――――即使,他彷佛有一瞬间,以为在眼前这个青涩丫头的眉目中,看到一点相似的影子。 “朕说你当得起。” 老皇帝比皇后娘娘还可怕,明阳寂寂,如意往死里咬唇。 “朕让你站。不是跪。” 慢腾腾重新站起来。如意靠这些动作带动她滞停地思维。 “侧妃不同正太子妃。但也足够了。是朕给予你最好地选择。待年底皇儿大婚。在上面加一个名额。你与怀家那丫头弄妥了干系。未来自可坐享荣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玉扳指地他手中幽然挪拖。老皇帝语气微愠。触及相对十几年寂静飘香地老桂花树。他目光一闪。应当忆起些过往回忆来。不知是好是坏。那丝冉起了地怒气熄灭无踪。慢慢趋于平静。他在死寂荒凉地后院咳起来。声声索然。继而说道。眼神愈加漠然:“仅此一次。以后朕不会再管你身后那楼地事情。如何争取最大利益。是你要思考地问题。能给……她赐名。这件事朕断定放你身上最妥。” 谈及柳怡宴这位他辜负了半生地亲身血肉。老皇帝神色淡然。态度暧昧不清。 正如那次他与皇太子李靖皓说道那次宫外相见。听着自己儿子那三分敬佩一份警惕地话。这位老皇帝其实心绪十分复杂。 为拥有这样一位女儿地骄傲。为自己放走这位女儿。为这女儿如今尴尬讽刺地身份去。现在。以及那已经越来越近不可避免地将来。 “你且需记住,朕做一切,不为死去的人,只为活着的人。” 也就是说,菊初南能留住皇后的仇恨,留不住皇帝的丝毫爱怜。 一直守候在旁的秦少监佝身,在最好的时机奉茶,安静地退回去。皇帝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他淡淡望如意一眼,问道:“成为朕皇儿的侧妃,顺道带走暴人库的那个老奴,这是朕承诺予你的。”开出的东西已经很丰厚,皇帝既然已与皇后撕破脸,自将不会再保留,剔除了那层考虑,很奇妙地若有所思,神情疲倦的老皇帝抬眸再仔细看她,“还是你中意哪位大臣?” 脸上的忧色并没有消褪,如意像吞下了几斤黄连,满口艰涩。 “奴婢断无攀上高枝逾越本分的念头,皇上。” “……”皇帝的脸倏的一下沉凝如冰,缓缓坐直了身子,目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极冷漠的怒气。 “朕无需考虑你的想法。”这种事情从来是指了就对,皇帝压根无需考虑任何人的意思。 跪不得,站不安,她像热锅上的蚂蚁,硬梗着脖子,呼吸一滞。 “不知所谓。”老皇帝盯着她。 “朕让你站着,你自找的跪,还敢一再抗旨,你真以为,朕不会下旨杀你。”冷厉的哐啷一声,砸了茶杯。 浑身一颤,如意背脊涌上一阵寒意,从身到心一片麻木寒冷。 这个皇帝还有谁是舍不得杀的,当年连那么痴心爱着他的弱女子,甚至为他诞下孩儿,也逃不过被牺牲的命运。 她喉头微痒欲大笑,挺直了腰背,低头垂眸,温顺下面是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孤魂,对这个老人些微的怨望。 他是南江的皇帝,有权主宰任何人的人生,当年的菊初南真爱错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拥有的太多,已经当做是理所当然,即使你付出多的爱,他也不会懂得珍惜。 菊初南自杀的时候,应当是 了罢,如意以为自己终于稍微了解明白那位背影灿烂恍然中,最后一丝对她的怨怼积恨消逝一空,只剩下无尽的同情,好像看到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的不幸。而今时今日,真正造成一切的这个凶手,坐在如意她面前。 见如意久久不语,竟类似了吓坏,皇帝沉吟,眉微平,面色也慢慢变得微淡。他的确以为,世上有胆子如当年菊妃一般大的女人,当是再寻不到了,犹不知道,现在站的他面前,好似被吓傻的这个丫头,已经悄然把怨恨由头瞄向了他。这怨恨包括死去的人留下的,还活着的人延续的,他这个南江皇帝……受之无愧。 “请皇上收回成命!” 原本闭目养神,但霎时睁开了,那犀利的双目旋即危险地眯起来,老皇帝缓缓抬袖,看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身后依靠着谁。”他说道,口气嘲讽。 “丫头,朕不关心你的死活,倘若你不是那楼里的人,朕决不轻饶你。” 老皇帝余怒未消,如意的大胆,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没想到一个贱籍的丫头,面对他这南江的皇帝,也敢一再地自作主张,表意见。若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在朝廷上面对这种人,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收为己用,二就是毁之,斩草除根。 “那个楼里,朕需投放目光的从来只有一位,就是朕的血脉。” 跟自己那位皇后暗斗了大半辈子,能留下的子嗣不多,他恼怒于此,进而会在乎自己每一点血脉也是当然的事。 “朕给予不了她的东西,朕补偿,而你就是朕能给予她的补偿,一个侧妃的位置,你在宫中,也可尽绵力护着宫外的她,”轻咳起来,老皇帝止不住。“朕毕竟老了,日后,当看朕皇儿的意思,他要留这位姐姐,就留,不欲留,就是你挥作用的时候。”一阵锐利如刀的目光刮在如意脸上。 “那孩子从来不怨,很好,也很出色。” “你既然是那孩子她领进楼的,自当替朕为她卖命。朕也听了她送你进宫,是何种打算。” 把眼眸眯起,里面寒意溢出,并越盛,这位冷厉隐忍的老人此刻似一把出鞘的利剑,威势逼人。“朕也知道前几年,因为楼里一个官员提及了朕的菊妃,那孩子把酒水泼出去了。” “那个官员最后朕配出去了,那孩子不喜欢,朕替她处理。” “但朕唯一不满意,是她居然维护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嘶声冷笑,老皇帝扶着椅子把手,脸上每一道皱褶子都掠着强烈的厌恶。“倘若不是菊初南那个女人,朕的血脉可至于流落宫外,沦落为贱籍?” 没有爱,只有……恨。 原来皇帝是这样理解当年的事情。 ………… ………… 如意又放远双目望老皇帝身后的屏风。 那个少女依旧美丽。 她想着,是不是这次回楼,就到百花园中坐一坐,听一听那里的花声叶语,然后重新跟幺妹,抑或别的任何一个人,只说一下,只聊一次。 “当朕皇儿的侧妃,此事就此定。” 她面色微白,舔了舔干的唇,沉默片刻后,垂虚弱地重复说道:皇上收回成命。” 冷厉的哐啷一声,老人砸了茶杯。 “你已是第二次在朕的面前说不字。” 老皇帝眼中尽是杀意。 “回皇上,楼主希望的是奴婢回楼,接替她的位置,至于送奴婢进宫,是为精进奴婢的才艺,绝不乐意看到……奴婢成为皇太子殿下的侧妃。” 老皇帝不为所动。 “楼主她,甚是看重……”她试着将嗓音中细微奇妙的东西表达而出。“……那楼,而并非,所谓晚年。” “……你说那孩子,把那楼看得比自己重要。” 如意不语。 定住再把人看一阵子,沉默过后,皇帝眉尖蹙了起来,忽而冷冷地开口了。 “按当年菊初南参与一份的协定,那孩子终生不能离开京都,不能生育后代,不能与任何一位南江官员有深交,她要孤独终老。 ”如意听之心一酸,复一怒,一悲一惊,又开始倔强地钻牛角尖的小女子,仍用一点力气,兀自堂皇直视皇帝。目中闪过了些许意外,又变更森然,老皇帝强横且不屑地说道,“若朕都不再设法保障她的晚年,她会怎样,丫头你可曾想过。” 他是一个失败的情人,一个失败的丈夫,但起码,他是一个稍微合格的父亲,他关心宫外的孩子。 90 面圣(下) 你是个懂得感恩图报的人,就当该听朕的话,”在老\[如意这个丫头除了拥有“柳怡宴相中的徒儿”这身份以外就再无价值,包装精美的礼物,只需考虑送到谁手中,不需征询礼物本身的意愿。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你不懂,朕想那孩子是看错人,也会替那孩子清理门户。” “先不要乱说话,朕会让一些人知道后悔二字的。” 到现在如意都没能明白,老皇帝到底是凭什么,以为她能坐稳那个皇太子殿下侧妃的位置。 太子正妃已经被乐正氏与李氏商量好了,那位怀家的小姐是中标的幸运儿,但世间断无那么多的人是幸运的,她断定,皇太子身边任何一个位置都是下面激烈瓜分争夺的对象,何况是太子侧妃————待皇太子殿下继位之后,就相当于皇贵妃一样,仅仅次于皇后娘娘的一个华贵存在,单单靠老皇帝那句性情品貌入得眼,她实在不敢芶同,也不敢想象。 这就像一个刚愎自用的父亲,强迫为自己儿子选个自己中意的小妾,这个被点中的小妾还是错愣惊诧无辜心里千万分的不甘愿。 她还被狠狠地威胁了。 到底凭什么,凭何皇帝会以为她这个半边脸青肿的丑丫头,一定能迷住他自己那阴鸷同样天生冷血的儿子? 荒唐荒谬。 但再荒诞,也是一位至尊皇的谕旨,在至高皇权威势的压迫下,它不容半点置疑,也不容三番四次的拒绝。宛若连骨髓里面的血液也已经悉数冻结的老人,独坐在那里,而她站着,明明是不平等的角度对峙,但那个老人才是绝对的赢家,他双眼炯亮如炬,以打量的目光倨傲的睥视着她,唇瓣紧抿,冰冷得不带一丝笑意,在他面前,你任何身份地位,任何才情智慧也不是,更遑论他会将你视为可以沟通的一个人来看待。 腰肢挺直得更理直气壮,她只是莫名这样认为。 “奴婢以为,皇太子不会接受奴婢。” 她情愿面对那位皇太子殿下。也不愿意面对这位当了十几年皇帝地老人。 退让但不妥协。只是坚定地相信。她们千叠楼地楼主默认她进宫。不会只是为了令她成为一个什么侧妃乱七八糟————如果五年地艰苦修炼。精进自己地才艺。煞费苦心不过换来个所谓坐享荣华。所谓安享晚年。连她如意都不屑不信。何况孤傲清冷地楼主。 冥冥之中。如意她捕捉到了许多她以前忽略地东西。 “皇太子殿下天子血脉。奴婢浊水泥路边尘。蒲柳卑贱之姿。实在配不上殿下。恳请皇上三思。” 她垂下眼帘。这般委婉表示。 “……小丫头。你自诩卑陋出身。自刚才。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第一次,老皇帝的眼睛如同鹫一般。 是这位皇帝刚才一直不让如意跪下磕头的,如意自当站得笔直如松,岿然不动如钟,此时成了不低头的姿势。 “奴婢愿意回楼去像伺奉高堂一般尽心尽力侍奉楼主至老,一心一意,绝不反悔。”她毫不怀疑自己能做到。 一阵压抑死寂,她听不到皇帝的声音回应,站着犹强自淡定,倘若给她这样三两句就说服了,那这位也不是南江史上最冷血隐忍的皇帝,也不是叫那位菊初南爱极后又恨极了的男人。 俗话说,世事不如意总是十之**。 “陶笛在你身上?”她听到老人忽而沓来的一问。 “回皇上,是的。” “呈出来。” 老皇帝说完,忽而长长地呼气,缓缓闭上双眼,不再有动作,只是不耐烦地蹙眉,倚着椅子默然。 秦少监默默躬身走到如意身边,收了那支意义非凡的陶笛,转交到老皇帝手上。 带着玉扳指的手掌抚摸一下陶笛,摸着那粗糙可笑的表面,抚过那一排几个小孔,些许怀念,些许触动,时间如水涓涓流失过去,深刻的缅怀让这位老人的脸上稍微恢复一丝生动的人气,看起来像个常人,而不再是冷血无情的皇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当年做这个东西的人,现在三去二,剩下唯一一个,是个老奴。”余音低沉,说不出的浑厚,不似一个抱病多年的老人能说出来的话。 忽而幽幽叹出一口气。“丫头,你坚持己见,是即使付出任何赌注都不在乎了。”似乎是一句问句,但里面怀疑的语气部分太淡,变成猜透了庸人心思的不耐烦。只是老皇帝由来都无需问什么,他只是下令,宣告某种他笃定坚持的决定,昭告某个人被安排好了的命运下场,历史从来没有人会问一个冷漠的皇帝一句,什么为什么的。 如若不是千叠楼里自己那个可怜的血脉,若不是知道眼前的丫头,代表的是自己一心欲疼爱的那个孩子的态度,老皇帝断容不得如意三番四次的放肆举止。 嗅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年菊初南是主犯,那暴人库里的老奴就是帮凶,朕没想到,朕的皇后会把此人 么久。” 粗大的指节泛白,老人的大手握住了陶笛,不容置疑好像要把它掐碎一样,只是半晌过去,陶笛完好,老人沉思一会,松了手,转而轻咳几声,声音浑浊不堪。 “皇上……”低眉垂的秦少监低喃,给他捶背。 从咽喉哼出一声,老皇帝拂退了忠心耿耿的奴仆。 “你的确大胆,质疑了朕的决定。” “朕开始相信你身后并无凭恃,你不过是无知。” “朕说你可以,你就定能当上皇太子侧妃。” 没有比老皇帝更了解自己儿子为人与喜好了。 高殿广厦,云屋华,高冠锦衣,掩不住那一寸寸冷下去的体温,冷血的人连自己都不爱,指尖永远冰冷如霜,午夜拥着再温软的躯体也好,眸底幽处熄灭不了的九幽寒火。 没有人适合这种人,除非……是硬倔耐熬命大的石头。 跟前的这个丫头,五官眉目间,三分似死去的菊初南,状似温顺善柔,实质讨人嫌的野性不驯,这一点老皇帝的确不喜,但不喜是不喜,看那剩下的满满七分,却是值得玩味深思的倔狠固执。 “你要拿暴人库里那个老奴当赌注,再拒绝朕的命令。” 感觉好像有个沉重的钝器猛然打中一般,如意手脚末稍开始抖,不可抑止。 “别说朕没给你机会,” 她低头。 “你可以点头。”老皇帝眼神犀利,语气平淡至极端地说道。“抑或摇头。” 心中天平一端的重量被无形中加重,开始犹疑摇摆不定,摇晃间溢出了痛苦,等待她的是一个锥心的选择。 楼主,你可曾想到这种结果? 如意抚心暗里问。 ………… ………… “皇太子驾到!” 尖厉刺耳的声音,外面太监在拼命地扯高嗓子喊,那个被谈论多时的主角之一,负手缓步走过来,衣襟带风地,一袭深衣,俊美无俦的脸上含着微笑,望之可徐徐然舒心。 “父王原来把人要到这里来了。” 皇太子李靖皓轻轻地低下头,摇动垂落胸前柔软亮泽的头,只有嘴角在笑。 “芸儿回到鸾宫,一直在向孩儿抱怨。” 给呆站一边的如意一眼,回视老皇帝,皇太子他嘴角的笑意愈深,眸中似有些什么深邃的东西在旋涡般转动。 老皇帝看着他的儿子。 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念殿,皇太子会挑时间,更会挑时机。 挑眉,视野一隅看见了地上的碎瓷片,它们原来可能属于一个瓷杯的,里面盛满温热可口的茶,如今它们只能平静且悲哀地躺在冰冷的土壤里,锋利不规则的边缘昭示一次愤怒的泄,皇太子的笑声轻柔地滑入旁人的耳朵,低低的,清冽好听。 “朕正说起你。” 老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念殿后院里刮起一阵风,飞舞的落花飘出了殿,飘向更远方,按那优美一往无前的姿势,似乎能飞出那高高宫墙,流连徘徊落于自由的国度。 似乎,而已。 “……” 皇太子动手势,后面有诚惶诚恐的宫女上前,皇太子他吩咐,收拾地上的残局,顺道再沏一壶茶。 “你也来得是时候。 一片淡黄色的花瓣翩翩然落到履边,皇太子仍然是什么都不说,将茶递了出去。 稍稍为皇儿的沉默不语态度感到怅然,微怒于其另有阴晦意思,毫无感觉地接过茶不喝,隐忍的老皇帝睁眼审视自己的儿子,一如过去的几十年,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一言不,那神情意味阴森幽然。 “孩儿此番有要事跟父王谈。” 恍如没有看到那冷冷传递过来如同实质的目光,皇太子笑得蔼然,可亲,很诚恳温和,如斯这般说道。 像讨好父母的好孩子乖宝宝。 “其他人退下。” 沉吟片刻,黑檀旧椅上的老皇帝沉声命令。“秦,” 被点了名的秦少监连忙拱手待命。 “你来安排。” 心领神会,秦少监恭谨应命。 “跟咱家走吧。”这个有头脑的少监细声嘀咕,言语间透出点担心,拉了拉如意,把神情似乎写着被逼到绝路的如意带走。 少女踟蹰走在少监身边,那颓然塌下的双肩,默默传出她的无助立场。 “到底何事,要你亲自走一趟。” 待人走清光了,老皇帝对皇太子说道:“还要你决心阻止朕接下来要逼那丫头做的事情。” 不期然望见了那支陶笛,一瞬间掠过的精光,皇太子李靖皓微微放松了面颊,表情更加自然轻松。 对于刚才被带走的丫头,他没有多少感觉。 “孩儿听闻件趣事。” 他谦然一笑,说道。 “与父王分享。” 91 荏苒 出瑞宁宫,董嫔对华嫔说一句话。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姐姐多思量,别做傻事。 薰嫔年轻美丽的容颜在眼前,恍如讽刺。 华嫔故作高傲,哼一声愤然转头。 她没能看到董嫔在她身后投注的眼神。 再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了心底的恐慌。 “娘娘,你可回殿来了。”]||没有笑容,双颊泛白,抹在脸上的胭脂嫣红如血,对比下更是慑人。 “娘娘,皇后可是……?”身边的贴身宫女靠过来,以试探的口吻说着,目光闪烁不定。 没错,瑞宁宫那位皇后就是这个打算。 今天去瑞宁宫真是糟糕透顶了,华嫔想着,这天怎么不下一场冰雹大雨,让那些该死的人统统给闪雷劈死。 “那位皇后娘娘希冀地。就是我华嫔希冀地。” 回眸看到摆在案几上地金色鸟笼。忽然没由来一阵气。恼地一扫。把鸟笼扫落地上。嘎一声。摔地面。那鸟笼地小门给撞开了。里面那只金丝雀儿欢快地飞出来。旋几圈飞出了锺辰殿。就在华嫔愣神地目光中。 她僵直身子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忽而问道:“你说皇上能留下皇后么?”问得莫名。却似乎能引出一番论来。 “皇后娘娘有乐正氏撑腰。皇上怕……”宫女低眉。目光越加诡异。闪烁其辞地。到底没说完下去。也没必要了。 正氏。瑞宁宫那位老太婆。一日是乐正氏地人。就永远都是皇后。永远都是。” 有这结论出来。华嫔面色好了些。她懒懒倚着靠背。反复回想董嫔地那句类似警告地话。越想越心绪不宁。心情暴躁。“本宫做过最大地傻事。不就是当时放过了你这样幼稚地家伙么?”她自言自语。 冰雹大雨是没有的,当倘若皇后娘娘给逼急了,再来重演一遍二十多年前的大火,却是有可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滚边,慢慢就想起那份摆在屋里正她名分的金册,想起她如今的身份。 “娘娘,奴婢想这不对啊,是不是皇后她……要娘娘你去办什么事啊?”那宫女也算机灵,犹疑再三,掩着嘴。 “不要把本宫当傻瓜看!”华嫔瞪她一眼,好像要挖去这个可恶奴才的眼睛。 其实是这个宫女说中了,她才这般恼的――――就是连那董嫔,都明白地看出来了皇后娘娘的企图。 “本宫定能把皇后交代的事办妥。” 恼怒过后,情绪镇静下来,华嫔有了主意,娇容终究洋溢些许笑意出来了,又在高傲地扬起美丽的下巴。 “把那个诸福殿的小宫女叫来,本宫需要用到她,莫忘了,她亲娘还在本宫手上。” ………… ………… 如意被送回诸福殿,想来皇帝是不同意把她送去鸾宫给芸公主往死里折磨的,毕竟还一心一意想着要把她推出去当皇太子侧妃。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镇定下来,低头思索,把事件连串,分析。 诸福殿找不到雪歌的身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如意原本想去暴人库找苏嬷嬷商量,但思考一些东西后,放弃了。 苏嬷嬷被当成砝码来用了,老皇帝眼光真毒,看出如意舍不得苏嬷嬷的,但要是就这样找苏嬷嬷商量,如意可没忘记上次苏嬷嬷说过的话,若有一日嬷嬷明白自己成为了如意的弱点,断然做出叫如意惊愕欲绝无可挽回的事情来,那就太可怕了。 “要不找几个人配合我诈死。” 忽闪忽闪的眼神,这个疯狂的念头如意曾经深入地思索过,准备过,在暴人库跟苏嬷嬷提,结果因为条件各种问题,最后给丢弃。 现在她重新想到这个,是实在给皇帝一招打懵了,稍微慌了点。 “这就是皇帝想出的补偿方法?” 不要怪她嗤之以鼻。 抚摸放在诸福殿前殿的那把古筝,如意几分惆怅,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她再一次寻不到那个少年的帮助,甚至是些许安慰。 “……笨蛋,每次都不在。” 她看着自己一身舞衣,垂眉慎思,一会儿有了主意。 “对了,若是她……她会同意的吧?” 那个她也是如今在皇宫中的,没记错的话,见她一面吧,谈谈总无坏处意想着,然后终于挺起胸膛,收拾心情,先想到去找苏嬷嬷帮忙。 “找个借口吧,苏嬷嬷该能帮我找到她……” 当如意在苏嬷嬷的帮助下偷偷见到那位时候,同时念殿里的南江现任和未来的皇帝两位,也聊得越臻深入。 念殿的皇太子殿下,回想起皇帝的那个提议,没有t 能理解的是,以为父亲要送给值得自己骄傲的儿子一份小礼物,而这个儿子,由来收到的礼物太多,收下与不收下,即使是这次的礼物稍微有点奇特怪异,也不算贵重,他也不会心湖有一丝的涟漪出现。 “清禅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帮乌兰国找回那位失踪多年的转世活佛乌昙华,而我们,就可以在乌兰国的协助下,解决掉北辰国这个百年难题。” 不过在让老皇帝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考虑多一些方面,皇太子并不会包庇如意,也不是存心要搭救任何人――――至于人怎么找,皇太子殿下可没忘记这关键是掌握在谁手中。 不能被北辰捷足先登,应当庆幸,先找到线索的,是在我们南江。 而接受那个丫头么…… “皇哥,你在想什么?”(被锦缎包裹成一个精致的娃娃,而这个精致娃娃眨巴眨巴宝石般的眸子,是看不出那骄纵跋扈的残暴本性的。 鸾宫被挂满了各色的纸鹤,一串串悬在梁上,几个宫人束手聚集一起交头接耳,指手画脚,准备不日为芸公主的鸾宫添加上一道以七彩琉璃构筑成的绝美景致。 “皇哥在想,芸儿到底还要恼多久。” 眸底闪过些许晦涩的情感,表现出来酝酿成为了温柔醉人的微笑,他在小人儿的耳畔轻轻说道,低头,顺道就把人举高过头,惹得可爱的公主摇着小脑袋,在半空中咯咯地笑。 ………… ………… “娘娘,娘娘……” 雪歌惧然,眼眶里溢满了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拿着。” 华嫔的贴身宫女递过来一卷东西,似乎是画卷一幅。 “这次再办砸了,你就永远都不用见到你的亲娘了。” 磕头,身子抖得如筛子,雪歌她委身匍匐,凄然低喊。 “娘娘千万不要,娘娘,请你放过奴婢的娘亲吧,奴婢愿意为娘娘做牛做马……” 听腻了哭哭闹闹的,华嫔用高高的花盆鞋踢她一脚。“现在不正在你替本宫做牛做马的时候咯。”一边叮咛雪歌把画卷收好了,收妥了。 “你以为,本宫先前一直叫你偷偷地盗窃诸福殿里面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才大起大落,与如意原谅彼此重归于好,雪歌此时又面对一个选择。 宫知道,白妃她给皇太后的六旬万寿贺礼里,有一幅名贵的画卷,你去把它换下来,然后栽赃到那个叫绻胭脂的丫头身上,那丫头以前就有盗窃宫中物品的前科,这次再给抓住,罪上加罪,皇后娘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人弄死了,你也算帮上忙了,本宫就让你们母女重聚。” 华嫔悠闲地整着长指甲,语气超然。 “我们在宫中玩,斗身家斗姿色谋略,游戏总有规则,偶尔擦了边没关系,但彻底坏了规矩就不好了,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想,若是能明白地有个罪名由头,把那丫头拿下,那是最好不过,也不伤大家和气。开始时候,是董嫔乖巧,懂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找了个好帮手把人逮住,可惜,后头给她跑了。”拔高音调,凤眼含煞一挑,“这次吧,皇后娘娘把事情交给本宫办,本宫定要把它办得妥帖,而且也需要一个帮手,你瞧,雪歌你吧,不正是本宫的好帮手了么,我们各需所求,事成之后,本宫还会对你重重有赏。” 这些从大门户里走出来的小姐,进宫当妃嫔的,从来就不会把奴才当人看,被擎住软肋的雪歌猛然抬头,说不出话。 华嫔勃然大怒。 “你这个奴才,又用这种眼神看本宫,找死么?” 那个机灵的贴身宫女啐一口,帮着自己主子就教训人,抓着雪歌的肩头肉使劲地掐。“不懂事的丫头,跟着那个没头脑的绻胭脂久了,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娘娘让你办事,你且推三推四的。” “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暗恋着那位怀大人,”华嫔一语点破,“真是的,把头往墙上撞,现在痴心妄想的丫头真多,”尖酸的话语,戳入雪歌最不愿意被触到的地方。“本宫还知道,那位怀大人,喜欢的是那个叫绻胭脂的丫头才对,若哪天本宫心血来潮,去告诉那位大人,你这个奴才在本宫的指使下,曾经做过些什么,你看,那位大人可会怎么想?” 雪歌黯然瘫倒地上。 “何必挣扎,按本宫说的办,你不过除去个讨人嫌的情敌。” 92 渺茫 你说,那绻胭脂,现在在想办法,苦恼着要去见一见子的女伶?”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心不在焉,那个年华正茂的董嫔,幽幽地问道,停下手上的动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本宫没想到,那个丫头……还跟蓝采班的女伶有交情。” 抿了一口温热甜蜜的蜂蜜水,以素巾拭唇,“当年那位菊妃娘娘的千叠楼啊,”回淡雅一笑,董嫔她对陈嬷嬷说道。 “本宫去暗中帮她一把?” 今日皇后娘娘盛装走了一趟皇太后那儿,回来后就准备了这个聚宴,薰嫔当然懂所谓鸿门宴的定义,也做好了被皇后娘娘指使,当枪棍使唤犹要千恩万谢的觉悟,没想到的是,运气更不好的是另有其人。 “本宫了解华嫔的手段。” 正因为了解,才猜到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接踵而至。 “半年的守门静思,远离墙后争斗,没想到华嫔更狠了,出手不留余地,置人于死地。” 薰嫔说着莞尔,精致的黛眉下一双眸子里浮浮沉沉许多色彩,神情看似平静,却总像是蕴藏着更多的情绪。陈嬷嬷一个粗人,没多少心思城府,愣也能听出她话里的萧索寂然味道,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好主子,陈嬷嬷老脸口鼻皱到一起,霎时就想起自家主子与那位华嫔的恩恩怨怨。 先在诸福殿安插眼线,察觉出雪歌的不自然之处,是董嫔,因为她最清楚华嫔素来喜哪种折磨人的把戏。 “那日本宫假意一番提醒。看来那个丫头是听进去了。” 如意能到如今依旧平安无事。已经能说明些叫很多人惊奇地东西。 “陈嬷嬷。本宫……很是担忧不安。” 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光洁地地砖。久久没有移开眼光。薰嫔比华嫔有人情味一些。抑或可以将之归结于。董嫔进宫地时日未及华嫔一般久。还残存些温情。 “娘娘。”陈嬷嬷豁出去了。瓮声瓮气地说道。“您要是有什么事要叫奴婢办地。尽管吩咐。奴婢尽力办好了。不叫娘娘继续烦恼。” “那好吧。” 华璠殿寂清无比,殿前园里,假山上偶有落叶翩翩,无鸟声亦无虫鸣,只是幽幽的安静恬淡,想来是为了教导脾气稍显易怒率然的董嫔平心气和的好处。 “本宫欠那个丫头一次。” ………… ………… 顺利在入夜前见到人,连苏嬷嬷都觉得不可思议。 整过程如有天助,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当蓝爱凤瞧清了如意那张脸,几乎没把手边的一切砸掉。 “是你?!” 皇宫某殿中,爱凤花容失色,尖叫后,面目旋即变得狰狞。 “书意如,你怎么会在皇宫里?!”她高喊。 相比于爱凤姐的激愤难当,如意表现得亲切多了。“好久不见,爱凤姐。”哭笑不得,如意摸摸鼻子,神情带些窘然,干笑地说道,“幸好你还记得我。” “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爱凤姐才不跟如意叙旧,只是一脸震惊欲拍案几,但如意一个手势叫她下面的动作僵住,声音也渐渐小下来,虽然压低嗓子,让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里包含的恨意更浓重————如意把手指放唇上,示意自己此番是偷偷前来见面,莫高声惊动旁人。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可以冷静一下,我没跟踪你,我会在这里,也是一言难尽啊。” 如意面有难色。 不是故意要到这鬼地方来的……” “不要胡说八道。” 反正无不相干的人在场,爱凤姐揭了面上的纱,美艳不可方物的娇容上满满不止的冷峭恨意,她为如意的话而怒意更变高涨南江皇宫的什么地方,谁能想来就能来了? “你是来要挟我爱凤的?” 扶着案几,爱凤侧肩低声说道,美眸死死盯着如意,好像能盯出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来。“你有什么要求,不要太过分了。”她自牙缝里挤出的字。若是这种时候如意跑出来跟那帮官员说些风言风语,例如那次夜宴之上的爱凤其实不是本尊,那爱凤进宫以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化为泡影,生平第一次,爱凤想亲手杀死一个人,即使是玷污了自己爱惜得不得了用以弹琴的玉手。 “是了,是了,”她眸底连连闪着恶毒的光芒。“你早就看出我爱凤一定能飞上枝头,所以以为能拿住什么来威胁我,三番四次坏我好事,是不是?” 凤拔下髻上的碧玉钗,再剥下双皓腕上的金嵌珠镯子,反手一甩,哗一下嫌恶地扔到如意脚下。 “把这些拿走,然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忽而怒至极致,这个被京都府尹徐大人誉为明珠的女伶眼神像刀子似的,泼妇般嘶声低吼,“滚出我的视线!” “……” 如意哑然,张大嘴了,脸色精彩到了快要抽筋的程度。“慢着慢着!” 好好解释估计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你想错了,):<这次来,是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 爱凤恨不得掐死眼前人,心中越加恨。“是哪个混账东西曾跟我爱凤信誓旦旦地说过,可能不会再出现是我的眼前了,无人能知晓那夜宴上的真相,还说什么叫我好放心,日后永无交集?” 那个她口中的混账就是如意。 因为如意的多事,爱凤为自己一时的自私残忍付出代价,她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在皇宫中生存,举步维艰,甚至不敢揭下玉颜上的那层面纱,对着那些官员们更大气不敢喘,惟恐有人跳出来揭穿,说她与那时候的爱凤有所出入,她又日日听着那些官员赞着那个假冒的爱凤,叹那个如意所装扮的假爱凤是多么风姿过人,多么惊才绝艳,才情绝伦,爱凤恨极了,且还不能作,以她那副坏脾气早受够。 眼高过额头,自恃甚重,爱凤私底下脾气比一位真正的南江公主还要傲,最恨挡住她锦绣前程的人。 “这钗与镯子够你吃几辈子了,好好拿着,然后给我消失,不要太贪心,书意如,我爱凤不是好敲诈的。” 爱凤气势惊人。 “想当皇太子侧妃吗?” 听到横飞来这一句,倏忽瞪如意一眼,扯了扯嘴角,我们蓝采班这位骄傲的女伶暗地里握紧了拳。 “你开什么玩笑……” “我问,你想当皇太子侧妃吗?” 单刀直入地问道,戳中某人爱慕虚荣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停止爱凤的胡思乱想,如意弯腰拾起那些钗镯子,慢慢递还给了爱凤,而爱凤不伸手接,脸上神色剧烈变幻。 退几步,急怒如潮水般退去,脸色铁青的爱凤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能,出现在皇宫里?” 个教坊里的丫头。” 如意扁嘴。 “教坊里的人……” “机会摆在眼前,我们可以谈一个交易吗?” 枯站着嘴唇有些干,如意摘下衣篷帽子,捋了捋耳畔垂下的细碎丝,忽然偏了偏头,似乎有点紧张。不欲与爱凤姐多胡扯,事态紧急,如意心急如焚,一秒不愿意耽搁。 “到底此事,对你是没有坏处的。” ………… ………… 正如当如意欲照雪歌商量事情的时候,寻不到人的失落焦虑,当雪歌颤抖抖抱着那空白的画卷,气咻咻躲回到诸福殿,留给她的,是空旷无人的房间。 伏在桌上默默地掉眼泪,漫漫自怨自艾,到后面,踌躇踱步,她把画卷收起来。 “你要取得你身后的那个狠心家伙的信任,不然可能你母亲就有危险。” 昨夜聊到天亮,如意一直不断地说,安慰她想办法。 “要不我们合计合计,你再下计谋陷害我几次,做给别人看,好讨好拿你母亲威胁你的那个人?”这般提议说着,如意拍了拍胸口,很有信心的样子。“是要抽巴掌关禁闭还是鞭笞,没关系,我小时候还差点给推下深井呢,脸皮厚,我受得住,最主要的是保证你母亲暂时平安。” “对了,雪歌你在宫里,不方便照顾你母亲,”如意还在笑,“你不介意,我把你母亲接过来照顾可好,不瞒你说,我九岁就给卖身进楼,此后从来没见过自己爹娘了,”她赧然垂,摸着那三角祈愿符,慢慢地说道,“雪歌……我是教坊的人,要接你母亲照顾的话,你不怕我贱籍就行。” “有家人……真好。” 最后最后,一起望着天边那到最初曙光照射下来,傻傻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夜的如意,带着渺然悠远的微笑,甚至有点傻地低声喃喃,多少由衷的羡慕。 “有朋友,也是很好很好的。” 当如意告别爱凤,披着衣篷风尘仆仆地扑回诸福殿,雪歌看着她,双目浸满水雾。 歌,我倒找你来着,你猜猜,今天皇上召我说什么了,你一定不信。” 你相信我吗,雪歌?你相信我吗,既能救你母亲,又让你不做违背心意的事情,雪歌。 又思及那位怀大人,雪歌心头无由一酸,旋即低头遮了眼中湿意,越掩饰,越心酸,濒临崩溃。 “胭脂有话跟你说……”她颤颤地开口。 意听出了点东西。 “怎么办……那位娘娘,华嫔她,她要我继续盗取白妃娘娘的贺礼,怎么办,雪歌该怎么办?” 说完,雪歌泄了气,整个人颓然,到底什么都说了,她直直地望着如意,只期望如意下面能说出令人安心的话来。 “胭脂,你说,有办法的,”她盲目地嗫嚅,腮边浮起一抹凄然的红,哭道。“要不,我们去求一下伴读大人?”( 93 相望 ……侧妃。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怀瑞之从未想过,自己有顿时慌张的一日。 他不等思索,挂起往常无异的稀薄浅笑,笑得不知深浅,拘身对皇太子说道。 “原来殿下还要同时册立一位侧妃,那微臣岂不是要恭喜殿下了。” 青宫呕哑奏乐,坐不住的芸公主打过招呼,被皇太子打去跟宫女玩了,只见那只圆滚滚的小皮球偶尔闪过院子一边。 便服而坐,面前长几上一列瓜果美点,皇太子示意宫人给怀伴读一席之位。“闻得瑞之这声恭喜,本王应道甚悦。” 翠绿玉碟上盘着成串的草龙珠,也是就俗称的蒲桃,一串褐紫色一串白青,粒粒饱满晶莹可人,除了以用做水果食用,这蒲桃可以入酺酿酒,成品甘醇,饮人则陶然而醉。拿一串无籽白青蒲桃,启唇咬下一粒,细细品尝,皇太子手捧着那串蒲桃,见了悠然坐下来的怀瑞之,颔微笑,这副样子。跟那轻轻一句本王甚悦,相映成趣。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在坐下的一霎那,怀瑞之才听清了那帮乐工到底在奏着什么。 《维鹊》,鸠占鹊巢的寓意,好曲子。 “蒲桃,葡萄也。古诗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默不作声地笑,没心没肺地念完诗,坦然对皇太子,稍稍转了脖子,就哈地一声笑着拍扇于膝上。“皇太子殿下可是人逢喜事近,精神爽利?” “瑞之。” 慢慢品味那酸涩甘甜地味道。皇太子摇头。放下手中地果实串儿。喉间溢出清朗地笑声。抬手衣袖飒然一挥。才唤人停了嘈杂地乐声。 “你妹妹大婚之日要添加一个无关人物进来。你这个做哥哥地。该当去安慰妹妹及亲伦。抑或不满责备本王几句。到时本王岂能不体谅。” “那要多谢殿下体恤微臣了。此番可好。若某日微臣不小心得罪了殿下。总算可找到说得过去地理由。殿下这一句堪比免死金牌。” 怀瑞之握扇大笑。 “瑞之你来日在朝为官。莫再言谈轻佻。否则本王惟恐你难以服众。” 皇太子再摇头。 咽下暗示未来可能会予以怀瑞之重权高位,皇太子透露的够多,怀瑞之似感动又似恻恻然地抬起脸,笑意渐变式微,神情约见是闲定。 “未成家难以承业,瑞之也是适婚之年了,可府中有准备,本王可为你向父王一说,请父王赐婚成全。 今日的试探诸多频繁,有意无意,怀瑞之嘴角的笑越加轻疏狂朗,大有不以为然的样子。 “殿下,流连花丛是美,但要摘下一朵来放家里就未免多此一举了,微臣还想要有多些好日子过,万望请殿下多体谅,微臣就感激不尽。” 似乎给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给真的逗乐了,对这位臣子多有好感,皇太子也存着此子可大用的念头,旋即温和说道。 “内阁大学士年时已老,怕欲早日抱上孙子,怎么瑞之不体谅此点?” 挑眉为皇太子居然把话题直直引向这方向,暗地里惊讶,怀瑞之心头乍起万绪,仍犹摇头。 “微臣的爹…正微臣在他面前已经是十足的不肖之子,何妨再加一项罪条。”他话毕感叹,开扇轻敲头,无奈何地苦着脸。“殿下可曾听说过,有哪位为人父的,痛斥自己儿郎可以由早到晚,一直骂至气喘吁吁,频咳不止的吗?” 脑中浮起内阁大学士那迂腐刚直的为人,皇太子忍笑,实在心情朗然起来。 “或许,内阁大学士期望中的是,一个像卿鸿一样的好孩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打趣着说自己的臣子,皇太子不觉谈及了另一位太子伴读。不过是轻轻一笔提起,但听却不得不凛然,全神贯注。 “……” 等候片刻,没有下文。皇太子今日似乎不欲提前了解,某些事情暂且存放在怀瑞之心中,可能静候着瞧清楚怀瑞之的办事能力。 “本王那个侧妃,本王不期待,却传闻,这个十五岁的乐子九死一生,是个妙人。” “你听说了吗,瑞之,”皇太子敞开怀,让自外面玩累了跑回来的公主能一下子扑进来,他一边揉着芸公主的,让她扔掉手边的小皮球,给她送进嘴里几颗美味蒲桃,一边对着怀瑞之这位臣子侧颈轻笑,柔声说道。 “那个千叠楼里的乐子么,她去求本王的父王,给她在御前一舞的机会。” ………… ………… 皇太子可能不了解“绻胭脂”,怀瑞之多少懂些,却也说不得上敢断言,一定 个丫头所思所想。 自那日看着她将他送的翠鸟放飞之后,可能是潜意识本能,他就再不愿将她与那些一般女子平等看待。 “御前一舞,那傻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如意要见他一面,他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往暴人库走去。 玄燕斜徊,东风涤荡,宫墙边的杨柳袅娜生烟,好似哪位仙子携起素笔,轻蘸水墨,往富丽堂皇的皇宫这张上佳白丝帛上幽点一蕊绿墨,泼墨挥洒,轻轻点出了属于南方的婉约写意。他自青宫步至暴人库,无需多少时间,但他一步一步,悠然慢行,花去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很多。“大人……”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宫女呆呆站在暴人库外,一见他,就眼前一亮,幽幽上前来行宫礼,含泪一唤,暗生忧愁。 “我记得,你叫雪歌。” 对于这位经常出现在那傻丫头身边的宫女,怀瑞之记得,于是含笑说道。“诸福殿的小宫女,你送过伞与香囊,上次还给我送茶,我犹记得。” 语音刚落,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宫女反应这般大。 雪歌低头垂泪,顿时幽咽不止。 “你这是……”他微感诧异,满脸不解,虽然这个小宫女向他表露过一次心迹,但所遇女子比起雪歌大胆敢作敢为的更多,他早拒绝过,就当雪歌也一并忘记了那种事情,看在那傻丫头份上才将雪歌当成可交往之人,断未料雪歌如此想不开,隐约是痴心长情的人儿。 “胭脂在库里,等着大人。”拾珠止啼,雪歌不敢再前,退几步,瑟缩地低喃。“大人,帮帮胭脂……和奴婢。”抿唇,幽怨哀求,心里已把自己放落到最后末位了。 察觉多少雪歌的细微变化,他茫然,携带重重心事,稍拱手就步入了暴人库。 一如最初的荒凉。 “踏歌起舞与月弄影,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没想到如意此刻正在练舞。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一扇门之内,是谁舞动水袖,看不清容颜。有人且歌且舞,似彩蝶翩跹,瞬间天上有微云轻卷,波中存碎影摇荡,脚步交错随这翩翩翠袖,前后蹉步一拂,尔来尔往,意浮山外,韵在天边,飞花弄露,不胜妩媚。虽然无数次见过那个傻丫头练舞,看她练得汗水淋漓,疲倦不已,虽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惊艳的感觉,但他站了须臾,心弦微动,又再走近些许,似乎要去看清。 少女婀娜起舞,未能察觉来人,她彩带翻飞,舞至此曲《踏歌》的一组起承转合较为复杂动作小节时候,拧小腰向左,抛袖投足,笔直的袖锋有离弦箭之势,归巢燕之急,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粉腮香。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月落乌啼*童陌上拾花钿,日暮江头闻竹枝,自从雪里唱新曲,直至三春花尽时。” 春末一曲踏歌行,几分惆怅,几丝惋惜,长长地呼气,好像又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样,她翻折水袖,穿轻罗雾毅般的洁白舞衣,腰系翠带,袖如飞瀑流水,惊回引雪枝颤,宛有百灵清啼。回旋启唇,半长水袖沿着鼻梁掩面,眼波流转,那日在丽景轩台上未能一展的舞艺,今日尽情挥洒。 绮靡半面妆掩饰了她脸上的伤,金粉妖艳入鬓,给水晕开的蜜桃香脂点点洒在眉角双颊,蜿蜒纤细,凋零花瓣的凄美,朱砂于唇,最美眼睑下一滴粉泪,焕幽蓝光泽,如一泓清水的自怜。 一半恬静一半媚,晓镜扬眉,问君爱否。 你知道女子何容为佳? 苏嬷嬷曾经问过如意。那嬷嬷,你先告诉我,女子为何而容? 练舞中的她这般笑着,夹着汗水天真地答道,除去玉琢粉妆,还有何人会愿意悦我,既然无人,我又何必点染曲眉,傅粉施朱,不为悦己容,只为悦己而容,又何尝不可呢,嬷嬷。 “唉。” 抛飞的彩带悬在半空,敛肩含,掩臂摆背,松膝转身之间,妖娆的半面妆终于暴露在少年视线中,她现在呆站在身后的少年,不由低低喊一声。 彩纱纷纷坠落,如梦似幻,到她觉的时候,她已经以尾指轻轻勾着长长白袖,自下而上,轻掩半边面。 遥遥对望,无疾而终。 那个少年却慢慢勾起唇角,神色不变,看着她露出浅浅的笑来。 “恭喜你。” 94 私语 嗒嗒,少年拍掌,声音在库里回荡,响亮如雷。(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天造的一时旖旎渐散,如意不禁嗔地瞪他,难得称赞,就不能正经一点,干嘛鼓掌时候还要把头偏过去…… “你也有跳好一支舞的时候,了不起,傻丫头,苏嬷嬷这个煞费苦心的教导该喜极而泣了。” 不知是褒是贬的表扬,他似感叹似优哉游哉,盯看一下她的脸,移开视线。 了在外面的雪歌么?” 如意她想了想,放下白袖,又不欲叫少年看见了那诡异的半面妆,微微侧头过去,就轻声问道。 暴人库里没有看到苏嬷嬷硬朗的身影,他点头。 “见了。” 想必雪歌的性子,也对他说不出什么大胆真切的话,如意缄默片刻。 他接下话,把纸扇收到身后,深吸一口气。“如果这就是你要在御前表演的舞艺,本公子无话可说。” 他与她这般靠近,咫尺距离,羽冠袍衣对白袖曳地裙,剑眉抵乌髻,却看不得那张只描半边玉颜,先破坏暧昧的遥对望的是他,不经意侧过脸,他快被灌醉了那份冷静。 细笔描画勾勒。金蓝色地泪珠垂悬于眼睑下。过于眩目逼真。虽然他明白……这个傻丫头。很少哭泣。 “你没打算当皇太子侧妃。” 怀瑞之只不过是陈述他看到地事实。 “出宫对你而言。真地这么重要?” 他轻笑问道。笑得陶然。不过问一个早知道了答案地问题。 就像在问。你到底执着些什么。留在皇宫里当富贵无边地皇太子侧妃。不好么。 何止不好,简直是千万次都要摇头否定。“总需拼一拼,大人不知,奴婢……并不是愿意安于天命。”她正色说道,“大人若有心,可以回去告诉皇太子殿下。” 他俄顷痛苦地蹙紧眉,却太快重新抚平,快得如一个幻影叫人看不清,转瞬间瞧,他依旧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太子伴读怀大人。 “本公子在你眼中真是奸人。” 拉长尾音,脸色已经沉下去,忍不住伸手弹一下少女的白皙额头,看见她捂着红的脑门委屈怔的样子,他才稍稍解气。 “我今天见了什么,听了什么,”他嗤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个傻丫头练练舞唱唱歌,若是这种事情都要跟皇太子殿下报告,先不提皇太子怎么想,我想那宫中那些爱八卦的老宫女,可比本公子称职多了。” “……奴婢不当皇太子侧妃。”她扁嘴,闷闷地诉说。 “知道。” “……奴婢觉得皇太子殿下太阴沉了。” “……” “最主要是……奴婢由头到尾不乐意,不情愿,不甘心。” 眼看如意越说越欢加放肆,怀瑞之有点瞠目结舌了,竖起纸扇严肃对待,一下子制止她说下去。 “等等,你且等等。”即使她是用这般方式表达她的信任,但也看他吃不吃得消啊,他揉去眉间叠起的褶子。“刚跳完一支舞,吐出一串话来中间还不换气,丫头你长进了。” 啧啧称奇,他说道。 “本公子能间歇失忆,当什么都没听到,你也无需这般拼命地压榨吧?”他苦笑。 如意仍然一味认真的神情。见他稍露苦恼,她蠢动一下双唇,抬眸。 “你腹中什么心思,无需告知我,我现在无权无势,最多算是皇太子殿下的跟屁虫,而跟屁虫骗那个,向来是无义务去做什么的,他只需要沉默,旁观之而已。”他顿一下,转移话题,指着她脸上的妆一脸怪笑地说道:“当然,你要我把你这个古怪的妆容当成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给皇太子殿下说一下,我倒是很乐意,想来皇太子殿下对于拥有一位品味怪异的侧妃,是不太能想得开并接受的。” 她微微睁大眼。 他只是笑,坏心眼并故意地说道。 “怎么,本公子就知道,定是我们皇太子殿下不要你这个傻丫头,哪里轮到你这丫头抛弃我们殿下,”他把如意由上至下打量一番,目光毒辣,语气幽然。“我想想,你要是跟我妹妹工侍一夫的话,没准相处久了,我那妹妹会给你这傻丫头气死……”她再次鼓掌,这次的意味十分欠揍。铁心不当皇太子殿下的侧妃要离宫,真在你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本公子索性支持你也罢,免得你祸害我们未来的南江国皇帝,以及我那可怜的妹妹。” 他今天的话真多了,“怎么,特意找人说要见我,本公子现在来了,你有何打算尽管说,需要本公子帮你做什么?” 旋即他又眯起眼笑了。 “不会要我在皇上的赐婚谕旨下来之前,先把你**宫吧?实话说,除非是把你娶了,本公子可没有带你离开的办法……”他哎呀哎呀地怪叫,眯了眯幽深的眸子。“傻丫头,你会是打着这种主意吧?” 如意的脸色悄然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她慢慢地,将视线穿过怀瑞之的身躯,远远瞥往库外,看向孤零零站在那里的雪歌。 雪歌可现 这个站在这里的少年,这天生奸人的恶劣本性…… “跟皇帝抢媳妇?要是这种主意,傻丫头,本公子的爹会一口气没上来就气死。” 她听着他在继续胡说八道,有些无措,望着少年的脸,不知怎地,忽而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以为这个轻佻少年……在苦苦掩饰着些什么。 “……奴婢不懂,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陡然幽幽地说道,不过是心里所想,这层迷茫却不觉已经宣之于口。 他忽而静下来。 你当然不知道,你只会用眼睛看,不会用心。 “你不在说我是天生奸人吗,这个问题,还需讨论?”他垂眸看她曳地的雪白长裙,语气淡淡。 她严肃地看着他,稍微紧张。“奴婢不是这样意思。” “你上次逮住本公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如意腾地脸一红,这个这个…… 沉默半晌,他迟疑一下,伸手再弹一次她的额头,这次却动作轻柔许多。 “傻丫头。”放柔了的一声叹息。 ………… ………… “本公子还想着要到宫外去寻你呢,等你给我抚琴,谁知你一朝被皇上相中,要当皇太子侧妃了。” 见冷了场,心思一转,他轻轻揭过话。 “世事变幻无常,倒像了你这半面妆,一半玄机一半寡淡。” 多少有些玄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淡淡地以手指抚过少女上妆粉的脸颊,触到那滴栩栩如生的泪珠时候,他的手指微不可闻地顿了一下,这动作却似亲昵过头了,往常他喜欢用纸扇挑起那些娇羞宫女的脸,却未尝亲手占便宜,此刻指尖的暖意,已经透过手肘,滑落心脉。 如意只得愣地站着,也惊讶自己没躲,抑或,躲不开。 最后他硬着头皮收回手,当什么都没生。 “刚才那个小宫女雪歌跟我提了一些,你们俩可是遇上什么难题?” 转回正题,他淡定地问道。 “……有主子要为难雪歌,”拈着长袖抚胸,如意思索砌词一下,“白妃娘娘要呈与皇太后的六旬万寿贺礼里,根本没有什么名贵的画卷,那位娘娘不是另有阴谋,就是要把雪歌这个知情一并处理。” “雪歌是无辜的,她全是受了奴婢的连累,望大人看在雪歌性情至醇的份上,搭救一下雪歌。 怀瑞之一笑,“不是帮你?” 柔丝般的眉睫,荫掩着她明澈的双眸。 “大人帮雪歌,就是帮奴婢了。” 思是本公子无需担心你,那是你早另有准备,应付皇上的命令了。” 如意眨眨眼,以素净的侧脸对着他,垂下眼帘低声说道:“大人可能知道……那位蓝采班的爱凤女伶?” 他眼眯了一小会,“当然记得。”比较惊奇的是,他未与如意谈过那次遇到蓝采班爱凤的夜宴,她怎么一副俨然什么都知道的口气。 这事情好像越来越值得深究了,他心想。“傻丫头,你与那位自傲的女伶有交情?” “……见过一次,可幸爱凤姐还记住了奴婢。” 缓慢的答话,状似自然的表情,挪远闪烁不定的目光,他稍感熟悉,心里雪亮,顿时明白她在隐瞒一些实情。 “为爱凤伴舞,皇上成全了奴婢这个奢侈的要求,奴婢把握住了且就好,暂时不能去想有多少成会成功,就是雪歌,那位娘娘是心狠手辣绝不放手,奴婢一时,却是想不到办法,只能期望大人,能替雪歌做主,其实雪歌她的母亲,还在那位娘娘手中……” “与那位民间戏班的女伶联手,这就是你的计划?”打断如意的叙述,他不待如意回答,唰地一声展开纸扇,“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帮现在站在外面的那个小宫女,”他淡淡一笑,笑意却抵达不了眼底。“既然她这般可怜,要把她带离危险的皇宫,有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如何,我娶了她可好?” 暴人库上空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丝帛一样,或高或低在天间缓缓流淌。阳光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色彩,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云朵无声息地飘过,迤逦留下一阵阴影,似带着清愁,拂过她与他的侧脸。 面对这个提问,如意竟觉得,比回答关于爱凤姐的一切都难以启齿。 对了,若怀瑞之站出来袒护雪歌,那位娘娘总会有些许顾及吧,正是保护雪歌以及雪歌母亲的最好方法,她不就是这样想的,才还想在宫中见一次怀瑞之吗? 正如怀瑞之打算不再在皇宫中见“绻胭脂”一样,如意也想着,要是下次见面,她已经不再身不由己地待在这个皇宫那多好。 口口声声自称奴婢,拉开距离,她也不欲这般。 她听见他说。 “你既信任我,我就帮你一次。” 95 桑熙 子筛选已经结束,尚乐宫在众乐子中挑选中了十一人tt三十人,被分批送出宫外,不日就能遣送回原地教坊。 “女人真是无从捉摸。” 卿鸿涨红了脸,面颊带着可疑的红云,咳咳几声把哽在喉间的茶水辛苦咽下去,抬头诧异地看着对桌的同僚,第一次见这位同僚此等不豫的神色。 “本公子说娶她那姐妹,她不高兴,本公子说娶她,她更不高兴。” 怀瑞之邀卿鸿到家里对酌畅谈,卿鸿来了,但他这个主人的待客之道却不太合格。 之,你说什么呢?” “本公子算是认识到女人的莫名其妙了。” 瑞之最近过得不好,他彷佛被什么困扰了。 上次八仙楼一谈,卿鸿知道他似乎有心事,不正是这样说的吗,瑞之为心事烦心,竟称月,虽然说起来此事瑞之的口气轻松惬意,满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试问世间又有何事,能叫人生得过且过的怀瑞之日夜烦忧得稍渐消瘦,而此时又开始这样心不在焉地胡言乱语。 内阁大学士听闻卿鸿要到府一趟,不知道多高兴,大悦之下,在前厅抓住卿鸿痛快尽情地畅谈,涉及诗经古籍,六书手札,更是抚须撰长书以为,辞甚畅达。皇太子殿下猜得**不离十,在内阁大学士心目中,谦厚内敛,行事恭而不难,安而不舒的卿鸿才是这位大学士理想中的儿子,每逢午夜梦回,这位大学士端视着陪伴自己大半辈子了的夫人,都想着,自己与夫人皆是淳厚守礼之人,怎么生下来的儿子就这么离经叛道,轻疏于道德礼节。 刚才在前厅与德高望重的内阁大学士前辈交谈,卿鸿竭尽所能对之,到走至屋里见了坐在那儿的怀瑞之,卿鸿才从严以听教的姿态中解脱。 扑哧。口干地他刚端起来茶吮一口。就全数吐出来。 然后才有了以上地对话。 “瑞之。你仍有所忧?” 卿鸿言中不无担心。到底关心这位同僚。再挺直脊梁。摆出凛然正色来说道:“你有君可喻。有友可助。卿鸿愿恭听之。” “那你先告诉我。你跟那千叠楼里地小辣椒交往至何等程度。”怀瑞之侧坐放目远视。正眼都没瞧他。 短呃一声。卿鸿一个措手不及。握着杯子神情窘迫不已。 园亭之内,传来了小鸟振翅的声音,遥望苍穹浮云,亭子阴影黑暗中,看不清怀瑞之的脸。 ………… ………… 丽景轩里。 咿呀推开房门,门外有着紫红衣袍的内侍宫女恭候,只见几位美貌少女端坐在桌前正间,已经有丫鬟侍立在两侧,两名梳着宫髻的小宫女替着她们斟茶,低眉顺眼的,见面容慈祥的尚乐宫大人宫和丽景轩掌事姑姑上前,几个少女纷纷起身,盈盈一礼。 “新晋宫娥,见过尚宫大人,见过姑姑。” “都起来吧。” 尚乐宫满意地点点头,柔声唤道,用柔和的目光巡视一圈这几位神色悦然兴奋的少女。 “你们是我们司乐部的未来,既然留下在皇宫,日后需谨记,多加勤练才艺,修身养心,以精湛高超的技艺,记载我们南江的繁盛富荣,传承万代千世。” “仅遵尚宫大人教诲。” 再对姑姑颔,让丽景轩姑姑把众人带离轩里,到各自安排的阁中,宫女丫鬟随侍在旁,几个少女喜悦溢于色,新换上的曲裾长袖宫娥衣装,风风韵韵,举步轻盈,那额间的金色虞美人印记如画龙点睛,更显夺目炫丽。 “今年选留的乐子,天质潜能更佳,万望她们不要失了韧性,放怠惰懒才好。” 感叹着,望尽一片春日最后的暖意,尚乐宫深感欣慰,对身边的丽景轩姑姑笑道。 “尚宫大人这是什么话,全交给老奴去办就是了,老奴定当严厉管教那帮丫头,叫她们不会辜负尚宫大人的一片殷殷期望。” “那全托姑姑你了。” “不叫尚宫大人失望。” 不远笑着走过来两位少女,丽女盛饰,一个银红樱桃色窄袖长裙,髻饰玉梳琉璃钗,一个浅绛色上衣粉蓝褶裙,束双排股银钗,脑后挽着彩带,是方桃譬李,柔美飘逸。 “参见尚宫大人,愿尚宫大人福寿康安。”两位少女行礼。 “我说怎么没能在房里见着你们几个,原来你们早早候在这里了,就等着本尚宫么。” 尚乐宫大乐,呵呵笑道,伸手招来两位少女,把人细细端详,越看越中意,忍不住唤了身边的贴身宫女。“安环本尚宫年前自绣房按例分得的那些锦缎拿来,本宫送给这两位前途无量的新宫娥了。”宫女安环答道是的尚宫大人,躬身应命,退下去。 “尚宫大人,这怕不妥,我们姐妹无德无能,怎么能收此重礼,尚宫大人万万不可。”那个髻插琉璃钗 一味孤淡漠然,表情未尝变过,而另一位气质淡雅高\|前急声就道了,态度不见过分亲昵贴近,恭谨驯良有余,却也贤巧颖慧多了。 “有何不可的,你们无需考虑再多,那些绣房的人啊,还以为本尚宫是什么十八年华,送过来的锦缎丝帛,一年比一年艳丽花俏,本尚宫用不得,赏赐与你们,且还不行么。” 尚乐宫拍拍她们的手,叫她们安心收下这份大礼。 “可惜啊,听掌事姑姑说,今年最好的乐子就是你们同处一房的三个女孩子了,结果最后你们其中有人还是没能留下,本尚宫甚是遗憾啊。” “回尚宫大人,素素也深感惋惜,要与一位这样好的姐妹分离,实在舍不得。” 倪素素恰大好处地把握尺度。 “怎么是这种时候病倒了,真是不逢时,”想起那位在最后筛选时候病倒了的乐子,是个出色的孩子,要把这样的女孩送出宫外,尚乐宫还是大感可惜。“本尚宫亲自去探望过她,还问她愿意病好后重新再参加一次乐子筛选吗,她倒誓不会放弃,来年定当再进宫参选。”尚乐宫淡淡徐说,“这孩子,天性天真率直,却也品性坚定得很,本尚宫的确很是欣赏。”这位当了十几年尚乐宫的宫中老妇人看着倪素素,缓缓说道,“就望来年,你们三姐妹真正重聚皇宫吧,到时候,你们是前辈了,要学会多施加关照,可懂?” “即使尚宫大人不提点,素素也是这般想的。” 素素如是答道,挺巧的,尚乐宫眯起老眼,就瞧清了这个少女双襟上细密的针脚,绣着却是一滚文秀的望舒荷,浅青色的荷花瓣瓣,浅浅的描摹,莲茎精细纤小――――倪素素向来爱白兰花,总在衣领袖口等地方亲自绣上一朵娇柔可人的白兰,但某次尚乐宫大人无意说了一句,白兰品级中等,算不得高贵,一枝独秀也多少过于孤清,总不及其他上品繁花。 看来素素是默默记住了,改得倒实在干脆,换下娇柔白兰花,转而钟爱上众称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的“水中灵芝”――――那清灵高贵的白莲了。 略微看过素素她一眼,尚乐宫不再说话,只是含着尚有孺子可教也之深意的微笑,继续拍着少女的手背,谆谆切切。 是个果断懂事的孩子。 立于一旁的青容止水看着一切,只觉素素姐实在手腕厉害,再次讨得了这位尚乐宫大人的欢心,怕几年之后,尚乐宫之位,只会是倪素素的囊中之物。 “……”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她眉尖似蹙,到底守着宫娥的规矩,乖乖地束手站立一旁。 “桑熙去哪儿了,她还病着呢……” 这样想着,间日一早就不见了那位可怜病得不是时候的姐妹,某个疑窦残存,止水沉吟一会儿,眼眸余角再深深地瞥看一眼巧笑嫣然的倪素素。 素素姐也说过,各侍其主,所谓人各有命,且是算了。 此时尚乐宫才想起来旁边也站着一个出色的新晋宫娥,笑着连把人召至跟前,青容止水的深思终被打断了。 到底,桑熙是去哪儿了,今日直至最后,青容止水还是思索着这个存着无限可能性的疑问。 ………… ………… 桑熙站在殿前,紧张得不得了,虽强自镇定,额间还是渗出很多热汗。她屏息凝神,并膝举手平摆与眉前,深深地弯下腰身,伏于地砖之上。 “奴婢完成任务,前来向主上禀告。”她严声低喊道。 “熙儿,你做得很好。” 台阶蔓延而上的宫殿深处,她得到的这一声淡淡称赞,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这是奴婢应分的事。”流连于她的嘴角,那常常被赋予甜美单纯的微笑,此刻冰冷妖娆,一丝一毫,都不似素素止水所见所知的那个“桑熙”。 “你看出什么了?” 她信口说道:“是的,主上,奴婢不负所望。” 朱砂丝帘后面,有人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乐。 “辛苦你了,未来一段时间,你先留下来。” 令。 咚咚,桑熙恭谨无比地在地砖上磕几个头,“一切听从主上的吩咐。” “或许,”泱泱堂堂明亮的大殿,辉映金灿的光芒中浮沉不止的尘埃如繁星,寂寥徐徐,那一束束淡白色的明色,透过雕龙画珠的窗牖倾洒在一块块方正地砖间,桌案上,与高台间,垂玉片金珠的珠帘击撞出清脆震耳的响声,那些镶着金丝的帏与阳光相撞,折射出七彩粼粼的光影,是何等粲然,而殿中人恍若处在梦中,眸角十指,肩背薄唇,因着主人的一时失神,而越晶莹虚幻。 俊美的皇太子坐于殿上,俯视伏身于地的少女,手肘支在雕成龙头的椅子扶手上。 “无需多久,有需要熙儿你的地方。” 96 捡拾 到自己主子身边,丽景轩里少了一个甜美的桑熙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桑熙……病死了?” 早在桑熙称病的时候,她就被隔离在另一个厢房,往常姑姑守得紧,说不让这病情传染,轩里的女孩子们要想探望还困难,姑姑正经八百地宣告桑熙得急病今早熬不住去了,还是有很多人不信。“姑姑,怎么能这样,姐妹一场,我们可以去瞻仰桑熙她的遗容吗?”是倪素素与青容止水察觉可能其中有猫腻,才揣着众人跟姑姑商量。 “不行不行,看啥,那个没命享福的丫头,尸体给到去乱葬岗火化了,你们去看也不过见一堆灰,有什么好看的。” 掌事姑姑如是答道,态度坚决。 “手脚倒利落干净,早早连尸都烧了,我们怕是辨不出什么了。” 新晋宫娥们携手泄气而归。 “只是没想到,是桑熙。” 有谁幽幽叹道,怀疑桑熙的乐子身份,疑她是进宫是另有目的,可惜,居然同一个厢房四个人,除了那个没出息的“绻胭脂“,竟只有倪素素与青容止水这两位货真价实的乐子。 倘若桑熙真是混进来的假乐子,这下子诈死,到底是被安排进宫做什么,在得知桑熙的”死讯“之后,青容止水再沉思一番,不无郁闷地想着,好像除开欺负折磨一众其他乐子们以外,桑熙什么实际的事情都没干。 还那一句,只是没想到,会是桑熙。 老皇帝没改主意地打算。所谓君无戏言。皇宫中再也听不到那忧伤地陶笛声。皇帝去念殿地时间愈长。忠心耿耿地侍卫。贴心地秦少监。陪伴这位隐忍半生地老人。加多了一支粗糙地陶笛。 多年前念殿里地妃。诸福殿里地菊妃以及那位掌督一司地苏尚乐宫。经常挤聚在一起嬉笑练舞。彩带翻飞。加上舞衣长绫确实比繁复地宫装好穿戴。三人都喜简洁明朗地东西。权衡当练舞是一个在皇宫中排遣寂寞地游戏。那时候年轻地皇帝就在一旁席上观赏。所以当再次召见。如意似乎认命接受了成为皇太子侧妃这个谕旨之后。怯生生地泣然提出了要跳出官妓人生最后一舞地时候。老皇帝他沉吟一会儿。搓着手上地陶笛。漠然颔同意了。 动皇室力量手段都查清了。说着这个叫如意地丫头地确是被楼主当成宝一样。是被自小当成接任那楼地娃娃一般自小九岁开始培养。此番皇帝将如意生改了命数。所谓当了皇太子侧妃。日后自然跳舞就只可能跳给皇太子看。倒于柳怡宴最初期待地初衷相悖。老皇帝心疼归心疼遗落这个千叠楼里地自己血脉。还是不会事事顺着那孩子来。所谓父亲。在老皇帝眼中。该是能大手抚平孩子们道路前地障碍荆棘。并同时安排好孩子们一生命运地男人。 “宫中人多口杂。人心浮躁。你且张开眼好好瞧。纠缠地利害关系。孰重孰轻。很快就能分辨。” 老皇帝和皇族李氏一派。乐正氏皇后娘娘以及皇太后为一派。皇太子是被两派一起眷顾地。在深深宫闱之中。皇后娘娘之下。董嫔与华嫔又自成一派。势如水火。丽景轩里地尚乐宫大人站得高。端着永远支持皇后娘娘地架子就可。委屈地是下面地小鱼虾。雪歌就是典型地在权力两势争斗中被牺牲地小人物。 老皇帝毕竟还是一位冷血手腕地皇帝。他一声令下。苏嬷嬷被赦免一切罪行。再无需待在荒凉地暴人库。眼前正跟着如意。以及一脸铁青地爱凤两人。在爱凤原处身地殿宫里。 几日未曾踏出门外,只有宫人为她们送上一日三餐与各种用具,收到指令说这个面目有可憎疤痕的老妇人,以及那个不知名额间有乐子印记的少女,两个是即将配合蓝采班的爱凤姑娘,一起于万寿大典御前献艺的,一想到这个,那些宫女太监无意不毕恭毕敬,尽力服侍,送过东西就连忙轻声关门,未尝试过往里面多看一眼,就怕打扰了她们练习。 爱凤所处的殿宫偏僻,是皇宫中比那些冷宫稍好一些的地方而已,好听的是清幽安静,有利于爱凤她练琴习艺,说难听了就是到底看不起她这个民间的卑微女伶。由此,若是有上头人刻意隐瞒的话,这里消息闭塞的宫人们倒实在不甚清楚,整天冷冰冰板着脸给爱凤说教的老妇,和坐着偶尔爱走一会儿神的清秀少女,一个原本是在暴人库生活二十多年里的嬷嬷,一个是刚完全得罪了皇后娘娘一派,在宫中已经无处容身的千叠楼乐子。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不需要你这个老太婆教训。” 苏嬷嬷正给她们两人捡拾分析一顿宫 ,爱凤嘴唇出啧的一下,开口打断了话,脸还黑黑她脾气毁去了一架琴,谁知道这个不知到底叫苏什么的死老太婆居然就给她脸色看,整天地冷言冷语教训她。 “我是疯了,才会选择与你们合作。”不止一次,爱凤不无气愤地咬唇说道。“我爱凤可不管,即使是死你们也要负责保全我的名声,还有既然保证说了让我成为皇太子侧妃,就一定要做到,还要做得最好叫我满意,要是办不到的话,我为你们是问!”每个字都好像被狠狠用两排美丽贝齿咬过才了出口,她跋扈得像一只仰头张大彩尾的傲孔雀。 “你想一劳永逸,飞上枝头,又不想冒险吃苦,井下的蛤蟆都比你这女伶有见识。” 苏嬷嬷冷哼一声。 蓝色轻纱后面,爱凤瞪圆了美目,“你这个死老太婆,说什么?”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死死地指着苏嬷嬷,愣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被蓝采班里担任宠着爱着过来的,即使是进宫来过日子,也是一大堆卑颜悦色的宫人伺候服侍,怎么受得了这种讥讽,她忽而冷笑不止,“你放肆!即使是现在,我爱凤也可以有办法扒了你这个老奴的皮拆了你的骨头,你且最好对我恭敬听话一点!” “真以为自己是皇太子侧妃了。”苏嬷嬷面无表情地继续嘲讽她,那眼神不是看着个人,是看着个无可救药的败类。 如果如意当初在暴人库不是靠自己努力争取,估计现在苏嬷嬷对着她也是跟对着爱凤同一个表情态度,这位老妇人曾是奇葩尚宫,如今也是脾气不改,爱凤是民间女伶中的别类,如意更是特例中的特例,可好,这一屋子里老的少的都是世间万里挑一的异数。 自从老皇帝跟皇后娘娘割破了脸之后,宫中好像乌云骤散,魑魅魍跟着队儿,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把如意以及苏嬷嬷送到爱凤这儿来,是明摆着要护了,皇后娘娘开个什么妃嫔聚会,也要对着干,华嫔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雪歌的母亲威胁雪歌,好不是背后皇后娘娘在撑腰支持着,幸是雪歌早跟如意坦白一切,已经站一线的事情没暴露出去,明里暗里就骗着华嫔以及皇后,不然眼见华嫔这一出没效果,皇后娘娘怕真忍不住做出疯癫来,到时候乐正氏皇太后压得住一次,压不住第二次。 “白妃的诸福殿呈上去的贺礼名单里面,的确该有一幅画。” 苏嬷嬷宫中的老人了,倒知道得比如意雪歌等人清楚透彻。 “白妃年轻的时候就爱收集名画,她收集多年的画都放在一个地方,大约到时候会从中挑出一幅来呈送给皇太后吧。”苏嬷嬷淡淡地说道。 才与怀瑞之说着,回头听到苏嬷嬷这样陈述,如意当天可是好一阵子傻愣,加之更气闷。 直到现在,每当雪歌问起当天与怀瑞之大片地谈了一些什么,如意还是吞吞吐吐。 “话说宫中女人的地位高低,都是来源自那个坐于龙椅之上的男人,能越过瑞宁宫的那位,直接对上南江皇帝自然是好,”拍掉如意姿势不正的手上动作,示意叫爱凤继续弹奏古琴,苏嬷嬷一边漠然说下去,期间阴沉着脸。“后宫中的女人们斗,素来不拉上别旁人,但凡是有例外,楼里菊的孩子原本打算不错,也考虑到了乐正氏一族这个存在的干扰,提醒如意你这个蠢丫头利用一下那个乌兰国的大师。” 如意曾问过苏嬷嬷,为什么楼主能跟乌兰国搭上关系,为何应当从未离开过京都的楼主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出那个金禾兮赠予如意的手帕上图案,会有别样深意。 “你们不要跟我说这种东西,什么菊妃什么楼的,我爱凤一律听不懂!你这个死老太婆,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爱凤爆了。 空有美貌与野心,自以为是的草包,苏嬷嬷对爱凤的评价如此刻薄,最大问题是,即使是想帮爱凤,如意还是反驳不得――――事实总是令人生气的。 “那好啊,你跟我说那个什么菊妃认识乌兰国的清禅大师?你倒拿出证据来凤她摔东西尖声说道,面上的轻纱剧烈抖动。“大话谁不会说,常年在关罪人的地方生活的无知老太婆。” 苏嬷嬷冷瞥她一眼,压根不会理会的样子,望此景,如意只一笑,旋即沉默。 嬷嬷说过的话,大可用来答了爱凤的质问。而当初回答如意的问题,嬷嬷一句意味深长,留藏七分,直至令人不由深思下去,越陷入越是顿感到青天白日也也渗着丝丝悚然。 “我跟你说过,当年……进宫以前认识很多人。” 97 精昌(上) 那个是海兴国的使,海兴国与我们南江隔海相望,国了,南江一直想学他们的造船术。一边大笑肚子大像弥勒佛的那个,是洛国的使,瞧清了他的胡子了么,他们那里的男子除了忌日婚嫁,从不刮胡子。” 爱凤现居的殿宫与招待各国使的地方相近,鸿胪寺的官员们常要在这里行走,时常也会找爱凤听琴,反正皇帝没有禁止,苏嬷嬷与如意也不再是罪人身份,这下趁着机会,苏嬷嬷要教导如意各国文化,就带着如意到了这儿,一边介绍。 “精昌国来的使你看不到,那是个女人,精昌是个殷实而富庶的小王国,国家在西北方绵延数千里的大沙漠深处,还有着自己一套文字,我们南江花费数十年才与这个王国建立外交,他们国家的国主同是个女人。” 除了乌兰国的清禅大师经常被皇太子殿下邀请至青宫,其他国的使们也不会整日待在房间了,有南江官员们不时举办的宴会筵席,及各项娱乐,过得轻松自在之余,各国代表聚集一堂,谈什么都容易,常见这些在各国担任重任的使们一起走动,或许待这次南江盛典过后,又会有几个国家宣布建交结盟。 “过去三十年,我们南江国这位皇帝即位的时候,也是今日这种场景,那时候菊初南在宫外,顺道认识了些人。” 苏嬷嬷一个宫中随处可见的老嬷嬷,站在这殿里各国使看来也不是稀罕事,也不会多在意,而如意额间的乐子印记未消,她梳下齐额的刘海,把那个金腕轮藏起来,从爱凤那里借了一套朴素的宫女装,倒混得进去没叫人起疑,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宫女。“这些是她后来跟我说过一遍,现在我一个个对上号,跟你转述。 ”亏苏嬷嬷记忆这般好,几十年前听说过的事情都记得。 “那这个是哪个国的使?” 如意扶一下屏风,拿着块布,有宫女太监路过就装着在努力擦拭的样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指的是不远那位男子。 很显眼的样子,年约近三十的男子,身穿很古怪能遮住全身的曳地长袍,长袍的领和袖开口部分都相对大一些,袖子很长,袖轴左右缀悬着一颗小孩拳头大的翠绿玉珠,吊猩红色穗子,看不清脸。 “那是精昌国使随从。” 精昌国是沙漠之国。这种长袍是那里人人穿地。当在沙漠里外面地风吹到袍内。能迅速蹿遍上下。将身体散出地湿气一扫而去。与此同时。由于皮肤都被宽大地长袍遮住。阻挡了日光。而灌满长袍地空气又起到了良好地隔热作用。因而使人感到凉爽、舒适。那个男人侧过脸来。好像现了什么。有几个国家地使靠上来了说话。男人一直微笑听着。启唇说话。传过来。听着里面带点绕口异地地音调。 “只是个随从吗?看起来不像。” “那个精昌国古怪一些。是个女王当政。走出地女人都不太容易相处。其他使们都不敢惹那个精昌国女人。看起来是什么事都只找这位随从。”看一小会儿。苏嬷嬷让如意看。一个一样穿着宽大长袍腰带镶满宝石地女人走过来了。女人大步朝男人走去。 “这个是精昌国使本人了。”女人说了几句。却是用他们精昌国地话。旁人听不懂。那随从男人仍在笑。点点头。然后那女人环视一圈。低头间伸手解开了捂着脸地纯黑色纱布。现出来地脸很年轻。鼻梁两边全纹着细密狰狞地图腾刺青。两边脸都有。倒只有那双眸子是能看清楚地。一目了然地。里面映着沙漠蝎子后尾倒钩一样地寒光。是个厉害地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个男人脸上也全是黑色地荆棘藤状刺青。任谁第一眼看。都只能记住这诡谲怪异地刺青。实在要说男子模样。倒真是没几个能记得全。 “那个随从看起来像是精昌女使的人。” 精昌国女人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留下几个神色窘然的他国使。 “又是海又是沙漠,我们南江国有路通向这些国?” “有一条古时开通的,给那些逐利的商人渐渐扩大,现在固定下来了,每年都有商旅带着我们南江的瓷器丝绸拿给这些国贩卖,菊那家伙曾说过,如果不是被选进皇宫来,她原本是打算组建个商队在这条路上走一走的。” 如意窥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看那奇装异服,展露的异地风采,眼角跳几下。 “到哪儿都有玉石之路……”玉石之路,即后世统称的丝绸之路,若南江不是逢连年与北辰开战,国土资源有限,可能比如意记忆中繁荣开明一般的盛唐时期。 “蠢丫头,你要学习的是从胡朔传入 ,参考他们的舞蹈风格,最好一样样弄懂他们所独有)t百家之所长。”苏嬷嬷说道,“听说精昌国里的人擅长跳一种叫祝夜舞的舞蹈,我希望你这个蠢丫头去学习一二。”沉思片刻,盯着来来往往笑容可掬的使官员,苏嬷嬷淡淡地补充一句,“虽然传闻那是男子跳给沙漠月神的。” ………… ………… “怎么不能把诸福殿那个宫女也一并接来?” 雪歌独自一人继续留在诸福殿,说是华嫔坐不住一句找了她几次问进展了,雪歌照实答说找不到那贺礼名单里的画卷就对了,还能拖上些许时间。 虽说怀瑞之答应了帮忙,但看来他还是没有动作,不知他是什么心理。 “雪歌按着苏嬷嬷你建议找的地方,去找白妃娘娘的藏画了,她说找到就会来找我们。”雪歌明面暗面都是站如意这里了,好姐妹来探望乃日间平常,念华嫔不会起疑。 “找到又如何?” “找到……找到的话,再要一点画具,我大约能临摹一幅出来。”如意舔一下唇。 “不做正事。” 对于如意拥有临摹名画的能力,苏嬷嬷不愧为老一辈宫娥中的奇,只表现出这种极其不屑的态度。 “你这舞不行,那个草包女伶配合不好。”嬷嬷又说道。说起近日练习,苏嬷嬷对爱凤实在有意见,在一位南江皇宫前尚乐宫面前,爱凤的琴声歌喉可以存在百般缺陷与不足。 “还有些时间,全拜托嬷嬷就是。” “本嬷嬷不教朽木。” ………… ………… 好吧,意思就是一直被骂成蠢丫头的如意还在苏嬷嬷眼中不算朽木了,把事情往好方向想着便算,如意没瞧算出手边这个屏风全部数据,蓝采班的人在外面走过来,她连忙掩面。 “听说你曾冒名去招摇撞骗了?所以才结识了那个草包女伶?” 苏嬷嬷一向口中不留情。 “很好,有胆魄,不怯场。”说起那次如意冒险替代爱凤赴宴,一边的爱凤当然是气愤难当,而苏嬷嬷听完缄默半天,竟赞了她一句。 不过下面就是一针见血。 “胜为王败为寇,若那晚夜宴你稍有差池,毁了菊她楼的名声形象,即使是你师傅怜悯你把你送进宫来,我会第一个送你去瑞宁宫。” 待蓝采班的人走光了,如意舒一口气,眼前竟站着个叉着腰的女官,她一愣,眼角余光就见苏嬷嬷已经一个人漠不关心地背身走开了…… 竟然看到有在自己眼皮底下偷懒的“小宫女”,这个女官是对着如意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直厉声问如意是哪个姑姑带着的人。说起姑姑,如意想起丽景轩的薇玲姑姑来了,念着这位温柔善良的大姐姐,我是薇玲姑姑带着的,她顿时神色一黯,就这样回答,女官听了好半会儿没反应,薇玲,是丽景轩原来的那个姑姑么,她怎么会**你这种惫懒粗心的丫头。 爱凤怕在她殿里焦急地等人回去了,虽然苏嬷嬷好像先回了,但这才是最糟糕的。如意听着说教,等着转身走人。 “正好,你给我把这些香料等物品送往我指定的地方去。” 叮咛如意言行举止不许有失,这个女官再打量如意一番,确定如意的确是把话听进去了,就推如意一把。 “哪位宫中贵人会需要这些东西?” 羊毛脂、冰片、高岭土、方解石粉、滑石粉、香精香料等,堆高摆满满一盘,捧着看,如意只知道这种东西混在一起只能做成胭脂宫粉之类的,是哪位来国的使要用? “废话,除了那个精昌国使,还有哪位使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女人?” 想来精昌沙漠大国,很少见过南江这些细腻的妆品,那位精昌国使一见就爱疯了,天天要宫人往她那儿送,还要原料回去,想怕是欲带回精昌研究。 “快快送去,那位可惹不得,稍有不顺可就喊打喊杀的,丫头你当心。”谁让如意不够千娇百媚,长着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丫鬟呆脸,不就送个东西,现在如意要把手上托盘里的香料扔掉怕太迟了,也不能交给别人,踏节节升的台阶进后殿,过出檐芜廊,暗棂暗柱三大开间,转过曲折幽深的柱廊,敲开雕花厚重的大门前,她掸了掸刘海,确认它们完好地覆盖着额头。 出去时候她又看见那个精昌国使随从,男子一袭宽袍,袖轴的翠绿玉珠随行步而轻轻摆动,他脖子上多了三道抓痕。 98 精昌(中) 不要再给我添任何麻烦。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半日里,爱凤任凭服侍她的宫女伺候她,还装着谦和端庄的淑女模样,小意不愿意多走一步,多说一句话,更不会随便打骂宫女们,老老实实呆着,就怕坏了在别人眼中自己苦心维持的良好印象。见着跑回来的如意,她隐忍着不,待遣散了不相干一众宫人后,她才狠目一瞥,手一横摆排推飞了手边的玉梳粉盒,拍案几冷声说道,看见如意那一副宫女丫鬟的打扮,爱凤她嫌恶地横批一番。 爱凤带进宫中的衣物饰品,在富丽无边的皇宫中海是稍显逊色了,她犹恨无奈何,转念就去了那些过于艳丽的衣饰,把压箱底的朴素简洁衣裳拿出来,髻也轻易不饰簪花钗,将净素的妆容延续到底,也的确有效,这一下果真骗过那些庸俗的官员们,给她博得个性情淡雅高洁的美赞。 “你看什么呢?”她一手支颐对镜修饰那精致的淡妆,见如意在镜子后面,就拘谨而又愤怒。 想当爱凤又给苏嬷嬷气了半天,不然脾气怎么这么差,如意见过那个精昌国使随从,想着除了那个精昌国女人,还有谁有本事在这位随从身上留下伤痕,就不清楚那个精昌国女使为何脾气,在南江国,只有性情暴戾的丈夫殴打妻子妾姬,哪里见过大女人出手打伤人的,那个精昌国女人怎么样恶毒的指甲啊。 “爱凤你打男人吗?” 娇艳欲滴的红唇因惊吓而微微张开,爱凤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以为眼前人疯了。“你疯了,打男人?我没有弟弟。”好像除了是亲生的年幼弟弟以外,南江国的女人绝无打男人的可能,问南江的女人会不会打男人,几乎等同于问一个南江女人会不会出嫁后偷男人一样无稽。 即使如爱凤之类差劲的女人,也懂得无论亲疏都是女卑男尊,即使是教训不懂事的男奴才,她也不会亲自动手打。“那个精昌国使脾气要多坏啊,比爱凤你有过之之无不及……”如意感叹了。 见了那位精昌国随从,她可不敢上去,就睁眼躲在廊柱后,看着那男子修长的身影经过视线范围, 翠绿荧荧的玉珠惹人注目,顺着日光折映出恍如碧水流动的萤光,如意一眼看看出那该是绿到撷取世界上绿色的顶级,世界上最美最艳的帝王绿玉,还那么大体积,看来精昌国盛产玉石不假。加之粗粗见过那个精昌国女人,她的腰带上宝石也粒粒世间精品,放到南江绝对是一掷千金也难求,如意倒明白了为什么南江要耗去无数时间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一定要与这个沙漠之国建立稳固坚定的关系。 “难道你们官妓有嬷嬷教你们怎么打男人?在床上?” 爱凤古怪地盯看她。口气暧昧。 “……”如意口干扶额。 想起一些野巷勾栏地艳色传闻。踟蹰想了半晌。爱凤动作木然。扭捏一下。竟拉着如意。 “你们楼里教这个真地有用吗?”眸中折射地全是慑人计算。 也要学这个。” ………… ………… 如意绝对不敢告诉苏嬷嬷,自己无意中把千叠楼败坏成什么形象。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爱凤搁置了琴,随便拿了锦套就盖上,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摸着香檀木座椅滑腻的把手,越看越喜欢。刚在皇宫中见到如意,并悄然谈妥了合作之后,爱凤曾试着问过如意,她如今身处的殿宫跟后宫深处那些妃嫔娘娘的殿宫比起来,可有高低区别,如意答得客气,说妃嫔娘娘们的宫殿里有一众宫女太监,每月还按例修葺维持鲜亮新貌,自然比这招待爱凤的宫殿精美堂皇一些,这般被比下去,心高气傲的爱凤却不恼。 “人家那些是血统高贵大门大院里出来的娘娘,爱凤什么身份,现在比不上就是了,未来可就未必。”真不好形容爱凤的性格想法,她比对着锦奁里的一只玉镯与缠丝金钗,“跟她们比起来,我爱凤不过是出身不好,等我嫁入皇族,住的穿的定是最好的。” 她又问:“你说的那法子,到底有多少把握?” “四成吧。” “四成?”爱凤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么少?” “五成我会失败,继续被强迫留下在皇宫,六成你会成功,顺便留下来的人还会捎上一个女伶蓝爱凤。” 如意留不留下来,爱凤才不关心,失败是如意一个人的失败,所以如意至始至终才说,这对爱凤是没有坏处的。 爱凤不屑地说道:“只有你这种天生贱命的家伙才会不愿意留在 中,偏偏要出去当个贱籍的官妓,”说到一半,她呀脸抿唇责问。“那哪来的算法你算,就变成了四成?” 一会儿功夫后,如意耸耸肩,笑了笑。“那是我的算法,不是说了吗,按爱凤你的……可以有六成了。” 不日雪歌到这里来了,看起来憔悴,说找到白妃娘娘贺礼单上的名画放置的地方了,在诸福殿白妃娘娘的寝室里面,打听到了,跟随白妃娘娘多年的老宫女道说白妃娘娘的确有意拿出一幅来献给皇太后,最近常常把画拿出来看挑,似乎渐渐有了模糊主意。 叮咛雪歌万事小心,如意当着爱凤的面上,对雪歌就保证说道了。“雪歌你别担心,怀大人定帮你救出母亲的,还有,若是成功的话,这位蓝采班的女伶爱凤姐可以把你要到她身边当贴心丫鬟,到时候你远离华嫔远离后宫争斗,当安全很多。”跟爱凤谈的时候就说过了,爱凤也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她侧目看雪歌,从脸蛋到身形,认为这个小宫女威胁不了自己,才娇声哼一下,算承认上面这个说法。 若爱凤真当上皇太子殿下的侧妃,她背景单薄,伸手向后宫要一个小小宫女当贴身丫鬟的,也是容易的事情,即使不说,怕皇族也会安排,加之如意手上还掐着爱凤的把柄,多少能让爱凤使唤人来会有忌惮心。 如意爱凤两人互相学习,如意向爱凤学奏琴,爱凤暂时摆低姿态也不甘不愿地向如意学舞,但如意毕竟跟两位厉害的贵篁学琴艺吟歌五年了,到后来到模仿完毕爱凤习惯的指法动作和高歌的连音转音时机,她已经现实在没什么地方需要向爱凤学。所以日后更多的是爱凤铁青着脸在苏嬷嬷与如意的指导下习舞。“我不信,你居然……”在第无数次听到如意用温柔缱绻的嗓音吟唱《蒹葭》一曲,爱凤被打击到无以复加,恼羞成怒下直接欲将如意挫骨扬灰,她也终于知道,那夜京都府尹的宴上,如意是怎么假扮她来蒙头混过关。 “能歌善舞又有何用,嫁个贵人依傍得棵大树乘凉才是正道,你该一辈子当个贱落泥里的舞姬歌姬。 爱凤气愤地诅咒。 “谢谢,你是第一个赞说我能歌善舞的人。” 如意只有这种淡定的回答。 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是一样的道理,人又不是傻猴子,时有宫女太监带着储绣房的人来替爱凤度身订造到时候在御前献艺的一身打扮,得了皇帝的令,人家也敬业地给如意订下了一套,看储绣房的人一寸一寸度量,精打细算地,好像舍不得多用布料的样子,如意疑惑,探问过才知道,此番为她们两个定制的衣裳肯能刚会用到地方上贡到皇宫的珍贵稀有绸缎绫罗,连后宫的妃嫔们也很少有人能缝制这么一身,原本爱凤是绝没这个待遇的,但皇太后没想到的是她的六旬万寿会引来这么这么大的阵势,爱凤可变成了要在各国使面前献艺的南江女伶,皇太后不得不重视。 又见那位精昌国男子,如意实在没料到自己与这位异国使随从这般有缘,她每次被苏嬷嬷带着去观察各国不同使的收回,她都遇上了这一位。 那个男子脖子上的伤痕好像只有如意一个有幸看到了,第二日他不知涂抹了什么特效膏药,或是打了什么粉脂掩饰,已经看不出什么伤,依旧跟其他国使交谈,带着不变的微笑,以及那颗绿光流旋的完美帝王绿玉珠。 “娃娃似的小宫女啊,那个,地方好大,茅厕怎么走啊?”洛国的大肚子加大胡子使被一堆随从簇拥着,醉醺醺走过来,身体摇摇摆摆,打个满足的饱嗝。 又被错当成宫女,低着头夹着嗓子,如意回答道:“尊敬的使大人,请往那边走。”可能是刚下过什么喧闹无比的宴会,使们陆续经过她身边,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酒味与女人的胭脂香味。如意侧目后退到角落去,就看见了那个精昌国的男子拒绝了一边宫人的帮助,身体力行扶着醉倒了的女使大人。 “阿勒……阿卜杜勒阿勒夫……”被抱着的女人像只温顺的小猫,低声迷迷糊糊地喊着,头伏在男子的肩上,宽大的袍子将美丽妖娆的黑色刺青交缠一起。他们精昌国的话极其拗口,吐出来像一粗狂动听的歌,如意可听不到。 那个男人一怔,停下脚步,侧颈深深望着酣睡过去了的女使。 原来喊的是他的名字。 99 精昌(下) 阿勒,不要去理那些猪猡,你只许看我……” “阿勒,待在我身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阿勒,唔……” 精昌国女使是个性情极其霸道乖戾的女人,估计看不敢南江国这女人地位完全低得不如精昌,这位待在这儿感觉身心的不满与不适,反正是各国抢着跟她精昌国交易,她本身倒十分不在乎,她不搭理其他使们,还处处把随从绑在身边,半刻看不见人就火,对着殿里的宫人用精昌国的话一通乱骂,拿出缠在腰带边上油光闪亮的鞭子甩在地砖上哒哒地狠响,情绪激荡之下甩得棕黑色微卷的狂乱地飞舞,她对男人的态度尤其差,如她所说,她就把这些人看成猪猡了,说不得是不是精昌国的习惯风俗。 唯一叫她另眼相待的,只有阿勒,唯一的阿勒。 精昌国女使名叫摩娅,整个姓氏太长了,不好说,她本人也认为南江这里的人没资格称她的姓,也就乐意翻译官员们称她叫摩娅,不像南江,闺中女子的闺名是绝对不告诉陌生人的。她反而不乐于旁人跟阿勒说上一句话,就恨不得把如帝王绿玉珠一样耀眼堪比月华的阿勒藏起来,藏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现。 这跟南江国的传统又太不一样。 阿勒看起来比摩娅年长一些,他回应她,拉起宽袍的帽子给摩娅她套上,摸她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摩娅好像满足了,趴在他身上。 日日宴会日日新,这些使们都习惯了,第二日,摩娅神清气爽的样子,脸上的黑色刺青让人看着能眼花缭乱,殿里的宫女们都在猜,这东西是怎么纹上去,可会疼,那些早晚给她打水洗澡洗脸的宫女还在打赌,说她会不会是全身都纹着这东西————如意到底弄不懂这帮宫女们打赌这个有什么意义,到亲眼看见几个宫女眼巴巴地看着阿勒从面前经过半晌回不过神后,如意才恍然大悟,敢情她们在隔山打牛,所谓求一得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偶尔摩娅兴致高来,喜欢拉着阿勒坐在芜廊,倚着阑干花窗,用精昌国那种话贴着脸旁若无人地说话。 那个叫阿勒满脸刺青的男子,总默默地行走别人眼中。 在很久之后。如意偶尔间才知道。所谓阿卜杜勒阿勒夫地精昌国语言中。是指被上苍眷顾地智。 ………… ………… 宫中无小事。进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听话可人地董嫔这次闯祸了。具体事情如意弄不清楚。只知道该是董嫔后头给皇后娘娘罚在华璠殿禁足一个月。华璠殿顿时变得冷清。听说华嫔还去踩过几脚。想不会是去对薰嫔说什么好听地话。她们势如水火又有遗落地恩怨。“董嫔娘娘这番大意。不知道还能不能翻身呢。华嫔娘娘可得意了。见着皇后娘娘天天往皇太后那里跑。她就做主天天在锺辰殿跟那些原本巴结着董嫔地妃嫔们赏花聊天。”服侍各国使地时间不多。大多时候人都给南江官员们邀请出去赴大小公私地宴了。消息灵通地宫女就闲闲说着后宫墙里最近生地事。如意不想听也听了。 说是董嫔一次一个人逛御花园。给华嫔一帮人逮住了奚落羞辱。一旁守着花园地护卫宫人莫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十六岁地董嫔被推了一下。后来董嫔扭伤了脚踝。到了瑞宁宫皇后娘娘那里。却事实黑白颠倒。全莫名地成了是董嫔地错。皇后娘娘余怒未消。董嫔更是凄凉。 薰嫔…… 如意默默地退出越聊越忘我深入的人群。 她时间长了也抓到些窍门了,其他宫女们过来搭话就说自己是爱凤那殿里新来的,爱凤整日练琴,少时需要人在旁,她穷极无聊才常偷到这里来,宫女常见着如意出入哪儿,也就信了,一旦有女官嬷嬷们什么走过来,她就躲着,躲不着报几个认识见过的女官名字蒙混一下,要是那些使们过来更好糊弄,他们绝对分不清这南江皇宫里各等级品阶的宫人。 对着人号入座认清了各国迥然不同的地理历史文化,苏嬷嬷也没什么好教如意,只让如意时时往这里走走,观察那些使们自带来的舞姬乐工们,最好能跟他们搭上,了解多一些。去跟他们拉关系啊……”如意窘然。 苏嬷嬷一旦沉下脸,如意就得灰溜溜地马上滚去“拉关系”。 异国那些舞姬乐工们对于如意这个分外热情的小宫女很是欢迎,各国舞乐乘此机会欢聚,哪里会放过这大好日光,要似铃 乐器的铎舞,表演男子猛锐气概的巴渝舞,还有向神意的巫舞“摩诃兜勒”,彩妆锦绫的舞姬踏响着脚踝上的金铃,脸画上各具特点类似鬼神的纹案,一遍遍在如意面前跳起舞来,乐工时而会弹吹一种名为筚笋与里尔琴的乐器,如意甚至看到了竖琴的雏形。 “这场景我好像看过。” 如意她分辨一下,才恍惚记起来,前世她跟着教授学考古学的时候看过的文献资料上,似乎曾出现过类似的画面,那些陵墓壁画,古籍残片,遗迹留痕,一下子好像在她眼前活过来。 我不再是那个孤僻的考古学家书如意,别搞错了,她看着欢腾的人们,顷刻就也拉着坐下来跟着一起拍掌击节,或许是混着乐声吟几句自己都不懂的歌。 羞人啊,也有偷懒好奇心旺盛的宫女们过来偷看,胆子小的躲在角落,透过捂住双目的指缝儿瞧看那些舞姬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有如意带头,她们也不怕这些模样奇奇怪怪的异国家伙了,有时还会在一边笑着鼓掌,少了后宫妃嫔争斗,这里干净没有多少利益纠葛,人也平和很多,至少目前没人说要整天对着如意冷嘲热讽或是恨不得推她去死的,当然,这里人不太清楚如意身份也是能这般和平相处的原因之一。 “这是什么玩意儿,不堪入目。” 精昌国那个古怪乖戾的女使摩娅某次撞见了这种场景,分外看不起在场的所有舞乐,还用某种类似炫耀的口气说道。 “我的阿勒向沙漠月神跳舞的时候,沙漠里的狼群都会不再追逐猎物而安静伏地。” 没错没错,是你的阿勒,一定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要炫耀了。 摩娅记忆力却是很好,她记得如意是送给她那次一盘子满香料的宫女,立马高兴了。 “是你,小东西,”她以为既然是不选往常熟面孔的宫女,反而特意选是如意这个宫女送来东西的,那如意定当是懂得了。“太好了,你教授我怎么做那些鸭蛋一样圆圆块状的香粉膏,我要把这香粉好东西带回精昌去。” 油光闪亮的鞭子别在摩娅的腰间,在如意面前晃着晃着。 那些妆品贡粉胭脂,都是各地专门采选最好的一家采集制作送进宫来,当然有神秘的秘方,可这倘大的皇宫,当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吧? 霸道的精昌国女使才不信。 “最高的技艺当然会掌握在权手中,小东西你不要妄图欺蒙我!” 跟她说不通,完全说不通,就跟对牛弹琴一样,如意又不能闹大到女官或是管理整殿的少监公公那里,否则她假扮宫女混这儿的事可能就要被揭穿了。 幸是如意的确知道一种宫粉的制造方子,那是某文献不经意提起的,她碰过那些材料,顺着听摩娅形容一下东西样子,就记起来了。传统采用鲜花熏染冰麝定香工艺精制,具有轻白红香特色,粉质细腻柔滑,可那需要特殊的工具环境,不当是有材料就能做的,如意仔仔细细跟摩娅解释说道,摩娅原是根本不信,只当这个南江小宫女在耍把戏,拉着如意去给如意油一堆原料盯着要如意现做,如意苦心耗尽,还写下一个详尽的制造方子给她,摩娅才半信半疑地放过如意。 能出使到南江来的自当是国中厉害人物,哪里会有一眼看简单的,肠子不多几道弯儿那就是假象。 如意可没漏看了摩娅眸子底下一闪而过的极亮残光。 摩娅就在试探着压榨她,装着粗暴霸道的样子就顺利逼出这么一个方子来,而不用付出任何交换的代价,摩娅真会算计,哪里是那些他国使口中暴戾简单的精昌国无脑女人。 宫殿就那么大,那个叫阿勒的摩娅随从男子就在如意视线范围中出现,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少说话,仅仅是站在那儿,就是沉静成一道风景。 阿勒,阿勒,如意全部知道关于这个神秘男子的,仅只这个。 时间已经到了储绣房制好的衣裳,拿来给爱凤与如意试穿,看哪里可以修改完美,储绣房捧来的除了华丽的衣裳,还有一个吓着很多人的信息。 北辰国,好像有意挑衅一般,居然也派来了一个庆贺南江皇太后的使。 “这下御前献艺,就成了捅马蜂窝。” 爱凤呆坐片刻,直直望着苏嬷嬷与如意。 100 恶客 辰国光明正大地派出使\,所谓两国来往不斩来使,\)神欢欢喜喜装着也把这位北辰来的这位大神迎进皇宫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有幸如意见识到了这一位北辰来使的风采,一个瘦小的老头子,两撇小胡须衬得一脸尖酸刻薄,腰裹着白狐皮样式的腰带,趾高气扬地,那刁钻口气,藐视一切的眼神,分明是个来找茬的。 北辰国最初由游牧民族聚集建立,厌倦了每年随水草转移游动放牧,过长期无固定住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北辰人民在马上建立国家,最初的健舞都是由北辰流传入南京来,国立于北端酷寒贫瘠之地,北辰眼红南江富裕的田地肥沃的土壤,每年冬趁机入关扫荡,烧杀掠夺,难得北辰国皇帝脸皮实在够厚,年年掠夺年年再来,又把握微妙的分寸不赶绝了逼得南江边关百姓人民们,活像在残忍地圈养一群年年长好白毛的肥羊。 这个北辰来使在大殿上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本使带着我们北辰国的诚意而来,尊贵南江皇帝,我们北辰希望借此契机与你们商议和好结盟之事,日后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亲如手足兄弟一样,你们南江国常自诩泱泱大国,国君的心胸如这片土地一样的宽广,想来不会介意过往那些点滴小摩擦恩怨。” 真乃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所谓的微不足道小恩怨小摩擦,亏这个北辰使\糟老头说得出来,实在无耻至极,可惜南江的镇国将军还镇守在边关,军部的大人头不在皇宫,否则软弱可欺不识边关深重积怨的南江文官们即使愿意饶人,下一刻可能就见着某位将领锵地抽出佩剑将这个北辰使\的头颅用剑砍下。 人来的时机正恰好,若这位北辰国使\来早了,没准南江国弄一出暗杀,然后趁着其他国的使\未能入京的时候,大可宣布从来没什么北辰使\,北辰吃个暗亏,而现在再过几日就是盛典大开,各国使\早聚集一堂,众目睽睽之下,招待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南江国再大的仇恨也要需先放下。 华嫔私下约见了雪歌,指她办事不力,还往诸福殿安排人,整日盯着雪歌一举一动,起伏浮沉过,华嫔最喜赶尽杀绝,不放过一丝利用陷害旁人的机会。当时雪歌即吓得跪在华嫔前,泪如雨下苦苦哀求,不久华嫔暗中弄一次让雪歌与娘亲见面,可怜的母女久别重逢,只是雪歌母亲实在虚弱病重。 原是皇后娘娘耐性的确耗尽一空了,前日瑞宁宫半夜突然失火,幸好\现得及早,早早扑灭了火苗,后知原来是皇后娘娘一手所为,后宫之中人人讳莫如深,传到慈宁宫皇太后耳边,皇太后把皇后娘娘唤来跟前严厉苛责一顿,罚其在盛典期间在瑞宁宫中抄写经文。见此风向,华嫔顿感自危,同时居然有心观察的宫女向华嫔表示,怀疑雪歌三番拖延,另有目的。华嫔所以安排见面,是继续逼迫雪歌,要其早日在御前宴请各国使\的筵席举办之前将功补过。 不少他国使\在南江与北辰间摇摆不定,欲左右逢源,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趁此机会北辰使\拿出北辰盛产的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以及各种貂鼠狐貉皮毛诱惑各国使\与其进行国家间交易,实在很多使\们动心了,与南江的丝绸瓷器茶叶比较,北辰的药材皮裘看起来也不错。 不期然进宫来的家伙,好似好不止北辰使\一个。 “好像有人混在各国随从里面,偷偷潜进皇宫来了,皇太子殿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事实上有暗探如此事无巨细地向皇太子李靖皓禀告。 “混进南江地人不会少。本王欲清洗皇宫已经很久了。”暗中悉究本末。在并未查出到底混进来地人是谁之前。皇太子不会轻举妄动。 “应该是本王那位无缘地皇姐。要在皇宫里找人。”皇太子不动声色。更多往青宫邀请各国使\。刚动摇了地使\们见识过这位南江皇太子风采以后。再不提什么解除盟约地蠢话。更有默契地选择不愿提起半句关于北辰。 庆贺南江皇太后六旬万寿。各国献上珍宝。独独北辰。竟带来一队乐伎。说欲与殿前献艺相庆。让南京皇太后与各国使\见识一下真正地北辰健舞。气煞李氏皇族。 “你莫以为尚乐宫丽景轩是摆设。这仗势。自有那些才艺精湛地宫娥乐师应付。” 苏嬷嬷让爱凤如意二人冷静下来。捅马蜂窝?什么乱来地形容。“轮不到你们两个来烦恼这个。” “那万一尚乐宫大人出来什么 ?万一那些宫娥们,有一些人是出了问题的话……”)时候脑子最灵,她不悦于苏嬷嬷的那种口气,回眸望着叠齐熏好香放于一旁的新制衣裳,就贪婪地摸一把那纯金累丝的\钗镯子,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民间都传来传去,我可听多了,我们南江很多北辰潜入的间谍对不,老太婆你不保证皇宫里面没有?不保证那个什么尚乐宫手下的宫娥们里面没有混进了北辰居心叵测的混球吗?”哎呀尖刻地喊了一声,她把东西紧紧抱住,怒视苏嬷嬷。 “要是我爱凤的大事给坏了,你这个死老太婆可赔得起!” 爱凤的话倒提醒了一下别人――――北辰国使\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冒出京都来。 “京都有人暗中接应了这位北辰使\,也可能是早早把这位北辰使\藏起来。”可能是某个富商大腕,甚至是某个地位不低的官员,北辰与南江的互相渗入如此可怕。 “也与你这个草包无干,”苏嬷嬷讥之。 “倘大的南江,朝廷那么多官员权臣与能手,加上那位皇太子殿下在,这种政事轮得到你们一个民间女伶,”苏嬷嬷斜视一眼如意,“与一个自身难保的小童妓来关心。” 皇太子殿下曾一次笑送着清禅大师,亲临到这招待这各国使\的富丽殿宫,是跟着前来的太子伴读怀瑞之机警,将宫女装扮的如意推到屏风后面,把人一把揽住,一直替她挡视线掩饰。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他几乎要在如意耳畔吼着,二人片刻起。 “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哪知道你这般冒险。” 怀瑞之想撬开这个傻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的什么构造,“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那个丽景轩的姑姑。”情急之下倒没有考虑到苏嬷嬷这个教导如意的严厉师傅的存在,他还以为如意装成宫女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薇玲姑姑这个目的,甚至他想得更远更深更荒唐之处――――“傻丫头,本公子说过了吧,你最好不要接近皇太子殿下了。”他半眯起了眼眸,靠近到鼻子对鼻子的暧昧距离,咬牙说道。 如意一怔,她旋即说道:“你知道薇玲姑姑现在在哪儿?”满怀只关心这个,她却好像没注意听到他后面半句。 “不只你这个傻丫头想知道那个姑姑现在人在哪里,”怀瑞之告诉她可能是千叠楼相关的人混进慌来了,就为了找那位姑姑下落,见如意听后一脸茫然不解,他才知道这个丫头压根不清楚这位姑姑的身世,“你那位薇玲姑姑之母,是当年某人的侍女,跟着一起出宫去的。“ 接下来他却怎么都不松口,如意得不到薇玲姑姑位置,大恼大急。“你想害本公子?”怀瑞之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问道,如意顿时明白他的难处,“那至少你告诉我,姑姑她现在人是否安全?”得知薇玲是与千叠楼相关的人物,如意一旦想到薇玲是因为她而被皇后娘娘迁怒怪罪的,就内疚得浑身\抖。 告别怀瑞之,如意跟苏嬷嬷密谈一番,苏嬷嬷吃了不小的一惊也道奇了。如意反复琢磨怀瑞之这次话里漏出来的信息,还是想不到薇玲姑姑会被安置在哪儿,苏嬷嬷说道南江皇宫中,可能用以藏住一个人的地方实在太多。 自从那个北辰国使\来了以后,殿里就弥漫着古怪压抑的气氛,很多宫人们都不乐意伺候这位存心来找茬的家伙,可惜上头三令五申说了不仅要服侍他,还要服侍周到,不叫这个代表北辰而来的家伙拿住任何差错。没有听怀瑞之的劝告,如意还是没少混去那里当宫女,就为了找线索,撞见几次那个北辰国使\拿芝麻绿豆的小事折磨殿里的宫女太监,管事的女官姑姑以及太监大人敢怒不敢言而已,北辰国使\是抓住了南江待客是以客为先主为次的传统,尽情行挑衅之事,实在可恶。 不过这位无耻糟老头撞上铁板了,他跑去招惹精昌国那位女使\摩娅,结果差一点给摩娅的鞭子狠狠抽中那么一下。夹恨之下,他又瞄上摩娅的随从那个叫阿勒的男子,以为藉词拿住这个卑贱的随从\一顿火气,后来当然是更惹出摩娅离天的愤怒,几乎要因着这个猪猡的白痴行为而跟着北辰国宣战――――别的先不说,精昌要真的跟北辰对上了,第一个拍手称好并称支持的一定是南江。 再过几日,雪歌抱来了一卷画卷。 101 换画 华嫔将雪歌的母亲藏在宫外,我查了数日有些眉目。 那次华嫔安排雪歌母女相见,倒给了怀瑞之大好机会,认出护送这个可怜母亲的一众人是华嫔娘家手下之人,华嫔总不可能将人藏在华府大宅,再查检过往几日半月华家购置房产的情况,就了解得七七八八,待准备个万全,就可以考虑把人掳回来。怀瑞之出力最大,雪歌千恩万谢,如意也知道欠下恩情太大,但看着他纸扇后面那坏笑不止写满你快报答我吧的嘴脸,对着这位少年,她默默地,别扭撇过头去。 华嫔日益气焰凌人,狠辣难缠,她屡次向失势的董嫔示威,令众妃嫔看到今时今日是谁得志,摄服于己之下,以巩固其地位。 当然知道如今她得势是依仗何人,她就越\想讨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被皇太后禁足瑞宁宫,可没被禁止往瑞宁宫里召见人,华嫔日夜揣摩着皇后的心思,更逼得雪歌要紧,说什么雪歌一日不好好办事,就一日不给雪歌母亲用药,同时她又欲往使\那儿宫殿安插人手,散布谣言,但这里早被老皇帝置下眼线,堂堂各国之前如何容得后宫那些小心眼嫔得了教训也再不敢往此伸手。 北辰使\日日闹心,闹旁人的心。 “北辰今年冬还会来关里么?定带着如狼似虎的军队与一颗残忍的野心,掀起边关腥风血雨。为了苦难已深的边关百姓着想,倒真的有些南江人心里祈祷着,要是这位北辰干瘪瘦老头能带来两国的和平,就是他再闹再可恶,皇宫里的他们也忍下来了。日近夏初,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亭台宫院深深,因为近御前宴,如意爱凤等需在宴前出现献艺的人要\戒沐浴几日,戒荤戒嗔,重新商榷着到时的安排,每一步骤,自哪儿出殿,自哪儿退下,皇上问话作答时要注意什么等等,有女官嬷嬷在一旁不厌其烦反复宣读,直至她们两人能倒背如流,声色艺训练不能放下,她们每日还需静坐沐香半刻。 此时因缘际会,时来风送,老皇帝不知怎么跟失去皇后娘娘支持的薰嫔达成协议,除了去念殿,华璠殿也成为这位皇帝常去的地方,六宫中派系林立,敌我难辨,但都是仰望着这位九五之尊,一时间董嫔似乎成功咸鱼翻身,不过是换了个站队立场,华嫔愕然之余,瞬间明白了,下半生即使落到阴曹地府,自己都要被皇后指使着与这位董嫔妹妹争斗到底。 跟皇后撕破脸以前,老皇帝都是随意对待后宫妃嫔,不会在意谁是皇后心腹,现在要变天了,被打上皇后一派烙印遭皇上冷落的华嫔除了继续扒着皇后的大腿,再无其他出路。三宫六院阴谋杀伐掩盖在缠绵柔软的丝缎里,埋葬在温柔多情的目光中,娇美如花的容颜下,再站到同等高的位置上,董嫔面对面再见气急败坏的华嫔,神情不过淡淡然,一如半年前忽而冒头时候,她叫人印象深刻的冷静与克制。 “你一早想好换主子了是吧,我的好妹妹,以后我们各自为主。” \狠话做姿态的由来只有华嫔,无意中,如意查觉了当日得董嫔相助,才能顺利见得蓝采班女伶爱凤,她不懂董嫔为何这般做,董嫔却是真真实实因此事查出而失去皇后娘娘的信任被抛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意不欲再欠下人情,趁着\戒时期想法子与董嫔面谈。 又是那次的花园,再见突然冒出来的如意,董嫔不觉惊讶,她皱起秀眉,旋即散了无关旁人。 “屈辱不是别人给地。是自己招惹地。本宫很清楚自己要地是什么。无论你是将成为什么人。站在怎么位置上。你记得本宫曾经向你伸出过一次援手就已经足够了。” 猜出几分。董嫔看着可能日后要称一声皇太子侧妃地如意。暗自几番嗟叹。默默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把人扶了起来。 不久董嫔先拔头筹。于太庙领金册金印。晋升为妃。 雪歌偷盗出画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小丫头。你不是这个殿地宫女。” 那个北辰国来地瘦老头不似其他使\。他对南江国地了解太深。竟一眼看出如意出现离开地时机与举止有异。自此以后。如意再不敢贸然往那边走去。一日如意爱凤两人对调了储绣房为她们绣制地衣裳。小幅度修改边角尺寸。正互相商量到时候地妆容\髻修饰等。见苏嬷嬷半日不在殿里失去人影。她们大感奇怪。如意更怕是皇后华嫔阴谋再出。惴惴不安。倚门长盼。到苏嬷嬷归来。如意察觉苏嬷嬷神色有异。问了才清楚。真地是皇后娘娘! 皇上摆明了要护住这里的人,嬷嬷你大可不踏出这里t应召去见皇后娘娘?”如意不解,连不会关心的爱凤也是一脸惊奇,啧啧嚷着大觉蹊跷。 为什么不见,一生一代人二十多年了不见,苏嬷嬷乐意甚至是恶意地要看到那个曾经的乐正贵妃,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看她的嘴脸是否一如最初的偏执扭曲。 苏嬷嬷会愿意去瑞宁宫这可以想象,但难以想象的反而是被禁足的皇后娘娘明知苏嬷嬷是什么阴沉性情的人,还自找罪受要召见苏嬷嬷这位旧时知情人。 想知道在瑞宁宫苏嬷嬷与皇后谈了些什么,但苏嬷嬷只一味冷笑,半句不泄露。“或许蠢丫头成为皇太子侧妃,也不会是一件坏事。”半晌很突然,盯看如意爱凤两人片刻了之后,苏嬷嬷竟然这般幽幽然冷笑说道。 或许最不希望如意这个千叠楼出来的丫头成为皇太子殿下的侧妃的人,该是皇太子的亲生母亲,乐正氏皇后娘娘。 逾于皇太后大寿,皇帝嫔妃均到太庙祭祀,皇后娘娘多日第一次踏出瑞宁宫,正装凛然,娥眉微描,冷漠而贵重地站在老皇帝身旁,不见颓然疲色。期间就是华嫔不甘不愿向高自己一级的董妃施行宫礼。大宴前有小聚,杏林苑大开,后宫众人齐聚,皇帝皇后坐最高位,因为年迈易倦,六旬皇太后就没有临席,期间各怀鬼胎,各怀不安的妃嫔宫人们在各自偷瞄着老皇帝与皇后,见南江这对最尊贵夫与正妻相敬如宾。 是相敬如冰吧。那位身处后宫蒹葭宫里的未来太子妃怀氏倒没有出现,她现在还不是身份,皇太后之前几次邀请了这位幸运的姑娘去慈宁宫促膝长谈,看来还很投缘。 “我真没想到,你除了冒别人的名占便宜以外,还会画画。” 各色颜料陈列手外,大中小个态狼毫,荷叶莲花瓷笔洗,文房四宝皆具。借着爱凤差使开了服侍的众宫女,如意躲在寝室里。没有书台,就用案几,调色的器具找不齐,拿妆奁里的色盒,倒掉里面的胭脂水粉就可以代替,如意嘀嘀咕咕一边看着那雪歌千辛万苦盗出来的名画,细数那笔法风格,前所未有的专心致志,爱凤在一旁倚榻捧着盘青白蒲桃,又满意地伸出手掌看————她一夜的成果,纤纤十指涂满了彩光饱满的蔻红。 她说道:“真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在男人眼中,女子无才才是德。 “那你学弹琴唱歌做什么。”脑子里勾勒出临摹这名画的每一笔步骤,如意有空回了一句。 爱凤瞪她一眼,“不是我那个总直不起腰对人的爹苦苦要求,我爱凤会需要抛头露面卖艺么?你不知道,大家门户没人会看得起卖艺的女伶,谁会愿意明媒正娶让我过门当正妻。”着床榻边的文帐,捻起珠帘端详上面的粒粒拇指头大小的七彩玛瑙玉珠,爱凤粲然露出贝齿,似叹似赞地笑叹一下,姿态媚人,嗓音更添感性。 “你那奴样,我总想着若我爱凤是被官员们天天围着转的官妓,你才是低贱为生存卖艺的女伶,那该才是符合。” “当官妓不许脱籍嫁人,生下的后代还会永远是乐籍,”如意琢磨着怎么看那摊开在案几一端的名画有点熟悉感,须臾看两眼名画的所作\,默念一下,分了神还跟爱凤淡然说道:“爱凤姐你想嫁人,不会愿意一辈子当官妓的。” “那你不懂,”爱凤笑道,“明面上是禁止地方官妓脱籍从良,但那些官员富商们谁不是有办法,阳奉阴违动点手脚花点钱,教坊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扬眉抬眸,如意呆坐一会儿,放下笔。 “怎么,不画了。” “不是意挠头,只觉世事就是这般难料。她看着画卷右下角那显眼的地方印章东”二字。 很多年前,如意好像毁过那么一副,到底记不清了,她模糊只记得这个名字。 很快临摹好了画,如意满头大汗收拾好画具整理现场,爱凤过来瞥看一眼,眸中闪过异芒,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幅画。假的那一幅要给雪歌,雪歌拿着它可以去先骗着华嫔,华嫔现在是热锅上蚂蚁快跳脚了,就想着怎么拿由头治如意的罪,这个该可以拖得住她一时,到华嫔来闹事时候,雪歌再捧出真画也不迟,到那时刻怀瑞之该把雪歌的母亲救出了,如意为了保险,把两幅画卷都先交给苏嬷嬷。 102 变卦 这次原本按照传统,该由你们这些新晋宫娥在大殿筵^但皇太后大典在先,外国存图谋在后,本尚宫不能让你们出去丢南江国的脸面。” 尚乐宫大人花白的头\上插不上什么美丽的\钗了,掂量着自己一身云龙纹尚宫宫装,这位神色疲惫的老妇人让丽景轩众宫娥们好好听着。 “这次要亏欠你们这帮丫头。” 尚乐宫又特意注意了倪素素。 殿前歌舞这次为保万全,不再选择让新晋的宫娥们来表演,尚乐宫跟丽景轩里的女官姑姑决定选用资历老才艺纯熟的老班子宫娥,新晋的丫头们只得乖乖留在轩中,在各国使\们特别是那个北辰国使\离开以前,谁都不许私自离开轩中范围,更不论献艺演舞。尚乐宫大人得自皇太后的压力很大很重,原本该是举荐倪素素为那位蓝爱凤女伶伴舞,也是事前说好的安排,结果皇帝陛下安插个人进去,尚乐宫除了遵旨别无他想,仅可惜了那个原本欢欣雀跃的孩子。 倪素素神色不变,绾着的荷花髻上斜插碧玉细钗,流苏粼粼映人。 能在皇宫大殿高阁上一舞,是一个官妓甚至是一个宫娥是无上光荣,失去此次机会,不是单单一句可惜就说得清释得怀。尚乐宫看今年乐子筛选一直过来都是崎岖困难,好不容易选出些有资质的孩子,却马上给这些花苞打击,老天喜怒无常会捉弄世人,尚乐宫大人略略安慰过众人,让一些老宫娥多去开导新人,散了后还独自留下了倪素素。“止水丫头,也一起留下。”见一身素净的青容止水在门口磨蹭,以为止水她是担心自己的素素姐,尚乐宫清淡一笑,满怀欣慰点头,把青容止水也一并留下来谈话。 “尚乐宫大人,”止水原本还希冀以后半生在宫中依仗倪素素,倒实在没多想,在旁人眼中向来性子冷淡,她此番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眼中一抹忧虑的神色。“大人放心吧,您的安排,我们不敢质疑,也绝无存怨怼之心。” 尚乐宫一怔,后暗自一乐,慈祥地看着这届乐子中年龄最小,身姿如压雪粉梅一样的止水道:“你这丫头,我们二字说得顺口顺心。” “止水句句自心,素素姐品性上佳,是有目共睹的,止水相信,素素姐定会开导好姐妹们,不叫她们坏了头越忘了规矩。” 连倪素素听着,都微微动容,吃了一惊。 青容往常是她们包括桑熙在内地三人中最不显山露水地。倪素素与桑熙地光环过于耀眼。倒完全遮掩了止水原本地独特气质。往常桑熙总寻着法子闹一闹止水。止水生气一时。却总是事后就忘记地样子。帮着跟桑熙一起胡闹胡闹。博览群书性喜静地佳人。是否会心胸狭窄? 止水给倪素素暗使眼神。怎么不接话。你倪素素要倒下了。我止水不好控制局面啊。苏教坊地青容止水是个到底有多少能耐地新晋宫娥。自己还不是最了解清楚。做人最重要要量力而为! 原来止水误会了尚乐宫大人留下倪素素地用意。 一山不容二虎。止水以为尚乐宫大人身老心不衰。坐着尚宫一位还没有放掉手中权力地意思。老老虎要把山里进来地幼虎赶走以绝后患。 开怀笑出声来。见一脸糊涂犹疑地止水。尚乐宫招手把人招前几步距离来。才第一次好仔用心细看这个好丫头。 一旁倪素素回神过来嘴轻笑。还轻轻推止水一把。 “止水丫头,是精修哪一艺?” 止水第一次被这样问,好像过往都是桑熙和倪素素给别人关注着,她清闲得安宁好看书,此番尚乐宫一问,她一愣,其实紧张,犹记遵守礼节仪容。“回尚宫大人,止水不才,精修是书画两艺,学有斑驳,实在不值得尚宫大人关心查检。”她垂眸启唇看似淡幽平静地回话,厌恶及十分不习惯成为焦点,又求助般瞥一下站右侧的倪素素,她没倪素素的口才加桑熙那般的胡闹,不会说得天花乱坠又褒又叹地哄尚乐宫大人开心。 “原是把人留下,想听一下素素丫头的心想,若见素素丫头想不通的就随意开解一下,现在看来,是不需要本尚宫了。” 出去回厢房的时候,止水还是莫名其妙,见倪素素不说话,又觉奇怪,猜着头疼心寒,于是冷着脸。“素素姐,你早知道这趟无惊险,为何不给我暗示,知道你有打算讨好尚宫大人,止水就不会打扰留下了。” 这番连止水也让入了尚乐宫大人的眼,日后若尚乐宫在倪素素与止水间选择接班人,止水是最不愿意对上这位,今日真是败笔,止水只当倪素素再一次暗中打压她提醒她。 若不是尚乐宫遣了众人时候,抬头忽而\现倪素素眉间居然有浓重稠密哀色,止水哪里会犹 走。 “止水书画一绝,笔墨楚楚,更通晓文史,姐姐我也欣赏有加的,尚乐宫大人看中止水又何妨,你莫多心,姐姐断不是害你来着。”倪素素一番说辞,又笑又哄。“素素姐清楚止水不会争就是了,止水还小,还是喜欢大树乘凉,桑熙在时止水何样,现在还是,以后,仍然全以素素姐唯马\是瞻。”闷气生完了,青容她拿起一本墨香四溢的书,略思虑一下,仍旧这般说道。 倪素素从来不做无用功,止水拿着书看,心里却苦思。 “我总是赞止水你灵秀,像古时隐居竹林山间的可人儿,最懂留力。”眸中亮了亮,那个婷婷的湘中女子含笑垂下眼帘掸了改绣白荷的裙摆,姿势轻柔似触打云朵,锦裙摆动如浪,微露双脚的一双小巧精致竹花鞋,雅致柔媚。 青容止水却懵懂好像感觉出些什么异样。 新晋宫娥们的埋怨是小,见过资历深的宫娥们抚琴泛商流羽,泻徵鸣宫,于仙伦妙音中的精彩表演,原本还浮躁的她们顿感羞愧,自知不足,再不敢吐半句不满,唯望日后也能有这等本事,光楣门面。又见倪素素日日清闲悠然,有好事\四处打听顶替倪素素献艺位置的人,却只知是皇帝陛下亲自钦点,其他成谜,倪素素见众人乱猜测,觉得有意思,束手不干涉好笑地看了几天,还是不知好心还是故意地告诉了她们,那个被越传越神的顶替\,正是京都千叠楼“绻胭脂”,轩里人大觉错愕,心中五味打翻。 “啊啦,皇上钦点的人儿,我们莫怀疑才是,是真是假,才艺如何,殿前一舞不就见分晓。” 倪素素当着多人面儿上就这样说着,压着不能反驳的众宫娥们,此举此言倒符合尚乐宫大人的希望,懂事有领导力,不会糊涂脑热带头闹事。不久被选定的宫娥们商量到时选舞选乐,用衣用妆,无不庄重其事,端正态度,丽景轩气氛盎然。过不及几日,有人感觉腹痛难忍,这病症漫然传染开去,最后叫大半宫娥们都缠绵床榻,太医院御医诊治及时,\现是食物中毒,后面康复以后,宫娥们虽还四肢无力,精神憔悴,但养上一日就足够,最后断定,此事不会影响到时候的御前大典歌舞。 尚乐宫早注意丽景轩安全,但看还是闹出这种事情,大为震惊。 ………… ………… “稍显可惜了,啊啦。” 倪素素拍着掌,思前想后,轻柔似水地微笑,口气更温柔无比。 “也并无不妥,我留有后着就是了,目的,总需达到的。” ………… ………… “怎么会……”自背脊窜上一阵子凉意,青容止水一僵,不知用什么表情去看倪素素。“素素姐……你是北辰间谍?”无比艰涩加惊诧目呆地问道。 “哪里哪里,我确实是北辰人,但自幼就在南江成长,还没见过家乡风景呢。”眼角儿眯出一点点鬼魅旖旎,倪素素缓缓絮说,渐渐显现出一丝异色,自幼在湘教坊习舞至今,天赋绝伦,已经对尚乐宫一位垂手可得,这位生性阴毒八面玲珑的奇女子盈盈一笑,说道,“姐姐只告诉了止水你,你可记得保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的,桑熙有,倪素素也会有,止水。” 她轻轻一叹,几丝惆怅,那神情近似哀色,掩袖沉默半晌,她目光精利幽深眸含情,“如果没有争气进宫来,如果北辰使\没有踏进南江来,如果不是忽然收到了可能一辈子见不到的北辰命令,止水,你的素素姐也许会永远是南江皇宫里一位宫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钻研台上舞艺。” 倪素素就笑,她说,好可惜…… 不过半日,丽景轩里多位重要的宫娥姑姑暴毙,所有矛头直指向倪素素,震怒惊愕的人们在离宫娥居住厢房最近的一出水井下捞起了女子的尸体,看那熟悉的白兰花领口,看湿漉漉\髻上别着的双股排银钗,人们无言,却看不清那女尸的面目。 焚烧“倪素素那夜,青容止水麻木地站在一旁观看,片刻后,她幽幽的视线由烧得漆黑的尸体灰烬转移到渺茫无尽的夜空。 月牙如钩,蒙着一层猩红。 别胡思乱想,止水应素素姐,你一定要当上尚乐宫哦。 “原来最后只会剩下我。” 丽景轩的宫娥她们\现得太迟太晚了,最后尚乐宫大人完完全全把事情禀报向上,上头全然迁怒于送人进宫的湘教坊,同时还给了尚乐宫更大的压力,只得让才艺还显生涩的新晋宫娥代替了死去的人。 如意与爱凤两人,此时还未察觉一二。 103 动爻 糟了,改来改去这难得的华丽衣裳弄皱了,真难看。+7而卧,姿态疏懒的爱凤面有难色说着,拈着衣料子,挑起了细眉。“扔给宫女烫平吧。” “不行。”如意断然说道,伸手拿过了衣裳。 “为什么,”爱凤瞪眼提高八度音。“我可告诉你,我爱凤不会干这种粗活儿。” 如意缄默不语,低头做事。 重新修改过尺寸的舞衣锦带练缎,因为是自私做主,不敢让储绣房的人哪去看,也交不得殿里的宫女摆弄,如意拾遗补阙,摊开了衣裳,分部件上衣下裙彩带一样样整理,橡木柄的鎏金鉧金斗里面盛满红红的炭火,在衣裳上面游走,把细小的褶皱熨烫平整,如意都忙半日了,一边抚平面前上衣的对襟金红蝶纹直领,手心全是湿湿腻腻的汗。 实在没见过哪个民间平民姑娘不懂怎么烫衣服的,爱凤真是比娇生惯养的公主还难伺候,如意都是一个人做,摸着手边触感极佳流光溢彩的衣裳,这样忙前忙后的,到底在御前穿它的是谁啊。 品质脆弱的绒面丝绢帛缎小心处理,一并绣在衣上的宝石彩珠,要绕开,之后用调和好的混合液擦拭得一亮,叠起来又塞几颗香球进去熏染,大功告成。“烫好了,我放柜子里,近日不要再拿出来试穿,在那御前献艺之前都收好少碰。”惟恐爱凤一再贪恋着这套南江也少有的珍贵衣裳,如意轻声交代说道。“这衣裳可与你手边的珠帘妆奁里的金钗簪花不一样,要储绣房的绣女宫人们在御前献艺前重新再替我们缝绣一套是不可能。” 一番利落动作给爱凤注释为天生干这等活儿的,就叨讽如意是一个丫鬟命,爱凤果真从不会感激别人。 “不试就不试,我也腻了,日后我要穿的会比这精美贵重百倍千倍。”对镜子试看脸上的肌肤,爱凤如丝媚眼可以漾出水来,她很满意地说道,“很好,你这法子也算有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近来如意与爱凤沐浴都要用到花蜜香精,爱凤用提取自玫瑰的花蜜,浓郁馨香,如意想了想,只挑白檀香,无意随口告诉爱凤玫瑰花精油配合牛奶沐浴更佳,以为是教坊楼子里的秘方子,爱凤深以为然,天天让宫人送上一大盆,试了几天,一见效果更欣喜不已。 跟着心情也好,日子近了,爱凤摔坏的东西也渐渐少,对服侍她的宫人们多有好脸色。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慌慌张张跑进来个神色不安的宫女,爱凤连忙坐回去,一副端庄清雅状。“什么事,大吵大闹。 ”厌恶卑微地婢女在面前大呼小叫。她这一边沉下脸责备宫女。又维持形象不好太是掐着宫女地话。眼神像绵绵冰刀似地。 如意把衣裳捧着收入柜子里面。底下垫一层香香地干花与丝绸。期间瞥爱凤一眼。那目光。就告诉爱凤别破功了。 抚摸光滑雪白不少地手背。蓝采班地高傲女伶心里冷哼一声。矜持且自傲地不使正眼瞧人悲一样。只淡淡对宫女说道:“慢慢说吧。” 宫女咽下口唾沫。断断续续说着跟爱凤如意相关地消息。 “外面几个殿里传来地。说丽景轩地宫娥们似乎出事了。奴婢只是担心爱凤姑娘你……”宫女瑟缩一下。眼神飘忽。爱凤与如意可是接着在宫娥们后面献艺地。宫娥们出什么问题。爱凤可要尴尬地顶着。 忽闻丽景轩此番诡异惨状。爱凤听完这个噩耗。呆然一慌。天旋地转一时间。差点忘记了还有外人在。她就欲一脚踢掉脚边矮榻。回身指着如意地鼻子怒喊。 怎么会这样? 才不会是替丽景轩里的什么人可怜同情,爱凤瞬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处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些新晋宫娥有多少斤两,是什么份儿的角色,可比得上北辰使\的乐班队?” 没有可比性,毕竟现在还没人见过北辰国使\小老头带来的乐班子是什么实力,爱凤看一下淡定自若的苏嬷嬷,恨得牙痒痒的,可知道,书如意你是这届送进宫来的官妓乐子中最差劲的一个?所谓最差劲,该是指才色各种皆是倍不如人,反正那些宫人们聊起就是这样说,你别以为我爱凤什么都没听到。”遣走了所有无关宫人,她艳丽的容颜上凝一片难看的寒冰,咬一下小尾指涂满蔻红的指甲,盯着如意的脸。 “脸是平庸到丑,那些乐子比你貌美不会是稀罕事,但要是在才艺上那帮新晋宫娥真的如传闻一般都比你出色,那对上北辰的,”她不甘心地低头,“还有希望。” 毕竟如意是完全模仿出了爱凤琴艺歌喉的官妓,要是继续在才艺方面贬低如意,不就成了贬低爱 ,爱凤才不承认。 待进一步了解丽景轩的事故————不需故意打听,宫中墙后,奴才妃嫔口中耳边都传来了,真真假假流言漫天飞,掩饰都掩饰不住,说新晋宫娥倪素素不忿于自己被顶替,丧心病狂做出点恐怖事儿,谁想到了这个时候闹这出戏码来,怕最乐的该是那位北辰国使\。如意在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面系粉蓝轻纱的爱凤拔掉了花盆中的牡丹花的片片翠叶子。倪素素她我多少了解,不会是这种人,如意只这样跟苏嬷嬷说道。 苏嬷嬷让如意再混进北辰使\那儿,看一下那乐班子再做评定。 原想不妥,但爱凤说什么都不愿意代替如意去,如意只好硬头皮上,宫女装驾轻就熟穿上身,乘时而入,刚好使\们不在殿里,她见一帮乐人班子,问过知道,那北辰国使\带着的乐\艺人个个都是鼻子顶上天的主子,进南京皇宫以来从没有一次表演过,他们实在不了解。 “但我观察看,他们队子整齐,服饰道具乐器都是好几箱子的,那几个舞姬身段子实在厉害,一看就是像自出胎就练的,天天瞧他们中有人背着我们低头猛喝一种颜色很深的药水,闻着味儿就知道里面不少珍贵药材,北辰这次是有备而来,我们爱莫能助了。”几个如意相熟,可亲直率的舞姬这般向如意说道,有人给如意一个异国的祝福,安慰般拍拍如意的肩膀。“说来我们还是欣赏你们南江国的柔舞,很美丽,很飘逸,舞姬都像天上的人儿。” 如意感谢他们的善意,过日又闻尚乐宫已经在集中宫娥们进行加紧修炼,丽景轩外的侍卫多了轮班也勤了。 对于这位曾上自苏嬷嬷手中接过尚乐宫一位的老妇人,听苏嬷嬷几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如意只望这位大人的手段厉害巧妙一些吧。 不然事后掀起的轩然大波,会把整个南江国的各地教坊埋葬湮灭,南江艺人,何来自尊抬头示人。 鲜红色的宫灯挂满宫道两旁,平坦地砖上铺上猩红地毯,树木装饰上彩条无数,名目繁多的名花盆栽被移出,谁都不许穿戴黑白灰等阴暗不吉利色彩的衣物,礼节之隆重,仪制之繁复,宫女宫人鱼贯而出,捧着各种金银器皿彩布,苑囿行宫被装点得风光绮丽,极尽奢华。盛大筵席宴会前夜,如意与爱凤第一次全副武装,精致如画的妆容,被熏了几日散\迷人幽香的华丽繁复厚重的衣裳头饰,十指指甲被细心的宫女一只只修剪至拥有完美的弧度,蔻丹涂抹一层浅水粉色。 五十弦大瑟被擦拭一亮,瑟身描金镶玉,每一根丝线给技艺精湛的乐工徒手调整过,断不是走失半节真音,如意还得到一面造型独特的面具。 喝着滋润嗓子的甜茶,心灵手巧的小宫女在替她们两人绾\,缕缕乌\过手心,反绾拧旋还是双挂都熟稔,自朝云近香髻,回心髻,到飞仙凌云髻,不失耐心地一个个试,最后替爱凤定下了一个妩媚娇艳的结环凌虚斜髻,负责伴舞的如意则是稍稍变一下样式的飞天髻,鬓边贴垂下双环,环系着彩带,彩带仍由如意自己挑,她挑了一条暗刻花纹的,通体深黛蓝色,如年轻女子眉妩的轻扬嫣然。 额间的金色虞美人给特制的药水洗掉了,改贴了一朵镶金五瓣桃花状花钿,如意看着菱形铜镜里那个陌生的美人儿直摇头蹙眉,怎么都不习惯。爱凤哼一下,拿起宫女捧过来的锦盒上面陈列的其中一支凤凰金钗,耳上选中吊了一串红宝石坠子,还重新挑戴一对镶金缠丝玉镯子。 等夜深其他宫女们都退下去了,爱凤与如意故技重施,调换了一切妆扮,“你会绾\髻吗?”如意问完,意料之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她扶额片刻,认命地挽起袖子帮爱凤改了帮爱凤上装,之后,她们两人互相看着点出来不甚顺眼的细节地方,调整至看起来协调完美。 “明天……”半夜里幽静得吓人,宫灯寂寥人影单,如意与爱凤对视一眼,如意喃喃着,到底没什么把握,摸摸胸口。 “有什么好害怕紧张,”比如意年长几岁又是卖艺女伶,爱凤很快就淡定下来,打个呵欠摆出个不屑的表情,施施然摆袖而行,抛下如意独自去美美地睡一觉养颜。回寝室前回眸一顾,她眯眼掩嘴对如意问道,“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登台过?” 好吧,在这方面上,如意比不上爱凤。 “没上过台的雏子,警告你,可别坏了我的好事。”深吸一口气,自私的爱凤只有这一句。 104 巽失 门阙楼传来了清晨的晨钟声,敲打出南京皇宫最热火象,白日里使\们都给一一请出了招待外使的潮殿,被邀至笙簧鼓乐喧天的正大嘉明殿,彩衣的宫人穿梭来往似蚁,帝子王孙捧御筵,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楷风入,穿紫衣的宫人院子家,右手托着用黄色的竹龙布罩着的食盒,左手拿一条红罗绣的手巾,将食盒摆放在嘉明殿左右横列的巨大精致膳桌上。 像国君招待朝臣或异国使臣而设的筵席这种官席,官宴场面一般要列钟设鼓,钟鼓既设,一朝飨之,以音乐来增添庄严而和谐的气氛。只见两列编钟高架于殿前,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同音。筵席上八珍膳上单,六谷稻黍稷粱麦,六清水醴凉,六牲牛羊豕犬雁鱼此三六俱备,宫御膳不仅场面规模大,而且馔品种类多,此次御膳名目和奢侈程度都是空前的,足以让各国使\大开眼界,大饱口福。 老远就听到有使\爽朗的开怀笑声,洛国使\腆着大肚腩,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长长的棕色胡子在身前摆动。 “老夫今日有福了,出使一趟南江国,果真是幸事。”这位使\笑得脸上的肥肉挤到一起去,小鼻子小眼睛倒快被藏起来了。 海兴国使\也在一旁,点头。 “南江有此国力,实在叫人印象深刻,本使回去会一一禀报给君主。”海兴国使\很认真地说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廊下奏中和韶乐,正大嘉明殿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皇帝金龙大宴桌,左侧(地平上)面西座东摆皇后金龙宴桌,正大嘉明殿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头桌三桌,东边二桌三桌,另设陪宴若干桌。叙礼已毕,每两位面带微笑姿态恭顺的宫女领一位使\先到正大嘉明殿旁的侧殿等候开宴,虽然待了几个月,各国使\们还是对南江独有的榫卯结构抬梁式宫殿建筑感到惊艳,宽敞明亮的殿内,随处可见殿前的月台上摆有的铜鼎、铜龟、铜鹤,三层汉白玉台基下每个栏杆下有用来显示皇威的龙头,殿前的双龙戏珠御路石,其珠为吉祥如意珠。 光闪闪的贝阙珠宫,齐臻臻的碧瓦朱,宽绰绰的罗帏绣成与望之一眼成郁巍巍的画梁雕栋,南江大气之源由于此。 轻微难辨的嬉笑声自殿外传进来,有人好奇探头,只见两列披绚丽云肩,裙裾有如虹霓,全身饰以璎珞,冠饰华丽步摇的女子被老嬷嬷带领走过殿后,隐于饰金漆高门之内。 女子们身上装饰珊珊作响,偶一流盼,极富美态。 殿前青铜铸成的编钟,十九个钮钟,四十五个甬钟,外加一件大傅钟共六十五件大小不同的扁圆钟按照音调高低的次序排列起来悬挂在一个巨大的钟架上,有乐工用丁字形的木锤和长形的棒分别敲打铜钟,\出优美乐声,清脆明亮,悠扬动听。 筵席会于下午进行。先请各位使\大人在侧殿休息。侧殿地少监总管与女官尚宫笑道。恭谨地后退出殿。 “南江无谓地礼节太多。” 精昌国女使\摩娅带着她地随从后一步进侧殿。微卷地长\编着长长辫子曳与身后。摩娅穿大红宽袍。腰带镶嵌各色婴孩拳头大小地宝石。鞭子倒没有再带在身上。她觉得渴。殿里地宫女为她送上了以嵌玛瑙珊瑚地银杯所盛地清水。她只看一眼。拿起来一饮而尽。又摸几下银杯上凹凸不平地雕刻痕迹。很不甘心地样子。名为阿勒地男子站在她身后半尺。袍身天蓝。\轻轻披在身前。只有额前靠右一小撮以同色地绳带系住。那颗帝王绿玉珠仍旧在袖轴。换了亮银色穗子。”阿勒。还是我们精昌国好。对不?“摩娅执着地对他问道。男子回她几句。黑色地诡异刺青因为表情地变换而变幻。众使\里面。除了乌兰国地那位大师。就还有他们精昌两人最显眼。 那些戴着帷帽地宫娥经过侧殿。帽纱轻盈透明。似遮非遮。既华贵。又娇媚而从容。南江可人女儿地美丽风采就这样洋溢着。弥散着。 北辰国那个瘦小老头又在一边鼓吹自己带来地乐班子如何如何。其他人似笑非笑地神情。宫女为他们准备软垫子矮榻。填腹小点心和酒水清茶。有丽景轩地乐工穿着雨过天青色地长袍踞坐在殿里。为他们奏乐。纯正地南江宫商角徵羽五音乐。绵绵似江水静静流淌。又如微风佛面。让人心中安详欢喜。留白处意味悠然。引人遐想。 日近正午。和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映射在窗上琉璃。霎时折出粼粼七彩。如梦似幻。侧殿气氛为之一静谧。 暖光 懒洋洋的,凝眸看着擎在飞檐上的八角宫灯,看彩带,摆在朝宴桌上筵开玳瑁,七宝器黄金嵌就,炉列当年可有今日这种阵势规模,那些各国使\和皇帝皇后坐在殿前吃吃喝喝就够,苦的是为准备这次筵席担惊受怕整日的人。苏嬷嬷今日样子有点奇怪,只淡淡瞥如意一眼,冷淡地没有回答,如意只当嬷嬷看眼前盛宴回忆起过往曾经,触景伤情,就不再打扰,跟这爱凤坐着不说话,装着像个美丽的木偶,心里其实在琢磨今夜全部计划。侧耳倾听,又闻得外面一阵整齐的吸气声。 外面传来尚乐宫大人的声音,一如如意熟悉记忆中的三分严厉七分肃穆,声声句句,不外乎提醒宫娥们注意些什么,如意知道这些到时候要登台歌舞的宫娥中有一大些是与她同一批进宫的今年乐子,尚乐宫实在煞费苦心。 半刻后忽而一声奇异的响声钻入众人耳膜,透过窗户往外看起,宫中烟花。”只见皇宫的上空中捧出百丝灯,如神女新妆五彩明,有斩蛟动长剑,狂客吹箫过洞庭,却是有专门的宫人开始放宫廷烟花,七彩绚丽,璀璨壮观盛大至极。 又有总管女官进来,教导交代说道,爱凤她们二人只需坐在这里便好,到时会有人通告,筵席全程进程已经安排,第一声鼓声起就是外面的宫娥们出去,待大约数刻后,就是爱凤她们的时间。“第二声鼓声,你们记住,不过到时候你们不需慌张,有嬷嬷替你们带路开道。” 爱凤沉默片刻,启唇问道:“我的戏班子的人呢?” “蓝采班的人因为是男子,不便待在这儿,还有,因为是临时起意,慎重其事,蓝采班的原本表演给宫中尚乐宫大人带了乐工齐奏取代了,你别动什么心思,这筵席是什么仗势聪明的爱凤姑娘也该懂,除了爱凤你,蓝采班的其他人是没再有资格出现在筵席上。”总管女官笑道,盈盈一礼,吩咐宫女们尽力满足这房里两位的任何要求,回身又笑着对她们说道,“可能日后半生荣华具系于此一次,爱凤姑娘多思量,多注意,就无需奴婢我多嘴提点了。” 且过一阵儿时间,日光渐渐西斜下去,外面传着一阵喧嚣声,好像有人在哀求什么,如意心中一凛,听出是谁的声音,连忙一喊:“请你们放她进来,我是唤她帮拿东西来的。” 如意这样说了,外面侍卫宫女们商量一下,把人放进来了。 105 肘腋之患 你坐着,我出去见她。” 苏嬷嬷一反刚才的沉默,缓缓起身,深色的宫装把这位阴沉老妇人衬着越加沧桑,对如意说道。 来的人是诸福殿小宫女雪歌,估计是刚才在外面跟侍卫宫女请求进来时候弄皱了宫装,如意没看错,雪歌神色不太对劲,难道出了问题。一下子站起来拿起帷帽,如意正欲拖着这重得累人的\髻出去,见苏嬷嬷阻止这般说道,她想了想也是,从拢着的袖子里伸出涂满蔻丹的青葱十指小心摆弄着帷帽,又把它放下,俨然正色点头。“不知道雪歌来找我是否乃出什么事,那全拜托嬷嬷你了。” 一真一假两幅画卷是如意早交给苏嬷嬷,让嬷嬷交给雪歌,想来雪歌这次来,是那个华嫔又在刁难了,不知道怀瑞之的动作进行到哪儿。 苏嬷嬷冷淡地颔\,往房门走去,踏下三阶台阶跨出离开前,回头淡然吩咐。“你们趁现在,该怎么交换就怎么交换。” 如意与爱凤对视一眼,嬷嬷……”外面雪歌的声音听起来很惶惶然,有种令人深刻的感觉。“那画卷……”下面的如意没听到,嬷嬷关死了门,须臾轰一下,窗户又是烟花绽放,殿里谁人大声欢呼。 嗒嗒两声敲门,传来女官的嗓音。 “两位可还有任何需要,我们竭力为之去办。” 如意推爱凤一下,示意由她来回话,反正今夜表演爱凤才是主角,她如意不过是个小小伴舞的而已。爱凤横她一眼,半晌才傲然开口,措词和婉,完全是蒙一群无知用了,我只需要在点鼓前这段时间安静养心,请宫女姑姑们下面不要多进来打扰便好,顺便可以,请劳烦你们把我的大瑟捧来这里,爱凤感激不尽。”在说话期间,如意在旁霍然展袖,那瑰丽绝伦的长舞袖霎时翩如兰苕彩蝶,可慑得谁人的心魂。你干什么?爱凤小声啐一口,惟恐如意大动作弄起的风扬吹乱了她的\髻。 整理仪容,如意拿出了那面具戴到爱凤脸上,又试着戴戴自己脸上,对镜以指甲沾点桃红胭脂抹过唇形轮廓,以望画出跟爱凤下半脸相似的感觉。 那个苏嬷嬷提过来的四层特制妆奁,就放在如意左手边。 “来把原来那层妆卸下来。把脸洗一下。按我们说好地办。”如意递给爱凤一块湿巾。为了开始下笔描妆。以免弄脏了华贵舞衣。如意把它脱下了叠好。自己穿上准备好地一套素简旧宫装。绾了绾袖子。调好清水脂粉。眉笔搁置。如意盯着看爱凤地脸半天。裂齿轻松一笑。掩饰微微\抖地手指。 开始吧。 ………… ………… “如何是好。好紧张。” 袖带殷勤黄鸟度青枝。人间烟火正盛。年轻貌美地宫娥们在外卖呢。人多口杂一个个围在一起。时时询问身旁人自己妆容可妥地有。走来走去绞袖子帕子地有。娇容染清愁。虹裳霞帔在身。钿璎累累佩珊珊。“你说我们这样能行么?”新晋宫娥没信心。抓着老经验地宫娥前辈们怯怯地问道。不时从这安皋小殿可以窥看到正大嘉明殿上忙碌穿梭地人们。刚才经过侧殿旁地时候。她们何尝没有注意到侧殿里地各国使\们在。谁是谁心中地风景。未是可以说清楚明白地事情。只说若不是尚乐宫大人和众嬷嬷严厉督着。怕这群没见过此等大场面地丫头们都慌坏了。站在这里地少女们。额间地金色虞美人花印已经被擦去了。为了配合此次地一舞《霓裳》。她们整个额头延伸下鼻梁中央。都密密以金线辅助桃红大色画上如火燎地纹案。望之如戴上掩盖半边脸地面具。又似一层魅惑覆额纱罗。 接受尚乐宫大人长时间日夜不停的特殊修炼后,新晋宫娥们才艺是大大长进,顶替前段时间暴毙死去的人是应当没有问题了,谨慎起见尚乐宫大人还和储绣房的人紧急商榷一番,赶制新一批更华丽轻盈的舞装,负责替少女们上妆的宫女们也被要求做到尽善尽美,现这个覆额的妖魅妆容,已是多次劳心修改最后定下来的大成之品。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刚才给搀扶着进内里的两个人,你说哪一个是传闻中琴艺一绝的爱凤啊?” 或许为了舒缓紧张心情,有人转移话题,幽幽然提起此事,揪着身边人兴奋地嚷嚷。 原以为今日她们所穿所佩已经是极致,哪知看到踏着碎步被一众嬷嬷女官候着而进来的两位戴帷帽美人,她们才道说是痴心自大了。 是游云重锦啊,因其美丽多姿,绚烂如天上云霞而得名,至善至臻的珍贵游云重锦啊,听闻 天上彩云般的瑰丽华美之锦,南江国每年才得自全国)t仅数匹的,后宫中妃嫔们为了这每年的区区数匹而争破头在所不惜,在外面已经是一匹卖上天价也有价无市的珍品锦缎中的珍品,富丽典雅、质地坚实、花纹浑厚优美、色彩浓艳庄重,那两位穿着一整套游云重锦衣裳的美人而行走之间,仿佛有流光移转,羡煞了这群宫娥们她们恨不得上前去摸一摸,瞅着眼都红了。 至于为什么爱凤身边只出现了一位伴舞,而且衣着规模等制不分主次,跟爱凤是同一样的……她们心中诧异不已。 难不成是独舞。 绚丽刹那一现,空中烟花如梦,大正嘉明殿前殿后的宫柳依依穷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宫人脸色给这霎时一亮的璀璨光芒照耀得通红通红,捧酒的紫衣女官出来了,身后两列青黄宫装宫女,又有着轻甲带刀侍卫候殿,几位总管少监脚下起风,出入拭汗,筵席准备妥当,正主子们要先出来了。 啪一下关掉小殿大门不叫这帮宫娥们看得出神,一袭隆重深色云龙纹宫装的尚乐宫大人沉下脸,让所有少女们悻悻然端坐回去,保持仪态。 又是古怪的声音,如泣如诉,入耳不似烟花半空炸开的响声,有人望出唯一没有关上的窗户,见宫柳尽头,一个老嬷嬷与一个小宫女。 ………… ………… 瑞宁宫中,皇后娘娘站着,微微往两旁摊开手,让几个宫女服侍上装修饰。 “娘娘,选加哪款指套,”皇后一身云地宝相大孔雀重锦红上缥下,为戴龙凤珠翠冠、穿大袖衣,衣上加霞帔,\服抛家高髻上加龙凤饰,垂南海珍珠数串,衣绣有织金龙凤纹,康嬷嬷身后的宫女恭敬地呈上一锦盒,盒里陈列数样指套,镶嵌红玛瑙宝石玉珠的,镂雕琅的,垫着纯黛色缎子越加光影流动闪烁,光彩耀眼。随意挑了一副指套,给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往保养良好的双手尾指上套,皇后娘娘晃眼看到自己放到几上抄写至一半墨迹未干的《南华经》。 第四节人间世: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之,慎之,积伐而美\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顺也;故其杀\,逆也。 那个也“四字,皇后娘娘下笔顿时用力,墨汁肆意四溅,笔力几乎透纸,最后一笔划出长长,说不尽的诡异肃杀之气。 康嬷嬷顿\一拜,上前柔声禀报。“娘娘,銮仪卫带辇架已经在殿外。” 皇后娘娘她搓动尾指的指套,抬起来揉揉眼角,面容上细小的皱纹被上等脂粉轻轻掩过了,只留下平整红润的肌肤,这位在皇后凤座上坐了数十年的妇人目光穿过重重的彩色纱幕,不知道投向了哪里,沉默少许后,忽然展露出一丝愤怒森然神色。“筵席一切准备,备好了?” 是的,娘娘,康嬷嬷面有忧色,还是徐徐回答道。 知道实情的,只有康嬷嬷一个老奴。 “当日本宫召见苏筱颐,老奴你极力劝说,怎么听过全程本宫与那个暴人库故人的言谈以后,”皇后娘娘蓬松高髻上的凤冠垂珠互相击撞\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冷冷看着康嬷嬷,半晌之后忽然变脸说道:“你也觉得本宫是心肠阴毒之人?” “奴婢绝无此想。” “那老奴你是觉得,”皇后娘娘顿一下,眉间越加添上阴郁之色,拂走一众宫女太监,缓缓走出宽敞的前殿,一路宫灯熠熠,走出去马上就看到了空中稍纵即逝的美景。“本宫有多么地恨当年人,偏执得全无道理,本宫就是个痴癫疯妇吗?” 皓儿,我的儿,他总说我这个母后刚烈急躁,藏不住半分心思,那孩儿你可否帮母后一把,铲除母后心中刺? 康嬷嬷心头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却是颤栗不敢多言,只是欲言又止,低头垂看皇后娘娘的脚下,颓然好先瞬间又老了几岁,目光渐渐渗出点夷犹悲切味道来。 “谁最可怜,谁是最可怜,” 苏筱颐,你才是这南江皇宫中最可悲的存在,你这个被菊初南那个贱人骗了半辈子的可怜虫。 宫人伏地顿\在四围,皇后娘娘凛然登上凤辇倚軨而坐,舆上绣着金线的网缓缓放下。 106 负隅之争(上) 哧扑哧,鸟类张翅,暗暗遮天而翔,惊吓了几位胆子,烟火耀眼,却惊扰栖集於宫殿之庭树上的数百鹡鸰,不及喘气的宫人们偶有抬头,只见群鹡鸰行摇飞鸣,急难有情,情似有馀兮。 五月辛巳,奇树青葱恣卷舒,含英百花迎风,苏嬷嬷拢着袖子站在宫墙后面,腰杆比背后的宫柳还硬挺,这位阴沉的老妇人无言看着群鸟惊起,振翅徐徐飞过头顶上的碧空。 总管们挥着手嚷道说鹡鸰过空,吉兆吉兆,听着仍愣的宫女太监们急急放下手上的工作,看着鹡鸰越飞越远的影子和手小声喃喃,近似祈祷求福。 身边有人在说话,苏嬷嬷缓缓回头,见看小宫女雪歌蠕动嘴唇,目光闪烁,且悲怯且快急的神色。 “苏嬷嬷说胭脂她……”给了胭脂的画卷呢,画卷呢? “那蠢丫头来暴人库第一天就害死一个人,虽然她是无心的。” 忽而飞来这一句,雪歌瑟缩一下,看着苏嬷嬷脸上的狰狞疤痕,后怕地退后几步,轻轻地摇头,她不明白苏嬷嬷想对她表达些什么,她只知道苏嬷嬷阻止她见“绻胭脂”一面。“嬷嬷,求求你,雪歌只是要见一下胭脂歌快哭出来,抖了一下,赫然抬手。“她答应了雪歌的……” 就站在正大嘉明殿外殿不远处宫道上,杨柳如烟的柳絮轻柔浮动,带得苏嬷嬷素来没有声调高低起伏的话语似乎染了些许生气,侧转品之有浅幽意味起来。“那丫头漏夜画了一副,已经早早交给嬷嬷我保管,她原本分不了身,托我来把真假两幅画卷都交给你的。”一脸淡漠地说道,苏嬷嬷说画早在她手上,一直没有先交给雪歌而已。 雪歌会意过来,眸子霎时一亮,松下绷紧的神经几乎快站不稳了,声音压不住的喜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对不起,原来是这样,雪歌以为……”担惊受怕好一阵子的诸福殿小宫女脸一红,满是愧意抽着鼻子含羞低头,偷偷抹泪,怯怯地说着不敢抬\。 虽说知道要模仿画出一幅至少相像五成的名画不易,但连着几日收不到消息,雪歌心急如焚担忧左右,“太好了。”今日是华嫔给雪歌的最后通牒日期。 “你来找那蠢丫头之前其实满含怨气吧,以为那蠢丫头忘记了帮你。”冷淡的语气,阴沉的脸色,苏嬷嬷一针见血的话刺入雪歌心中,雪歌她脸色一瞬间变惨白,这时十几个穿着紫衣的女官匆匆往这边过来,她僵直身子将头垂得低低的,待那些女官们都走远了,又得片刻谈话的空间,她喉头似有刺般难受。 眼眶盈满泪光。瞧出苏嬷嬷此等言语是在责备于她。雪歌绞着帕子。片刻后脸上地歉疚之色更浓。再过半晌才敢颤着嗓子回话了————“对不起苏嬷嬷。雪歌这次实在……”“无表达歉意。你担忧怀疑猜测愤怒。都是人之常情。畜牲兄弟姐妹之间还会互相撕咬死斗。何况是万物之主地人。” 苏嬷嬷冷笑。好像在这位待在皇宫数十年地老人眼中。人比禽兽还差了点。 这位老妇人有多不喜被人欺瞒。性情有多阴冷古怪。如意清楚。雪歌不清楚。今日是很重要地日子。对于南京国来说是。对于爱凤如意雪歌几人也是。雪歌只觉想拔腿就逃。不敢直视苏嬷嬷那张可怕地脸。 “你记得那蠢丫头地心意就行了。” 雪歌颤颤地说道:“还须谢。谢苏嬷嬷。”她哪里敢现在问所谓画卷地事情。与把苏嬷嬷当亲人一般尊敬看待地如意不同。雪歌就像这皇宫中大部分人一样。深深地怕着这位在暴人库里一待就是数十年地老嬷嬷。 如意没机会知道。原来雪歌此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闯到安皋小殿求见。是因为苏嬷嬷事前压根没有把画卷交给雪歌。 今日盛大筵席的确刺激了苏嬷嬷,慢慢回想起了曾经遥远飘渺的过往,其实举办像这种皇宫官席,早在几日前,京都甚至是各地方早已经是红灯高挂,户户相庆鼎沸,各家门前燃点的鞭炮,让满皇城空中都飘满了大红色的纸屑与淡淡硫磺味,皇宫里的这夜筵席反而是最后压轴。记忆中的繁华于今日所见所闻重叠起来,在一个看似喧闹实际寂清的午后,所有保存的片段渐渐像深泡碱水的丝缎哑了光泽失去弹性一样软弱无力地平铺开,被霎时绽放的烟火,被鱼贯而出的宫女,被身穿重锦舞衣面描淡妆的如意那张脸,销声匿迹掩埋至虚无。 “谢我,你今日起该学会恨一个叫苏筱颐的死老 对,我不把画卷交给你。” 在雪歌\懵的眼神之下,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柳树阴影中的苏嬷嬷收起最后一丝无谓的缅怀,这样说道。 “画卷已经被我全毁。” ………… ………… 苏嬷嬷身后几尺以外,跟着爬出房里窗户追出来的如意,手中的眉笔掉到地上,她想了一会儿,慢慢弯腰,重新捡起眉笔,却已经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追出来的。 为了问苏嬷嬷描舞彩妆的某一她自己记不清的步骤,还是不放心想出来见一见雪歌,什么目的,都不重要,她的脸色跟雪歌的一样,死寂惨白,望着苏嬷嬷。 如意她不明白。 ………… ………… “帮谁?” 走在南江皇太子殿下居行的青宫外殿里,听到这一句,怀瑞之骤然止步。 跟在他身后的一位绛紫宫装的女官一怔,见他终于回应,暗自松口气,也裣衽跟着带笑停下脚步。 刚自皇太子殿下的书房出来,怀瑞之神色十分不对劲,甚至是算得上愤然,他看一眼那女官眯起眼,手中的纸扇在掌心敲打。 就在刚才,皇太子殿下特别恩准他这个伴读,今夜的殿前筵席……他不需到场。 “有熙儿在皇太子殿下身边,殿下又怎么可能没有日那个在诸福殿外自称雪歌小宫女的丫头,其实在睁眼说瞎话,撒大谎呢?” 一袭后宫高位女官装束的桑熙躬身束手,神态闲然,似乎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笑,被有心的皇太子殿下安排送送这位伴读大人,一路上就在不厌其烦不断地说话,她好话坏话,只为争取撬开怀瑞之的口。不意外他此时此刻的反应,她目光灼烁看着眼前得意少年,美目滴溜转,稍微恢复在丽景轩装乐子桑熙时候的甜美俏皮模样儿来,轻声笑着说道:“皇太子殿下的意思,伴读大人这般聪明的人,在书房里当是听得分明了,不必熙儿这个愚钝的奴婢多此一举再叨叨絮絮重复一遍,刚才一问,是奴婢大胆暗中好奇,想知道大人是欲为谁出手。” 熙儿她眸中精光一闪,笑得容光灿烂。 “是皇太子殿下借你这个漂亮女官的口,要探听微臣的心意么?”怀瑞之正色问道。 读大人无需操这个心,与皇太子殿下无关,是奴婢实在僭越了本分,想跟大人说几句话而已。” 轻轻地转个身环旋一圈,裙摆绽开如梦似幻,拎着一方紫色丝帕双手背在身后,熙儿她靠近他几步,不眨眼地盯着他看,旋即垂下了眼帘做个娇羞无限的姿态。“大人,觉得奴婢脸儿瞧着眼熟吗?” 怀瑞之侧过脸去轻轻一笑,稍停半晌后说道:“何止眼熟。”不就丽景轩里面某个乐子吗,皇太子殿下埋线真是深得令人费解难测。 “大人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心细如\,无怪皇太子殿下对大人称赞有加。” 怀瑞之忽而若有所悟,看她一眼,蹙眉唰地打开纸扇,走几步,俊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果真最后还是皇太子的意思。 “在一直追问,看来你的确很好奇,那熙儿女官你说说,本公子该帮谁,又该不帮谁?”他的笑意入不到眼底,“这下可是到本公子很是好奇,万望漂亮可人的熙儿女官给我一个回答才好,莫教我为此辗转反侧。” 状似无辜地微微睁大一下美目,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接受了跟这位伴读大人斗嘴不是件好事情的事实,女官熙儿低头轻笑,脸上掩着丝帕,动作娇媚。“真要奴婢来说吗,可能奴婢说的话,未必入得大人的耳。” “洗耳恭听,本公子从不怠慢美人。”他笑着说道,“特别是……别有居心的美人。” “大人也知道,我们皇太子殿下是南江一等一的孝子,”嗔怪地向他横过去一眼,熙儿暗自斟酌,甜甜一笑就说道:“那奴婢斗胆,说一下奴婢的见解如何?”那回眸间露出风情,即使不当乐子当女官,她熙儿也是最有迷惑男人之魅力的南江宫廷女官,最重要的是她的年纪不过豆蔻,后宫色衰的众妃嫔都可能要于她颜前落得黯然逊色————只要再给她几年时间。 “就大人而言,那要看这选择中的哪一位佳人,才是伴读大人最在乎的,皇太子殿下既然选助瑞宁宫千岁娘娘一臂之力……” 107 负隅之争(中) 然转过来看人,端坐在那儿的爱凤不搭话,眼梢微向角一撇弯成个讽刺意味的弧度,即便是如此,盛装之下的她仍犹美得不可方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让我做什么?” 她显然很意外。 “你让我喊人来,让她们往这里送文房四宝,作画要用的铅粉颜料?”她打量一下如意,“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想做什么,我们是在上妆,不是在画画。” 从雕花窗户爬回来的如意摘掉帷帽,再次脱去那华丽贵重的游云重锦舞衣,挽着袖子,转过脸来,让爱凤下一跳————“我没时间跟你解释,我要重新画一副。”夕阳西斜,慢慢隐没于西山,景致如画,透过窗映入的光柔柔淡淡,昏黄暗淡一片,拂在手臂脸颊的悠扬微风忽而让人好像有了冬冰一般凝固躯干里血液的感觉,掀起帷帽的如意,红唇细眉,面上是画至一半的妖妆魅颜。 爱凤心里有些嘀咕,一贯地高傲扬起头,啧啧笑道:“什么,我以为我听到了什么,重新画一副,画什么玩意儿,你是说那个什么名画,你要再临摹一幅?”如意的沉默演变成为了默认,真是荒唐极了,爱凤她移着视线瞄两眼房门处,侧耳听一下,抿着唇回眸,压低了的嗓音比往常娇柔撩人,话里的意味却不太是能听的。“书如意,你这个脑子忽然傻掉的笨家伙,现在绝对没有这个时间机会给你花点闲情弄墨描画,你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过不然那个你坏我好事的。” 如意撇过头,在房里踱步,没走两下,停下来,扭脸就往房门方向喊————模仿\爱凤的嗓子。“门外有人吗?”不一会儿,就交代完毕让外面的宫女们送东西,在爱凤快要吃人似的目光下,如意戴上帷帽坐回去,舞衣却是没时间再穿回去,跟宫女们解释说她这个伴舞要热身,大概这些与乐子不同的宫女也不太懂得这些,不会有疑问————有人揪住她的帷帽垂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要画什么我不管,先给我上完完整的妆。”心下甚为疑怪,但一向为自己盘算着想的爱凤以齿咬唇,唇角开始像两边轻扬,此时的笑多几分咬牙切齿。 “你要怎么死,我哪里要阻止你。” 如意一僵,谨慎地垂下眼睫,沉默造就的静谧叫人压抑,脸上平静如死灰。 ………… …………正大嘉明殿侧殿,摩娅喝几口广口酒樽里面的葡萄酒,一僵有几分熏熏然醉了,她回头看殿里某角落,那个身影,修长且模糊,修长的是他在她心目中,模糊的是他从来表达的意思意向。 一把将\甩到脑后。拍着自己地脸蛋。摩娅她拔开人群。走到他身边。张开手就欲抱他。“阿勒……”她低声抱怨着。委屈不忿地模样。“南江到底有什么好地……” 他接过她手中地酒樽。她却拿起他身前地\丝开始切切撕咬。好像要认清了记住了他地味道。动作私密亲昵。 她猛然抬头。凑到他脸前。说道:“你脸上地纹案真漂亮。把你勾勒得像我们精昌国最美丽地男人……我不允许你擦掉。”长长地眼睫投下阴影。她又阴险地一笑。扒在他身上。一口咬掉他几根也擦不掉。我给你地方子里面有几味我故意添加进去了。好东西。你一辈子都擦不掉……” 阿勒若有所动。低头看她。袖轴上地帝王绿玉珠轻轻擦过她地脸颊。他修长地指盖住她快灼烧地双眼。 “阿勒……”她呢喃。 “你没醉。” 今日第一次,他跟她说话,第一句,含着淡如草地上清风一般的气息,依旧是精昌国语言,低哑磁性的嗓音听着像一在她耳边说道,然后让她在这\歌里迷醉,变成她们精昌国中最为人唾弃的失爱\。 摩娅一怔,旋即冷哼一声,挨着男子,垂下的目光幽幽。当然有千般方法,找到洗掉这刺青的东西,随便你,反正我不过是出口气。”她醉眼朦胧看殿里谈笑晏晏的各国使\,看那些走来走去的南江官员与宫中宫女太监,看着看着,眸中就渗出点阴寒味道。 “要让精昌里面的女人们知道我摩娅跟你耍这种小脾气小游戏,怕她们都会笑着说我摩娅丢掉了鞭子,磨钝了爪牙。”她横他一眼,“你敢乱说……我杀了你,把你的头颅砍下来,挂在我休息的寝室。”跟那些狮头狐头摆放在一起,炫耀威吓。 充满异国女子独有风情的精昌国女使\妖魅的笑里渗着毒,霎时迷住了殿里很多人,更多人痴痴看了一会儿,浮想联翩突然开始羡慕嫉妒起那个精昌国随从。 夺回酒樽,浅酌几口,身上几串各色珍贵宝石串成的项链手链作响,依偎着他,她笑着说道:“进南京皇宫来,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 从。” 阿卜杜勒阿勒夫,拥有一半南江血统的精昌男人。 “南江的女人有我们精昌女人的美丽?”一边骄傲地展示着自己身段,摩娅她观察半晌那些宫女们,嗤地一笑,不屑地回头说道,“这些软得没灵性韧性的南江女人。” 至时,由皇宫总管引导众位自侧殿走到正大嘉明殿外,鼓乐齐奏,烟火夺目,内里各色宫灯熌灼,皆系纱绫扎成,殿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精致如微处,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丽风流。只见南江皇帝已即御座,那位盛典的主角南江皇太后也在席上,凤冠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的皇后娘娘同在。各国使\入门,亦用鼓乐,乐止,再拜行礼,一一入席,不为话下。 天昏昏近夜,残月悄然升。 看此殿内外如此豪华,又忆数月所见所谓,默默叹息南江朝廷及皇族其奢华过费,摩娅终是放开阿勒,小声说道。 “好吧,我满意,这下子协议达成,我可以放你走。”说着只有她与他才懂得的话语,最后了她瞪看他久久,还倏忽一下子用尖尖的指甲刮伤他的手背,给他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好像还恨恨不能释怀的样子。“你走得远远的,我等着今晚看你的南江怎么出丑。”看北辰国那个趾高气扬的瘦小老头儿入席,还不收敛着在南江皇帝的面上对着为难的宫女嚷嚷不满之处,挑三拣四,那个无辜的宫女都快哭了。 诸灯上下争辉,各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桂楫兰,身为随从无可登席的阿勒他也看一眼北辰国的使\,目光静静,脸色如灯火般,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 ………… 南江百官汇集,荐推蓝采班这个民间戏班子的官员包括京都府尹徐大人也有幸列席在内,此时看这排场盛大,称赏一番,沾沾自傲,深以为在他国面前风光,举杯畅饮,开怀不已。“圣恩在上,老夫这辈子做最对的事情,就是这个了,哈哈。” 又有官员在席上问道:“且说是那北辰使\也欲在殿前带个乐班向我们的皇太后献艺,你说他北辰是何等用心?” “何等用心,自是险恶,各国使\来贺,北辰眼红不过,来讨嫌的。”有爱国的官员冷笑不止,瞥看那北辰小老头,鄙夷眼神。 “北辰常自称是什么健舞我们南江人才凋零,剽窃他们北辰的所谓舞蹈艺术,可笑可笑,天下人谁不知北辰是在如何出身的国家,在大草原上拿根木棒追着牛羊跑的先祖,好还称什么文化什么底蕴,”官员啐声说道,但不敢叫那位北辰使\听到,故以酒杯掩口,在席下偷着讽刺。“在我们南江地上撒野,待会儿出丑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北辰听闻先祖几个没出息的皇子内斗不止,看来传闻不假,不然如何能派出这个没头脑的使\。”这帮官员却是不知道近日时候,在后宫丽景轩中\生的宫娥暴毙事件,兀自在嘲笑他人。 皇帝升座以后,任何官员都不得出声、谈笑、指指点点、东张西望。这夜筵席开始,乐声动听,更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阿勒这个精昌国随从给专门的侍卫带路请绕从回廊慢慢走出大殿,经过时候,就见几十个盛装妆容艳美的宫娥们手执绫带,脚踏金铃,正专心致志,拱听分明,听一个穿着云龙纹宫装的老妇人的仔细叮嘱。 “不许东张西望!”有惊鸿一瞥看到阿勒身姿的宫娥红着脸偷看,给尚乐宫大人一声喝,才缩着脖子收回神魂儿。 “乐工们,可准备妥当?”尚乐宫大人最后问过一遍负责奏乐的乐工乐师。“尚乐宫大人放心。”十几个穿着蓝葱间色长袍的乐师正色对答。尚乐宫大人不放心,让丽景轩的姑姑看紧了这帮心情紧张的宫娥们,迈步去到那殿一侧,严厉地对负责敲奏编钟的乐工们问道:“你们几个可当心,待会儿万不能出错。” 这套编钟演奏时应由三位乐工,执丁字形木槌,分别敲击中层三组编钟奏出乐曲的主旋律,另有几名乐工,执大木棒撞击下层的低音甬钟,作为和声,宫娥们的舞蹈表演,缺不得这编钟乐声。执丁字形木槌的老乐工很爽快地答应了,另外几位也表示尽力做到完美。尚乐宫大人借过木槌,试着敲一下,从高到低,高音区清脆,明亮,悠扬;低音区浑厚,深沉,气势磅礴,一一无差,乐声正宗纯和。 “好了,本尚宫训练你们,备了这些日子,该是表现成果时刻。”乐音渐佳,一群美丽宫娥轻步徊舞,歌舞自如,笑颊粲然。 108 负隅之争(下) 绵清乐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这富丽堂皇的正大嘉明大+灯太盛,灼灼闪烁,反而把周围照出一片苍苍茫茫无所依的错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喜欢该书,请到秀阅读最新章节·往禁闭着殿门的主厅的砖红通道两侧,两排卫士纵向一字排开,昏昏渲染开的迷离红登光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头盔\出亮晶晶的光泽,一个个仿佛化身火神祝融。 透过彩幔龙幡,大殿侧旁檐下横向站着一队神色紧张的侍从,他们瞪着大大的眼睛,懒懒地注视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盛典,风悄悄地鼓动着他们轻盈的锦质宫装,于是随夜风而瑟瑟抖动如翼的宽大衣袖,添成为了此时笙歌曼舞的盛典中多一丝一线动感美态。突然地,身后的门被拉开,两侧的侍从傻了一下子,像是遭到了些许不乐意遇上的惊喜,侧过头细细看,又百无聊赖地耸拉着垂下了眼帘。 无趣,不过是个跑出小殿来的小宫女。 “……”小心瑟缩着双肩,一般宫女打扮,这个卫士侍从们眼中的“小宫女”双手护在身前,好像拥着件长长的物品,就这样缓缓迈开小碎步,小意地走过众人视线范围中。 如意甚至打散了原本绾好的高髻,她素净着脸,抱着凭记忆强迫重新再一次画好出来的画卷,伸腿跨出门槛时候迟疑了一下而已,她双眸私如寒星亮得出奇,见侍从们没有异动,继而果断地走出房门,低头走在穷尽没有边际似的宫道。 那厢在小殿里的爱凤眉头紧锁,手中握着一只碧玉镯子神经质般地抓弄着,正大嘉明殿前传来一阵急促点鼓声,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她犹豫一会起身,戴起面纱,偷倚着窗户往外望,飞翘的屋檐笔直的屋梁阻挡了大部分的景致,见不到大殿内的场景,只闻乐声乍起,阵阵不绝,那里帐舞龙蟠灯火旺盛。 撑着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余光瞥看罢那整齐叠好放置一边的舞衣后,爱凤突然低声喃喃。 “一支舞需要多少时间?第二声鼓……”到底想不通如意葫芦里卖什么药,爱凤坐回去一会,思前想后,一脚踢翻了如意那个四层妆奁,把它踢入了房间无人能\现的阴暗角落里,“你若没归来,休怪我爱凤无情!” 一行宫人匆匆地穿行于后宫长长的走廊里,向被乐声笑声笼罩中的正大嘉明殿疾行,如意逆道而行,如混进静水里的一尾游鱼。 呕哑嘈杂的乐音入不了她的耳,满心满心地知想着苏嬷嬷的话,一句句,欲滴穿石头的执着顽固,嬷嬷,我不服。 苏嬷嬷说,是你们一直当局不出来看不清。 “一心解决眼前问题。越走越偏。最大不过是你们低估了皇后。低估了华嫔。无论小宫女雪歌是继续隐瞒下去。陷害于你。还是雪歌受不住。跟你坦白然后联合。你们都是一个下场。或许在你这个蠢丫头捧着画卷往诸福殿跑地时候。就有一群侍卫太监隐在暗处。只等着跳出来地最佳时机。从小宫女一开始把画卷偷出来交到你手上时候。就是错。一错再错。嬷嬷我提醒过你地。这个在宫中很重要。小宫女雪歌有弱点。她地弱点就是被拿来要挟地亲人。然后你。蠢丫头你也有了弱点。你地弱点就是你怜悯这个小宫女雪歌。顺着形势走。你们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要被堵着口。绑着手脚。永远消失在这皇宫中。 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开始就不说。事到如今。现在…… 快点快点。上膳时刻。你们快点手脚!穿着紫衣地宫女双手捧着金银器具盛地佳肴珍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往这边迈着优雅有效率地步伐。有深紫色宫装纹着云龙纹地老女官姑姑在一旁催。如意她没做声。低头施礼。默默等着一队经过身边地宫人走远。那些宫人端东西走着不忘窃窃私议。大殿传出来渐入臻境地丝竹乐声怎么也掩盖不住。仍让这些话儿地只字片语幽幽漂荡地空气中。潜入站在宫道上地人之耳中。 华嫔娘娘怎么没到大殿? 哦。锺辰殿地人来报过了。原来是称病了……称病了……病得真是时候。 肃立在宫殿外门前的巨大石狮子突凸双目,如有威仪,更似忿忿。如意失神听着传进耳边的对话,差点撞上了这石狮子,她扭脚踉跄几下,画卷一下子自怀里跳出来留落滚到地上,一圈一圈,缓缓摊开,好一幅南江河图,画卷上淡淡几笔,滔滔河中千帆竞\,百舸争流,冷冽中透出欣欣向荣,不过是最简单的水墨画,黑白二色点缀出南江不可一世般气势的丰润繁荣,百船朝一个方向,是岸还是更遥远美丽的彼方,留白之 怦然心动,望之如痴久久不能平复。 宫道之上,一时陷入死寂。 灯红翠阶绿,笙簧盈耳,多彩绮罗乍然失常色金翠无精,嘉肴既忘御酒亦常停,是这幅暗暧晦螟的画展开如有突兀,却看之挪不开视线,好似这天地妖娆千般颜色,比不过这点点洒洒的寥寥几笔墨迹。“于江南顺流下南江,千里,旌旗蔽空,横槊赋诗,一叶兰舟,便凭急浆凌波去。”字瑜东。 须臾后醒神过来,有人顿时疑窦乍生,正欲把人喊住,询问眼前这个小宫女装扮的丫头此画卷的来历,哪知道变生肘腋,而大殿传出来一阵巨响,锵锵刺耳,吓得寒毛直立,有宫女一慌就打潵了手中的银器金碟,捂着双耳尖声叫! “大殿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诚惶诚恐,三魂走失一半的宫人侍卫们大受惊吓,哗啦啦一片,乱了阵脚,女官姑姑们怎么喊都喊不住,谁撞谁身上,谁又踩谁的脚背了。正大嘉明殿里是\生什么了,是因某事触怒了殿里的南江皇帝,陛下龙颜大怒?还是里面有哪位于殿前失态,做出这般大的声响?难道,岂非是北辰胆敢在这种场合时间派出了刺客……?!就欲知道正大嘉明殿里\生何事,没人再想起来刚才惊鸿一瞥的画卷,与捧着画卷的可疑宫女,人都瞪大眼乱猜,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慌了心神。 “天啊,宫娥们起舞不到一会儿,这见鬼的大编钟从架子上掉下来了!还压伤了一个乐师!” 大殿溅血,乍闻此事,多少人都抽一口冷气,脸色红转青青转白瞠目结舌之间,更不会留心去注意如意她背过去扒一下地拾回画卷,离开匆匆的纤瘦背影。 大红宫灯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这混乱场面,大殿外面的宫人们乱了,殿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安静异常的殿前,只有隐约那位被掉下来的大编钟砸伤的乐师浅浅低低的哀号,以及围成圈抱在台上无措惊惶的宫娥们,整齐的贝齿因害怕\抖碰撞在一起的喀喀声。 令人胆寒的场景。 “……带下去。”南江老皇帝没有看向带丹里的任何一位,淡淡地抬\望向殿前台上空白的地方,微阖双目,又半晌微微侧颈,看身边端坐如初的皇太子,用淡而黯稀的目光。 …………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殿外刹那间绷紧神经的侍卫们把大刀摆在身前,用凶狠如狼一般的眼神看四周,大喊:“谁都不许乱!心口不静\全闭嘴。” 匆匆急急梳起来的\髻松开一些,几缕\拂过她的脸颊,如意气喘嘘嘘,惶然回眸,看一眼身后的乱局。 大殿出什么事,第二声鼓,第二声鼓号没有响起。 她回眸一顾,此时皎月映夜,夜间微微清亮照着那张容颜上的一双大而黑的眸子,显得愈\清澈无尘,绝然拂袖快步走,各声细碎如阴魂驱不散,她寻着宫道灯火,扬起裙摆疾往阑珊深处。 “什么人在殿前乱走?!站住!” 我不选!我不要为了自保……而牺牲别人! 听见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她咬紧唇,回身一缩闪,宫道四达八通,那厢人在跟着她的身后,她却往另一条路折返到他们的身后————再次经过正大嘉明殿门前,里面竟然重新有了一些乐器演奏的声响,听那粗狂嘹亮的歌声,莫不是北辰国所谓的乐班子接替刚才失败的舞蹈,开始表演起来?微微掩阖的殿门流出灿烂金黄的灯光,有人在里面中央台上,模糊且快速摆动的身影,是谁张狂轻蔑意味的笑声,好像在狠狠抽打着南江国一国的脸面。 你想不通,或许真正能出手的不会是瑞宁宫那一位,隐藏在暗中的人既得皇后乐正氏一派支持,即使把你这个丫头铲除,也有资本承受那位皇帝无论多大的雷霆之怒,你生你死,全凭那一位所控,所谓皇帝的庇护,所谓皇太子殿下的侧妃,谁会论你的情愿是否,而那个被硬塞入手的本人同时未必在乎要你……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是会在乎皇帝的态度,可你可懂,你一直忽略了谁,蠢丫头? 黑暗中忽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把惶急奔走中的她一把扯入暗处。 “呜呜!” 如意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慌地拼命挣扎,嘶声低喊。 “是我。”这嗓音……她认得! 109 未了 前,苏嬷嬷与皇后娘娘一番面谈,“苏嬷嬷,既然是免了你暴人库里的身份,跟咱家走吧,瑞宁宫主子欲召见你一次当时如意与爱凤都不在身边,苏嬷嬷见到瑞宁宫皇后派出来的人,挑好的时机与诡异用心,苏嬷嬷不知道,原来那位皇后娘娘还会用这种阴谋诡计――――谁都以为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时而偏执过狂的妇人。 瑞宁宫是南江皇后居住的行宫,在苏嬷嬷认识这位皇后娘娘时候,皇后还未是瑞宁宫的主人。 当年的乐正贵妃,如今看起来,一切当好。 站在阴冷大殿之上,等着榻上的皇后摆手遣散了众宫人,只留下身边一位康嬷嬷,苏嬷嬷时隔几十年重新面对面看这位皇后娘娘,目光飘过皇后花白的发,稍显憔悴黯淡的面色,再见皇后娘娘她斜倚在香榻上,一手抓着的居然是凤印,苏嬷嬷几分了悟,脸上巨大的疤痕不经意骇人地跳了一跳。 “苏筱颐。” 不意外皇后记得苏嬷嬷的名字,当年宫中要记住一位风光无限的尚乐宫大人名字不是难事,何况苏嬷嬷跟菊初南这位菊妃以及念殿的主人走得如此近。 “你培养的好丫头,似乎要被指为本宫皇儿的侧妃了,日后这个丫头就会日日来碍着本宫的眼意吗?” 皇后娘娘僵硬的语气,坐在榻上,手扶着边儿,养尊处优多年的贵人姿态。 看来皇后娘娘今召见苏嬷嬷不为叙旧,却乃是兴师问罪的,苏嬷嬷不回答,却继续瞟着皇后娘娘的一双手――――一只紧紧握着凤印,似乎是下意识,长长的指套刮在凤印旁,上面的滴血玛瑙闪烁着阴寒渗人的光泽,很多年前这位乐正贵妃也爱佩戴指套,苏嬷嬷还记得一次御花园宴会,这位妒火中烧的贵妃娘娘还试图隐秘地用指套刮花了妃的脸,可惜给菊初南发现破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另一只手,搭在软榻一侧,手心空荡荡。 苏嬷嬷直视皇后,“听闻皇后娘娘你信佛多年了,但今日一看,果真宫深处,什么谣言都能滋生。” 皇后神情一僵。发髻上大凤冠烁烁。双目旋即喷出怒火。苏嬷嬷只挑皇后痛处戳。若不是当年事。皇后以其性情。何以会信佛。若不是千叠楼今年送进来地死丫头。皇后又何以白白毁了十几年地安宁平静皇后慢慢握紧了手。原本该待在手心地佛家持珠。早就没有影踪。瑞宁宫仍旧摆着地佛龛和香烛成为一种尴尬地存在。隐隐在提醒着什么。宣告着什么。 “你被本宫扔到暴人库待了多久。本宫就信佛了多久。既然你这个老奴都能从暴人库出来了。本宫弃佛忘道。也是容易不过之事。”皇后她反唇讥之。“早在几年前。宫中有人提议撤去暴人库这无谓地地方。犯罪地奴才直接杖打至死或在扔到牢里即可了。是本宫没有同意。继续留下你这个老奴地性命。苏筱颐。卑微地人要学会感激。” 假如今日皇后地为了说这种事情而下召见。想来已经没有必要说下去。苏嬷嬷冷淡漠然地态度激得皇后娘娘怒极反笑。 “本宫不过是可怜你。苏筱颐。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地可怜虫。” 好像能够打击到当年三人其中一人是令人愉快地。皇后娘娘说着顿一下。幽然侧首瞥看身边地康嬷嬷。见康嬷嬷垂手缄默。皇后又复看殿前地苏嬷嬷。瞧着那横贯整张脸地疤痕。仿佛忆起犹有焦糊味地残砾黑木。当年大火中面目全非地尸体。 “当年本宫拉拢过姓菊地贱人。你们几个不是闹过一阵子反目成仇吗。本宫抓住机会。想过欲把那个贱人拉到自己阵营中。好对付一个人无依靠地妃。至于你。一个小小地尚乐宫。本宫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终于入正题了。皇后瞧着空旷昏暗地大殿周围。知道除了现在在殿上几个人。根本不会再有人能倾听这边地动静。可她还是固执地以为。以为有什么鬼神。当年地冤魂。都聚集潜伏在这里。等着耻笑她侮辱于她。皇后娘娘微微压低了声音。更显阴森诡谲。 “你们全部怪本宫,全一味责怪本宫……” 她忽而笑了起来。 “全瞎了眼,呵呵。”一旁忐忑不安地听着的康嬷嬷也不由地惊诧色变,瞎了眼,瞎了眼,倘大的前殿不断回荡着这含恨一句一声,如泣如诉,恍若皇后在泣血诉说十几年得到的不公与愤然。 苏嬷嬷冷眼看皇后失态,皇后娘娘口中所谓你们,到底全心全意在乎的,不过的那个寡情薄幸的南江皇帝一人,那个男人才是造成一切悲剧的凶手,苏嬷嬷却不会同情皇后― “若皇后你要找人诉苦的话,找错人了,慈宁宫的皇f护着自己儿子,所谓你的夫君,而没空聆听你的满腹委屈,皇后你也不需要纡尊降贵,随便找个暴人库出来的老奴才来吐苦水,苏筱颐未必奉陪。” 心口又开始剧烈绞痛,皇后扭曲了面孔,狠狠地挡开一旁关心忙递上茶盏国哀的康老奴,猛力槌榻起身对苏嬷嬷说道:可是在可怜本宫?!” “皇后母仪天下,坐于凤座,为南江女子犹羡不已,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老奴我这等微贱之人,皇后又何须区区老奴来牵挂可怜。” 荧荧烛火跳脱摇曳,大殿顿时阴暗如九幽地狱,皇后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中混沌迷茫,多年的悲苦冤屈,如同出柙猛兽一般,再也关不住。 “不是本宫,不是本宫!” 撕心裂肺地,她喊了一声,在这午后寂静的殿中,简直要让人颤栗生出冷战。 “那场大火你们都怪本宫,你们这些没良心瞎了眼的人,可知道,害死妃的,从不是本宫……” ………… ………… 皇后娘娘她苦苦背了十几年的黑锅? “不是皇后你,还会是谁?” 浮生梦,像春水一流,乐历年间,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日子,在京都皇城那个方方正正,外墙涂着一层火红色,看上去金碧辉煌的巨大建筑内,一间宫殿之中,一位面相凄苦,倚着榻手抓凤印的老妇人,或许很多年前那些晦涩难辨的秘辛发生以前,她豆蔻年华进宫艳压全宫,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彷徨无措间,更被别人所利用,在坐上皇后之高位同时,永远被很多人深深地怨恨着诅咒着。 谁未曾天真无邪,满怀对未来的殷殷期盼。 “是皇太后?” 苏嬷嬷沉吟忖度着,突然想起,真正有动机,有手段的,却是还有很多人。 “抑或皇上?” 剥开光鲜靓丽的外壳,每个人都可以去怀疑猜忌,更不排除是皇后自己在故弄玄虚,苏嬷嬷要听皇后自圆其说,当年事情发生在弹指之间,根本如今回望之全是混乱,揉滚在一起的线团从何寻头。见此景,殿前一直沉默的康嬷嬷压低嗓溢出一声老叹,忧虑而哀悯,仿佛理解可想象了,自己可怜的主子在这宫中鬼魅横行,人人各存心思的诡谲境地,为何情愿守着佛经过度日如年的日子。 苏嬷嬷怀中揣着一个疑问,回去面对如意写满担忧的面容,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般相似的感觉。 ………… ………… “还会有谁,还会有谁……” 并不为忤,皇后重复不断的呢喃。 直至半日以后,苏嬷嬷接过如意递过来的两幅画卷,听着如意说的话,又细细打谅一番,才如茅塞顿开,疑团如过冬融雪,眼前霎时化明朗。 如意说,苏嬷嬷,虽然不知此计可否能成,但如意真的很想,带着嬷嬷你一起,离开这个皇宫。 多年前那个诸福殿里的菊妃娘娘,跑到念殿去,一边逗弄着摇篮里刚刚诞生的小人儿,一边侧过脸来,微微抬起眼眸,对身旁人幽幽地笑道,笑如清菊淡雅,美丽无双的容颜上浸渍些许淡淡的沉痛悲郁,她说,月娥小苏啊,我真的好想……离开这个皇宫。 “人去哪里?” 走进安皋小殿后面,苏嬷嬷只看到爱凤一个人。侧边梅花式洋漆小几上凌乱的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汁还未曾干涸,斜歪歪地摆在一旁的是笔尖沁出黑水的紫毫,旁边一块皱巴巴湿布,上面有点点墨痕。“她又画了一副,往诸福殿跑了?”明明交代得这般清楚,那蠢丫头还是要去送死。错估了如意的能力,苏嬷嬷见爱凤爱理不理罕言寡语的态度,也不欲再问,走出安皋小殿,望大殿外一片混乱,烟燎火气,宫火把一片地方照耀得明如白昼,乍眼见深衣尚乐宫佝偻着背子,带着神色惊惶未定的宫娥们步出,抑或是说被匆匆赶出了正大嘉明殿。 “现在已经来不及。” 尚乐宫抬头不惊觉发现在站在外面的苏嬷嬷,表情变得古怪非常,似悲又类哭,当年就是从这位面上有狰狞疤痕的苏尚宫手中,才接过尚乐宫一位的,此时目光一触,感触纷至沓来。“原本人就是不一样的。”幽幽惦记着那个此去九死一生的丫头,苏嬷嬷负手厮见宫人侍卫归站,忽而闻到大殿里铿锵急促的乐声,殿内若诡谲焕烟霞。 110 考盘(上) 好累。/ 为什么世界这么多不公,善良要被欺压至死,作恶逍遥世外,从来苦苦挣扎的人到底错在哪里,倚势弄权的人到底凭什么**别人的人生。 前来搜索的侍卫们目光在夜里出野兽般的绿光,如意整个人被轻轻抱住,蹭过那人的前胸,她原本就松垮垮的髻终于完全解开,一瞬间乌黑长倾泻下来垂于胸前,微风吹来,飘然若仙。她终是不挣扎,凝着眸子呆呆看眼前人,记几缕丝拂过眼眸,她扑扇一下长长的眼睫,眨眼间隐约好像看到了眼前男子嘴角边稍纵即逝一抹淡幽微笑。 的钗掉落地上,清脆一声叮铃当啷响,那人弯腰拾起来,顺道拉起她的手。“走。” 跑一会,走到某殿某处,怀瑞之揽住她的腰,旋一圈,他将她放在走廊阑干边,唰一声打开纸扇挡住两人靠近的脸,他把她的头按到胸口上。 轻轻地嗅着间的味道,是带热气的汗,轻微颤的呼吸。她从未觉得少年的双肩这样的宽与温暖,他却不放手,眸底深处,那清冷糅合着的一抹颜色已经被融化消潜殆尽,一瞬间,谁听到了怦然心跳的声音。 不要动,他低哑着声说道,此刻好像要度完了一辈子。 “本公子可没让皇太子殿下允许进大殿上席,正欲跟一位佳人谈心,怎么这边冒出如此嘈杂之声?”抬眸扬眉,巡看一遍,他对着追过来的侍卫们笑道,一只手还是握着纸扇,巧妙挡住了如意的脸,站的角度也掩饰去她双手抱住的东西。 侍卫们惊疑不定,不确定自己到底打搅了什么事情,远看一眼怀瑞之身边的女子————乌尽散,宫装领口微开,呼吸微乱,露出间的小耳垂泛红,如朝霞映红。 不容易糊弄走了那帮侍卫们,他依旧用纸扇挡着,眉宇间的神色微妙地变幻,不让她现。 “这种时候,你该待在正大嘉明殿后面的小殿里,”他缓缓说道,垂下视线只见她覆盖额前如瀑青丝,想碰,却止住手。“为什么跑出来,还是这种邋遢模样。”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只是静静看她,浅浅地笑起来,慢慢地以揶揄的口气笑话她,试图淡化此刻越加旖旎加热的气氛。 “你又欠本公子一次。” 她抬头看他。以一个仰止地动作。这般贴近。夜色里跳动光影投射入那眸中。惊人地粼粼碧波流转。一双欺霜赛雪。清冽无双地眼眸闯入他地心中。他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不着痕迹地引着话题。不叫这个一个人捧着画卷逃了半个后宫地倔脾气丫头。有心思分心去想。去现某个怪异地方。 他想也不想。轻佻地执起她地。垂轻轻地嗅着。 ………… ………… “雪歌。雪歌有危险。” 她才渐渐忘了刚才一瞬间闪过心尖战栗般的感觉,焦急地对他说道,她不愿意责怪苏嬷嬷,一口扛住了所有过错。“我,我忘了把画卷给她……” 他沉默一会,静静地看着她开口说道,眼神越加温柔。“不是你的错。” “是我连累了雪歌,是我一直连累身边的人,”她紧紧咬住嘴唇,压不住心中激动,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显得这样软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她倔强决绝的壳被敲碎,再也拼凑不回来。 他第一个见识她的彷徨、惊慌,倾听她口中最大的不解的男人。 见如意她不再坚持一口一口自称奴婢,是好事,但时间地点都不对,他看不下去她那走入死路的样子。默然想着今日在青宫中与女官熙儿一番谈话,越听,他手指动一下,搓动纸扇边缘,嘴角的微笑就越无懈可击,如同虚幻不真实的一般————她低头一直说,没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悄悄地听着,想抱住她。 “傻丫头,那不过是你善良,不要在意。”他伸出手来,接过她犹兀自紧紧抱着的画卷,做了个交给我万事轻松的动作。“交给我,你回去吧,这人老了脾气坏,你别气坏了苦心教晓你舞艺的师傅,”他看她犹豫地放了手,怔忪的神态,交了画卷给他,又见她还是神不守舍的模样,语气越加柔和似春风。“可需本公子舍身领你回去?别叫关心你的这位老人苦等了。” 是不是好像前世那样,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她才无需这般痛苦,无需日夜担心自己又会连累了谁,辜负了谁,无需在苦苦坚持同时,埋怨自己的无力无能。 她又凝视眼前的少年,目光游移过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眼睛。 雪歌爱恋着这位,雪歌信他,那她也该百分百……信他。 酿成如今这夜的作茧自缚,即使今日以前,她也是这般百分百地信着那一位性格阴沉的老嬷嬷。 她把画卷交给他,不接住下 话,回身却忽而顿住脚步,回眸安静地看他,不知以t| “你一定要帮雪歌……她一直痴心对你。” 怀瑞之他笑了笑,侧脸的轮廓凄凄迷离,对她摆了摆手,这情景动作,如当日他听完她的琴声,离开宫门前。 外面缕缕微风送来模糊不清的乐声,里面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笑声说话声,喧哗拥挤,好像光怪陆离的世间一场不止不休梦,又有侍卫们举着烛火在巡逻,身上软甲与佩刀击撞的声响,骤然遇上怀瑞之,交送了画卷,似乎没有了担忧的如意知道自己最好马上回身潜回小殿,一刻都不能耽搁,但她遥遥望着少年,见那画卷被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少年朝她笑一下,似乎是要她放心回去,夜,愈加深下去,别有一种冰凉,肃穆宫殿中,更胜无边无际的森罗鬼蜮。 是幻觉,是不安,是惊疑,凝住了目光,她抿唇梗着脖子喊了一下他,他于是幽幽回头,安静不语,俊脸丝毫藏在阴暗夜色中。 “倘若这次,救不下雪歌……”她看着少年脚边拖出了长长的黑色影子,那如水一般流淌的影子在凄冷的月色与暴躁的烛火喧嚷中不断变换姿态,如下一刻会飞涌出无数鬼魅。 突兀地脑海闪过一个画面:中储宫中,跟皇太子殿下暗暗对峙的怀瑞之,也是含着这种柔和的微笑,轻松惬意的模样,一伸手,把手中不离身的纸扇……抛掷甩扔到莲池里面去。 到底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太子伴读大人怀瑞之……会还在宫中。 ………… …………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回身向她走过来,一步步。“你的钗,原想收作纪念的……现在看来,还给你。”如意披散着头太显眼了,怀瑞之把刚才替她拾起来的钗递还给她。 然后见她怔忡一下,看着简朴素净的钗,悄然睁大一点那清亮的眸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半晌后。 “怎么了?”他一愣,不明白自己做不对哪个步骤,竟惹得她这般反应,她那鸭蛋秀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刚进宫时候,薇玲姑姑也曾给过我一支金钗……” 怀瑞之自然听出如意说的是哪一次的事情————他和卿鸿随皇太子殿下入宫,他在书房台下现她,当时,他满心好玩,而她的小脸上沾着猩红的血滴,抬头看他,刹那能撼人心魂。 薇玲姑姑,提起这位姑姑,身子一僵直,若似动容,他知道这位姑姑的下落,但……没有告诉如意。 “你知道吗,”如意今夜说的话太多,听她慢慢一字一句说下去,一道灯火将他映得明亮,俊逸沉稳的容颜,透出一种雕刻石像般欺骗世人的完美。他不忍听,不能听,不可以听,还是挪不动脚,带着沉默的面具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我那次差点用那支金钗……插向了一个嬷嬷的脖子。”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叫人心痛。 凄凉吗,是被逼到何等地步……怀瑞之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笑意,他很复杂地冷眼看着自己心中慢慢因着这每一句平静慢慢崩坍下去,伫立她面前,仿若一座雕像。 “薇玲姑姑给我金钗,我却只想到这种用处……”她眸子的光芒却愈加亮,能渗人,他静静看着。“善良,我配吗?不想害人,到底一个人要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般的难,所有人都要我坚强,但你们最后都离开了。” 她忽而直直地凝视他。 “我到暴人库第一天,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害死了一位宫里的老妃子。” “苏嬷嬷后来也原谅了我,说我是不懂事,是蠢笨,是无心做坏事,但以前很久有人跟我说过,事情由来有一就有二,当你第一次害人后,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就只有轮回下去,然后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噩梦一样永无止境。其实我至始至终,犹自骗自己,全部不过是伪……善……?”她抖着唇,只觉得一阵痛意深入骨髓,痛过后是麻木,可怕的身心麻木,她的神情与口气越来越淡,淡到隐藏消散在夜色后面,怀瑞之的心徒然漏了一拍,咯噔一下,猛然地看着她,瞳仁缩一下,荧荧之光中她好像化成披着精美白皮的人偶。 “怀瑞之,倘若这次,救不下雪歌……” 她又再重复一遍,无论后果。……………………………………………………………………………………………… 诗经《考槃,描写一位在山涧结庐独居的人,自得其乐的意趣,而且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境界,此处用于章节名,纯粹反讽。(这段文字绝对不收费的,骷髅爬爬走) 111 考盘(中) <> <> <><><><> 这伪善,我也不要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专业提供 岂是六根不净愚钝不堪。 假如今夜遇不上怀瑞之,得不到他的帮助,她被宫中的侍卫抓住,她马上会选择坦言,说自己偷了诸福殿的画卷,哪怕是一死,只要救得下雪歌,无辜的雪歌。连番压迫之下她的要求仅仅就是这么少,这么轻於鸿毛的卑微,只要一死能换来身边被无故牵累的人们的平安,她无所谓了,本来世间就是这般不公平的,她甚至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欺骗自己去什么送死。 但假若,就连着最微小低落尘埃的乞求都得不到回应。 瑞宁宫的那位皇后娘娘说,她好恨,好恨当年的菊初南,好恨漏网之鱼,要将千叠楼里面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南江老皇帝说,你若是感恩图报,就按朕说的做,乖乖当皇太子侧妃。 她说,这伪善,我也不要了。 怀瑞之听她这么说完,沉默良久,竟久久不说一句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也没表情。 原来兔子被逼着到绝路,还是会咬人的,他也知道,眼前的少女未必是一只兔子,她可能……是一直披着兔子皮的东西,教她披着这软弱外皮的人真是天才。 “这就是傻丫头你的选择?”他低声喃喃,笑着对她说道,“你要去送死,在你后面盼着想着你的那些人怎么办?” 把画卷在手里转一圈,毫不在意的冷漠样子,如意直觉猜得不错,只要分手看着她离开后,怀瑞之转个头就会把这个如意辛辛苦苦重新再画一遍的东西扔进任何一个水池子里面去,绝不留情含糊。 皇太子殿下这一手使得妙。一方面少了个莫名冒出来地未来侧妃。哄得住皇后娘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哄得住皇后身后代表地乐正氏一族。老皇帝与皇后完全决裂地日子也大约延后。混着这浑水还能维持一阵。他皇太子殿下再从中得利。把局面掌握手中。另一方面。 当初皇太子殿下是让他怀瑞之接近“绻胭脂”。好收集情报。对付千叠楼那位所谓皇姐。是选择隔岸观火。不作为看着如意跑去自投罗网。还是出手帮如意。救她一命。然后……牺牲一个小小地宫女。皇太子殿下要试探他怀瑞之到底是会办事地好臣子。还是会假戏真做地无聊情种。 其实若事前他没有知道这些。他时候会后悔。会责怪自己。而像现在。知道了他更难。无论怀瑞之选哪一个。都会痛不欲生。 “没有我。他们会活得好好地。” “你是这么认为?”他侧颈想了想。微笑着调侃。笑意却淡稀。“真是自以为是地想法啊。傻丫头。你信不信那位苏嬷嬷会做一些漂亮事情出来。你也还指望着。当收到你地死讯。外面那楼里地人。会沉默了事。屈服于这结局?” “最主要地是……你答应过本公子。出去。让我到楼里寻得你。听你为我抚琴地。” 这是怀瑞之他的选择,他不需要跟如意交代,可惜……如意看出来了。 “这层你口中的伪善要不要留,有区别吗?” 他问道,不说劝,却更胜劝。 如意呆呆看他一会儿,逆光照耀,他的脸镀上一层莹莹玉光,瞳孔中弥散的亮芒是天生繁星揉碎投洒,彷佛锦绣十里也抵不上他的半分光华,她看清他眉间的坚持。 “你……,”她怔怔望他,不能言语。“一点要这样选择?雪歌不能因为我,被你抛弃……”她不觉鼻酸。 “我不值得……” 她好像忽而明白了这个选择对他半辈子前程的严重影响,不觉后退几步,伸出袖子掩着脸茫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凭何去毁掉一个大好少年似锦人生,她何德何能,从来没人为她这般牺牲过,她呢喃说道,那是一种奇妙的悲怮和怅然,和无所适从。“这对雪歌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 “真富有牺牲大我精神的小丫头,”他说道。“何必这样说,本来这世间就无所谓公平,你既然被卖得进教坊,自然想得透彻。” 她犹自看着他,看他手中的画卷,看系于他一身的雪歌性命。 他仍犹在笑。“你真的想去送死?” 好似若如意回答是,他就会有什么行动,眼中幽光闪烁,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已是千百年。 “我……不是去送死。” 如意垂了眼睫,眼中掠过一丝微光。 “哦,什么意思,”他一瞬间想过可能手中的画卷是假的,她又在试探他……怎么有这么多的试探猜疑,面前的这个丫头又不是青宫里的那位皇太子殿下。在俊朗少年含着疑惑的目光询问下,她垂手,五指攥紧裙子,神情带点玄奥难懂的意味,在这黑夜中丝丝入脉。 “倘若你说得出个好 ”他思索片刻,笑着说道,“我把画卷还你。” 如意霍然说道。 “我听到了,大殿里果真出事,那么,”她微微地偏过脸去,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像一层飘渺的纱。 “在今夜以前,我……该是被需要的。” ………… …………那里在安皋小殿里坐着,一边盘算待会儿怎么跟如意撇清关系,如何在殿前解释一番失去伴舞的缘由,反正半分错都不会在自己身上,爱凤优哉游哉,端详起自己镜子的妆容来。 有女官来报。 “爱凤姑娘,”女官面有难色地说道,“大殿里出了些事儿,原本按安排,现在当是第二声鼓,姑娘你出去了,这下子,大殿里派了奴婢来通报一下,这二声鼓,怕要延迟些许,要爱凤姑娘稍等,还万望姑娘不要大意松懈。”女官说完福了福身子,见爱凤没什么要求,就出去。 “那个书如意熬的什么命,这么走运。”都想好了怎么把过错都推如意的背上,听闻这自己上殿的时候延后了,也就是如意还走运地多出一些些可能赶回来的时间,爱凤稍显不满,想着怎么没见自己也这般好运道,“要我爱凤也是这种好命,哪里会沦落到要当一个民间戏班子的女伶。”她不甘地啐一口,嘀嘀咕咕埋怨一阵才消停,也好,她多些时间准备,想想要是变成一个人抚琴,该换一个什么样子的曲子才能一鸣惊人,吸引住席上的大部分人。 又对着菱镜细细地品味,镜子里投映出来的容颜媚眼含娇,丹唇逐笑,水粉胭脂修饰之下美得惊人,忽而眉梢儿狂跳,爱凤柳眉儿倒竖,不敢相信地伸出纤纤细指压了压,骂几句下来,一看,竟染出满指腹的墨晕儿! 这妆……竟然慢慢在融了!拿过丝帕拼命地擦拭,却越擦越糟,泼几下清水往脸上,却什么都没能洗下来,那慢慢消融的妆,牢固不可思议地粘在她爱凤的脸。 “书如意,你这个披着丑羊皮的骗儿,我爱凤要你好死!!” 小殿之内,爱凤用她那妙曼的嗓音激出一阵凄厉尖刻的叫声。 ………… ………… 听到她这样说,怀瑞之一愣,片刻后,他喉间溢出好听的笑声,笑着摇头,眼神朦胧,低喃道:“就这般简单?” 如意吞口水。“就……这般简单。” 唏嘘不已,他站在她跟前,用很深的目光看她,好像要看入她灵魂里面幽处,黑暗之中,似有陌上花儿徐徐开。 “你赢了。” 他洒脱一抛,重新把画卷还给她,“看来本公子要想办法榴进嘉明殿才是,不然好像会错过一场精彩好戏。”嘴角的微笑,一扫光先前的阴晦,熠熠灼出尹辉,刹那在如意眼中,朗如天神。 将髻重新绾好罢,还是这一句,这样才不引人注目,无论你这下子要去的是安皋小殿,还是小宫女雪歌身在的诸福殿。他说道:“见了那个爱哭的诸福殿小宫女,替我跟她说一声,本公子大约记起来了,似乎是以前好像我替她说过一次话,”想了想,他又笑,几分温柔。“那时候她是个犯错了哭得一脸子花了的小丫头,当然,若我记错了,就算罢。” 怀瑞之终于是忆起了雪歌一直在意的东西,痴心的雪歌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么,如意默默地接过画卷,摸到上面残存少年手心的温度。 “记得我送你的笼儿莺鸟吗?”他忽而一问。 她懵懂点头。 “就这种时候你才会显露些机智而已,我曾以为。”他好整以暇幽声道,“以后你一辈子也这般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样子,也好。” 他送她一段路,终是道别。 “选择是难的,你此次可以找到双全法子,但世间何来这样多的圆满,这次你帮一些人逃过了选择的艰难,但不要侥幸了,没有下一次,万全之策不是次次奏效,你可想好,未来要成为怎么样的人,才可以守住你想护一辈子的人。” 如意没能失神太久,雪歌还在诸福殿焦急地等待着这幅救命画卷,潜伏在宫道阴暗处慢慢行走如幽灵一般,侍卫们都集中守到正大嘉明殿,躲过大部分宫人,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宫殿,自后院子小门走进去,绣林投下斑驳竹影,她摸到那秋千,看到秋千上面系着的各种彩带,只觉世事难测,风云咋变不由人。 夜露浓重,满眼萧瑟清寂,诸福殿近在眼前。 到头来怀瑞之除了救她于侍卫的追赶以外,什么都没做,他……对得起她对他的信任。 112 考盘(下) 现雪歌伏尸于曲池中。/ 雾露隐芙蓉,见影不分明。诸福殿后院子的曲池水清,波光粼粼,平静得似一面镜子,映着半空的残月,两对无言,曲池中花叶清秀,花香四溢,泌人肺腑,宽大的荷叶横生于水底泥中,并呈波状,芙水芝单生于花梗顶端,被告高托水面之上,夜里习习凉风吹拂,它们拥一堆斜一堆,往日翠绿田田荷叶与根茎渲染为墨色,少了娉娉婷婷,雍容高贵姿色,更似有形有质的水底一声凄厉。 池水变成深深浅浅瑰丽的蓝色,是南江女子妆奁里面很少出现的色彩,除开胭脂的嫣红,眉笔的青黛,脂粉的细腻嫩白,靛蓝的是她绣花鞋,藏蓝的是她随水波摆动的袖子,黛蓝的是她乌黑湿透的髻。雪歌没有挣扎,没有伤痕的尸,平静地漂浮在水面上,面门朝下,身边有一圈圈的涟漪,微弱且轻巧,却是池下的鲤鱼摆尾游来,轻轻地亲吻着水中人的手脚。 如意把画卷抛了,画卷慢慢滚落到池边。 她一下子跌坐在池旁,扶着嶙峋的假山,好似冥冥之中苍天在嘲笑着她,嗡嗡的声响刺穿耳膜,渗入骨髓,缠绵成一种深憾。 红颜委于尘埃,随之消逝,她蹲下身子,忽而噗通一下跳进池子里,冰冷的池水漫顶,指节泛出厉鬼般的惨白。荷花在人们心目中是真善美的化身,吉祥丰兴的预兆,是佛教中神圣净洁的名物,也是友谊的种子。谁唱过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雪歌是真的死了,她摸到一片冷硬,痛彻心腑。 怀瑞之都没能意料到的结局。 脚踝蹭缠上莲枝,扑下喝几口凉彻的池水,蝶翼一般浓黑的眼睫下现出诡谲的深红,却同时逐渐泛上水雾。 从今往后,这吃人的宫阙中,又多一个冤死的游魂。 …………………… 面纹黑色诡异刺青地男子拖着长长地袍子。带着他地帝王绿玉珠。熏染过地宽袖。是大地青草地清淡香味。折过弯曲地回廊。敛目。一瞬地无双风华。 听到水声。他朝深红宫墙仰长眺。 此时嘉明大殿再变生肘腋之间。在北辰使那个瘦小老头儿脸上令人厌恶地笑容放到最盛刹那。舞鲜明地节拍跳脱到至奔腾欢快时候。快速回旋着象雪花空中飘摇。象蓬草迎风飞舞地那位北辰胡旋舞女。忽而止住舞步。睁圆了灵动如小鹿般地眼眸子。环顾一圈殿上地人们。看得人们目瞪口张。 怎么突然不跳舞了。刚才还在心里用各种恶毒语言问候北辰那位以及暗自咒骂着希望这乐班子也出问题。但没想到这般突兀。几个南江官员拿着酒樽忘记放下。想着怎么自己气极胡闹地诅咒灵验了么。 一片哗然。 “胡闹什么。给我下去……”那个北辰国使瞪眼了。回想自己并没有给这个胡旋舞女任何地指示。气得差点拍桌子。拼命地使眼色。凶狠地表情。 可惜,没人去看。 那个北辰胡旋舞女盈盈一笑,柔柔地俯下身子,曲终之后再拜谢天子,拿下重金臂环,现出臂膀上一课嫣红可人的守宫砂。 下面官员们预计各国使沉默一会儿,表情各异,缤纷精彩。 叮咚,一滴外国上贡的葡萄酒水溅出了羊手酒壶,滴落到桌上,却是老皇帝身边站着的那位负责上酒的紫衣宫女傻愣了一下子,水滴钻入桌边绢丝质地的铺垫子,马上晕出浅浅的水印子,反应过来看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宫女脸上刷一下惨白,不敢看老皇帝,浑身不断抖,髻边梢上别着的滴露白芍药,看着那花颤巍巍地随时会落下。 银紫钩花地质的丝绢儿,滴落一滴酒红色的水渍,跟台上北辰胡旋舞女雪白臂膀上的守宫砂相映成趣。 “原来一直高歌起舞的人儿,是我们南江国的好女儿?” 老皇帝状似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沟壑褶子随笑舒展摊开,轻轻拍拍雕龙头扶手,对这大殿说道:“朕相信,北辰国此番是真的存了一份难得心意来了。” 听此言那个北辰小老头脸色霎时白转青红的,憋得半死了。 这四方各国,普天之下除非南江女子,还有哪个女子会在出生以后被家人欲臂上点一守宫砂,怪不得南江皇室隐忍至此,丽景轩惨案与刚才一阵巧合无比的意外生后,还犹不动声色,静静待着看这个巨大的笑话! 一番不重不轻的赏赐,全身彩带头戴冠的胡旋舞女欢欢喜喜收下,眸儿流盼 像不太经意地与坐想殿上的南江皇太子殿下双目接触 席上的官员会意过来,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狂喜之色,纷纷举杯朝着北辰国使,不止地“祝贺”,喜笑嚷嚷,北辰国使那双贼老鼠小眼盯着台上的舞女,好像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无数片肉————或许,等今晚筵席过后,这个瘦小老头真的会这样干。南江老皇帝眼下好像心情是高兴的,当然不让这个自幼潜伏在北辰里面如今立下一功的南江女子回去受半点苦,顺道由于有不可告人隐晦的种种理由,老皇帝下面趁着机会,淡淡地下旨,给这位于殿前献艺令龙颜大悦的女子赐了婚,指给予一位南江官员为妻,附加黄金万两,田地无数。“我们这位多才多艺的南江女子常年蒙受你们北辰照顾了,朕此番给予她一个安顿,北辰使……你觉如何。”天子为之微启齿,一个饱含威势的眼神,老皇帝这样淡淡说道,全殿的人都转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北辰使怎么答,包括精昌女使摩娅,等着看好戏而已。 瘦小老头那唇剧烈地抖,指眦裂,恨恨不能泄。 “无妨!全凭南江皇帝处置,反正谁也不能否认,此女子一身才艺是本使背后的北辰熏陶出来的。” 死鸭子嘴硬砌词。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席下的南江官员行礼多用一拜,有的再湃以加敬,三拜以示周遍,都是褒大之拜。大大刺激了北辰国那个不讨喜心思歹毒的小老头。 要不是埋在南江后宫里的那棋子无能,早毒死所有的宫娥,哪里还有现在这般难堪情节生,北辰使暗暗诅咒着早投井自杀了的倪素素。 南有嘉鱼烝然,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翩翩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筵席上融融洽洽,主客怡然,衣袂相连,虚假的一片喜乐景象,很快掩饰去刚才一幕带来的浓重试探较量氛围。 酒过半巡,宴正盛时,皇太子殿下微微垂下眼帘,静看着席上滥滥过景,一直寡言的他,扭头对老皇帝轻声笑。 “太子可有言欲出?”老皇帝于是淡淡地问道,两父子的神情细微举止颇有相通之处。 “可该是继续让乐师击响鼓了?”皇太子殿下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悲。 ………… ………… 他出现在曲池一侧,背景为密密麻麻竹影,宽大长袖,素衣猎猎,目光瞳瞳幽远。 看着她慢慢爬出了池子,默坐良久,手背红红,几点痕迹。 可怜的命数,无家可归的幽魂,已经长逝,年轻可与任何人相比的绰约倩影,绝代的芳颜,这样快回到土里,大地眠床将你接纳。 浮云垂泪,哀哉两字弗堪闻,不可探听你潜寐何方,让那而花草随意生长,容华竟毁於一旦,本可守著它渐次凋零,宁愿它蓦地被人采。你的骨血抛向苍茫上方;你的毛祭入炉火之中,祭于高庙佛龛前,祭于花草外,祭挂之于树枝上,扔于河泊,最后成为万千一切的尘与哭笑,圣人与死相拥共存,茕茕尤作痛心人,区区怕读你二字,我的挚友。 “你听。” 他慢慢抬头,仰望着眼前这寂寞空庭。 轰隆隆震天而至,百鼓齐鸣,想象着上百位乐师低喝大喊,双手执棒击奏,越击打越激烈急促,低沉雄壮的鼓声传播全皇城。 不论做何动作,如意她垂下头颅,在黑暗里沉浮,然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鼓声,以及那被与鼓声共鸣而四周袭来的劲风,风中夹杂繁花馥气,带着至盛繁华。 她骤然爆出了一声大哭,哭地摧心断肠,哭的撕肝痛肺。 “南江皇帝!” “乐正氏!” “皇太子李靖皓!” 睁开眼成为小女孩舒玉儿那一刻开始,她从未哭得如此彻底。名为阿勒的男子安静地守候在她身后,微微掩阖双眼,侧过身子。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还一个很久以前欠下的人情,被托着进南江皇宫来帮忙寻人,或许人没有寻得出个清晰脉络,他却认出了这个同样被拜托去照顾的十五岁少女。躲在殿角落偷偷观察众使的她,何尝知道,在她的背后也有一双清湛干净的眼睛在看着她。 罕世珍贵的玉珠折射美丽惑人柔光,他解下长袍,披在她颤冰冷的双肩。“回去,”这个叫阿勒的男子说道。“你该做的事,还没办完。” 113 袖吟 凤拿起那个面具望脸上戴,只遮住上半脸,她烦躁不)t子,气得一把将面具掷到地上,再恨恨地踩几脚,提起裙子用脚踢着楠木桌脚,“如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看不得我爱凤攀上高枝坐享荣华。”她对着镜子蓦然展露一副泫然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样子,她在练习。“皇上,爱凤惶恐,有罪……”她说不下去,实在想不清,当自己顶着这擦不掉而且用别脂粉又掩盖不去的丑脸去到大殿时候,她该怎么解释要爱凤在殿前出这种大丑,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如果开始爱凤是不会理睬关心如意的死活,那现在,她恨不得如意马上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她要踹死这个顶着纯良面孔骗人的家伙,扒皮抽筋。 “人呢,人呢?!” 她要见到如意。 “倘若我蓝爱凤今夜殿上要蒙此大辱 如意还是没有回来,小殿里一片诡异的安谧,戴上帷帽掩人耳目,爱凤乍眼见了走回来的苏嬷嬷,更是火冒三丈,几乎是咬牙“请”苏嬷嬷进厢房来谈话。 “你手下的好丫头!”她衡厉色,拳捋袖。“死老太婆,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不要激怒我,你必须替你那个好丫头收拾残局,”爱凤她病急乱投医,压低的嗓子越向尖刻凄厉展,外面有细心的宫人模模糊糊听到什么,一个个惘然敲着门询问,爱凤倏忽闭嘴,只用杀人般的目光怒不可遏地看苏嬷嬷,空气似乎要凝固一般。 苏嬷嬷很古怪地瞥她一眼。 “那丫头专挑投机法子。” 嬷嬷再看见几上用剩下的砚中墨湿宣纸颜料等等,眉角尖无声地抽搐了一下,古怪地笑一下,似乎也不是那么担忧了。 “投机?她自己去送死,还要我爱凤赔上一世富贵?” 天昏隐晦暗。入夏第一场雨似乎挑着一个好时辰准备酝酿。如钩皎月朦朦胧胧被如烟如雾云错裹。繁星失去踪影。无边夜似乎沉甸甸。地上地人们倘若朝上高高举起手来。于亘古无涯地漆黑荒夜。好像就轻易可以摘下些什么晶莹来。空气嗅出氤氲水汽。游走在夜色中地人们似清醒且如失魂。上好丝绸锦缎所制地宫装摸起来一片湿冷。金银器具也沾上了一擦留痕地水雾。肌肤触到地湿漉漉黏稠感觉。如同人们此刻纷忧沉重地心情。 “谁能带她回来。谁允许她回来。你都说她是去送死。我还期望谁去?”爱凤癫似地。“她地一切都是你教地。死老太婆。我命令。给我把这个卸掉。马上!”苏嬷嬷不为所动。冷冷一声哼。漠然对爱凤说道:“那蠢丫头要回不来。我这个老奴没什么期望。你。陪陪她走一趟又如何。你如何渴望富贵荣华。当可满意。今次你爱凤这样离开。也是另一种流芳百世。”这样说着。却是分明不对心。 如若如意最后都没能会小殿。苏嬷嬷可能还是会帮爱凤弄去这副不雅地妆容。要论陪那个蠢丫头下地狱。自认这种局面是她一手造成。要陪丫头。也是苏嬷嬷去。爱凤这个小人草包。贪慕虚荣地女人。苏嬷嬷都不屑于见之一起。 “我。我誓承诺给你金银堆成晚年。我什么都可以赐你!可以了吧?苏嬷嬷。苏嬷嬷。”爱凤哀伤沥沥地哭起来。放柔了姿态。“过往是我不对。爱凤不懂事。对嬷嬷你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了爱凤吧。帮帮爱凤这一次……” 苏嬷嬷起身往外走。没什么好说地。 爱凤一惊。扯着苏嬷嬷地宫衣。收起刚才那模样。顿时双目通红。“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承诺给你。你不能让那个丫头如意毁了我爱凤半世荣华!倘若这样。我至死都会诅咒如意和你。”她越说越激烈。美好地五官扭曲在一起。好好一个美人毁坏殆尽。“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们这两个该千刀万剐地贱奴才!” 便在这烦闷夜意中,骤起密集的鼓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咚咚咚,咚咚咚,一声声一锤锤击打在人心口。 爱凤和苏嬷嬷都有一霎那的茫然,爱凤踉跄后退,似哭似笑,面如死灰。 外面有声音,“这位大人,这里是不许进去的……大人……” 黑色刺青,莫测的容颜,以蓝色绳巧巧束住微卷的黑,还有那宽大可以容得下多一人的长袍子。一个男人出现在苏嬷嬷与爱凤面前,他低头,把身边的人推出来,还给苏嬷嬷。 “… ………… ………… 正大嘉明殿里,忙碌的宫人在内侍总管指挥下整齐有序地捧上碟碟色香俱全的佳肴珍馐,侍酒的宫女为席上的官员使们添了一杯又一杯,笑声不断。 见老皇帝坐在上面,瞥见其脸色有些微不寻常的红,早被太医叮嘱过千万遍的秦少监连忙使眼色给一旁的小宫人,让人不着痕迹地换下老皇帝身边过旺的烛火,往铜炉里点燃凝神静心的香,酒气重味的菜肴通通搬远远地,老皇帝面前只摆着精细卖相一流的饮子素菜羹汤。 秦少监垂着手到皇帝那儿。 老皇帝抬头问道:“殿外秩序谁在维持?” 少监回忆一下,报了个总侍卫大人的名字。 老皇帝令人明日至隆宫领赏。 原本跟皇太后两祖孙靠头温馨地谈着话,片刻回头,皇太子殿下沉默地拿象牙白箸沾了点菜进口,咀嚼几口,好像想起些什么,且含笑对皇帝说道:“父王,芸儿没能出席今夜筵席。” 若是普通筵席骄横的芸公主自当一位无聊,但今夜款待各国使的筵席一直下来多有事故,跌宕起伏更胜无知愚民口中传诵的野史小说,就不知道负责记录史实的史官们该怎么样记录这夜特殊的筵席。又见天色沉沉蔼蔼,似雷电风雨欲来,更会为这夜宴胡添怪神一说,飞来一笔。 “她定在鸾宫定打闹整夜。”皇太子殿下 帝闲聊。 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又是鼓声,皇太子殿下亲口问到了,老皇帝沉吟片刻,想来宴进行到此,也是时候,就下令让丽景轩乐师重新击奏。很轻地咳几下,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老皇帝眯眼逡巡看宽敞大殿内,也察觉了空气中漂浮着的湿意,侧耳已经听到厚重乌黑的云层贴着宫殿飞翘的屋脊滑行,丝丝络络顺着每一片精致黄瓦流走,留下一半沉重,打湿一半冰冷,是这种时候,夏雨欲打芭蕉,没有连排成串的八角宫灯烛火孜孜不倦地燃烧,嘉明大殿此时该是阴寒无比,从每一个地砖缝隙间不止溢出的寒气,可教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了穿明黄色衮冕服,玉冠玉带,本国储君日后全天下权力最大的那个十九岁皇太子,侧过脸跟老皇帝细语说话,神色谨然,脸上微微带点笑,不动声色间,令人如沐春风。 如一块上好美玉,是李氏皇室与乐正氏一族共同认可的,或许老皇帝觉得乐正氏皇后还能有什么优点用处,那就只能是她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历史时空亘古不变换,变幻的是人心,一些宫中资历深的老人看着大殿内,又望殿外阴沉沉的黑色,云殿翠轩,雨丝风片,心头微微一震,竟有油然而生的感叹茫昧。 一道奇异炙热的视线望过来,老皇帝微微浑浊的双目一扫疲色,闭阖间有寒意十足的精光,那一道怨恨到极致的视线,却是来自坐于老皇帝身边凤冠霞帔的皇后。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夜晚,也像现在这样,压抑沉闷,乌云蔽天。 论传来传去的所谓事实上,今夜该用怨毒目光注视人的,该是痛失爱妃的南江皇帝,如今却的掉转颠倒过来。 皇后她在坐在老皇帝身侧,惦记旧事同时,待会儿那个戏班子女伶爱凤,同时要**一个绝对不期望愿意看到的丫头,岂可忘记,凤冠垂珠之下轻轻侧颈一瞥,浸渍数十年足够苦仇远远都能令人心寒足颤的怨毒视线,全投到殿上那至冷血无情的夫君身上。 那厢听到鼓声,京都府尹徐大人过一阵懵,忽而惊出一身冷汗。 “听闻是皇上有意安排皇太子殿下的大婚,欲希望指一位适龄女子成为皇太子殿下侧妃。” “可有这种事,皇太后皇后娘娘代表的乐正氏一族怕不甘心吧?”有官员在席下窸窸窣窣地交谈,表情诡谲。“迫于先前那个找不到源头的流言,他们都退一步,挑了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坐皇太子正妃的位置,说是族内很多怨言,乐正氏一族的人横行惯了,哪里习惯被别人威胁其可怕的地位,那个第二天就给送上去说挑几个乐正氏女人成为皇太子侧妃的明黄折子被压住了,皇上这次竟然真的跟乐正氏较真……” “要说皇上替皇太子挑一个怎么样的女人,都是没话说的,可唯就怕乐正氏咽不下这口气,千方百计阻挠,”刚好说着,眼角余光不小心瞧到殿前凤座之上的皇后娘娘隐秘且阴狠的一瞥,某个官员浑身打颤,哆嗦一会,手中的箸子都拿不好。“拿捏不准,估计我们皇上开口一天后,恶毒批评那个可怜女子无德无能的折子像雪花一样漫天飞。” 京都府尹徐大人听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思时候,旁边一个官员用嗟叹的口气幽幽说一句。 “原来刚才皇上给那位胡旋舞女赐婚还有这种用心……” “什么?” 那个官员意味深长地笑一下,竟然轻拍了一下京都府尹徐大人,直直地看着他。“大人,若是那位女伶一朝飞上枝头,你就是她最大的恩人了,未来可在朝上庇佑你不少。” 徐大人睁圆了眼睛,吹着胡子也是哆嗦。“这位,你的意思是指……?” “时间,契机,运气,该都聚集到那位幸运的女伶身上了,皇上还能给皇太子殿下指派谁做侧妃,要有背景的,再大背景也拼不过乐正氏,皇上指不定只会弄一个没背景又美艳聪慧的女人,你说这样的女子世间还有多少位,还要是皇室认可,”说到这里,谁都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说……?!“哎呀,听闻那位女伶在宫里一段时间,很得人心,连带着,慧眼如炬香皇上盛赞举荐这位女伶的你京都府尹大人,也要步步高升了。” “呃,不当不当。”徐大人面上没什么表示,还是不确定的事情不要先自己盼起来,小心后头大失所望。但细细分析这位官员的话,又绝非无道理,精明谨慎如徐大人,笑眯眯跟一旁官员们打岔同时,一颗心还是不由轻飘飘地往上浮,又看玉阶之后于老皇帝谈笑轻松的皇太子殿下,传闻中,不正是这位皇太子殿下很是欣赏那位戏班女伶…… 所谓传闻流言,不过为隐晦目的造势的手段,卑劣隐蔽,却能让一些敏锐的人嗅出光明大道来。 刚好此时鼓声嘎然而止,众奏乐的乐师满头大汗地低吼,结束这次恢弘雄壮的鼓乐。 “人来了……” 出来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由她们带着,后面领出了两个佳人身姿绰约多逸态。 ………… ………… 帷帽沉默垂下的素淡轻纱幽幽飘飞,如雪如霜,如梦似幻,再没有任何语言,大殿轰天的暖和景象,给这魅丽绝伦一幕夺去所有声响。 恰好年轻的皇太子殿下投过去目光,四目相接,两位被繁锦织绣包裹住的美丽人儿中,他只看到轻纱之下其中一双清澈如夜空的黑眸,“赭师师傅,如意不懂,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站在你的面前的,是一个你很恨很恨的人……你该怎么办?” 这便是可能成为我侧妃的女子了?皇太子望入那瞳眸深处,见之空灵冰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泡 114 琴合 赭师师傅,如意想问一个问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几年前,千叠楼里,看着积压在檐上的皑皑白雪,听雪堆从沉色枯瘦的枝桠上扑簌簌死落下来,如意一边把抖冻得通红的十指手掌放进面前盛满冰水的木盆中,一边嗞嗞地咬压根抽气,还不忘问着身边的赭师流岚师傅。 楼里的教行嬷嬷教导童妓们要学会微笑对人,说即使天崩地裂,沧海变幻桑田,官妓的微笑都是如一的美丽凛然不可犯。 那年大冬天,小鼻子也跟着冻坏了,通红通红像一颗嫩樱桃儿,如意偏了偏头,问出一句时候,眸中的光是清新的,纯挚的。 “对么?”她裹着厚厚的棉衣,乌还是那个丫头样式的双怀髻子,手再抖,也不从冰水中抽出来,咬着牙关,喀喀喀抖着牙齿,朝赭师流岚磕磕碰碰说完,犹自傻笑。 坐在赭师另一手边的幺妹,从裹过头顶的大厚棉衣里露出个小头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模样脸上就写着她准备怎么能逃过这手浸冰水的可怕修炼。 赭师流岚淡淡的神色,柔声吩咐着:“幺妹你把手伸进去,马上……不然为师只好陪你坐在这里到你修炼完毕为止。”幺妹旋即拉长了苦瓜脸,让赭师流岚陪伴幺妹修炼,实在算罢,要是“病西施”赭师流岚在这里冰天雪地廊子坐上久一点时间,明天估计红雀大街震撼消息第一个就是千叠楼那位娇弱似柳,命薄如纸的病西施熬不住冬雪严寒,一夜间撒手人寰。 教训好幺妹,赭师缓缓转过清丽无暇的脸来,朝如意颔,带着清淡温暖的微笑。 “教行嬷嬷教与你们的皆是正确之道,千叠楼的官妓,说做起来难也是难,易也是容易的,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地点,做恰当的事,说恰当的话与摆恰当的姿态。”赭师慢条斯理地解释,眼看一句话毕,她温柔地拿出一方帕子,照顾让如意可以把双手从木盆里取出来了。一边悉心地替如意给冻惨了的双手拭去水珠,握在手心捂着,暖着,赭师流岚她脸色也不太好,犹一边继续说道:“笑也看时候,但毕竟,大多数时间,微笑是我们这些弱女子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句弱女子若是出自绻玉棠的口中,那定当是三分意味,七分的假意,若出自“玉啼”鱼牵机,倒更似了一句害人夜不能寐的箴言。此时从这时流岚口中流出来,最是自然,多一份不多,少一分不少的舒服。天道轮回,她们这个有着美丽光华的女子,其实根本无自保能力。 “要是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你很恨很恨的人呢?”当时的如意莫名地有此一问,脱口而出,等到一个答案。 “那么。”赭师流岚浅微淡笑。“是这样地恨?” “家仇恩怨。或是这人是个作恶多端地恶人。残害……”说至此处如意嗓音巍巍抖一下。却是一阵冷风呼啸。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一双手了。“你地亲人朋友?” “若这样……。”如意布上好几个消不去地厚茧地双手静静地躺在她手掌。赭师流岚抚胸轻咳。 手指头大小地雪花幽幽从天而降。 “你没有办法。 ………… ………… 珍珠帘开明月正满,踏月华而至,垂下来的帷帽轻纱,很好地掩饰去两位穿着游云重锦华丽衣裳年轻女子的容颜,隔云端的侧脸线条如玉,内敛不自持。乍看无异于一般平淡,没有过多的修饰,叮当作响的环佩镯钗,浅色摸胸,提花千态繁复瑰丽的束腰封,只是裹着一匹流光溢彩的华美重锦,高髻红唇,一个身影丰盈成熟,一个是娉婷娟好。 精昌国女使摩娅不屑地看着,以眸中复杂难辨的心态,以及极其挑剔的眼神,把出来的两位将于殿前献艺的南江女子自上而下好好打量一番,不放过任何细节轻微之处,悠悠半晌过去,不甘不愿地移开视线,她小声咒骂几句。 原本堆列在彩金青锦装饰着的平台上数百架的大鼓让乐师们架下了去,平台一时空旷,铺垫着择茧丝清水煮拣丝线红蓝染的红线毯,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美人踏上献艺来,倩影如烟。 有人问到:“哪一个才是蓝采班的女伶?” 京都府尹徐大人这下吞吞吐吐,没能一下子回答,傻眼看那两位女子。“老夫也不晓得了。” 大殿之上闲等不得喧哗,何况不过区区两个献艺的小女子,见不得两个帷帽轻纱遮盖容颜的女子交头说话,听不出声音来分辨,就是见过爱凤的一些官员都一头雾水,凭直觉猜想那位身形稍显丰润的女子该是正主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爱凤姑娘琴艺一流,今夜筵席上定然是抚琴一歌,待会儿看是谁操琴便可知晓了。” 台上高高架起了黑木架子,刚好围住一个大圆,架木上垂悬下千缕万条的透雕锦绫,内衬加一层朱红丹赤用色的纱布,两位佳人被带着走上去,紫衣宫女们紧张地顿一下步伐,抬袖卷起一边角的垂纱锦绫,却见里面一隅点燃一支不知名的大香,轻烟袅袅上扬,一张黑檀绿把手的高椅子,旁边一踩脚矮榻,稍微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一边却摆上的了其乐器却不是爱凤素来拿手的五十弦古色大瑟,而是……一把品相大良以整块紫檀做背料的五弦大琵琶。 “小小不入流的民间戏班子杂艺女伶儿,南江这真是……寻不到别的好艺术家了吗。” 北辰那个小老头刚才被摆了一道,现在还挽不回面子,这下子握着酒低一番。 “小北辰的没见过市面,这位爱凤姑娘的风采,你小意往常还看不到,眼下献艺过后,她还是不是你口中所谓微不足道一个民间女伶,说不准!”不懂就不要乱说,有官员斜着眼儿乜视之,年年被这个北辰这个野蛮无耻的国家进关烧杀抢夺,加之刚才 什么巧合意外,大编钟何会无故落架,再愚昧再堕落)也实在恨得牙痒痒,眼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踩下北辰的机会。 所有紫衣宫女盈盈一礼,不敢背身对殿上尊贵的人们,步伐如潮水般踩着后脚跟后退着退出台上,徒留下那独独两位。 有人觉得口干舌燥,生生梗着脖子喝不下手里的酒水,就吧唧着嘴咽下几口唾沫,双目还直勾勾往台上望。这,这太冷清一点了……不可思议地轻声喃喃。 皇太后六旬万寿,各国来贺,喧闹值得庆祝的大日子,大殿中央空出大片雪白空荡的地方,白玉地砖上,红丝毯中,只有两个单薄身影站在在那儿,好似散入大江的两叶小舟,稍显单一不足了,如何表出喜庆。 稽大礼跪拜,两位女子姿态优雅,整齐从容,一伏一起间,轻纱后面的有着月华一般的淡淡光晕。 待老皇帝颔以后,表演可以开始。 透雕锦绫朦胧罩住,如女子无骨柔软的腰肢,纠缠的丝,交绕的眼神,深深地打动人们的心。 见了上面同一级别规格的隆重装束,好似镜外镜内的两位女子,原本还在京都府尹徐大人耳边信誓旦旦说皇上要指婚的是女伶蓝爱凤,现在那个官员犹疑地盯着上面,也开始信心不足游移不定,最初的想法悄然在动摇。“难道爱凤姑娘还擅长舞不成?没听说爱凤姑娘熟稔于操琵啊……”交头接耳,丛生不解,他们眼睁睁看着上面两位装束打扮相似的女子其中一个慢慢坐下来,青葱般十指轻巧地拿起大琵琶抱与怀中,另一位赤脚站到中央,双手成空。 缠绵而悠扬的琵琶乐声起,抱着琵琶续续弹的那位在低眉信手,慢捻抹复挑间,试出这把大琵琶每一个入微的音松那一声声里妙不可言的变化,如少女多彩丰富的表情,嗔时迷人,笑时痴。 手边乍然洒落数尺长的红绫,他们却现那个赤脚的女子,脚踝上纹着带刺的冷色藤蔓,一朵娇娆火热的花朵,在莹白小腿侧面颤抖花瓣,宣告招摇。 什么感觉,催人怆然,殿上的人们怔怔地看着上面两位女子是哪一位,身上萦绕的凄怆,竟让这么多人觉得悚然不敢直视。 ………… ………… 皇后娘娘目光复杂,视线游移在两个丽女子背影之上,“弹奏琵的大概是那位盛名在外的女伶吧,”皇太子殿下眼光一凝,也看一会儿,云淡风轻侧头对皇后娘娘笑道,“听闻是父王的安排。” “你父王跟你的安排不少了,”皇后娘娘口气阴森,嚼字说着,却还是一派皇后的雍容尊贵。“若是有觉得不妥不满之处,皓儿大可跟母后提,天下父母只想着如何给孩子最好的,却总是忘记孩子到底想要什么。” 可以说是挑拨南江皇帝与皇太子两父子的感情,皇后娘娘她诡谲一笑,一番话倒让皇太子殿下于席上久久不语。 此时有紫衣宫女被安排着把大殿四周的宫灯减半,大殿一时光芒黯淡很多,幽幽粼粼灯火,只够人们把注意力放到殿中央处。 轻轻几声乐滑出指尖,却仍是在调试琵琶,漆黑中的乐声最是动人,彷佛直达灵魂深处,众人之见根根雪样丝弦在月华之下,闪烁清冷光泽,如凝霜结雾,花白斑斓,天下至净至醇。 没有任何预兆,一切已经悄然开始,当一只白玉般的小脚自丹赤纱布伸出轮廓时,大殿的人们愀然全都将注意力转向了四周布满垂纱锦绫的舞台。玉足向前露出一寸,舞衣裙摆极其绵长,张绽开如遮天蔽日般,咚的一声弦拨,大殿台上所有的高架垂落的纱锦绫无风自动,飘悠似梦,要欲在半空凝绝。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台上的人影,努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台上女子的面容。 <部留给了舞。 徐徐渐进的乐声中,台上的人儿仿若一只在暗夜中起舞的蝶,自翻飞扭动的纱布后翩然而飞,妖娆起舞,优雅的挥舞着她脆弱的翅膀,婀娜于舞台的正中央,她的肢体如是述说着什么,轻灵的一跃而起,却若风中浮萍般飘零的落地,静止不动。游云重锦浓重的色彩,反复纠缠枝连的竹纹,女子素色的抹胸上金色绣线牡丹闪烁着醒目的光芒,抹胸下方吊挂的一串串珠坠也随着女子举重若轻的舞动而不断飞舞着。 是的,舞开始了。那个要需以琶琴音伴舞的舞,她静静地站在上面,颈项微微仰望向上的动作,一动一静,相映。半张青铜色面具,抵过玉缨瑶珰,数尺红绫,惊艳过谁人瞳幽处。恍惚中,好像看见暗夜中一朵独自飘摇的花,在黑暗中含苞,在寂静中芽,在孤独中绽放。 垂落一滴晶莹。 ………… ………… “闭嘴,一国之母,好好看着。” 老皇帝的话让空气顿时陷入一种狂躁的气氛中,皇后娘娘她猛然以很微小的动作转过脸去看老皇帝,搭在一起的手十指往手心收缩。 被夹在中间的皇太子殿下一点点抽空剥离了唇角的笑,微不可闻地垂下眼帘。 “今日是哀家的大寿,只望眼前一片喜庆祥和……”苍老的声音传来,一直没有出声鹤老颜的皇太后耸拉着眼皮,似乎下一刻就会闭上眼堕入沉沉长眠。“你们都戒言……”不显山露水日日待在慈宁宫里的皇太后轻轻扬起头,沉重庄严的髻,手边的龙头金杖。 皇太子殿下直视殿中央,眸底深处随着乐声渐入佳境,缓缓透出那团团如浓雾的漆黑,不轻不重,按进人心里头。 大殿之上的人都由不得呼吸一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泡 115 曲偕 琵琶幽怨哀切的乐声渐佳,老皇帝不动声色,慢慢沉 舞于奏面对面,轻微地颔示意,有了默契。专业提供电子下载 彷佛印证这刻,琵琶婉转流音,终是有了完整的旋律,节奏如流沙过指,缓慢,柔轻,细腻。 “这,岂不是……”有懂得赏玩音律的冠官员额头上迭出些许汗水。 多少官员们脸上慢慢有了些许异色,耐着性子仔细听乐,更是听出诡怪。 “不会吧……” 下意识,他们就偷偷地瞄殿前的皇帝与皇后。 宫廷宴乐九部乐、十部乐,歌功颂德昭显国力强大的什么乐不选,这次,偏偏挑了这个。 赶忙正坐目不斜视,却有人认出了弹奏附扣于琵琶腹之上的双手交叠,十指轮流轻拢的指法不似一般宫廷宫娥的手段。 青铜色的面具不显狰狞,只是在飞舞的红绫后若隐若现,它顺着女子的脸颊轮廓遮住了她眼部以上的五官,垂落的些许束束青丝在颈间倾泻而下,不经意凸显了动人如漆黑茫夜的翦水双眸。 轻薄的红绫在女子手中甩开,一圈圈的舞动中翻飞飘扬,化作一簇簇摇曳的火焰围绕在她的周围。不复刚始的轻柔,女子舞步大开大合,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高髻上的花簪流苏摇曳如雨如丝,奏乐对准琴弦中心划拨,在一声急促的短鸣,红绫跳离手心,在半空浏漓顿挫,女子踮脚轻盈一跳,燿如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龙翔。 此时。似乎觉得这琵琶乐声不足配合舞绚丽炽热如火地红绫舞。十指翻飞如蝶翼。有空灵唱词。钻入殿前所有人耳膜之中。 舞动作一变。由肆意徜徉到甚微轻巧。恍若找寻到了栖息之所地乳燕。 一脚撩起身侧地红丝。抚弄过四周地翩然不止。是幡动。抑或是心动?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樵彼桑薪。昂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白花地菅草呀。白茅把它捆成束。这个人儿远离去。使我空房守孤独。天上朵朵白云飘。甘露普降惠菅茅。怨我命运太艰难。滮水缓缓向北流。灌溉稻子满地头。长啸高歌伤心怀。那个美人让人忧。砍那桑枝作柴烧。放入灶堂火焰高。想起那个大美人。痛心疾受煎熬。 是温柔缱绻,是一唱三叹、反覆吟诵,也是烦乱哀怨的心绪和一片赤忱痴情。 女子行躅步,三步一回眸,面具下似掩饰柔肠千转,纤长柔软的双臂和修长圆润的双腿在空中不断的伸展着、舞动着、上升着。 舞步与歌声齐骤变急促,大有将心中苦痛一口气宣泄干净的气势。 白华如霜,茫茫水洲,一个高高宫墙之后被抛弃辜负的女子,躬自悼泣,声声泣血,诉说过往曾经拥有的柔情幸福,以及大变乍至,世事变幻无常,失去一切纯真祈望,她的夫君无情把她弃之如敝,一寸寸红绫代替女子千般泪万般凄苦,幽幽在台上起落,在夜风里飘渺。 左右顾之,莫能归也,舞以红绫掩面,踉跄后退,似渗入灵魂的苦楚,爱也逝恩分也去,骤然一展臂,漫天散落女子最深的痛,与无所适从的迷茫。 “果真是‘白华’,天啊,这两位女子在想什么,皇上事前知道吗?” “你别再说了,你看皇后娘娘,脸色都变了……” 下面嘈杂,高座上全是陷入一阵诡异无比的死寂,恍若弹指间时间被凝固住了。 “喀嚓。” 却是皇后娘娘暗自掐碎了小樽,死死盯着台上的舞,华冠之下一双凤目透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 ………… 歌舞在继续。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有鹙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鸳鸯在梁,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宫内敲钟钟声沉,声音必定外面闻。想起你来心难安,你看见我却忿忿。秃就在鱼梁项,白鹤就在深树林。想起那个大美人,实在煎熬我的心。鱼梁上面鸳鸯站,嘴巴插在左翅间。这个人儿没良心,三心二意让人厌。扁平石块来垫脚,踏在上面人不高。这个人儿远离去,使我忧愁病难消。 游云重锦让女子全身都笼罩在一层七彩粼粼的薄纱雾气之中,轻柔的舞动着,缓缓展露出一个引人遐思的背影,雪白的肌肤掩于台 飘荡的锦绫纱布下,若隐若现的勾动牵引着台下人们子水蛇般柔软的腰肢缓缓扭动,瀑布般的长在她的背后摇曳,一个轻柔的侧,她活动脚在红丝毯上滑行,往外到一个延伸、拉长的脚尖点位置,向前红绫轻轻地拽着,慢慢地拉扯,飞快奔走,狂舞的身姿伸展着,翻转着,扭动着,俯甩袖,那动作似呼唤、似回忆、似倾诉、似请求,朦胧间,人们似乎听见了少女心底的呐喊与呜咽。 最后,都酝酿成恨。 面具下妖艳半粉半红的樱唇微微开阖,唇形中央竖立一点妖魅金粉,蛊惑晃走了观的心。 起初琵琶乐声好似花间黄莺的娇啼婉转,如一场完美初恋青涩的温柔,愈后琵琶奏得愈急,好似女子压抑不住的善良多情,转变凄婉而令人心寒。 唱词到后过渡为一阵阵绕梁的女声吟唱轻哼,启朱唇,皓齿,啊啦鸣唱没有词藻,此时却是无话披霜对烛到天明,泪也断尽,情也断尽。 “我为你付出这般多,你可爱恋过我片刻,怜过我的无望?” “只有一瞬间么?” “罢罢罢……” 温柔飘逸,充满质感的女子嗓音,矜持藏在琵琶乐后,极力骋其千回百折,一而再再而三断续错杂,歌声琵琶乐深处悠悠,一种愁苦幽恨暗暗滋生。 今日之后,你我成陌路,不能叫你爱我,哪怕是你恨我,我也要饮此苦水。 三百六十五昼夜,哭湿阑干,风过无留痕。 最初滑落脸颊下的那一滴晶莹镶嵌于凝脂般的肌肤,熠熠如宝石,以示铭心刻骨,难以忽忘,望之观难以释怀。 忽而四目交接,眼神交缠的两个女子,一红一黑,一动一静。 一个刚失去挚友,连逢多舛。 一个欲高踩玉阶加冠变凤凰,阻挡死。 弹琵琶的是何人,舞红绫的是何人,是敌抑或是友,今日之后,谁留下来,谁能离开,各奔东西,两个美丽女子,今夜筵席唯一一次,她为她伴舞,她为她奏乐,即使明日日出之后,你死我活。 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只见,绚丽大炽的烛光中,一个身着重锦七彩长裙的女子大跳,长裙缓缓展开如昙花乍现,如赤蝶飞舞,一条数尺红绫系于她的腰间,幽兰一般的容颜敛入狰狞恐怖的青铜色面具后,然而她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和光洁雪白的手臂却全无遮挡,完全展露在人们眼前,散着柔和的光芒。 她径直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沉重感扑面而来,似乎能听到她在低声呢喃,如此如此,情来之至。 不复刚才一番狂乱,委身,静静的俯卧在台面上,绫丝无力翩翩而落,覆盖于其身,恍若一个凄美的葬礼。 而一直端坐黑檀椅子上的女子双手环抱着大琵琶,帷帽之下的脸上,一双明眸现在紧紧闭着,无喜无怒无哀无乐只剩下一片平静。娇艳、高贵、柔媚都不足以形容这两位的一分一毫,这个宁静如诗如画人景协奏的场面,那是一种和谐到极致的柔和。 这样的女子,果真是属于人间的吗? ………… ………… 一瞬间而止,竟让人产生不敢置信的错觉,大殿鸦雀无声。 一声刺耳的嘈杂声打破这刻难能可贵的平和,众人怒目寻不逊。 北辰使双手卡着短脖子,跳脚,脸涨红一片,他观得入神,不小心被食物噎住了。 想当然的事情,两个在各国面前大展才艺得到称赞无数的女子,理应得到至高荣誉,或许明日以后,民间关于富有才情美貌的女子的种种传奇,又添浓墨重彩的一笔。撤下所有高架锦绫纱布,重得回一个空旷寂然的大殿中央,殿外果真下起沥沥小雨,只是众人全身心注意这场歌舞,满心火热,竟没有现丝毫。 解开帷帽和面具,两个女子并肩跪于殿前,犹是不分彼此高下。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还是看不出谁是谁,丰富妖娆的魅妆在巧手之下,描画于两位年轻女子姣好的脸上,额上的是金线緑萼梅,眼睑下一寸的是红色艳丽若血夺目,眼角绘制魅蓝小蝶,蝶翼薄若通透明澈,星星点点闪着磷光脂粉被轻轻勾勒入鬓,那支笔一定是被神灵所持,在两张无暇容颜上游走,如何同样妖惑的一笔一勾,起落撇飞而释放出来的,会是微妙不同的百种风情。 一阙《白华》,呈上。 116 错算 如牛毛的雨丝飘进殿里,渗入石阶间,碗杯碟樽底下少有点泛起冷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席下的人面面相觑,失态居多,不得不以衣袂掩饰尴尬的神情,在皇帝表态以前,他们都憋着,死死憋着。 可惜,有人是无需看南江皇帝脸色行事的。 啪啪啪,几声十分清脆的掌声响起,众人诧愕地回头,看到精昌国那位女使者懒懒地倚着凭几,宽大的袍子曳地,双手合拍,性感诡异的面容,神情说不出的充满玩味,好像看到了一直期望看到的所谓不得了东西。 “南江艺人能有这种出色精彩的表演,摩娅之前从未能想象,佩服至极,在精昌可看不到这种表演,实在叫摩娅叹为观止。” 她又环视一圈大殿上的人们,看着中央那两位有惊人表现的女艺人,眸中益处些许意味难测的笑意,最后定定望向南江皇帝,笑道:“这一曲白华,能代表南江国艺术至高一角。” 大殿一阵雷声轰动后,老皇帝耸动一下脸上皮肉,搭下眼皮,看不出心思,半晌顺着精昌国女使者的意思,下了这个难得的台阶,沉声说道:“朕重重有赏。” 老皇帝都这样表态了,下面的官员连忙切换一脸的与有同感焉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附和响应。 管它刚才那支是白华还是什么,镇住了北辰那个糟小老头就行,连那个最难伺候的精昌女人都拍手叫好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黑着脸。又见座上的皇后娘娘,凤冠之下的脸色不像要发飙的模样,安心了。 “皇上,民女有所一求,望皇上成全。” 柔声拂过众人耳,撩拨着他人心神,刚才抱着大琵琶弹奏歌吟的女子稍启朱唇,轻轻说道。 大殿又一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似乎要透过这一声回味刚才绝美地表演。多少官员使者们失神一下子。然后陡然幽幽地品味出女子地话中意思来。心一跳就大惊―――大胆子地女子。还敢在殿前向南江皇帝提要求? 老皇帝冷瞥看爱凤一眼。他还没想到这样处置这个女伶。既然她先开口了。暂且一听。 “准你说。” “民女家乡贫瘠。人口单薄。数百年来一直贫苦。平民百姓时代耕地操织。不懂长进。民女不得已卖艺为生。至始至终一心牵挂家乡。大胆恳请皇上。准民女回乡构建私塾歌院。以慰乡亲父老。” 说明白点。是准了爱凤那个蓝采戏班子回家乡顶着御赐地牌匾。万事无忧。有南江皇帝亲口一声准。蓝采班子再不会是普通一个民间戏班。看民间学艺者。会以这蓝采为马首是瞻。这个要求其实在完全为私而已。即使是求请可建私塾。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怕经此不久。又一个蓝姓家族要在南江悄悄崛起。 老皇帝花白的眉梢挑了挑,没多加考虑,淡淡地下了旨,一并允了这些要求女子叩首拜谢,退至一边。 “至于你,”这位南江最尊贵坐于龙椅之上的老人,把目光转向另一位美丽的女子,那个舞姿绝伦的舞者,灰灰的眸底终是逸出很淡很少的笑意,好像整一晚上,就等这个叫人顺心满意的时刻。 “你可也有请求?” 舞者女子顶着一样美丽的容颜,有点茫然地望一下老皇帝。 “朕将你赐予朕的皇儿为侧妃,你可愿意?” 殿中一时寂静,果真来了!各怀心思的官员使者们屏息凝神,等待下一刻。 红绫还轻轻地系在腰间,舞者她似乎受宠若惊,微微怔一怔,又似想明白了一些什么,形状美好的唇张了张,眉心一点俏梅花,似傲骨铮铮又似含香吐蕊。 下面的京都府尹徐大人傻眼得彻底,自己一直捧上天的那位爱凤姑娘真的是什么性情,开口就止住了皇帝替她指婚的路,断然请皇上准许她回乡逍遥去……然后生生便宜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压错宝的感觉没由来涌出,十分强烈。 早知道,老夫就好好打听一下,为女伶爱凤来伴舞的女子是何等人物了,多少官员都在扼腕叹息,可惜自己错过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民女遵旨。” 沥沥的雨声骤然变大了,敲打着大殿屋脊上的瓦片,奏出惊心动魄的节拍子,殿里的光漏过瓦片细缝儿斜斜照了出去,照耀到雨丝,直直往遥远无际的漆黑夜空,好像要往寻另一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牵连联系的,不动声色,需要互相猜测彼此的心意彼此的目的,世上最妙的谋划,只灵机一动,全无先兆,彼此的心意搭在了一处,一朝摊开揭露 面上,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板面上无可非议铁铮铮的 她颤颤地磕头在地砖之上,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民女……爱凤,遵旨。” 比刚才歌声里更温柔黏稠,至无懈可击的嗓音。 ………… ………… 皇后娘娘首先在脸上绽放一抹奇异的微笑,她望着自己脸色咋变的夫君,不知何时从脊柱梁上窜上来的感觉,顿感大为快意,瞳中一闪而过的悲愤与恶毒,看来刚才一曲《白华》还在影响着这位性情刚烈容易激动的皇后,她居然当面帮了如意一把,就为了对付无情冷血的南江皇帝。 “臣妾也万感同意陛下英明的旨意,一切事宜,看就交给本宫安排吧,陛下意下如何?” 皇后娘娘的笑里全是报复的痛快。 ………… ………… 皇太子殿下这下子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他笑着,盯看的却不是自己未来的侧妃,而是刚才抢先说道要回乡建立私塾的琵琶奏者。 剥下那层缤纷华美的艳丽妆容,很容易分辨一个人是高兴还是愤怒,悲伤,郁悒。 他又复而转看到自己未来侧妃身上,这个敢于配合这么一个大胆狂妄的计划,只为一飞冲天的女子,也是半生未见,异常有趣的女中奇。 小宫女雪歌,的确是他安排人去杀的,目的自然还不能揭晓。 只是没想到,在表演者遇上这种惨厉的打击以后,他在这夜殿前,犹还能看到这样精彩的才艺。 人说困境之下人会爆发别样才能,看这种表演会上瘾的,如同吸食香味浓郁的毒物,千万别让皇太子从此之后有什么心得,以后日日折磨人,等着再看到那人被逼入绝境后的美妙表现。 还是爱凤?! 下面官员真给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弄糊涂,不少人看看左边那个女子,又看看右边那个,呆若木鸡的样子。 京都府尹徐大人按住胸口,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深呼吸几下,只定了一个念头――――没压错宝就好! 但瞧见皇上的脸色,徐大人心里徒然又是一抖,暗自叫不好。 一波三折,吓煞旁人啊,这种时候,谁也要憋着不许出声说话,小心乌纱帽不保。 老皇帝并没有想到如意要弄什么花样,原本在如意提出要为爱凤伴舞的时候,只是忽而一个念头浮出水面,才允了这个面似胡闹无理的请求。 没错,乐正氏是不服这次皇太子殿下的正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不是他们一族的人,他们似乎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为了保持家族永远长久地兴旺富强下去,他们早早就挑出几个族里适龄的丫头,要统统一股脑子塞进皇太子殿下的青宫。只要这些丫头同样待在皇太子枕边,到时候即使怀氏皇后不听话,几个贵妃也可以合力架空了皇后,同样达到控制操作的效果。 只是,这要求竟然给老皇帝压下去了。 乐正氏一族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忌恨愤怒油然而生,盯着老皇帝的视线是越来越谨慎带着各种揣测。 倘若老皇帝一朝下旨指了某个陌生女子成为皇太子侧妃,乐正氏的确会有所行动――――居心叵测心狠手辣的这一族,甚至已经暗中查起来京都所有官员的家谱来,只要家里阁中有适婚女子的,乐正氏都在附近安插个人手……以求,万无一失。 而假若这样一个场面之上,如意无论是出自各种最初目的,只要她的殿前献艺了,大长了南江威风,皇帝逮住机会,当然可以当场赐婚,乐正氏一族吃哑巴亏,断不可以站出来说万万不可,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老皇帝轻松收取成果。所以,老皇帝才为了铺垫,给前面潜伏再北辰乐班子里的那一位勇气可嘉南江女子赐婚,而不是入往常惯例一样,赐一些金银田地,锦匹美玉。 结果全部计划,都是顺利的,直至有两个“爱凤”出现。 看重千叠楼出身的如意,才放心让她登台,无视后宫那些此女无能的流言蜚语。 最后,还是低估了吗? 老皇帝侧颈似笑非笑地看刚才开口说要什么回乡修建私塾一类话儿的女子。 而她眸底,一片坦然,勇于平静地与老皇帝对视。 金口玉言,老皇帝不高兴被她小小女子算计这一下,龙颜动怒,大可在文武百官以及各国使者面前食言而肥。 她从不怕死。 117 离宫 大嘉明大殿外的雨有越下越骤的趋势,卷旋的气儿吹t嘞嘞作响,刮过众人眼中视线范围,代替了沉寂缄默,宝鼎酒闲烟尚幽,殿窗琴罢指犹凉。专业提供电子下载 君无戏言,金口一开,无可挽回。 这水太深,也凉彻人心,无人敢下去一试清浊。 夜深,如意爱凤两人被送出大殿,几个宫女牵着,小心不得了,想到手边的姑娘一个是皇上金口赐婚所谓未来皇太子侧妃,就不由个个露出恭谨谄媚的神态,生怕得罪这位,转过山怀中,带帷帽的一人却说想同携带那大琵琶,紫衣宫女不欲说不,匆派人回殿起寻,另让人先送两位姑娘回去,爱凤与如意相觑,说道心情激荡,不欲休息,让宫女好生为难,倏尔眼前青山斜阻,人不觉走近了御花园,回眸还能看到身后正大嘉明殿里的通明灯火,咿咿喧耳。 爱凤轻声对旁人说道:“我们两人就想静一静。” 如意也轻轻颔。 这么大的御花园,绿柳周垂花团锦簇,人外面还有侍卫们保护守着,怕伤不得这两位贵人,宫女们一并应了,悄悄退远,今日开始,皇宫中这下争高踩低的奴才们要学会伺奉讨好这两位,虽然其中一人是立即将离宫。 见四下无人了,爱凤轻轻揭起帷帽一角,声音语调倒不复刚才一直的温柔随和。 “什么叫心系家乡乡亲,要回去修建私塾歌院,万一皇上真打我爱凤去回乡呆着,你可开心死了?” 如意不语,默默看景,神色悒悒。 能赶回来,与爱凤一起在大殿上献艺,全无异态出现,已经是奇迹。在暗处也折转流光,曳地罗裙轻轻地拖曳于御花园青色地砖上,迤逦而行偏向闲寒,她髻上流苏垂额,惊艳过很多人的魅颜,空空面无表情,眸中流出复杂的情绪,只眺望着迎面一带翠嶂,千百锦绣漫然遮映,在她眼中却哑然失色,泛着铁锈死灰一般的污落秽姿。 爱凤踟蹰片刻。看着默哀大于心死地如意。俏脸上一闪而过地算计。最后她又垂眸思考。忿忿不甘然。还是放弃了某些心思。 “你这样糊弄皇上。皇上可未必要放过你。”她紧张地一瞥。挑眉对如意说道。“到时候就我可于你撇清关系。莫拖累我。我帮你不少。你别恩将仇报。” 果真利益当前。吃尝到甜头地爱凤居然还能暂时放下一些不满于仇恨。只声声威胁叮嘱。如意她一个人去死去活。都欲她爱凤无关。爱凤得偿所愿成为皇太子侧妃。可是心满意足得很。眼下只求煮熟地鸭子别飞走。 “我还没找你算账。在我脸上地妆面搞小手段。加上在前次你假扮我。你欠我爱凤地可多了。赔上你小命都填不回去。” 三两句又绕回去。喋喋不休。爱凤果真记仇小人。 “跟你合作交易从未有好事。我爱凤擅长弹奏大瑟谁都知道。你这什么破计划。”嘀嘀咕咕。爱凤脸上泛着掩饰不了地喜色。还是满口埋怨。得理不饶人。“我且几年没抱过琵琶……” 如意倏忽止住脚步,回眸看她。 “……怎么,说几句,你被奚落嘲骂的次数还少么,还听不惯?”爱凤眉梢一跳,就怕如意此时翻脸,却犹嘴不饶人。 如意却是绕过她的身影,看向后方。 一人斜出假山后,抱臂而立,脸上带着微笑。 ………… ………… “瞧我都听到什么了。” 爱凤大吃一惊,看着走出来的太子伴读大人,瞧清了那系在腰间的明黄腰牌,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美目盯看着如意,又看来人,没了反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怀瑞之说过他要流下来看好戏的,没想到他真的留下来是担心如意么,他知道,雪歌已经在诸福殿遇害了么,他知道那个爱哭痴恋了他很久的小宫女,已经香魂消散了么,他知道如意是以何种心情何种态度,在嘉明殿上与爱凤演出这一场绚丽。 他第一次为这个丫头的大胆而震住。 原本的确该离开了,却是担心得不得了,满心担忧再出什么意外旁生枝节,他还是留下了,看着她在大殿上精彩表演,他却产生了迷茫。 谁是爱凤,谁是如意? “爱凤姑娘放心,本公子不爱嚼舌头。” 怀瑞之他一笑,不叫爱凤独自乱阵脚慌张,看着四周的确没有宫人现他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物,对于一级被贴上皇太子所有物的标签的爱凤大美人,他表现得很温文有礼,纸扇在手心转了一圈儿,明白告诉她,他与如意却是一伙的。 爱凤目光闪 影幽幽,花丛密密,她乍惊乍疑,“大人怎么知道要)e儿……”她与如意不过是临时起意才慢悠悠走到这儿御花园来,说是赏花静心,其实是摊牌密语,爱凤又惊疑地以余光瞅如意一眼从她那死灰一般表情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爱凤姑娘,”他深深看爱凤一眼,忽而问道:“记得我说过,后会有期,总有机会再见的吗?” 爱凤一头雾水的样子,踟蹰说不出话。 “原来爱凤姑娘不认识我。” 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他心中幽幽一叹,叹尽了春秋。 皓月星空之下,银华如织,将御花园里照得纤毫毕现,花叶之上一粒粒晶莹露水水滴,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有一道人影,茕茕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她重锦裁成衣,高髻窈窕,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此刻幽深如渊,里面拴住了一只受伤的野兽,或许下一刻就有了决定,是堕入地狱还是苦苦拉扯最后一丝的希冀善意这种矛盾得令人着迷狂乱的气质神韵,他当是曾见过,也心醉过。 那时候,她轻纱系面,俏俏地立于门前,夜色之中,她的双眸跟她的声音一样虚幻渺然。 她问他,是否是醉了。 想在想来,当然可以回答,对的。 “爱凤姑娘可以离开一阵子吗,”他含笑说道,眸光微闪,“我跟这一傻丫头……有话要谈。” 大殿的热闹喧哗已经远逝,远得好像是前世斑驳的记忆,他先看她垂落双肩的青丝万缕,看钗流苏折射繁多粼光,如繁星被束,七彩摇曳着出旖旎。 明明在大殿上这样耀眼如明珠,灿烂如烈火的女子,此刻怎么沉寂如斯,女子真的可以千变万化,拥有千张脸万种情,然观深深沉迷堕为痴。 “皇太子殿下似乎改主意了,很难得的事情。” 他看了她许久,于是说道。 她终于有点反应了,抬眸,未曾解颐。 “他似乎会说服皇上……放你走。” ………… ………… 有湿湿的液体滑落眼角,似隐隐有幽华绽放。 她破涕一笑,恨恨地对他说道:“太迟了。” 瞳仁一缩,他略略失神,蹙眉喃道:“难道皇太子殿下他安排了人……”艰涩的话语,“小宫女……没了?”终究是救不回来,酿成今日此刻眼前少女于浑噩茫然之中的蜕变。 “把手给我。”他忽而定定神看她。 她伸出手,手心血肉模糊,嫣红如血的红绫被她握在掌中,掩饰了同样颜色的伤口,溅出的血渍染得红绫点点更胜绯红艳丽,令人望之心悸。 “原来你早就见过我,原来你才这样排斥我……”他握住她的手,从指尖开始,慢慢往上滤,触碰她的伤口,与那些叠在一起以后看不出新旧的厚茧,掌纹交缠,传递柔软触感与淡淡的温度。 “在大殿上起舞的原本就是你。” “你模仿爱凤的嗓音。” “真是……冒险。” ………… ………… 展眼离别在迩,自五月下旬,披着厚厚衣篷,一袭黑衣,寡言少语,如意彷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寡淡的妆容之下,再莹白细润的肌肤也掩饰不了她眼角眉梢的冷意。 依旧一顶素帷小轿,半年前送入宫一个不谙世事的乐子,如今送走一个伤痕累累变得冰冷的女子。唯有谈及千叠楼里的一物一人时候,她眸中才慢慢卷起温暖的涟漪,此刻,望之深入,里面只是一潭死水。 高得压下来让人透不过的红墙下,孑然独立的如意她木然抱着一个红漆的木盒,挪步走出暴人库,迈上了久候的小轿子,背影如泣。 “幸好不是你。” 怀瑞之一句话,让她动容。 幸好……最后能离开宫中,苍天佑你。 “有生之年,我必定重新踏进宫门,回到皇宫来,当那时候,如若善良多情已经泯灭无用,我定要土下的累累白骨,陪我争破最高离恨一片天。” 半日后,南江皇帝颁下谕旨,民女蓝爱凤,才华出众,貌美品端,今日封其为皇太子侧妃,赐字‘淑’。 同时被册立为皇太子侧妃的,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甚至很少有人知道的女子,南江朝廷上下官员对这位被赐字‘薇’的另一位皇太子侧妃,全一无所知。 番外 菊之日记 年某月某一天,晴。该章节由{}提供在线阅读 谁能看懂我写的东西?算了,反正我写来,不过为了自己,无聊时分,让旁人猜去吧。 今日大娘给我几句话噎住了,她是个生不出蛋的老母鸡。 我并没有说错。 某年某月某一天,大雨。 在柴房聆听雨声,分外有滋味,数数指头,我来到这世界都十几年,铜镜里的脸一天天再变,我快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 某年某月某一天,晴转阴,大凶。 今天我唯一的罗裙给刮破了,可恶的枝桠,下午的风好凉,倾泻下来的雨滴碰了,感觉像冰雪,冷得我打冷战。好困,春天好远了,为什么我还犯春困,大娘前天给庸医断出有孕了,家里的人看我眼神都怪怪的,晚饭没有人给我送了。 想起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她听说应当是我的亲生母亲,一个教坊里的官妓,呵呵。 昨天夜里没睡好,眼睛很痛,揉一下,憋出眼泪来了。 某年某月某一天,闷热。 我爬上屋顶。就为了看一看雨后地天空。站得高果真是看得远。由衷腾云驾雾地感觉。远处地山一个连着一个。美丽漂亮地杜鹃花开满了庭院。红地白地粉地。我挥舞着双手。却不会大喊。因为不知道喊什么好。喊远山。您好吗?还是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笑。难为大娘顶着个大肚子还拿根竹条鞭打我。动胎气不好。会生出白痴娃娃地。大娘。 丢什么脸面。你们都不当我是家里地脸面。我没什么好丢地。菊初南。菊初南。其实我不姓菊。名字一样好听。 要不就出去吧。家门反正也拴不住我。我想看看外面。我想去那个我曾经待过很短时间地楼里。看看我那位亲生母亲。 我记得她那双温柔地眼睛。和柔软地双手。 大娘。你要是敢把我婚配给任何一个混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会杀了你。 某年某月某一天。晴。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好玩,人很好玩。 ………… ………… 某年某月某一天,知了歇息。 闹了一整晚,还不消停,大娘真是好活力,要是用这种精神去蹲生孩子,她绝对不会难产听闻现在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太差劲,我绝对不要生,生出来个孩子我也不好教他她,难道提着小孩子嫩嫩的耳朵,小声告诉他她,小宝贝,你要注意了,你娘亲是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我以后要教你汉语拼音…… 又一声了,大娘还在厅里砸东西,第四只花瓶,听起来声音真清脆,打听一下是哪个地方的,估计就是这里南江国的“景德镇”了。 “那个死丫头是妖孽!是鬼胎!有她在我们家一日,你永远无后!” 看看这是什么话,不正是你把我领进这个家门的吗,大娘,不小心滑掉了胎儿也无需这样动气,小心有后遗症,这年代,不好治。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可以说是妖孽,谁看过一个有几十年记忆的垂髻丫头?我像不像天山童姥,表面天真,内里沧桑到妖?哈哈,我怕连表面天真都装不好,不然怎么叫大娘看出来了我是妖孽,今天高兴,多喝了一碗粥,大娘你瞪我吧,我红光满面,我青春无敌。 只要有我在,你怀一个就会滑掉一个。 某年某月某一天,打雷。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绣入幽径,青箩拂行衣。 今天读到的诗,我好像记得古诗里面有那么几是咏菊的,悠悠闲闲,怡然自得,大娘却说我不配姓菊,不让我找看。 家里出了点问题,我那颓废的爹要官位不保了,大娘尽找我撒气,人老了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怡然自得。说用毛笔写小小一颗颗的拼音小豆豆,我是古今第一人了吧,居然是习惯了,写着下来顺手好多,我圈,我划,不能画画是遗憾,大娘目不识丁,也看不懂我这鬼画符一样的拼音字符,却是能看懂画的。别人家闺女现在是约着三三两两几个,踏青或是靠诗会赏花品茶,我蹲在这里鬼画符,有对比,可喜人了。 下午,有人给大娘支招了,我被收拾干净送到大娘面前,她一直用奇怪诡异的眼神看我,不妙。 送我进宫不是个好选择,我会尽情丢尽你们菊家脸面的,大娘,三思。 某年某月某一天,艳阳天,万里无云。 我后悔了,我该给大娘留下一个胎儿的,那么今日被送进宫去的就可能是菊东北,菊西南,菊妹妹,而不是妖孽的菊初南。 南江皇帝,我名义上夫君,很年轻的男人,披着羊皮的狼一只。柳月娥姐姐好善良,怎么样美满幸福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才能守住这样一份天真善良,她居然傻傻地一 了那个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她能得到什么,我尽t3是了。还有,认识一个性格很阴沉独特的乐子,什么是乐子?就是被送进宫来修炼的教坊童妓,我叫她小苏,她说想到尚乐宫,好吧,菊初南肩上的任务又多了一份而已,不重的。 某年某月某一天,无。 月娥和我闲聊说,未来出生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我告诉她,这名字轮不到她来取的,腹中十月生下块肉,是那个坐拥南江江山男人的了,她什么都没有。她好像有点失望,我却问她,假若是她取名字,她希望叫孩子什么名儿。她终于稍稍高兴起来,一脸幸福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笑着说,她是在殿前筵席上一眼爱上皇上的,她想让未来的孩子叫怡宴,怡宴怡宴,小小怡宴。我沉思了一会儿,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扔掉手头的枝头花,告诉她,那就叫怡宴吧。 只有一旁的小苏看出我的不开心。 那个男人,太冷血了。 别人说同类相吸且相斥,我才懂得,菊初南正正爱上了他那份嗅起来一样的冷血。 某年某月某一天,小雨不止。 知道那个乐正氏贵妃在计划着什么,她比我还可怜。 念殿的主人刚刚诞下小公主,小小一个人儿,好可爱好脆弱。我跟月娥她走得太近了,那个傻贵妃要先拿我出气,没关系,烧就烧吧,诸福殿冷冷清清,不是个好地方,皇宫里没了一个“菊妃”也是好事,我正好趁这机会,离开这里。下午我去看望小公主小怡宴,我没有告诉月娥,我也怀了两个月身孕,摸着摇篮里的小公主,把陶笛儿放到这个小生命的身边。 希望日后,这个陶笛能代替落荒逃跑的菊阿姨,一直守护着你,小怡宴。 某年某月某一天,夏雨频繁,雨后天青。 那个乐正氏贵妃似乎不过是个小幌子,替罪羊太多,心里不安,今天一天都跳眉毛,怀孕至此,开始难受,什么都吃不下还天天呕吐,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吐光了就会吐胆汁,却为了不被现天天强打精神,昨夜整夜没睡好,四肢冷,昏昏沉沉,现在脑子想东西总慢半拍,这样不好,我有预感。 那男人是个无情家伙,只为了保住他皇权,他可以牺牲任何人,月娥太傻,小苏没有力量。 慈宁宫的皇太后不好惹。 希望一切安好。 ………… ………… “这是……前代楼主的东西?” 临走前苏嬷嬷交给如意一样东西。 暴人库那棵枯黑将败未败的老树,被苏嬷嬷连根推倒,拨开干成一粒粒的土沙,下面挖出一个涂红漆的旧木盒。 枯藤一般的手掌缓缓摸着木盒表面,苏嬷嬷当年栽种这树本来是为掩人耳目,枯败不枯败,不是因为有虫蚁在根部啃咬,却是这红漆木盒,让这个老树几十年挣扎半黄。 当年菊她走得匆忙,漏下的东西,你给带回去吧。 薄薄一本,翻开是一个个扭曲的线条,南江人甚至世间中会是无人认识,如意却一眼就看懂了。 某年某月某日,我,菊初南,很不幸地出生了,我却记得,上辈子我不该姓菊。 不该姓菊的。手指划过纸面一个个造型怪异对旁人来说难以理解的拼音字符,纸面泛黄了,上面的墨迹也稍显模糊,却明明能看得出当年执笔写下这些话的人,那一份独特的神韵。 一页页翻看,当如意告诉苏嬷嬷,她看得懂上面的内容时候,苏嬷嬷背影一僵。 娟盈丽的字体,一字字荒唐,满目漫不经心的嬉闹,似乎能猜到当时那位女子是这样斜倚着案几,右手执起一只紫毫,一边懒懒梳理着乌,看几眼窗外美景,含笑下笔,眼角写着的是意味深长,笔下写着的是藏入纸张渗在字里行间的骄傲与狂妄,菊初南,曾经想象过很多遍的女子,终于有骨有肉地展现在眼前,跃然于纸上游戏红尘奇女子。 “是这样吗?” 待如意细读一遍出来过后很久时间里,苏嬷嬷站在那儿,一言不。 这本可以算是日记的东西,读着像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你耳畔徐徐絮说,令人惊奇,不委婉不曲从,她仿佛就站在你面前,好奇地盯着你看,脸上写着我看透你了,然后悄然转身,你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错过。 是这样吗,苏嬷嬷低低自语,微驼的背影读出怆悲。 菊初南,她的文字如她的人一样,充满棱角,糅合女子的柔婉与英气。 风翻乱了这本子,悄然慢慢翻到最末一页,凌乱墨迹,湿透之后又晒干过的痕迹,苏嬷嬷终于闭目叹息。 某年某月某一天,阴。 ……我…… 番外 风之誓言 蓝天空经环境投射的平静的湖面上,似是天上一片,)f蓝,悠扬的笛声吹淡淡地拂过湖面,一叶轻舟划破出平静弄一片天来,盈盈荡起了点点涟漪。专业提供电子下载 蓑衣斗笠,男子嘴角衔着一抹笑,站在舟前头,手中一支笛子。若有似无的白色雾气萦绕在湖水表面,若生烟然,湖水下清澈见底,多少鱼儿在小舟下欢快自由地游动,撑杆的老舟夫以浑厚的嗓子哎一声喊,悠闲地把长长的竹竿子往水下一插,小舟轻飘飘又过几远,男子回头与舟夫说几句,带着笑,头上沾上粒粒露水的斗笠倾斜,不经意滑落几滴水珠子,咚咚掉进湖面,甚是大乐。 叠着节奏旋律的笛声勾住了人的耳朵,男子把竹笛子在手上潇洒地转一圈,又放到唇边。 水边有阁楼,傍水而立,楼上有人,静静地倾听故乡的笛声。 “散弄舟,不是乐事,见了友人,才算有幸。” 宽大的袍子,帽沿一圈流苏掩盖楼上人的面孔,楼上人他沉思片刻,看着楼下立于小舟之上的男人。 “我好容易摆脱一个呆子,你且听是吹完这一曲子。” 哈哈大笑,男子如艳阳天中最灿烂耀眼的一抹阳光,原地坐下来,也不脱蓑衣,后面撑杆的舟夫见了,老夫抽起竿子,摸着口袋干巴吸两口旱烟,干脆衔着烟斗子拿出鱼竿,勾上鱼饵儿,扑通一下把钩子放于水中钓起鱼来。一边听着笛声,一边看清澈的水下游动不止的大鱼儿,老舟夫比任何人都快意。 楼上人听了一会儿,很稀少地卷起嘴角,轻轻地笑起来。 “我给你带口信儿,你要听么?” 吹完一曲,尽兴的赫连翔登楼,巧除下斗笠,把竹笛子插在腰间。他又见暗色案几上已经摆上了酒菜,也不含糊,撩起袍盘腿而坐,又见楼下小舟如蚁,老翁垂钓不亦乐乎,此景值得欣赏。小酌几口,就对坐于案几一侧的人笑道。 “你还记得当年跟那个菊姓女子地约定吗?虽然当时你也不过是个半大地孩子。”赫连翔拂去身上间地水珠子。低低地说道。似调笑眼前沉默地故友。“她地后人有事情找你了。打我这个苦命地来送信儿……所谓愿赌服输。” 对面地主人沉默地侧脸过去眺望不变地幽碧湖面。 哎呀。却是老翁笑呵呵地挽手吊起了一尾大鱼。鱼儿极力挣扎。尾巴地水面是尽情拍打。霎时水花四溅。打破了一片地平静。 “你还想进一次南江皇宫去吗?” 轻轻一个扶住地动作。青色衣袖翻飞。现出某人袖轴上一颗熠熠生辉地帝王绿玉珠。 ………… ………… “为什么我认识的故人都是绝世大闷葫芦,一个个不爱说话,相聚时候却显得我是个聒噪的老男人。” 离别之时,赫连翔拿起斗笠,摸一摸生出青色胡渣的下巴,眯起眼眸,落拓的他笑着看阿勒。 “你在南江隐下来住了这么久,那里的女人们没出来找过你,还是没找到?”那个沙漠大国甚少能见水湖,阿勒选择居住在这湖边楼阁,日日看湖水氛氤啖日出日落,也是种意思。 “你行动倒快,有目的地了吗?” 名为阿勒的男子以衣蓬的帽子遮盖下面白皙的皮肤,走出了傍水而立的楼,辨一下方向天色,便走与赫连翔相左的一条道路。 “回精昌。” 精昌国,沙漠深处,美轮美奂的宫殿里面。 “摩娅公主,摩娅公主,阿勒他回来了,阿勒智他回来看公主您!” 玉珠击撞作响,各色珍贵的宝石出七彩光耀,精美的地毯铺满地面,被众仆人簇拥着跑出来,赤脚踏在冰冷的宫殿石砖上,盛装的女子却带着炙热无比的眼神,看着眼前男子。 她激动上前去,深深地抱住他。 “你终于愿意回来了,我任何要求都能答应你,只有你可以永远留下来!” 当年阿勒陪伴精昌国使去南江庆贺那位南江皇帝继位,然后就再不愿意留在精昌,长年搬到了南江深处去居住,听闻是一个无耻的南江女人哟跑那个诡计骗了阿勒,摩娅公主,也就是未来的精昌国女王她愤怒极了。 “阿勒,你终于想通了么,不久就是那个南江皇太后六旬万寿,我带点人去,联合几个小国,去给南江国一个难堪可好,摩娅替你出一口气!”早日前就收到北辰秘密送过来的信,里面具有煽动性的计划与事后丰厚有益于精昌的好处,让摩娅目光闪烁不止。 阿勒却劝止了她。 往脸上瞄以特殊烧熬制的墨色汁水往全 脸上画出黑色刺青纹案,阿勒他想了想,淡淡一眼眺)面,往南江国的方向,淡淡地蹲下身子,对性情暴戾的精昌国摩娅公主请求一事。 “你要再去一次南江国?” 摩娅怒道。 她抽出油光亮亮的鞭子,冷不防起手抽打一下身侧的仆人。“好,我陪你去!” ………… ………… 终于见到了。 几个各国使围上来搭话,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看到不远处从屏风后面悄悄弹出来的头。 南江特有的服饰髻,少女的眸子堪比沙漠深处高挂漆黑夜空中的圆月。 “南江有什么好?” 摩娅公主她不会明白。 很多年前欠下的人情,演变为今日的相遇。那边正大嘉明殿热火朝天,丝竹声嬉笑声久久不退,这里他却看到一个无助的少女对着曲池上漂浮的尸痛哭咆哮。 “回去吧,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不做声看着她哭完后爬过去,拾起画卷,把画卷扔到池水里,少女眸子中在酝酿着些什么,很相似于当年人,这就是所谓的一脉相承吗。 看她最后一个人坐着轿子慢慢离开了南江的皇宫,背影萧瑟,他只是看。 谢谢,不过得到这样的一句话。 其实他自认为什么都没做到。 “阿勒,阿勒,你还要留下来?你不管我们精昌了么?虽然你母亲是低贱的南江女人,但你身体里还流着一般精昌皇族的血脉,你是我们精昌国的人,不要忘了!” 分别时刻,摩娅揪着他的袖子衣袍,怎么都不撒手,恶狠狠地盯着他吼道。 摩娅是个合格的王,她审时度势,精于计算,懂得什么是私情,什么是大义,倘若阿勒今日说一句他不是精昌人,她就是再不舍,都要下令要人立马除去这个一心留在南江的隐患。 “南江有什么人是你在乎的吗,为什么阿勒你一再地要留下来,我替你把人掳走到我们精昌浩不行么?” 这乃摩娅最后的底线。 他还是那个样子,沉默一会儿,走过去低头附在她耳畔轻轻说几句,让她睁大眼睛了,同时暗暗放下了心。 “我是一个精昌人,我没忘记过。” 拿着一份绣着独独一支血腥彼岸花的丝帕,一人游他悠悠又踏上路程。 走过皇城大小街巷,看过百种人面相,走出城门,他黑色诡异的刺青引人注目,同时却叫南江普通百姓们害怕不敢接近。 四季更迭,过了春就是夏,知了趴在树上轻轻地叫鸣,没有皇宫富丽堂皇的建筑景色,只是一味清净,望之一片平和,到底是一方水土蕴育一种人,还是一种人构建这座城,封闭形成这种景色。在精昌只有一眼望过去无穷无尽起伏不定的沙漠,金灿颜色沙丘蔓延而至的噩梦。 拿过丝帕抬起来,挡住了炎炎的夏日阳光,让上面的绣花投下阴影。 夏风吹来喜讯,偶尔他回怀念他居住多时那傍水的楼阁,那日听到赫连翔的笛声,他走出来,却不后悔,他找到立场,拿着这丝帕到处游走。 他不曾再去过京都教坊千叠楼,不曾去与当年故人之后好好聊一次,更不曾去看一看离宫以后的少女。 她大概也已经找到自己立场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拿着我爹爹的东西?” 一个个子比较矮小的小男孩乍惊地出现在他眼前,指着他手中的丝帕问道,还一边瞪眼勇敢地直视他布满了刺青的脸,实在与一般的南江孩子很不一样。 大榕树,小院子小屋,树影斑驳,微风吹拂如醉,一人坐在屋前,往这边看过来。一串风铃响起声音,世界很安静,比平静的湖面更幽然的感觉,比辽阔的大漠更难以形容。 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瞳,眼前这位据说是这丝帕主人,叫金禾兮的男子,静静地笑,一个脾气温和的瞎子,却是看不到了他脸上比较吓人的刺青。 “你是意如的朋友吗?” 意如,他不认识,他只是被拜托照顾一个叫如意的少女。 但他找到这丝帕绣花的主人,他偏头看着目光所及,这贫寒但别有洞天的小地方,以及似乎完全没有自觉的一对父子他好像先一步找到了个了不得的东西。 “我可以留下来吗?”他问道,不经意宽大袖轴上的玉珠轻轻荡,折射美丽炫目的光泽。 或许过几年,会有很多事情将生。 01 世说新语 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该章节由{}提供在线阅读只是与君心相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 他年荷花盛开日,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 两年后,乐历三十二年。 碧云高天,懒晒阳儿,整个南江国的京都皇城浸渍在醉生梦死的日子中,轻扬飞舞的烟尘夹杂着珠粉的气息在街巷肆意铺展。陌上行人如织,接踵擦袂,引河上的画舫游船已排成长龙。盛隆街上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有摆卖字画的文人,有表演绝技的艺人,有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而平日里只有夜晚才热闹的红雀大街尽头巷尾,在今天竟比任何一处都要喧嚣。 某个街角地上铺半个破草席子,一个小姑娘坐的那儿卖唱,有个瞎眼老翁颤抖抖在为她拉奏二胡。 女孩子瘦瘦弱弱,面黄肌瘦的样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声音清冽,一曲简单无特色的童谣花语在她口里出来,别有一种动人风韵。 “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梦里与君做诗侣……” 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氓痞子蹲在一旁听好久了,小女孩瞳中闪过惊慌,坐立不安,歌声听起来也有点颤。 “唱的什么玩意儿?” 几个流氓开始欺负孤儿老寡了。 路人们见之。有同情有露出忿忿然表情。但无一人上前去。这几个京城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些整日游荡在街道上地流氓就是又臭又恶心地街道狗皮膏药。给他们缠上要不得。少则脱一层皮。不小心给整得家犬不宁。也是常事。 小女孩身子抖一下。泪珠子像掉线地珍珠滑落。她跳起来。三两步躲到瞎眼老翁身后。 老翁面带苦涩。弯腰说道:“大爷们。大爷们。行行好。我们爷孙俩进不去茶馆酒楼。只得在这样卖艺求生。大爷们。求求你们了……”那些地痞流氓却不放过这可怜地爷孙。过往几年南江国很多地方出现各种灾害。不知是算人为还是天灾。好多各地地流民开始全国性地流浪。京都街道上像这样爷孙俩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地人是越来越多。每天官府地人都能在小街小巷阴暗处拖出几具瘦小臭地尸。富裕地人继续过着奢华地日子。下层地贫苦百姓却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小女孩才十岁光景。瘦是瘦了点。不过是饿得没营养。好好养一阵子。会是个标致地小美人。几个流氓就是盯上这一点。欲把小女孩骗上手来转卖到妓院去换钱。 “行了。别废话连连。大爷这就带这个丫头去吃香喝辣地。养得白胖干净!死老头。你别不知好歹。大爷一下搁倒你这把死老骨头!” 拉拉扯扯地。气弱地老翁哪里是几个年轻力壮地小汉子对手。一下子被狠狠推倒摔在地上。哎哟一声痛。眼看站直不起来了。“爷爷!”衣裳满上补丁地小女孩哭着扑到老翁身上。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行人们怒不敢言,被那些流氓们盯了一眼,胆子小的马上怕得脸色一白,不再乐意看这热闹掩面快快走开。 ………… ………… 原本跟着马车,提着小花篮丫鬟打扮的一个少女轻移莲步,正欲登上马车,忽而听到隐约的哭声,寻着声音看到街角这一幕,她略略思索,跟马夫略略交代一下,就往纷扰中心这里走过来。 众人只闻到一阵好清冷幽淡的花香味道,自身边飘过。 “啪!” 一阵好大的傻眼,那个气焰最高的地痞没能搞清楚什么状况,后退几步,捂着几乎快歪了的脸,张大嘴直抽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好狠辣的女子。 女子环视一圈,看两眼也有点吓傻了的小女孩,看女孩脸蛋上的两道泪痕,老翁,又带起一阵冷冷的香风。“什么臭女人,你敢打我大爷?!”那个地痞终于从万分错愕中清醒过来,竖起脊梁,暴跳如雷大吼。 “呸,爷要把你衣服全剥了捆扔街头上!” 女子不为所动,一双黑且亮的眸子镶嵌在丽的容颜上,里面深邃幽黑不见底,那冥黑,是雪夜里被白雪衬得起来的寒光夜空,是深井之下千尺寒水的黑,带着无尽的冰冷忧悒。小女孩一惊,抱住女子,浑身打颤像筛子一样,仰头看着女子。 “打狗要看主人,” 女子淡淡启唇,直直望着地痞们,不见丝毫害怕,她竟然勾起嘴角对人微微一笑,如同万树梨花一齐绽放,清雅灿烂,那气精致的面容,瞬间让人目眩。 “要需 有本事,大爷你大可先将我家马车砸了,把车里的人上那么一巴掌,再说这种话不迟。”她牵起小女孩的手,扶着老翁,让小女孩替她提着花篮子,就这样慢慢走到那色厉内荏的地痞面前,每一步沉稳,有力。“让开。”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人们才注意到那辆马车,按那制式规格,却是三品以上大官儿才配的双马彩棂,里面不知道坐着的是何人,连个丫鬟都这样倚势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普通百姓哪里惹得起,地痞们对视一眼,脸上闪过深刻的害怕,他们平时就敢欺负一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哪里敢招惹大官,看女子的目光一变,思及女子那果断狠辣的一掌,又心有余悸,后怕不已,眼下他们已经胆怯了,就是女子上前上给他们各个再加一巴掌,估计他们也不敢反抗。 “不敢动手就别挡路了,所谓好狗不挡路。” 女子娇艳红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冰刺儿,语气淡淡,加上那表情,灿耀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映成炽白,即使是何等绝丽,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能叫人又爱又恨又惊。 她前一步,那流氓后怕,不禁下意识后退一下。 “小女子谢过各位大哥。 她裣衽盈盈一礼,撩人心弦的变化,好像一枝带刺的花朵乍眼绽放的妩媚,嗓音微妙放柔些许,眼眸儿流转间流露出一种摄人心魂的感觉,这一柔就挠中男人心中最容易被触软的地方,只令人觉得环身上下无一不舒畅爽快,几乎要舒服得叫人呻吟出口,轻飘飘的感觉。 忽而有人一声惊呼。 “我记起来了,这女子不是谁家丫鬟,我曾见过大概同样打扮的丫头,她是京都教坊里的人!” 心猿意马的男人们一惊,倏忽收回了神魂儿。 乖乖的,怪不得了,教坊里的丫头啊,可是每一个都是天香国色,琴棋画无所不通,身段窈窕最善逢迎,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不分东西,今日一见,不过是个还未登台的稚子,得了,往常垂涎着那千叠楼里美人儿的男人们盯着这女子,眼中冒出炙热无比的光芒。 “原来是个窑子里的小可人儿。”邪念骤起,那个地痞儿嘿嘿两声怪笑,欲上前来。女子犹自以淡淡的目光看人,在地痞越来越放肆无束的视线下,她倏忽抬起玉臂,手指自袖里探出,每一个细小动作即使是分解开来看都别有幽雅,她纤纤手指如青葱根那个地痞看得却没由来心里陡然一寒,他可没忘记刚才那快如闪电霹雳的一巴掌。 “懂得就好,前面官爷们还在等着我们楼里的姑娘赴宴陪侍,耽搁不了,大哥大姐们,可需让让。” 明明这般客气轻柔的话,听着怎么能叫人看透了女子心底的那丝厌倦与不屑呢,围观的无论是谁,都顿感白天里寒气自脚底板窜上身子,刚才女子那句好狗不挡路,就是耳畔萦绕不散如阴魂一样,再看女子无懈可击的神态………… 女子牵着小女孩,和老翁,悠悠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走远了。 ………… ………… “丫头,你什么这时候沾上了跟我们楼主一个样的毛病,喜欢捡人会楼里来了?” 那个提着花篮子被误认为丫鬟的女子她淡淡一笑,把小女孩与老翁安置好了,让马夫再兜一圈红雀大街,才掉转头回千叠楼,原本是官员宠爱千叠楼里的官妓,用马车送佳人们回楼的,未免节外生枝,如意还是要马夫这样办,慑住投机倒把宵小之徒。 闲坐沉静的她像一朵幽兰,只要她不开口。 “听惯了楼里的人数落不像个官妓的幺妹,最近可都在开始数着手指埋怨幺妹了,说是近朱赤近墨黑,幺妹把不好的习惯都传染给了你,眼下一个个都成了不开口就妥,一开口就吓人毁形象的德性。” 身边盛装打扮赴宴归来的玉倌掩嘴儿飘眼神,轻轻地跟神色甚淡的女子聊着,间或溢出几声娇滴滴的轻笑。马车一旁的小女孩认真听,偷偷看着女子的眼神里,充满天真的崇敬与羡。 玉倌拉过小女孩看,仔细端详片刻,看着就笑道:“我说怎么如意今天这么激动做好事,这丫头模样算中等,但眉间神韵倒几分像你的。” 小女孩犹战战兢兢,听此一言,一怔,不自觉看在眼前这张脸上寻着那传说中相似的地方马车之上,女子年轻的容颜,渺旷死寂,一片冬夜雪盖大地。 02 澄沙汰砾 两年前如意从宫中归来,一切都在变化,楼里的人开)t了,当初那个天真憨厚梳着双环髻的丫头,只是愈加深印象,看眼前这个气质蜕变得惊人的女子。 马车不出意外转一圈回到千叠楼,早有丫鬟们候着在大门,却是不欲从大门招摇而入,如意淡淡地托马夫把马后侧转到后门去。 刚踏上木板,教行嬷嬷也在,如意在嬷嬷不满的眼神之下,托付老翁住处,想了想,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往内里走。 “是如意,是如意!” 几个贵家公子们站在楼前厅里,不知道是谁眼尖儿瞧到了如意,开始嚷嚷。常逛千叠楼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就是下一代千叠楼的楼主,传闻还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受过大训练的美人儿,瞧那品貌气韵,公子哥儿们只觉得往常诗会花会上遇上的那些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对着一比,都要立马逊色几分。 “待你盘上台那一日,本公子给你错金钗,白银千两,你可满意?这样你可以好好陪本公子一夜?” 那厢乱喊的是年纪轻轻眼高过人的金科状元,听是名门之后,说话尽不懂尊重人,尽管在很多官爷们的眼中,教坊里的官妓,也不过是个可爱迷人小玩意儿。 往常对这种话是全然不理会的女子,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听着就停下脚步,淡淡看一眼这倨傲的锦衣公子。 “错金钗?白银千两?” 那公子挺起胸膛,给旁边的人使眼色,了不得激动的样子,看吧,再难缠的有刺花儿,在金银珠宝面前还不得千依百顺。 “前几日,有位三品大官爷也给小女子承诺,说到时候会赠下红雀大街旁的屋房一栋,地契交到小女子手里,这样一比,小女子怕未必能陪伴公子。” 那公子骤然变了变脸色。表情僵住。有点懵。旋即又听到楼中女子这样柔声说道:“能为公子抚琴焚香是小女子这等卑贱之人地荣幸。可公子……可出得起更高地东西?” “本公子……”这诱惑力真大。在身边瞎起哄地损友们期待中。公子他嗫嚅吐出实话:“本公子能拿出地钱财不多。未必比得上一栋红雀大街是炙手可热地屋房。” 别人正尴尬无比。她听了。不过片刻。忽而嗤一声笑。偏头以袖掩嘴。在他们呆若木鸡地表情之下。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 “以钱财俗物来衡量我地才艺。看来这位公子也不过是个俗不可耐……庸人。” 不理睬身后耐心额公子哥儿们气急败坏脸涨成猪肝色地样子。提裙施施然登上楼去。牵着小女孩。如意正色走到楼主面前。 “楼主。我想收留这个女孩。”她淡淡地说道。 楼主并没有看她。 小女孩却是事先被仔细地告知一切事宜,坚决地点头,此时她胆怯地看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小小的心灵虽然里有点怕,还是没有后退,拉紧如意的衣角,她睁大一双小鹿一般的眸子。 “随便。” 一段时间过去,楼主才答应。 如意有一点欣然,脸上的寒冰融化,轻轻地抿唇霁颜笑一下,低头对女孩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头,怯生生地回答:“小丫……” 如意犹豫,再看楼主。 “你带回来的人,你安排她的下半生,”楼主扬眉,回看她一眼。“当然名字也是你给。” ………… ………… 带着得到新名伊香的小女孩认识千叠楼,跟教行嬷嬷载打招呼,就放这个女孩入童妓们里面了。新一批童妓们人还是少,只有十几个,年里到处都是过不下日子的百姓,那些百姓家里的女娃给扔山里的扔山里,抛河底的抛河底,不理生死,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或是被买入妓院,能到教坊里面的甚少,千叠楼又不是什么资质的女娃都收,眼下要新得一批丫头出来,还须有些许时间。 下楼有个丫鬟上前来,询问未来几天宴会安排,楼主一年前就把这种琐屑事情交给如意去办,开始如意是手忙脚乱,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各处账目点清,古董文玩陈设齐备,银器碗碟按不同规格的筵席摆,按部就班,楼中大小事务,楼里人都渐渐习以为常地跑来问一下如意了,即使如意如今都尚未盘登台,犹是童妓身份,但楼里人莫敢大意轻待。 “有人在楼里闹事?” 如意她眉尖似蹙。 “闹事?哦,不是这样的,”丫鬟禀告 “是有两位官爷们为了绻贵篁而互相辱骂,差点大打是双方乃喝醉酒糊涂一时,后面各自给奴才仆人扶回府了,但就是席上好多器具都给摔坏了,那次宴会楼里的丫头们收拾得辛苦,后头算账大大多了一笔无谓花费,绻贵篁还说那次摔破了她最爱的一支东珠孔雀吊钗,又在某次筵席上诱得两位官爷闹不和了……” “懂得了,这事情我跟楼主说一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楼里的丫鬟们安分守己了很多,不敢直言说几位贵篁的不是,普通事宜只跟如意交代,望着如意能传达。 “这些贪得无厌的丫鬟们又托如意你办事儿了,半年待在宫里回来,你的脾气似乎更好了?” 忽然**的一个声音,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的女子往这里款款走过来,笑道。 她身段自然风流,颦笑间流露些许媚意,是上过台的人儿,间插一支水玉牡丹簪,依稀能看出往日的模样,却是胭脂她。 楼里如今年轻一辈官妓里第一人物当然是如意,但如意还未曾正式在楼厅人前开过场。下面排着的,是早早出师,最近博得小名“泠女”的胭脂,胭脂却是不得师傅绻玉棠的赐名,维持原名替艺名,加一字姓顾,全名顾胭脂。加之于“玉啼”门下出师的明月,赭师流岚犹留在手头身边的幺妹,其他同时期的官妓早早成为玉倌乐人子,与她们四人风采相比,却是米粒之珠光对月华,渺小过头。 看胭脂眸横烟波,梅烙合欢扇在玉手中,轻轻地摆过丫鬟眼前,丫鬟脸色嗖一下变惨白,快速地鞠个躬,躲什么似地跑开。 要说楼里丫鬟们骄躁性子能收敛这么多,最大的缘由,可能就是眼前的顾胭脂。 “我以前做丫鬟的时候看多了遇上多了,自然懂得丫鬟们的心思,如意,你人好说话,未必是好事,恰巧真是,”顾胭脂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近得绻玉棠多时,她笑起来也得几分相似,惑人的眼眉角儿上扬。“带个丫头会楼来,也不细细断了得失,如意,你可小心丫鬟们,莫怪我不提点,背后偷偷笑你。” 如意淡眼看她。 跟在绻玉棠身边学艺的时间不多,只有回楼后区区半年,如意自然跟胭脂没什么深的交情,楼里四位贵篁徒弟之间,就胭脂跟其他三人最生分,她似乎于人人都谈得来,又似乎人人在她眼中都不算什么。眼下胭脂手腕了得,完全得绻玉棠真传,俨然的楼里年轻一辈第二个绻玉棠出现,绻玉棠唯一忌惮的是楼主柳怡宴,而终于得以跟随楼主的如意,性情却越来越不像楼主――――抑或说,是越来越极端。 楼主有点不问事,偶尔有点旁人看不透的举止,任性孤傲,嗜酒,一把金扇,却很少有它用武之地。 “随意。” 别过了顾胭脂,又有丫鬟们来问道,百花园前些日子里枯死了几株,空出一片白来,为了解决这个不雅,打算购一些树苗回来移植,丫鬟说树苗今早有人送过来了,因为如意吩咐过不要私自下种需事前问过她,所以尽责的丫鬟来报了。 “我亲自来。” 丫鬟有点诧异,却很快释怀了。“好的,那我去让人把树苗放到百花园旁。” 如意颔。 百花园百花园,土下埋葬一个菊姓女子的百花园,楼里谁道看得出自归来以后,如意对于前代楼主那点微妙的态度观点转变,从她每日细心照料百花园里的花草实木,不假人手,她们都说如意是爱屋及乌,敬爱楼主的她,同时也尊敬土下那位楼主母亲。 把新树苗一个个栽种下去,如意到井边洗手,站在那棵脉脉桂花树下,放眼望去,远远就见十几个童妓在跟着教行嬷嬷练习,脆脆地应几声,跟着努力踮脚,站好姿态,一霎此景恍然若昨日重现。 “站好,挺直背,不许动,给我这样站一个时辰。” 十几个女孩子怯怯地点头,多么青涩稚嫩如朝露般的脸庞。 今天才进楼的伊香也在童妓中间,女孩小小的个子,不太起眼,她看见了如意,双目一亮,小脸朝这边露出个纯净的微笑来。 在树荫之下如意她神情恍惚一下,舒展眉头,勉强也淡淡地回她一个。 教行嬷嬷见小伊香不专心,老脸沉下去,于小女孩背后一藤鞭冷抽下去。 03 爱卿爱卿 幕降临,万家灯火立,底下热热闹闹吵着,如意盘腿)e跟楼主对弈下棋,时而谈几句,手边的是小炉子,炉子上是一直温着的茶,她跟楼主对弈时候就不许楼主喝酒,这是某次她跟楼主打赌赢回来的权利,个中经过,可以老时回味,下得一子,她看对面似乎几年容颜都没有变过的楼主,一眼望到楼主身后苍茫夜色,一粒粒星辰繁饰,千年万年都是仰望同样一抹幽深渺寥。( “对不起,楼主,我刚才走神了。” 片刻后,她捧着已经变凉的茶水,垂下眼帘,含歉意小声说道。 翌日,同样的情况,楼主不会指点如意的才艺修炼,如意只得寻个清闲时候,或许是清晨,或许是午后,一个人按着在宫中苏嬷嬷教导过的去独自修炼,当然,有时她身边会有一两个人,但不固定,值得一提的是,当她开始修炼,除了其他三个胭脂幺妹明月,楼里的人都不会有闲人跟着在同一时间里修炼,可能楼里一时变得宁静,却是让别人更好地目睹或聆听如意的表演。 稍稍弹了一会儿古筝,她容止若思,按住筝面。 楼里一阵隐隐喧哗,有男子的笑声,穿过珠帘子,咿呀踏上了桃木地板,却是故人来。 ………… ………… 幺妹恋爱了。 初初归来回楼,如意就得到这种曾以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它却是真实的事实。 来的正是卿鸿,他腆红着脸,个子比两年前高了不少,却还是那性子,轮廓极深的眼眸,里面藏一份难掩忧郁。他小心走进来,见了如意就随意坐在那儿弄古筝,有点惊奇,他是很正式装扮,头巾深衣,不会贸然去左右端详如意的样子,他错开脸羞涩一笑,朝如意微微点头示意,又放目看楼里摆设,庭院布置,即使是连续两年多来过这个楼里了,他还是很局促,好像第一次来的人一样。 如意淡淡吩咐丫鬟退茶。叫人收拾古筝香炉。起身迎人。 寻个宽敞日光照射入显明亮地西厢房进去。如意在楼里地打扮随心。今日一袭淡色裙衫。胸前地绣花甚为简约。头挽得更简。斜斜插一支桃木钗。再无别地修饰。走出阴凉地地方。进房里。缕缕斜光暖照。她纤细如一缕烟地身影几乎透明化。好像刹那。将消失于金灿眩目地光芒中。 淡淡回眸。她笑请卿鸿。 “幺妹她还在师傅那儿练晨课。你稍等。我去喊她。” 卿鸿他连忙应下。 “还有。慢着……”他忽而想起些什么。急急喊一下。 手攀着房门,如意脚步一顿,顾回头。 “瑞之他来不得看你,托卿鸿我告知姑娘你一声……” 两年了,南江没什么大事情生,老皇帝即使是有难治的病在身,还是拖着艰难走过这两年,没有什么风声说老皇帝还能拖多久,官员百姓也不可将这种事拿来开玩笑聊明了,得过且过,不知不觉中就两年四十八个月过去。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怀瑞之被皇太子李靖皓殿下委以重任,如今已经正式挂职,有实务实权在身,日日忙碌不得分身,听说最近已经回不得府里去了,整天在外办公吃力地处理着皇太子殿下一个个艰巨繁重的任务。说道怀瑞之的官职,卿鸿有点闪躲,明面上的是个还算清闲的职位,怀瑞之不可能操劳至斯,怕是皇太子暗中指派他去任了个不见得人摊不开明面的身份,瑞之操劳苦命,自别过宫后,如意再没与他见过一面。 那个来楼里听她抚琴的诺言,似乎遥遥无期。 如意沉默一下,青丝几缕垂落她额间,神色有点淡寞,不忍见卿鸿内疚,就笑着淡淡说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这样告诉他便是。” 迈步穿过回廊上楼去,进正房里见里面高悬着千金铃,她进去带起的风轻轻一触,顿时有一阵阵不绝清脆悦耳的铃声阵阵,让里面修炼着的两位现她的到来。 “幺妹,赭师师傅。” 呀一声,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对走进来的如意展颜一笑。 而一旁的赭师流岚斜靠在软榻上,后面多折面梅兰屏风,脚边矮榻上放着小香炉,里面是浓浓药香,冉冉上升的青烟,熏得看起来赭师脸上的气色不太好。 如意看了就知道赭师病犯了,“赭师师傅你需要休息,还是让兰兰送你回房吧。” 赭师流岚微微闭目,微不可查地摇一下头。 一边红衣的幺妹小嘴扁下去,又 不能作。 赭师流岚孱弱的身子,与那根外表不符合的刚烈品性,完全不动硝烟地压住了幺妹那种暴躁脾气――――幺妹要暴躁起来,唯一的下场就是赭师流岚顿时病,去见阎王,到时候幺妹就是哭瞎了双眼哑了嗓子,都挽回不了。 看幺妹今日晨课业差不多了,如意算一下,就对幺妹说道:“赭师师傅这样说了,幺妹你快点把剩下的弹练完。”她一手拈着袖子,一手打开香炉,用竹片挑着里面的炉灰,这些炉灰是一些珍贵药草燃烧后留下的,却是有用,捻一点点,和点清冽井水,澄掏出来糊状的青膏,颜色很淡,抹一点在手背没能感觉一阵怡人清凉,如意把青膏递给赭师流岚,赭师拿到鼻下嗅,蹙紧的柳烟眉才缓缓舒展。 “如意,你的修炼呢?”楼里仍然关心如意每日修炼的人,只剩下赭师了,她对幺妹以及如意是一视同仁对待,绝不偏袒,楼里人都说,赭师是待徒儿最好最温暖的师傅,可惜,赭师的病一年年严重下去,因是先天疾病,后天弥补不了,只能尽量拖着。被这样轻柔一问,如意保持不了平静如水的表情,先蹙眉,后垂,把两瓣唇抿出极淡极淡的粉色,比苍白好上半点一分。 跟赭师说着往日的修炼,好像交功课,赭师静静地听,那边幺妹憋着一股气恨恨地练琴。 或许这才是理想中的日子――――平静,无波,祥和,温馨。 如意带着幺妹出去,看着丫鬟兰兰把赭师小心地扶回房去,才放心转身。 比起如意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幺妹变化算不得什么,她高了一点,身姿越加绰约丰满,还是那条弯弯新月眉,五官长开了,她弹琵琶的时候样子最美,当然,也有人认为生气起来泼辣的幺妹才是最入眼…… 如意刚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幺妹拉着她哭了一场,吓住了好多人――――谁都不知道,原来千叠楼里的小辣椒除了狠火,也是会哭的。 多年前幺妹生病,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嚷着念着如意送她的蓝色如意结,还吐出一句很悲伤的话,当时就明白,其实像幺妹这种表面张牙舞爪的人,心也可以很敏感柔弱。 幺妹说道:“如意你晨练也结束了?我起初听到古筝乐声,知道是你。” 顺道告诉说卿鸿他来楼里了,幺妹当下的反应很有趣――――她先是瞪眼,霍一下跳起来,好像见鬼了一样,慢慢地整张脸连着耳根都悄然憋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生什么气。 “那家伙……”咬牙说几声书呆子,幺妹垂着脑袋,半晌幽幽说道。 我……我去拿琵琶!” 如意顿时失笑了,拉住她了,“别去,拿什么琵琶,他等你很久了,他是来看你的人,又不是听你演奏曲子的。” 幺妹实在受不了,窘迫地跺了跺脚。我去教训他!” 没什么比这一对人的相处方式来得有趣,楼里的人都在慢慢用各种版本的说法,向如意说着离开这半年时间了,书呆子卿鸿与小辣椒幺妹这对冤家从相遇到现在,他们的故事总是充满戏剧性,间接娱乐不少人。 曾经想过若是幺妹爱上一个人,那将会是如何精彩,现在看卿鸿实在是个值得幺妹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如意替幺妹感到高兴,也默默地祝福姐妹。 ………… ………… “如意,我们出楼去吧。” 幺妹极力邀请如意,卿鸿在一袭红衣的她身后,他的样子有点憨傻。 “你们两个出去玩便可,我还是不跟去了。”如意哭笑不得,他们两个花前柳下,她去搅和什么呢。 “不,他说上八仙楼,看江景吃美食的,我要如意你也一起去。”幺妹不由分说替如意收拾了一件外出的衣裳,推着就让如意去换衣,态度很坚决,或许她到底知不知道,卿鸿是什么打算啊,如意苦笑,与卿鸿对视交流一下,卿鸿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两人独处的时候也紧张绝对说不出什么甜蜜的话来,多一个人在旁他可能还会随意一点。 如意被这对活宝打败了,扶额摇头,幺妹又在催,她不得已连说是是是,无奈回房换了衣裳,绾好了一个简单的髻,在梳妆台前叹口气,从妆奁里捡一只缀着小花几朵有流苏的吊钗别上,拿一件深色衣篷,随跟两人出去。 04 若有所失 叠楼里的官妓要出去可不易,身边总要带着楼里的马大的,什么涵义手段不言而喻,幺妹如意还是童妓,平常是不可能被随意放出去的,但碍于如意特殊,幺妹身边还跟着位年轻大臣卿家公子,这事就揭过去,楼里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出门三人没有选择坐马车,卿鸿说八仙楼离千叠楼不远,一个在红雀大街尽头,一个在中段,沿着大道走,看看街景凑热闹,幺妹买下一点好玩的小玩意,三人倒是尽兴。 “帷帽戴上。” 如意叮嘱幺妹,不欲给卿鸿带来任何麻烦。 “姑娘,姑娘……” 意外地回头,看那佝偻苍老的身子,急切呼喊的样子,却是小女孩伊香的爷爷――――看到了如意的身影,再焦急地唤她,一位这样高龄的老翁,如何能让他老人家追着边跑边喊,自从接回楼里这老翁孙女两人,看着老人家身子骨都不太好,如意优雅地上前搀扶一下老人,又细细看着老人脸色衣着,瞧一下看,的确是楼里的人听了她吩咐的去做,好好待了这位可怜老人,老人气色比初初见时红润一些,她素来敬老人家,于是徐徐说道,夹着一丝热忱。“老人家你怎么出楼来了。” 老翁把老手往衣服上摸好几把,惟恐自己脏手污了如意似的,嗫嚅片刻,“姑娘,我,我的孙女……”好像不敢直视如意。 看似平静,如意帷帽下地脸上写着四字,恍然大悟,她收留小女孩进楼,却糊涂忙坏了一直忘记告知一声老翁,瞧老翁那样子――――他才是小女孩伊香的亲人,最有资格决定小女孩伊香去留。怎么有这种疏忽,如意暗自责怪自己,抿了抿嘴,才知道她必须向这位担忧了几日的老翁郑重交代一番。 “哦,如意你前些日子收下的那丫头啊,这是她的亲人?”也过来,幺妹插口,好奇地看老翁,老翁哆嗦欲弯腰躬身,幺妹她哪里承得住,吓得赶紧退开。而卿鸿不太清楚状况,幺妹就抓着他带一边贴着碎碎话,没意识到,这亲昵大胆的动作倒让卿鸿好一阵子失魂。 大街上的不好说话,卿鸿建议:“老人家,可否随我们上楼谈。” 到了八仙楼,在二楼找了个临窗地位置,背后靠着一扇白玉屏风,点缀盆栽三两,八仙楼上布置高雅幽静,随意点一些东西,打走了小二,四人就坐下,老翁半辈子没能到这种富贵地方,原以为千叠楼已经够是气派,到了八仙楼是坐不安稳,惴惴不安又瞧一男二女三人,男的书生正气,女的一个看似直率一个有恩――――原本老翁还担忧如意把他的孙女小丫弄到哪里去了,担忧了几日,要知道这天下,这位老翁就剩下小丫一个亲人,从京都外郭城流窜一路到皇城,不就求个生机。老翁半辈子阅人无数,一眼看这叫如意的姑娘眉目坦荡自然,当不是什么坏人,才强自安慰自己放下心。 官妓……?” 老翁呆了一会儿。且听如意解释半天。越听越是大惊。口吃吐出官妓二字。才知道自己孙女选了条怎么样地路。 难怪那楼这样气派。难怪近日总见着这么多腰坠着金牌子银牌子地大老爷们出出入入。难道以后小丫就是当着什么官妓。日日服侍乃邪恶富贵老爷们?只觉心中似戮了一刀地不忍。老人家他地眼底倏忽疾速地闪过一丝惧意。他几乎颤抖地。直直对着如意差点没哆嗦这跪下。 “唉。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如意一惊。站起来。 “小丫她不能当这个。绝对不能……”老翁哀求接近痛哭地说道。 又有多少人家愿意自己清清白白地女儿进入贱籍。老人家地反应实属正常。眼明手快又扶住了老翁。如意却不由神色黯下几分。她未及开口。一边地幺妹听了。啪地放下手边筷子。已经不满地嘟嘴嚷嚷了。一身红衣地她真活脱脱一呛人小辣椒。眉一挑高口气咄咄逼人。“老人家你看不起官妓?官妓怎么了。吃得好穿得好。还能学艺。比跟着老人家你一起继续流浪南江强多了。你孙女小丫她是自己愿意选挑要成为官妓。是她地意愿。我们可没多是害她!” 卿鸿见幺妹越说越气愤,知道她容易冲昏头乱激动,他不容易才来得及插一句:“老人家也是担心自己孩子,圣言道,身体肤受之父母……” “受之父母又怎么样,小丫就不能自己决定人生吗?” “哎?我不是这意思……”卿鸿傻眼。 “你就是这样意思!” 幺妹就是跟他呛气。 如意却渐渐不说话。 伊香的爷爷 己引出的争吵,有点无措,又瞧让他十分敬畏的如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急一顿,顿时老泪纵横,哭道:“姑娘搭救我们爷孙俩的恩情,我们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但小丫那丫头,她真地不能当这个官妓,姑娘实在太看得起小丫头了,要不姑娘你留这小丫她当丫鬟?我替那丫头谢过姑娘……” “当千叠楼丫鬟跟当楼里的官妓有天壤之别,你怎么逼着自己孙女做丫鬟,一样也是卖身,当官妓地丫鬟不比官妓低一等么?”一时忘记跟卿鸿吵架,幺妹她古怪地看着老翁。 这……老翁回答不上来,只是很痛苦的样子。 “人家有难言之隐吧,”如意此时淡淡说道,又对老翁点头。“老人家莫急,你地意思我懂了,回去我找小丫来说说,小丫听你的话,我就把她调到我身边当丫鬟。” 这样就要改定一张卖身契,如意询问老翁小女孩地生辰八字,老翁犹豫了一会儿,才吐出来,好像心里藏有什么难处。 好不容易商量下送老翁回楼,看着老翁颤巍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三人相对一默,今日所谓外出散心泡汤了。 幺妹最不乐意了,好好说出来玩,眼看八仙楼是坐过了也不过是个白坐,拖着另外两个人干脆直接在红雀大街上走走,帷帽轻纱随风飘动,她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这些人,都快要饿死街头了,还不许别人选择,我知道,不就说什么玷污祖先的清白名声,呸,怎么不见这些虚里的祖先给过他们什么好处!” 卿鸿皱眉头。“幺妹。” 他读圣贤书,守大孝儒道,实在听不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看是幺妹她说出来的,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感到一阵无奈。 “喊我做什么,当年我孤家寡人一个乞丐儿,要进楼里就进,才不用被什么碍手碍脚,”不解气地嚷一下,幺妹狠横比较无辜的他一眼,转一圈又说到如意身上,“你们这些富贵的家伙,才不懂得我们的难处,我们是死老百姓小女子,宁死不屈的美事才轮不到我们,该是你这种读书人才行嘛,哼!就是如意,不也是被亲爹送进楼里来的吗,如意的亲人都这样开明,这样才是好!要不是这样,如意和我才不知道早埋在哪个小土坡里。” 最尴尬的不是卿鸿,而是如意,当年是如何进楼的,她自己最清楚。 不知道舒父舒母现今如何…… 要知道,舒玉儿的家,就在京都皇城论千里以外,似乎触手可及,又恍若远在天边。 “不吵了,卿鸿什么脾气的男人,幺妹不懂吗,别跟他气。”她对幺妹摇了摇头,不让他们两人继续吵下去。“刚才的八仙楼可吃到东西?” 刚才就忙着跟老翁对话,对上了的幺妹哪里还记得要吃什么,倒是真气人的算白去了一趟。 不好走回去了,这次却是不去什么八仙楼,随意在街道旁找一家干净人少的店家,旁边坐着唠嗑的东圃是平民小老百姓,比较自在,吃点东西,聊一下,如意就渐渐握着杯子含笑不语,任得他们两个忽略她的存在,放这对人儿谈心聊天斗嘴去。 如练碧江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也悠悠,她望向道外江景,看船舟入江如一小叶,随波逐流,江河绕着京都皇城外山而泄,好似一条碧色绫带环抱着这个高城,在红雀大街上放目眺望远江,看轻舟度过万重山,漂荡而逝,假若站着看景的是一位诗人,一定会诗兴大,灵感若泉涌。 目光由放远慢慢挪移回近景,看一路街道行人穿梭不止,车马游龙,商人在吆喝。 她弹指间嘴角的笑僵住了,慢慢地,慢慢地把茶杯放下。 “怎么了如意?” 恍若未闻,她悄悄地掀起一角帷帽垂纱,露出优美白皙的半脸,半敛着眼帘,收住迷离幽深的眼神,直直看着引河边某一个身影――――刹那经过眼前,就不忘记了。 那个已经不能被称为少年,该称为年轻的男子,男子一身锦服环玉带金的他走到引江边,找了一只花团锦簇富丽的画舫,隔河对着说了几句话,眼看半晌后画舫里于是有人出来接他,原来几个俏丽的丫鬟含笑迎他,这画舫却是某位美丽妓家女子的。在八仙楼上,于如意她默然注视下,那年轻男子笑得很开怀,左拥右抱,修长的身影走上了画舫。 卿鸿低声忧郁的自语,传入如意的耳中。“不是……咦?为什么瑞之会在这里……” 05 八方风雨 什么怀瑞之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繁忙无暇,原来如此。/长身玉立,笑吟吟的男子进了画舫,不过是区区两年光阴,隔绝掉了什么,画舫很快挑一竿子荡开,随水波飘远,隐约还能听到些许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夹着欢愉的笑声。 “瑞之?什么人物?慢着,这两字我怎么听着耳熟?” 耳尖听出来这一句,幺妹猛地瞪一时快言的卿鸿,正要摆出刨根问底姿态的时候,如意咚一下扔心爱茶杯,悠然起身。“我们回楼。”戴帷帽就直接往外面走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以为如意生气了,幺妹射给卿鸿的眼神子是这样表达着,幺妹耳根子微红,威胁般抬起秀气的小拳头在面有难色的卿鸿跟前秀了秀,就丢下了内疚的卿鸿他,也跟着跑出去追如意。 “我知道了,瑞之,是书呆子那个据说很了不起的同僚对不对?如意你在皇宫中承过这个家伙的情,对不对?” 穿过一排排彩轿马车,在丫鬟们的目光下,回楼自有丫鬟迎上来帮忙换衣去鞋,幺妹急着追上去噼里啪啦问清楚,哎地喊,不待丫鬟们精心服侍,三两下脱了缎面绣花鞋,扔了帷帽子和外袍,引来大呼小叫一顿。那些丫鬟才不依,要冷酷严厉的教行嬷嬷看到这种胡乱状况,受罚的可是她们啊,赶紧一个个死命拽住幺妹不放手,要她老老实实,幺妹困在玄关那儿,快要跳脚大叫。 路过百花园,素色腰带摇曳,看起来背影纤细清冷,如意她徒然停下脚步,弯腰拾起地上的残花落叶一枚,目光幽幽看着园子里的白白兼朱朱,春穷望尽眼已成空。 打理百花园的丫鬟园丁们惊讶于如意的忽然而至,不欲被看到自己在偷懒样子,撸起劲头手下功夫加快不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巧是这时在四个穿着锦衣戴珠钗的丫鬟伺候下,有人往这边走,回廊拐角,屏风后若隐若无地传出衣裙拖动地悉索声、环佩碰击声、女子低笑声。 百花绽放,各舒其姿,楼主是飘忽尊贵的帛黑重,鱼贵篁是端庄沉静的暗粉银朱,赭师流岚当然是不输姿色的晶莹茶白,像后一辈的如意幺妹这等,却乃小打小闹的浅绛水黄小绿,活泼但轻薄,容易被强环境感染而骤然失色黯光,少几分能撑场面的大气。 各色上演。如何少得了激烈火热曰赫赤红。 再走几步。旁边擦肩过一个人。扣住如意她地手腕。说道:“好徒儿。不乐意跟我这半个师傅打招呼?” 如意地双眸子重新寻回了焦点。她有点讪讪地颔。 “瞧我们未来好楼主。放得多高地姿态。 ”绻玉棠今日盛装。这个越成熟越美地女子。像鲜艳欲滴地香果。她抓住如意一时失神地失礼行为。好像感觉有点趣致。不咸不淡地嘲讽。“怎么。我们可爱地柳妹妹还没准备给你正式出场子?再留你几年。你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难道跟我这个过气女子争着讨那些老太爷们地欢心不成?”伶俐地丫鬟凑过来在耳畔说几句。绻玉棠旋即又笑了。“听说你前些日子乱收了个外面地丫头进楼?” 说起这事。没什么好辩地。几年下来跟这位绻贵篁斗不知道多少遍了。如意心烦意乱。却表面不动声色。扬起浅淡地招牌微笑。 一见如意这模样,绻玉棠哟地一声,艳艳红唇后的皓齿碰一下,诠释不尽的风情――――“如意如意,当年我们楼主给你地艺名还真贴切,万事都要随你的意不是吗,好地不学,坏的你倒乖巧地向着我们可爱的柳妹妹学个十足了,”如意蹙眉,不是不满绻玉棠这般说她,只不愿意牵涉进来楼主,她的决定,这与楼主何干。绻玉棠却在这时候又笑道,“外面那些野丫头,一路混着进皇城来的流民,不知道身上带着什么样的病和隐疾之类,从头到脚地不干净,若不是柳妹妹开了不好的先例,教行嬷嬷是绝对不允许你这般做地,当然,楼里的人多少也不会纯心乐意。” 此时传来个声音。“乐意,乐意,怎么不乐意,我幺妹以后就当这个丫头地师傅,碍不着谁!” 那厢幺妹终于摆脱唧唧歪歪的丫鬟们,往这站一听,火了,就冲着绻玉棠,咬牙切齿。 妩海棠红撞上鲜润丹赤红,自然谁看谁都不甚顺眼,绻玉棠漫不经心摆弄着垂在臂膀地流苏宫绦,看如意,又看幺妹。 “不劳绻师傅提点,如意无时不站在全楼的角度决定事情。”止住幺妹的火气,如意轻轻迈前,蹙眉说道。 绻玉棠不知道动什么心思。 提点?当然的事,以后我可要倚着这半个师傅的身份好徒儿你身上得些好处,你记得我绻玉棠曾经是你师傅就行,当年送你进宫,可费我一番心机。”当如意的面,她慵懒地弄一下髻,让身后丫鬟提着她绝美铺张的长裙摆,然一笑,艳光四射。“好歹乃你半个同门,胭脂她都搏得了个小名气,就不知我绻玉棠有无那个福气,看到你如意登台的那一日。”言下,谁都听得出来,却是不会太想如意于千叠楼平安登这个台出这个风头的意蕴。 世间种种,有不可不知,不可知,不可不忘,不可忘,像这绵里针,如意归类入无需在意的行列,不会摆出睚眦必报的丑态,而这样…… “如意其实有多少本事,如意自己清楚,实在惭愧,”她淡淡看人,针锋相对。“前些日子听闻有两位大官爷为绻师傅争风吃醋,还是师傅本领最大,手段最高。” 了解绻玉棠最喜欢这种**男人炫耀般的成就感,如意却还有下一句。 “今日其中一位一位官爷再次踏上千叠楼来了,如意没本事招待,把人引到赭师师傅那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官爷还未愿意离开,如意正愁如何把官爷请离开,”看着绻玉棠忽闪的眼神,妩媚却尖锐的笑容,如意不过表达一种不要随便欺辱轻贱她的信息,扳回一局不是什么乐事,被这个安排夺取一位大官的宠爱,绻玉棠只会更想办法对付她,但人就是不可以后退,她慢慢沉下声:“眼下绻贵篁你再就最好不过,全拜托师傅你,还请你去立刻请走那位官爷才是,毕竟赭师师傅身子骨不好,她抚琴一整天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道怎么今日不见那位满脑子油脂的官爷呢,赭师招待他也实属辛苦了。” 绻玉棠也平静地笑道,只是瞧着如意的美目里,含着微微刺骨的怒意。 “那位官爷前天还大言不惭,说要送赠一艘精美的画舫,这下看来,在某数目上,他可能需多用心,狠心放血翻上一番才能来令人满意,平息一些事情。” 平息什么,如意看着绻玉棠拂袖,扭腰转身大步上楼,身后长裙成滥,迤逦万千,四个丫鬟失色,急匆匆跟上。 “神气什么,拽女人,老女人。” 跟意一样尚未脱离学艺童妓一列,幺妹在如意耳边低吼:“哪天我登台盘,第一个抢走的就是这家伙的风头,快三十了没人要的老女人,她如何能嚣张!” 说是这样说,但幺妹要成为正式官妓,可能比如意还艰难一些,因为卿鸿这一层关系,赭师师傅也是清楚,才迟迟不放幺妹出师,这笔糊涂账,年年拖着。 “那个啥,得道什么珠失又什么珠子的,按读书人死脑袋想出来的诅咒,像她这种家伙,就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跟了卿鸿多了,幺妹间或吐出个不伦不类的成语名句,加上如意漏口教给她的一些后世精言,幺妹学得斑驳,时常吓赭师一跳就是。“那给你赐名的丫头在哪儿,在那儿?我这就去收人,说话算话!”幺妹叉腰。 “的确是该先找这个丫头谈谈。”却不是让幺妹鲁莽收徒,是听老翁的请求,跟那丫头说把她调到当丫鬟。 如意说着,就吩咐经过身边的丫鬟去找人了。“去把伊香唤来我这儿。” 看着得任务的丫鬟走远了,幺妹愣一下,啊地一声,拍一下脑袋,引得吊钗步摇轻颤作响,娇声喊了:“如意,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那个什么瑞之的事呢!”看样子幺妹是差点忘记这事。 如意面对这种追问,竟一时无语以对之。“不都跟你说过一遍了么?”她垂下眼帘,语气淡然,幺妹古怪地盯住她一会,却嗖地伸出手指直直指着她鼻子―――“骗得了谁,别骗我幺妹,我跟你一起进楼一起当丫头当童妓的,看你笑得这样,我还看不懂,你一定撒谎!如意你瞒着我一些事!”幺妹跺脚,涨红脸说道,“还说是姐妹呢,我连那么丢脸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竟然跟我玩保密!”所谓丢脸事情,大约就是指跟卿鸿一起生的过往吧。 那边却是丫鬟带着小女孩伊香往这里过来了,看着小女孩慢慢接近,如意让幺妹少安毋躁。 “我回头就去打听那画舫是那个妓家的!”幺妹气鼓鼓瞪大眼,俏脸闪过一丝戾气。 如意沉默一下,挽过小女孩的手。 06 爱人以德 从教行嬷嬷的辛苦训练下喘过气,被丫鬟急急带跑来女孩穿着色练功服,上面一排湖蓝扣子,跟如意当年一样的童妓衣裳,不过少一分清丽多一丝浓妩,看起来精神不错,比当初在街角坐草席上唱歌的样子,小眉小眸舒缓柔润,瞧着要开朗一些,按这种年纪,普通家户里的丫头谁不是天真烂,缠着爹娘要零食学女红或是天天在自家温暖的小院子里约几个同年龄的孩子一起踢子荡秋千。吧}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明白了,我失误,当初考虑失当,没照顾到你爷爷的意思,伊香,现在你爷爷不同意你成为我们这新一批的官妓……”如意转述了一次老翁的请求,也没用想十岁左右的伊香到底懂不懂,南江男子十四及冠,女子十三及,十岁已经是很大的娃娃了,像遭过艰难困阻吃过苦的,更是早早能当家,伊香父母早逝,跟着一个年迈的老爷爷,如意不担心伊香没主见。 “你怎么看,若你愿意听爷爷的,我就让楼里的人调你来当我的丫鬟,但当丫鬟,你要有准备,不会是多么轻松的事情。” 伊香抬头看人,“为什么爷爷会不同意?”小女孩这样奇声问道,眸子里流露一种困惑,“如意姐姐知道吗?” 大约清楚自己爷爷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到底什么选择才是最好当是看得透彻才是,在街头卖艺也是卖艺,换在千叠楼卖艺,也是卖艺啊,难道在这里不好吗?爷爷不希望小丫唱歌……?伊香想不懂,绞着衣角侧侧头,爷爷不是一直说小丫上辈子一定是青枝上地翠莺,有一副好嗓子么? 如意她摸着伊香的头。“我不知道,但你当知道,你爷爷不会害你,是爱你的就够。” 伊香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伊香突然不当着官妓了,教行嬷嬷会生气么?” “不会,”如意笑了笑,眸底有寒光闪动,她说道,“生气也没关系,有我在,正如楼主说的,是我如意带你进楼,我当是负责保你健康快乐。” 教行嬷嬷这位老妇人什么反应还是其次,怕就是有心人从中作梗。 伊香低头想了想。撅嘴。一副好可惜地样子。似乎对那叫很多人苦不堪言不能忍受地童妓训练感觉意犹未尽。仅仅几天。这个小女孩就迷上了这样充实地日子。“伊香听爷爷和如意姐姐地。”伊香以眼角余光偷看如意。以及瞧一旁脸色不佳地红衣幺妹。察言观色瞧没什么愠色。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当姐姐地丫鬟?” “不甘意?”谨慎心善。如意越加喜欢这个女孩。 不是不是。伊香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地。“伊香愿意!”“别弄得像我在逼你选这个。看。当我丫鬟。平时陪我练琴听我歌。不好吗?”如意又看身边站着地幺妹。回头对小女孩柔声道。“你高兴。可以跟着这位红衣姐姐学琴。” 幺妹把胸口拍得响响地。依旧横生闷气地样子。“你叫伊香是吧。交给我幺妹。教行嬷嬷那老家伙才教不了你什么。你跟我学。包你即使是当丫鬟。也是最多才多艺地丫鬟。谁都没那胆子敢欺负你地!” 如意遥想当年。看着眼前女孩。仿佛看到谁地相似身影。如玉晶莹地容颜上不自觉漾上几丝沉郁。“还有一个同样歌喉了得地姐姐。即使性子冷淡。我猜她也当会很喜欢伊香地。 眼前一亮,伊香当然懂得如意说的是谁,当初教行嬷嬷第一个现她地嗓子不错时候,就引来了一位神色一直很淡的漂亮姐姐,那个漂亮姐姐叫明月,只是来看了几眼,还说倘若伊香能坚持到最后,就会收下伊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女孩眨眼脆生生地问道:“那个当了丫鬟,也能学八大艺吗?” 如意与幺妹对视一下,如意只笑不语,幺妹拍一下如意肩膀,怪声怪气地俯身跟怯弱的小女孩说道:“她说行,就一定行,你记住了,你如意姐姐可是未来的楼主,千叠楼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没有二话。”幺妹眼珠子滴溜转一圈,裂齿一笑,红色袖子张开如鹏翼,恶狠狠地继续说道,“要有人不服,无需如意摆架子动雷霆手段,我幺妹第一个出来把人揍半死赶出楼!” 撤去乐籍赶出楼,说得好像是轻了,如意当是进宫一趟,了解当年惊天秘密,才顿然了悟,千叠楼不同于一般教坊属下,这个特殊之致的楼从前代楼主从菊姓女子来临地那一天开始,至后每时每刻不被皇宫里的某些人盯着,窥视着,为了守住皇家这个不可告人地 上面的人都有了残忍地默契此楼,许死人出。 还记得当初那个自作聪明,最后被教行嬷嬷撵出楼去的枝玉倌么,胭脂是踏着这位倒霉地玉倌重新成为童妓了,而并非如如意幺妹这样天真的想法,深以为枝玉倌在外面日夜游荡,脱离教行嬷嬷手下被允许出楼走之后,如意幺妹找过这位沦落的玉倌,却一无所获。 原来所谓撵出楼去,披着一层温情脉脉的表皮。 玲绿,这个被旁人遗忘很久的名字,才慢慢被幺妹如意两人忆起来,带着淡淡的怜悯之意。 以后,谁也不要谈什么撵出楼的事了,如意她们是这个约定的,但现在看来,幺妹早早别有主意。 小女孩伊香哪里听过身边人有这样的话,张小嘴怔,头上的带轻轻垂落,旋即双目射出崇拜般的目光,仰望一袭红衣如火燎原的美丽姐姐,给那话里充满浓浓煞气的气魄震住了,要是胆小怯弱的伊香从来就有幺妹半分一点的强横,就不用跟着爷爷一路走过来吃那么多的苦头,受那么多的委屈不公了。 如意看这样展,若有所思,缄默悄然蹙眉,但很快就心结舒展开来小伊香学一点幺妹的手段作风,也是好事,起码不会像她书如意总一脚踏上荆棘,满脚鲜血。 伸出手指默默数着当丫鬟跟成为官妓的不同,数来数去好像只是多了一项要服侍如意姐姐的工作活儿,自己一样能学艺,一样能做自己喜欢上做的事情,伊香小脸涌上一团红晕,也不懂掩饰,干脆就扯着衣角仰头直直地朝人笑了,可爱的笑声像银铃。 “伊香能陪如意姐姐,来年出楼去,看如意姐姐去选花魁吗?”冷不防想起偶尔传进耳朵的事儿来了,伊香斟酌着不会逾越了身份讨人不喜,一边笑一边满怀期待地望着如意。 选花魁? 京都四年一次选花魁,不限官妓还是私妓,得花魁之称自然身价百倍上涨,千叠楼上次却三年前,如意还跟着“玉啼”鱼牵机师傅学习的时候,千叠楼是派“长袖善舞”的绻玉棠去夺得了这个花魁之名,似乎自二十年前,每届花魁皆是千叠楼里的贵篁夺得,不然为何千叠楼如何高调,从名气从各方面完全压倒其他京都烟花巷里外林立的青楼妓院。 算算,的确,明年夏就是新一届花魁甄选,各家妓家,都涌出不少新人。 如意想说未必会是她被派出去,毕竟她现在还是个连台都未曾登上的童妓而已。“……”但看伊香那么期待的样子,不忍扫这丫头的兴,想着从官妓被调成丫鬟,这落差尽管是如意故意淡化了,但依旧是不公平的,不然为何当年胭脂要千方百计重新成为童妓,她轻轻一笑,颔说道:“好,若明年我出楼参选花魁,定然带上伊香。” 如意却不知道,那边幺妹听她这样说后,眉角跳了几下,骤然脸色几变,恍然有思,仿佛咬牙决定出了些什么主意。 “我跟你说过,成为千叠楼的官妓,就不能出阁嫁人,你还记得?”半晌,如意又问道。 伊香挺乖巧地应道。“伊香且记得如意姐姐说的每一句话。” “那话你暂且听着,记着,放心里,但不要太在意,由此压抑自己,若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哪位男子,到那时候别怕,尽管来找我谈就是,”才不愿意自己亲手带进楼的丫头变成心理扭曲不懂爱的其他丫头一样,如意细心吩咐,“什么都不用担心。”她淡淡地说着,话多少点狂妄的意思了,想起刚才绻玉棠打趣嘲讽说如意如意,不就是万事都如她书如意一切的意,自嘲地暗自叹一下,如意她维持那浅薄如露的笑她决心要做的事情,绝对没有改变主意退缩的时候。 幺妹和卿鸿一对欢喜冤家,两情相悦,如意也看了两年,看出卿鸿绝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早下了决心,哪怕是用任何代价与手段。 不能嫁人?不能出楼? 镶嵌在秀致脸庞上的那双大而亮的眸子浅浅淡淡地扬起一股雾气,胜万里波光滟,夺百世烁烁姿彩。“到时候,那句话你大可抛到脑后,我们千叠楼的女子要出嫁,是定然要昭告天下,人要凤冠霞帔,从正门坐红轿子风风光光出楼去。 ”她说道,“若未来真当上这楼主,这就是我书如意的规定。” 07 三头两绪 说得轻巧,哼哼。/ 幺妹搭话,如意这是什么心思她哪里还不晓得,撇开脸不自在,心不对口哼叽两声,嫁人?谁说过,她要嫁人,还是那个书呆子……一想到卿鸿那呆子的脸,幺妹却是不争气飘上一团红云,半晌左思右想,才稍稍感到后悔,刚才不该把他就这样扔下。 教行嬷嬷原计划是把伊香好好栽培,不得不承认如意出去一趟,是捡了个宝回楼,嬷嬷一眼就瞧出伊香天资过人,本钱丰厚,比当年让很多人看走眼的如意,伊香好对付。如意要把人调去当丫鬟,嬷嬷当场听了就冷下脸,这位对人对己严谨的老妇人独自想过一通,直接找上了如意。 “如意丫头,若你是还惦记当年我打你去当使唤丫头一事,而不分青红皂白要在后辈身上撒气,嬷嬷我就只能说不同意。” 早别过了幺妹,也送伊香回去了,回房沐浴更衣,洗去一日疲劳烦倦,一身淡淡清远香气的如意她看着丫鬟们送来晚饭,叫着让教行嬷嬷也坐,看出嬷嬷也未进食,顺道让丫鬟们送多一份过来。 软垫子沉香木案几,后面双屏风,墙上悬挂一副水墨画,雕花拔步床也无一般官妓们陈设,什么艳色轻纱鸳鸯金线锦被,一味素静,简单的布置,旁人都说如意学着楼主,连房间布置也学个相似,如意常常只是一笑置之,不辩驳半句。嬷嬷冷地说这话时候,素手给嬷嬷倒一杯水,她看看天色,却有听的没听清,只含歉意地给嬷嬷点头,“嬷嬷稍候,如意刚沐浴,可否等一下。” 沐浴完毕才是重要,这时候肌肤清爽干净,容易保养,拿出玫瑰霜,掺合一滴沉香油,三滴苿莉花油和白檀香油敷面,还要用桃树叶,五味子,甘草,菊花等材料均匀混合的膏涂抹全身,特别是脖子,耳后,双腕,脚踝等部位,当了这个千叠楼的官妓,这脸这身子,就不是一个人能说行的事,不好好保养糟蹋自己,却是会被别人责骂,因为这跟寻死没有两样,官妓才艺很重要,但脸蛋就像盛着才艺的盒子,破破烂烂,就是里面的内容多么精彩,也绝无人欣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意不是故意怠慢或是来下马威,教行嬷嬷理解,默然坐下来,茶水是不喝的了,用行动给了如意一个面子。 润滑地乳状膏液漫过娇嫩肌肤,荡漾出诱人的红泽,如意整理妆~,对着妆台中央架着的铜镜,也不甚仔细,权衡当不过是一项任务完成,毕竟上辈子她就是不爱摆弄这种东西的人,如今得不,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被服侍,她把快欲垂地地青丝撩到身后,以尾指指甲挑眉角,不像其他楼里女子对着镜子吹毛求疵力求完美去摆弄太久,教行嬷嬷就看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回身轻轻披一头瀑布般乌黑长,雪白的手腕垂下交叠,不施华铅,眸子漆黑,像个无邪孩子,更像沧桑之人。 某一瞬间,少女地身影和这位老妇人记忆中的某人重叠起来。 “劳嬷嬷久等。如意失礼。” 如意也坐下。丫鬟们已经往这儿送来精致地饭菜。三菜一汤。用白釉刻花碗碟盛出来。冒着暖暖热气。不算奢侈地量。甚至过于朴素。要看这个是两人吃地份。教行嬷嬷也看出如意这两年吃用得简单。想不通这个才十七岁地少女何必这样轻待自己。 说是跟卿鸿幺妹出去一趟吃好喝饱。其实因为伊香爷爷地插出来。这一整天如意她地确没什么进肚子。她看着眼前三菜一汤。想一下。以后伊香要是调到身边。就两人用餐吧。一个人吃毕竟冷清。又念着今日地事情。如意一心两用。跟伊香说地话她可是认真地。想着凝视摆眼前地汤水。眼角几缕丝荡。下意识挽袖往碗里勺。姿态优雅。却是稍微显憨气。如意且分神对嬷嬷说道:“嬷嬷莫耽误三餐。楼里地人都敬重嬷嬷。盼嬷嬷你健康长寿。如意也听说嬷嬷你关心那些新亚太们。常常废寝忘食。如意也需说声不赞成。嬷嬷身子重要。这三餐可不能乱。年前交代丫鬟好好照顾嬷嬷地起居饮食。嘱咐莫给嬷嬷上些油腻有害地东西。眼看嬷嬷今年气色比往年好了一些。我还想去请位大夫来。给嬷嬷特制几份药膳。” 教行嬷嬷在这种时代。已经算是高龄长寿了。前几年楼主有意让别人接下教行嬷嬷地班子。送嬷嬷颐养天年。却是嬷嬷执拗。抓着一帮新丫头们不放手。 如意近年所作地事情教行嬷嬷都了解。话说在教行嬷嬷手下待过地丫头长大后。都还是多数不太搭理这位老人地 里碰头见了。眼下还多少带着怨。毕竟童妓训练那时嬷地藤鞭子从来把人鞭挞得生疼。而这位老妇人也不给谁脸色。眼中只有规矩。像如意这般殷勤好心。地确少。教行嬷嬷如老树皮一般地脸上没有表情。反正如意这个另类做出人意料地事情也不少。不会缺这样一件。何须大惊小怪。 看如意勺汤,嬷嬷只注意如意手腕带动地动作以及神态,一丝不芶,在目前为止,如意一举一动,言谈用词,配搭神韵如何等等,嬷嬷都暂时确定为合格。 “楼主把楼里杂事交由你办,你底子薄,要建立威信,当心把精力花刀刃上,别悠闲到用这种权力给一个无关重要没价值的老婆子身上,时间机会都不恰当。” 思索片刻,鉴于如意地用心,教行嬷嬷神色有些不太痛快,便好回个提醒,算价值交换。 如意暗忖,楼里负责教导童妓辅助楼主的嬷嬷历来都是由退下来地官妓担任,或许当年,教行嬷嬷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惜撞中菊初南这个穿越过来的人手下。 食不言寝不语,再教训嬷嬷紧迫盯人气势下用饭考验人,但如意不知想到什么,一直淡然处之,自若的态度也叫嬷嬷暗自惊叹————这毕竟不算什么。 用毕饭,以茶水漱口了,她淡淡说道,提起正事。“嬷嬷前来欲谈何事,如意洗耳恭听。 原来丫鬟上前送给教行嬷嬷的浓参茶,被如意一见之就止住了,什么时候,补也不是这样补的,扬眉瞥过一眼,不容置疑地吩咐丫鬟换了清肠去毒的山楂茶,教行嬷嬷这下没问为什么,那丫鬟浑以为自己做错事,看看教行嬷嬷,又看看神色坦然的如意,自认为懂得了些什么弯九九肠子,心一凛,大气都不敢喘,以礼朝如意点头,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换茶。 “顺道借我这个老人立威么,好办法,这事儿还是要谈的。” “一石二鸟而已,教行嬷嬷莫恼。”她笑道。 从刚才开始一直面无表情的嬷嬷,也悄悄漾起一点笑意,以老人家责问后辈的口气,慢慢地说道:“糊涂人大事聪明,聪明人小事糊涂,听清我入门说的第一句话了么?”重复一遍开始第一句,刚才兴师问罪的样子因为如意插科打诨来,多少淡了,教行嬷嬷耸拉着眼儿,“伊香那丫头是好底子,年前要找这种娃娃难了,使她当丫鬟当不妥当,如意,你理由是什么?” 听教行嬷嬷这么多年第一次提起当时旧事,如意默数着老妇人头上的灰,眸光随之慢慢放柔和了。 “如意哪是这样记仇之人,教行嬷嬷你多虑了,在你眼中,如意当是这样自私?” 跟嬷嬷解释一下伊香爷爷的请求,再说了伊香小女孩在意愿,如意看嬷嬷听毕沉下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多少不愿意出什么旁枝意外————毕竟当年教行嬷嬷可不是省油的灯,向善慈悲这个词断套不上这位嬷嬷身上,她旋即当着嬷嬷的面,说道:“这事如意承下来了,本人都是这个意愿,既然是这样,就办成这样好了,也是皆大欢喜,想来没碍着什么,楼里也没说不许童妓丫头变丫鬟的,日后这丫头跟着我,我定照顾她,嬷嬷爱才,也无需担忧,伊香爱学什么,我不会给她落下的,难道嬷嬷以为如意没这本事去教导人?” 如意她揉一下额头,“还有,想来也是好事,把人带到我这儿,不更安全么?” 从童妓走过来的,别说如意不懂,放这性子这样的伊香到那些心思扭曲的女孩们中间,伊香到最后走不走得过来还是个叫人想来头疼的谜。教行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终于露出些许赞许的样子。 “老奴,听未来楼主的。” 如意听着一怔,稍带愕然地看着教行嬷嬷,却见嬷嬷是一脸认真慎重,才猜到自己终是得到这位千叠楼里举重若轻的老妇人承认,总凝一层冰寒的脸也不禁解冻,如霁云齐散,霎时动容,却比白日对绻玉棠的笑多了真挚。 临走前教行嬷嬷想起一事,如意房间墙上挂着的水墨画笔力非凡,乃大师不可多得的作品,嬷嬷瞧见那鲜红印章,感到意外才稍稍提起来,毕竟以如意的能力,如何得到手这样一幅堪比千金万两的名画。那画上印章内,却是瑜东二字,嬷嬷便回头跟如意说道:“你也沉迷那位画师的画,跟楼主一样。” 08 庸人自扰 意压根不认识这个神秘的大画师瑜东,也谈不上多钟,只是像个孽缘一般,每次见到瑜东的画,她总需走投无路,面临噩运。吧} 倘若真有个机会见到瑜东大师真身,如意怕要仔细看看,上前去问一句,上否上那个上辈子,他们之间有纠葛。 伊香正式成为如意的贴身丫鬟了,也是楼里年纪最小的丫鬟。 “如意姐姐……” “当丫鬟了,换以后称我小姐可好?” 手把手教伊香八大艺的基本功,日子里拍着手微笑看小女孩双脚系着红绳,慢慢学走路,教她区分各种胭脂水粉,教她读四书,辨绫罗繁珠美音,如意比教行嬷嬷温和多了,也懂得刚柔并济的道理,时而轻轻赞几句,一身素雅装束,大约成大小俩丫鬟,她带着伊香赴各种宴,一如当年楼主柳怡宴带着她,坐在隔绝外面视线的帘子后面,给伊香讲过去将来的事情,官妓如何自持,如何保护自己,如何爱惜自己。 第一次亲手教人,也没旁人指导,如意只是把自己的想法摊开,摆到女孩面前,真真假假切切实实,道理由小女孩自己分辨学习。不知不觉中,她却是教给了伊香很多很多后世的东西。 幺妹真的去查那日怀瑞之登上的画舫出处了,如意她说何必呢,只是幺妹不服气,说道不查出个究竟来誓不罢休。那些整日流连于青楼走妓家画舫地富家男子,就是天下最最可恶的薄幸,哪里靠得住,幺妹三两句就从卿鸿口中套出那个什么怀瑞之是怎么样的家伙了,花花公子啊,看着如意好像不急的样子,真乃皇帝不急太监急,幺妹倒是气坏了。 她的想法大多是对地,谬论在于,如她们这种官妓女子,除了在楼里认识这种所谓薄幸,还能认识哪种男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信他,信这样的家伙?”幺妹到如意的耳边吼道。 如意巧捂着耳朵。引颈对她一笑。意味深幽。 哪儿有什么信不信地。等他便是。就像轮回报应一样。现在轮到她等他。 “小姐。你跟了那么多位师傅。外面都说小姐才艺绝伦。是真地吗?” 一日伊香哒哒哒地来仰着头天真地问道。那小性子已经活泼许多。旁人都道。千叠楼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朵纯色纯粹地花苞。太过干净地殊色。 楼前厅坐着几位官爷。都年纪轻轻。想来是朝廷新血。几个玉倌已经在一边斟酒了。席前地方有乐人子三两起舞。笙歌曼舞。几个男子有点醉。对身边官妓毛手毛脚。一个劲邪笑。看那样子。这朝廷新血也是烂泥沟里臭熏出来地。 几壶酒。饭菜微动过。醉翁之意又不在酒。都跟身边地官妓们调笑着。满口酒气。 “切,那个女人算哪个东西,摆什么将架子,爷的脸面也不给……”还是那个公子哥儿,今年考上地所谓新科状元,虽说是有赖家族势力往上面左右疏通不少,但考这个多少还自诩有些才情腹纳笔墨,那日给如意这样当面冷冷地嘲笑,简直成为了笑话,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拿这种事情编排他,他有点恼了,醉眼朦胧在身边年轻女子雪白的胸口上狠狠摸一把出气,引来一阵叫人头皮麻的咯咯浪笑声。 人中龙凤这词用到这些人身上,叫糟蹋。 “兄弟何必计较,等那女人揭牌子出阁时候,你还指望她还不听话,再嚣张无礼地官妓还是贱人,我们一句话下去,还不服帖。”有一样喝高了的家伙嚷着让女人斟酒,一边嗤地说道。“不过这女人真是嚣张,我们这种大老爷都敢给脸色看,真不知死活,要兄弟你咽不下这口气,嘿,咱合计合计,把这女子弄出去玩死。 ”不知做过多少次这种事,前年听闻一些妓家女子出去陪一群贪玩公子闹一宿一夜,结果有人喝高了,嘻嘻笑笑把人捆起来,放一把火将这几个妓家女子活活烧死了,只草草留下一堆灰烬残骨,事后随便赔了些钱就完事,压根没人把这些女子当人看。眼前这公子一样喝高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未必就做不出来。 那个公子不说话了,这里面胆大不把别人地命当命的公子哥儿有的是,他还算正派一些,起码没想到用啥龌龊手段,但眼下他也心动了,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说道:“暂且不能动她,我爹可警告过我,上这楼子要规矩一点,有些人碰不得。”为了提醒儿子,这个爹还大方一次,甩手还送给了儿子几个娇美家姬,态度摆在那儿了,要玩回家玩,玩哪儿不许闹到教坊千叠楼里去,或是不得千叠楼上面有不能惹 这楼子,宫中深处且有贵人看着。 “不说这个,听闻前些日子有乡下村姑跑到你大家府上闹了?那敲门哭声可让红雀大街街头结尾都听得分明,你那风流的爹又惹什么了风流债?若不是你爹,难道是你不成?” 旁边硬是有人打趣,从那爹说到了他身上,一提起这个更烦,公子他面色微恼,一拍桌子。 “这种笑话好笑?” “好笑也可说不好笑,我只是好奇,你可问过你爹,难道就是乡下村姑玩起来会别有一番风味?” 南江国的大官们出去玩,弄上手几个无知地小女子是平常事,京都城墙内外陋习,大约都是留下几个小钱就算了,哪知道还有人胆敢找上门来的,真不只死活。 “怎么,那村姑可给你大娘收拾了?”得到肯定地答复后,那个提起这事儿来的哥儿满是可惜地嘟哝着,“你大娘是犀利主母,手脚真快,我原还以为能再折腾几天,看看展。” “就这点事,还不淡了,有什么好说地,什么看展。”鄙夷不屑的口气。 一个无依无靠找上门地村姑,不立马收拾了难道还给旁家看丑闻不成,大娘下令把人活活打死,这公子也恰巧在场的,盖着十几层厚厚的白布,木杖再上面往死里拍,一阵阵女子的惨叫声隔着厚布传出来变成沉闷闷的声响,到后面连最便面到那层布都渗出血红水来才止了,尸体仍哪儿他就不了解了,也没那心思去了解。 给冷风一吹仿佛有点酒醒,嫌弃身边的玉倌是庸姿俗粉,刚把人推到给桌脚绊倒跌地上,蒙眯着眼就瞧到拥有那惑人容颜的女子袅袅娜娜地经过廊前走出来,再仔细看两眼,打和冷战,不正是他念叨的如意么? 如意看这喝得半醉的公子,刚才他折磨把一点错都没犯小心伺候着的玉倌儿一把推地上,她可看得清楚。 又被唤住了,她等下文,因为她还是童妓,加之千叠楼特殊,暂时没人敢动她,她也清楚外面没有得到这种待遇的可怜妓家乐女过的什么日子。这一沉默,倒难住了那个公子,他憋半天,看着这个貌似娴静如兰的少女,只要一想到当她启唇后吐出来的每一句带刺儿侮辱人的话,就叫人又爱又恨,说是这如意乃从小跟着现在千叠楼的楼主柳怡宴学艺的丫头,家里府上往常是、长辈们谈起这千叠楼楼主,那神态口气,他一想就醒悟怎么就跟他现在这样像,同病相怜吗?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人在前仔细瞧,不经意却见了这神色淡然素妆旖旎的少女,手边犹牵着个丫鬟打扮的青涩小女孩。 “看来公子唤住小女子,却是一时兴起,并无事由,原谅小女子天生劳碌命,并不可如公子这样悠然坐着饮酒作乐,”如意福一福身子,正眼都不瞧他,“如意先行告退了。” 实在无聊。 还在想着这小豆丁哪儿来的这样眼熟,听了如意明褒实贬的讽刺话,这位公子再次冲昏头,“站住!”他喊着说道,“上次你大胆敢愚弄本公子,你,你留下陪公子我喝酒!”情急说了一句胡话。 如意似笑非笑地看他,眸子中一片闪烁寒意。 “公子,小女子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小童妓,笨手笨脚,实在服侍不好高贵的您。” “本公子不管这个,我让你陪就是,大不了就是要钱而已,我给!”只得强撑下去,那公子为了面子手撑着腰大喊,却忘记了,这儿不是外面那些妓院,钱财大约行不通。 “几位玉倌姐姐们的才情不能叫公子满意吗,我们千叠楼里吩咐严了,什么身价的官爷得用怎么的等级的官妓,岂非公子以为,您的身价,就只值一个低贱如杂草的童妓丫头相侍吗?” 仿佛又看着这少女指着自己鼻子说你真肤浅,那公子傻傻地看着她走出视线,还犹自恨恨怔怔,浑浑噩噩的样子,她戳的可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暂且把为什么那个小女孩这样眼熟的问题摆到一边去,这位南江新鲜状元爷怒了。 “李兄,李兄,你醒一下。 ”他狠狠拍醒同桌的家伙,气得揪着对方的领口,“我不管了,这贱人太嚣张,我们就按你说的做!”他双眸中闪过狠毒之色,整张脸都扭曲了。“想来不过是个小小贱籍的丫头,我不信上头宫里的人会因此怪罪下来!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09 芳菲忘歇 无需慌张。<超速更新vip小说>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坐着千叠楼的马车笃笃而行,让小女孩伸出手来,给她戴上内刻千叠楼字样的银镯子,“到了地方,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千叠楼里的丫鬟,不要离我太远,懂么?” 今日不知是哪家办大型赏花会,红雀大街上那有名的季霓圆全给包下来,里面云集各家年轻公子小姐,还要教坊派人去助兴,原本点了千叠楼里的四位贵篁,大手笔,可惜楼主今日心情差不屑去,上手得了一艘画舫的绻玉棠从前夜就一直跟几个官爷待在画舫里作乐通宵,人尚没回楼来,赭师师傅病倒了,实在照顾不过来,幺妹以及在她身边照料寸步不离,这时候哪里能叫赭师师傅去,只剩下“玉啼”鱼牵机,鱼贵篁早些时候带着明月就赴会,却说出了什么小问题,打丫鬟回来招呼,口气含糊让如意赶紧去一趟。 是生什么事情,如意带着伊香就匆匆出门了。 再叮咛着不让伊香乱跑,像这种赏花会场合,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此事以后,我还是少带你出去。” 外面不安全,如意只差没说出口。伊香也是流浪过一段时日的苦孩子,心有戚戚然地点头,默默记住如意说的每一句话,样子有点紧张。 “小姐,刚才那官爷这样凶,你不怕吗?”伊香怯生生地问道,“爷爷常跟小丫说,民不能与官斗。”民不与官斗,青楼里的女子,下三等人,还不如这个民字呢。 “什么是官,拿些钱财就随意糟蹋人就是官,伊香,我要跟你说天下人人平等,你大约是不会懂得地了,你只要记住,委曲求全有时候未必能保护你自己,站得高一些,看人都透过那华贵地衣裳看,看得分明,其实不都一样,都是吃五谷米粮长大的人,”如意平静地说道,“凶吗?我要是当时卑颜屈膝妥协了,结果有现在的好吗?有人教我,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开始可能会气愤,会疑惑,后来对于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终于就会懂得收敛……太轻易让人弄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不过有些男人生性凶残,受不得女子来挑拨他的权威,怕一开始会动歪念头,为了安全,所以如意才告诉伊香最近少会出去。 马车停稳了,有人揭开帘子探头进来。 “到了。你看。” 日光乍暖。玉阶生烟。人与衣相得益彰。衣与花相应成画。 如意她有点迟疑。推伊香一把。“你先出。” 她今日打扮却不是往常地素净丫鬟样子。身穿镂空淡紫轻丝锦裙。淡淡地紫于脚边如轻烟缭绕。衬得她肌肤如雪。粉脸含情。妆容净清。云鬓旁侧垂着两串蜜蜡。一直垂至双肩部位。随颈头动作而细微地颤摆动。更透似水轻和柔情。眉目恬静幽雅处不逊色于楼里任何一位官妓。此次出来。怎么都不能丢了千叠楼地脸面招牌。她先伸出玉手。待有人接住了。才慢慢走出马车。步履盈盈。轻摆拂地。 “小女子千叠楼中人。”旁边有人抽气声。如意却只是他们把她当成哪位贵篁了。她看站身边地伊香。对守着园前地仆卫。轻纱后抿若隐若现地润泽朱唇微动。温声细语问道:“小女子第一次到。劳带路。” 提裙步进去了才现。此番赏花会比如意想象中地办得还盛大。看那在园子全有说有笑走来走去地年轻人们。似乎是云集了南江京都所有大家族地年轻后代。一些小有名声地妓家乐女穿插其中。小心伺候。陪笑打岔。成了烘托气氛地最好花朵。也有老一辈地老家伙们在场。几个估计才下朝美回府。还穿着朝服就来了。如意倒认得几个算眼熟。当下一凛。提醒自己莫有差池。 看伊香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还是很紧张的样子,如意掐一下伊香的小手,给小女孩稀罕露出个调皮地笑容。 ………… ………… “依老夫看,卿家你家儿子才是好女婿上上选,如何,你看老夫的闺女今年十四,可当得这亲家?” “说什么,当不得,我那不成器地儿子。”卿家族长也就是卿鸿的亲爹,苦笑地摇摇头,对这个令人怦然心动地提议,报出暂时态度。“你家娃娃前途无量,这是什么话,还说是不成器,这打老夫的理由可需周延一些啊,哈哈。”对方却不在意,官大压一级,这位着墨青朝服地大官看着卿家有个好儿子份上,倒没多强硬口气,看似面目亲切。“不过听是年纪轻轻,懂得风月,常往那楼子里跑啊,还有个小相好什么的……” 卿鸿的爹脸一阵青一阵白,说起这事他就怒不可遏,看着场合不对不好作而已。 “没事,年轻人,血气方刚,对 亮的小物品看上眼玩一阵子,这不是正常吗,谁年这样荒唐,我们这些老家伙宽宏一点,孩子玩够了记得回家就是。” “这……”哪家孩子能这样没规矩,虽不大同意,但卿鸿的爹只得陪着难看的脸色说是。 “原本选女婿,老夫可看上你家儿子卿鸿,还有那内阁大学士儿子姓怀那小子,不过那小子放荡史可比你家卿鸿厉害,加之人家怀家有个好女儿,老夫站过去都是沾光,被人说是高攀就不妥了,这老脸面还是要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大官环视一圈那些在园子花前廊下装模作样互相打量的年轻人们,开怀大笑。“老夫都豁出去给家里那脸皮薄的丫头主动找你提亲了,卿家你可不考虑?岂是我家丫头福缘浅,被人捷足先登了?” 卿鸿的爹皱褶着眉头,媒婆每天上府,家里的门槛都快给踏破了,但卿鸿到现在还未正式订下一亲事是真卿鸿这儿子,越来越不像话,每次跟他说这事,总支支吾吾说什么不好谈,有什么不好谈的,难道让他娶那个卑贱肮脏的青楼女子回来气死父母不成,不肖子。 “那就是了,”墨青朝服的大官应一声,也琢磨一下,觉得怎么到现在卿鸿还未订亲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若说你家儿子卿鸿还是弱冠年纪,再拖几年不成问题,只要你们不急着抱孙子……难不成,你们卿氏一族还盼着什么念头?”那大官怪怪地说道,“倒想起来了,好像宫中那位公主殿下,还需几年可及啊?” 也对,同样是家族里出来一个太子伴读未来重臣,怀氏就给天下砸下来一个大饼,顺道送出了一个未来皇后娘娘,卿家眼红妒忌有小鸡肠打算也是常事,以为卿氏一族也是那点心思于当这皇亲国戚,大官有点意兴阑珊了,女儿难道没指望了? 卿鸿的爹却是严谨老实妙人一个,听一品大官这么一说,醒悟过来意味,顿时大惊,拱手就否认,态度还很坚定。 “我们卿家底子薄,根基浅,哪里动得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卿鸿那不肖子,实在配不上公主殿下。” “卿家书香门第,出了几朝的文官了,哪里是你说得这样不堪,你谦虚,太谦虚。”听这样说大官就放心了,“那你还是考虑一下老夫的提议,回去跟夫人商量,如何?” 这边给家里后辈未来着想在逼婚,那边顶着赏花会的由头,实则变相相亲里的年轻俊杰们和平常大门不迈小门不出的富家小姐们已经对上了。 能来这儿的都是什么身家底子,门槛多高,彼此都偷偷给家中长辈们提点过了,自然抓着目标就玩起暧昧,男子收起平日的轻浮劲头,随意吟几没什么文采的诗,姑娘们也小心翼翼藏着那骄横跋扈的本性,也假意地送去美好淑女微笑,一个眼波一个动作,配合天衣无缝。 “这花……” 却有人兴致缺缺,“还谈什么花,都说了一早的花来花去。”哪家姑娘小姐掩着帕子,细声委屈地说道,装着娇俏,嗲着撒娇。“公子们可有些有趣的东西给我们这些少出门的人讲讲。” 半天都不耐烦了,那开口被打断的公子嘿嘿一笑,有了坏主意。“那本公子就说说女人,那些男人眼中最美丽的女人。” 含羞地哇呀小喊一下,这些大家闺秀们把小脸蛋藏在团扇后面,掩住好奇兴奋的样子。“那你说说,我们且听。”有胆子大一些的姑娘抬头就笑道,瞬间再将精美五官掩饰于真蚕丝手帕后,给身边姐妹们玩笑般推捉,如云乌上步摇金钗乱颤,闪花了谁的眼。 “细细明明地道,不许说荤话,你要欺负我们,日后天天扎小人扎你,还需小心我们告到你爹那儿!” “哪里,本公子是那种肤浅的人吗,前些日子,本公子还跟着怀家那公子一起上画舫去过,跟这这位多情公子混,本公子能太不够风度?” 一听他提起那人的名字了,多数还惴惴不安守着仪态矜持不知当听不当听的姑娘就一怔,旋即悄悄安下半颗心,咬唇就不走了。 那太子伴读大人,风流倜傥的男子怀瑞之心目中,什么样的女子才是最美丽? 多少颗跳动的少女心就等着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别吊胃口,那你快说。”竹罗衣裳,蹙金孔雀,春风拂槛,那些大小姐姑娘粉面含春,自矜沉静状不说话了,暗中使眼色,指使着贴身丫鬟来表态。懂事会察言观色俏丽丫鬟立即娇声喊一句,美目含嗔,看来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10 庭院深深 你莫要说,最//” 一个桃花妆戴金簪花,神态带着大家子小姐骄慢样的少女拍拍团扇背,挑起涂着蔻丹的小尾指,走出两步,睥视此人,回眸就冷冷地说道,约莫在家里给骄纵惯了,加之身份摆在那儿,这个姑娘倒不怕给旁人留下什么不好印象> “青楼中人,身段自然风骚,那股狐媚子,我们这些好出身家教的姑娘可学不来,所以难怪男人都爱逛花楼喝花酒?” “姑奶奶哦,你别这么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娘说的。 大约不敢抨击这姑奶奶小姐的娘,说啥是啥吧,也不对,那公子瞥见身边身后几个抱着乐女嘻嘻笑笑,一脸暧昧的家伙,立马猜出这姑奶奶生的什么气了。 “这些贱籍的女子,天生身子带着股寒酸,路边的野花,怎么比得各位高贵,我们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去花楼走走,听听曲子看看戏,不是小小娱乐嘛,玩一下,哪儿会当真,本公子要说的可是会让人一见钟情,想娶回家好好疼惜的极品女子,可不是这种货色能相提并论的,莫说比一比,就是拿出来说一下,都是错。” 这种恭维话女人都爱听,豆蔻年华的姑娘最抵挡不了这种甜言蜜语,脾气再坏也当场霁颜,香风一拂脸上一笑,高傲且矜持地说道:“你还算有点聪明。” 这些空有华美艳丽地羽毛,脑子成空的草包金丝雀! 此话那公子只好吞下肚子里任他烂掉。毕竟未来某天。他就要在家族地安排下。迎娶这所谓地草包金丝雀一只回家放着。为了家族利益。今时还是断断得罪不得。 还在青楼地温柔小人儿贴心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温顺听话乖巧。多好。跟着花花大少怀瑞之去逛花楼定然是美事一桩。准没错。 “女子嘛。先不说才德。古言道。女子以肤白如凝脂为美。不知哪个有才人物。想到用刚磨热地墨鉴别女子肤质。那墨滴在女子手背轻轻点一下。半晌能滑落并并留痕迹地。乃是美肤。男人都得赞一声好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冰肌滑腻地柔荑 听着荒唐。却且又好像有点靠谱。一时没了主意。只想且听下去看看。少女们交换眼神。掩饰般昂翘起指头拢拢。低头轻咳两声。 “再说这呵气如兰。故人形容美丽女子遣词极妙。呵出地气都如兰蕊般清雅芬芳。既形容女子貌美。也极具修养。腹有诗书。谈吐优雅。才情了得。你想想。若一位身段绰约。灵动娴静地女子。弯纤腰挽袖磨墨。巧巧呵口香气在空中。引来狂蜂痴蝶。那是何等美景。哪个男子不想红袖添香。身边有这样一位佳人呢?” 说下去地道理都一样。一些妓家乐女也悄悄暗自记下这些重要信息。 “可人儿,你也爱听这个?”有抱着乐女的锦衣公子们邪笑,掐一把乐女那嫩得能出水地下巴,嘿嘿地问道。“官人见笑了,奴家爱听,好像……这位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青楼出身的乐女们都默不作声跟着男子说的东西想起来,明年快又是四年一次的选京都花魁,听这位公子一席话胜过千般努力苦功,只要抓住这几点,打破千叠楼代代出花魁的传说,也是指日可待。“官人,奴家听这位公子的,回去修炼,成为那种肤如凝脂呵气如兰的女子,官人可会喜欢,还要得奴家服侍……?”娇羞不已地贴着男子的胸口,媚眼如丝吐露侬语,颇有心计的乐女要一个大概的反应来判断,今日能被要到这赏花会上来地,哪个都是青楼里的头牌,明年就都是对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男子想一下,怦然心动。 “你要真成那种极品美人儿,我二话不说,给你赎身!” 双眸迸射出一股精光,明亮得渗人,众乐女们可都听清了。 “完了?就随意说了两点?”那个大门户高傲的小姐挑了挑眉,怪声说道。 “哪里哪里,还有一点,”那公子故意吊大家的胃口,摇头晃脑半天才含着深意一笑,指着地上凌乱的花瓣落叶,装着遍览群花,见识过人的高人样子,徐徐解释道:“南史齐纪下废帝东昏侯一节有云,东昏侯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美貌倾城的潘妃行其上,并叹之曰此步步生莲华也。此后形容女子行走步态轻盈,皆如此,美丽女子可以望之如画,当她迈着小步慢慢走过你身前来时候,那婀娜楚楚的动态,才令男人不胜心醉。插口说一句,多少古代历朝美人被捧着上天, 下重墨描写,也有无数画卷流传,但看着画卷只能姿容,皆因为再美的人儿也不能走出这薄薄一层画纸来,鲜活生动千娇百媚地给你娇笑溢朱唇,懒把回眸抛。” 话音刚落,有谁小声喊一下,脸红红地掩饰去脚下乱得不堪入目的残花绿叶,绣花鞋往后缩,还不忘嗔怪不已地瞪那公子一眼。 这步步生莲华,回旋迈步似有花,地确要求高了,比刚才两项更难,哪个女子能一边保持眼神表情,对人盈盈浅笑,应答如流的时候,还一心三用注意脚下每一步。 “前几年花魁争斗,各家青楼百般手段技巧尽出,后来不知得哪位大人巧思,要乐女们在引水河上作才艺演,多少脚下功夫不稳学艺未精的妓家乐女狼狈坠河,妆容再精致如何,身段再风骚诱人如何,这叫人称绝的选人标准和规矩,跟本公子说的女子当静若处子,行走起来也需步步生莲,可有异曲同工之妙。”摸摸自己下,那公子拍掌说道,“可惜,目前为止,本公子也没能见过这样一位绝色,听太子伴读怀瑞之那花花公子说起这些时候,这三个标准可全是他随口提出来地,看样子常在宫中走动的他,可见过不少绝美佳人了,眼光不少一般地高,比我们这些只能对着庸姿俗粉的人强太多了,不禁要我们这些站一边地家伙艳羡不已啊。” “倘若注意一位身兼此三项风情的女子,还能才艺绝伦,有一手好本事,相貌再能与其才情一拼地脱俗冠绝,那真可谓是世间无双人物……”心向往之地喃喃,讲半天兴奋过头了,此话一出就知道不好,果真回看着一边那些被称为了“庸姿俗粉”的千金小姐们沉下脸,射过来带煞的目光。 这标准,估计只有皇宫中的金枝玉叶才能挨得住,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哈哈假笑,额头冒汗,无力分辨道。 臭男人,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来,小姐姑娘们犹自不甘心,“你说那什么花魁是这样选出来的?肤如凝脂,呵气如兰,还要步步生莲华的,说到底,你欣赏的还不是青楼里的可人儿?”拿住刚才另一个公子跟乐女说的那句三字可人儿,有大家闺秀顾不得矜持,说得酸酸,十里外都能闻到的酸味,那叫一个忌恨,怎么能说自己好出身大门户的小姐比不上个青楼里的狐狸精,姑娘们都恨恨想着,怨着,连看几位花枝招展的乐女的眼神儿都变了,带几分嫌恶。 你们这些好出身从小被伺候的小姐当然不怕,即使会是貌如无盐,就凭着你们身后那家族,也能嫁得出去,还风风光光的,要这无双才情来何用,不是说无才是德,放你们身上还显多余呢,那公子心里默默吐着苦水,面上还是赔笑,好一会儿才哄得姑娘们消停。 斜看满园花色,芳香扑鼻,竹罗香囊入眼,吹面不寒杨柳风。“今日赏花会真累人。” 一个以绣花团扇掩住半边小脸的金贵小姐闲闲懒懒地小声说道,“没完没了了。”扇动轻罗小扇子,半天人却是乏了。 “你说内院里面来的是什么人,‘他’要来这看花赏花,还需我们都出来陪了当衬托。” 别出心裁的赏花会,却是另有玄机。 那公子走运,再次被几双杏眼美目睁着一瞪,“你懂得可多,说得出什么么?” “姑奶奶们,饶了我。” 那厢却是余光瞟到有个纤细的身影转瞬间走过,只有翻飞留下于眼帘的裙摆如梦似幻,一抹浅紫润入心。 ………… ………… 如意兜兜转转,居然被带着进了内院,她虽觉得有异,但听带路的人说玉啼就在里面,想来这些大官爷不会无聊到找个小官妓为此设陷阱,她夹杂着七分警惕。 “请进内。”那带路的站在外面,做了个让如意自己进去的手势。 颔谢过,她不再牵着伊香,让伊香贴着身边她走就是,内院清幽,跟外面的热闹截然不同,几株简单的树木,栽种得错落有致,假山小池一个不少。 “因荷而得藕。 身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 她没稍加多想,平静无波澜的面上,轻纱如烟,一动髻上浮翠流丹。“有杏不需梅。” 同时下意识侧身回眸,她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冰冻。 11 仇人见面 鸿今日同样无奈地不得不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府里雍容温和的母亲责怪口吻对他说一句你大不孝,就逼得他上马车够来了,下车时候他还想,爹也在里面,定要上前去的,如何交代,倘若爹给他安排相见那些什么大家千金,他如何能反抗。 “季霓圆,往季霓圆去。” 马夫得令,驾着车子,送卿家少爷往那赏花会地点直奔。 车轴咕噜噜地转,卿鸿在愁苦中,往常他是半句微言都不会放父母身上,儒道百行以孝为先,反抗两字过往十几年生涯他想都没想过,现今为了幺妹,他都萌生这种念头,真说不得是错是对,前些日子母亲拿着好多画像说要给他看,他傻傻地当乖巧傀儡去看半天,才道那双母亲要与他物色妻子,好说歹说,却是把母亲气哭了,他内疚惭愧不已。 “公子,还是快快进去吧。”一到停车,本来人就迟到,仆人在一边催促,打断卿鸿的思路。 踟蹰再三,又想到若现在站于此等地位立场,换成是老成持重的怀瑞之,他又会如何应对,卿鸿才道自己只会关门读书,其他一律无能为力。 卿鸿却是比怀瑞之倒霉,由于怀府已经出了一位太子妃,怀氏地位被无形中拔高一截,到谈及太子妃亲哥哥的婚事时候,家里全都糊涂头疼了,这要门户相对还要年龄相当,难道还再娶个公主回来不成,眼下还有些时间,加之怀瑞之还受着皇太子殿下重用,未来不知是位列何等,怀氏都想拖拖等等,再做定夺,对人的看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巧成全了怀瑞之这位风流公子有一段不长不短时间的逍遥日子。 “原来是卿鸿公子……” “少见少见。” 一路进内。卿鸿见面就跟别人行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寒暄几句。言行严谨遵守礼节。不善应酬地他好一阵子辛苦。 “公子。这儿花粉密集。公子去跟老爷说一声。老爷定让你早早退场地。”书侍清楚卿鸿那灵敏地鼻子。待在这儿就是活受罪。既担忧。唯有殷勤地说道。 脑门涨。卿鸿他地鼻梁挺直。那鼻头有微微红地迹象。侧过头去小打几个喷嚏。他耳根子给这样弄烫红了。远远就瞅见爹和一个一品大官在相谈。按礼数他这个后辈不好前去插话。满园芬芳。姹紫嫣红遍地。苦了被怀瑞之取笑为有一只狗鼻子地卿鸿了。 怀瑞之常常问卿鸿闻到微妙难以表达地气息。到底会是一种怎么样特别地感觉————愉悦舒适地。诱惑地。抑或令人痛苦不堪地。某一次卿鸿闻着空气中淡淡地异样气味。顺口喃喃自语说道快要下雨了。给怀瑞之听到了。把人好好笑了一顿。哪看不过半日。真地风云变色。眨眼就淅沥沥下起细雨来。 你闻到地是大多数人都闻不到地味道。 怀瑞之这家伙曾经不止一遍含着吊儿郎当地笑。一脸羡慕地对卿鸿说道。 当然他也神秘兮兮问过,那次如意为躲避躲藏在书房台下时候,卿鸿是闻到什么————变相想问如意地味道,卿鸿如何能说这种尴尬的事情,任怀瑞之逼问都不老实交代,其实啊怀瑞之妒忌了,有别的男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喜欢的那个少女,哪怕仅仅是一个天下大多数人都不会了解的所谓味道。 “公子,难受吗?”书侍在身边。 卿鸿找个清静角落站,见着那些熟悉不熟悉认识不认识的公子千金围在一起好像窃窃私语说什么,他无福消受。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地幽香,好像早春融化的高山雪水,被和煦的晨曦照耀,泛着金色的冰冷与温暖,冷是本色,却引人不止地猜想,捧起来到手心,会是何种滋味。 他一愣,再想闻仔细,忽而一阵风将几十种花的香味混合,扑过来熏得鼻子痛,他狼狈败退。 卿鸿,我倒是忘记了,其实你一早就知道,那次夜宴之上的“爱凤”,正是乐子傻丫头她,怀瑞之某次似笑非笑地看着卿鸿,埋怨说道,好同僚,好交情,你就该一直瞒住我这个两次爱上同一个人还不自知地可怜男人? 卿鸿曾想过告知瑞之的,但几次没好开口,后来他遇到才识过人的高人,又糊涂跑到千叠楼去惹上幺妹,焦头烂额痛并快乐着,就没了机会把这个真相告知怀瑞之,到后来怀瑞之自己聪明看破了,也轮不到卿鸿什么事了。 “如意来过?” 卿鸿分辨出来了,这种场合千叠楼的人被安排来到,想来也属正常,他心微微一动,紧张,惟就怕————幺妹也一并来了。 此刻,这个忧郁的太子伴读青年读过十几年地诗书,过目不忘的他,却搜肠刮 到一句恰当地形容当下心情。 ………… ………… “问你呢,呆,装傻充愣?” 等会儿没回应,大小姐脾气很大,惹她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刚才巧舌如簧,滔滔不绝讲了半日话的年轻公子一时傻站在那儿,说出话来。“我刚才瞥见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指着那方向,一脸惊奇到不行地样子,仿佛刚才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姑娘,而是白日见鬼。“有一个姑娘给带进了内院,天啊,谁家好小姐,能被请进内里去?” 而且那身段,那背影…… 旁边有人立马轻啐他一口,“撒谎,那内里是什么人,我们暂且不得进去呢,还有哪家姑娘姐妹有这身价,我们会不认得。”姑娘们就当这位整日在她们面前夸夸其谈地公子又在逗人。 没人信他的话,那公子自己也迷茫了,难道刚才他眼花了产生幻觉? 一个人转身走两步进内院那个石青小拱门,弹指间的时间。 那公子想了想,忽而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就当众人面。 单单是一个纤细背影而已,撩人心怀,再多,也不过是个背影。 ………… ………… “上届花魁在千叠楼,说是那楼了不得,美人如云,更有绝色,本公子听了怀公子几句话后,就一直向往着能见一见绝世佳人,可惜,那楼里传说最娇美的四位最高官妓,与我无缘,总是见不上一面。” 那些老辈们寒暄完闲下来,往这儿瞧,哟,孩子们都在说什么,瞧着不像好事。 如刀子般犀利的眼神扫过来,年轻人们马上察觉到了,少女们有点慌,作鸟兽散,剩下几个公子哥儿站在原地,手边还抱着妩媚动人的乐女呢。 卿鸿往内院方向张望,不得要领,单单靠个细似游丝随风就会散断的香味,就判断出佳人身份,对此他还是没有信心。这边卿鸿的爹总算看到卿鸿了,又见那穿着朝服的大官仍在,狠心一下,就唤着儿子过去,跟大官好好说话,那大官用看女婿的目光看卿鸿,越看越满意,对卿鸿说了很多话,倒让恭敬听着的卿鸿连连点头,浑不自在,脑门上薄汗迭出。可怜的卿鸿甚至还不知道,一桩催命的婚事已如乌云一般死死压在他头顶之上。 “卿鸿公子,太子伴读大人?” 有个装备精良的侍卫走过来,行了个礼,问道,对着卿鸿。 “主子内院有请。” 卿鸿的爹和那大官对视一眼,那大官先笑开。“卿鸿小子,老夫颇欣赏你这敦厚性子,既然内院的人有这安排,你就速去,改日,老夫再寻你这个顺眼的后辈谈。”谈什么,就有话说了。 卿鸿好不容易进了内院,正胡思乱想,进去一看,先是见着内院地上奢侈地铺着厚毯子,似乎有人专门搬来了一套红木案几凭几,酒水瓜果不缺,几个侍女候在一旁,神态安详恬然,靠近几株木芙蓉,矮处的是密密的玉簪花,深红浅白嫩紫,中央摆放一张古琴,琴面以一匹缎蓝锦布覆盖满。有意筑高的地方,铺着几个青蓝软垫子,有两位女子坐着在那儿,一个着白一个着水蓝,眉间神色同也是一味淡然,只是年轻一点的那位,不知遇上什么,眸中有不安定的东西。 回头下一跳。 “对得工整,令人惊艳。” 那在轻轻鼓掌,不咸不淡地赞道,玉带缠腰间,身形颀长,面相阴柔的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伫立于眼前,翠树繁绿下,男子衔一抹温柔地笑,明明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 而站另一边,男子对面,也就是背对着卿鸿而立的女子,一袭淡紫长裙,绿鬓淳浓,影染初妍。 “本王今日出来赏花,”令人窒息般的气氛中,秀气的年轻男子脸上赞赏之色霎时顿失,旋即迅速染上一层阴靈,变脸极快。“而一个才情出众的女子,故人也是以芳草兰芷比喻。” “本王原想出一句髻上杏花有幸,不知你会对出怎样的下联。第一次见的时候,你髻上的娇小桂花沤郁,”那声音愈温柔魅惑。“恰巧忆起,本王便顺道来。” 这话转折回弯,却是聪明人能听懂了,轻轻推开身边的小女孩,只见那一个女子,僵硬地曲着弯下膝盖,低头一拜,露出洁白脆弱的颈项。 在皇太子李靖皓面前,如意她那一双黑亮大眸子,已经悄然酝酿离天狂暴! 卿鸿大惊,也急上前一步。 “微臣参见皇太子殿下……” 12 如芒在背 道来看她? 皇太子李靖皓出宫来做什么,他不是很少出宫的吗,她其实没有表面上这样震惊,在看到皇太子一瞬间就已经反应过来。什么叫顺道,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她千万头绪上了心,柔肠一寸愁千缕。分析皇太子有心无意的短短话语,她只恨太突然。 髻上杏花有幸,既然皇太子纾尊降贵,她小小教坊中人,卑贱之躯,岂可不感激涕零?! 默然下跪一拜,间两串长长的蜜蜡珠子遥遥欲坠,闪烁妖艳异彩,慵整纤手,戴着轻纱的她垂眉低头。 微臣参见皇太子殿下,连卿鸿什么时候进来了也没有察觉,听着卿鸿微慌无措的声调,她险些支持不住淡然的面具,野兽就是这样,它可以受伤遇上威胁,即使走到悬崖边也一个人撑着面对,不会掉泪后怕,一旦见了熟人,被嘘寒问暖,就受不住了。 她背影虚无,透明,仿佛一颗晶莹的水滴,静静俯身,她执着于看清皇太子的一双鞋。 明黄缎面,鞋前端沾着些许水渍,边沿有微不可查的痕迹,浅浅一抹褐黄。 季霓圆里满地落花残叶,石青地砖,就是没有水和土。 ………… ………… “卿鸿。快起。” 皇太子殿下。现已二十一岁地李靖皓。年前已经大婚。一个太子妃两个侧妃。也是有家室之人了。脸上轮廓成熟不少。气质风范更是欺骗世人地温和谦厚。他说道。让卿鸿不必多礼。亲切地微笑。仿佛空中飘着一层若有似无地淡淡轻纱。令人如沐春风。 旁边坐着地就是先前一步被安排来园子地“玉啼”鱼牵机与明月。先前不知道两人跟皇太子殿下是如何相处地。但明显两人虽是猜到这个面相柔美地男子出身显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到底没猜到皇宫皇族份上。卿鸿上前这么一喊。倒让两人吃了不小地一惊。鱼牵机见过不少大场面。尚自能镇静。只是徐徐站起来。皇太子殿下犹在眼前立着。虽说艺人献艺缺乐少众也总需一张椅。但身份悬殊。她就是最高官妓如何。也没道理再若无其事地坐下去。 着水蓝宽袖长裙。髻稍稍加饰几支雕花银钗地明月。却不似师傅一般地从容。明月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内院里面地两位男子。 跟意一比。明月气质清冷多了。但明月缺乏如意那一种胆识。 “卿鸿你来迟了。” 皇太子没有什么架子,伸手就扶起受宠若惊的卿鸿,笑道。 若罔见,如意却被故意遗忘在一边。 伊香也怕,察觉气氛不对,小女孩瑟瑟抖,刚才如意把她推开,她几乎差点没哭了。眼看如意跪下来半天竟然没能得站起,伊香好像受委屈的是她自己一样,眼眶溢满水雾,呜呜地低声喊,蹬腿三两步还是上去,一把拉着如意地袖子,紧紧抓住不放了。 如意脸色稍霁,愀然,对伊香微微摇头,要她不要哭出来。 站着跟卿鸿浅聊几句,本来卿鸿这个说话对象就心不在焉,皇太子李靖皓心里稍感不悦,也仍旧笑,眼角余光瞥见伊香的动作,眸子中闪过一丝隐晦莫测的异芒,他本想再挫挫如意那从满棱角嚣张的姿态,现今看在小女孩的份上,决定先暂且放过。 “你对上了本王地上联,本王当赏你,你也快起。”当下,他好像才注意到如意的样子,柔声笑道。 一个皇太子对一个教坊贱民能这样和颜悦色,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难道还能抱怨什么,直起快麻痹的双腿,如意脸上没有任何愠色,她见鱼牵机与明月皆安然无恙,看来皇太子殿下也不屑于过多当心思于她小小官妓身上,懒得玩那些试探捉弄的把戏,她也少担忧一分。 到底为何,皇太子殿下会这样注意她,细细想,说到底,不过是六个字千叠楼,柳怡宴。 触及她掩饰不及,幽然通透的目光,皇太子殿下眉眼微动,脸上带着凉薄的笑意。“本王的皇姐,最近可好?”毫不避忌。 夏尽秋至寒疏疏,玉炉残香袅生烟,内院里皆是俊男美女,任意布置皆可入画的有韵,如意揭了面纱,五官面容如身下紫裙一般的沉郁滟。她沉默地看着皇太子向躲在她身后地伊香伸出手,眼角微微一跳。 皇太子殿下宠爱妹妹芸公主,是天下人皆知,爱屋及乌,他会喜欢一切年龄相仿面貌可爱的小女孩,也不是不可以。 被这个不认识的陌生漂亮大哥哥问了几句,伊香犹自害怕,见着如意一切都很平静的神态,才稍加安心,“ 叫小丫,小丫叫伊香。”皇太子问她小名,她怯生说,睁大眼珠子揪着衣角说话的模样,挑不出大毛病来。 深知以如意的年纪,生不出这般大的孩子,但瞧眼前小女孩眉目间残留的东西,皇太子李靖皓霎时有想毁掉这个可爱娃娃的冲动,即使这个小女孩多么像他可爱骄横的小芸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问为什么千叠楼里地人都能凭直觉,在人海中找到如此相似的灵魂,轮回若是如此解释,简单且粗暴,那掐断根源,才是结束孽缘的唯一有效手段。 不知道问什么,皇太子还是没有这么做,他莞尔,像对待芸儿妹妹一样,摸着伊香的小脑袋。 “好丫头。” 一瞬间的杀机泯然于无形。 赏花时节,有暗香盈袖,大好日子,不为区区意动破坏,既然佳人当前,当然按着京都人们地习惯来办,“两年没能听到你的琴声了,甚是想念。”原来古琴摆放为此,皇太子还一直以为当时殿前献艺弹奏<地人是如意,如意她不点破,盈盈一礼,有侍女在旁勤,揭开铺于琴面的锦缎。 “你叫什么名字?” 才忆起来,皇太子殿下负手而立,隔空对望之,阴柔如白莲般地容颜,一瓣一瓣舒展肆意。 当年如意的回答想来不叫人满意,原来皇太子仍旧记仇。 “如意?” 对这个当年楼主柳怡宴赐予地名字,皇太子殿下又不一样别致的见解。 “世人愚昧,皆想万事人生能尽如人意,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惹来这么大的动静,能如了一个人的意,下面还不是垫着百个千个人的不如意,王的理论,够残酷直白。”他笑道,“本王还有个打油诗上联,你敢试着再对?” 如意默然。 “三尺不及,菩萨愁如意。” 古语书籍有云,如意乃古之爪杖,以骨木刻**之手指爪,柄长可以是三尺许。脊痒或手无法致之处,用如意以搔痒,因能如人意,故曰如意。“如意”二字的另一种解释是:如意,故菩萨皆执之,状如云叶,又如此方篆书之心字,故名。没想到皇太子殿下一听到名字,立即能联想出来完整释义。 “麟角多威,沧海畏太子。” 他乍听一阵失神,面上腾起深思,半晌盯看着她,竟然微微颔,放缓了表情。 ………… ………… 见卿鸿脸色白,知道他想着什么,皇太子殿下轻轻地说道,“刚才解释如意二字的一番话,圣贤书上是没有的,然而本王……仍是信仁治。” 卿鸿恍然,才如释重负,还为自己竟需殿下亲自开导,赶紧就要下跪请罪,皇太子不容易才挡住下来,要得一个好臣子不易,能干与忠心是王权两回事,倘若要选一个,皇太子定然选的要得一个忠心耿耿,而不是能干但有异心的臣子。 “皇姐进来身子可好,本王知她乃嗜酒之人,可也知酒伤身。”安抚好卿鸿,皇太子跟意说道。 一听说如意想方设法减少楼主喝酒次数,他眼底有寒气涌动。 “看来如意你是个好徒儿,想到令师傅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万不急着继承千叠楼,称得上一声孝顺。”他静默半响,微微一笑,口吻愈加柔和。“对很多凡人而言,长命百岁,健康长寿,乃是最奢侈的愿望。” 而对某些人来说,无爱无子,孑然一身,漫长十年如一日的孤坐,笼里寂寞可悲的人生,是最残忍的过程。 耐人寻味的神情,别有深意的话语,抚琴中的如意她只觉得心中一刺,有莫名的疼悄悄弥漫,手指微微颤。 她日夜勤练,磨破皮肉,精进琴艺,却不是为了给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亲自弹上一曲的。 刺耳一声,她套在指甲上的指套弹飞出去,化成一道光线,锋利的琴弦刮破了指肉,她咬牙一下,竭力稳住心神,强以指甲为代价割断了弦丝,断弦之声凄厉如此。 “如意不才,请殿下饶恕。 皇太子殿下看破她那点心思。“原本若你令本王欣悦,便将此名琴赐赠予你的,可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垂下眼帘,她再瞧见他一双鞋面,眼神游移。 水,湿润的褐黄色土壤。 只有画舫…… 她弹指间,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同时想起一个她一直期盼能为他抚琴的人。 13 过犹不及 该说是本王的琴脆弱,还是要称你一双手,太过金贵 似认命似无奈何,含笑低低一声叹,头顶上方传来一句幽幽的话语,如歌远山的渺然,仿佛连四周的风都滞了一滞,忽而交叠收于身前的双手被轻轻握住,她一惊,灵光一闪,脸上立即应景一般挤出几滴泪珠子,咬唇噙着泪,一双黑珍珠一样的眸子,眼中有溢彩光华灵动,她就这样呆愣地任这皇太子殿下从身边侍女那儿拿到纱布,擦拭起她给琴弦割伤的地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为本王抚琴,就这样为难吗?” 他摆弄着她的手指,轻轻地问道,开始表情是看不出什么喜怒,如意如临大敌,她没办事看透皇太子脸皮下流窜的诡谲冷酷想法,只好梗着脖子,察觉她内心的动荡,皇太子眼眸中有不可窥视的寒意,动作越轻柔,下令让她免礼起身,还朝她笑,笑颜柔美如玉。 微带遗憾的口吻,和悦清雅的神态,这般令人心悦诚服,这才是南江上下人民心目中完美的那个皇太子李靖皓。 这个差一点……就成为他侧妃的女子。 虽真的只是皇太子一时兴起,把人召来,两年后再看到真人,幽然勾起当年初遇辩驳记忆,原来他还记得,霎时有点索然无味。 他那摸不透的皇姐,所相中培育的接班人,可能有趣,但不过如此。 无关风月故事,当年得知某个少女千方百计就为了摆脱这个身份降临于她身上,皇太子多少有点上心,猎奇般的心态从来只有他不想要地,却没想到,他在别人眼中,会成为洪水猛兽,很奇特地遭遇。后来不是没有机会选择毁掉这个少女,但怀瑞之某一句话,轻轻切入了皇太子殿下的神经,勾出涟漪不断,一圈一拨若有干扰,不可否认,皇太子意外于怀瑞之的坚持,一个放皇宫中平凡无奇的少女,居然迷住了他未来助力好大臣的心,红颜祸水四字,已经不足以具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天下能入殿下你的眼并走得到你身边的女人有多少,何必见一个,毁掉一个。 怀瑞之大约是第一个敢于问皇太子。懂不懂后悔两字地臣子。 皇太子李靖皓。这六子代表地是太过于喜怒无常。 十指纤纤。肌理细腻。青葱白雪般白晢嫩滑。摸不出一点厚茧。好似剥壳地蛋。已经给抹去过往多年修炼磨难痕迹。就这样地手指上。指甲断了一半。琴弦鞭出来地伤口像张微微裂开地嘴。 如意第一次这样贴近看皇太子李靖皓。他近得触手可及。只要她现在难。几乎有三成把握能伤到他。 但他很专注。这个南江国最阴年轻俊美皇太子。现在握着她地手。认真地看。好像看着个有瑕疵地珍宝。温柔地微笑。说道:“可惜了这样好地一双手。” 皇宫中。有多少女子被这样美丽摄魂地表象欺骗。但后断送一生。芳魂永不得安宁。 她一个激灵,回魂过来,皇太子每个动作行事都有深意,她须小心提防。 “如意生疏于练习,才艺退步,愚钝大意毁坏殿下的爱琴,恳请殿下责罚如意。”她双颊悄然飞霞,鬓边垂吊钗流苏轻轻刮过,屈膝施礼,不胜曼妙,身下满丛玉簪花,背后灿烂木芙蓉,都若似她地衬景。 皇太子静静看她,目光深邃,唇边的笑慢慢敛住了。 她怎么偏要跪下第二遍,一个倔绝得不会听话地女人,不讨喜。 “本王不为难你。” 他的语气越温柔,眼神越是真诚,她越是一股寒气窜上脊柱背子,感到战栗。 并无如她所想那样下场,没有惊动外面地人,皇太子他笑了笑,不久就带着侍卫们离开季霓圆,那断弦的琴仍旧留下,他送给了如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没想到皇太子会一声不吭出宫来……”似乎想起上次遇上同样情景出宫来地皇太子状况,卿鸿表情一僵,他回头,却看如意的脸色比他的还难看,一片石灰般的惨白。 “皇太子,他不会无缘无故出宫的……上次他出宫……这次……” 她有越来越强烈的不好预感,踉跄几下,幸是卿鸿手快扶住,她搭卿鸿手臂的指尖如冰雪一样寒冷,颤抖地说道:“马上回楼里!” ………… ………… “那个就是皇太子?” 心神稍定,围坐在车厢中,干脆改冷眼旁观一切的明月好像也存着一份心事,眉尖若蹙,终是先淡淡地启唇问道。 温暖安全的环境,一同成长的楼里姐妹,温润可口的定神茶,也抚平不了明月眉间的异色,性子冷漠的明月第一次这样执着问,在季霓圆受到的冲击甚至比如意还要大。 那个年轻男子,就是当今皇太子?未等如意 明月反复再问一声,陡然就独自笑起来,尖厉的那种 “明月?” 如意蹙眉,才知道自己慌到忘记了很关键的事情,且看明月反常的样子,表情一凛,拉过明月的手,唤道,“我到场以前,皇太子他可有为难于你与鱼师傅?”声调很压抑。 倘若皇太子李靖皓要伤害的人是明月与鱼牵机……如意眸中一闪而过的深切幽色,深得如暗夜,她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皇太子缠上的纱丝,条条雪白凝霜,似述说着淡淡柔情。 “……没有。 ”明月的样子真的很不正常。 如意一急,“明月,不能说吗?”她想了想,没缘由明月会这样,想着忽而绷紧脸,面上霎时凝住了一层千年寒冰明月不是爱上皇太子了吧?再忍不住,坐着一把撕了手上的纱布,如意的言语里终是泄露丝丝恨意,“那个皇太子,乃无情刻薄之人,明月你莫被表象欺蒙,我两年前当着乐子在倘大的宫中,可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 “皇太子对你极好,那种好,你看不出来吗,如意?”有点惊讶,明月也觉得自己过于反常,渐渐收住了那种诡异的姿态,半晌后疑惑地问道,漠然看着如意,眼神也微微变幻了,写着不明白。 “好?明月你也信?” “如意你跟皇太子在宫廷中就认识?两年前?” 如意默默颔,皇太子殿下他差点就要跟着皇后娘娘一起疯,然后像掐死蚂蚁一样掐死她,认识,岂是认识一句说得清,刚才一番境遇,明月这个旁人看着融洽暧昧,可知其中一个当事人如履薄冰! 但她到底是好好回楼了,因为牵扯着菊初南以及楼主柳怡宴的惊天身世,难以启齿,也没机会跟明月说清两年前的恩怨,如意她才悟到如今如何分辨都像是无力。 明月似动容了。“难怪他这般对待你……”车厢内一时陷入死寂。 真的只是皇太子李靖皓心血来潮,召见她这个两年前出宫的丫头看一看,难道不是调虎离山? 连事先一声招呼都没有,瑞之,瑞之,那个每次每次,都让她不得不怨的家伙! 那边的卿鸿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想不通什么关节,只管吩咐马夫往千叠楼走,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意这样紧张着要马上会千叠楼去,但看着她焦急恐惧的模样,卿鸿顿觉不忍心,就慌慌张张召来自己搭乘而来的马车,连忙将三个女子和一个小女孩送回千叠楼,差点就把自己的书侍一个大活人漏下忘记了。 如意是幺妹的好姐妹,也是同僚怀瑞之心中的姑娘,自己当然有义务照顾好,卿鸿这个书呆子是这样想出来的简单逻辑,单纯得可爱。 呃,为什么当皇太子殿下宽仁饶恕如意的失礼时候,如意反应会这样奇怪。 还有,皇太子殿下赏赐的东西,能随便丢下的吗……睁眼没机会出声,就傻傻地看着如意将那琴一甩扔到马车厢里,半截还突出来可怜兮兮在外面迎着吹冷风,卿鸿无语。 “少爷,到了。” 吁地叫停马儿,停伫在千叠楼熟悉的楼门前,是卿鸿家那马夫很委屈很委屈的声音,马夫觉得特闷气,要知道卿府上的两位老主人一旦知道他们宝贝儿子不好好在季霓圆跟各家千金姑娘相亲,拖上三个官妓就匆匆往烟花巷走,主母和老爷要怪罪下来,马夫会被责罚甚至扣工钱。 “如意?书,书呆子,你们怎么一起回来……” 幺妹下楼,弄不懂状况,又看着鱼牵机和明月同时走下马车回楼来,以及一样乖乖地下来跟着如意走的小女孩伊香,幺妹瞪眼看卿鸿,后只回一个无奈无辜的眼神。”玉啼“鱼牵机不跟年轻人一起毛躁行事,回楼就上楼休息去了,趁着幺妹去送走卿鸿的时机,如意安慰一下小女孩,让教行嬷嬷来,也打伊香下去。 “幺妹,楼主呢?楼里其他人都好?这半天没有任何事情生吗?” 如意急声问道,双眸在楼中焦急巡视,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情生,楼主不是好好的待在楼上面……赭师师傅也是刚才熟睡下去的,楼里没生什么啊,如意你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半天遇上了什么事情?”幺妹奇道。 没事? 听到幺妹补充一句,如意什么话都不说,忽而定定地看幺妹的眼神,看到幺妹心里毛地步。“哦,如意你还记得不,绻玉棠那女人还在外面逍遥呢,那个女人,得了个值千金的画舫,整天就不乐意待楼里了……” 14 窈窕淑女 叠楼有个望台,红雀大街上的来来往往人们,都能看阁楼上,倏忽展露琼姿花貌,香鬓带风,小鸟依人般的淑嫒美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晃儿是谁先喊了那么一句,惊讶的嗓子,勾引路人纷纷抬头。 往常不过倚着几个闲下来无所事事的乐人子或是玉倌,又或会乃几个偷懒的俏丽丫鬟半遮着小脸蛋说笑,对楼下看呆了的人们品头论足,这是楼外普通人得以窥探这闻名已久的教坊中楼,唯一途径,时而楼上佳人往楼外撇看几眼,投下个浅浅的微笑,高兴就抛落手中的丝帕,谁不争先恐后去抢夺,就是谁家姑娘抛绣球征婚,下面儿郎们都还未有这等从满**的劲头。 悬挂屋檐底下的小铜铃出清脆悦耳响声,楼上盛装艳姿的佳人懒把风情抛,眸含秋水,似羞涩更胜柔情,绰态纤纤,裙拖引河水十里。 都说烟花巷尽头的女子怀璧含珠,倚栏而立,千姿百态皆醉人,楼下张望的男人满都想知道,从那樱桃小嘴里吐出来的只字片语,多温切娇柔。 今日原本依偎着雕栏三两个乐人子在聊天,楼里有动静,弄了一会儿,几个乐人子竟然离开了栏前,叫外面一直欣赏独特美景的人们一怔,无限唏嘘。 却是不过半晌,一个一袭红衣手挽金色长丝绦的少女站出来,月眉素齿,容貌如花似玉。她在楼上站了一阵子,后头又是两位别有风采,丰容靓饰的少女,联袂蹑履而至。 “谁知道那女人的画舫飘哪方向了,我们怎么找?” 眼角含着怨气,美目瞪圆,唇红似牡丹泪,大大咧咧这般抱怨着的,是先跑出来一身红衣霓裳地幺妹。 “看什么看,一脸猪样的男人们!” 下面一群没见过这仗势地人们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楼上倚栏三人。纷纷仰头一阵愣。她朝下面目瞪口呆地路人们龇牙。却另下面一阵暗潮涌动。乱得到了个娇憨妩媚地评价。 她们三人包括胭脂在内。很少到这儿来站。她们也不必要这样做。此时为了眺望那个彻夜未归地绻玉棠在何处。无计地三人才牵手开门。 “无凭据。你为何以为。皇太子殿下将动绻贵篁。”眉间淡漠。看起来年纪最小。蓝裳银钗。眉目如画地少女静静地说道。却是明月。 “可以是你自乱阵脚。担忧过度。如意。”到底没认同如意地说法。拈着把绣花团扇掩唇细语。明月说起皇太子三字。神色微动。似有动思。她如走马观花般。也看楼外街道与遥远渺茫地河道以及河上若繁星点点地船只。这样熬着站出来半天。就能盼到绻贵篁那女人回来了么?她半分不信如意地决定是明智地。垂下眼帘间瞧见楼下一群已经围着不动地百姓们。看那贪婪痴迷地眼神。明月蹙眉。顿感一阵厌恶。语气也觉慢慢冷下来。 可惜幺妹伸过来一只手拖住她。不让她只身离开阑干边。 “站都站出来了。你莫想一个人先跑掉。” 幺妹哼一声,横一眼,还咧着嘴。 “可以,你失礼了,先放手,可行?”明月微眯眸子,淡淡地说道,粉妆玉琢的容颜透出一种别样的冷静自持,接近于排斥与嫌弃。“原谅我真想不通,那个姓卿的官员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目光一闪,幺妹脸抽搐一下,却是不争气地粉腮酥融娇欲滴,明月总跟她不对盘。 如意扶着栏,极目远眺,喃喃自语。“莫不是巧合?”淡紫色长衣袖,饱含忧郁地在风中飘动。 通宵玩乐了一宿,满身酒气地绻玉棠,半梦半醒疲倦地瘫在马车中终于回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 ………… “了不得,了不得,你们三个真齐心,这是什么状况?” 高髻如云,环身环佩,那个艳光四射的绻贵篁,有心做作地拍两下掌,慵懒无比地打个呵欠,朝她们三人卷起嘴角笑了笑,迈着优雅步子就下车来进楼,一群丫鬟涌出来替之换衣整装,后头还有不少是去打水捧东西的,那架势比楼主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清楚的还误认为她绻玉棠才是这千叠楼里说得上事儿的正主人,看她那样子,压根就没事情生,她也不会懂得如意三人的一阵白担心,高傲得像个女王般归来,还居高临下摆高姿态来嘲笑她们三个无聊,跑栏杆外面去丢人! “未能出师的丫头哦,没事千万莫往那儿站,你要这样一站,外面还以为,我们千叠楼里地官妓,就你们三个这样的水平,这叫我们柳妹妹情何以堪,她这楼主当得太头大了。” 拦住简直快怒冲冠的幺妹,如意见着人,就安心许多了,朝绻玉棠颔,她问道:“ 离楼还久,楼里人多少有些忧虑,我还盼着是否需去寻一下,见了绻师傅平安归来,也总算安心。” 绻玉棠冷冷地打量如意一番,转脸蓦然扑哧一下笑,这个妖娆美艳同时善舞的女子,一笑就容光焕,一扫刚才疲倦不堪的憔悴样子。 “是楼里生了什么,如意你一身盛装,可是出去过?还有什么大事儿瞒得住像我这种打滚多年地旧人,如意啊,你莫不是看不起你师傅我吧?”咯咯地娇笑,通宵陪着那些官爷们疯玩闹一天一夜,她这只花蝴蝶还好像有无尽用不完的饱满体力与精神。 “哦,那个被我们楼里大半贵篁弃之如敝地赏花会上出点不大不小的问题了?如意你年轻,不懂处理?” 无须如意开**代,俄顷之间,绻玉棠暗自推理一下就看出七成,“胭脂好徒儿啊,快来,”那厢应声,貌婉多姿地顾胭脂就衔着微笑走过来,原来胭脂也跟着绻玉棠出去的。 “你好好学着,看看人家如意多谦虚,不懂地事情处置不来,也懂得先问问长一辈的人,就是这份心,无怪乎我们楼主柳妹妹挑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了。多学学藏拙这个高深功夫,你可能会更出息一点,我的好徒儿。”绻玉棠对她说道。 众人就瞧着顾胭脂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指桑骂槐,这到底是骂的谁,估计胭脂那点心机,自作聪明在画舫一夜里搞了什么动静出来,惹着绻玉棠了,胭脂一直欲踩下绻玉棠这个师傅往上爬,这是楼里人皆知的,绻玉棠还鼓励胭脂放手干,早早下话来,哪天胭脂踩下她绻玉棠,才配得到最高官妓,贵篁之名,这对似亲友更似死敌的奇怪师徒,暗地里给坏心眼的幺妹反反复复诟病不少遍。 揉着鬓边垂落的几丝,顾胭脂垂眸,放低了嗓音,圆滑地应道:“师傅真教训得是,胭脂多谢师傅教诲,”她抿唇低笑,那绵里藏针的奸诈模样,旁人看着就要暗道――――真是跟着师傅绻玉棠学得了十足。恰巧身边有丫鬟捧着醒神的热茶过来,胭脂热切地接过手,就笑盈盈地捧给绻玉棠了,脸上恭顺无比,貌似真挚地对绻玉棠笑道:“除开要跟意这个姐妹好好学习一番,看来以后,胭脂还需服侍师傅一段日子,万望师傅莫嫌弃徒儿的愚钝。” 狼狈为奸,幺妹动动嘴唇,指着眼前做作的两人,跟如意比划一下,这四字形容此景最贴切。 还未从皇太子忽而出现打乱她日子的巨大“惊喜”中脱离出来,如意如何开心不起来。 “你们不知道,昨夜绻贵篁表演实在令人惊艳啊,几个画舫里的官爷都看呆了,今早怎么都不放人走,那个送绻贵篁画舫的大老爷还死死执着我们绻贵篁的手,含情脉脉地,嚷嚷这要替姑娘赎身,满心去要娶走我们美丽的绻贵篁呢,可是贵篁她没答应罢了。” 有绻玉棠身边的丫鬟多嘴,兴奋地跟如意三人说起来这种事。 “还有人要她这种老女人?!”幺妹夸张地喊着,连番跳脚。“瞎眼臭男人,没品!” 不可能,我们楼里几十年了没有姑娘能走出去从良的。如意神色一黯,绻玉棠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答应的吧。当年跟着菊初南学艺,跟着楼主柳怡宴一起长大,几位贵篁哪里有还蒙在鼓里的,如意顿时给绻玉棠恨上代楼主以及柳怡宴的理由加上一道――――千叠楼,就因为某一个特殊,生生囚住了很多同样无辜的美丽花儿。 “出嫁?笑话,我们千叠楼的官妓,可以穿南江任何一种繁复花样的衣裳,甚至可以了头出家,独独没有**那种叫凤冠霞帔的东西的兴致,大红嫁衣?一个官妓偷偷摸摸地从良还能着一身大红吗?呵呵呵,什么胡言,这是我今日听过最好的笑话……” 夜里楼上,由本人来说起这画舫一夜生的琐碎小事,那神态多肆狂,一边笑着,仿佛压根对这种下半辈子从良的结果不屑一顾。 不过几日,依旧风平浪静,如意正在楼里静坐,手里拿着一本书籍在看,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气喘不止。 “如意,楼外,楼外有人找你!”那丫鬟脸一红,还强调说道,“我们不懂该放不放人进楼,是男的,他说认识你……”哎呀呀,怎么说才好,那人还好俊啊……那丫鬟独自春心荡漾着。 望了那丫鬟半天,如意的身影一颤,淡淡地哦一声应下,不似多惊讶。她慢悠悠站起来,书咚地掉落地,低低喊了一个名字,在丫鬟吃惊的目光之下,扭捏着提起裙角就跑。 15 嗟我怀人 年如意到庙里求了一道姻缘符,香火萦绕的殿前,上,泯然于众也。 ,手中的黑褐色木签筒里根根暗含玄机的绣签在击撞,声音柔和响亮,催人如梦,渡人过岸。观音罗汉满天神佛,雕像宝象庄严,神色肃穆,垂眉俯视世人,檀香袅袅如游魂,游转鬓发衣袂之间,庙外三生石静静躺在亘古未变过的位置,覆满红丝的姻缘树枝桠高高伸展往无尽苍穹,一支木签悄然落在她裙上,如花瓣一般幽然,善男信女,望之会意一笑。 上上、上吉、中吉、中平与下下,签签如前世,挂因果,前诗启示,后象告诫,断语则是终论,薄薄一纸签文,画释多少人深闺梦里心事。 如意匆匆跑出来。“啊哈!丢脸了,你的四德仪容去哪儿了,如意?”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裙摆带起的风席卷一切,耳边传来教行嬷嬷责怪的话语,她略略一顿,回眸行礼,垂眸转身,眼角光华灿如春彩,发上的丝带牵连如有暗香袭人。 她一直在等,那一年的上上签,可有灵验的一日。 “有楼外的男人找如意?如意也要嫁人啊?不行不行,哪个混蛋男人,我要先瞧瞧!谁也别拦着我!” 无比吃惊慌张的声音,楼上的幺妹在吵闹,她是不知道哪儿听回来的谣言,“如意啊,你别跑这么快,我也要去瞧人!我要求揍人!!”后头有人喝几声,却像是“病西施”赭师师傅在说话,留着人,不让幺妹下楼来捣蛋。 心情霎时变得晴朗起来,如六月的天空,分外蔚蓝。 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君仰头一看,见了凤凰于飞,齐飞於天空,由鸣声中和鸣锵锵见之,犹如视君之今,必能得良缘。如一对翱翔空中之凤凰,似瑟琴之和鸣,君也必能与伴侣,永合和鸣,白头偕老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地对话声在楼前厅,她却道自己是否高兴得太早。 手边掐着个小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她用以当书签自制地干草花。萱草别名忘忧。淡淡幽香。残留指尖。 贴着墙边扶着门。她和羞探头。 萱草在鼻翼前。纤细地枝叶。娇滴滴地颤动。 那背影好熟悉。 排除皇太子李靖皓殿下这个可能。她细细地瞧着。不言不语。只要不是哪个阴沉毒蛇般地皇太子殿下出击。她还会认识哪个楼外地年轻男子。越瞧越发觉隐隐认得出来了。才两年。到底是她变得多一些。还是他…… 颀长地身影。墨色地发用藏青丝带松松着。青丝简单束在脑后。一袭白衣如雪。 她一怔,先是收住了唇角的笑意,站了半晌至腿酸,见男子背着她好像跟楼里的丫鬟说话,分外有耐心,没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本事,她再偷看,他一点都没发觉。 说实话,她有点失望,但后来再想开了,也跟着淡然释怀起来了。 如意没想到,他会来看她。 忽而此时有人在后面抓住她的手一掰,她轻呼一声,回头正与抓住她手的家伙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什么家伙,看就不像个好人,偷偷摸摸窥看我爹,你想……你?!” 如意抿唇,瞧着眼前出落得俊朗不少地少年,故意恶作剧一般靠过去碰一下他的鼻子。 她双眸含晶莹,眯眼就笑,笑意飘渺如在云外太虚。“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还看我了……” 什么皇太子,什么威胁苦恼,压在双肩的负担悄然轻不少,她无声地暗笑,表情似哭未哭,阴靈乌云都尽散,她仿佛回想当年遇上眼前少年地情景,目光越发温柔,没等到想等的那位,但她…… 这样哽咽地说道,把手中地萱草送到脸前挡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如意下意识张开双手抱起眼前惊惶的少年,试图找回当年轻松惬意的口气。“你长高不少嘛……” “别别别摸我的头!”少年如见鬼一样的发抖,几步跳开,指着她一身衣裳发饰,一会儿,从喉间溢出一声凄厉冲天的哀嚎。 “你你你……居然是女人?!” ………… ………… 巧捂一下小嘴,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匆匆忙忙疏忽了,她地真身暴露了咯。 白衣的男子听到这边地动静,静静地侧过身往这儿看————他往前走两步,如意看之真怕他撞倒什么物品,连忙不再捉弄已经受惊吓不轻的少年,过去扶住男子。 “谢谢。” 阔别两年地面容,如玉般温润,纯粹得一塌糊涂,并出奇的干净 她方向点头道谢,只当她是楼里普通地丫鬟女子。 “是我,禾兮。” 她笑意愈盛。 嗯?千里迢迢,带着金浩,两父子循着路来到京都皇城以内,按当年那个如意划于金禾兮手心的地址,终于来到千叠楼,一袭白衣,眉宇依旧不变如同流云般出尘,他顿一下,小心翼翼地牵着如意的手,有点迟疑,终是侧首低声说道:“意如?” “嗯。” 他的声音一如当初令人惊艳的好听,此一刻,如意承认,她想给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一个亲密缱绻的拥抱。 ………… ………… “啪!”什么都弄明白了,三人围坐在桌前时候,已经长得像个小男子汉的金浩,狠狠地拍桌子,额头早已青筋暴起,恼羞成怒的样子。 “两年前给你寄信,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娘娘腔,寄回一句什么我要消失半年的混账话给爹爹,就整整无音讯了一年!你知道爹爹因为我不愿意读给他听你那封一点诚意都没有的信,直接就找着路人给他看吗?你知道爹爹因为担心你,天天都叨念着,你竟然敢一消失就消失一年,明知爹爹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你倒好,直来一个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年前才记得回信了,信里还含糊得不得了,一年里发生时就很么都不说,这不让爹爹更上心了吗?书意如,你这个娘娘腔,不把你这个娘娘腔打半死,我就不姓金!” 话说两年快三年过去,我们的金浩小男孩也成功成长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年。 “我金浩是来给你一拳的,你要是死了,那是活该!”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个子还稍显矮了一些,身材均匀有力,看得出常练习,配上那唇红齿白稚嫩的脸庞,多惹人爱的健康俏少年,如意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赶紧把脸蛋凑过去,以欠揍的表情怂恿地说道:“好的,那你打啊,打吧。” “你……” 小矮子金浩几乎要七窍生烟了。 他原本想的琢磨的都是对,结果按着剧本上演时候,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眼前被他怨恨了两年的娘娘腔,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长裙长袖,云鬓垂珠翠,星眸若笑。 见鬼了,书意如,这个娘娘腔居然是女的! 瞧着她还不怕死把脸凑过来,金浩赶紧将手嗖一下收到背后,死女人,没脑子的女人,就不知道他金浩立志当武状元,从小跟着武师傅学武,现的手劲已经大得能扇动一头牛了吗。 “我就说你这人古怪,偏是爹爹一味好骗,单单死心眼就信你!”按着这地址一路问着路人过来到千叠楼,路人那古怪暧昧到极点的眼神作为失明瞎子的金禾兮没看出来,但金浩可看到分明,几乎快吐血了,这千叠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旋即好像想起些什么,他不由大惊失色,再次重重地拍桌子,让桌面杯子里的茶水都溅飞出来,看如意的目光,就像看一个饥渴无耻的色女。“你别打什么怪主意,我,我才不把爹爹交给你这个家伙!” 天啊,当年爹爹还留人在屋里住了一天,按那些大姑娘的理论,爹爹不是必须为这个无耻女人的清白负责?什么道理,什么道理,金浩仿佛预见了悲惨末日,带着恍然若未知的金禾兮就要往楼外冲,“才不让你这个家伙称心!” 如意啼笑皆非,“才见我就要走?你别自作主张哦,听听你爹怎么说,”她笑出双颊梨涡,狡黠地抓住金浩少年郎唯一的心病一揪,堪称快狠绝。“不想想怎么想办法治好你爹爹的双眼吗?” 不信你不上钩! 如意实在没料到金禾兮父子会在这个时候进京都皇城来看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触,她由衷地感到开心不已,哪里让得人就这样离开,更想帮帮他们。眼底瞬间有一道阴冷暗黑的光闪过,神色有黯淡下去的错觉,不过是眨眼功夫,她掩饰得完美,嘴角又挂起浅浅的微笑了。 “赶来这儿可累了?楼里空置的厢房多,今夜你们可以留下的。”她放柔了声线。 “你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走来走去遇到的到处都是浓妆艳抹的女人!”没忍住了,金浩对她吼道,这哪儿像是普通人家的地方,金禾兮这样单纯干净的人儿,给卖了还不知道呢,他这个儿子要严把关,将人防。“你不交代清楚,我让爹爹跟你划清界限,老死不忘来!” 16 左萦右拂 浩一喊,如意又轻轻地捂住嘴,若无其事掸了掸袖子声,正欲开口回答,这时有粉裳丫鬟过来,“什么事?”她问丫鬟。 “这两位客人如何安置……?”那丫鬟貌似恭敬,瞥一眼如意身边的两位,却是一种淡淡轻视的视线,那是服侍惯了高官少爷的奴才,看不起平民百姓的目光,如意看得清清楚楚。 千叠楼里面的是官妓,教坊从来只招待官员和大户门家子弟,要安置下金禾兮父子,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如意淡淡地看那丫鬟――――这个丫鬟再过几天就被调到顾胭脂身边当贴身丫鬟了,楼里教行嬷嬷的安排,如意也不过问,眼下看来,有人想站稳脚当个真正贴心的好丫鬟。 “我留人不行?” “如意姑娘真爱说笑了,若是明月姑娘要留人尚可,而姑娘您,不是都还未盘发出师么……”丫鬟局促地一笑,解释说道,在如意越发冷淡下去的目光下,这个丫鬟也觉得自己可能找错对象了。 动用私权把人留下,定然会引来很多语流长,如意很少愿意动私,可怜这地方上上下下的女子,只认手握有私权的主子,如意不这般强硬胡闹一把,旁人还不服她。 过往楼主柳怡宴种种任性行为,都解释得清楚透彻,敢情只要你愿意并懂得自己的价值,可以随心所欲。 “这么小的事情,也来跟我说你不懂得如何办,往常我可以指点一下,你们不乐意负责任,我就替你们下决心,但这些毕竟是你们丫鬟的分内之事,若就此下去,我新收的贴身丫鬟伊香怕比你们更有用,你……还不如一个十岁女孩。” 如意说完,还问一句,问丫鬟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大约吓坏了。终于收起那点心眼儿。连着翻脸如翻书。态度转变。苦着脸哀求:“看我糊涂。如意姑娘要留什么人。就留什么人。”楼里地丫鬟地确欺软怕硬。顾胭脂跟如意说过地话未尝不是肺腑之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意也料到世事如此。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把她再次当软柿子掐。平易近人善待他人莫非是过时。 回眸瞧坐身边地金禾兮父子。她淡淡地将手指从袖管中抽出。手中掐着地萱草干花被温柔地放置桌面。 “那还不去。没有下次。” “是是是。” 给这个丫鬟进来焦搅局一番。一股子狂喜劲儿悄悄散去。如意也渐渐梦明白地想事情了。她理了理根由。待丫鬟给赶走后。就说道:“继续说。你刚才可是问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她对金浩柔柔一笑。“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是什么人?” ………… ………… 对那丫鬟,跟对金禾兮父子是两个迥然不同的对待态度,如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前两年不见金禾兮父子进京来看望她,她一想就想通关节――――两年前,金浩才不过是半大孩子,就跟伊香一个年纪的小孩,金禾兮又是双目失明之人,一个年幼一个有残疾,要上京来,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现在看金浩小男孩很努力,个子长高不少其次,估计是拗不过金禾兮的要求,才不甘不愿跟着来。 “留下吧,红雀大街上名医如林,总会有办法治疗禾兮的双眼的,由我来安排,难得你们来一趟见我,岂是要立即动身又回去?” 她起身,一刻不耽搁。 “我这就去请一位楼里相熟,医术精湛的老大夫。”金浩见她真是雷厉风行,说到马上就去做,想来也是真的关心金禾兮一双眼能否复明,犹豫一下,爹爹双目有得治放第一位,就也跟上。“我跟你一起去!”他站如意身边还矮上半个头,立即脸皮抽搐,隔开几步距离。 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安静倾听两人对话的金禾兮,颔首微笑,他像个永远担心自家孩子地单纯父亲,“浩儿莫给人添麻烦……”一句引来金浩不满到极点的嘟哝,“浩儿买进过京,麻烦意如,你带带他了,”这个清彻剔透的男子,还是改不了口,唤如意为意如,他表示自己等两人回来就好,悠然如身在家里,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或者,他金禾兮,懂得何时何地需要担心么?“安全重要,慢走。” 乍听挂在楼阁寺院檐角的铃铎随风撩拨,银花悬院榜,风撼引铃央央,送至耳畔,还有一阵凄迷哀切的琴乐。 如意她一阵恍然――――她想到出去这段时间里,让谁来陪着金禾兮了。 ………… ………… “快快,好机会,那大少爷给钱要我们办地人出来了。” 小巷里几个一看就太正气的人偷偷摸摸看着如意与金浩两人说说聊聊,没有太过招摇,就步出千叠楼,融入街道人群。 “就两人,一个目标小妞,一个未及冠的小子,好对付。”几个鼠眼斜眉的男子就这样跟着他们,穿过几道街,两人似乎还未发觉自己被盯上了。 “就是这儿,我们进去。” 登门上医馆,医馆中的学徒 识如意的,往常如意常常陪着幺妹来这儿请那位师流连的病左右奔波,有孝心恒心的女子,医馆内的人都敬上一分,没有因为如意的官妓出身而排斥,听闻老大夫已经出诊,天黑才能回来,如意说明来意,留下字条,一个跟着医师进出几次千叠楼地学徒谨慎地收好字条,对她笑道:“哪里需姑娘你特意跑出来一趟,你让个丫鬟出来通报一声就好。” “医者最值得尊敬,何况老人家,我亲自登门才是诚意。”她回答。“此次为私人请求而来,只代表我自己,更需要亲自力行。” 金浩一直就是神色恍惚的样子。 “人找了,我们是回楼,还抑或你想要走走,我可以当个向导。”步出了医馆之后,如意揭开一小角帷帽垂纱,含笑看他。 金浩摇摇头。 身边有车马经过,他下意识不禁就拉起如意的手,把她带远一点,就听见她在身边带笑的声音。“真温柔,你爹爹一路上可给你照顾得好,就像这样。”她浑将他当弟弟看待,当下打趣笑道。 他仿佛触电一般,恨恨地看着自己那只多事的手掌。“你一个姑娘家,出来行走都不会带多个人,还看你年纪比我大,脑子一般般没用。”倏忽似乎回想当初如意是怎么遇上他一家子的,金浩就奇怪了,刚才好转在那楼里很有地位的样子,如意当年怎么会狼狈到那种程度,浑身湿透邋遢,一个人淋雨在外面跑,还身无分文。当下说出如意脑子不好使,他一副心有戚戚然的神情,煞有其事地还朝如意点头。 爱操心地小孩,如意回去就想要不跟禾兮说,她认金浩当干弟弟,不过看样子,金浩本人可能还要跳脚…… “那个是谁?”金浩的话打断她一个人地沉思,她奇声回问道:“哪个那个?” “就是弹琴的那个!”金浩小少年立马跳脚。 两年多不见啊,不讨喜的小男孩还是这样不讨喜啊……似乎变得更多的,是她? “那是我们楼里的一位好姑娘,她叫赭师流岚,才艺出色,人也好,是我学艺地对象,我最敬爱的师傅之一。”她进了一家卖衣裳布料地店,挑了点东西让老板包起来,又在街边小摊上买下一小袋糖和软糕,最后跑到贩卖药草香料的地方,拣出三四小包,金浩跟着她脸都黑了,终于见识到她女人地一面,尽爱瞎逛买东西。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娘娘腔是女人呢,金浩自责无比。 “禾兮喜欢,我赭师师傅也找到个能认真聆听乐声的好知音,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一副心爱地东西被抢走了地样子?” 她轻易说破金浩心情失落的原因。 “其实我们楼里你们见了走来走去的这些……都不是女人哦。”她挑着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冷防地,金浩脚步一顿,脑子有点不够用。“啊?” 就是我们楼里,你见到的那些,都是爱穿女装的男人而已,就像我这模样一样。”如意板着正经的脸,“你看我像女人吗?”她指指自己,神态顾盼神飞,对少年就一律胡诌到底――――不出意料,再次看到了金浩这个小少年彻底傻眼的样子,她以帷帽掩饰,侧过脸,犹差点憋不住。 没能等到怀瑞之,等到久别的异性朋友,也是人生乐事,她真该满足了。如意才想到一个问题,顺口就问出来一句。“你们二人都出来了,那木屋院子一切,谁来照料?是禾兮那个管理客栈的姐夫吗?”都又被作弄一遍,给受打击得不得了,金浩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舅才没有时间,有个白吃饭的留下待着看家。 白吃饭地……如意琢磨着,挨肩靠近他,换她柔荑抚上了他的手臂。“你再跟我走走。” 金浩神情一凝固。她的温度和香气……弹指间蹙紧两道浓眉,他抽回手臂,微微抬高头看她,“你自己逛,我回楼去!”一说完转身就走,竟是气得不轻。 如意也不追,帷帽下双眸含着解怀柔和的笑意,她笑着往回路走,再进那店里捡捡挑挑,两人真的分开了。暗中跟着的人眼看是大好时机,绝对不放过,瞅着如意往人少的地方走,连忙跟过去,不一会儿就把人堵在小巷里。 只身一人被堵在里面,身边没有能帮忙的人,看着眼前几个人高马大一看不是什么好人的男子,如意也慌,“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想怎么样?” 那几个男子对视,连那碍事地小子都不在,我们下手! …………………………………………………………………………………… 左萦右拂 释义:左边拾,右边掸。比喻对手容易收拾。 出处:《史记世家》:“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 17 有机可乘 清倌雏儿,兄弟我们对不住你了,有个有钱有势的钱下来,说要让我们兄弟几个好好折腾你一番,这种好事兄弟们当然就二话不说接下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可叫我们好等,几天才出来一次,”带头一个色迷迷地盯着如意帷帽下的脸,“人家大老爷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姑娘细皮嫩肉的,小脸蛋可白,摸起来一定滑溜,哥儿跟你好好玩玩一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着后面三个有功夫,孔武有力就站好在堵住小巷,小巷外面的人一点都瞧不到里面情况。 简单的地痞流氓可没有这头脑和娴熟的动作,看来有人花钱请了熟手,往常常常有些富家人子看中某个良家妇女,人家不依,不好丢了面子,各家家奴谁外人都认得,不好来行见不得光偷鸡摸狗之事,就暗中就请这些作奸犯科无所不为的恶棍来干,一个有的是钱,一个没了良心,正好天衣无缝,多少无辜可怜的人就这样遭殃,看着那带头之人一番话,如意她静静站了半晌。 放肆叫人恶心的目光牢牢地粘上她,被堵在阴暗小巷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普通姑娘家遇上,早花容失色,吓得腿软了。 从头到脚的细节没放过观察清楚,如意双手上除了刚才买下来几包东西以外,并无可疑威胁他们的东西,纤细白皙的手腕和盈盈一握的小腰,眼前少女出落得芙蓉水嫩娇柔,才说完的一番话可不是什么废话,就是暗示这个可怜地姑娘,要是你顺从一点听话,可能还能留条活路,光天白日拖着个还有余温的死尸走谁都不高兴,给点希望人就能坚持下去,雇主见到活物给钱才痛快,至于后面少女的下场他们可不放心,怎么折腾无所谓――――要弃尸,还须雇主另外收一笔呢,兄弟不干白活。 看教坊出身的姑娘冰雪聪明,定然听得懂这话里隐含的涵义,吓怕了一点都不挣扎,这下好办。 “谁派你们来的?们想怎么样?”听听,你且听听,多么娇滴滴酥松入骨的嗓音。 现在还问这个,真乃是个真的丫头,“呀!……”她忽而一把揭开帷帽,刹那华鬓作乱,脸色有点泛白,她眼尖儿,伸手指一下带头那男人衣裳上一处黑褐色类似污的地方,一眼就辨出着所谓“污迹”的真面目。 斑驳血迹,却前些日子,从某家高官府上接活儿,夜里偷偷运出一具面目全非女尸时候沾上地,那府上杖打人至死,压根不懂怎么处置尸体,连扔乱葬岗都懒,要他们这些人随便抛尸河底就算,干完活拿了钱还曾道晦气,白白污本大爷地衣,眼下好转却是有奇效,起码这标致的少女给震住了,后头可有好看的。“血?哥儿最爱见血,待会儿你就知道,嘿嘿!” 人渣败类。 如意她一面小心地喊声救命,又一面往后退半步,当然这几嗓子是没有用的,她样子纤弱可人,惊惶哀怨的神态只引发人残忍地征服欲,让跟前几个男人白白看笑话,他们权衡就当自己是猫,现在是慢慢按爪**摧残她这一只小老鼠。 “小子素来安分。在楼里老实学艺伺候人。哪里得罪各位大哥。”她纳藏眸底深处地阴~气。柔顺状垂眸。缕缕青丝贴着泛红脸颊。“是那位官爷跟小女子过不起。大哥们请饶过小女子吧。实在不愿死得能瞑目。”她瑟瑟发抖。还强作欢笑。腮边扑簌簌一下子滑落一串儿泪珠子。有惊人效果。 “这话说得不对哦。状元爷可说了。你清倌儿可嚣张。眼过额顶谁都不放眸里。不过是贱籍地奴才。啧啧。现在求饶迟了……” 走过去。如意双眸光芒一闪。手欲给予一掌。手腕却给抓住了。鬓云乱洒。春光乍泄。“人渣!” ………… ………… “这娘娘腔。不对!是这个臭女人!” 金浩苦恼不已地一个人往回走,自自语。 这个还有一年才及冠,现今嘴下无毛的小少年眼下是满腹心事无处宣泄。 “随便哪个姑娘家都会比她靠谱,自私自利,白白让爹爹为她担心两年之久,个性恶劣,还作弄人,八百年她也别指望能嫁!” 随口一句诅咒,金浩一怔,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说重了,残留着一丝稚气青涩的脸庞一阵窘然,俗话说女怕嫁错郎,在他的认知里,诅咒姑娘家嫁不出去是比这个还恶毒,连忙装着偏头呸呸几下,一切当重来算没说过。 繁华得人来人往的红雀大街,他忽而停下脚步,闷闷地回顾,身后早见不到那名为如意的女人身影。 “就不知道我人生 ,第一次进京吗,这个不负责任地女人!还说年纪比 千叠楼还是认得路回去,不济也可问问路人,他不过不满如意这种态度,“色女!”他低低啐一口,还是觉得不舒服,刚才如意往他身上靠过来的时候,那手指就不安分,在他手臂内侧滑来滑去,动作风骚撩人,激起金浩一阵鸡皮疙瘩,差点没当场推开她。“回头一定要爹爹马上离开,这里待不得。”摸摸自己地头,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两年光阴荏,怎么仍然是比这个印象中的娘娘腔还矮……执拗地孩子气发作。 “呃,好像,不对……” 他仔细想想。 如意在他手臂上划的那么几下,好像,似乎,能连起来成字? “糟!” 他急起来,身影成一道闪电。 ………… ………… “状元爷要小女子地命?” 小巷中,那抹已经发黑的迹眼前,甚至能嗅到淡淡的令人作呕腥味,她脸色微变,以帷帽隔开男子的碰触,欲言又,美目微睇绵藐。“大哥怕误会了!” 男子脸一跳。“清倌儿还玩什么把戏?”谨慎起见,不禁回头看一眼同伴,并无不妥异常之处。 “奴家且对状元爷仰慕久,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放肆,何来那胆子,目中无人之说?” “砌狡辩。”那大汉男人冷哼,却在看见如意泫然欲泣,含娇带怯一双明眸,不自制失神一顿。 “不瞒大哥,有两位德高望重,位列品;的官爷看上奴家,其中一位正当今状元爷,奴家身不由己,两位官爷争风吃醋,大哥这下要加害奴家的话,怕另一位官爷是雷霆动怒,怪罪迁怒下来,大哥招致祸难。”她再次变得娇弱楚楚动人。 这个……大汉眼神闪烁不定,这也像是真的,青楼里这种状况不少,他可看多了,回想那雇主下令时候的脸色口气,一时间大汉犹豫起来,杀个官妓而得罪一位官爷,怀疑这样做值不值。他又沉声问是哪位官爷,名讳官职一一要对上让如意说出来,如意脱口而出一个官名,接下来的对答都流畅不假思索,看样子不像撒谎欺骗。 “官爷们互相争斗,从不顾及下面卑微的人,奴家和大哥一个样的贱命,望大哥好好想想,为了奴家这个不相干的人赔上得到一位官爷的怨恨,千万不值,大哥今日放奴家一马,奴家千恩万谢。” “那好,我不动你,但你跟我走。 ”听如意低低诉说半天,大汉踟蹰了片刻,咬牙就终究想通了,他只把人交出去拿到钱,状元爷下面是怎么处置,就不关他这些小人物的事了,虽说尝不到这个小妞有点遗憾,但能收钱又不得罪官爷,当然是这样最踏实可靠。“你们这些青楼里的丫头最多心机,别不老实,我可以剥掉你的衣裳,在你娇嫩的脸蛋上剐下一片薄肉来,你想看到你这样子吗?不想吧,反正状元爷没交代不能伤你。”男子面目狰狞,有凶残之色。 “哪里敢,奴家一切听大。” 如意不再刺激这个天性败坏的男子,把握个度,顺水推舟。 却是犹不放心这个伶牙俐齿机灵的少女,大汉双目溢出精光,发狠一把撕了如意的袖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衣料撕裂的声音在小巷之内回荡久久不绝。如意反应也快,喊一声把身子往外挣,快速挣脱出来,大汉把她抓住往怀里按,她在想怎么金浩动作这么慢,手上挣扎力道不少,好似慌乱中手拍向大汉的脸,刚才她在药材店里抓抓捡捡,手心犹沾着呛人的药粉,沾进口鼻双眼里可要不得,能当场火辣辣腐蚀痛得人毛发竖立,四肢抽搐,当下一时大意中招,大汉口中闷哼一声,浑身横肉疼得发抖,手上一松,让她趁机借力一送,就分开几尺距离,为了不让站外面的几人看出中间猫腻,她一边慌张而忙乱的以手掩了胸,踉跄滚几步,跌跌撞撞差点崴脚摔倒,起身扯着衣裳仓皇的哭着向了外面跑。 犹掩着脸带假哭腔地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 外面几个还当老大在跟娇弱小妞玩**把戏,一个个乐呵呵一脸猪哥样,没多加提防她。 “清倌可人儿往哪儿跑啊?”他们起哄作笑,全挡在她前面,戏弄戏谑的口吻,贱贱且放光的眼睛全盯着她的半露酥胸。 她精致美丽的妆容暴露在空气中,青葱根般的双手在袖管绻握成拳,蓄势待发。 18 阿猫阿狗 钧一发之间,出来多此一举英雄救美的并非一路奔子,而是某个守株待兔有着龌思想的家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看来任何人,不是省油的灯,都是有两手准备。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家仆伺候下摇摇晃晃往这里走过来,一副恰巧路过见此场景的吃惊样子,一身锦衣头戴羽冠,我们的状元爷脸上那份惊讶滋味入木三分,只可惜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之色给如意她巧妙地捕捉到了。 那日怒火冲头,下了决定要整整嚣张无礼的如意,回府把一批暗中干着活见钱眼开的伙计们召到跟前,他早没了那种火气,定下心恢复稍许理智,倚榻转念一想,得不到手就粗暴毁掉,我不是没有风度,连个还未开苞的青楼小妞都搞不定,他还如何在圈子里立足,日后将成为笑柄。 不如制造一次逅,在凶残恶煞的一群男人中救下我们的青涩可人儿,可?添奇效。 身边狗头军师贴身小厮出来的建议,一下子就给我们的状元爷敲定了,当然跟那帮拿钱的不能这样说,戏演足十分,谁不清楚千叠楼的姑娘个个最会察言观色,分辨真情假意,刚才还在某酒楼里和一帮子高门户胡混过来的猪朋友作乐,无所事事想着今夜上哪家花楼摆弄漂亮女伶,过来个通风报信的奴才,他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匆赶来了,恰好时机才登场,他犹沾沾自喜,主观无比地就以为在如意她的双眸中看到了充满希冀的亮光,脚下轻快得近飘飘然。 “哎呀,这不是们的如意姑娘吗?” 状元爷阴阳怪气,故意这么大喊。 那些男子明显没料想到这一出,么雇主自己跑出来,“胆子不小,敢大白天就堵着人家姑娘家在小巷了,你们这帮恶棍,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真是恶向胆边生的刁民!”人家状元爷才不给他们机会开口辩驳说漏嘴的机会,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使过去,身边地仆仗势低喝一声,当着脸和脑袋就挥拳,将人揍打得眼冒金光,五官俱裂,哀嚎伏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意瞧着状元爷自自演。整好稍显凌乱地衣裳。她只是淡定地把撕破地袖管拉好。 她不过想到这个可能。才拖延多时。状元爷真是冷血铁石心肠之人。她还会对他另眼相待。须知南江为官地。只有这种人才能踏着旁人往上爬。依靠血腥双手走到顶端。是有能力有魅力可成长为一手遮天人物强者。 可惜。烂泥扶不上墙。 “识相地还不滚!”那状元爷着。掉过头来对她笑献殷勤。“如意姑娘可有受伤?” 她想在南江国找一个有宏才大略。并有能与其匹配巨大野心地人。就这么艰难。 站在那儿。却触摸不到秋至地温度。她默默将帷帽重新戴上。系好丝带于莹白地下巴。意甚踌躇地状元爷还以为这次能抱得美人归。伸过去地手却被无情地忽视了。手掌僵硬举在半空。他脸色由红转白。死死看着她。 “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人交给公子处置,小女子需失陪。” 与上一刻地旖旎娇柔不同,她此时目光炯炯,接近透明的容颜,如精雕细琢的晶冰,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漫天严冬一般地漠然无动于衷中。 状元爷他好像猜到些什么,一怔,愤而怒视几个刚才趁着他没赶到场,已经被如意她巧妙并不露痕迹套出全盘黑幕的恶棍,恨不得立马把人大卸八块,蠢材,废物! 那,那那,如意她不是什么都知道……他一时反应不及,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将献上这个馊主意的奴才找出来,杖打八十大板才足够抵他今日地耻辱。 才沾沾自喜,一下子跌落阿鼻地狱,半边身子浸泡在冰水中,状元爷他想着这无凭无据,如意也拿他没半分办法,想来这个教坊中女子也不会自讨无趣的,上演一场英雄救美完全失败,就像个小丑在台上唱大戏一样出了这样大丑,他涨红了脸,却不像上次那样怪罪到如意身上,要怪就怪那些办事不利的废材,“这这这,送这些家伙到府尹那里去!全部治罪!”他暴喝,指手画脚,失去理智了就要家奴把逮住的男子都通通送去送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幸是一边冷汗迭出拼命擦额头的侍童机灵,在他耳边细语几句,委婉道清干系,“主子,这事不好闹到官府上……” 这时候有人喊一声如意,如意她淡然回头,是刚才卖衣料~家主人。如意神色微动,迎上这位跑汗微胖地憨实店家掌柜。 “姑娘好找店家喘气儿,口吃起来。 她瞥看抿唇,躬身一礼,破颜扬起淡淡的微笑。“我刚才大意多付了钱,麻烦店家你特意过来退回。”她感激地柔声说道,敛衽施礼,跟店家掌柜道谢,惹得店家掌柜连连哎哟地喊,说道姑娘这是何必快起快起,她朝憨厚掌柜展露一颦一笑,可谓和轻柔娴,跟对着状元爷时候地不芶言笑面若冰霜又 个,瞧得让一旁的状元爷快发指眦裂。 店家掌柜抱怨说道,如意姑娘真太大意了,把个分量不轻地碎银子混在一袋铜钱里面,不检查一下还发现不了,要知道这碎银子能买下几倍量刚才如意买的布料了,又叮咛如意小心,要遇上是别家黑心地,断是收入私囊不会再归回,就是这个店跟如意相熟,不忍如意吃亏才辛苦追出来,微胖的掌柜气喘吁吁跑到千叠楼前去,一问如意还没回来,又在这半条上游荡找人,才将人重新遇上,掌柜快跑断腿了。 果不其然,跟着千叠楼的车舆就过来了,是得到这个掌柜的启示,楼里人担心如意遭遇不测,急着就派出车舆在红雀大街上寻人。 “劳烦店家了,如意实在糊涂。”她松口气,如释重负,再次拜谢。 状元爷这种人头猪脑也想到了计中计,她何不能留手,一留再留,后招叠上。 “多谢状元爷搭我们楼里的姑娘了。”扶着车轼下舆的楼里嬷嬷,挺着老树皮一样的老脸,摸一把绸质暗色衣袖,拱手皮笑肉不笑地上前道谢,还顺溜拍几句马屁,看状元爷那铁青的脸色估计也听不进了,也是草包一个,就想想,如意作为千叠楼里最自由,能比较随意出入楼地区区一个童妓,若是这样容易就被拙劣的陷阱害到,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是六月天里下大雪。 千叠楼的车舆过来了,确了如意她的安危,楼里的人看看表情不的状元爷,看看泰然自若的如意,撇嘴暗叹不已———这状元爷真会挑人。 “如意,可有好谢谢官爷。”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后状元爷如愿以偿,看到如意他一笑,她笑得光风霁月,嫣然**,抬头地瞬间眸中,有一缕幽深流光。 状元爷一。 “……看来,是有道谢了。”那嬷含笑颔首,呵呵地眯眼儿,扭转脖子,当没瞧到状元爷那颤抖的唇,已经由青转黑的脸色,以及拳捋袖地动作。 “娘娘腔!你没事吧?”巧是是刚好金浩子正好赶来,一眼就瞧见她,怒目一瞪,这嗓子一喊,更多的路人纷纷发现小巷内乾坤,那几个被家奴揍得不**形的男子嗷嗷叫,才发现自己地老大状态更差,已经瘫在小巷内了,外面路人的目光射进来灼灼刺人,他们顿时慌了手脚,对视一下,趁着那些家奴得主人的命令故意放水,就拖着人突围跑了。 “别追。”见金浩准备追出去,意扬眉悠然对金浩喊道。 金浩还在懊恼自己的迟钝来迟,他环视一圈身边乱七八糟地人,焦急地再看她被撕掉一半的袖子那狼狈模样。“别跟楼里的人说起这事,答应我了。”她静静望着那些男人消失的方向,抚着裸臂淡然说道,眸底骤然掀起一片炽燃冰冷。“阿猫阿狗,任何不值得重视。” “你气我走干什么,这种危境,什么脑子。”金浩然口不择言。 那厢状元爷愤然离去,走前不忘瞪如意一眼,和牢牢记住了后来出现,貌似跟如意十分亲密的金浩小子。 嬷嬷让如意上车说话,如意牵着金浩入车舆,金浩不进,男女共处一室,算什么不见得光关系。 如意回眸,瞳中氤氲浮动,她的幽然目光让人很吃不消。“你个未及冠地小孩,跟我谈这些顾及,回头我找禾兮出来,他定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 金禾兮这个单纯爹爹当然不会拒绝,像白纸一样地人,都不懂得避嫌这两字的,大人小孩,男地女的,在他眼中有区别吗。 金浩凛然,吞口唾沫,终是不甘心跟着上车,在车舆内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 “这个官爷不好?”那嬷嬷打趣地口气跟她说道,如意她点头。“又一个草包。” “你要找个出色人物当入幕之宾,都找了两年了,眼光太高,可不好下场。” 如意也累倦,不再解释什么入幕之宾,低声便答道:“这次没准备,我先前出楼也没料到,麻烦嬷嬷担忧了。”她是出楼后不久发现身后的跟踪者,才极短时间内初略想到对策,旁人看已经是机敏了不起,她却自责,认为自己没有做好。倘若是楼里任何一位贵篁,定能想到跟好的对付计划,绝不会想他这样狼狈,她一次次都是这样想着的,摸一下撕破的衣裳,脸色更显愧疚难过,染上一层灰。 电光火石之间,双目视力极佳的金浩,就瞧中看似娇娆指甲之下,居然着星星点点粉末儿…… 不会吧,大约不会吧,这可疑的藏在指甲里的粉末,不会就是……吧?! 同一时间,闪过脑海的,刚才如意她牵着他,悠悠闲闲看似轻松的一阵逛荡中,在药店那儿,可是买过毒死老鼠用的药物毒砒霜……金浩少年一路车上都哑然失声。 19 刮目相看 浩跟着车舆回楼,如意原本拿在手上的大包小包给丫了,小个子伊香换穿着粉色衣裳,蹦蹦跳跳跑到如意身边,左挪右挪将人看,就是见了金浩这个陌生人有点怕,抓一把如意的衣袖身子往后躲起来,哪她一抓,就发现如意衣袖早撕坏。 “小姐,你需沐浴更衣吗,伊香给你备香精热水和衣裳。” 不想当个不称职的贴身丫鬟,即使她年纪还这样小,伊香鼓起点勇气,眨都不眨眼定定看着如意,软声问道,先意承愿请命,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如意蹲下来拿出一小包甜糖果子,含淡淡笑意,侧颈一送都递给了受宠若惊的小女孩。 “那时候你见我就没这么好的态度,哼。” 楼里有候在门边的丫鬟欲上前金浩除鞋,他双手环在胸前,跑得像只灵敏的兔子一样,一边低头嘀嘀咕咕。 “桃香,把他那双扔掉。”如意走出半步,而淡然吩咐说道。 “什么,不许!娘娘腔,凭什么我的鞋!”金浩一呆,连忙要赶过去护住自己唯一的一双鞋,虽然一路走上京都皇城来,鞋底磨破了,鞋面也破有个小洞,但他们穷人家不比所用所触都为奢侈上品的千叠楼,如意沐浴过后随手将破掉的衣裳扔掉,金浩小个子比较好面子,虽口上不说,暗中仍鄙夷她的浪费行为,哪知道下一刻她居然要扔掉他的鞋,不行,绝对不行,谁碰的他的鞋他就跟谁拼命。 “我们这儿服侍官爷,楼门前留一双又破旧又看起来廉价的布鞋成何体统,你急也无用。 如意她霁颜,阻止他的行动。 “不行就是不行。娘娘腔。你敢扔试?”金浩躲过她伸过来欲摸上他小脑袋地魔爪。怒目瞪她一眼。遗憾是他徘徊在男孩少年地容貌太可亲可爱。急起来稍显毛躁:少年嗓音能勾起旁人强烈母性。“慢着。我爹爹地鞋呢?”他仍然慢半拍。发怔地看着桃木地板前面玄关空白地地方。半晌才后知后觉地高喊。声调飙高八度了。 “呵。” 如意她无意义:轻笑两声。此刻。在他眼中。站在眼前地如意。彻底化身为了那些表面柔柔弱弱。风吹就倒。貌似娴淑实质肠子里地弯弯道道最多。最爱糊弄人地可怕女子。 “你怎么问都不问一下就随便做主。扔掉我们地东西?” 他粗脖子红脸。执意要责问。 “我不会道歉哦。”如意凝望他。将一根纤细地手指放到唇间。付之一笑。几许轻柔。几许忧伤。轻声道。目光幽然如深海。无邪而妩媚。让人怦然心动。 她到底有多少张脸孔? 期间她跟接送她回楼的嬷嬷笑着聊几句,任凭三四个粉衣丫鬟为她妆身整衣,摆弄头饰腰饰,她同时跟着个负责记事拿着本子的年长丫鬟商権着楼里事宜,不轻不重的口气,淡然无波地神态,“绻贵篁的画舫,按理当充入楼里,但贵篁她本人不同意,还要求我们楼里安排人手去保修看管,你看这样……”丫鬟一边在本子上描描画画,一边就事论事禀报,专注看着如意脸上最隐秘晦涩的心思。“绻贵篁也是楼里的人,除了她还有何人需要这画舫,尽管安排人去吧,”又是绻玉棠惹出来的事情,一再试探她地底线吗,如意揉揉额头,这样说道,好似天大的事儿摆在她面前,也不外如是。 “日后这画舫之事,有变动问题一律跟我说一下,我跟楼主商量,绻贵篁那边就不必通报,贵篁她有疑问,我这个后辈,自当为有责任亲自她去解疑。” “是……”丫鬟稍有迟疑。 她索性说道:“怕绻贵篁怪罪于你们吗?”绻玉棠知道如意这个小小后辈横插进来这样一手,以其不可一世的性子大概不会高兴,丫鬟们心里正诽谤着说如意跟绻玉棠斗,殃及池鱼,不爱惜照顾旁人处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倘若她问起,你们大可这样告之她,一切皆乃我如意的主意,她要找晦气,大约都是找上我门。” “不敢不敢。……姑娘,呃,你今日出楼去是办何事呢,为何不是吩咐我们这些丫鬟去办,还劳嬷嬷送接了,多大阵势。”那丫鬟干笑说道,以前没少欺负或说如意的坏话,从进楼第一日起,当了干粗活的丫头开始,楼里哪个伺候人地丫鬟没或多或少地指使过或是打骂过这个小女孩,如今都防着如意回想过往辛酸史回头掌权后来报复,提心吊胆地岔开话题。 不提还罢,一提就让如意回忆刚才一幕幕。 “好奇吗,下次你跟着我出去一趟,不就懂了?”她展袖捋发,俯仰之间望园子枝残云碧,楼里点燃了灯,明明灭灭,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某首著名婉约词的头句,完全契合她两 日子,寻寻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当然,一句她含笑已对,是不会自首默认。乍暖还寒,晚来风急人憔悴么?添灯油燃香加衣自保吧,何必倚窗靠天,抑或怨天尤人。 她才看到背对她生闷气的少年,“还在生气?” 金浩磨牙,任她怎么问话都不搭理,被烦急了,就静静看她————用看陌生人一般地眼神。 喜怒完全形于色,不懂得掩饰收敛的单纯率性之人啊,地确是有对比才有高下,是她一句不是金浩认识里的那位,她心里想着,遣走所有丫鬟和嬷嬷,见场上没其他外人了,从刚才买回来地东西里面挑拣,一边拉长音随口说道:“还男子汉大丈夫,跟我一个弱女子怄气,就为了区区一双鞋子,看来两年不见,金浩你没什么长进,你爹爹照顾你,可辛苦了。” 她慢慢摘下刚才丫鬟帮忙插在发上的簪花配饰,“还是,你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是卖艺为生,身入贱籍地教坊中人?” “……谁敢?” 如意话音才刚=,不远就传来一个阴寒声音,尾音长长消弭于空气,那咬出来的两字里面饱含野蛮骄横无比,容不得旁人欺负如意的气势,哒哒哒过来,手上半人高的大琵琶怎么是凶器,“哪个臭男人敢?”幺妹听得半句,不知前缘事故,只一味袒护好姐妹如意。 幺妹对上金浩,第一次见,两个相似的家伙针锋相对。“楼上听着赭师师傅抚琴的那个男子,是你父亲?” “是又如何?”浩不示弱。 幺妹磨牙狞笑的样子,掰着手腕近他。 意不会让幺妹乱来,她眸中一抹光,掩笑道:“幺妹别担心师傅会被勾走,人家未必看得起我们这种人。” “娘娘腔,你别太分了,这样污蔑我!”金浩堂堂正正,从小被金禾兮导出来的别扭好孩子,最受不了这种话,那简直就是变相的侮蔑,他还是没忍住,就涨红脸朝她咆哮,恨不得过去抓住人的双肩狂摇。 恰逢此,一双新鞋横天而降,就摆在他面前。 “当当,”后头,就是如意她探出的脸蛋,上面“欠揍”的表情————这个贬义定语是金浩来下的,若是楼外的男人们见了,评价定然会是倾国倾城,笑靥里那种韶秀极致,能让见过如意千篇一律凝寒霜脸的男子们呆若木鸡,以为在做梦。 “喜欢吗?”她问道。 一模一样的,只是用料更好一些,没想到如意还能留心到金浩两人的鞋子样式,观察入微至体贴,如意她把鞋子拿在他眼前还晃来晃去,“哦,还是不喜欢?我第一次给男人买鞋,店家掌柜的看我的眼神都怪了,你还不喜欢,我白了我名誉形象?” 金浩口吃起来,他皱着浓眉问道:“你就为了送新鞋,就要让人扔掉我和爹爹的旧鞋?” “什么理由,重要么?” 受不了她不置可否轻飘飘的口气,他应着哼一声。 “那你就当是吧。 ”她笑道,眉目如雪,未染风尘。金浩闷闷接过新鞋,才注意到,已经除去那些繁复刺眼的头饰,素髻如云,还挽起了两边的袖子,自然而然没丝毫不自在的神态,甚是轻松惬意。“我还给禾兮买了一双,你快来试试,看我目测得来的尺寸,可合适不。” 至少问一下本人意见吧?自作主张,行为乖张的娘娘腔,小心真的嫁不出去!心里还有疙瘩块,但还是很开心,金浩也明白为什么自己有突然松一口气的感觉————这娘娘腔仍是一如当年的邋遢随意。 不过几日后,金浩忽而收到了自己那双据说应当被无情扔掉了的旧鞋,还诧异着,瞧一眼上面几乎要晕,原本破掉的地方通通给缝补完好,只是下针绣缝的那人绣工实在差劲,东补一块西来一块,鞋子都找不到原来样子了,就是三岁女童的功夫都比这好上太多。 拎着上面缝了怎么看都抽象且拙劣的补丁,好似被恶狗啃咬半口一下的旧鞋,他很诚恳地评价。“……真丑。” 两年了,某人的竹工还是这样鬼斧神工,惊倒一堆人。从此金浩终于找到嘲笑如意的方子,时不时就有意去刺她几句,乐不知疲,谁让她总说他矮。 “以为我如意变成那种阴险冷血的女人?实话说,那种是要有底子的,你眼前的我,可没这个福气。”如意宛然,也笑金浩。 幺妹在锲而不舍捣鼓什么,一段时候后,一日她风风火火找上了如意,抛出若惊雷之语。“可给我找到了,走,我们找那个画舫的主人去!” 20 烟柳辛集 什么画” 如意仍有空装傻充愣,慢腾腾半晌回话,磨得幺妹脾气全无。“你故意跟我打太极。”幺妹大吼。 “可喜,幺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打太极的意思?唉,哪里,我实在记不得什么画舫,”如意她在房间里收拾几样物品,腾空出一个大锦盒,她今日需要跟楼主柳怡宴谈一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需要到楼主跟前报道,锦盒里盛着的东西就是她需要跟楼主交代的。她往锦盒里放置一副画卷,几个大小不一沉甸甸的银盒,还有一些以锦帕包裹的东西,大锦盒需要人双手捧着,拎一下掂量,相当重了。 “楼主不等人,我这就去了,什么画舫之事,等我回来再谈可行?”如意先蹙眉,然后想着舒展开来,“要不,就明日再谈?” “明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如意你是不不敢?长痛不如短痛,你莫忘记,这个道理是你教我的。” 如意沉默一下,无其事地笑,笑容渺然。“果真跟着卿鸿,幺妹你嘴里能吐出的诗词成语,越来越多了,我这个好姐妹,需要跟卿鸿道一声谢,说他把我们楼里有名的小辣椒驯服得温顺可亲了?” 幺妹拦住如意,不让她出门,啪地踢一下房里的矮几,新月一般婉然优美的眉下,双眸发亮。 “如意,你最不的就是岔开话题,掩饰某种不愿意提起东西的本意了。”特别是对着说话地对象,是她不愿意欺瞒与算计的亲人好友时候。“那画舫主人,是最近风头很旺,烟柳阁的头牌,烟柳阁你也知道,不就是两年前如意你回来时候,在红雀大街边上新立的,虽然是私人,不同于我们教坊,烟柳阁背景神秘行事大牌,那个叫如师的头牌,在外面一律都给拿着根我们千叠楼里地四位贵篁相比,臭男人们都将她捧上天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还跟我说,同样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人,我们需要尊敬她,可你看她,天天待在那画舫上招摇,什么男人都可以登上一聚,这还称卖艺不卖身?我呸!” 烟柳阁背后物财大气粗,单单给头牌如师姑娘配置的画舫就三艘之多,无需恩客相赠,阁内听闻布置雅致至极,毫无妓家的庸俗市侩,两年里渐渐就变成了南江之内文人国士喜爱聚集之地,私家妓院可以有这种光景成就,实属不易,近年也空**来风,时不时听到外面的人们议论,似乎已经是把这个烟柳阁跟千叠楼两个一公一私艺人云集的地方相提并论,互相比较,仿佛有要一拼得出高下雅俗之意。 “……烟柳~” 不禁摸着大锦盒表面:纹路雕花装饰。烟柳阁地如师姑娘吗。传闻听得不少。说这个如师芳华正茂。姿容无双加之才艺非凡。没筵席宴会。只要有这位如师在场。在座其他诸妓皆颓唐溃逸。相形见拙。如意想着。原来是烟柳阁地如师。怀瑞之登上这位盛名在外名妓地画舫。在外人眼中。不正是才子佳人。天配地一对么。即使不过是风流韵事。茶余饭后。也给多少人少不得地乐趣。是神秘高雅地烟柳阁。这就对了。最正常不过。 于如意她颔首浅语说道:“风言风语。若无根花。很快就会枯萎。幺妹你又何必在意。这位如师姑娘听闻说是她不仅精于八大艺。更有一双巧手。经常研究食谱。蔬果米肉经她手都有一种异香绝味。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地本事儿。可是我们楼里地官妓欠缺地。给这样敲一下警钟。我们需多加注意学习。这样一位多才多艺:艺人。何必要未见面就先心存敌意和怨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拍拍锦盒。侧颈认真地看幺妹。“没准。哪天见了面。会是个品貌可靠。值得交往地姐妹呢?” “对啊对啊。可。见面时候。估计如意你就得跟她一个台。争同一个男人。还要争着一个京都花魁之名!” 反唇讥之。一语道破了这个自小相识好姐妹话里地大漏洞。幺妹特替如意着急。你看人家都要欺负上门。摆明烟柳阁要坐到千叠楼之上了。你看如意怎么还这样淡定。楼里教行嬷嬷都教导过了。什么叫未雨绸缪。真要着天被捅破了才亡羊补牢吗。幺妹想撬开如意地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禾兮今日是在哪儿。他又去跟赭师师傅。听师傅讲琴史聊天了么。好像午后老大夫就上门来了。我想想需要提醒他一下。金浩那个不讨喜地小子。今天没捣乱?”做恍然大悟状。拍掌说道。如意左顾右盼。“幺妹你也是。趁着赭师师傅和禾兮投缘。疏忽监督你地修炼。你就偷懒了?这样哪一天 以出师。卿鸿会误以为你才艺不精。小看了你地能耐也未来贵篁一个。幺妹你愿被贬低轻看?” “他敢?” 幺妹还欲开口,如意笑着推人出门,“什么画舫,先摆一边,哪里有我好姐妹的前途重要,幺妹你别操这个心,多陪陪赭师师傅不好?” “师傅那儿,聊的都是艰涩深奥的东西,才不去遭罪。” “要不,你陪我去见楼主。” “楼主?”幺妹眉尖然一跳,面色变得难看至极。如意被送进宫大半年里,在楼内,幺妹没少闹,又一次跑到楼主柳怡宴面前大声咆哮埋怨,辱骂说道楼主是天生冷血情之人,根本不在乎如意地下场!虽然事后楼主不做声并无多加惩罚于幺妹,但即使如此,幺妹是每回想一遍就后悔到肠子发青,那简直就是烧坏脑子的行为举止,“不要不要,万一楼主她心血来潮,让我盘发出师去,怎么办?” 某次如意带着幺妹去见主,楼主闲闲一句,幺妹看来也年纪不小了,赭师她教徒有方。那拈着酒杯眯眼悠然姿态,意味无限品不出喜怒的神情,吓得人犯嘀咕。此后天不怕地不怕的幺妹是绝对不跟这如意去见楼主,千叠楼里能制得住小辣椒的人,可不止赭师流岚一人。 “又是辛集苑!”一把揭开如意手中大锦盒地盖子,划拉两下里面的珍宝玩意,幺妹就跺脚高声大喊了,样子忿忿不平。“辛集苑地东西怎么总需要到如意你手上来鉴定,辛集苑里面的人都是瞎眼傻子吗,如意你是未来地千叠楼楼主,最高官妓贵篁,不是替辛集苑白打工的,楼主真是地!” 辛集苑专门定珍奇异宝,苑里收集南江国甚至外面各国流传进来的独一无二的古玩物品,这个辛集苑的本家原本在南方,做大为主独霸南方市场以后犹不满足,年前在京都红雀大街上砸重金买下地皮开新店铺,似乎铁心要在京都也闯出一片天。 烟花巷底醉烟柳,红雀前流连苑,两“京都新贵”最近话题不少,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辛集苑有一些难以鉴定的东西,通常会通过某种渠道,送到千叠楼里一位十七岁童妓的手中,由这个童妓来解决―――察款定代,辨伪评价,如意她似乎没有一次让辛集苑的人失望过。 现,似乎连那烟柳阁,也跟如意有了丁点关系相连,所谓有缘,不过如此。 “楼主干嘛替牵这个线儿,辛苦但什么名声都搏不到,还耽误如意你的修炼,早知道,如意你就别傻得主坦白一切这么老实,说你擅长这些了。” “楼主的心思,我们何需猜度,也猜度不到,楼主有恩于我们,当年冒雪带着我们两个进楼,幺妹你可莫忘,快十年了,楼主可没求过我们有何回报。” 幺妹沉下脸,吐舌头。“楼主看重的是你,哼,当年没有我够聪明,死缠烂打缠到楼主没辙了才顺带上我,现在我还不知道身在哪儿。” 送过物品到楼主手,如意见天色尚早,跟幺妹一起修炼一阵子,又拉着伊香,找明月让其教导小女孩发声练嗓,也恰巧今日明月在楼无事,三人和一个小女孩就这样度过一个午后,期间有丫鬟嬷嬷到来跟如意通报大小琐屑事,如意一一静听。楼里的小童妓们脱离教行嬷嬷之毒手,午后休息时刻,就发现的存在了,如意幺妹这一辈的在后一批童妓眼中可了不得,个个都是才情非凡,身上好像镀一层金灿灿的金子一样,特别是进皇宫当过半年乐子,跟过楼里仅有的四位贵篁学艺,也明指了被派任下任楼主的如意,童妓们像小鸟一样纷纷吵闹着围上去,软声软语,小脑袋挤到一起,环髻叠靠彩带翩然,力求讨好这三位官妓前辈。 夜里老大夫终于登门,如意穿着素色披风提灯亲自到楼门~,吩咐丫鬟小心伺候,一边静坐一旁,不打扰老人家检查金禾兮的双目,金禾兮很配合,而他名义上的儿子金浩就比本人还紧张,在旁瞪大眼盯着都冒汗了。 “怎么看,大夫,能治吗?”一检查完毕,他就冲着大夫喊,身边穿着长裙袖口绣红花,脸色红润的幺妹撇了撇嘴,仗着年纪比金浩他大几岁,狠狠地拍他的头。“急什么,好好听大夫说话。” 老大夫也是京都屈指可数的名医圣手,老人家站半天累了,徐徐坐下,又抚着白长须沉思片刻,看着如意半晌。 21 玉棠引祸 何话,不放……如意原本打算这样跟大夫说道// 但她留意到金浩小子,以及幺妹那不甚称得上怡悦的神情。原来老人家顾及这个,金浩是跟幺妹一样,爱冲动的人儿,万一是噩耗。可能接受不了,如意容止若思,起身就请老人家到别的厢房详谈。 老人家行医几十年,什么眼力没有,顾及病患及家属反应,不方便直说而已,千叠楼里的姑娘最善解人意,看个眼色就解除下面三步以外的应对,看着叫如意的年轻丫头最称心顺眼,老大夫睿智的双眼射出淡淡的慈祥笑意。 “为什么不当面说……”幺妹一个来凑热闹的,看起来却比金浩还着急,着嘴儿动歪脑筋,动作轻巧就欲跟着出去,是如意笑着把她推回去。 掩阖房门一瞬间,如意变幻一下脸色,绞着手帕,郑重无比地对老人家说道:“家可是有难言之处?”她坐下来,又站起身,刚才轻松万事无忧的姿态不过是做给别人看,不然你要看看金浩这个小子怕早炸毛了,如意震得住旁人,安得旁人的心,却安不了自己的心,在老大夫跟前她也无需多做姿态,担忧焦急之色溢於言表,“不瞒大夫,这个友人对如意实在有恩,当年若不得他相助,如意也无今日,如意这辈子亲友寥寥几位,惟盼着他们都健康平安,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只要能让他双目重见光明,任何珍贵药材,大夫尽管留方子无需顾及。” “望闻问切,诚为:纲领,老夫望过了,观气色听声息,就想跟知情问问,询问症状真切情况,姑娘说话倒豆子一样,老夫经不住。” “这……”她放低声调,也听出大地口气不像严重,似乎事情有点曙光,心微微安下来。 老大夫笑了,蔼地说道:“年年登楼替你们楼里的姑娘看病,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就像看着自己闺女一样,你别拘谨,快快坐下。” “让您看笑话。”她含羞低头,刚坐下,有人敲门,笃笃两声响。“何事?”一阵暖风扬起,门外个厚髻老嬷嬷,躬着身子拢着袖,进来先跟老大夫一礼,才跟如意说道起事情,原来绻玉棠贵篁今早又要了画舫出去,跟着带走了好几个丫鬟,原先也是跟如意说过,人带走就带走了,午后时候绻玉棠打人回楼来,邀请“玉啼”鱼牵机一起登上画舫,似乎画舫上留了几位官职甚大的官爷们,其中有那位大方豪爽赠送画舫之人,说来真巧,那个挥金如土赠送画舫的官爷,就是一直对如意纠缠不清的状元爷的爹。\ “这样说,前厅那儿闹起了?”如意微微感到诧异,反问道。 傍晚官爷四匹骏马地马车送绻玉棠回楼来。刚巧就在楼前见了自己儿子――――状元爷那天吃了如意地亏。还得闷不作声自己咽下。实在是越想越气。反正自打开始他就一直在受如地气。越挫越勇。又拉着几个朋友到千叠楼来了。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之前雇人埋伏袭击如意地事情多么龌龊。如意要仍然待见他就是笨蛋了。 “是地。原来状元是一直瞒着府里人逛楼地。开始时候官爷还不像多动气。只是神色微愠。可是绻玉棠贵篁这时候在旁煽风点火来着。不清楚怎么弄。后头就闹起来了。官爷说什么都要教训自己儿子。教行嬷嬷劝不过。还勉强控制局面。绻贵篁又在一边指使。一意孤行颠倒黑白。 ”那嬷嬷说起这事情来。口中对绻玉棠也多有埋怨意味。都是一个楼地人。捅破了这个篓子谁有好处呢。楼里人斗来斗去。对外可一致地护短。哪儿有像绻玉棠这样损人不利己。有何不满。跟楼主商量去。祸害楼里旁人算啥。 “怎么这种时候……绻贵篁她就一日不消停?”如意感到头痛。静心一想。觉得奇怪。“怕是今日在画舫上又生什么了。绻贵篁她带着闷气回楼。”顺口向老嬷嬷问道。“泠女”顾胭i在人在哪儿。 “老奴没看到‘泠女’她人。早上说跟着绻贵篁出门地。回来地只有绻贵篁一个人而已。”委屈地回答。老嬷嬷也觉得稀罕了。 得。看到有些人地徒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做师傅地感到威胁了。 “您看,这楼里事情多,我怕需要出去看看,您还是坐坐,”如有了决定,让丫鬟往这儿送好茶和点心,吩咐点心不要太腻,茶水放薄荷叶子,放温了才好送过来,老人家喜欢这个味道口感,“我让禾兮本人来跟你说,他自己清楚,比我旁观转述好一些,您尽管问便是。” “去吧,今晚你们楼热闹,好好处理,官爷能少得罪,仍是最好。”老人家点头,嗟叹不已还提点一下。 “我们楼里的 艺人,没有艺人愿意得罪官爷,只求官爷们别过万幸。”她漫不经心,垂下眼帘就启唇笑道,却像跟自己说话似的。在高灯荧荧照拂下,她的侧脸朦胧绰约,让人生出醺然之意,宁静之下暗藏汹涌。 口是心非,这丫头啊,老大夫抚须叹气。 “你这丫头尚未上台子,可心思重多,说也不听意这些日子是怎么对那些垂涎于她的大小官爷们,早在外面传开,谁不明白千叠楼出了个浑身长刺见人就讽的无礼小美人,来日到底谁为难谁,还属未知之数呢。“这法子行不通,一时璀璨争名逐利,如执炬逆行,那样的姑娘老夫见不少,都晚景凄凉,无人问津,落得的下场,旁观地都不忍赌啊。” 老大夫有资格说这话,教训起来如意不留情,全为如意着想,如意她踌躇片刻,心也一暖。 外面多少人求着要这位老名医上门求诊,能让人漏夜亲自上门出诊的,也她们千叠楼了,医父母心,老人家关怀楼里的姑娘。“也就您这样警告我们楼里娘而已,旁人都盼望着我们风光,争得出尽风头为佳。”如意深呼吸一口气,仔细自己的打扮装饰,对襟嫩黄滚边上衣,裙边缀几朵小意菊瓣刺绣,似乎素净过头。 她含着说失陪,欠身施礼。退出房后,她表情都变了。 ………… ………… “小姐。” 回房找饰,伊香噔噔向跑过来,楼里前厅闹起来,小女孩第一时间被送到如意的寝室,小女孩还未见过这等仗势,丫鬟嬷嬷们都清楚如意宠这个伊香,就怕伊香出意外,不让伊香跑出去了。 “伊香,你跟我:去,看一场好戏,好么?” 从来没想过多地保护伊香,温室中的花朵一旦离开温暖的阳光就会枯萎,某方面如意的理论跟楼主的不谋而合,楼主培育如意地方法,就是让她然一身去搏斗,斗伤了吃苦了,刻骨铭心自然就记住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伊香人本质清纯玉润,现在性子怯弱了一点,见一些大场面是需要的。 从妆奁底下拿出一支玉珠石榴花金钗,一身素净淡雅因了这支钗染上了烈如虹之色,氤氲横生,妖异眩美。 远远就听前厅混乱的动静,男女人声,器皿碰撞激荡声,间或夹杂一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谁。 珠帘掀开,幺妹知道何时也站到外面来了,一袭耀红人娇美,正跟在绻玉棠面前满脸怒意,张口说话,再瞧中央空出来的地方,桌椅早揭翻了,一个大腹便便留美须髯地官爷,看起来像是个文官一类,此时怒冲冠,追们的状元爷打,追打累了有奴才过来捶背掐肩,看起来还是怒气未消,瞪圆双眼。对上自己家老子地状元爷深知此番逃不过,破罐子破摔,正喊着嗓子,跟老子对抗到底。 “说就说,凭何爹你能上花楼我就不行,你前几天送了某官妓一艘画舫,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回去就告诉大娘!” “不肖子!你想气死老子!” 如意心念着禾兮那双眼,分心两用观察情景,踱步到绻玉棠与幺妹那边。 “人老珠黄了就要认命!有人要你,你还要感恩戴德,拖如意下水,你这老女人心~狠毒!” “痴儿胡言乱语,以为傍上个年轻小官爷万事无忧,口气也跟着变大了。” 幺妹还跟绻玉棠吵着,“跟我摆贵篁架子?从小就看不起你,绻玉棠,我知道了,你大势已去压不住胭脂了,今日给抢去风头,现在心有不忿对吧?自己年老色衰才艺退步没本事,怪得了谁,我幺妹还要拍手称好!” “过几日要你好受的,那涉世未深地卿家少爷,什么都不懂,现在可自身难保。 ”绻玉棠面系淡粉色轻纱,风情万倚在栏边掩着嘴冷笑道,她游走众多宴会筵席,消息自然比幺妹灵通,可恶毒地作壁上观,等着瞧幺妹知道后如何个下场。 “你吓唬谁。”幺妹怒极反笑,叉腰就道,那架势是要跟绻玉棠对骂到底分出胜负。欲言又止的丫鬟嬷嬷们看不下去,但也实在不敢上前劝,老练地教行嬷嬷已经离开前厅,说是去请楼主柳怡宴速来出面了,如意到了止住幺妹继续跟绻玉棠吵,冷静地听幺妹和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解释,她也徒然一惊。 居然从来未放弃过任何机会,真如幺妹所讲,绻玉棠好狠毒的心――――意蹙眉沉思片刻,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望向绻玉棠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森冷寒气,幕天席地,绵延不绝。 22 男婚女聘 元爷的那位爹为老不尊,家里早有姬妾无数,任是那气暴戾善妒,还死心不息,是受了谁人的刺激引导,居然就死心眼定了绻玉棠,放话说即使花去千金也在所不辞要将人迎进门去。绻玉棠最善逢迎,撩拨几下拉着位官爷做挡箭牌,想闹一会儿就算,男人总喜新厌旧,一时迷恋糊涂,过些时日自然就清醒不会再存这种荒唐念头,就是绻玉棠最风华冠绝京都时候,那些狂蜂浪蝶,阿谀谄媚,不也是这样么,口口声声此情与卿两无猜,嘴里含着蜜糖,半会儿就化掉,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遗憾绻玉棠有个早就按捺不住的好徒弟,在一旁推波助澜,暗中使劲,力求将碍眼的师傅整个人连着包袱推出千叠楼。 再娇嫩的花儿也坚韧,要获得阳光雨露就要用力翻倒压着自己枝干根_的大石,绻玉棠也早有交代,胭脂有本事就将她这个师傅当成踏脚石,踩上一脚往上爬,然后一脚就狠狠踢开―――绻玉棠应当庆幸么,她的好徒儿还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安度晚年,无需游走周璇于各种宴会蹉跎下去,多少年老色衰凄凉独活的官妓,还犹需羡慕绻玉棠这个好下场? “泠女”顾胭脂好心机,她这个做师傅的该满意,并且当为之鼓掌垂泪了。 “如意,我的好徒儿想出来的好办法,三两下就将我这个师傅卖了,你现在多少人盼着念着,要看看我绻玉棠穿上凤冠霞帔地模样。” 对于如意射过的冰冷视线,绻玉棠毫不在乎,涂满丹蔻的十指搓着臂膀边的卷草立凤锦帛,划着上面精美图案。既然好徒儿这样有出息,她这个做师傅的也要帮忙,再来推一把才对,倒要瞧瞧,好徒儿在千叠楼里,能走得多远,爬到坐多高的位置……绻玉棠此刻说话神韵,按幺妹的话说,就是漫不经心瞅几眼食物的九尾狐狸,阴郁且蛊惑人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拦住幺妹别再让她越说:=,如意面无表情捻一下袖子,高抬伸出雪白的手腕,搭拉一下,扯了金钩,玛瑙珠帘和深色帷幔翩然如水幕一样降下来,恰好隔绝外面前半个厅的动静。 “绻师傅最自,何须敛蛾眉,”耳根清净,才好说话谈心,如意还是存着敬重之意对待绻玉棠地,即使绻玉棠不过当过她半年不到时间的师傅而已。“今日之事,怕不过为误会一个。” “世间误会悲千万,都不缺我绻玉棠一个。”绻玉棠扬扬扇子,怡然作笑,眸底异色光芒乍现,脸上媚色浓重。 “如意你莫信了这个老人老妖婆,她欲想害你!” 幺妹拉着知所措地伊香。像护着小鸡地母鸡一样将小女孩好好护到身后。对意闲闲说一句。双眼犹直直追逐绻玉棠。撇嘴做鄙夷不屑状。 外面闹得差不。状元爷这对父子真好精力。不放在为官为民办事上。却到了教坊之地泄。贪官污吏还会贪还会想方设法干点事然后捞油水。这对色心不死能力缺乏地父子还会干什么好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莫名如意因此对南江朝廷上下官员地印象有更差上几分半丝。有怎么样地皇帝。就有怎么样地官员奴才。默念着。垂眸瞧到自己裙摆缀饰地金黄菊瓣。一瓣瓣烛光映照之下栩栩如生。金线游离若游丝千丈。牵引岁月尘缘往日仇。 “我们等着楼主出面。 ”如意有了决 “对啊。就睁眼瞧下去。安心让我们地柳妹妹做主吧。好歹一个是她从小一起长大学艺地姐妹。一个是精心培养地好接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要一起送走。当然需经过她同意才好。” 那记载千叠楼所有官妓女子地本子。张张都是一个女子地卖身契。拿在历代楼主手中。很多时候凑不过个功能。毫无用处。而近日似乎它可以重见光日。几十年了有一位女子有望可以脱离出去得以除名。是否该称一声可喜可贺。如意见着一身艳丽眼角沾微倦地绻玉棠素手倚栏。高髻浮翠。人影袅娜。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长袖善舞”的绻玉棠欢快骄傲地起舞了。这个念头一瞬间闪过,如意地心也微微一沉,顿觉苦闷难当。 “绻师傅,你甘心一辈子留在千叠楼?”看着镜中的容颜慢慢老去,韶华不留,再也不能站在台上穿着缤纷流彩舞衣,舞凄凄袖风,然后被后辈耻笑。就如意的认知中,绻玉棠,并非这种听天由命会认命之人。 “如意丫头,你可知,为何一直以来,我们柳怡宴柳楼主,都不愿意再于人前起舞吗?” “……猜,”如 蓦然忆起属一个人珍贵回忆,烟光残照里那金色。“……不到。” 绻玉棠嘴角应声慢慢勾起了,她额间的金色花钿炫目,似笑非笑地看她。 “还道说你多聪明,哪天你有本事猜到答案,记得告知我。”外面那个官爷儿收拾完自己不肖子,正到处嚷嚷说绻美人在哪儿,也不明白他为何这样执着,绻玉棠倚栏隔空遥望,轻纱飘荡如梦,一霎那她整个人的轮廓形容都很柔美,更胜那灼灼烛光,濯濯珠翠流丹,飘然若谪仙。 就是这一眼,如意觉得难过,也累,悄然眸光流转间,忽而触到伊香纯真无邪的小脸,就茫然闭阖双目。 都放下吧,原谅绻玉棠曾经做过的任何事情。 朝飞散红颜,恨难酬。 ………… ………… “这个绻玉棠老女人,跟那要脸没眼光的官爷说什么,只要能带上如意你一起嫁过门,什么都答应,就是没有名分也无妨,你瞧瞧你可瞧,什么狠毒的心思,去死也要拉个垫背地,那个官爷人老色心不死,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介意娶多一个如花美眷,巧他儿子也觊觎这如意你,才闹起来的,如意你说这事情如何处理吧,楼主要留下你就送不走这个老女人,还需白白得罪这位官爷,你说吧如何,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幺妹气急败地在如意耳边嚷,嚷完居然现没反应,就换叉腰来吼的了。 那厢有原本在前厅饮酒作乐,现在捧着酒杯啃花生白看热闹的官员们,他们无聊看完那对官爷父子翻天的一闹后,索性掉头瞧着几位千叠楼难得一见聚在一起地美人们,瞧着年长的丰神冶丽,万般风情绕眉梢,年轻地香培玉琢,若存兰之馥郁兮,幺妹刁蛮之气作,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让那些官爷们看直了眼,交换眼色一脸淫相讪笑不止。 “这位一直说话的小美是谁?还是童妓清倌儿啊?什么时候让她登台了,我捧场……” “她叫什么字?艺名,我问艺名……” “性子够呛,大爷要她陪侍酒了……” 这些类似地话语钻进耳朵里。幺妹神色咋变,半眯着眼儿,横过去含煞带嗔的目光,表情有些狰狞――――除了卿鸿这个本性至纯地书呆子,还尚未有哪个不见棺材不掉眼泪的男人敢招惹到幺妹。“意,先莫说你那个皇宫里认识的怀瑞之,就是这出现的千叠楼里的任何一个臭男人,我绝对不同意你因了这个老女人的拖累暗算,而被他们糟蹋的。 ”就是像金禾兮金浩两父子这样好相处好性子的男人,幺妹还抱着观察怀疑的心态,何况这些,何况这个想一次就娶得两位佳人左拥右抱的老色鬼? 个子小小的伊香不太明白状况,但也知道好像对小姐有些不利,旋即探头出来,对如意投去忧心的视线,在浮烟萦绕,香鬓如云翠衣摆风的千叠楼中,小女孩仰头看着眼前乱局,看着几位前辈颇有深意的对话,黑宝石一般的双眸透出迷茫懵懂神态。 楼主迟迟未到,经验丰富懂审度时势的教行嬷嬷也不见人,小小珠帘帷帽遮挡不住几位的倩影,反而是若隐若现,更秘诱人。 一句里糟蹋二字,刺到了很多人的心底,幺妹说的是实话,但未经包装上糖衣的实话往往最无情冷酷,咽下全是苦,绻玉棠以扇子掩着双眸以下的脸,目光在幺妹脸上转悠一圈,慢慢挪到幺妹背后小个子的小女孩伊香身上。 “幺妹,你最好去多关心一下你的小情人,言也至此,莫怪我绻玉棠没有提醒你。” 幺妹反应够直接,啐一口,就回她一个字,呸。 “金浩哥哥还在里面走来走去。”香放大了胆子,悄悄走到如意身前,很文静,很害羞,做小动作扯了扯如意的衣角,脆生生说道:“小姐,哥哥他很担心他爹爹。” 想来也没她什么事,楼主出面实话自然能处理得最好,如意想着自己站在这儿反而是刺激了某些人,就欲牵着伊香小手回内里去。下面前厅里刚给自己老子棒揍一顿,万分狼狈的状元爷这时候眼尖瞧见如意了,眼中戾色一闪,张嘴就咆哮嚎着叫着,甚是怨愤。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跟着我爹,想做我家里姨娘,可千万想清楚!我大娘善妒,你们楼里的姑娘,进门不过三天,定然找不到尸!我保证!” 23 另有猫腻 元爷不说仍好,一说话音刚落,楼里前厅顿时一静。 “你说的什么?!”眼见儿子这样嚷嚷,家丑外扬,那大腹便便的官爷气得胡子都歪了,目眦尽裂地踱上去给他脑后扇一巴,低头寻着脚边的桌椅烛台,就要把人往死里打。“老子今天就把你先打死,老子没你这个儿子,真是反了不成,气死老夫!” “我就说实话,揭你老底子,反正大娘一定护我。” 如意已经不想走了,她牵着伊香的手,下面六国之乱,斗糟糕如乱麻。 伊香第一次站来这样显眼光亮的地方,状元爷两父子已经闹疯,小女孩害怕,不禁身子一缩想躲到如意身后,可惜如意牵着的力道太大,竟然叫人哪儿都走不了――――伊香委屈地仰望,如意抓着的手好用力,伊香想小声喊疼,但见过如意的脸色后,伊香畏畏缩缩地抽一下鼻子,愣着站那儿终是不敢动。 “别打了,别打。”状爷今日真是丢脸至极,当然他父亲也同样陪着丢大脸了,堂堂南江朝廷官员给教坊一群娘子们当猴儿看耍,状元爷的爹那位大官先前乃气疯了才出手,眼下却是不好了事,越是看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越恼怒,老子要娶几房妻妾是老子的事情,做儿子来道一声恭喜还到处捣乱,坏他为官的名声,以后在这千叠楼众位美人面前,他这个还能抬得起头吗,岂有此理啊。 啪一声把桌脚搁到儿子袋后面,听着一下子传来惨叫,那个大官爷满头汗。“回去家法伺候,你这个不肖子,我,我真想当没你这个儿子!” 状元爷摸出后一滩血色,嚎一。 不行了,等不及楼主到场,千叠楼闹出人命还得了,两位官爷为主子,她们全部楼里的姑娘们为奴为婢,上面降罪下来她们全部要吃不了兜着走。挤作一团围在楼前的丫鬟们见了状元爷的惨状忍不住就尖声惊叫,手慌脚乱,老嬷嬷们拍腿暗道一声冤孽,如何发展到这斯田地,这下子收拾不来,场子闹大了。 “哎哟啊,官爷莫恼莫恼,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将人拉开啊!” 绻玉棠却一个人笑起来。脆悦耳地笑声放肆地刮过众人耳膜。肆意骄狂在前厅回荡不绝。她云鬟叠彩衣垂流苏。金玉相撞击出惑人心魂地声响。听起来甚是快活。 好。古往今来这些高高在上地官爷公子哥儿。能为区区一位卑贱地教坊女子大打出手。能有几何。经此一役。她绻玉棠还有何憾事。 “你幸灾乐祸。这全部是你惹出来地!” 幺妹也懂理儿。看着闹到这种地步也觉得棘手。更是愤激怨恨绻玉棠。正眼瞧绻玉棠居然在高兴地一个人笑。幺妹就恨不得上前去刮花此老女人地脸。“官爷。那边那位官爷。你要谁就要谁去。绻玉棠贵篁能跟着你走就算了。教训儿子你回家关上门教训去。别在这儿闹啊。”又是一下子巨响。却是两面屏风倒塌。刮掉旁边地珠帘子。零落地七彩珠子滚满一地。前面地垂纱挂幔无风自动。满目萧条败坏。 “如意你看这怎么办?”幺妹有点自觉。当下没想到法子就找如意。哪知道扳过如意地身子。只看到显然地香腮上两行清泪。 “… 如意脚下踉跄给绊一下,她默然低头一瞧却是绻玉棠的垂悬手臂的那条长长锦帛。 “怎么走回头,你带着小丫头躲好在内里就安妥了,我们可爱的柳妹妹自当给你打理出一条康明大道,我说着闲话一句,你莫以为真地会给当顺手搭货的一起跟着我嫁人吗?”绻玉棠尚未笑够,娇容荡漾无尽笑意,看都不看如意一眼,像这种场面多年来也见得到见怪不怪的麻木地步,绻玉棠有滋有味倚栏看戏,涂着丹蔻地十指还交叠一起欲鼓掌助兴,如意不知道绻玉棠这种算不算自弃。 “我们千叠楼里的人是不允许脱籍从良的。” “明面上的规矩,如意你仍信么?” 脸上哀楚之色一闪而过,如意木然重复一遍。“我们千叠楼里地人是不允许脱籍从良的。” 绻玉棠笑道:“我会不比你这丫头清楚?” “那为何,这个官爷会紧追不舍,一心一意欲将你娶回去?”这个官爷看年纪也是混迹官场多年,早懂得这个禁忌的道理之人,为何,所求何物,所依傍何人何势,要为难千叠楼里一个弱女子? 未待绻玉棠回答,如意她就伸手摘下发髻上的那支发钗,划到绻玉棠眼下,冰冷的钗尖紧贴着脸颊娇嫩的肌肤。 ………… ………… 戏剧般地一幕。 “……呃,如意,你刮花了她的脸,她可真地没人会要了。”幺妹当下才发现自己大吵大什么,这个脾 的好姐妹才不是省油地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下意识就喃喃,啊一下蹲下身子捂住伊香双目,幺妹不让小女孩看到某些可能即将发生的画面。 闹够了地两位官爷也发现这里的发展,也是一惊。瞧着那块到绻玉棠瞳中的钗子,那个欲说要娶人进门的官爷赶紧上前几步摆摆手,惊惶地喊道:“别别,一切好说啊,别伤害绻美人儿。” 那状元爷有仆人上前来包扎脑袋,扭头瞧如意惊爆举止,也同时一怔,旋即好像很是惊喜的样子,有种报复到了爹的强烈快感,双目闪烁精芒。“对了上次……如意,我就知道你够独特!嘿,把这位官妓的脸刮花了吧,我看我爹还敢娶不娶!要这样爹愿意娶进来,我这个做儿子的就认了!”他还在招手摇头鼓动如意。 “场面的控制权是换在你手上了,我的便宜好徒儿,下手吗?” 绻玉棠神情似悲似乐,故意凑近一点点,妩媚地扬了扬下巴,轻轻吐气柔声说道,完全无视了横在眼前的锋利,手中的扇子还悠闲自得地扇动~子,是处变不惊,抑或不将如意的威胁性举止放在眼里。 眼前忽而一片的伊香害怕,挥着小手呜呜地叫,想脱开幺妹捂住她双眼的那双大手。 如意没有回答绻玉棠,她情绪,就幽幽地看着两位官爷们,从上自下的打量,意味寒渗。 那个吵闹半,甚至打伤了自己儿子,就为了口口声声说的要娶绻玉棠入门,理应痴心一片,哪怕仅仅是痴迷着绻玉棠的官爷,如意现今从这位中年男子的脸上看到一丝丝惋惜后怕,以及担忧顾虑,却看不到任何心痛震惊,他的反应不像是自己欣赏的女子被威胁后的愤怒焦急,更像是……在害怕着之后会发生的一些什么。 官爷的表情变幻得十分精彩。 如意开口问道:“官爷,你真的一心娶我们的绻贵篁吗?”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手上的金钗做了一个往下划的手势,动作平稳。 刚才状元爷无心一句,如当头棒喝。 一心惦记金禾兮双目和大夫的诊断,她才忽略了一些事实,未见人前就过于武断断定了那官爷是受了“泠女”顾胭脂的挑唆摆布,才有了要硬娶绻玉棠的打算。 这个官爷态度太坚持太强硬,正如状元爷说的,他府上有一位厉害的正夫人,他明知家里夫人容不得姬妾,还一定需要将人娶进门。 加之千叠楼被菊姓女子赋予的特殊性,南江官场朝廷之上,谁人不清楚透彻,娶人进门,怕唯一的渠道就是只能娶到人的尸首! “别别,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啊,本官让你别!”那涨红脸,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如意手中那支东西。 “如意,别再戏弄这位官爷了,他可受不住。”绻玉棠掩着嘴儿,眉间夹杂一丝无处可寻的概 “‘泠女’身在何处?” 如意问话逻辑太跳跃,绻玉棠恍惚说道:“大约留在了哪位豪爽官爷府上吧,胭脂她……我的好徒儿,总是很用心努力的,还怕我老年孤独,连我这个师傅的下场,都用心布置好了,却不知道恰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一把扇子塞进如意的手掌,绻玉棠仔细地看如意,饱含深意浅浅一笑,“扇子借你,看这泪痕的,滋养闷气恨得悄无声流泪,你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他们站得远儿瞧不分明,以扇子挡挡,”她倏忽变了神色,低低说道,“说到底,我仍是被当年游魂遗留的毒瘤所连累的,再拖你下水同灾同难,我可半点歉疚没有。” 如意深深看她一眼,忽而扭过去对着那位官爷冷声说道:“官爷,我们绻贵篁即使破相了,再也不会起舞了,甚至瘸了哑了,你也会要她,一定要娶她进门吗?” “要,如何而不要!呃……”那官爷反射性回答,刚回答完就暗叫糟。 状元爷也张大嘴,莫名其妙加失魂落魄地瞪着自己老子――――什么时候,他家老子变成这样深情款款的人? “莫再问,我来答,这位官爷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小卒子,他背后的人不点头,他不敢说不的。”绻玉棠的声音轻飘飘地入如意的耳朵。“前事后因,我们看来需要问问当敬爱楼主,我们的柳妹妹,她若疼惜你这个相中的好徒儿,当然会想方设法,跟那位同样冷血的同胞好好坐下,商谈妥协。” 刚巧听到背后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绻玉棠恢复了常态,灯烛之光底那无时无刻带着娇媚笑意的双眸,竟似含了几分异样。 “你说对不对啊,怡宴。” 24 未定之天 吵闹闹喧扰不止,先是东厢那边发觉不对劲,人人探,接着西厢南苑北院,最后连到楼上都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响动静,千叠楼往常夜里是笙歌曼舞,笑声乐声不断,今日说是前厅有官爷打起来,谁都觉得天大的事情,十年一遇,给赭师流岚送药的贴身丫鬟兰兰一直喊着让让,用手捂着好不易煎好的药,从煎药房越过挤满看热闹的人群的走,撒腿上楼到房间,敲门进内后才能终松一口气。 “赭师贵篁,药快凉了。” “病西施”赭师流岚今日的气色欠佳,还强撑着精神在燃着清香观看琴谱,背后的胡桃木玉兰大照屏和一身的雨过天青色兰花纹亮缎衣裙,将人衬得分外消瘦憔悴,她朝兰兰轻声嗯一声。 门外有人经过,脚步凌乱,钗摇香袜斜,一个个窃窃私语,大呼小叫。 兰兰见赭师流岚眉尖若蹙,又心急,起身打开房门就冷着一张俏脸,压低着嗓音教训外面的丫鬟嬷嬷。“你们成何体统,不知道我们赭师贵篁需要静谧的环境来安养身子吗?你们再不识规矩,我跟教行嬷嬷说去。” “哎呀兰兰千万说,我们心急想去前厅而已,一时就忘记顾忌,我知错了,下次定然不敢。”年轻轻浮的丫鬟们才醒到错,求饶说道。 “你们急着到前厅做甚,前没有你们要干的活儿,你们负责服侍玉倌们的。” 眼看眼前这子丫鬟欲言又止,嘟嘟哝哝,兰兰身为一个真意关怀自家主子的丫鬟,担心内房赭师贵篁受不了这嘈杂场面,就不让她们解释下去了。“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当心,绕开这儿走吧,你们脚步声实在太响了,赭师贵篁需要绝对安静!” 如蒙大赦,那群丫鬟们应声赶紧下抹油一样离开,这下倒没有再吵闹了。 “开点窗户吧,兰兰,房呆久了胸闷。”赭师她斜倚着床榻,一手扶额,有气无力地说道。 兰兰连忙去开窗户。但才开一丝丝有异样地声响传过来。方向好似是来自楼下前厅。谁人打翻了东西。在大声喝骂?“赭师贵篁。还。还是别开了吧。下面有人在熏香。味儿太重很冲人。”兰兰没多想。这样恭顺地说着。吧嗒一下重新关上窗户。 “如意说是请了那位相熟大夫。来替金禾兮公子医治双目。大夫来楼里了吗?” “来了来了。今天傍晚时候人就到了。还是如意姑娘亲自迎接。”兰兰一边在矮榻边上小心地坐下。一边观察赭师地脸色气息――――最近天气乍暖还寒。清晨下霜午间雨地。赭师贵篁地身子遭难一样。老毛病复发。亏是偏偏赭师操心地事情多。伤神伤脑。担忧幺妹又担忧如意地。一刻都不放松。就是如意相识地那位金禾兮。是个懂琴音品性好地公子。赭师给他奏琴说聊几天。兰兰才慢慢看到赭师寻回了一点宁静欢乐。 其实赭师流岚地病治不好。天天要吃药控制。能拖这些年都已是万幸了。在如意和幺妹两位徒弟面前强撑装无恙。她每每夜里就哽咽哀叫。缠绵床褥盗汗难眠。 “赭师贵篁。大夫说你要戒忧戒愁。不宜多思多想。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悄然喝完那碗微凉地药。赭师在床榻上再躺了一会。缓过来气儿。才以微弱地声音说道:“少思少虑……我何以能放心。我看着幺妹和如意长大。她们竟尔一个爱上贵家公子。一个九死一生从皇宫里回来两年。在楼里寸步之地还是如履薄冰。” 获悉赭师流岚平生最大愿望,就是看到幺妹有个好结局,如意能顺利接任楼主,千叠楼少些祸端,多谢融洽和乐,当年菊姓女子入驻千叠楼那一刻开始,虽然后来引出无数灾难遗害,但总算曾经存在过一段不长不短的平静祥和日子啊。“我这个师傅没用,除了教导徒弟们学琴以外,什么都帮不了她们,就是她们遇上何种难事,找我商量,我也给不到好答复,想不到好办法。” 赭师流岚自怨自艾,兰兰在一旁拍着她地背劝。 “今日是怎么一回事?楼下似乎发生了什么,兰兰,你可知晓?”越来越频繁的动静如何都掩饰不去了,赭师她又不是聋子瞎子,她想一阵,拍着扶手就欲起身整装。“你扶着我下楼去看看。” “赭师贵篁你今日一见很累了,用过药人容易疲倦,还是歇息一下,什么事都待奴婢来去奔走查看就行。”兰兰劝说道。 “我不能整日无意义地留里,活着时候,需做些什么。” 不容兰兰再劝半句,赭师强硬地下命令,稍整理妆容,披上立领及地的披风,轻轻往脸上戴上遮掩难看气色地素雅纱巾,她出门时候巧就遇上给教行嬷嬷请下来的楼主柳怡宴。 兰兰这个贴身丫鬟领神会意,垂眸退过一边, 替兰兰的工作,扶住赭师微凉颤抖的指尖。 “怡宴,这楼下到底” “你欠缺地,不过是一点信心。” 将姚幺妹如意两姐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或许正如楼主柳怡宴说言,赭师流岚不过仅仅欠缺一点对如意两人的信心。 留在唇边的涟涟余音,隔着暗色轻纱,化落于这寂寥茕茕的暗夜,品不出多少余温。 ………… ………… “赭师,你何必跟来?” 与如意这样说着回头,原为会看到楼主柳怡宴一个人而已,绻玉棠脱口问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楼主身边地赭师看,看着将自己的脸色也变得跟赭师地一~,谁都清楚,千叠楼里四位贵篁,就这位病西施最娇弱,楼里的人也了解通透,“长袖善舞”绻玉棠最恨地是同样善舞的楼主柳怡宴,而平日里最照顾地就是赭师流岚。 “玉棠,这何以如此之大,连累了后辈们。” 赭师看着四周,视线在幺妹以及意的脸上停留一下子,幺妹的欢喜哀愁交杂,如意脸颊上两道清晰的悱恻泪痕,她全端详得一清二白。“有何事不能找我们另外三个商量,玉棠,鱼姐姐和怡宴,还有我,你信不过,以为靠不住吗?”温润怯怯的声音,思缠绵以乱,心摧伤再恻,赭师说一句抚着胸口娇喘久久。 “怡宴,两个官爷在楼惹点小事情,你应付起来是小菜一碟绰绰有余了,何须劳师动众,自己下楼来不止,连在房里休养着的赭师妹妹也一起拉下楼来了,我看你又不是那种需要旁人替你壮胆的人。”原本还很强势地绻玉棠犹疑一下,见着赭师难得动真气了,上前安慰两句,片刻后她忽而咯咯地笑,挂着皮笑肉不笑的阴郁,不阴不阳地对着楼主就高声说道,美目直勾勾平视楼主,那眼神犀利如刀,似乎是愤然不甘心的样子。 如意拿着绻玉棠塞到手中地扇子,步到三位跟前行礼,破釜沉舟之势。她欲对楼主说出她所发现猜测到的背后黑手,半个皇字才吐出口。 一如记忆中耀眼美丽的扇噗一下打开了,挡在她嘴前。 触之冰冷带寒,心中不由滋生怪异地感觉,贵重金属独有质感,金扇流光如雪,夺目升辉,而作为扇坠子的部位,却只是悬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如意结子,不镶玉不嵌金,银丝搭绛紫色结线,细看才发现它其实编得分外用心,朴素用料中凸现色彩繁复华丽,堪堪配得起这把倾国金扇。 如意抹不去心尖一缕暖,旋即听楼主的,垂手旁立,不再开口,全交给楼主处理。 柳怡宴这位楼主处理事情地方法很简单。 那个大官爷见了楼主出来,心里已经一抖,模糊抓住一些头绪,看着楼主的目光带着几分畏惧,他拱手半晌却没办法弯下腰去,尴尬无比地僵在那儿,硬着头皮强说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千叠楼楼主,果真天香国色,倾国无双,气度非凡……”他咽下口唾沫,顶着压力看两眼四周残局,磨搓两手掌,脸上横肉跳一下,干笑不止。 “老夫也懂得的,懂得的,老夫负责赔偿,十倍,不,百倍赔偿千叠楼的损失,对,百倍……不知楼主美人可满意?不满意,可以商量!都可以商量!” 苍天,官场朝廷内外传闻中,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地皇室血脉,李氏流落在外的皇家公主,南江国身世最离奇地公主殿下啊…… 战战兢兢,颤颤巍巍,楼主柳怡宴有好些年不出楼里去赴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了,没想到在楼前这样闹一场打一场,就引出这一位,想着背后指使自己行事地“那位”,这个官爷心里徒然一寒,小腿一软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 “想娶走我们楼里地人?” 冷不防被问到,那官爷不自在,瞧着不肖子也在旁,不太好做姿态的他苦着脸颔首说道:“老夫就是相中你们的绻贵篁绻大美人,想抬轿子将她娶过门,”好像了悟到些什么,他神色慌乱地摆手,“老夫没想到要同时再娶那位叫如意的小丫头,完全没这个主意!楼主莫误会了,老夫,老夫就要绻玉棠绻贵篁一位就满意了!如意丫头继续留在你们千叠楼吧,老夫断然不贪心,不贪心!” 何时始,堂堂一位南江起码上五品的官员,要以这种卑微的口吻跟一个教坊里的低贱女子低声下气,要纳教坊里的官妓为妾侍还需用到商量二字的,挨所谓侮慢之辱。 也只有千叠楼,京都教坊里一个知情者也要摇头眼神闪烁言下讳莫如深的地方。 楼主从头到只说句。 翌日当那位官爷代词登门提出要人的要求时候,楼主淡淡看人一眼,手中金扇开合,遽然拂袖说道。 不如叫我的好弟弟来见一见我。 25 揣测深意 婚嫁之事,何以如斯儿戏?” 当夜赭师听在场的丫鬟嬷嬷说一通后,当下一惊一乍,思虑整夜无果,翌日四位贵篁对坐谈话,她顶着差透脸色,埋怨着绻玉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幺妹伺候在赭师身边,一见敬爱的师傅急坏了,连忙奉茶捶背,心里苦怨着赭师师傅怎么这样爱操心,幺妹口上劝着别动气别激动,一边光明正大地狠狠瞥看绻玉棠————刚好撞中绻玉棠身后端坐着的顾胭脂,四目一触,幺妹是不会掩饰的,反正全部闹出来的事情,胭脂也要负一份责任。 楼主很久不管事,她静静地聆听赭师迟滞的轻咳声,听给温在一旁的药壶里传来的咕咕水沸腾声响,右手前方有只玉杯,里面盛着的却不会是晶莹醇酒。金扇搁置脚侧,扇坠子自然摆成个曼妙的弧度,遮脸轻纱之后,楼主似乎在淡淡地笑,她越过坐在这里的几人,看着于外边不断的来回走动,拿一本书草草翻阅,其实一双眸子就有意往这儿飘,难以忍心离开的如意。 “如意,你别在外面走来走去,进来也坐下。” 尔看近重阳,从楼上往下望百花园里,零星洒黄漂金,如球如舌的多种菊花灿烂盛放,逼得角落里的姹紫嫣红也逊色,年前千叠楼往百花园里引入多品种菊花,今年就全部焕发生机,枝繁叶茂,远远就可嗅到淡淡幽香,已经有丫鬟嬷嬷提议,说以这些菊花花瓣来酿酒做糕点。如意压根不是在看书,她心不在焉地站在回廊菊花盆栽前,俯身以指尖轻轻抚着硕大的花球,震落上面的凝露水珠。 “装着在外面看书赏花,你可累。 听到楼主这句,她才晓得里面几位贵篁早看到她鬼樂的身影,羞惭乍掠过心头,她还是恭敬地向几位贵篁行礼,不含糊也将书籍平放到双膝上并腿坐下,坐到楼主身后地方位置。 “这事情我们几位贵篁商榷了结,你们后辈牵扯不了进来,听来其实也无大用处,如意你不是去看你地那位姓金的公子朋友。”赭师看着如意也来了,蹙眉叹气说道,绻玉棠是受何牵连被套住,在座的四位贵篁斗心知肚明,眼下就看楼主柳怡宴如何处理,赭师唯一有意见的就是,此事绝对不能再牵扯到如意她们这些小后辈们,所以对于绻玉棠昨夜一番说法做法,赭师是抱着十分不赞同。 “那位官爷今日又来。人就给拖在楼下。那架势。怕是他背后地那位下了死命令。不试出个一二。是不会罢手。”“玉啼”鱼牵机陈述摆在大家面前地事实。她说道。“我们看用最小地代价。渡过此番劫数。” “最小地代价。不就是我嫁出去当别人官爷地侍妾吗。‘那位’既然是挑着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来试探千叠楼地态度。想来当是有无尽难测地后招。鱼姐姐你说是不?”香色手绢儿捻在两指尖。慢慢斜着挡于脸前。陷入半明半暗混沌之中。绻玉棠有心冷言冷语。言至此深思下去味无穷。如意也是听到这里。才顿然品出多少滋味来————岂非是过往曾经。在菊初南死之后因为楼主柳怡宴地特殊身份。楼里有人遭过殃被牵连。 “何须再说商榷二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弃卒保车地肤浅道理。由来是这样出来地……” 半盏茶时间过去。绻玉棠拍着茶盖儿也不怕烫手。眯眼就笑道。顺道还阻止了身边顾胭脂欲说出来任何地话。 “玉棠。你何必绵里夹针来责怪怡宴。皇家之人忌恨当年事不愿意放过千叠楼。怡宴也不想地。这种时候我们不是要齐心吗。楼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地命运我们不能罔顾。”赭师说道。低头咳嗽时候一碗刚好煎好地药就递到她面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一怔。抬头看着绻玉棠毫无表情地精致面容。 “不如叫我地好弟弟来见一见我。” 此话一出,其他三位贵篁都惊诧不已,明月胭脂和幺妹之类听得云里雾里,大约听出个三四分的后一辈之人,更是愁云惨淡,僵直在场。 如意只是坐在旁默默地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出神似的看了在座的几位师傅们许久。 从背后静静凝看楼主,雪白的衣衫曳地,坐姿孤绝冷峭,一头乌黑如瀑魅惑人的乌发,几缕青丝滑动在雪白暗刻梅花纹地外衣,楼主侧脸的轮廓素来平和高雅,好似心有灵犀,察觉到了如意的凝视,楼主望向如意,侧颈回眸一瞥,含笑的漆黑双瞳,这不同寻常的刹那波动,蕴藏滋养一种别样地惊魂动魄的诡艳。 “……你留下。”楼主吩咐。 再无转u余地,结果贵篁们商量出这个处置方式,这世上能以此等口气要一位皇太子亲自上门来,仅此一个,对比听到这句话时候那位官爷瑟瑟发抖不能自持地模样,柳 神态自若,不见波澜。被一句话要求留下,如意一>+原地,一双乌黑且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好似有叠云一般莫测地情绪漫漫舒卷着,演绎心中的躁动震惊。 “你在百花园埋下地东西,重新拿出来,将它拿到我面前。” 两年前从皇宫里回来,在百花园埋下了那本菊初南的日记,如意曾黯然以为,这本日记将不会有重见光明的一日。 从某个角度看,楼主……真的惊人像皇太子。 ………… …………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寡人。” 如意如旧照料千叠楼大小事务,几日后,她没有等到预期中辉登门的皇太子,想想也是,皇太子可以十几年对自己流落在外的皇姐不闻并不问,他身后手下有无数人愿意代劳奉献精力,时隔两年皇太子才来对千叠楼有所行动,他所求何物。 楼主是看得懂这日记里面的每一句,菊初南没有理由不教自己孩子学看这个,当如意问出自己的惑,楼主一笑置之。 “如意啊,你这几日将这曲‘燕燕’翻来覆去弹了好几十遍了,你就是心烦意乱,也换一首曲子吧。”捂着双耳,不管三七二十一幺妹就推她一下,弹奏至一半乐声嘎然而止。 跟在幺妹后面的是金浩,金浩牵着双眼蒙着白布的金禾兮,小心的样子如是在照料着易碎的琉璃脆玉,远远还能听到有趣的两父子对话————“爹啊,你小心点走路,那个老大夫说了你这眼睛要治需花时间和好时机,药材什么全由那个娘娘腔主动张罗,你自己也配合一点好不好,不要总无所谓一脸乐呵呵。”金浩低头喋喋不休像个老头子,对着自己好欺负的爹爹如此说道。 当从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口中知晓,自己爹爹的双目有救时候,金浩的反应激烈得吓煞一众人。 “反正大夫就在附近,我们是不走的了,在爹爹双目治好以前,娘娘腔你要全部负责!” 这个要求,如意没有意见,当场拍案,还特意吩咐丫鬟在楼里寻僻静厢房留给二人。 金禾兮的双眼有得治,是她最近听闻到的消息中唯一值得高兴的喜讯。 “楼主不说,我们还不知道昔年这么大的纠葛呢,怪不得如意你跟我说进宫半年经历时候吞吞吐吐说三分留七分,如意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呢?”楼主是什么身份,前代楼主菊初南是什么身份,幺妹压根不在乎介怀,听过就甩脑后了,再大的皇室丑闻离奇身世,也揭不开她幺妹的天,幺妹的天除了自己就是三个人,师傅赭师流岚,好姐妹如意,和书呆子卿鸿。“笑死人了,那个胭脂先前一直耐着性子一心要跟如意你争当贵篁做上楼主之位,结果楼主一说千叠楼其实是个烫手山芋,她就畏缩了,你没瞧到那天出去时候,她脸都发青,还黑不溜的。” 费心机开解如意同时,幺妹心直口快,还不忘揶揄嘲笑胭脂一番,就是胭脂本人现在在场,幺妹一样说得出来,一样理直气壮。 “幺妹,你说……我会否是遗漏了些什么线索?” 如意一身云纹纱袍,罩件烟罗绮月素长衣,精绣绿缠枝细衣带翩然迎风,就坐在琴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上的玳瑁指套,口气充满不确定和不自信。 “遗漏不遗漏,你还担忧,万事都有我们的楼主大人撑着,那个老女人不也是不用嫁人了吗,如意你不如担心自己吧,”如意时不时的走神幺妹早见怪不怪,脑子好用想得多的人就有这种烦恼,幺妹自认帮不上,只要在旁用心看着人别让如意钻牛角尖去就行,如意可千万别学外柔内刚的赭师师傅那样,担心那个担心这个。“唉,你说那个皇太子是不是没事找事,我们楼主都不招惹他了,他来示威是做何用,我们楼主柳贵篁还能出楼去跑皇宫给他道上几句不成?” “……幺妹,以后我跟着你一起修炼,”如意淡淡一笑,望着在院子前刻苦以拙劣粗糙的指法练琴的伊香,平静地说道,眼眸幽深如海。她默默轻抚透亮澄莹的每根长丝弦。皇太子所求不过一人下落,要知道,当年菊初南**宫的,除了生下的公主怡宴以外,还带着几个月的身孕。“我要向楼主请求,明年去参选花魁。” 26 何家何求 谁不行,倘若今日被抬上台面的不是绻玉棠,换成鱼牵机,以鱼牵机的冷漠秉性可能二话不说就将自己送走,就是以本人的话说,用最小的代价,换得千叠楼上下一致的平静,又换是“病西施”赭师流岚,赭师是盛名在外的病美人,今年已经是很少出楼每日在楼里养病,要得到这种消息,没准人没商量来嫁否,就已经气得病发香消玉殒,佳人已逝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嫁走绻玉棠,两厢情愿弄得好可以是为千叠楼消除一个多年隐患,也可以是引发积聚沉淀的矛盾,独独是“长袖善舞”绻玉棠,这个绝不委屈自己,并对楼主柳怡宴心怀恨意的绻贵篁,才会配合得天衣无缝,唯恐天下不乱,将事件越闹越大,或许皇太子李靖皓殿下欲警告楼主,也没用想到,顺利就将如意也一并牵涉进内。 “那个官爷都给吓得几天不敢跨过千叠楼门槛,还说什么非卿不娶。” 幺妹嘟囓几句,有点郁结地跟着如意摆弄百花园里的花草落木。如意说着要跟幺妹一起修炼,师傅赭师最为欣慰,至于要争那个明年夺花魁名额,赭师起初还含着担忧顾忌,但如意淡然说道,此事她已经跟楼主提及过,楼主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赭师一听柳怡宴也没用意见,就不再犹疑,为盼柳怡宴这个楼主照顾如意,有点万全计谋策划。 何必急着争这个花魁,待日后你接手楼主之位,你不惧得不到盛名美称……赭师悄悄问过如意。 怕只怕等不到那一日。 如意一日带着伊香出去探望伊香的爷爷,路上遇中一个小乞丐儿,小乞丐儿递给她一张叠好的纸条。 “卿有虑,留心。” 给教导识得不少字的伊香踮起脚,指着上面地头一字问这个是什么字,如意眼神越发柔和起来,耐心解释。 “卿,可以是某个人的姓名,古时卿姓出自有虞氏,为帝舜之后,世称虞卿,现今卿也是官名,更可为……或朋友之间表示亲爱的称呼。” 她默不作声抚摸着纸条右小角下淡雅地印花。重新将纸条叠好。轻手放入随身携带地锦囊里。 秋风愈凛。趁着人们不注意时候悄然就将花果酿成。七八月动土落肥。楼里地人用豆饼水与菜籽饼水发酵后地材料等肥料。浇灌土壤。月前才摘一次心来分枝地秋海棠长势惊人。好似一夜之间长开了。花姿潇洒。花开似锦。密密麻麻地粉黄红白。好似抹过一层粉脂地喜人。香气袭人扑面来。楼里地丫鬟围着树下看指手画脚吱吱咋咋。都盼着今年莫有海棠果吃。海棠果果皮色泽鲜红夺目。果肉黄白色。果香馥郁。鲜食酸甜香脆。往年园子里零星结地红白果子不多。但看今年开花这声势。不同凡响。值得期待。 幺妹拍掉伊香欲摘花地小手。装着生气地样子。教训说道:“别摘。这花有毒。” 翠绿叶子簇拥。漏出点点花影。诱人去采摘。 秋海棠块茎可入药。但花朵枝叶少碰。会引起皮肤发红瘙痒。幺妹闲着也是闲着。一边笑一边带着伊香去赏菊。流连于百花园中。话说最近卿鸿都没有到千叠楼来看望幺妹。口水不说。幺妹怕也是心底微羞恼。叫嚣着要书呆子好看。 一盏茶。一炉香一只丝缎软垫。手中一把棠花团扇。绻玉棠倚栏望花。转变了性子不出门不赴宴。绻贵篁天天就这样慵懒地待在楼里。眼看云动风荡碧成朱。 说最近有位公子跟赭师相交成琴友,绻玉棠去见过一次金禾兮,挑剔的目光将人打量得仔细入微,当时赭师流岚正跟金禾兮对坐轻谈,气氛轻松融洽。 金禾兮双目失明看不到任何人的容颜,当然就瞧不清各位楼里佳人倾国之姿,他全凭脾性喜好与赭师交友,对着这位气质超然纯清如玉的公子,绻玉棠看着观察,是断然挑出任何一丝一毫差错毛病。 虽然他有个聒噪的儿子。 楼里新制一批秋衣,摆设室具也换不少,用料由轻盈细薄置替为厚重一些地,清新明丽的浅系粉色不再受欢迎,类若橘红,鸦青,蓝靛和乌檀等等沉色重彩焕发光亮得到人们地喜爱,轻罗纱裙以外也要披上织锦镶毛斗篷,如意眼看将冬,让楼里的人尽量多留心,皮毛攒够厚,不要贪图华丽过多地装饰绣花,往年有乐人子和玉倌被冻伤手脚熬了半个冬的事情发生,如意当明白如何都劝不住,她们想吸引旁人目光就要用尽手段,如意管事以来只好守着用 关,就是让她们少买一支发钗簪花,少用一盒胭脂 “如意你又绣什么,手套?斗篷?帽子?” 竹架上有个半成品,如意房里点燃香炉,幺妹打开门进来就吹着一股猛风,这入秋以来是越来越冷,如意还叹声自语过很担忧今年南江国农民田地里地收成,往过去那次饥荒旱灾,即使后来两年里努力也平复不了这个留下来的伤害,严冬年年至,不知又要冻坏多少庄稼苗子。 对于如意的绣工楼里的人一致保持沉默,三缄其口,被问到就一律摇头如捣蒜,对外就统一昧着良心赞说我们如意姑娘如何如何了得,就不让外面的人们看清千叠楼这个未来楼主某个巨大缺陷,白璧微瑕,但瑕不掩瑜嘛…… “幺妹,卿鸿多久没来过了?” 她拈着针线,分心问一句,烛光之下,她脸颊肌肤荧荧,如珠如雪。 “他高兴来不来,哼。”幺妹哼哼唧唧,口上这样倔气说,撅起嘴,眼神游离,略迟疑,才小声地低语,好像受委屈一样:“……两个月?” 如意怀里的纸条儿越来越多,里面写了某些人的近况,如意只恨纸条的主人为何不来亲自看她。 现在楼里的谁人都听说了如意要代表千叠楼明年争花魁,这个信息对楼里丫鬟嬷嬷来说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她们终于等到楼主首肯,要放如意出师。 “如意你过了这个冬,明年真是出师登台了?”幺妹不确定还来问,说到底最在意的还是一件事。“那我们几个之中不就我最没出息,最迟出师成为真正官妓了?”从小最希冀成为最高官妓,跟着贵篁学艺四人之中就幺妹目标最为明确,甚至是单纯,这么些年趟过去眼睁睁瞧着身边姐妹们个个有出息,就幺妹自己还是童妓,如意明年也要出事还去夺花魁了,幺妹羡慕妒之,双眼都快要放绿光。 “赭师师傅说你功夫学不到家,幺妹,你急着什么,好好照顾赭师师傅才最好。”如意都被幺妹这样问过好几遍了,便说道,“你难道厌烦了?” 幺妹闷闷地答不是。 “我就想说,烟柳阁那个如师也整天在外面拉着个人就宣布,来年自己也要争个花魁跟千叠楼一比高下什么的,态度好是目中无人,架势就跟她一定能夺得花魁的一样,哼哼……” “哦,如师姑娘也有意参与,”如意只是颔首,表示理解,捋了捋额前挡住视线的发丝,继续埋头于针线刺绣。“那是人家的事。 幺妹翻白眼了,便走到如意房间的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挑拣出一把做工精细的银白梳,上来就帮如意弄好整理一头垂落地毯之上的乌发。如意刚刚沐浴出来,三千烦恼青丝随意搭在细肩上,幺妹帮忙起来,她终于不需频繁地伸手去捋了。摸一下发中的梳,如意笑道:“前天才做好的,还想送给你。” “这种梳像你和明月那种小家碧玉清雅高贵才衬得了,我?”幺妹往如意的妆奁里面再看,拿出一支镶嵌红玉点翠孔雀绿翎的凤钗,“我啊,大约就这水准。” “那支我做给绻贵篁的。”如意一看就乐了。 幺妹挑高了如远山的眉黛儿,怪笑咧嘴。“那太好,它现在是我的了。”说着拿到手上立马就不放了。 ………… ………… “你总说我绣得四不像,你来示范一下。”如意抓着幺妹要她来教,幺妹没好气地坐下,袖子往上撩就夺过针线。“伊香,你也来学一下。”将小个子伊香也唤来,围着绣架坐,暖炉被摆放在附近,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意含笑看个半晌,间或轻声聊几句,又看日近正午,就出去看看,披件长长曳地的软毛紫绡织锦披风,顺手关上房门,不让冷风吹进去,手指拢在袖子里。 好像早候在外头的老嬷嬷弓着身子,愁苦不已的样子。“如意,这下要瞒不住了。” 嬷嬷递给如意一张特制描金的帖子。 如意接过去打开看两眼,“怎么会这么快,这冬半年风水日子都不好,不是说不宜婚嫁吗?” 那老嬷嬷拊掌摇头。“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啊,现在外头都在说着这件喜事,老奴实在没办法了,苦苦捂着掩着两个月,看不住的话哪天要那些臭丫鬟贫嘴说漏了,可如何是好啊。” 27 秋日怅惘 子拿在手上似有千钧重量,如意收下帖子,回房去的正睁大眸子往房门这儿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嘘嘘小声点,小女孩侧头做这个手势,指指一旁趴在绣架上熟睡归去的幺妹。 幺妹绣出一幅青绣,就是挑一方雪白纱绢在四周以绿青色线丝勾勒绣子两三株,白青搭配和谐文静,如意翻动这方才绣好的手帕,在角落处寻到模模糊糊以黑丝幼线缝出来了一半的二字轮廓,如意一看就知道,是卿鸿二字。 软毛紫绡织锦披风接下来轻轻披到了幺妹的背上,不欲吵醒她,如意带着伊香出去。”伊香找明月姐姐去,她答应今天教你看谱的。 “送伊香走过长廊拐弯到明月居处,天黑以前伊香都会待在那儿,如意赤脚踏在桃木地板上,地板咯吱吱地响,她忘记穿袜,现今脚下一片刺骨冰冷,小巧的脚趾给风一吹,冻得泛红如枝头樱桃,于曳地裙摆绸缎之间若隐若现。 “楼主,如意有事相求。” 如意通过丫鬟禀报,走到楼主面前。 楼主房里十年如一日,紫檀木贵妃榻铺软垫,月牙色床帏,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插屏却是换过,原本那个白玉刻诗文的插屏给挪走,换上蝶栖石绣画屏,淡烟流光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小火炉袖珍玲珑,墨汁凝固,酒杯盛满,沈香火暖茱烟,酒觥绾带新承。 人生有喜事,大小登科,薄薄一纸红贴具名喜柬说不尽道不清的欢喜,以及对未来的美好盼望,做为父母的替自己孩子寻得一门好亲事就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定两个家族联姻结合,喜柬却不是给教坊中人官妓女子的,卿家家主也就是卿鸿的父亲跟辛集苑地主管掌柜相交,交情不浅,当然送了一份邀请帖子到辛集苑去,请辛集苑的主人去喝一杯喜酒贺一贺。 辗转几经变动,这喜帖邀请函却竟然到了如意手上。 “楼主既然让如意见得这喜柬。自然是希望如意觉得去做些什么。”她开门见山说道。 甚至有时候如意有种冲动。想直接面对面问道。问楼主一句。 当年跟着菊初南学艺地。是否不应该仅仅只是今日所见地四位而已。 连皇太子李靖皓殿下都在寻找地人。不知是男是女。楼主凭何会将之下落告知于她这个外人呢。如意也想得透彻。 “时隔两年皇太子殿下才再次对千叠楼出手。这令人不得不去猜度。”如意离宫那年南江地重要敌国北辰国内里乱成一锅粥。明明这两年就是南江打击这个宿敌对手地大好时机。借由皇太后那次六旬万寿昭示国力恫吓到各个邻国。南江也笼络到不少人心。趁着北辰国这头残忍地雄狮猛虎病弱时刻下手起码会有不少把握能彻底除去其永无后患。但南江国沉默无作为。这年从皇宫里传出来地动静一年比一年少。从那些到楼里去寻欢作乐地官员们口中也打探不到有用地信息。这叫进过宫半年对宫中人物多少有所了解地如意萌生一个可怕地念头。 “南江国地乐帝。病危。” “所以,然后?” 楼主似乎毫不关心。 “……”如意沉默片刻,从怀中拿出幺妹绣出来的那方青竹手帕,跟着喜帖一并摆上桌案。 “辛集苑送来新一批需要经你手鉴定的物品,你自己去蜜锦阁拿,一日后给我。” 楼主甚至没有抬头。如意眉间闪过一丝黯然,姿态优雅地施礼后在丫鬟的领路下踏出楼主房。丫鬟在外面问道,需要一并领路到蜜锦阁吗,如意拒绝了丫鬟的好意,披风早披到幺妹身上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就往记忆中地蜜锦阁走。 ………… ………… “连南江皇帝的事情都不关心,也对,楼主看起来就不是执着之人,前代遗留的恩怨纠葛与楼主何干,如楼主这样洒脱写意,那个皇宫里的老人不过是名义上赐予了血脉的父亲,其实不就一个陌生,就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反观之金禾兮父子没有血缘关系,却才是真正相互扶持真心相待地家人。” 这样想着安慰自己,如意更为南江皇族以及乐正氏一族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齿,即使当年菊初南出宫以后真的诞下麟儿,楼主柳怡宴为了袒护这个同样被抛弃流落在外的妹妹或弟弟而将人藏住,又有何不对不妥之处,说到底是皇族与乐正氏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一心欲斩草除根杀尽与菊妃后人。 蒙尘明珠黯淡无光,擦拭一新才能璀璨夺目流芳百世,有时候盛名就是一道灵符,可招致 古来多少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不就是盛名在外,做什么,就先必须除去头顶那”童妓“二字,盛装傲姿站到人前急涌风波里。 幺妹醒来急急寻找那方青竹手帕,如意于是便笑道,说看着喜欢就收走了,反正幺妹绣是其上地二字才绣到一半,如意当没看清,幺妹也不好再说要回,闷闷地回房,估计是回头自己又重新绣一方出来。 夜里有宿雨,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满树秋海棠花被霜打一样,绿肥红瘦满地落花残瓣。 老大夫恪守医德,冒雨来看金禾兮,金浩那小子紧张兮兮地伺候在旁,如意她也去看,老人家说禾兮那双眼目前状况看来为佳,往后每隔一天都要针灸刺**,烧艾熏六大**位半个时辰,如意都考虑将金禾兮父子送到医馆去方便大夫治理了,两个月来用了多少药材,很多还是听到没听过,如意托人从千里以外别国地方寻回来的,她没跟金禾兮父子交代,他们也不会清楚,她只求禾兮双目可以真的治好。 “禾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东西?” “姐姐说,一岁以前我是双眸清亮能看清东西,生了一些变故,姐姐带着我四处奔波,慢慢我就失明了。” 不是天生失明自然有救,过往金禾兮为什么没有去医治,理由让如意听起来就是心里一堵,微微抽痛,怎么样地一位姐姐,以保护为名居然不让弟弟去求医,幸是禾兮的姐姐已过世了,否则如意真地要当面对人质问一句,其到底是想害了禾兮还是疼爱禾兮。 “那你现在怎么就愿意就医了,算我逼你的?”如意装作无意,打趣的意思,就对着金禾兮笑道。 “当然……不是。 ”禾兮温润如水的嗓音答道,从善如流,还与端坐身边的赭师流岚对视一笑,这个面容白净俊逸的男子最近似乎对佛经产生了兴趣,他双目之上覆着一层白布,勾勒出鼻梁的形状,唇角敛着温和的笑意,侧颈听,屋檐下一串串清脆若要玄机的银铃之声。 送二人往医馆去的打算没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就连一见赭师和金禾兮在一起说话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摆明不爽了的幺妹,也摇头表示反对。 “赭师师傅最近心情好起来了,往年到这时候她都要缠绵床榻,整天感到不适,今天她还能下床闲来抚琴,”眼红红地夹着哭腔闷声说道,幺妹将赭师流岚的健康看得重,大夫都说了,赭师这病没法子治,谁都不能预测什么时候,赭师就会离开她们。“反正大夫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赭师师傅喜欢金公子,有什么干系,只要师父健康快乐,我,我不反对了。” 如意一阵子傻愣,有日寻着四下无人就向金禾兮问道。 “禾兮,你喜欢跟我们赭师师傅在一起吗?” 金禾兮似乎是想了一下,又好像其实没多想。“她是个很好的人。” 意思就是喜欢啦?如意寻思着,世间又两种人的心思最难猜,一种的就是聪明绝顶,足智多谋料事如神的,此种人的心思就仿佛藏在无尽幽深漆黑的洞中,你一眼望进入,除了镂刻灵魂的畏惧,再感觉不到任何半分别样滋味;另一种,就是品性若白纸一张,心灵剔透晶莹能折射出亮光,干净单纯,笑容里带着一抹不谙世事的无辜――――前一种如意感觉皇太子殿下与楼主柳怡宴身上多少有相似的地方,而后一类,明确指的就是如金禾兮了。 她才想起来跟禾兮道一声抱歉。“以前瞒住你我身为女子的身份,又累你替我担忧挂心多时,如意真是不应该。”当时不过算来相识数日之久,如意真的没有想到,金禾兮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方。 隔着白色纱布如意都知道,他在静静地望着她,轻微地侧头,表达出来的东西很复杂,有好奇,有懵懂,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意如,为何道歉?意如你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 ………… 一个天真的话语,立即让一旁赭师流岚一下子失魂错手就勾断了琴弦,如意也呆了一会,不由松塌下双肩,很脱力的样子。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不重要吗,很重要吗…… 下来就是一阵冷场,死一般的寂静,这个温良纯挚到快成珍稀生物的男子,赭师师傅,完蛋了,你怕是在一个人单恋,如意捂脸喃喃,什么叫很重要吗。 28 对驳胭脂 浩,你不认为,你这个小子将你的爹爹保护过度了候……” “啊?” 金浩双手捧着碗药,烫得手指都红通通的,咋舌跳脚,一会儿又摸一下耳朵,听到这横飞一句就愣在原地了。药是给他亲爱的爹爹送去,天气越冷,金浩却无需加衣,过往两个月他打碎的碗碟敲破的家具摆设十个手指都数不清,甚有昔日当年如意当粗活丫头时候的风范。 “……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权衡到失言,如意她摆手走开,头疼的样子。 顶满面倦容,捧大锦盒,如意如期将分类鉴定完毕的奇珍异宝这类东西还给楼主,迎面遇上“泠女”顾胭脂。“秋日颓败寒风呼啸,胭脂你要往外走?赴宴?”可以的话,如意幺妹这辈的都会选择避免站到一起,免得被别人拿来比较说长道短,现在如意幺妹还是童妓之身尚可兜圆了说法,哪日千叠楼里四位跟着贵篁学艺的少女都同站一台子,怕就是会惹出事端灾祸。 “今日有位官爷大人设宴筵席,鱼贵篁以及明月她已经被点名去献艺陪侍,胭脂就不凑这个热闹。”胭脂捂着个小巧的暖手炉,厚重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人说一入秋,美人再娇嫩雪白的肌肤都会黯然失色,胭脂双颊扑淡粉,长眉青黛描画得仔细,杏眼转盼多情。“说如意你明年要去夺花魁之名,胭脂需来道一声贺,往日忙碌却一直忘记,”说着就已经不着痕迹瞟过如意手中的锦盒,一边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暖手炉,一派雍容,笑逐颜开。 未必得胜先到道贺,胭脂贺的却是如意终于摆脱童妓之名。 见如意不过简单披着个不甚出彩的披风,胭脂笑靥如花,不语先笑了一会,半怜惜半责怪地轻声说道,才将手上地鎏金暖炉放到如意怀里,“如意你偏偏要个十岁丫头当贴身丫鬟,看看,不是人儿太小帮不上任何忙,捧捧东西小事还需你亲自来,你都是我们未来一代的新楼主,也不爱惜自己,向教行嬷嬷要多一个丫鬟又如何。” 真多要了一个丫鬟,你胭脂不以此为柄兴风弄雨才怪。 如意也真没有想到胭脂出手大方。一下子就送出来个鎏金暖手炉。她心里失笑。绻玉棠和胭脂这对师傅徒弟都爱送她东西。送完扇子送暖炉。下次该送何物。不会愚钝到以为绻玉棠以及胭脂是想收买她行拉拢手段。掂一下入手很重。如意不自觉颔。老毛病犯了就自顾自摸着看。做工精美。自名家之手。纯金地份量看起来还不轻。“楼主要地东西。我不放心经他人手。就自己送去。多要丫鬟服侍这个就罢了吧。也是金贵之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也不是这个身份。 楼里是乐人子以及玉倌各分配丫鬟一名。贵篁丫鬟四名。像童妓这种是不会被配下服侍地人。胭脂也不过是最才借名由跟教行嬷嬷要多一个丫鬟。现在身边有两位丫鬟跟随伺候。如意这一辈童妓里面就胭脂最风光奢侈。日子过得不错。摆出来地架子最高。 “对哦。如意你尚未出师。”仿佛是才想起这一点。胭脂自嘲。轻嗔说道:“瞧我糊涂。” 欺善怕恶。假仁假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胭脂真是将这一真理挥到极致。这下是话里有话想说什么。如意听得分明。掐捏着暖呼呼地手炉。稍微垂眸思虑一番。慢慢冷下脸去。 “这个鎏金暖手炉真精致。深得我心。我很喜欢。谢过胭脂你地慷慨大方了。”当着胭脂地面上就将手炉收到怀里。胭脂开口说送是一回事。她如意先拿走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旁敲侧击言来语去添枝加叶。讽刺如意名不正言不顺。抬高自己身份地位优越感。现在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意这个楼主爱徒。未来地千叠楼楼主。开口要了地东西。胭脂要拿回去就不可能了。看清虽然掩饰得好。但胭脂神情依然泄出一丝丝晦涩怨怼之意。 如意还拉长音啊一声,“胭脂不会不舍得……的吧?”侧笑吟吟,那双比起昔日更黑更亮灿若繁星的眸子,望入三分,里面渺旷幽冷,秋日最凌烈呼啸过耳边的寒风,也不为过如此。 深秋落叶成堆,也有好事地丫鬟以扫帚将漫天落叶欢快地扫到高高一堆,用落叶烤红薯,浓浓的红薯香味弥散楼前楼后,这萧瑟颓败季节里唯一的入眼暖色,几片黄叶飘然过来落到脚边,穿着单薄素净的她掠微笑,比起胭脂的奢华丽妆,平分秋色这四字,似乎都不足以了,委屈的是谁。 胭脂身后那个丫鬟眼熟,不正是那次如意欲留下金禾兮父子时候,出言不逊地那位,胭脂今日心急失策,少不得缘由会是这个爱嚼舌根说三道四添油加醋的贴身丫鬟。 看不过妒忌所谓“楼主爱徒”手上地特权吗,好不容易忍辱负重从丫 官妓之位的胭脂,如意揣摩其心性――――可悲地是乎从未受宠。 “绻师傅她最近常常留在楼里,胭脂你是否陪伴在左右,替绻师傅谈天解闷。” 如意说到绻玉棠那一边。全楼里的人都有眼睛看得出来,四位贵篁中赭师乃最宠着徒儿地好师傅,而就是绻玉棠与胭脂这一对师徒关系最为恶劣,好似水火不容一般,如意故意哪壶不提就提这个。 “不凑巧就是,胭脂也想多多侍奉绻师傅左右,可惜绻师傅日子过得自在充盈,似乎并不需要胭脂。”明明就是自己上门赔罪但被拒之门外,胭脂不像如意这般有毅力韧性,可以在门外一跪了跪上几天,看着正跟绻玉棠撕破脸,还睁眼说谎面色不变。寒风萧瑟,胭脂说完顿了一下,拢一下衣裳,从樱桃小嘴微启吐出带点遗憾的一声轻叹。“如意你也是绻师傅手下学艺过一段不长不短日子,往日师傅常常把如意你挂嘴边了,胭脂自知学艺不精没用,反累师傅操心劳神,唉,眼下看来,胭脂怕还需望如意你来照顾绻师傅呢。” 绻玉棠中计被皇太子李靖皓殿下的陷阱套中,胭脂真是从中出力不少,单单一句没用揭过,如意细瞧胭脂脸上的表情,闹得更真在暗自负疚惭愧一样。 ………… ………… 寒暄几句就算完,错身而过时候,如意忽而回头,喊住了胭脂。 “胭脂,你也想争这个花魁之名,名扬天下吗?” 背影一僵,半晌才转过身子,胭脂掩着嘴儿,呵呵笑了片刻,脸上诧异无比的样子,嗓音柔媚入骨三分,没有破绽地说道:“如意你如何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抱着锦盒而立,如意端详着自己地手指缝隙,幽然勾起嘴角,眼眸流彩折光,反问得云淡风清不见烟火气。 “为千叠楼争光,此等有福分,当然由如意你来,借此出师乃一石二鸟之计,胭脂心里明白,如何会跟如意你抢这个难得的机遇呢,就待如意你艳绝京都,风光归来,楼里地人都盼着望着。” 今年有个烟柳阁如师姑娘劲敌出现,如意愿意出来顶场子是再好不过,要晓得前四年“长袖善舞”绻玉棠这位贵篁为千叠楼夺回荣耀,今年绻玉棠不会再上,别人都盯着“泠女”这个绻玉棠的徒弟――――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但没有十分把握,胭脂才不会笨得情愿去冒险参与,万一输给外面的私妓抑或教坊别处的官妓,那就成了千叠楼里万人所指的千古罪人,到时候技不如人,还有何脸面在楼里立足。 脸面,还是由如意来丢地好。 原来胭脂想得这样透彻,这样就,没有人在后面拖后腿闹小手段计谋,总算少一个顾忌心忧,要不是到时候对付这外人还需留心背后暗箭,那就太费心耗精力了。 “楼主。”将锦盒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摊开摆好,以平稳的口吻解释,来历用料用工和最终价值,详略得当亲自口述一遍,如意地任务完美完成。 如意将那个鎏金暖手炉也摆上来,楼主拿起来看,暖手炉细节纤毫毕现,外身勾描的凹凸弧痕优美,在烛光下灼然生华。“交给你的东西中,并没有这个手炉。” “是,但此物如意不想留下,还请楼主将此物一并交给辛集苑,它也不失为一件精致的珍宝,放于架上定然会有人看中喜欢地。”夜清月高,帘后地寒珠翠凝,斜入窗户散落房内的月光光辉余韵幽冷,如意坐下没多想,敛眉垂,便承认淡然答道。 “拿走。 白送的不要?如意微微怔,没想到楼主柳怡宴初看就弃之。交接完东西,抱着属于自己的锦盒以及那个暖手炉退出了楼主厢房,冷得手脚麻木的如意往回走,越想越困惑,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走出不远后面有人在唤,她回眸看,楼主的丫鬟拿着件妆缎狐~褶子大氅朝她奔过来。“这不是去年我送给楼主地吗?”她迟疑一会,惊问道。 “楼主说不喜欢这件艳俗的大氅,不要了,让如意你自己收回去,不然可以甩手扔掉。”那憨厚地丫鬟只懂一字不漏重复楼主交代的话,秋山如洗,皓月当空,将大氅递到如意地手中,丫鬟急急忙忙就回去复命,也不看然站立在那儿的如意变成什么样地表情。 ………………………………………………………………………………………………………………… 推荐作霁六月亲亲的新书,书名:嫌妻书号:1395210广告:看咱们现代穿越女如何在狗见狗嫌,猫见猫欺的家里,翻身唱凯歌,当家做主人―嫌妻,嫌弃,亦或是贤妻?! 29 顺藤摸瓜 有雨来秋有月,看来今年又会是个严冬,官家筵席影响日渐少,一年到头终得个清闲,姑娘们闲坐话天凉,南方新制的织锦竹品,绫罗布匹,贵家小姐们捣鼓出来的新妆打扮,脂彩引进外面哪个国的彩黛花钿。 卿家大喜柬欲年末为小儿办婚宴,联姻对象还是找了某位手握大权在官场威望甚重的亲家,关乎两个大家族同气连枝结合,现在闹得风风火火,整个南江京都上下都在茶余饭后议论此事,几家欢喜几家愁。 眼瞅满园颓败,不复初春盛夏草长莺飞美景,官妓们无心向外,坐楼里燃着火炉饮茶博古,说着可否需要在软垫上绣上花纹刺绣。 “这鬼天气。” 满口怨气,犹欲持身段纤幼美态,奈何天公不作美,连着转阴就洒下细雨连绵,她们不依了,愁让丫鬟赶紧将窗户关牢,帘子帷帽都通通放下来,木炭在炉子里燃烧出噼啪的声响。 “今年新制的祅子斗篷真暖和,图案花式也不错,清新淡雅,虽然无衬饰显得朴素简陋一些,总比往年几位姐妹冻得不出门好。” 天气冷下来了才懂得如意当初的要求好,曾经偷骂过如意的官妓们沉默一下,假意抚髻弄带,轻咳两声作为掩饰。 最主要是,这冬过得好。 打趣神神秘秘地笑道,说谁还记得约十年前楼主将两个瘦猴子一样的丫头带回来的情景,那年冬一如既往的严酷,说莫不是如意冻怕了深深烙心底,才不会想起有这种要求。“如意那丫头,过了冬吃立春地春饼,就要出师踏过门槛,十七岁,再不盘梳起,就成老姑娘了。” 日光昧然,远空如洗一泓昏蓝,暧暧若有人烟,姑娘们穿着厚重暖和的衣裘,酒足饭饱,俏脸蛋给火儿烤得微醺,若猫儿般蜷缩身子心满意足之下,朦朦胧胧中冉生某个模糊想法,好像给如意这个小丫头当上未来的楼主大人,也未尝不是不可行之事,至少现在放眼看楼里几个新丫头明月人冷淡不近人,胭脂对丫鬟嬷嬷多苛刻,幺妹脾气暴躁,就如意至少做到了体恤怜惜楼里上下人们,虽然说她不能一碗水端平了,对亲近之人多有护短之意,但也没亏待他人嘛。 “你们说。柳楼主什么时候会将楼全数交由如意那个丫头打理?” “楼主大人不是正年轻吗。鱼贵篁仍尚未说退。楼主不急吧。”嗑瓜子地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样子。说道。 有人笑骂道:“议论楼主。猖獗了长胆子。给教行嬷嬷瞧到听见半句。他家姐妹领新衣新婢时候。你就这能眼巴巴看。要你好受。”那官妓以为然。喜眉笑眼地。“往日丫鬟们嘴里吐出来地还脏。如何打斗改不了地劣性子坏习惯。我这算啥。再说。如意不是正小雏儿。有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现在要楼主撒手。担保能看会闹出何种混乱。” 十七了。还小?摆他家百姓早是几个孩子地娘。相夫教子。于是又有人张口说道。“哟。你别忘了。我们地柳楼主接手地时候更小!当年不就是前代地才……”刹不住口了。身旁地人帮她捂住。还推拍她一下。连声怪她。“漏风了。嘴大要缝。没准哪天就溜出什么大事。该提不该提都分不清。”还有人大胆到议论前代楼主地事上。真是不要命。四位贵篁和教行嬷嬷三令五申禁止谈论地。小心给撵出去。 “那我们说别地。卿家喜事。你们也听说了地吧?” 几个官妓意味深长地点头。缩着脖子挤眉弄眼。兴致勃勃来聊到今年最后日子里地大话题。虽然对于卿鸿这种前途无量贵家公子会于幺妹一起从一而终。本来就不抱多大希冀。年轻人春心蠢动一时冲动。楼里年年复年年看得多去。只是没想到被千叠楼里姑娘戏称为书呆子地卿鸿闷声不吭。就跑去娶妻。莫不是怕了幺妹暴戾地性子。逃着避开幺妹地报复。真乃人不可貌相。 “我还跟自家丫鬟打赌过,说卿鸿这个公子最后可能可以娶走我们幺妹小辣椒,就是当个妾侍,哪知道现在咫尺天涯,来就两月杳无音讯,打个奴才来报信也懒得,”感叹不已,失望摇头。“男人绝情起来,我们也真没办法。” 你别说,前些日子如意严令禁止在幺妹面前谈起这事儿,楼里人心知肚明,看着幺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真可怜。“蒙骗得一时蒙不过一辈子,如意也真是天真鲁莽,还能替我们小辣椒讨个公道不成,我们是官家的奴婢,哪儿有奴婢 讨说法地道理,还不如让幺妹早些知道了,断了念意无杂念好好跟着赭师贵篁学艺。 聊至口干舌燥,才有一个声音出来。“奇怪,炉子炭火都换下几批了,今日半天都过去,怎么没看到如意的影子?” 打开窗户掀开纱帘,观过楼内全貌,楼下楼上园里,回廊阶梯,鱼贯而出入地人中,均不见佳人裙裾身影。 “楼主该又是任性地让如意出去跑腿了。” 姑娘们的茶会之上,一致断定。 ………… ………… 卿府。 “那厢灯笼都勾下来,横匾都蒙尘,快擦一擦,动作要快,老爷夫人要巡查看了,没吃饭啊你们。”卿家大总管吆喝着一批下人干活儿,仰着头站在门口。忙碌的仆人们进进出出,满头大汗,十年未逢一次的热闹紧张,卿府门前两头石狮子都给用水擦拭一新,弄新漆调喜气,这番场景不由令人忆起两年前皇太后六旬万寿摆盛典,南江国普天同庆的多彩辉煌,那是举国上下的欢庆,现是私人的喜事,掂量着一样重要,卿家老爷夫人怕瞧着儿子大婚日子越来越近,天天躲在房里偷着乐呢,盼出头,儿子终于要成家立业了。 “唉,谁还记得好几年前我们卿府老爷为少爷及冠成年大摆筵席的事儿,那也热闹,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好多大官大门户的人前来贺,卿府长脸不少,我们这些奴仆走出去也脚后跟往上高三寸。” “就是就是,咱们,长脸。” 大总管气得胡子都吹飞,斜眼冷冷一看,“陈二,阿强,你们不要这样月的粮饷是吧,还仆就咆哮。 老爷夫人最近可不像外面的人们猜测那般快活自在,少爷上个月被关在房里,现在还没允许放出来呢,老爷气得不轻,夫人整日愁眉苦脸夜里还垂泪低泣,说少爷给外边青楼的狐狸精迷了心,失心疯地嚷不停想娶那个贱籍女子为妻,反对这一门门当户对天作的绝佳姻缘。 听说未来亲家那边已经听到风声了,也微愠颇有微言,亲家那边可不像卿府老爷夫人这样一类的和善端厚之人,幸是如意千方百计留得幺妹乖乖待在楼里不外出,不然后果堪然。 “教坊窝藏狐狸精的那楼邪门动不得,亲家又是强势,老爷夫人夹在中间不就受气了吗,少爷也真是不争气,怎么不替老爷夫人想想。” 卿鸿是卿府上下人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谁都相信卿鸿的品性,于是都将错推到千叠楼童妓幺妹身上,痛恨这个不知廉耻,罪大恶极勾引他们少爷的女人。 “眼看婚期将至,到时候少爷不从也得从,生米煮成熟饭时候,少爷想清楚最好,回头再收拾那个年纪轻轻害人不浅的狐狸精。”打着这种念头想法,卿府齐心,卖力欲搞好此次他们少爷的人生大事。官妓?现在卿府谁看见了妓家乐女都是一扫帚扫过去,迁怒于京都全部的青楼女子,从卿家大府门前,这些女子坐着马车车舆都要躲着绕道。前几天卿鸿已经开始吃不下饭菜了,夫人老爷都寒了心,看着儿子日渐憔悴失意无奈何之。 “大总管,那个辛集苑派人来了。” “什么,”卿府大总管反应慢半晌,抹一把去了鼻尖的细汗,将领子立起来包住脖子,外面天还是冷,寒风呼呼地吹钻进衣服袖管领口里。“辛集苑的?”辛集苑这个名字大总管听过,京都新贵,红雀大街上好大好气派的店铺,一个卖珍宝奇玩的商人,派人跑来卿府门上做啥,“他们派人来做啥么,问清楚了?”奇声问道。 “大总管,你忘了,前些日子夫人无意中看中了他们辛集苑的一套精美楠木新家具,辛集苑一听是给我们即将成亲卿家少爷置办的,掌柜的说要送,还回工要重新打造加镶金嵌玉的,诚意拳拳,夫人高兴,就让他们做好后往府上送就行。” 听头一句就忆起了,一拍脑袋,大总管当机立断说道:“我急着忙忘了,糊涂,你让他们往后门走,将东西帮抬搬进来。”想了想觉得不妥,辛集苑的主人虽然一介贱商,但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在圈子里也是龙,要给外面的人嚼舌头说卿家轻慢了人家就不好,何况人家是送贺礼来的。大总管拢着袖子整整脸弄显精神了,带着点客气,微笑着亲自去迎人。 30 千虑一失 意回去的时候,带着马车,到楼门口就听说,幺妹 “难道她知道了?” 玄关的丫鬟们拦不住,如意披风未解提裙就往内跑,遇上教行嬷嬷,她深深地看嬷嬷一眼,从嬷嬷老树皮一般充满皱褶子的面容看出看透世事的老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教行嬷嬷有话欲跟如意说,但要是在如意整理妥当仪容的时候,规矩就是规矩,如意身为楼主的徒儿,内定的未来楼主,更需以身作则,教行嬷嬷认同连如意,不代表就会放松要求。“何须如斯慌张失仪,你将鞋子穿进楼内来了,如意。” 嗒一下甩了双脚上的绣花鞋,鞋头衬着巨大寒梅花形,每一瓣花瓣有形兼神,是今年京都女子最流行的鞋饰,追根溯源,还是先从千岛咖这类教坊地方流传开去了。 “如意,你失去一个官妓应持有的仪态了。”教行嬷嬷无视于如意的怒气,躬身一礼,淡漠地说道。 “教行嬷嬷,你不要挡道。” “以自身为表率,言行举止符合官妓身份气度,不让才艺受污蒙尘,老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教导童妓丫头们的,惟恐她们遗忘,老奴煞费苦心,万望如意你体谅老奴的用心目的。” “嬷嬷不会无意跳这种时候跟如意说教一番。” 如意瞳仁一缩,看着有几个丫鬟抬来了张红木矮椅,奉茶捧灯,束手候着,那架势好像教行嬷嬷要在千叠楼前厅跟她长谈,抑或可以称之为教训一番。 “幺妹,不是个及格的官妓。” 年纪轻轻情窦初开。要遇上一位薄情负心人早早断情弃爱。还能挽救。毕竟漫漫一生尚是还长。可怜幺妹在教行嬷嬷眼中。原本就该是如意这一辈孩子中最不可能动情地。不知是教行嬷嬷人老了失去以往地料事精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抑或是幺妹出人意料命该如此得此遭遇。楼里谁都不看好幺妹和卿家公子在一起。以前教行嬷嬷跟赭师流岚谈过。让赭师这个师傅能从中作梗。快刀斩乱麻挽救一个前途无量地官妓丫头。但赭师心软。不能看着幺妹无爱终生。迟迟不下手。 嬷嬷默不作声束手冷眼旁观。暧昧不明地态度。以至于连如意也忽略了遗忘去戒备提防――――这个老妇人坚持大半辈子不动摇半分地冷酷理论。如其藤鞭一样经年不褪色地令人颤栗。 “嬷嬷忍到现在才动手。好心性。好狠辣。” “老奴不过是为了千叠楼上下地人好。包括如意你。” 嬷嬷地回答叫人心寒。如意缄默不语片刻。她目光森然。神光流转。令人不敢平视。霍然就一笑。 “规矩是人定地。注定要由人来打破。” 从清早得知如意神秘离开千叠楼出去,甚至身边没带上任何一个楼里的丫鬟,教行嬷嬷就嗅到不同凡响的动静,如意已经被允许明年代表千叠楼去争花魁,教行嬷嬷也是同意的,就楼里年轻人里面,跟过四位贵篁学艺,入宫半年当乐子的如意之才艺,嬷嬷甚是满意,换成别的丫头顶上嬷嬷还会有微言,但恰恰为了保证如意明年能顺利参与争夺花魁,嬷嬷断然不能然不能让如意踏脚到任何棘手危险事件之内,恐防有变。 “绻贵篁四年前为我们千叠楼争得殊荣,尚楼里有人不愤,事前事后挖空心思,机关算尽捣乱,差点连累了楼里的人们,”绻玉棠那次,四位贵篁里表里如一的齐心,其他三位心性傥荡,但尚还有那些玉倌乐人子眼红耍小手段陷害,这次楼主亲口同意由如意顶替而上,深知像胭脂明月,甚至是幺妹这样的同辈里人感情可没有多少深厚可言,加之身从不同师傅学艺,情谊交往疏远,有什么做不出来,教行嬷嬷还是深信一点,千叠楼里地姑娘,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姐妹之情一类的话,听之任之还不如去信六月夏雪。“如意,老奴也知道你前些日子收到过一份喜帖,没有人从中帮忙别有用心,也办不到。” 如意一瞬间怀并一下子断定喜帖是楼主的示意,而教行嬷嬷却是不同,顿时想到另一个方向去。 遗憾是如意质问过楼主,而行事从来不过问旁人心思莫测的楼主并未真正给出确定答案。 “老奴很想知道的是,你整一天是去了哪儿。” ………… ………… 楼里百花园一片萧条,落红成堆,水井边的那棵桂花树迎风抖枝,婆娑成影,簌簌作响,这棵桂花树说是前代楼主菊初南亲手栽种地,现在也是二十多年树龄,一个少女蹲在水井边,一身红衣穿出了前所未有的幽怨,死寂。 桂花树下的土壤刚刚浇过 色较附近的深一些,拿着根树枝在土上刮刮划划,呆。 得罪了教行嬷嬷,强行冲进来的如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幺妹。”她轻唤一声,走过去也蹲下,看着沙土之上,密密麻麻反复写地是一个人的名字,从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至潦草无法分辨,诠一个少女的复杂变幻心情。 “你这样会着凉的。”披一张斗篷到幺妹背上,如意拉着人往里走,教行嬷嬷将如意前期苦苦隐瞒的卿鸿要娶妻之事完完整整告知了幺妹,如意虽然担心,但也信幺妹不是软弱到这样打击一下就一蹶不振地人,或许需要的是时间。 “如意,教行嬷嬷说地都是真的吗?” 抱着琵琶“霓裳”,幺妹依偎着琵琶面上地冰冷,脸色红润,但双目没点生气。檀香冉冉,屋里东风无力,拍手叮嘱丫鬟们送暖炉子来,风尘仆仆才赶回楼里来的如意才来得及坐下休息,她才坐下伊香就递茶,一副很担心地样子,望望幺妹,再望望如意,那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眸表达意思是,希望小姐如意开导一下幺妹姐姐。 “是真的。”如意说道,“但你无需担忧,卿鸿是何种人,幺妹当清楚,他不会负你的。” “他娶妻就娶妻,他要走要做什么,我不管了,再不看了。” 幺妹双目有泪光闪烁,缩脖子将琵琶抱得更牢,声音岑寂。 任如意如何劝说,幺妹不为所动,来日就连最迟钝的金浩小子也咂舌于幺妹的异样。 “她怎么了?要死不活的,瞧着还活像我们那里死了丈夫的寡妇。”童言无忌,金浩从来说话直来直往,伊香小女孩都知道金浩哥哥说话百无禁忌,偷偷扯了扯金浩的袖子,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我说了?”虽说伊香终于不怕生敢接近他,是一项难得的进步,金浩摸着脑袋,愣地说道。 “金浩你可以随意出楼的,你替我出去一趟。”教行嬷嬷吩咐楼里的人不让如意出去了,现在如意跟着幺妹一起被软禁在千叠楼里。 “出去?”金浩点头承认自己可以帮忙,又是惑。“出去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拜托金浩出楼一趟,如意在楼里陪着幺妹,而明月也是了解一二,某日到幺妹跟前,蹙眉看了幺妹一会儿,忽而伸出巴掌拍掉了幺妹手中的<。 从前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用最高的价格贩卖自己爱情才艺的人,堕落了。明月只是留下一句,神色是恨铁成钢,如意跟着四位贵篁学艺经常离开楼,加之那次半年入宫,都是明月陪着幺妹一起等的,说明月心性冷漠不近人,但起码也是从心底关心幺妹。“做事不顾后果,临事乱心胆怯,幺妹,莫让我看不起你。”明月难得一次这样生气,从此之后就一直没有跟幺妹说过话了。 “如意你可以一等就等那个姓怀的家伙两年,可你不是还没能等到,我没你那本事。”幺妹狠狠地)走过身边的教行嬷嬷一眼,现在她看着教行嬷嬷的目光都带着幽怨恨意,幺妹不会怪如意的蒙骗隐瞒,只怪教行嬷嬷点破天机,打碎一个圆满的假象,破镜即使能重圆,都将落下消不去的残留痕迹。 幺妹又不是傻子,过往两个月种种异常,是人即使再缺心眼再单纯直肠子,都能隐约感到不妙,书呆子,卿鸿是什么人,他是谁,幺妹半句提不愿意再提。 “反正我从来就没想过……书呆子能带我离开千叠楼。 如意看着,为幺妹的消极而担忧。金浩出去,只身仅仅带回来了一张纸条儿,上面印着淡雅脱俗的花纹图案。 推敲这最新一张纸条字句的涵义,独自回房拿出一个有精美雕花的木盒子,打开里卖弄盛满了上百张这样的纸条,残留在上面的余香嗅之,依旧清幽不绝。如意想过找楼主,登楼上房,坐下未及启唇说出半句话语,楼主就下逐客令了。 如意的坚持在很多人眼中,甚至是幺妹的眼中都是傻的,卿鸿本来就无缘能娶走千叠楼里面的官妓儿幺妹,即使幺妹被允许跟着卿鸿,卿鸿的身份摆在那儿,也断无可能娶幺妹为正妻,现在卿鸿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行大婚,幺妹还能去大吵大闹不成,过往卿鸿与幺妹在一起都逃避这个话题,一朝天变,这对情人都悲痛绝望到有所觉悟了,如意这个毫不相干的旁观反而放不下。 “怀瑞之,你再不出现,我恨你一辈子。” 31 兰舟催发 幺妹,你快跟我走。” 一声惊呼。“如意,你这是做什么,往哪儿走啊?” 楼内景致柏森森的阴冷,半人高的珍品大<“霓裳”被弃之一角,几枝残枝勾在之上,不知是在缅怀何事,犹然垂落叶子三两片,繁香翠羽寻无影,满园花残独独是那几株高大的梅树峥嵘,身姿傲然,黝黑枝藏幼小脆弱拇指头大小的花苞,如意裙摆刮起的风吹扬一地青黄落叶,如狂风扫荡,幺妹细沙入眼,掩袖湿眼眶,遗忘抹掉土壤之上一笔一划无绪画出来的名字。 幺妹是失意无心打扮,红妆醉颜褪色,游荡于百花园活像一个穿着红衣的女鬼,而如意,如意更像是一夜噩梦惊醒,宽大轻盈的白袖在颤栗低吟,散落地,素衣敛殊容。 一红一白,两位佳人眉间沾染凄惶与决绝。 “你做恶梦?还是生了何事……”看如意的异常样子,幺妹暂时从自怨自艾中挣脱出来,惊声一问,摸着如意凉的一双手。“楼里哪个有那狗胆子,敢欺负你……?!”失去恋人,这个世间天下就失去三分之一的意义,以为有人借事由对如意不利,幺妹几乎不敢相信,恨恨欲咬碎银牙,充满憔悴的双眸霎时睁大,有厉戾阴霾一闪而过。“幺妹,我们出楼。”如意手冷,拉着幺妹到房间里,关上门转身从柜子夹底下里抽出三两件衣裳,头巾腰带,却是以前如意那些书生公子装。 “教行嬷嬷不会让我们出楼的。”幺妹接过衣物,喃喃说道。 “我不需要得到嬷嬷的允许。” 有时候幺妹真的不明白如意的脑袋在想什么,看着如意已经在利落地换衣束,幺妹也不是犹豫不决不够果断之人,当下咬牙,跺脚带着哭腔低声说道:“不用了,如意!我不出去,我不要去呆子成亲!” 如意动作一僵,屏住呼吸看她,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幺妹会这样说,半晌不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如意你无需再操心。此事就这样了结了吧。” “你放弃了?” “没有放弃。从来就没期盼过地事情。轮不上说放弃。如意你别再逼我了!”幺妹将东西全部扔到桌子上。以前跟卿鸿在一起从来没来得及想到这些。幺妹不去想。卿鸿不会想。一个是直率鲁莽中藏着小女子地敏感。一个是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从选择进楼开始就没想过能跟平常女子一样嫁人。我要照顾赭师师傅。要帮着如意你坐稳了楼主之位。从来。从来就没想过从良。” 深知某些地方之上如意是出名地固执到极端地步。惟恐好姐妹听不明白。剖开血淋淋地心头。说着这些日子里地挣扎与不甘之后地无奈。幺妹字字泣血。 “他要娶妻就娶去!我不管不听不看。他是大官。他有什么办法……”幺妹忽而抓住如意地手。“如意你不要再想替我们做什么了。我……我等着。等他成亲以后某一日。他会登楼上门来解释地。不打他不骂他我会听。我会明白地。然后这样不好吗。够了吗?还有。”她地双眸渐渐有了光。深深地望入如意地瞳中。里面是一种凄然――――不相信为什么她们两个姐妹要面对同样地宿命。为己也为他人。终日罔殆。终于品尝到绝望地滋味。“如意。我是前车之鉴啊。你和那个姓怀地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教行嬷嬷现在是不知道。那个老妖婆倘若是知道了。定然要拆散你们地。那个姓怀地到底怎么想啊。如意。你确定。他能带你走吗?” 如意一凛。又想笑又欲哭。百感交集无语凝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分心来担心我地事。”她说道,指着窗户外的天空。 “雁飞走了,这冬欲来,你就真的甘心等着他去娶一个不相识地女人?你考虑过卿鸿的心情?” “口口声声他的心情,我不要听,”幺妹神经崩到极限了,一下子失声尖叫,脱口而出责怪如意。“如意你就是总心软,替别人找借口,才还在盼着个两年不曾来看你一眼的负心汉!傻瓜,蠢材!” 臭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幺妹几乎在如意地耳畔吼的,嘶声裂肺,耗尽全身力气,果真气其实,幺妹一边要自己原谅,一直也在心里怨着卿鸿。 如意咋舌,心里念着,怎么会一样,怀瑞之和卿鸿不一样。 “幺妹,你尚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沉默一会,这样幽然问道。 以前一起当童妓日日受教训嬷嬷艰苦训练,夜里幺妹就跟如意一起躺着看夜空,数数繁 如意会时而说那些传说中是她爹爹说的床头故事,好离奇的童话透过如意的口中传入幺妹幼小地心灵,某某国皇子和公主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地,结局永远这样甜蜜美满,除了唯一的一个故事。 “你现在是要当那一个看着心爱地皇子和公主成亲,自己傻傻跳海自尽的笨蛋吗?”当时幺妹是蹬腿一边哭一边骂,哭骂这个故事里面地所有人,数落女主角是天字第一号笨蛋。 “那是故事,不,不是真的,怎么能一起比较。”幺妹摇头,想了一会转而弯下腰,低声哀求。“如意你不要这样执着了,从来没有官爷不要一个明媒正娶身份高贵的正妻,而去娶走一个一无是处的官妓的,世俗舆论不允许,我们斗不过,低头还不可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卿鸿和你愿意,滔天洪水都由我如意挡。” 当年幺妹一边哭骂不止的时候,也要记得,是如意睁着清亮大眼眸的铮铮之言,倘若我是故事里面的女主角,只要我不放弃,没有人能叫我放弃,幺妹,我们谁也不要当泡沫。 秋日清晨是冷寂的,楼上屋檐底下,有一阵幽怨凄切的琴声,拨弦杂弹嘈嘈切切,似乎是赭师师傅在暗暗鼓励着两位对峙中的少女。 打开木盒子拿出最新的那一张纸条递给幺妹看,假意看不到幺妹错愕惊诧的神情,她说道:“他为你已经绝食几日了,就是今天,最后的机会,我要带你去见他。”幺妹犹自以为不可信捂着嘴,颤抖着接过犹带暗香的纸条,待看清上面一字一句,伏桌失声恸哭。 “书呆子……” ………… ………… 秋后的蝉叫得是那样地凄凉而急促,面对着引河边的长亭,多少人来人往送走送来,正是傍晚时分,一阵急雨刚停住。在京都城外设帐饯别,却没有畅饮的心绪,正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船上的人已催着出。握着手互相瞧着,满眼泪花,直到最后也无言相对。 夹在众多船帆之中,某只低调的画舫如融入大河的小溪,恬静温和,若白兔般无害。 一程又一程,千里迢迢,一片烟波,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一望无边。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伤心的是离别,更何况又逢这萧瑟冷落的秋季,杨柳岸边,面对凄厉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了。这一去长年相别,好景也如同虚设,即使有满腹的情意,苦涩的情丝,再寻不到人去诉说。 在金浩小子以及赭师流岚联手的暗中帮助下,如意幺妹顺利骗过教行嬷嬷的眼线溜出千叠楼来,红雀大街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路人比肩接踵,穿着素色书生装打扮的两人如两尾清醒的鱼儿,灵巧地游走的人群中,毫不犹豫直直往目的地跑。 “在哪儿,哪儿?” 幺妹痴了,一路焦急地问着,顾盼频频。 如意按着纸条上所说地址,寻着沿引河走,穿街走巷,衣袂飞舞带风,看到被晨曦曙光照亮,拉出长长斜影的引河岸边长亭,此时候岸边迎来送往的人们也散得七成,冷冷清清的场景,杨柳依依不舍垂绦舞漫天,待众多船只一一离岸远走,那唯一剩下的画舫就甚是显眼。 一河相隔,画舫上隐约有人孑然站立。 临事幺妹又怯场了,她拉着如意的袖子,拉得紧,仿佛下一刻就可以绞碎它。 “快去!” 如意推她一把。 “我该说什么?我能跟他说什么?”幺妹挪不开脚步,又急又是心乱如麻,哭着说道。 “见了再说。” “那如意你呢?”幺妹一个激灵,才想到这个问题,紧张地看着如意,充满忧虑。“不行,回去的话你怎么与教行嬷嬷交代?” 如意刹那蹙紧了眉,旋即慢慢舒展开来,黑眸因这一动作而灿然生辉,仅仅轻声说道:“……皇宫我都能走一趟,千叠楼里还有何人能叫我畏惧。” 看着幺妹平安登船,画舫慢悠悠划开了岸边,上面的人和物都模糊不清连成一片然的色团,如意只身立站在杨柳之下,扶着柳树枝干,仍是淡定从容,她满怀欣慰。 尘烟纷嚣中,低头默默抹一把脸,她一脸正色再望一眼那画舫离开的方向,回身向回楼去的时候,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抱满怀。“啊!”轻呼一声,如意她温软的身子撞入一个伟岸温暖的胸膛。 32 再见瑞之 如意,你那个姓怀的家伙有朝一日,真到楼里来寻骂他,你莫拦着哦!” “哪个男子你给过好脸色,幺妹。” “书呆子说了,男子汉敢作敢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是古时候圣人的话,虽然我不理解,但那个家伙总一次次让你失望,师傅也说,让爱恋情愫蒙蔽双目的女子,看不到真假分不清黑白,他对不起你,当然由我这个你的好姐妹代替你教训他啊。只要他日后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保护你照顾你,我才同故意将如意你交给他,缩头缩尾连样子都不敢给人看瞧到,不敢亲身到千叠楼来算什么好汉,如意,日后他要带你走,幺妹才不会点头哦!对了,明月啊赭师师傅啊就是楼主啊,都不会点头哦……” 幺妹低头掰着手指一个个人数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今日却是如意先推她一把,将她送走。 幺妹你不懂哦,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谁还会惦记,日日陪伴于身边的不会珍惜,织女牛郎一年一度鹊桥相会才难能可贵,楼外的人懂将我们千叠楼的官妓姑娘比喻为月宫仙娥,古来多少人吟诗作对咏月叹天,正是因为得不到。 希望卿鸿经此一役,能成熟一些,陪伴你白到老。 “如意,说什么好,能说什么好?” 久别重逢,能说什么,其实她也想过很久,高楼珠帘北卷待凉风,竹户南开向明月,夜里对烛看蜡成泪,长削成五千仞,灯前更件单薄地罗衣,伸出冰冷的手抚着无端丝弦缠重影的锦瑟筝琴,数一下多少夜雾浓重凝结成了霜挂悬于阑干,哑哑压坏了枝桠,红妆宝镜珊瑚台,青琐银簧云母扇,哀星河高路且逶迤。 ………… 啊惊叫,惊魂不定,她一边尽力挣脱一边呼喊。 “我自己回去!”以为是楼里地人追出来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怒道。 踢出一脚给抓住了小腿。露出肌理雪白细腻地脚踝。脚踝上系着地金铃忘记取下。此时一阵颤抖欢快地作响。顺势一扯她整个人就往前扑。扑到一个温暖地胸膛里。松束地散掉了。头巾悠然飘落。在空中划个曲折优美地路线。轻轻躺到一张摊开早候着地巴掌中央。这只手宽大手指修长。拿着头巾冷不防覆盖于她双眼之后。视野忽而一黑她又是一阵紧张。莫名惶急无比。 “姑娘。” 温热地气息喷到颈项内侧。某人低哑地声线。似乎看着她地反应。险些失笑。 “欢喜劫色还是劫财?”忽而压低磁性地嗓子。故意地恶作剧附在她耳边。嘴唇轻轻地擦过她微微红地耳垂。压低地嗓音直接送到耳中。明显感觉到怀里地浑身一颤。 “怀瑞之!” 如意忽而反抱住他,杨柳依依成荫,他似乎没想到她的动作,踯躅第一想到就是护住她的身子,两人滚进林子里,满身落叶尘埃。 “……无需这样激动吧,还是你要惩罚本公子?”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半边身子,手肘撑在地面,衣襟微松带子松垮垮垂下,他才暗自道出师不利,两年不见忘记这傻丫头性子大不一般女子,闲闲地开口,待晕眩感褪去他眯起眼儿,垂下眼帘定眼一瞧乐了,人还被他压在身下。 “怀瑞之!” 她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眼眉轮廓透出一股熟悉感,两年来想过无数遍的面容,除去那次惊鸿一瞥,她终于见到了他。 头巾覆住她半边脸,隐约可见长长的眼睫抖动了一会,站立的杨柳下眺望远走化成小黑点的船只,她目光幽深渺然,神色哀怆,抱她一瞬间,她又变得尖锐充满利刺,似乎为何事在愤怒,而现在,她反复喊他的名字,朱唇一张一合,吐字间轻巧好似怕将会吓坏了枝头胆怯地小鸟。 他低下头去,缓慢地一扯,掀走挡住她视线的头巾。 “是我。”应她。 浑然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青丝若地上盛开绽放的妖艳花朵,长袖褪至手肘部分,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这个举止暗暗吓了他一挑―――纤纤十指,除去厚茧变得细腻若羊脂,触之如雪山飞絮,冬潭底石,甚是冰冷刺骨。他才觉她的脸色也一片石蜡般的惨白,独独是她的唇一点红,若娇娆美艳的红梅怒放,缠绵温韵,别具一种艳丽。 “……两年间日日送我纸条的人,是你?” “……是我。” “今日之事,也是你先联系上卿鸿?” 他耸肩,颔。 他每表态承认一次,她地双眸就愈亮,微波荡漾,缓缓就仿 雨洗过的黑曜宝石,带着水滴的清澈光泽。 如意摸到他地脸,有温度,下巴还有青色的胡渣,他似乎很累很疲惫,但仍然对她展露微笑,身影宛然,笑意如水,眼眸底下浅浅地阴影,写满很多晦涩深浅不明的情绪,像剪碎了地灿烂阳光碎片,一笑起来就耀眼迷离深不可测。 他直视着她的红唇,笑道:“你要我们这样谈也是可以地,”故意贴近几分,几乎到鼻尖碰笔尖的距离,两人面面相觑的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吐出的呼吸,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内里旖旎风光。他不自在地挪开一点角度,俯到她颈项边溢出笑声,并让她听到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天真冷。”他陡然念叨。 冷……她不眨眼地看着他,惟恐遗失一些东西。 “你可记住,是你先越礼的……”默念一遍这个胆大的傻丫头,他霁颜一笑放下心头枷锁,满足地抱起她柔软的腰身。“好了,……真暖。” 僵着身子半晌后如意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止行动。 被一辈子误会成为登徒浪子也甘愿,为了卿鸿之事奔走多日的怀瑞之将下巴枕在她肩头,舒服地掩阖着双目,他在光明正大地享受着暖香满怀。 不规则的呼吸,呼出来的白气弥散动荡,光影澹宕香气氤氲,生平第一次抱着个男人,如意的耳垂染上香艳酡红。 刚才她在做着什么,对,该是送幺妹去见卿鸿的…… 不碰也知晓现在脸颊滚烫,不知悄然蔓延成什么样,她左顾右盼,身的感觉都仿佛集中在了敏感的颈项,她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下意识就用烫的脸蹭一下他,全是无心若了亲昵无间的耳鬓厮磨,片刻后,她才低声呢喃:“……快起来。” 太小声,我听不见,怀瑞之一脸整以暇地故意装着没听到,低低叹一声,双臂往内收紧一寸余,隔着衣物交换彼此温度呼吸。 不小心蹭到他下巴的胡茬了,摩挲得微微地麻痒,她拿手欲隔着两张脸的碰触,却现腾不开手,他…… 呼啸而过的簌簌秋风乱了一地代表死亡的枯黄落叶,林子树木枝叶瑟瑟作响,丝丝长变得柔顺服贴在脸颊两侧,霎时为她增添了无尽的风情,她静静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通红的双颊,慢条斯理地,带着苏麻颤栗的触感一路向下帮她捋开缕缕青丝,然后她眨着清亮的瞳眸,终究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的全部神情。 顿失去往日的聪明头脑,她模模糊糊地想,轻轻地咬一下唇。 ………… 慢悠悠坐起来,怀中空出个位置自然觉得空虚,冷风一吹吹走残暖余温,他揽着袖子席地而坐,不知想什么独自勾起嘴角笑了一阵,才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站立,优雅地伸手过来给她。 “任打任骂,姑娘请便。” 按南江国保守顽固的国风,这样抱一抱怀瑞之铁定要负责背后还需背负登徒浪子之名,虽说开始时候他并没有这种逾礼的打算,可惜,他低估了如意的冲动,与高估了他的自持冷静。 “送人上船,才看到你也到了,原想既然这样跟你见一面,傻丫头,你欢迎的方式真好。” “……” 深知他在故意调侃,如意扶着柳树,面上的红潮缓慢褪去,她一头青丝泄在双肩,慌忙弯腰拾起头巾,背过身,握着头巾在手中却迟迟不愿意在怀瑞之面前整装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觉她的羞涩难为之处,怀瑞之暗中乐了,笑道:“本公子今日被迫成为登徒浪子了,这就离开将地方空出给你。” 杨柳林外见,他原本打算这样说的,转身之间,一只手却坚定地挽留了他。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心中微动,面上是哑然失笑的表情。“本公子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两年不见,你胆子变大了,却也失去了耐心吗。” 也变得更美丽了,这一句他在心里默念,幽幽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痛楚。 “知道你藏住有很多问,本公子说了不走就不走,本公子在傻丫头你的眼中没有信用吗。”眸色深上一分,他过了一会儿才随口接道,“还是你欲让本公子替你束?看你整衣?”那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之间的亲昵举止。 如意怒视他,更像情嗔,手拉着却是不放的。 33 去之留之 两年若走马观灯般倒置回放,她支吾嗫嚅:“我原想,跟你说……”镇定与冷静顿时灰飞烟灭。 柳叶尖尖若绿绦布满全枝,连成一片如烟雾梦幻,枯木的坚强,比不上春草鲜艳多姿,但叫人越看越顺心,如水滋润入心肺,慢慢挪不开视线。怀瑞之看著柳树之后的她,很久没说话,一双眼眸流丹火霞似的明亮。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双肩若斧凿,完全脱离的曾经少年的模样,青涩轻狂的只存在回忆中,现今站在眼前的,是个面目俊朗,身高八尺,神色恬然的伟岸男子。 “说什么,洗耳恭听。”他满脸诡笑说道。 他的声音依然像以前那样,携着磨砂一般的质感。鼻尖全是他的微热气息,她看他衣襟已松,偶尔恰巧一片柳叶飘落他面前,他用手指戳戳,拿下落到颈侧的叶子,顺道带起几根,在上面打了几个圈儿,卷起来,又滑下去,目光仍然若有若无地往她的脸上瞟。 “……全忘了。”她呆呆地答道。 引河终年不尽地流淌,清凌凌,水涟涟,晨光在河面折射出粼粼之光,梦寐以求能重新见上一面的人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尚未能确定是真实,所以刚才伸手将人拉住,惟恐不过是个梦。 怀瑞之。 她不禁又不安地唤了他一遍,确定眼前的男子就是货真价实的本人,慢慢觉得欢喜,宁静。 伪君子,抱一下算什么,表面风流内里保守的伪君子,咀嚼这几个字,缓缓品出甘甜的口感,口齿生香,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缘由是不想他将她的举止西欧那我给跟她的身份拉上关联。 他见她语无伦次地样子。半晌都不出声响。又看着她身上单薄地衣裳。皱了一下眉头。叹口气解下外衣。双手环过她地头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就悄悄披给她。“你连加件衣裳都忘了。” 越活越像个丢三落四地孩子。怀瑞之仔细瞧如意极美地侧影。更正一下。也是个漂亮可人地孩子。内心强大凌越于一切之上。 可如意她那精湛地眼神怎么瞧着古怪……他暗忖。想着自己有何处做得不妥当。背脊一阵寒。 这是一双成年成熟男子地手。张开挡住刺眼日光遮盖成一片阴影。铺天盖地仿佛能抵挡一切苦难劫数地错觉。如意摸摸给他披到身上地深青外衣。垂抬眼弹指间似乎有些什么在融化冰解。容颜上前所未有地温顺娴雅。 ……两年间日日送我纸条地人。是你?她问道。莫名其妙似颇有深意地重复刚才问过地话。 如意做何等打算。怀瑞之转念一想。含笑颔。配合一下她又何妨。 今日之事,也是你先联系上卿鸿?她轻声问道。 “怀瑞之?” 他笑。 在心里刻画他的笑容,静了许久,她垂下头松开拉住衣角地手,这个时代的姑娘如何传情达意的她不管,就是幺妹也给她传染教成了那种绝对不会以男方为尊的刁钻泼辣模样,她回想皇宫中时光仅有地跟怀瑞之接触。 面如白英皓雪,似千丝万偻柳绦,嘴若丁香花瓣。她将高高挽起,丝丝缕缕垂在背後,脸的轮廓完全暴露,微微扬起头,下颚骨的线条明显得几近脆弱,风吹皱一池春水的风情,脸上荡漾出明媚的表情。 她愿意,只给他看的风景。 ………… ………… “这里谈话方便否,皇太子可暗中安排有人一直监视于你地行踪?” “正确到说,今日的太子伴读怀大人应当在府上休养,因为他前日不小心在秋猎中摔下了马。”她一怔,徒然心跳不停,半晌才想通了释怀―――刚才一阵子都没有看出他有何异样,堕马当是假消息,果然怀瑞之接着点头,顺口说道:“本公子假装堕马,才可以联系卿鸿与你,不过真该换一个好地方,我们神通广大地皇太子殿下心不小,酷爱考验属下臣子们的……”他斟酌言词,“嗯,可能他想时刻看到地是……忠心?” 他的声音还是这样好听,如意同意他地说法。“我跟你走。” “真够干脆。”他回眸轻笑,眼眸之中流动着沉思的神色,并未展露丝毫惊慌,跟着这样一位阴鸷加之喜怒无常的主子,他始终应付自如。 追了好久,等待了好久,可能正如怀瑞之所想,如意的耐心已经耗光殆尽。 有一双手从身後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轻轻扣住,细长极致的骨骼瘦瘦长长,握住了若盘根纠缠的树木根茎,坚定,平稳,牢固不可破。 世界在一瞬间沈寂。 “我跟你走。” ~的声音,咬字缓慢清晰,比起明月爱凤甚至是伊的好嗓子,她的声音清彻若行水流云,干净清馨,放到人堆里喊一声绝对分辨不出来,听不出好丑,而她今日重复的话已经很多很多,但不会枉费,明显看到怀瑞之颀长的身影一僵,他微感诧异地回头看她,乍璨绮的黑色瞳孔可缠住人心,紧紧勒住,使人窒息。 这就是这丫头的真性子? 真是…… 他一路牵着她走,一路跟她对话,好似要补偿两年来空白的时间。清风在耳畔欢舞高歌,路上行人有说有笑,翠衣青衿,他们两人融入其中若难得迷途的快乐人,清透的日光照在他们二人年轻俊秀的脸容上,呈现一种醺然醉人的气韵。 “本公子还以为傻丫头你会长成大美人,今日一见,啧啧,你们楼里不给你饭吃。” “……流,流氓!坏人!” 如意跟着久别的怀瑞之叙旧之时,红雀大街尽头的千叠楼以及那卿府早早乱作一团,里面的人们现正惊悸万分地将人来寻。 千叠楼里楼上楼下都是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教行嬷嬷倒赭师流岚跟前质问。 “赭师贵篁,你可知道幺妹和如意到底去了哪里?” “教行嬷嬷无需问我赭师,赭师口中吐露不出半句你所欲听到的话。” 教行嬷嬷微怒,冷哼一声。“待老奴将二人绑回楼,就需按楼规处置,她们二人现今不过是童妓,即使她们跟过几位贵篁学艺是贵篁们的徒儿,处置时候老奴也断不会开恩减刑,赭师贵篁莫怪!” 赭师未回答,一旁的金浩小子憋不住,看不过去教训嬷嬷阴冷的老脸和强横的话语,毛躁跳出来,指着嬷嬷就嚷嚷。“看不下去,敬你是老人,实在受不了,你说你要如何处置她们啊,有我金浩在你绝对动不了她们一根寒毛。” 嬷嬷不将金浩小子放眼里。“如意当日是以乐师的身份留下金公子,老奴看金禾兮公子双目有疾,再看金浩公子你年幼,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此事乌龙,从严治事,老奴可以禀告京都教坊上面的人,到时候你们父子就不会再能安心留在千叠楼,京都皇城千万地方,千叠楼不会再是你们父子二人的容身之处。” 金浩睁眼气得差点掐怀了身边的桌椅烛台东西,赭师听之微微蹙眉,神情怯弱地向嬷嬷说道:“嬷嬷为何不通融,何以再为难金公子,事后全部事情全由赭师一力承当,嬷嬷请放过两个丫头,她们不过顺心而为,也是赭师纵容所致。” “赭师贵篁,老奴也不是故意为难任何人,只是你也需知晓,千叠楼是怎么样的地方,你将它当成普通教坊之地,就大错特错,从前代楼主始老奴看着楼里的姑娘长大绽放之后郁郁而终,从来没有一个姑娘被允许离开的,楼里的规矩到底不过为了姑娘们照相而立,今日放幺妹和如意一马,后患将为无穷,老奴将成为千叠楼千古罪人,赭师贵篁你真的觉得,她们二人的性命比起楼里其他剩下所有的人都重要金贵?” “这……” 一时气弱,赭师霎时脸褪去血色,胸口急促起伏,久久答不上来,将近病状态,身后的丫鬟兰兰激动,搭一声跪地又是捧药又是按摩,赭师贵篁你莫再动气,听声音都快哭了。 嬷嬷也不是要激得赭师流岚病身亡,楼里四位贵篁斗是嬷嬷看着长大的,加上赭师是里面的身子骨从来最弱最命薄可怜的一位,教行嬷嬷喊人来吩咐照顾好赭师贵篁,顺道去请大夫,命令有力利落,处理得当。这时候几个紫衣丫鬟开门进来垂手候在门边成两列,转身定眼一看却是难得楼主过来。 “怡宴,幺妹和如意她们……”赭师如见救星,伏榻欲掀被起身,身边的丫鬟慌慌张张地阻止。 “楼主,老奴也正欲与你商榷。”朝着楼主柳怡宴,教行嬷嬷施施然一礼,硬着态度。 所有矛盾,似乎都一瞬间集中到了踏进房门的这位金扇佳人身上。 寂静片刻,先开口说话的却是安静随意地坐在床榻边,专心看着赭师流岚的金禾兮。 这个温和可爱的男子,侧耳听到赭师因病痛难受而溢出喉间的轻咳声,静静地沉默一会沉思,他用独有的慢条斯理方式,开口说道,突兀却恰巧卡住在最微妙的时刻――――像有多担忧,更类似淡淡困惑。 “意如她……不会回来?”轻轻的,像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34 相见争如不见 愿意跟我走?任何地方?” 明明清楚是他故意问道的,如意咂了咂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嗯。” 真好拐,大约怀瑞之他心里是这样想着,脸上洋溢开怀的笑意。 他带着如意于街道左右穿梭,步过巷口竟往红雀大街宽敞明亮的大道上跑,类似自寻死路的选择,抬头就能瞧到千叠楼那高耸入云的屋檐,没忘记的话,卿鸿的家也同在附近,轻微撞一下某个路人,低头道歉,完成一系列动作后瞥看到了十几个家丁打扮背后手臂上袖子竹着大大青卿字的人涌出大街,正有条不紊地分散开去,往大街小巷撒下人海大网。“是卿府上的人,来势汹汹,当心。” 茶市街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蒙馆学塾一墙之隔传出来琅琅读书声,半枝素雅的树俏楞楞探出墙外,这个时代家族宗祠开办的族塾并没有多大规模,人们还是倾向于将族中孩儿送往外面,京都众多高门家族子弟和一些有天分潜质的穷苦孩子一起,从小接受学塾师傅大塾师教导启蒙,怀瑞之带着如意拐进内,错过一帮坐在堂里摇头朗读的孩子,同时没给正专心教导的大师现,一个仆人打扮的人出来,怀瑞之朝他点头,那人躬身,快速地说道,剩下的请放心。 “你的人?”如意跟着怀瑞之走,回眸一看,那仆人步伐矫健,有将士之风。 “曾经是皇太子殿下地人,用以监视我这个臣子。” 学塾内院深处留下厢房一间,没怎么打理清洁的样子,桌椅家具蒙尘,推开门扉咿呀一声。 “这地方也不打扫,待会儿就有一群学生孩子被学塾的师傅要求来清扫,我们坐一会,不留下痕迹。” 外面千叠楼和卿府的人到处将人搜查,怀瑞之深谙虎口侧隅的微妙功用,就在距离卿府数十尺以外的蒙馆学塾安心落脚,片刻有人敲门,意思欲往这儿送茶水,怀瑞之看如意,如意摇头,不需要。 “学塾之地藏我一个女流之辈。小心给言官知晓。参你一本为官不守体统。离经叛道。”她低声说道。 “奏本公子离经叛道地折子多了。言辞激烈引经据典地甚多。本本早被堆放成山。我们地皇太子殿下从来不会看一眼。”怀瑞之从来不介怀这些地男人。皇太子李靖皓有两位伴读。一位高洁若青竹。一位倜傥如春风。南江国官场上已经是无人不知地事实。他径自走进她。自负笑道。“如果我们地皇太子殿下是这样容易糊弄地。我该回头谢天谢地。然后立即递上辞呈辞官。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去游荡四方。” 跟着一位愚钝若猪不思进取地皇太子并奉其位主子。不如索性撒手不管。 或许就是李靖皓这样反复无常心机重地殿下。才控制得住怀瑞之这样地人。从不将所谓君臣忠心摆上心并时刻提防主子地臣子如虎若狼。历来寥寥。不是谁都敢用。 “皇太子……” 屈起手指。揣摩这个令人痛恨地名字。语调低低像蒙上一层晦暗难辨地纱。如意眉头一凝。笃定地垂说道:“……两年了。他等不及要千叠楼里地人全死。 “是谁迫不及待尚未知之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笃笃扣着木桌,他说道:“就我所知,皇宫内外惦记着千叠楼三字地人为数甚多,无论妃嫔宫婢,抑或君臣各族。”特指李氏皇室与乐正氏一族,两个爱恨交加同样阴毒霸占江山难分难解的家族。 怎么说到皇宫皇太子那里了,她又钻牛角尖死胡同里面,还浑然不觉,只见怀瑞之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看着自己扣木桌上的手,刚才可是这个丫头主动牵的,不似那些娇滴滴大家闺秀的欲拒还迎,感觉也不大跟一般青楼里面的女子一样,她……比想象中地坦荡,不扭捏的天经地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爱他,她并没有说出口。 但,还有区别吗? 手边地纸扇已经不见踪影,皇太子殿下从来不会以为,自己需给臣下官员一些所谓悠闲的舞文弄墨时间,两个春秋之后空荡地手心重新握住点东西,刹那感觉定然不一般。 “你好像不大乐意听一下本公子的近况。”说来说去都是旁人之事,叫他寒心哦…… 如意神色一僵,目光移到他手中。“你地纸扇……”原来她看的出来。 “丢开了,记得那次夜宴,本公子坐在京都府尹右席,尚还清楚忆得起,那某一个美丽的女伶看着本公子的纸扇,眼神不佳。”旧事重提,跳开难堪难过的部分,点滴汇聚若溪,涓涓入心,两年向闻向思不相见的隔阂最终消弭,推开门站着一位含笑男子,对面站着的乃他心念的姑娘,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独特女子。“不知你是否记得,若保留三四成记忆最好,我还要望你告知我,那夜你到底笑什么。” 笑一个少年不识愁,强装本公子风流大方的样子。 她给他 迹轻轻一句,消淡了面上的阴霾,回忆总是带着甜|瑞之插科打诨,博得佳人展眉笑。如意抬头,两人原本就挨得极尽,只不过一站一坐才显出些距离,一瞬间他们脸容贴得很近,呼吸几乎交错,她看着他羽扇般的眼睫颤动,柔软的丝几乎暧昧地擦过鼻尖。 他忽而说道:“你要再像刚才那样咬唇,别怪我不客气。” ………… 静谧,心若擂鼓。 “好了,不逗你。”恍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意犹未尽地说道,抑郁之色隐藏闪过眉宇间,他品味这她的一颦一笑,盯着她光洁白晢地额头回想那朵金色虞美人印记的妖冶,念叨这个丫头要再描额贴换个盛装需吸引多少男子视线,忽然又是一笑。“傻丫头你不老实,有一句没有诚实坦白的。”可能也得承认不是,这样……很伤他心呢。 “你才不会跟本公子走,你丢不下的人太多,如意。“捻起她的丝凑到鼻尖,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意不似一般须依赖旁人的女子,她地人生还精彩,任何生命里出现过的,她惦记的在乎的,独独可以丢下,他怀瑞之。 她不需要他的臂弯为港,他幽声唤她的真名,声声如意,语气沧然,犹若落寞。 ………… 俊脸近在眼前,细数得清他鬓边地,勾得出他挺直的鼻与飞入鬓的眉,如意看着他,心头微震,咽喉哽住一下子有点慌惧。 她没有办法,面对第一个爱上地男子,难道是她,从来忽略了他的感受? “每天有没有想本公子?”恶狠狠地问道,他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她一怔,又咬唇,傻傻看他的样子,脸上已经写出来答案。 “很好,本公子就且原谅你了。”很满意地点头,兼之大言不惭,顺道伸出狼爪摸摸她的头揉那细腻乌,俊朗地面容,爽朗轻快的笑声,怀瑞之笑起来三分坏,有成熟男子特有的气息。 “回头你去接你那位好姐妹,卿鸿那书呆子脑筋是死的,私奔之类的事情还是比较适合生在本公子这样臭名在外的花花公子身上,而他不过是闹别扭想不通而已。” ………… 一边是亲情道德,一边是难舍挚爱,卿鸿乃难得一见地至纯孝子,如何忍心一走了之见父母丢失颜面,软弱也好,注定的也罢,当学塾这个内院深处神不知鬼不觉再被送入一男一女时候,如意第一眼就现了幺妹地黯然,与卿鸿的无奈。 原来最后,她们都走不出千叠楼,今日一见,他日再相逢就不知是何时。 卿鸿地样子消瘦了很多很多,他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下去,大男孩的脸上眼眸中一抹忧郁比往常要沉重,望向幺妹时候,表情迟痛苦。而幺妹似乎哭过,不知道他们二人生过怎么样地争执,可能是幺妹要卿鸿放弃一切跟她远走他乡,卿鸿不答应,幺妹进门后就没跟卿鸿说过一句话。 “如意,你不跟姓怀的家伙走?”听完如意的打算后,沉默一会,幺妹沉痛地将头颅靠到如意肩上,闷闷地说道。 你真傻,能走不走,幺妹的背影一颤一颤。 “这就回去,做好准备了?”怀瑞之目光直逼如意,今日带幺妹出来一趟的代价很大,如意回楼会面对何种刁难,他提醒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如意颔,默然又将手放到他宽大的手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 她真的想过,就这样跟着怀瑞之,跟他随意到天涯海角任何地方,不带走一丝一毫牵挂,携手做游云野鹤。 但,太早太早,她放不下千叠楼里的几位师傅,他也有他的前程似锦。 那个有武将气质的仆人出现,怀瑞之吩咐之将如意幺妹二人平安送回红雀大街尽头的千叠楼,稍后就安排卿鸿会卿府,卿鸿也答应绝不会再闹绝食之类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怀瑞之负手站在门口,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地笑道:“你有多少个两年,傻丫头。”转而就俯身到她耳边私语,“……”只有如意听得分明。 你的疑问回楼时候大概就会有人跳出来给你解释,现在本公子给你一个提示。怀瑞之给如意三个字。 垂眸凝视他的侧脸,如意抖着眼睫,她忽而萌生欲抛袖随他去不休的冲动,最终仍颓然。听完他说的每一句,看着他转身,拂手,作别,斜阳悠悠,恍若一场梦,半晌后身边传来低低的抽泣,是幺妹哀戚不止地背过脸去。 皇城边岸柳轻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我们回楼。”无论结果如何,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抑似无情,但或许,他们很快又会再见。 35 阙如寂然 跟他说,我要去死,他都还是不愿意跟我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尚不如不见,见不到人的时候惦记牵挂,蚀骨相思,见到人了,却要被这个无情的现实打倒,幺妹掩面哭诉,声音里听不清是恨多一丝,抑或爱厚一分。 卿鸿又爱惜教育他一辈子的父母家人,他放不下,幺妹怨之,甚至一念之差想过干脆拉着卿鸿一起从船只上跳江而下,可惜看着卿鸿憔悴疲惫的脸,她最好仍是只得作罢,眼下心乱如麻,再瞧见如意同样选择一个两分离两相对的决定,再忍不住,对着如意面上就哭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迷茫。 晚风轻送柔情万千里外,如意她乍闻马车铃铛声响,回看经过身边的车舆人马,始终觉得自己都在做梦。 “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不知道怎么还不愿意跟我走,我恼疯了,让他安心去娶个名门千金,以后别往千叠楼踏进半步来!” 显然是幺妹气糊涂了的胡话,但卿鸿心眼实最容易当真,无怪乎他刚才样子是万念俱灰,伤心欲绝。 当踟蹰一会,面有愧色的如意苦涩地说道她不该带幺妹出来与卿鸿相会,幺妹抽着眼眶里的泪水,神色委顿,召人怜爱,又是憨憨地摇头,把袖一甩狠心粗鲁地用水袖擦拭净,咬得嘴唇出血。 “书呆子……卿鸿,他是全世间最笨最不可原谅的人!” 如幺妹这样简单的人儿,想事情也是简单直接,爱恨分明,卿鸿居然要放弃跟她携手远走地机会,往死路上撞,她又急又心痛,恨当然有,但听了如意的劝说,稍稍冷静一下回想,如果卿鸿不顾一切跟她走了留下烂摊子,让他父母受全京都人们的耻笑不齿,幺妹也不忍心,毕竟那是卿鸿他的家人啊。 进入一个死循环的情网,幺妹与卿鸿地事情难办,如意当初真的一瞬间以为幺妹能和卿鸿离开京都,就是剩下任何责任她不吭一声都可以代替扛,卿鸿的父母她也可以试着代替照顾,但一想到卿鸿至纯本性,想到所有人的难处,如意越加想进入带幺妹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虽然。她们是都见到了心中想念地人…… 二人被妥当送回千叠楼。那怀瑞之地亲信人物不好出现在明处。道歉而得到如意地谅解以后。就让二人自行进去。 楼面地守门丫鬟一见她们就花容失色。像见鬼一样扯开嗓子尖叫。还一路甩着手帕往内陆里跑。一下子楼里乱糟糟。 “教行嬷嬷!牛鬼蛇神全部给我出来!你们要教训谁。都冲我幺妹来!我跟你们拼!” 未待如意先开口。幺妹把心一横什么都不顾了。将如意往后推。站出来伫立在楼门玄关前。俏丽地容颜扭曲。夹杂着对这个世道地怨恨之戾气冲天。 “幺妹。你冷静一下。别胡说。”如意拉住她。遗憾幺妹铁了心肠。一双带恨地眸子看着在场所有来往地人一个个像是看禽兽一般。 我就是去死,反正书呆子也不在乎了,还有这楼里全部人,从来都要为难我们姐妹两人,我就是死也要帮如意,拖着她们全部下地狱!幺妹失去理性,厉声大嚷。 自己恋情失败已经很沮丧绝望,眼看着如意这个重要的姐妹也是因此情路坎坷面临分别,眼睁睁看着如意是如何苦等两年的幺妹将心比心,就控制不住了,楞是当被如意死死抓住了手臂,拖住半晌,才仿佛想通了一些什么,整个人泄气下来。 如意虽然知晓幺妹不是哭哭啼啼会自怨自艾太久的人,压抑过久就要爆,痛苦化成愤怒,只没想到幺妹在此时作,看着铁青着脸走出来的老妇人,和身后那一群丫鬟嬷嬷,以及在走廊阶前围观过来地楼内官妓们,如意暗忖今日之事断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当下敛起一切软弱犹豫表情,为了免去教训嬷嬷先制人,她奋然拂袖摔破玄关旁边的立地盆栽,珠帘屏风之类一并毁坏殆尽,一时声响惊绝全场。 她的忧郁犹豫,留给那个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怀姓男子,留给她关心的姐妹,只不留给这些楼里等着看她笑话要她受死的人们。 教训嬷嬷微微眯起老眼。 “滚开!”幺妹推开靠过来的人。 “不要绑我,我自己会走!” 如意这样冷冷地说道,扶着身心俱疲的幺妹,看人的眼神若冰刀,没有绸缎美罗盛服,衣简陋髻素净,犹是待罪之身,她不畏惧任何险阻刁难。 做得出不怕认,也不畏于承担,如意看着这陪伴她成长足足近约十年的 楼里一人一物,“敢问嬷嬷,如意做错了什么?”<语调,在这种场面情况之下晕染并挥意料之外神奇巧妙的作用,她面不改色,凌然直视眼前这个辅助过几代楼主劳苦功高而且手段强硬的老妇人。 世上最难以消受的,是旁人所谓的全为你好。 ………… ………… 教行嬷嬷震怒了。 “你还敢问出口。” 还算最坏地预测没有生,看着二人中特别是事件重要人物幺妹并没有逃离而是最终仍回楼了,教行嬷嬷脸色稍缓和,不过还为如意死不悔改犹不知错的态度激怒。“私自离开千叠楼,你们是记载在乐籍上地人,今日所作所为,老奴我就是向上参你们一个密谋逃籍的大罪,你们地下场唯有被教坊下令处死!”嬷嬷哼一下,气势惊人压迫全场。“就是你们聪明,真的逃出京都,教坊也可以全国通缉你们二人,从才艺出众未来地官妓自甘堕落到成为过街老鼠食不果腹的罪人,你们可曾考虑过全部后果?” 楼里几位贵篁们也在丫鬟的带领下姗姗来迟,站到人群中,彩衣霓裳,袅娜风流,柔媚姣俏,鱼牵机的冷眼漠然,绻玉棠的阴笑连连,赭师流岚的潸然心急,楼主柳怡宴的态度最模糊不定。 “嬷嬷,人都平安归来了,此事就算了吧,看在我的份上。”赭师啜泣抽噎,请求教行嬷嬷网开一面。 如意和幺妹听到赭师师傅的哭声,俱全身一颤。她们两姐妹平生最对不住的,是一直全心全意待她们如亲身女儿一般爱护的赭师贵篁。幺妹胸口剧烈起伏,霎时与如意对视一眼,之后扭头,恨恨地对赭师师傅哭道:“赭师师傅,你莫求这个老妖婆,我和如意做错什么了,回楼来是受罚受罪的,还不如不回来!” 原本看着赭师流岚的面子上已经动恻隐之心,想着稍微减轻一下如意幺妹两个丫头的罪,幺妹这一喊,完全引得教行嬷嬷怒极反笑了。 “不经冬寒,不知春暖人情,京都千叠楼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浑然不知错的两个丫头!你们二人,都捆了扔柴房,待老奴和楼主大人商量好后一起去请教坊上面的人来决定,如何处置你们!” 一直看着不说话的明月若有不忍,到底偏向幺妹如意二人这一边,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女悄然暗中对鱼牵机说道:“师傅,你不帮如意吗?” “教行嬷嬷处置合理,无需谈帮一字。”鱼牵机冷漠地回答。 今日幺妹遭受打击,好像从踏进楼一刻开始就完全冷静不下来,一下子再次将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境界地步,有人上前来依言欲将人捆住,如意正决绝地拒绝,想办法跟教行嬷嬷谈,身边的幺妹冷不防却扑过去就咬人,咬得人一声惨叫,在别人臂膀上留一个血淋淋的印子,幺妹尚不放过任何机会,彷徨四顾,状若愤然,忽而弯腰就捡起了刚才如意打碎的盆栽碎瓦片。“你想做什么?”楼里的人都惊道,想着幺妹莫不是疯癫了。如意也受惊不少,岂非今日打击太大,幺妹怎么会这样,赶紧上前去阻止,也不管幺妹会不会误伤到她。 “幺妹,事情由头就是你,你还作乱?” “是我,是我教唆如意带我出楼的,老妖婆,我不服你!” 厉声顶撞倚老卖老的教行嬷嬷,躲一旁看戏的丫鬟也没好下场,全给幺妹当泄愤对象,离近的就反手冷抽,力道大一掌比一掌阴毒,擒稳了桌脚一掀开,乒乓作响,前厅本来就很多桌椅摆设,丫鬟嬷嬷们惧怕乱作一团后退,磕破头见血的不少,可惜甚少离身的大琵琶现今不在幺妹手上,不然高大沉重的琵琶,就未必仅仅只是一个乐器了。 绻玉棠幸灾乐祸,笑得花枝乱颤。“楼里好久没有今日这样热闹了,年轻人好活力。”若有所指的话语让一边貌似文静的顾胭脂不好受。 看不过一会,赭师流岚呼吸一滞,气急攻心几乎扶额晕倒。 “幺妹,不要这样,赭师师傅看不下去了。 ”如意忧愤说道。 乱到极点,幺妹居然眼一红,尖锐地吼如意:“如意,全是你的错,全是你多管闲事!不然今日我们就不会需要受这种气,我绝对不去柴房待着!”如意脸色霎时一白,扶门踉跄退后。 楼里感情最好的两人最终还是成仇了吗?幺妹与如意反目? 36 惨变之前 瑞之,是透过辛集苑,得以接触到被软禁于卿府的卿具为名,偷偷将人运出卿府,神不知鬼不觉,直至许久之后才被现。动手的是那个死心跟随怀瑞之的武将,怀瑞之本人做策划,分头行事。 辛集苑,听到他说到这三字,如意惊觉,仿佛所有事情里面,都有了一个人的身影。 你何时和楼主有了共谋事的默契,难怪两年她与他不相见却相知,她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的眼中,是否是她当乐人子进宫那段日子里,楼主和怀瑞之有了交集,辛集苑,它原该清晰明了的背景霎时幻成海市蜃楼,楼主到底是帮且是不帮,为什么每次都是要到至最后,她才能现,在暗处翻云覆雨改轨道的那一只手。 楼主一言不,那个名为柳怡宴的人,静静站在楼上,泰然看着自己徒儿拙劣可笑的演技。 怪只怪幺妹不够无缝配合,这个好姐妹反目成仇一朝割袍的曲目,动静大雨点小,还说如意曾经跟着南江国最好的民间戏班子共同走过一段时日,等显三分神韵七分临时抱脚欲语还休。 做为开场是大,不够精细细腻缠绵,话腔缺乏一些圆润柔美,悠扬徐缓,显得尖锐紧凑,表演身段动作和神态紧密结合,舞蹈性欠缺多少―――就是这样奇妙,一眼看穿是如意与幺妹事前商量好回楼演出这么一场震住教行嬷嬷,人都回来了,就没有逃离教坊的说法,教行嬷嬷不过吓唬两个少女,幺妹倾情一番唱念做打,嬷嬷噢如何不能动摇,去相信其已经断情毁爱,人都跟着好姐妹如意翻脸了,如意也不会再有暗中帮助的道理,其实教行嬷嬷最害怕的,不正是这些手段心思厉害地丫头联手吗。 衔接交叉和氛围制造上少了点火候,啪又一下子打开金扇半遮脸,懿想千思绪,垂落的珠帘帷帐若袅袅青烟遮掩了粉黛容颜。 似乎,可以交给这个丫头一些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楼主可能是遮掩想着了,淡雅的覆面轻纱边角以银丝彩线勾勒而出蒲花状,映光成虹抵一个稍纵即逝,腻人心思匿夹在浅淡若无地笑中。 “闹够了?” 正当教行嬷嬷看着场面失控。想着先分开了如意幺妹二人。莫让她们再起纷争怨怼地时候。深晓已经暂时蒙蔽嬷嬷。乔装伤心地如意垂捂脸。从指缝中绽露冰冷沉静地目光。如贝蚌微开阖崭放珍珠光华。 她不怕什么被关在柴房三四天。她只怕教行嬷嬷从此有个难解心结。一直惦记着幺妹与卿鸿之事。认为幺妹不堪大用。是无为之人。也时刻记着她与幺妹会勾结一起。背后搞小动作坏规矩危及千叠楼利益。 “卿公子薄情。幺妹你遇人不淑。但你全怪我。我当你是伤心过度。不要再说下去。”止住了幺妹地胡搅忙活。温言抚慰后。如意得到教训嬷嬷地通融。擅自离楼此事作罢。只要她们二人在各自房间里禁足一个月。一个月。卿鸿完婚之后。她们才能重得自由。 幺妹。若你还想出师成为真正官妓地话。以后收敛你地性子。安分做人! 教行嬷嬷忖量这二人地品行。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加之原本就欣赏如意多一些。心中一阵淡淡厌恶。就怀真地是心急如焚按耐不住地幺妹教唆到如意带她一起出楼去会情郎了。冷哼着教训幺妹。说得幺妹脸色青转白。浑身抖半句辩驳不成。眼眶又涌上点点晶莹泪光。 “一旦为奴。你这个丫头还奢望回头?痴心妄想。”不能正己。焉能正人。教行嬷嬷还重重地叱责如意。说她懦弱耳根子软。意气用事。 “楼主,你看此二人如何处置,老奴全听你吩咐。 “嬷嬷不是已经做主了,何须再问。”意味飘忽喜怒不见,楼主低声笑道,金扇缓缓合起来,扇头点出,指着如意。“如意禁足,有很多时间可以自行修练精湛才艺,但我还是有任务给你,记得来我这儿。”楼主似乎不在乎关心此事如何了结,懒懒姿态清淡的口气,听不约而同都有种怀所谓任务,会否是下下棋品评酒水珍品之类的悠闲自得。 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幺妹瘦下去一圈,像饱满红白牡丹一般的双颊瘪了,下巴变得尖尖,人也添了幽怨阴冷的气质,以前直率可爱一袭红衣如朝霞地小辣椒,似乎一夜之间消失。 闻说卿鸿这个新郎官在新婚前病倒了,卿府对外宣称的是不幸感染了风寒,闹到后面朝廷也知道这事情,说是新婚在即新郎官倒下太可叹可惜,照顾臣子,当下皇帝下旨派出宫中御医到卿府治疗,大婚如期而至。 卿鸿高兴吗,他面对一个陌生无辜地女子称其妻的时候,会想起幺妹吗。 大喜之日,整个京都红雀大街前后左右,都能听到嘈杂地铜锣唢呐声,迎亲的队伍挤满街道,招摇过市,那天一群又一群地大雁飞掠过晦 的苍穹 楼无论是楼外前厅,还是桂花树水井边,残花枯枝百花园中,楼上楼下经过幺妹房门外的人们,都得掩面快走,不忍卒睹,更不舍倾听那哀切伤痛的低泣。 辛集苑的确是楼主和怀瑞之这个朝廷大臣用于联系交换情报信息的中介存在,如意想带幺妹去见一见那个卿家公子,楼主承认了,是她也从中推了一把出了一份力。 你没问,何况……我也无需告知你。 楼主的答案很微妙。 ………… “想得到名声权力吗,想站到众人眼前,随心所欲,一展抱负,或是向你想要报复的人展开复仇吗?” 小楼一夜听雨,端坐在黑暗中,兴致所至,楼主召如意到跟前,随行之致完全无视掉那个教行嬷嬷所谓的禁足令。 “替幺妹不值吗,以为这个世道对你们不公吗?” 楼主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轻轻搭栏杆凭几的手,拎着只小巧地酒壶,晃着摇着,侧脸若笼烟绽放夜之昙花。 “想出师了吗?” 如意等这一句,等了好久好久了。 同一时候,赭师流岚到幺妹房间照看探望幺妹,带着沉重的心情,拂退一切丫鬟侍女,就是坐到锦榻边,看着不**样的好徒儿,心像是在滴血一样。 为什么不送饭来,都什么时候了,赭师怪罪照顾幺妹地丫鬟,那丫鬟很冤枉地说道。“赭师贵篁,不是奴婢不送饭菜,是幺妹姑娘不用,饭菜搁置都凉透了。”说着指着角落一托盘卖相不错的饭菜,完完整整没有被动用过的痕迹,地确凉透了,在这种天气里。 “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赭师强拉着幺妹下地用餐,幺妹木然吃几口,就用不下了,“日次下去,难道你要我这个做师傅的看自己徒儿早死,对吗?”赭师此句终于勾得幺妹有些许反应,幺妹瞧清了赭师髻间几根若隐若现的白,想从来病弱风吹就倒地师傅这些日子为自己操碎多少心,鼻子一酸也是一戚,倚桌望向窗外,看枝头瓦盖上薄薄一层的清冷隔夜雪霜,侧幽然答道:“赭师师傅,幺妹是不是很没用,像废物一样,一无是处?”话里多少彷徨,多少凄然,幺妹对自己已彻底失去信心。 “长袖善舞”绻贵篁被要求送出楼嫁人嫁不成,幺妹想跟书呆子远走高飞走不了,真是的人间百态各有心酸,绻玉棠还刺激幺妹,将那些状元爷曾送过来没要回去的丰厚聘礼一件件摆开在幺妹面前,看着幺妹蛮横坚强地面具在悄然慢慢粉碎岁风而逝,最是残忍。 不是很希望嫁人吗,你的卿家好公子娶妻了,可惜不是你幺妹,这个大红嫁衣,你稀罕吗? 红底缎缝金纹,宽袖窄腰,绣着龙凤呈祥鸳鸯交颈大喜大红的嫁衣被架在架子上展示它不可一世的美丽,几日之后绻玉棠拿着它,手边一只金丝剪刀,慢慢地如凌迟一般,将这一件漂亮嫁衣剪碎成破布。 剪碎的,还有幺妹的心。 “绻师傅,作弄一个尚连最下等乐人子都不如地童妓,你感到有快意吗?”偶尔经过的如意,读到幺妹眼中毫无生机地渊寂,也不再顾及照料到那个反目的虚假表象,挡在幺妹面前就一字一句咬着字儿跟恃强凌弱地绻玉棠说道。 “我很怀疑,怀疑你们最后能等到什么。”绻玉棠阴毒地笑道:“如意,你从中可真正吸收到了任何教训错误?”她涂满丹蔻的玉指冷酷地指着幺妹。“这样好地先例,你可看透认清?” 胭脂“恰到好处”地出来缓和场面,说几句好话两边帮,不叫绻玉棠得罪如意太多,也不让如意真正怒道临界点爆与绻玉棠师徒撕破了脸。 “如意,为什么我们不出师,我想出师了,我只想好好弹琴了。”幺妹茫然问道。“可赭师师傅为什么说这种话,她不喜欢我继承她的本事,不要幺妹这个没用的徒弟了吗?”哇一声就哭出来,而且还不敢相信不敢承认的样子。 答案都一样的,赭师说的话,和楼主告诉如意的,大同小异,主旨都一样。 想要出师吗,可以。来,你先毁掉了为师…… 楼主与赭师流岚说话时候,一个垂眸自斟,一个频蹙眉言枯涩,表情可深究,似悲似喜。 千叠楼里,容不下第五位贵篁啊。 “以前你们也看着绻贵篁如何跟胭脂说的,你们莫以为是绻她有意为难胭脂……世事,本来如此,辞旧迎新,你们这一批孩子若不能完全盖过我们四人的光坏,就永远没有办法摆脱技不如人的阴影。” 所以,这一次她们要狠心对付的,是自己的师傅…… “难道我们最后,还要再失去师傅?”幺妹呆呆地问道,声声尖锐锋利,直达痛处。 37 消失于遗忘前 意叫幺妹莫想太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拦路积压的雪花似某人梦里消逝飞远的希冀,引河也冻结了,来往的船只艰难地在河面挪懂臃肿的身子,消弭了一切喧嚣的欢快,日日在楼前扫雪的奴才抬头诅咒几句这个见鬼的天气,哀声叹气继续挥舞手中的扫帚,人们将春季比喻含苞待放的季节,即便炎热酷暑的夏和秋风飒爽万物枯的秋天,也不会得到比严冬更多的咒骂恶评,皎月雾里照人,月华照入雪堆里折射一片寒深,这种时候,冰冷漆黑中的一盏暖灯就无比可贵。 羽扇覆满柔软温暖的绒毛,依偎美人傅粉施朱的香腮。 明月凹凸有致的身上穿着柔绢曳地长裙,外面加件翡翠绿色撒花皮毛斗篷,松松绾个惊鹄髻,斜插绿甸子缠丝珠钗,脚步甚轻步香阶地踱到如意身边,淡淡说道,今日楼里的官妓们聚集一起开茶会,询问一下如意是否愿意同前往么。如意说不去了。 “明月,你也知道的吗,出师当贵篁的实情。” “如意,你能从这个红尘里找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吗?”明月沉默片刻,漠然反问她。 京都官妓艺人要学八大艺,琴棋书画歌舞礼仪,为何千叠楼不能拥有八位各有所长的贵篁,如意细心地替幺妹裹紧了镶毛斗篷的领口,呼出一口气缓缓化成白雾,着棉祅双手套手套的伊香在旁,递过来暖手小金炉。 “外面的都说,卿家公子自大婚第一日始就卧床不起,新婚妻子过门第一日就守活寡,卿府虽然上下包括卿鸿地父母都在用力隐瞒下去,但也很多人看到,卿家主母神色颓然,天天去寺庙带泪求神拜佛。” 坐看教行嬷嬷训练一群十岁左右的女孩们,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忍受着痛苦,一会儿,就有人哭了,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女孩低低地抽泣,却咬着牙关挺下去不放弃,如意的她们清澈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入魔一样的强烈愿望。小女孩伊香乖巧安静地坐如意身边,一双小手放双膝,虽然不说话,也看得出她双眼亮地正看着童妓们的修炼,每个瞬间不放过,眉一瞥都似乎跃跃欲试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再过一两年,就到如意她们这年轻一辈来从中挑选徒儿了。 “现在暂时不要再为卿鸿伤心了。好吗。”真病?假病?就是南江国皇宫里面出来地御医都治疗不了吗。卿鸿跟幺妹见最后一次面地时候还好好地一个人呢。难道真地是伤心过度。幺妹那一句去死深深伤了卿鸿以致其卧床吗……有情人分两端。她不懂得该用怎么样地语言来给幺妹重新注入希望。她只好将己心比心。禁足一个月之后。日日陪伴照顾着幺妹。说话开导着。 “我们都一样。若学艺这么多年。最后要跟如目如亲地师傅反目。你下得了手吗?” 胭脂没有问题。明月也够理性。现在最挣扎没有抉择下去地。唯独剩下她们二人了。 “玉啼”鱼牵机慢慢淡出了各种筵席宴会。说是这位贵篁有意捧好徒儿以后。出家为尼远离凡尘俗事。每日诵经念佛。曾经千金难买地一把嗓子日后不沾乐曲音。渐渐凋零。 “我们不是被各自地师傅抛弃了。不是。我们是……” 甜苦酸辣上心尖。贴在衣襟里面字字绸缪地浣花笺纸也安定不了她地心。 很突兀地童妓们里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一个相貌上等的小女孩哇一声叫,双手嗖地从盛满冰块寒水的木盆中抽出来,红掌上密密麻麻全是冒血滴的小孔,木盆倒洒一边,水下粼粼光地是细小绣花针,数数不只数十枚,女孩感觉不到双手了,哭得像个泪人样,旁边扑哧地笑,冷眼看此惨状无所作为,而眼神歹毒的,就是她地同伴————教行嬷嬷!教行嬷嬷!她偷懒没专心练功!哦,手心给冰渣扎中了!全是这样虚假的声音,看着那个受伤女孩慢慢变得怀恨怨毒地表情,清澈的双眸也过早地染上了斑驳杂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历史一次次不厌倦重演,翻出新花样新面孔,千叠楼夜里地主旋律,热闹喧哗,谁都不去过多地关注卑微渺小的女孩子们。 华丽繁复的锦缎绸缎下面,掩盖苍白的怜悯。 伊香给吓住了,泫然欲躲到如意怀里,如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苦楚,然后面无表情,扳开了伊香伸过来的手,推着小女孩去直面对这一个混乱充满阴谋血腥的场面,要其认认真真一个细节不放过地看透,即使是伊香会做连着几夜的噩梦,即使伊香本来本意就是不愿意的。 “我有一 解,楼主这些年来的沉默。” 教行嬷嬷也年老了,将惹是生非的童妓们吊起来鞭打了几下就无力再续,只好下令将她们就这样吊一晚上,在和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十几个幼小的身体悬着赤脚,咿咿呀呀地口中吐出含糊之音,纤薄细小的背影迭起拉出长长的阴影,一直拖到了寂静的水井边,衬着积压在枝头凝于屋檐的寒雪。 十七年爱最难熬的一个冬呼啸而至,在如意的劝导下幺妹的精神稍微振作一些,只是教行嬷嬷有次冷着脸来质问道,谁是否是幺妹对那位卿家公子做了些什么事情,卿府上的人秘密派人来追究了,似乎是要将卿鸿的病全部怪罪到幺妹身上。最后当然没有结果,但卿府上的人好像真有意要那幺妹问罪,若把人杀了使之人间蒸那么就能救回卿鸿的话,他们定然不会手软————迷惑诅咒之迷信说法,从来有很多愚昧的人去相信,害人的狐狸精更是该千刀万剐,下地狱去。 “如意,你那个姓怀的,还有消息吗?” 一日幺妹状似无意地问起,手指勾动琵琶丝弦,一曲未终坐长叹,乐声之下语气虚弱。 哦,他对你好,那至少,你跟那个怀瑞之能好好的,一辈子下去……毛帽遮去大半边脸,罗帷绮箔脂粉香也掩饰不了心如死灰,幺妹低头呢喃而出的话语,令如意很心痛。 “如意啊,你还未曾放弃吗,卿鸿已经娶妻了,幺妹也似乎要忘却这一段孽缘,如意你身为幺妹的好姐妹,还这样执着甚至顽固地要幺妹坚持错下去,你居心何在,还是欺诈师真正疯掉了的人是你?” 旁人是极度无法理解如意的想法,甚至想撬开如意的脑袋看看,看看里面塞了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 “人家卿家公子是官,我们幺妹是官奴,服侍他当然是应该的,但痴心想进一步就是大错特错,如意,你要帮着幺妹断情才是真,醒一醒吧,不要再纵容幺妹这样下去!”楼里的人都这样说,责备抱怨着如意,说如意耽误了好姐妹幺妹的前途。 “我不要看着幺妹绝情,一生孤独终老。” “真有天真的天分,她不是有你这个好姐妹吗,你日后多照顾她就是了,几十年了千叠楼里的官妓一代代下来不都是这样吗?” ”那这一代就不该这样。“多么淡定武断的回答,前所未闻奇异之论,楼里的人们瞪大眼张大了嘴,见过痴情的,疯癫的执拗的,就没见过一堆怪道理还死性不改的!绞帕子咬手绢兼之狠跺脚,真是的,难道就劝不回头么? 冬雪连绵,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引河之上覆厚冰无裂文,就是楼里那口水井,也将近要冻咽,短日有冷光肃杀。凭栏边顾,雪花轻盈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如意,你需要去见见那个烟柳阁的如师姑娘吗,似乎这位烟柳阁头牌姑娘,也对千叠楼里的如意很敢兴趣,欲邀约一次相见畅谈。” 教行嬷嬷带着数十个丫鬟嬷嬷,亲自来问如意。 这仗势,她能说一句不字码,不过转眸冷冷看嬷嬷一眼,将唇抿成淡淡的桃花色,垂掸了掸去衣裳上黏着的雪,沉住气说道:“嬷嬷觉得如意当跟这位如师姑娘碰面吗?” “当然,楼里的丫头还说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伤,才互相避锋芒尽量少同时出现在外面,但与别家青楼姑娘相比不同,那个如师姑娘通说是要明年跟如意你一同争夺花魁之名的,早日探清底细做好准备,听老奴一言,未雨绸缪未尝不是更好,”教行嬷嬷脸色很差,因为如意前一阵子犯错被禁足,就暂且将权力搁置,由嬷嬷来连日为楼里大小事情操劳,加上新一批的童妓丫头们不懂事的太多,总闹各种事情出来,层出不穷地,嬷嬷精力有限,真是最近才初次萌生退下去的念头。 “要是如意你多出力,跟那位如师姑娘打好关系,能劝得这位姑娘退出争夺是最好,一切都是为了千叠楼。” “一切……”如意定住看了嬷嬷良久,“教行嬷嬷……总会是对的。”显然一听就知道是讽刺人的反话。 “安心等候,事情老奴替如意你安排,只是希望到时候在外人面前,你切记,言行举止不要失了我们楼的体面。”嬷嬷转身前被如意叫住了,如意她粉脸含霜,清眸流盼,只是对嬷嬷冷声问道:“教行嬷嬷,楼主上哪里去了?” 38 霎时天塌 行嬷嬷鼻子里哼出个音,古怪地看着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意,奴能将楼主大人如何了?” 正常的反应,看起来并无不妥怪异之处。经过幺妹一事,如意才不会再跟王如一样信赖这位老妇人,总不能明说吧,她一直就在怀教行嬷嬷幽禁楼主柳怡宴。 是楼主不欢喜待见你了,天变天改人该顺势而下,如意你最好好好反省,想想自己哪里做得叫楼主大人不满意,彻底悔改过来。 可以说是苦口婆心地对如意说道,其实教行嬷嬷心底还是很欣赏如意的,爱之切期望之高,要求就更高,是见不得如意行差踏错,一失足留恨无边。为了让如意更顺利成长为新一代楼主,有力领导并成千叠楼的绝美招牌,接着嬷嬷没让如意有一刻喘息时间,接连不断地安排楼里十几位经验丰富,各有所长的年长官妓姑娘来教授经验心得。如何侍筵陪酒,恰到好处的逢迎,展示身段才艺,听年长的官妓们平静地徐说真实的经历,更为细致、更为具体。 千叠楼不能让如意无声无息地就去参选明年春的花魁之争,事前造势抑或让如意的名字先记入京都上下人的耳边,是十分需要的。 “知道我们官妓与青楼私妓或许是那些家妓美姬,最大的不同么?” 百合髻多情婉约,芙蓉归云髻衬得人若仙子飘然,瑶台髻更添妩媚,与桃花妆相得益彰,沐浴加用何种香,京都最近都流行哪种衣裳款式,这种衣裳款式又是否适合如意的身形气质,一一道来,内里大有文章,不容小瞧,金边琵琶襟外祅夺目非常,艳丽多彩,适合艳冶柔媚仪态万千的女子,而且根据年纪见长,饰瓒螺髻也要跟着变幻,粉霞锦绶烟罗藕丝缎裙是豆蔻少女的最爱,能衬托出少女嫩得掐出水地肌肤,而窄衣领黑梅萼绵袍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丝雍容孤傲,素来是楼主专有款式,像如意这样的,尚太年轻,还缺乏与之相匹配的气势风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好了,日后青、银、素、蓝就是你用衣主色,辅以色与黛螺,大红一类艳丽张扬的颜色不适合你,全列为禁忌,吩咐贴身照料你起居地丫鬟们注意了。” 以前如意随意穿衣打扮,甚至蓬头垢面,教行嬷嬷都不会插手去管,那是念到如意尚是童妓一名学艺之身,也暂且不会用官妓地苛刻标准严格要求其日常装扮,但世易时移了,嬷嬷三两句,和众楼里服侍过几代官妓的嬷嬷们商量一下出来,就剥夺了如意已经甚是稀少的自由权利。 “还有,”妆奁里面的东西被一件件倒腾出来,几个表情僵硬如僵尸的嬷嬷面无表情地根据教行嬷嬷地吩咐将之分类。“凤形簪花过于招摇,并实属等闲,而金钗无论配至何种花形都金碧辉煌,会起到喧宾夺主的效果,十里认人,百里认衣,银器金器玉器,如意你身形瘦削纤小,以后所用地饰讲究小而巧,轻而别致为好,大致你可向赭师贵篁学习,而绻玉棠绻贵篁,她所用所钟爱的,你大好避忌一下,你和绻她,是不一样的。” 轻烟冉冉。菱镜里面地少女渐渐化成了一个陌生地被珠围翠绕地美人。镜中人朱唇榴齿。地砾灿练。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道理想必处处皆通。如意。虽然过往几年曾经楼里没有一个人看好你。但今时今日。你跟幺妹也是不一样地。” 教行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双老眼以最挑剔最不可理喻地标准将如意从头到脚评论一番。半晌过后。微笑地从厚重沉色鲤鱼纹袖管中递出来一支素净淡雅地龙纹玉簪。 今日配送地熏香。乃是国外运送至南江京都地珍品香粉七日霓罗啊。如意姑娘……奴婢等人将以之来为姑娘你沐浴熏。柔顺地声音传来。身边地丫鬟们俯下身为如意整装。低头掐细了嗓子。这样说道。细针密偻地一个心思。 “莫再过分照顾幺妹了。与明月以及‘泠女’胭脂拉紧一些关系才是最好地。老奴也不想看到。以后因为某人地宠信不均。楼里再生事端。” 那一支龙形玉簪。却是教行嬷嬷送给如意。待她盘出师当日用地。 似乎同样款式材质的玉簪,当今楼主柳怡宴也拥有一支。 嬷嬷对如意期望越高,越照顾如意,就越更加反衬出嬷嬷对旁人的冷酷无情,如意扣心自问,她能怪教行嬷嬷吗,但到底还是慢慢地伸出手,接住了这一份意义深远的大礼。将双手宠信拢在袖子里,教行嬷嬷沉吟片刻,看着盛装的如意,终于满意地颔,一张老脸上若昙花乍现一般,浮起稀薄的真正笑意————如意一怔,心往下沉,脱口而出。“依嬷嬷所见,倘若有一日,如意也跟幺妹一样,爱上了楼外面的人,嬷 ”美髻艳妆下她的瞳仁一缩,握住了玉簪,感受到它质感。“我会让你失望吗?然后你就会挑选另一位来上任楼主之位,即使是违背了前代楼主的意愿?” 前代楼主吗,是菊初南…… 不问如意如何又得知前代楼主有何种意愿,教行嬷嬷只是略显阴森地一笑,躬身请如意下楼。“前代楼主的意愿,既是老奴当下的意愿。” 如意有一种错觉,教行嬷嬷似乎急于……要她继承千叠楼的一切。 ………… 微妙的区别对待开始出现,被捧上天的滋味,如意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但其实她想说,一点都不好受。 有个机灵的童妓小女孩跑到如意面前,很兴奋地跪下,滔滔不绝地说着奉承的话,希望如意能赏识,在如意慢慢黑的脸色之下,这个童妓别有用心地瞥一眼在如意身边的伊香,居然说也希望留在如意身边当贴身丫鬟————不知道是谁误导这些小女孩们,让她们通通深信,如意赏识一个人,要以其位未来徒儿,就定然会费尽心机调到身侧来教导。 “为什么那个伊香可以?为什么?我可以比她优秀十倍,我可以证明的!” 我才配当你徒弟!不然,调我当幺妹姐姐的丫鬟吧!嘶声裂肺地叫喊,被丫鬟嬷嬷们呵责拖走的小童妓忿然不死心,不顾阻挠,小手在半空中乱挥,属于女童的声音尖锐刺耳,在楼里绕梁久久不绝。 你应当感谢,明月与“泠女”顾胭脂不是这样肤浅之人。 刚才教训过如意让她不要过于宠信一些人,眼下就出问题,恰好印证了这个说法,教训嬷嬷眯眼偷瞄到如意的神情,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那年轻清秀的容颜皮骨之下掩饰不及的震惊错愕,以为如意看此一景以后会学乖收敛兼听话了,隐隐的确有回护之意的教训嬷嬷暗中松一口气,这位刚戾自用的老妇人终于不再叨叨絮絮说个不停,慈悲地留给如意一点点清净空间。 “嬷嬷在隐瞒着些什么……” 想着,身边一旦清净下来,如意就收回去了那示弱的姿态,她是故意,两教训嬷嬷放那个戒心的,虽然……她问那个问题时候,是很认真的。 伊香人个子小,脸蛋性情也讨巧,混在丫鬟里面打听一些外面的事情也算容易,她掂着手中的玉簪,心情很复杂地将它锁到妆奁里面,好像抛却了一个大烦恼,蹲下身子苦笑,就跟伊香说道:“伊香,别怕,刚才吓坏了吗?” “小姐,伊香是个招人讨厌的小孩。”伊香昂头看她,粉嫩小脸一阵通红,迟一会就小声答道,样子委委屈屈。上次亲眼看到童妓们的竞争,伊香吓得哭了,往后半日里都觉得如意这个可以冷眼待之的小姐好可怕好冷血,温暖美好的形象忽然崩塌了,无所适从的小伊香甚至不敢过于地接近如意。 七日霓罗的香味幽远质冷,混合着芙、月见草和金缕梅,如昨夜下过的一场峨峨雪雨,勾勒谁家的深闺梦里人。你以后会懂的,伊香,她只能这样说道,说给伊香听,念着到何年何月,当伊香都能成长到懂得其中蕴藏的涵义时候,楼里所有的故人当何在。 “我想要知道嬷嬷到底隐瞒着什么。”如意对伊香说道。 “伊香也不清楚。” “那这些日子丫鬟们都在谈论什么?” “小姐,丫鬟们聊天说好多好多,伊香记不全……”怯怯带愧色地说道,伊香尽量将自己小闹到记住的东西说出来。“伊香听姐姐们说道,好像是好多天了,都没看到服侍楼主的丫鬟下楼来了,连饭菜也是教行嬷嬷亲自送上去。” 呼吸一滞,如意念着那次楼主问过那个出师的问题后,因为她没有当场好大上来,楼主似乎有点不高兴,但那天楼主表现都很正常,喝酒说笑,隔着面纱看不清楼主的神色,但到底相处了多年啊,如意一点都没有看得出来楼主任何异样……为什么…… 金浩小子从外面回来,今日又是大夫来替金禾兮医治双目的日子,他看着如意近日装扮不同一般,又见她神情恍惚,以为她准备做什么呢,趁着大夫在房间里面给爹爹金禾兮换药时候,就走到如意跟前,半天嘟哝:“怎么那个幺妹完了,就轮到你神志不清……娘娘腔,你无恙吧?”不甘不愿地表达关心,金浩小子蹙起好看的浓眉,爽然直直看她。 我……她摇头,刚刚欲启唇,外面有人一声惊惶失措到极点的叫喊,心里徒然一抖,唰地从平榻上站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楼主不见踪影了!” 39 头牌如师 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千峰笋石千株箩万朵云。” 烟柳阁那只美丽的画舫因冬引河冻结而搁置一边,不能再次载美人出航,要领略头牌美人的风采气度,唯有登阁相邀,烟柳阁格调高雅,内里布置清幽,进出的阁中私妓皆碧玉桃李年华,窈窕动人,逢人弯眉笑相迎。 “秦公子,还有林公子啊,快快外内里坐,阁外寒冷风大,阁里有众多位佳人相伴啊。” “奴家可将公子您盼来了,抚琴弹奏抑或饮酒吟诗,都随公子。” “如师呢,如师姑娘,你们烟柳阁的头牌姑娘,叫她出来!” 老鸨咯咯地笑得像只老母鸡,让那位大爷少安毋躁,抛着艳色绢子,操一口阴阳怪气的口吻。“大爷,今日如师她被一位贵客包下了,你看我让如烟如翠陪大爷您如何?我们烟柳阁里的大姑娘们个个美若天仙,各有才艺,实不会叫大爷失望的!”扯着尖嗓子就唤了两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出来。 大好个美丽姑娘坐跟前,只是吟诗说笑的,这位大爷还是柳下惠不成,打完人后,擦额头的虚汗老鸨心底暗忖着,回头瞥看如师的房间,半天才听到一点动静,却是在对诗,好不无聊,现在的公子哥儿撒下千金见美人一面,就是喝喝酒对对诗,这气派得老鸨身前未见,想着京都富家高门出来的怪人真多了,转念一下怕什么,如师这丫头聪明得像狐狸一样,吃不了亏的,老鸨就继续打起精神笑盈盈地招呼进来的客人,将问抛诸脑后。 “应景好诗,如师姑娘名不虚传。” 自罚三杯,被温到刚刚好的酒水香味袭人,单单是闻着就能熏醉了,此时候端杯饮酒就成为一种美妙享受,特别是当有一位绝世美人坐在你面前。 轻薄似纱的垂帘隔绝了贪念窥视,帘后佳人神态恬然,五官出众。 没有能未卜先知料到此刻千叠楼生地巨大变故。堂堂地皇太子伴读大人。我们地怀瑞之正惬意无比地坐在烟柳阁上。作为阁中头牌如师姑娘地入幕之宾。一坐饮酒听曲就是大半天。窗棂外景致如画。面前恬静美人如诗。 “怀大人还是爱取笑如师。” “机会难得。本公子有点醉了。孟浪几次。如师姑娘莫见怪。” 已经习惯了怀瑞之这种说话口气。以及那种带审视含笑意地目光视线。烟柳阁地头牌如师姑娘婉然地垂。一笑无声。若霞光荡漾韵味非凡。“皇太子殿下对于怀大人养伤情况很是关心。殿下前天还问起奴家。大人近况如何。” 不咸不淡地哦一声。怀瑞之别有意味地笑道:“本公子这不正在养病吗。所谓秀色可餐。对着如师姑娘本公子心情自然就好。大夫也说了。要着骨伤尽快痊愈。保持心平气静时常愉快。很重要呢。” 如师姑娘被逗乐了。帘后传来声音。她掩嘴浅笑。香腮泛红光。秋波轻转传情。“大人愿意。只要向皇太子殿下禀明。殿下定将奴家赏赐与大人……”这位美人嗓音多情娇甜。言毕已是媚态毕现。眼神幽韵撩人。 才不上你的当,怀瑞之品到了好酒,比得到美人欣赏更开心,顿时眉开眼笑,解颐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皇太子殿下地贴心宝贝,捂着藏着还来不及,本公子可不能跟殿下争夺,辜负了如师姑娘一片真心了。 在这种事情上斗嘴如何不能不吃亏,如师念着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似怨似嗔地瞟他一眼,再闲聊日常,吟诗数,看阁外地上白雪积三寸厚,碧空万里无雁飞,噼啪作响的炉内炭火最雀跃。 “如师敬怀大人一杯,”如师姑娘隔帘举杯,玉手皓腕若隐若现。 他笑不语,姿态潇洒对敬又喝下一杯。 “是恭喜大人,终于与日思夜想的人儿见过一面。” “如师姑娘怎么得知,本公子日思夜想地就是想见姑娘你一面呢?”他乍听如师此话,眸中有冷光忽闪,但面上是悠然换了一副耍笑不严肃的样子。 如师姑娘微怔,片刻后轻咬唇,再嗔怪地瞥他,含羞地说道:“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如师还猜想,若得不到大人的暗中相助,千叠楼的那位少女会如何打算,”似乎是对如意不陌生之人,与怀瑞之对坐的如师姑娘轻轻地笑起来,用充满丝丝怀念的口气嗟叹,颦笑举措还多娇,甚至隐隐中有一种青楼女子大都不会拥有的雍容得体。“奴家真是想破 到如意能有何种办法,她也似那些轻易叫唤放人……” “她啊,”兜兜转转半天,跟如师姑娘她玩斗心机,不亦乐乎,他终于肯开口说一句实话。“好像她原本是打算到大婚当日,就去卿府上大闹,反正她也不怕,如师姑娘有所不知,她的胆魄可比天高。” 惊讶地微微顿一下,好像在想象如果如意跑去大闹婚场的场景,如师姑娘咦一声,对他赞叹说道:“那可比现在热闹,可惜了,奴家还想这样也是甚好的。” 可能……皇太子殿下还会多少感兴趣呢! “怎么后来她又抛却了这样大胆地主意呢,卿家公子大婚,业已过去甚久了。” “卿鸿那书呆子病了,”怀瑞之摇头,露出一点点忧色。“也许那个傻丫头是认为新郎病倒了的大婚不算数吧,她总要她一番古怪偏执地道理,也可以是,她以为是本公子与卿鸿支招,让卿鸿那书呆子装病呢。”的确不是装出来的病,他倒真盼着是装出来的,就连怀瑞之也唯有摇头了,卿鸿那家伙受了什么刺激一病不起……“卿鸿是皇太子殿下的伴读,重要的臣子,皇太子殿下仁厚,定会多加照顾地,暂时卿鸿看来是无恙,至少,以最名贵的药材吊着小命,死不了。” 他用很轻松地口气解释,仿佛也不在意,俊朗的面孔上一片难测地平静,又对如师姑娘笑道:“皇太子殿下最近可少出来了,如师姑娘有任务在身,早日完成了,可以给我们的殿下一个好交代。” “事存轻疾缓重,奴家也盼望着能与大人携手,完美完成殿下地心愿……” 当然当然,怀瑞之满口答应,如师姑娘在;帘子后面继续弄琴,低沉悦耳的乐声幽幽而起,却是五十弦大瑟出的声音,这位如师姑娘跟已经成为了皇太子侧妃的爱凤一样,也擅长弹奏古瑟。当怀瑞之他一边听乐,懒懒伸手拿酒壶的时候,侧眼见到有人鬼鬼樂樂在房门外贴着偷听,心下就暗笑。 “似乎外面有些人很好奇,希望本公子跟如师姑娘能生一些什么旖旎暧昧……” 如师姑娘也察觉到了,“定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老鸨。”她叹气了,蹙眉有长愁,这样好的风流佳话,取悦了京都多少人。 他日让殿下换一个老实的人来当烟柳阁的老鸨才行,淡淡地说道,如师俨然如是烟柳阁主人,任意处置阁内人来去,娴熟安排变换人手。 “如意那丫头要见到你,会大吃一惊的,她明年听说还要跟你一起争所谓花魁之名,想一下她与如师姑娘你最后一次见面的什么场景,”怀瑞之起立,走过去以手背勾起了珠帘,看人笑道。“小心她找你晦气哦,到时候本公子可谁也不帮。”他笑意浮于表面,入不了眼底。 美人现出真面目,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 “怀大人真有信心,相信那位如意能胜得过奴家。”所谓两不相帮,其实是隐藏着满满的信赖胜意,如师轻轻一听就明白了。”今日明明已经是陌路两岸人,大人是帮着殿下做事之人,更是南江国未来重臣,却还是惦记着一位心中怨恨南江皇族的教坊少女,甚至在奴家面前也袒露不辩,奴家该生气,还是高兴于大人的坦率呢?“ 她徐徐说道,美目流盼,流露哀怨,有点责怪他居然轻视于她的能力才华,以为她定然比不上那个千叠楼的如意。 “喛,大人偏心。”她怒笑道。 “人心向来就偏向一边的,多谢如师姑娘赞美。”他好整以暇地回答,闲来看着窗外久久,再转过头来,端着酒杯,仔细甚至是温柔地端详着她,半晌笑了。“如师姑娘天生丽质,聪明绝顶,不比我家那个傻丫头,磕磕碰碰才站到现在,其实如师姑娘要跟她争些什么,她是千万个也争不过的。” “那大人还……?” 如师姑娘惑的目光之下,他淡淡地继续说道:“但她性子向来怪于旁人的,而且由着这样性子**来的命更硬,如师姑娘也是见识过,逼得越紧,甚至用一些苗助长的手段对她,旁人可能早承受不住,但她……”顿一下,他也放开珠帘,重新回到原位斜坐,摸着烟柳阁的案几茶桌,才接她的话。“等着瞧吧,皇太子殿下操控一切,但可能将系数付之流水。” 40 不知所踪 历三十二年末,大雪纷飞,人情冷淡,有些人在担忧南江国老皇帝到底熬不熬得过这个无情的严冬,也许还有些人在惦记一旦老皇帝驾崩西归,如何以最热烈士气高涨的姿态将皇太子殿下捧上王位……这都是后话了,红雀大街在一阵淡淡的梅香芬芳中迎来又一日曙光,推开门出来站大道上一看要吓一跳,积聚一夜不曾消停的雪层层叠叠,竟然堆到半人高,咯吱咯吱踏在上面,却不小心会将雪踩实了,看着漂亮是漂亮,银装素裹的,皇城化为雪城,望之一片旷渺的银白,就是雪积下来不好铲走了。 没有多少人家有这个闲情逸趣坐看青竹化琼枝,大清早就有人敲开了千叠楼的大门,吵吵嚷嚷说要里面的美人们来陪酒作乐。 “这雪天什么都玩不了,窝家里无趣,正好日日来你们这儿玩耍,本大爷邀请了一切同僚朋友,你们尽心服侍,将姑娘们都喊出来跳舞奏乐!”缩着脖子蹭到楼里来,迎面扑来一阵暖气,夹杂沁人心扉的熏香,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潋滟金玉,画栋雕梁,朱门绣户,光临的官员脸上一抹喜色,大声喊道,“要最美丽小嘴最甜的姑娘,你们伺候得好,本官有赏!” 也有人说过到烟柳阁去瞧瞧新鲜,但到底没想降低自己身份,堂堂一个南江国官员,去私人妓院里光顾一些残花败柳,庸脂俗粉一类的,实在叫人不能忍受,不过听闻烟柳阁里独独就那位头牌如师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模样标致不止,烟柳阁就不用去了,要能会以会这个头牌姑娘也不错……但大雪天里画舫哪里出动得了,引河表面都结一层脆冰了,着实没意思,还是上来千叠楼,逮住官妓们嬉闹一番才是上策。 大方地甩两颗份量不少的碎银儿给守楼门的丫鬟们,往常丫鬟们早欢欢喜喜地接过去,还甜甜地答一声谢爷赏赐,这话官爷们最为爱听,但今日丫鬟们精神都有点恍惚了,呆呆地接过赏钱,半天没反应,犹兀自傻愣地站门前。 “怎么,嫌爷赏赐得少了?” 见进门的官爷一脸悦神色,丫鬟们顿觉自己地失态,连连道歉,请了人进楼,可回头站受楼门前,半晌又恢复恍然的样子。 漫天大雪,一如千叠楼里众位姑娘们的心境。 “让你们楼里最好的官妓出来陪爷!那那几个,叫什么雅名的,都请来!”摆手急急让嬷嬷们唤美人们来陪侍,这些官爷没现楼里嬷嬷细微紧张的神色,只猴急地要见人,嬷嬷一边让丫鬟们赶紧送酒菜,一些乐人子在旁摆弄乐器紧促奏乐,转移官爷们的注意力,来往疾走地嬷嬷丫鬟对视,从彼此目光中都只能读出深深的恐惧! 在这一刻,千叠楼里的人甚至都荒唐地盼望着,今日京都所有的男人们都往外面跑去,别踏进千叠楼一步! 什么烟柳阁地。都好。千叠楼出大乱子了。如何瞒下去啊! “你说……楼主大人能去哪儿了?”躲到阴暗地角落里蜷缩身子。交头接耳。姑娘们地声音不知是给这大雪天冻得地。微微抖。听起来恍惚类似被抛弃于小巷里小猫小狗们地微弱哀叫。 无意中现楼主柳怡宴并不在千叠楼时候。楼里人第一想法是――――不可能! 楼里进进出出都会精细地记载在居行册上。楼主近年来出楼地次数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专属她地车舆马车都蒙尘已久了。现楼主不见踪影。但这些车儿们尚诡异地留在原地没有动过地痕迹。事情实在太荒诞。岂非人儿能若晨间露水一般蒸了不成? 总之。她们地楼主柳怡宴大人即使是再任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再疏懒于理事。再再令楼内人们头疼心惊。但她……毕竟是她们楼里地主心骨啊。多年前前代楼主凄惨纵身一跳。楼里混乱了多久才得以平静。现在说她们亲爱地楼主大人人间蒸了?这也要人眼前一黑几欲晕倒地消息。被每个人死死地藏在口中。却泄露了在恐慌地双眼眼神中。 难道。人会平地飞走了? 下意识昂头眺望高耸的屋檐楼阁,望到那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天穹的顶端,脑中缓缓幻出了一个模糊荒谬带着点神话色彩的念头,姑娘们面面相觑,惊恐万状。 “怎么这样久还没人来啊,来人啊!”粗狂暴躁的声音骤起,前厅的官爷们等不耐烦,厉声在喊了,引楼里一阵隐秘地恐慌,忙碌的丫鬟嬷嬷们伤不得知,楼上各位贵篁们以及其徒儿如何在商榷处理此事。 合十双手暗暗祈祷,望贵篁们神通广大, 一个楼主大人出现。 ………… “哦,你要做什么,行不通!” “天啊,此地不能擅自闯啊,怡宴回来就要遭了!” “如意,你胆子真大!” 此起彼伏地惊叫声,楼主柳怡宴的厢房大门被狠狠推开了,搭拉一声响,内里陈设布置一览无余,藏不藏得住一个大活人,眼下都有了判断。 “此事毫无先兆,怡宴她……”裹着厚厚地狐~褶子大氅,巴掌大的小脸浮现一种蜡白色地病态,赭师流岚彷徨频顾,几月里生这样多事,本来重病之身的她如何不能频频病情作,此时身子摇摇欲坠,还固执撑着一口气要站在这里,唯希冀能看到不过是一场乌龙人能重新被找到了的情况――――从小时候开始,玩任何游戏都是柳怡宴赢到最后的,她们三人从来疲于奔走。 “怡宴到底在想做什么啊?”赭师百思不得其解。 鱼牵机默不作声,环视一圈,容止若思。刚才一众人劝阻如意推开怡宴的房门进去查看,只有鱼牵机是冷着一张脸用行动来赞成。“拥有天大本事,怡宴也不一定会铁心离开千叠楼,她说过,天下之大,何处都一样,既然何处都一样,何必强迫自己背离原地。” 赭师听出弦外之意,惊叫:“鱼姐姐你以为,不是怡宴自愿离开千叠楼?” “我们对怡宴的信任,太重了。” 柳怡宴也是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即使她是一楼之主,即使她多年来从未有任何软弱一面示人。 绻玉棠说不上是会珍的关心柳怡宴,但她的行动比如意还积极,风风火火地也跟着跑进房间里去,翻动一番,金睛火眼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大有不罢休的姿态。她的脸上表情也是阴晴不定,找不到人最后才隐隐察觉不妥,原先绻玉棠还当柳怡宴在玩什么花样呢,听了鱼牵机的话眼前一亮,她就倚门阴笑说道:“稀罕事,我们的柳妹妹柳楼主也有受制于人的一日。 ”跟在后头的明月胭脂之流静静看三位贵篁对话,或诧异或淡定,各有心思,赭师觉得绻玉棠的话刺耳,就让绻她少说,绻玉棠拧头,去凝视着还在房间里一个人忙乎的如意的纤细背影。 “人都走了,我们还盼望啥,直接选下一位顶替了就行,反正楼里少一个多一个不也一样,只要那个位置上面有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谁也不会说闲话。” “怡宴会平安回来的,玉棠,不要说这种话。” 期期艾艾笨口拙舌从来不属于花蝴蝶绻玉棠的形容,她桃腮微晕,大大方方地笑道:”鱼姐姐这是什么话,玉棠还能盼着柳妹妹早死不成。“美目圆睁,姣好红唇里吐说出来的话语却是阴阳怪气的,在场的都想着没准绻玉棠真的就盼望柳怡宴死在外面。 “如意,如意,出什么大事了?” 远远传来了一阵亲切的人声,已经颓废了许久时日的幺妹此时表现得多少恢复一点生气,蹬着腿上楼来,看见几位贵篁整整齐齐站在那儿,幺妹也是一怔,特别看到赭师师傅难看的脸色,心中一痛,惊声说道:“赭师师傅,还有另外两位贵篁……这是怎么了?”哆嗦一下就上前去扶着赭师,幺妹虽然还懵懂未知,但双目渐渐渗出怒火。“楼里出事了?有人来找麻烦?” “幺妹,是楼主不见了。” “啊?”幺妹傻眼了,怒气消去,换上迷惑震惊的表情。 “不要慌,也不要跟楼里楼外的人透露半分消息,我们要好好商量,如何将人找回来。”赭师抬头看如意,问道:“如意,看也看过了,最后一个跟楼主见面的人是你,你还记得,那时候楼主交代过一些什么。唉,怡宴她虽然很有一套主见,也不常喜事前将决定告知旁人的,但她从来没这样没有交代,不声不响就消失啊,千叠楼是什么地方,她怎么能乱走,她是……她是……”赭师吞吐半天,还是没能将下半句说完――――千叠楼是南江皇室和乐正氏一族监视囚禁柳怡宴的地方,身为皇室血脉,柳怡宴怎么一走了之呢,这是至楼里其他人于何地,万一此事泄露出去,后果堪然。 如意眉尖微蹙,眸中翻腾着眸中激烈的情绪,袖角寂然垂落地面,她孤零零站在梳妆台前,忽而颤抖着手伸出去拿起一个锦盒,猛然一打开,一把霞彩夺目的金扇,正安静地平躺在里面,仿佛是甜甜熟睡的孩子一样。 41 处心积虑 啪!” 她撞倒了身后的屏风,握着那金扇双手抖了,弯下腰很痛苦,她头皮一下炸开麻,天塌下来就是这种感觉,金扇仍在,那就两种推断,要不是楼主有意独自离开千叠楼抛弃了所有人,即使是这样陪伴了多年不离身的金扇也给留下,是楼主铁心要割舍一切,忘却一切:另一种可能,是楼主在措不及防的时机下呗掳走,离开并非本意,匆忙混乱中就连从来不离身的金扇也没能一并带走……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结局,都令如意油然萌生一丝丝冻彻心扉的寒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如绻玉棠说的,人都不见了,还能如何? 楼主柳怡宴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摆脱上一代人留下来的恩怨情仇纠葛,脱离可悲的皇室血脉一说,欲一走了之,如意理解,也会赞成,甚至帮助楼主安排逃离,但如过是后面一种结果呢,什么人才能将楼主无声无息地从千叠楼掳走,皇太子李靖皓,他记恨于上次一事,终于沉不住气暗中要下狠手了吗? 手中的金扇犹缀着当年如意送出去的如意结坠子,触之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如意才知晓,这金扇握在手心,会是如此的难受,赭师告诉过她,这金扇是前代楼主菊初南,也就是柳怡宴母亲的遗物,所以怡宴才一直带在身上,现今然扇犹在,但人在何处? 思虑过甚了,会吗?从来没有过这样焦头烂额地感觉,千叠楼是为了柳怡宴而存在的地方,因为有楼主禁忌身份地庇荫,千叠楼里的姑娘们猜得以享受教坊甚至是其他青楼女子难以得到的平和对待,如意又想起当年自己初初被带进千叠楼来时候,所见所闻,楼里的官妓们可以自行挑选客人,可以在席间放肆,没有官员子弟可以以蛮力权势强迫楼里地女子荐枕席……这个华丽的金笼子里面的金丝雀飞走了,剩下的其他无相干鸟雀儿还可有一条活路? “柳妹妹真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不管,这一手干净利索得很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场中气氛凝滞诡异,绻玉棠斜斜瞟看了那一把熟悉地金扇,被那慑人金色光泽闪了眸,不满地眯起眼儿,妩媚晦涩地一笑,却是一下就恶意地断定楼主自私自利,不顾楼里姑娘们死活了,言下夹棍带枪,在房里转上一圈,脚跟子恨恨地踩在名贵珍稀的毛毯上。“……跟她母亲一个样。”不知何种心情说出来,尾音拽出浓浓煞气,但后面就蓦然住嘴了,表情怨悲交加。 赭师快承受不住,这么多年了,绻玉棠终于明白地显露对当年前代楼主的怨恨,千丝万偻恩情仇恨绞一起,这样何时是个尽头啊,难道怡宴今日一消失就引这埋在楼里几位贵篁心中的矛盾,“鱼姐姐,你在我们之中是年纪最大处世最理性的,你说该如何是好?”掉转头求助于鱼牵机,赭师流岚以为鱼牵机能说一句公道话,并妥当处理着惊天的事情,最好还成功来劝说一番玉棠,这种时候,楼里乱不得,还难道非要她们再来一场内斗,下来惶惶不可终日吗。 死定了死定了。哀痛欲绝地说着。赭师身边地贴身丫鬟兰兰低头就偷着喃喃自语。缩着双肩还偷偷艰涩地吞一口唾沫。那小动静小声响瞒不住赭师。但赭师没空教训她了。倒是幺妹听了沉下脸色。横过去瞪她一眼――――出事了任何时候都找你垫底!就这凶狠地眼神威胁兰兰。 “看如意不好受。难怪地。她是楼里最敬重楼主地人。也是楼主大人钦点地爱徒。不好。楼主这样玩一下失踪。楼里埋怨地人们不就会将矛头通通指向如意?看看兰兰。就是连着个丫鬟都失魂落魄了。当着几位贵篁面子前就胡言乱语了。后面不就会有很多人对不住如意。我这种时候帮不到如意地话。还算什么好姐妹啊。”暂且从跟卿鸿恋情失败中挣脱出来。惊恐万分地暗忖着。幺妹扶着赭师。双眸一凝。就死死盯着在场几位贵篁。特别是盯住了“长袖善舞”绻玉棠。不放过表面任何一个小动作。惟恐有人忽而难为难于看起来精神受打击不小地如意。 师傅。如意该怎么办?幺妹憋不住话。暗中问赭师流岚。赭师身影一僵。面对这个问题。也无所适从。“怡宴留下了如意。这烂摊子该是由我们几个跟怡宴一同学艺同辈地人负责。断然轮不到如意身上地。我不会让楼里地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只好是这样宽慰说着。但到底心虚没有几成把握。不禁黯然神伤。忧心如焚。眼看着脸色变惨白惨白。 …………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谁地丫鬟往这里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中间哎呀一声还摔 上。愣个半晌就哭着过来了。衣服还也有点乱。 “乌鸦嘴,从来不好就是你们这些没规矩地丫鬟自己先乱起来的,什么不好,天塌了吗,死人了吗,喊什么喊!回头让教行嬷嬷罚你掌嘴!” “呜呜呜,奴婢知错!” 开口教训丫鬟的是绻玉棠,现在谁都腻味听见不好了这三个字,楼主不在了,几位贵篁可要压得住场子,先下手为强从来是箴言,绻认为看来不杀鸡儆猴罚几个给楼里的人看,是不行的。“泠女”顾胭脂在旁侧帮腔,扮演贵篁们的好帮手,一脸温柔地笑道:“知错能改才行,知错不改,还不是一样没用。”看来是想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未来先给丫鬟们个下马威……楼主不在,最大靠山倒了,如意不就是一个变成没人疼了的娃,三位贵篁将暂代楼主管理千叠楼,机不可失。 明月微微用点心思一想,也知道胭脂什么打算,又看那边仍然握着金扇一动不动的如意,瞧到自己还一脸冷酷漠然似乎不打算帮手的师傅,她也以为自己是爱莫能助,但还是看不过胭脂做法,三位贵篁不屑于揭露胭脂的小心机,她明月正好来做了,就唤着那丫鬟,对人淡淡地说道:“错不错自有几位贵篁定夺,规矩是规矩,你先说你上来是要通报何事,若是有理的,没人怪你。” “是,是,是这样的,几位贵篁大人你们快快下楼去吧,有官爷点了你们名要贵篁们来陪酒侍宴,已经等了一段时候了,嬷嬷们快制不好场面,几个丫鬟姐姐们都生气的官爷们出手给打了。”丫鬟掩面。 所有人一惊。“你不早说,真没用。”反正站这里也没收获了,绻玉棠拂袖而去,离开前回眸幽幽地看一眼如意。鱼牵机点名让明月一起跟着去,而幺妹自告奋勇要照顾赭师流岚。“我下楼去招待官爷,怡宴不在,我们要替她看好千叠楼,幺妹你就无需跟着来,你留下照看如意,答应为师的,不要冲动行事了。”爱怜地看着幺妹,赭师苦代一二,就让兰兰搀扶着跟走下楼去应付。 “那丫鬟的确就是乌鸦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几个官爷闹事,才知道楼主不在了就慌起来,以为这点小事就处理不来了吗,一点都不尊重贵篁们,回头要好好教训惩罚这些势利的家伙!”幺妹心一痛,三两步去看如意,反正没什么旁人了,就毫无顾忌地说道:“如意,你要振作啊,楼主不在,你这个楼主徒儿就是暂代楼主之位,名正言顺的,有我和师傅以及明月在帮你的,看谁敢觊觎这个位置说你没资格而做不好,我看那个绻女人不安好心。” 如意恍若未闻,茫然呆滞。 幺妹眼眶一湿,细声说道:“老天真不公平,为什么我姐妹俩就这样凄惨,前天你还劝着要我振作呢,现在就轮到你了,如意……”也忍不住就要嚎啕了,满腹委屈和怨气。“你别这样……” 仍然身如泥塑木雕,望着金扇的瞳仁中光芒复杂,如意现在想的事情无人清楚――――只要有人现在唤一次她的名字,她就会忆起当年楼主是如何给她艺名,带她进楼的。 “没什么好悲哀的,若楼主真的是自主决定离开重新得到自由了,我会去衷心祝福,”她轻轻地说道,只有幺妹听得到了。“但是我好恨……好怕,幺妹,你说我为什么,那次夜里楼主问我是否决定要出师时候,我为什么就没能答上来呢?”语声幽幽。 答应过要照顾幺妹,要让幺妹和卿鸿冲破世俗得到幸福,她失败。 答应过要伺奉楼主,将之当做唯一亲人一样爱戴尊敬,半生不离不弃,她……要失言了。 恍惚间如意又想起当年皇宫那个叫雪歌的小宫女,胸口霎时一阵绞痛。半生坎坷,她答应过的全部事情,从来都没能实现,是否这乃就她的命――――差一霎那她幽然冉升一份刻骨恐惧,不得要怨恨这个世间所有生灵,恨这个不通事理蛮不讲理的俗世。 “你跟我去见一见教行嬷嬷好不好?”如意虚弱地问道。幺妹忙不停地点头。 “楼主消失一事,我肯定教行嬷嬷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如意缓慢地说道,声音倦冷。 没有了任何依靠,谁都要瞬间学会硬石般的坚强,她茫然往外走,忽而回眸,凝视落下了金扇之上,还是没舍得留下它,紧紧握住,晨间的日光金灿穿越过厚厚雪层照耀进来,脸色转变森然,半张脸顿时陷入无尽阴影之中。 42 国事家事 最震惊动摇人心的事情,是南江国的死敌北辰国新皇即日登基,并下令深冬入关进攻南江边境,向南江国边境人民们明晃晃地挥去嗜血的斩马刀。 目瞪口呆之余,人们都想着,没想到北辰国的皇帝居然会比他们南江这位百病缠身多年的老皇帝还没福气短命。 夹在中间的神秘宗教国乌兰态度暧昧,一直没有明确地表示会帮助哪一方,南江国百姓骂骂咧咧了,亏前几年他们国还这样热情大方地招待一群邻国使们,南江此番受敌,邻居的国家没半个过来声援支持,那个什么乌兰国大师收去的南江徒弟是无声无息,好像被拐掉的孩子一样杳无音讯了,南江朝廷一朝恍然大悟,才清楚当初是大家的打算想得过于天真理想,但仍然有一些不通事理读死书的官员忖量着,乌兰国收了我国那么多大礼,就是跟往年一样表示中立两不相帮也好啊,不就又是一年冬入侵嘛,南江上下人们都习惯于听到这种消息了,掠夺足够粮食财物之后北辰贪婪的军队就该退了吧? 安慰自己是这样的说法,想着北辰国新帝即位,可能年轻人急躁要做点功绩,南江就做好了边境大出血的准备了,财务大臣琢磨着这在事后拨往边境的款数,这种从未到过边境养尊处优惯了的文官一丁点都不理解南江边境人们的苦痛,只用像打乞丐一样的厌恶嘴脸,看待如期入侵的北辰大军。 不久,京都传来边境失守,边境人们被尽数屠杀一干二净,北辰军居然是牢牢扎军在那儿,赖着不走,摆出了一张展望垂涎肥沃南土的姿态。 这下子南江朝廷整个都给弄懵了。 北辰……这是,这是……宣战了? 长期被圈养在羊圈里面的羔羊们懵懂未知,守在外面草原上多年地饿狼终于忍不住,露出狰狞的利齿。 还傻傻地嚷嚷这是不是彻底宣战了的官员们,商量结果是往北辰国先派去一位使,老皇帝病重不理朝政,两位乐正氏女人就拍案了,给出的说法就是北辰国要提出任何要求,只要南江办得到的,就满足它,现在南江老皇帝一病不起正是最脆弱时候,只要安全渡过了这段艰难日子,我们南江还需要去怕它一个野蛮人的国度。 南江国~肥体胖地使吃完一顿美美的饱饭,挪着脚步往北辰大军驻扎地边境跑了,这位满心以为不过是小事一桩容易任务的使大人,人是完完整整地走出京都皇城,回来时候,只剩下一个被砍下来鲜血尚未干透的头颅。 北辰国觊~南江土地多年了。今朝宣战。势要是灭掉南江。一统南北。口气是大。南江朝廷上官员们看着那被藏在匣子地头颅。冬日冷风呼呼。鸡皮疙瘩起来脖子一阵寒。 “慢着!北辰近年不是几个势均力敌地皇子们在斗得暗无天日吗。宰相还断言说十年以内绝对结束不了。北辰国地新皇要是怎么一回事?”意识到大难临头了。才有官员后知后觉现这个问题。顿时在殿前失态嚎道。 “这臣下知晓一二。听说是北辰国出了一个万世无一地能干臣子。他暗中帮助着当时弱势地北辰三皇子最后登上皇位。这攻打南江地主意也是他提出来地。现在人还是北辰地宰相了……”某官员战战兢兢地报告完毕。全场陷入诡谲寂静。 北辰有名士能臣。他们南江有什么? ………… 大街小巷间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些大老爷们最近是安分不少,也没听说闹什么事儿了,就那些跋扈纨绔子弟还整日还外面无所事事地游荡,你说这怎么一个说法?” 扫雪的人摆出个不屑地表情,扒两下地上的雪,看着四周没什么人,就停下手边工作低头呸一声,小声说道:“这不年年这种时候,北边又乱起来了,北辰那些茹毛饮血地野蛮人!诅咒他们全家全国的人生孩子没**!”自己国地国人在受外人欺负,京都人们当然忿忿不平,茶余饭后都要咒骂北辰,但空凭张嘴有什么用,南江的那个去求和谈判地使还不是剩下颗可怜的头领来了。 “北方乱是乱,往年这些大老爷们不是照常上花楼找姑娘喝酒吗……”提问的人惑仍然未解,迟地继续说道,“但今年……你可听说,好像说北辰那边换新的皇帝了,”说着挠头,要说京都里面谁家老爷谁家公子小姐最近闹出什么笑话了前天谁做了什么穿什么衣裳,皇城里面的人们是随手拈来可以滔滔不绝,到要谈及时事国情了吧,不好一个个变成闷葫芦,倒不出多少料。“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新皇帝,北辰没准今年冬 点大动静出来?” 例如……会要很多很多的财物和美人? 缺乏认知的京都百姓这样想着的,琢磨北辰这不要脸的国家,还有更龌龊的念头不成,这点想法百姓们还是根据可悲的使大人的那颗头颅联想出来的。 “欺负我们南江国没军吗?我们每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欺负我们南江没有英明的国君吗?就是我们谦虚仁厚的皇太子殿下就比他们的强不止一百倍。” 这说法得到很多人们的认同,当今乐帝是药罐子病了很多年了,在百姓心目中形象堪称模糊,真说不上多敬重畏惧,但无知的百姓他们可一致认为他们的皇太子殿下就是好,九天玄女都配不上的好。 “怕啥怕啥!成杞人忧天了,我们南江泱泱大国,还怕它小小一个北辰?朝廷一群官员的自然会理出个道来,我们等着瞧,过了这冬天还是蓝的!” 虽然还有窦还有担忧,但一贯骄纵的京都人们大安主意,闷头继续过自己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酒喝到嘴里还是甘醇甜美的,花楼姑娘也一如既往的娇媚温柔,原本还有点心事说虑的人给这入口美酒醺一下,让柔若无骨的美人给依偎着在耳畔再说几句吴侬软语的,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后,没心没肺地尽情耍乐去。 他们南江有天下第一的美味,有天下第一的美人和丝绸,区区北辰,它拿什么来比,哼。 等着也没瞧出朝廷有什么作为,官爷们没准是玩腻的无尽宴会筵席,要安安静静过个冬呢,京都皇城里的人们这下真的放心了,一边咒骂几句北辰之余就只当是一个荒诞谣言,很快抛之身后,不闻不问。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现在朝廷上的官员哥哥脑中都是同样的一个想法。 老皇帝啊,他要死得跟北辰那个短命皇帝一样早……就好了! 大逆不道至极的想法不会宣之于口,但要多愁苦有多愁苦的官员们看着乐正氏两位啥事都不懂装懂的无知妇人指手画脚主张朝政,还是心理不舒服,幽怨滋生―――天啊,这两个老女人平时就嚣张,到这种紧要关头就缩手缩脚没主意了,到底俗语说得对女人头长见识短,老皇帝啊,你熬了这么多年了也辛苦,不要苦苦撑下去了吧,我们为你风光大葬,你就赶紧将皇位安心地交给皇太子李靖皓殿下吧…… “皇帝陛下最近身子如何,太医们是怎么说的?” “御医说了,皇帝陛下尚不能清醒,天天以名贵药材护着龙体心脉,好像……过了冬可能有希望醒来吧。 “……啊。” 穿着上品朝服意识到自己是什么身份,实在说不出来诅咒皇帝的话,有人的满腔话语堵到喉口化成长长的一声悲愤。 机灵的家仆们到好像烦恼不已的老爷面前守一会,就出馊主意了。“老爷最近是因何事烦恼,要不到花楼找姑娘听听小曲,散散心?奴才为老爷安排得完美妥当。” 本来没心情的官爷觉得这种事厌烦,让奴才怂恿一下,想想也微微动了心,念到,去教坊看美人赏心悦目也是不错,起码不会这样烦心,摆摆手就让家仆下去备车。 家仆的脸笑得像朵开烂了的黄菊花,“爷可是去看望莺莺姑娘,莺莺姑娘前天偷偷打信儿过来,说最近得了个新曲子,就一心想着弹给爷听听,爷可是去过夜?” 听到青楼老相好的名字,这位官爷脑海剔除了北辰那点事,塞满了全是媚入骨的美人那水蛇腰和白嫩小手儿,顿时就没脾气了,点头之余还不耐烦地催促轿子使快点。 轿子去到了,却现院里空荡荡没几个人,一问头牌姑娘莺莺在吗,老鸨甩着帕子惋惜地说道:“这位爷来得不是时候,莺莺她不在呢,莫说莺莺,就是翠翠燕燕也跟着出去了!” 什么日子,青楼里的姑娘们都出去了,是天要下红雨还是世道变了?这位官爷绝对不接受这个说法,面有愠色。 “爷您大忙人,想来不知道吧,最近可闹得凶呢,我们楼里的姑娘不就是这样才出去了,难道爷您一点都没听说?”哎呀直呼,老鸨故作惊讶,脸上厚厚的白粉唰唰地掉,果然吸引了这位官爷,将其注意力由生气转移到这件传得沸腾的事上。 “什么事情,快跟爷我说来,老鸨仔细你的皮。” “爷啊,老奴实在不敢隐瞒,您就是到大街上找个路人问都清楚,那个京都教坊的千叠楼爷你可认识?” 43 轩然大波 爷一竖眉,大怒说道。“当爷是乡下来的愣头,什吗?”京都皇城内外若说是小老百姓没听过教坊千叠楼之名,那是他们无缘接触,孤陋寡闻怪不得,要一位大户官爷,天天风雨无改往花楼逛的爷们如说出一句不认识还不要笑掉旁人大牙。 “哟瞧老奴这张贱嘴,爷您莫怪!就是说,那个气千叠楼里闹大事了,惊动京都教坊上面的人,南江第一的名头招牌怕朝夕难保咯,我们的姑娘们不就去凑个热闹看看,”老鸨一看就是经历多能说会道的人,又轻轻地揭过去不叫这位官爷怒火泄,转移视线那叫个炉火纯青。“爷您惦记莺莺啊,大可摆驾去千叠楼瞧瞧啊,我们的姑娘们都在那儿了!”今个儿机会难得,找到位官爷大人替她们的姑娘撑腰也多几分把握,老鸨还不见缝插针抓紧了,开口就这样说道。 “你们的姑娘自找无趣跑到人家地方做什么,丢脸不够吗?”官爷神色带着几分轻蔑,“私妓跑到官妓地方,家鸡窜至人家凤凰面前招摇,本官还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说着做姿态要走,老鸨可不能让人这样走,在后面苦苦喊着,“爷,大爷哎,如今千叠楼今非昔比,真要说凤凰,那现在是脱毛凤凰不如啊!” “什么话,说清楚明白。” “这位爷,怪老奴没说透彻,那个千叠楼不像我们私人地方,要位像老奴这样地老鸨守着看管,人家不是每一代都出来一个楼主嘛,说是教坊也默然同意的,够风光,可您且知晓一二不?这内里暗处居然有些不为人知地猫腻,前些日子居然就说她们那位楼主神秘闹失踪了!”见了他瞬间变了的脸色,老鸨还当这万恶官爷不信,急急接着拍胸口宣告:“爷您莫说老奴骗您啊,这事儿还是人家千叠楼里面的人先透露出来的,一点都没有隐瞒地意思!好端端大活人不见了,人家里面全部慌得很,就怕过几天那招牌保不住!” “你……你说千叠楼里面那个,那个柳怡宴……她不见了?” 不可思议地反问,身为南江朝廷上数得上号的官员,这位爷也多少了解千叠楼的特殊意义,更清楚那楼里这位美丽多刺的楼主那禁忌一般地身份人不见了?不见了?怎么就忽而能不见?明明是大寒冬天冷风呼啸,他还是硬生生地憋出几滴汗。 莫不成真是天下大乱,北辰在边境叫嚣,这南江京都内部还出这样大乱子? “北辰……?!” 几乎脑子一片空白。瞬间联系起来。官爷那怒气找不回来了。背脊冉起无尽寒气。 “啊。爷你说啥?”老鸨没听清官爷刚才脱口而出地两字。以为是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还是想着如何劝得这位爷跑到千叠楼去为她们加砝码。 看都不看老鸨一眼。这位官员急匆匆走出。上轿就喊。快快往千叠楼去。 老鸨那点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不就看着人家千叠楼有危机。想去落井下石。最好是掰倒这个一直压在她们头顶上地存在。明年好争一争。官员坐在轿子里面享受着。一边不屑地想。也不看看你们什么身份。残花败柳路边野草似地还想跟千叠楼里面地美人们比。丑人多作怪。不自量力。 坐不住揭开帘子再怒喝抬轿子地下人们快一点。好像很着急地样子。 “什么坏事都一起来了。约好似地。祸事成双。听说是北辰在我们南江安插了很多眼目。这千叠楼地事千万别跟北辰扯上关系啊。不然真事就真地不能收拾了……” 呸呸,天下没有这么巧的,自己想多了,这位官爷暗暗安慰自己。 让开让开!这是大爷地轿子,刁民一律回避!随轿子跑的家仆跋扈地叫喊,一路嚣张招摇,越靠近那楼方向现个迹象趋势,好多华贵的轿子也在急匆匆往那儿跑!似乎是全京都地官员们都被震动了,不顾一切要往千叠楼看个究竟,可能也是猜测到同样可怕的可能,习惯怠慢公事地大爷们这次都一个反应,要怠慢了此事,后果可会将比那个白痴没人可怜的谈判使还惨! “这位不是曹大人,哦,哎呀!原来尚书大人您也在……” “是啊是啊,听说了听说了……” 都在寒暄打下招呼,眉来眼去动眼色交换信息。 千叠楼原用以停泊来临官员轿子马车地楼前地方挤满人,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偶尔里面传出来几个女声,时高时低的音似在对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野蛮强横的家奴们一棍子打 全看热闹的百姓,让几位身居高位的官爷们大摇大。 话说最近因为替北辰那破事操心烦恼,南江京都的官员们的确很少到千叠楼了,也少于招唤教坊里的官妓们来侍宴,近日千叠楼遽尔生了这样离奇巨大的事情居然是没有一位清楚个中底细的,官员们郁闷了,亲自到来就是为来将龙去脉弄个彻底明了暗中监视千叠楼的那些皇室暗探们吃什么饭的,压根没有半点情报报道到朝廷上来,现在才叫他们一干人等措手不及。 “围着这里是怎么了,教坊乐府地方,是没有身份的人可以出出入入的吗?” 终于踏进千叠楼门内,熟悉不陌生的布置,守门的丫鬟还是老面孔,吸一口气现今日楼里燃点的是西方引贡过来南江的浓郁香料,神秘飘溢的幽微香气弥漫,烟雾缭绕之中整楼的影子如间离花镜中,嗅到深处像一点点上瘾滋味,看着十几个不属于千叠楼内部的官妓,却出现在宽敝前厅上的粉妆艳抹的女人们,瞧久了却也真瞧出几丝半缕可爱迷人了,真是奇怪。 拜见多位官爷,稀稀疏疏的细微声音,那些来千叠楼闹事以为能点便宜的私人妓家女子,见着几位官爷沉着脸走进来,就一个个香肩颤抖,惧怕不已,早没了刚才泼辣阴险的架势。 远远就听到她们这些没规矩没见识的私妓们不断的叫嚣声了,几位官爷冷冷说道:“你们这些贱人好大胆子,敢跑到官家地方闹事。” 楼里贴心懂事的丫鬟鱼贯而出捧着暖手炉和温水给几位官爷整衣洗漱,服侍得人舒坦,加上丫鬟们也是万里挑一的好脸蛋美人胚子,赏心悦目,跟外面低下地方的就是不一样,看看前厅,除了三两个乐人子以及玉倌以外就没看到千叠楼重要的人物在场,人家压根就看不起这种来叫嚣闹事的外面人,主事的人都没出现呢,估计全当是疯狗在叫,绝对不用理会的那种。比较之下就见高低了,官员们对视一眼,也多少感有点惊奇,怎差得这么多,再瞧伏地上不敢说话的这些往日他们还当是不错的俗艳女人,已经入不了眼了。 “蠢女人,受浑人指使在你们耳边吹两口气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能跟教坊里的官妓们一比高下?” 饶啊饶命,声泪俱下,以为主的一群私妓们哀求不止。 “让你们楼里几位贵篁都出来,我们几位爷们要见一见。”赶走这些不堪入目的私妓蠢货,咳两声正了正嗓,清场完毕还得一个安静之后官员们立即要求见千叠楼四位贵篁。“去请司礼部以及云韶府的大人们一同过来,真怪事,你们楼里弄这样大动静,一点都不通报上面的大人们,是欲隐瞒还是做何种不可见人的勾当,今日要一一道明了!” 听得罪不起的大人们口气不佳,负责通传的丫鬟也害怕,泫然欲泣的样子,娇声应了令就低头往内里奔去,还不知自己的背影又悄然勾得人心动。 “外面那些勾栏里面货色真是……连人家一个丫鬟都比不上!”心里感叹着呢,不少官爷们尴尬地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再往外面跑,碰一些庸俗女人的实在丢自己身份。 “唉,别提了,眼前关注她们楼里事情为重。” “外面流言蜚语不止,沸沸扬扬的,哼,本官真要问一句真假,要真的把人弄丢了,哼……” 千叠楼是专门为被乐正氏迫害逃出了皇宫的菊妃以及当今皇太子的皇姐怡宴公主而设的,菊妃多年前已经神秘自尽,现今要说楼主柳怡宴也闹不见了的话…… “一个个揪出来问,严刑打之下本官就不信没人能吐出个真言来!”刑部的官员冷哼一声,捻须阴沉地说道。旁边很多官员附和点头,为了寻回皇室血脉下落,牺牲弄死十几个贱籍女子又有何足惜。 “官爷们请往内里楼上走。”丫鬟们恭恭敬敬地将人指送上了楼。 “别拖拖拉拉,浪费我们时间,你们这些官妓担当不起。 “官爷们,几位贵篁就在厢房内等候。” 进一个幽香萦绕富丽堂皇的厢房,有三位风情各异的丽人早早端坐在里,见了官爷们进来,扬起笑起身袅袅施礼,齐声说道。“千叠楼几位贵篁,恭迎几位官爷的大驾光临。” 斜眼环视一圈后,官爷们脸色齐齐变得难看起来了的确是没看到那个手拿金扇,千叠楼楼主柳怡宴的身影。 44 风起云涌 哦,如意你这打扮妆容,是做何事去了,别再想偷了,教行嬷嬷那千年道行的老妖婆布下了天罗地网,跑不掉!” 在煎药房监督粗活丫头们将赭师流岚的药煎好,见了丫头们稍有怠慢做错,幺妹脸色一沉就拿长木板打她们的手掌心,一面赭师的病越来越重,吃药用量和药汁煎出来火候掌握需控制细微地步,容不得这些丫头粗手粗脚,另一方面幺妹恨透了这些只听教行嬷嬷说话行事的楼里丫头,阻挠她和如意出楼见人不止,暗地里也没有多少是真正存一点尊敬之意,以为幺妹如意以前也是干粗活丫头出身的,这些死丫头就狗眼看人低,私聊时候也不留口德,不巧给伊香偷听到了,幺妹又某日逗得伊香完完本本地说出来。 艳红掩鬓云形簪,显于乌黑似墨的云鬓一侧,紧靠白里带红的肌肤,鎏金累丝层叠也掩盖不住中央那鲜红如血的碧玺,张扬炽热,晦涩忧伤之下是凌人的气势,依旧一袭红衣曳地,领口袖上滚一层阴暗沉重的繁复黑边,她冷冷地责骂丫头们时候,以长木板体罚丫头们时候,眉目含怒带煞,如一朵耀眼怒放的红花。 潇潇寒雪映衬下,她的侧脸曲线幽忧悱恻,缓缓散一股沉郁酷烈之毒素,叫人企及慕止,一边深爱一边痛恨。 前厅有一些不自量力的私妓来闹事,幺妹是知道的,她听如意的话,没随便去跟这一些可怜愚昧的女人们计较而已,不然就按幺妹此时此刻的情绪,那些女人能全身而退地可少。 教训完不乖巧的丫头就见了往这儿走过来的如意,幺妹冷冷地收回手,低眉打人专用的厚木板拢入袖子里面,还垂眸幽幽狠毒地瞪丫头们,叫她们不要乱说话。 “你装丫鬟装上瘾了,以后要当楼主的人啊,前厅闹完事了?”幺妹呆呆地问道,看着如意一身丫鬟打扮,半晌就换成一脸紧张,摸摸如意全身看有没有缺手缺脚。“那些没脑子的蠢女人来闹事,都说了一棍子打走算完事,你不听,还要去看……” 如意解下好地双环髻,眸光一闪,打断幺妹的话。“有官员来了。” “这么快?” 幺妹还欲开口问,如意淡淡看那些丫头一眼,蹙眉抿嘴了,这药是给赭师师傅煎好地吗,如意问的是那些丫头。 “对。差点忘记!这些丫头没人提点就不干活!”幺妹剧烈变脸。藏在袖管里地木板差一点就要拿出来。看在如意在场地面子上才堪堪忍住。低声喝着表情惊恐动作慌张地丫头们送药去。 闲杂人等清理一空。如意神色缓和下来。她见幺妹今日作为似乎有点异常。好像是经过卿鸿一事后。幺妹整个人悄悄地有点变了。说不上具体。如意瞧着幺妹掩鬓簪上地一抹惊心动魄地红。媚郁精致得叫人难受……她愀然微微动容。暂时没想到关节所在。幺妹就追着问了。提醒她专注于眼前事情为好。 “官爷们可来了。就说瞒不住。几位贵篁商量出个对策了吗?过了这冬就是春初选花魁。怎么也要拖到那时候!” 幺妹地声音听起来并无不一样地地方。跟往常一般地直率不掩饰。如意微微一怔。不觉就在稍纵即逝地惑中松一口气。或许是她多心了? “那些等来千叠楼闹事地私妓中。我看出来很多都是无心被人摆布地。有人利用这一批人来打击千叠楼。想从中获益。可惜我没能探出背后那位到底是谁。抑或是哪个组织。”其实这种手段如意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只一时间思绪成千没理清。捋一把耳边地青丝。手心摊开来多少根落。这些日子谁不身心疲惫憔悴难当。表现在外就是成批一撮撮掉。如意慢慢露出个苦笑。却很快就敛去。 她平静地跟幺妹细述:“不过天天诅咒要千叠楼倒下去地人多。联系带幺妹你刚刚提及地明年争夺花魁。那我大概也能圈定是哪一类人在作祟。” 复杂一点的事情幺妹听不懂,但幺妹露齿一笑,多一丝丝凶虐样子。“如意你尽管把人抓出来,剩下由我来处理,我定然能让他们以后再不敢得罪我们。” “幺妹,不是所有事情也都能用暴力威胁解决地……” “知道,”幺妹快速地打断如意的话,惟恐如意说下去一样。“……当然。”似乎是想起教行嬷嬷恶行,幺妹沉默一下。 我那天威胁要打断那老妖婆狗腿,也没见人吐出半句真话,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幺妹撇嘴嘟哝,眼珠子滴溜溜 ,黑地白的吓人。 那天跟着如意一起两个人儿趁机跑去质问教行嬷嬷,嬷嬷是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半句关于楼主柳怡宴下落的都不曾一提,还反转头来怪如意无凭无据就来质问,行事鲁莽疏忽,实在不够沉稳淡定,还斜眼瞧一边的幺妹呢,幺妹看着就冒火,敢情教行嬷嬷一直就在觉得是幺妹这个没出息不合格的家伙教坏了如意,指桑骂槐呢。 “我实在不清楚,教行嬷嬷为什么要带头往外面散布我们楼主失踪的消息,这样对千叠楼有何益处呢?” 如意想到就摇头,楼主离奇消失已够骇人了,教行嬷嬷一系列古怪不合情理的行动,更让人心惊胆战,上下求索都百思不得其解。 “那老妖婆是老年痴呆糊涂了,早晚有天来收拾!如意你莫管她!”幺妹怒道。 何必如此说嬷嬷……要叹出口的气哽在喉间,如意还是默默将它吞回去―――虽说毕竟教行嬷嬷教育她们是有恩,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一心为千叠楼着想,可惜的是就是这些作为彻底伤透了幺妹的心,按幺妹爱恨分明的激烈性子,说什么都不会再听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教行嬷嬷……要劝也不是现在时候,来日方长吧,只好以后再找契机做打算了。忽而哎一声惊叫,如意拉住幺妹出去截住那些要送药的丫头们。 换衣服饰,装成送药的丫鬟往厢房走,不欲坐以待毙,就随机应变吧。 对于三位贵篁有没有能力打走那些来势汹汹的官员们,如意和幺妹都没了把握,不是不信几位师傅的逢迎本领,她们只是没有把握,瞒得住一时,还能瞒到何时何年,瞒得越久下去罪名越重,何况……千叠楼内部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这样美满团结啊…… 靠近厢房了,守候外面的丫鬟都都瞪大眼看着如意幺妹上来,那架势还似乎是要假扮送药的丫鬟进去,一时犹豫放人还是不放,毕竟这不合规。幺妹当即冷哼两声,如意劝都来不及,就上去给守门的丫鬟们一人两句。”你们放不放?是你们的教行嬷嬷活得长久,还是我幺妹活得长久一些?“阴森的口气听得人浑身抖,丫鬟们原本还色厉内荏希望抬出教行嬷嬷和楼里规矩来挡的,眼下都不禁畏缩起来。 如意再在这种时候冷不丁地插话:“责任我来当,教行嬷嬷不至于找你们这些人计较,若还再挡在门前,休怪我无义。” 陡然一震,丫鬟们好像才是眼前迷雾散尽,看清站在面前的大片地是谁人。 好说话好脾气的人,最可怕,因为你从未有机会见识过其生气起来的场面,也预料不到后果,会是雷霆暴雨的撼人,抑或会变为如严冬皓雪一般冷酷? 可以强自不惧幺妹的威胁,反正教行嬷嬷都说过了,幺妹是个不及格的官妓,丫鬟们其实还是看不起幺妹的,但如意的话她们还需听一听,毕竟如意的身份还是有点震慑力度,态度软化表示可以退一步,丫鬟里面有人还讷讷地提醒一句,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说厢房里有好多位高权重的官爷们,可能也见过如意幺妹的脸,她们二人真好进去还需小心谨慎。 都可以模糊听到里传出来的声响了,娇柔的女声与浑厚男音混杂一起,站门外半天也听不出大概,仿佛是在小声争辨小吵,也似含情脉脉的叙旧言欢,夹在其中的赭师流岚间或响起的轻咳声最令人心痛焦急。 官爷……违犯……大意……错……唯一些能听清的词就叫人不安,如意重重地颔,重新绾好的斜髻透出一种平凡丫鬟的卑微,灵动雅致翩然垂落的彩带,恰好掩去她小半边脸。 却有人拉住幺妹,幺妹怒火暗涌,狠狠回眸一看,是巧笑嫣然的“泠女”顾胭脂。 “你们要做什么?”只见胭脂用巧劲稳稳捏住幺妹捧着的托盘一角,一边巧笑问道。最近胭脂她的动作很多,楼主柳怡宴不见了胭脂不见得多惊诧难过,反而是表现出来的是……兴奋。 真是跟着怎么样的师傅就有怎么样的徒弟,以为少了压在绻玉棠头上的柳怡宴楼主大人,就能像揭开瓦片的种子生根芽享受日光了么?看胭脂那招摇且意味深幽的微笑…… 如意心往下沉,沉落冰天雪地的地底寒渊,从指尖到梢的寒冷――――千算万算,山穷水尽了,千叠楼果真要内讧? 45 一波未平 妹不服气,跟胭脂拉扯,动静不算小了,如意扁嘴将鬟捧着,就推着两人到转角旮旯,她还留意到一个细节,当她拉开二人时候,幺妹是毫无知觉任她扯了扯袖子,只是死死地盯着胭脂,像争翠斗羽的枝头鸾鸟,而“泠女”顾胭脂居然在一瞬装着若无其事地拭揩衣裙,躲过如意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举止选择,弹指间表露,虽胭脂掩饰得巧,眉目似嗔似笑,但眼尖的如意就想去问一句,胭脂是否在看不起。 自卑抑或自大,胭脂年方双十年华,脸上涂抹过多的脂粉,乍眼看白的像隔夜雪,粉得似伶仃落地残红,金银翡翠,佩于双手簪和玉颈上,玲珑身段的人儿,远远望去,什么风采未能体察,就一片绵绵明晃晃烁烁。 可能如意真是不了解。 顾胭脂说道:“嬷嬷说最近胃口欠佳,食欲不振,我还当想去厨房特别吩咐一番让人往教行嬷嬷那儿送清淡一点的可口小菜,巧了就见丫头们在唧唧喳喳围坐一团说话。 狐毛大裘配套而成的狸皮护手套一件就是难得一见的贵重华丽,从内里缓缓抹着边儿,涂着粉色丹蔻,纤纤十指视之如凝脂白玉,又是强烈对比的诡丽色彩,优雅地指了指幺妹,因为胭脂本来就年长,比幺妹如意身形略高一些,这漫天一指就指到了幺妹的琼鼻上――――幺妹瞳仁一缩,表情须臾间一变。 送药进去可以,我跟如意去吧,幺妹留下。“泠女”顾胭脂轻笑说道,咬字极细,期间还掩嘴低眉,斜视那紧闭的厢房房门,大红漆的木门雕花镂空,往门前盈盈一站穿着华贵的顾胭脂更高一筹,如意素色单薄的丫鬟配装,无金无玉斜素髻,一色的素净,衬得人就出不得大场面,谁会猜测到,这丫鬟打扮的少女可能将是千叠楼里第一人――――相比之下仿佛得到某种极大的安慰满足,胭脂顿时眉开眼笑,这算是给那些压丫头们出头了? “胭脂你争这个有何用,待会儿一旦被现受罚是少不了。”托盘中以白玉杯盛满的药透折出深沉黏稠之色泽,如意逼过双目直视,宛然压低声音说道。 “那胭脂地性命就交付如意你手上。” 让幺妹忍住脾气少安毋躁,胭脂快速地宽衣换装出来,当旁人淡淡地指出她的双手上异色丹蔻会露破绽时候,她倒实在果断狠心,一挑一刮剔去薄薄一层,触目惊心,日后要保养多久才能恢复十指指背的平整,看胭脂此举各人不同反应,忿然不语的幺妹是一双眸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丝丝警惕,看胭脂的眼神由怨怼转化提防。如意恍若未见,半阖眼帘,自然地上前帮胭脂整好髻领口,也不指望会能听到一句真心道谢,她终跟胭脂一起敲开了厢房的门。 “什么人?” “奴婢们送茶。” 蒙得一声天籁二人可允许进内。跨门槛推门扑面暖风。珠帘摇翠满座人影。迎着了几道蕴藏讶色地目光。如意和胭脂迈小步到桌前。将白玉莲花碗茶放置到各人面前。又对赭师流岚颔。低声道这是大夫吩咐每日给赭师贵篁煎好地药。为了免过多动作给现破绽。两人不拖沓退到后。一起站到赭师流岚地身后。 虽然对于丫鬟们送完茶药居然不走心存疑窦。但在座地人不是心念旁)。就是有心掩护隐瞒。自然不提半句。吮一口暖茶暖心肺。众人神色稍霁。半晌沉默。就有人开口继续刚才被忽然打断了地话题。 “你们地意思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是妄语流言。楼主柳怡宴她入冬染病。其实一直在楼中静养。并没有所地离奇离开并失踪?” 如意与胭脂暗中交换眼神。听出来。三位贵篁果真是打算欺蒙吓唬住众位官员。 一位年逾四十的官员手指放桌上轻敲,慎重地看着几位风情各异的丽人。“那怎么会闹出这么荒唐的流言语,让外面的人误会不已,无风不起浪,空**来风之说,实在胡闹。”开口就责怪说千叠楼管理失当,几位贵篁失职。“不行,”另一位官员大手一挥,阴沉着脸,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瓮声瓮气地就说道,“我们要见到真人才行,若你们柳楼主真是病重不易下床,我们几位不会介意纾尊降贵亲自去榻前探望。”说到尊降贵四字还含糊,有点盗汗心虚。 绻玉棠笑道:“几位大人真是关心我们楼主,如柳妹妹知晓几位大人们这么焦急要前去探望,不知会多么感到慰然。” 官员们微露尴尬,柳怡宴是什么品性的人,在座地几位官员年轻时 受吃过此株带刺名花的苦头,谈起了还是撕心裂肺那后怕不已,不是事非得已真是千万不要再惹柳怡宴,他们可惹不起,也不愿吃这个想想就要人浑肝儿颤的活罪。 “往常我们楼主空闲健康在楼时候,怎不见几位大人来相聚邀约啊,还累我们几位姐妹担忧,柳妹妹会否是真的过犹不及得罪光了京都的官爷们,”珠纱遮面的绻玉棠笑靥如花,好像压根没看到官员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双目炯炯光,正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官爷们懂得雪中送炭啊,原来这就是所谓人间自有脉脉真情在,实要暗自惭愧,我们姐妹以前还不懂什么叫雪中送炭呢。” 那拉长上翘的尾音真是一根绵里针,柔柔地就刺得你华火辣辣生疼死去活来,还作不得,静静看着绻玉棠的精彩表演,权衡也当学习偷师,如意刚回眸就见身边站立地胭脂敛眉垂目,但腮边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涡,笑意盈然,不带娇娆做作,真心流露。 ………… 鱼牵机恭声说道:“至于外面谣言满天飞地状况,我们千叠楼以独臂之力难以回天,还请在座的大人们出一份力,合力澄清一切,还京都皇城记忆教坊乐司一片安宁。” “假若真的是谣言,我们当然可以作证澄清,”刑部长着一个鹰勾鼻的官员环视一圈,仰头冷冷说道,“前提就是你们这帮胆大妄为的官妓贱婢没有欺瞒本官。” 鱼牵机缓缓点头同意,额上银镶象牙月缺簪荧光流转,冷冷地态度漠然面不改色,官员们要找人验证真假真是找错人了,鱼牵机一贯的冷漠从来令人捉摸不透,不知深浅。眼看“玉啼”鱼牵机这样表态,这位刑部地官员也迟一下,捻须想了想,随神情变幻,看得出来估计是稍微放心信上几分。 赭师流岚低头只顾饮药,间或抚胸呆和默然蹙眉,人只当她是给浓重难喝的药味所苦,再看她病容娇弱,娇喘吁吁,更不会起心。 也对,今日匆匆到楼里质问,能问出个大概也已经是大幸,暗中监视千叠楼地那些暗探子都没有报告上来,他们难不到是大惊小怪劳师动众了,失了高官形象架子,会否给这些官妓们背后耻笑说他们一惊一乍?官员们不会单单相信三位贵篁们的片面之词,戏子无情翻脸若翻书,笑得美丽撩人背后转过脸去就骗人地多,几位官员们合议回去将事情完整禀报上去,看李氏皇族以及乐正氏是怎么一个说法。 这事,诡谲难辨,想深了一层还真轮不到他们区区几个文武官员来决定处置。 暗暗决心往千叠楼外面安排更多人手监视,他们意兴阑珊早没了开始逛花楼的闲情逸趣,坐下来谈也谈过茶也喝不少。 送走几位官员时候,有一位官爷眯起眼儿站半晌,忽而对着乖巧站在赭师身后半天没出声响的两位“丫鬟”产生了一点兴趣。 顺口就说:“那个绑蓝丝绢带子的丫鬟,对了,就是你,”他一脸疑惑,从上到下带点为官的傲慢,睥视着打量着。 ………… 如意轻移雅步,叠手腰侧,埋一礼应一声,“奴婢在,大人有何吩咐。” 赭师流岚忧心忡忡,悄然为如意捏一把汗,又不知如意是打算如何应对,不好出手打断,只好紧张地看着。 这个“丫鬟”素净的脸蛋上,眼波初动流露出了淡淡怯意,正好满足这些大人物们畸形的虚荣心,挑不出毛病。那官员越看仔细,眼神中的古怪意味愈浓,片刻才击掌恍然大喊。“你是刚才前厅里的那个丫鬟?” 正是奴婢,如意欠身,声线里加上点乞怜。 “跟个木头似的,没看到赭师贵篁需要人照顾吗,只懂一动不动站后面,你这个丫鬟真不称职,楼里的嬷嬷真该好好教导你!”原来是责怪如意照顾不好主子,似乎没有真正地认出如意,好不容易熬过等所有官员是“心满意足”踏出千叠楼楼门后,赭师流岚才真正泄下强装死撑的样子,当下脸色泛出死色,瘫倒到床榻上久久不语,差点吓坏了幺妹,又是吼着去唤大夫又是哭哭啼啼。 胭脂却是事后表露出微愠神色,原来是同样丫鬟打扮,同样在场但官员却只注意到如意一人而漠然忽视了胭脂,这也许令铢必较,贪得无厌的胭脂,心中更对如意滋生忌妒。 “如意,我们商量出来,在找回怡宴以前需委屈你……” 46 楼高休独倚 真那些官员的离开不过小小起一个头,下面陆续又~伙是要一探真假,一个个坐下饮酒心不在焉,紧张慌神的丫鬟失手将酒水打翻到他们衣裳上还要半天才察觉出来,乐师们无奈,官爷们不专心听还说随便奏乐,这随便的尺寸颇微妙难以抉择,幸是这些官爷一个个也不是真的来听曲儿欣赏的,慢慢乐师以及众官妓们就习惯了,若是被问道有关楼主的消息,一律摇头一问三不知便是。 俗话说祸不单行,撒下弥天大谎之后,几位贵篁们要封住楼里上下所有人的口花费心机,特别是要和教行嬷嬷达成共识,这楼外大雪纷纷,也莫让楼里的姑娘们汗了心绝望了才好,嬷嬷之前对付如意幺妹,楼里人二话不说行动来配合,现在楼主大人不见,嬷嬷自作主张散布谣言,有人就恶意地猜说破,莫非是教行嬷嬷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恶向胆边生还要千叠楼全部人来陪葬好下九幽黄泉不寂寞。 卿家府上的人也有几次来楼里,一看就是找幺妹的,不知道卿鸿病况如何,反正卿府出来的奴仆好像被缝住嘴似半句不提,人一来楼里就说找教行嬷嬷,嬷嬷最近精神不济,勉强亲自招待后面就直接不见人,大约是卿家公子出什么问题也不是教行嬷嬷需要关心的,就欲将千叠楼和卿家撇清关系,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幺妹有一次鼓起勇气跑到卿家家奴们面前想问一下书呆子的近况,哪知道那些家奴疯癫,差点当面给幺妹几口唾沫,总之骂得难听,还警告说要幺妹日后不要接近他们府的少爷,不然就要告到官府上去将人沉河底,身为官妓认清身份,就该这下场。 冬过半满城沉寂,数来也有几个月半步不离千叠楼,无需打开窗户就猛听到外面随晨曦而起的喧嚣,一场寂寥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初不懂惜,一朝变,梦难成。 清晨沐浴,紫檀木贵妃榻上拥被而坐,看轻翼羽纱帐被缓缓勾起来,划到一边金钩红线束住,房内地上铺满昂贵的针织佛手石榴三多毯,暗绛,紫和三个主色,覆垒金银丝线,如意都要渐渐地忘却,以前这房间里面原本是什么样子。微湿的乌黑长如缎子般顺着弧度优美的颈线滑下来,无心放下手上的玉梳,显出了玉臂上的跳脱金臂,她心念何时盼春到,垂眉侍弄脂粉,挖出半勺雪花膏,抹一下脸上的轻纱,慢慢叠边角绣着寒梅花样地丝帕,叠成为方胜的样子就捻一下约束在臂钏中。 “进来。” 矮榻上的小桌中还残留着几碟点心和喝到一半地酒,一只墨玉饕餮纹双耳杯,形单影只话夜语。 进来的是一些丫鬟,一人捧银盘一人捧早点,一人走到寝室一隅铜炉前点燃新香料,素床罩白玉屏,如意指着那横陈地白玉屏风。“怎么这白玉屏风又换上来了,以前的那个在哪儿?” “奴婢不知。 她沉吟一会再淡淡地问道。这房间是由何人主持布置。这个答案丫鬟们知晓。就对她笑道:“是教行嬷嬷监督。陈设物物都经嬷嬷地手。” “嬷嬷最近身子还是差吗?大夫怎么说?” “教行嬷嬷人固执。请来地大夫都不看。说是人老了不比从前。但就是不吃药。” 丫鬟们安静地收拾榻小桌上地残局。如意不经意看一下。在她们地服侍下绾髻穿上对襟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外披素绒大氅。白玉分心挑在髻后。自己不看这是何种模样。如意任得丫鬟们忙活。又问道:“我那个小个子贴身丫鬟。现在是如何安排。到何人身边服侍了?” “赭师贵篁将人要走了。” 有丫鬟要抱走如意放在妆镜旁侧的锦盒,如意一直未展颜,这个锦盒原本不属于这房间,但她就要留下。“这个锦盒你们要抱到哪儿去,放下。”里面放置的是往昔两年怀瑞之给她送地所有。 “请不要为难奴婢们,奴婢们按是贵篁们的意思办事,这……”丫鬟们个个年纪都比如意大几岁,见了如意这般说了,也犹豫不决。寒天里丫鬟们的手都冷,但她们没想到的是如意的手比她们的还冰,简直就是冰寒得锥心刺骨!锦盒被夺回,丫鬟们一怔傻傻站原地,办半晌才醒悟过来,如意伸过来地不是手,是一把从来不懂温暖为何物的夺目赤金扇。 “走出了这个门,你们就不要再用这种态度对我,即使你们对我有多么大的意见……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楼主神秘一走,就是足月半个冬,如意看透楼里丫鬟嬷嬷 什么待她的,以为楼主不在,就要见风使舵,以为她值得依附,转而要去巴结三位贵篁,就将她跟明月胭脂摆一样位置――――这其中少不了胭脂的从中作梗兴风作浪吧,胭脂暗中煽动别人地功力从来不减当年风范。 三位贵篁商量出来的办法即使要如意暂且代替楼主柳怡宴,有鉴于如意身为楼主徒儿,跟在楼主身边日子长也了解楼主品貌习性,加之身形相似,如意也跟过其他三位贵篁学习,模音拟神假扮被人也不是第一次,她不敢告诉三位贵篁,其实她也没有多少把握捉摸透了楼主柳怡宴的性情,但毕竟楼主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出楼见人,外面不甚了解内情地人们大约也能唬住一二。 要怕就怕那些别有居心之人。 教行嬷嬷莫不是在装病么,特意要亲眼看着丫鬟们将她的锦盒放回原处,如意脸上一闪而过地黯然。 该说楼主失败还是失策,千叠楼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怕的是一把金扇舞倾城地柳怡宴本人,却不是楼主这个称谓的存在。 怀瑞之那个男人……也有一个月没有任何音信。 “我不信,楼主若是主动离开的,她定然是别有深意,不会是有心抛弃千叠楼。”只是这所谓缘由,即使碧落黄泉,两处也皆难寻揣测。 ………… 北辰跟南江宣战了,边境热火朝天,山长水阔,南江的京都皇城之内悠闲依旧,就是大街小巷里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不是往常那些所谓外卖呢进京来的流民,看那稀奇古怪的装束和口音,却是他国之人,若如意能到楼外一看,定然能看到很多是熟悉的打扮,当年在皇宫中见过众多外国使,这些打扮的人物,她还能一一道出他们来历。 穿着古怪贴身金黄色长袍,毛毡帽上绣着雪白彼岸花,神态安详慈悲的,是乌兰国人,而另一些身上有诡异刺青举止大大咧咧,敢在大街上喝斥鞭打无辜路人的女人,就大概是精昌国人,也有一些带着是他国使凭证的人希望到千叠楼内里一逛满足好奇心,这些人怠慢不得,太常寺早有命令下来要教坊好好款待,将之奉之为上宾。 这种时候,如意做出个在外人看来甚是怪异无稽的举止――――她要金禾兮父子一直陪着她,轻易不许离开半步。 “可以说说,你们家那个所谓白吃饭的家伙吗?” “有什么好说的,赶又赶不走,一待就整两年,对,就是你那隔了半年的信来的前几天出现的,就瘟神一个。”金浩口不择言,是金禾兮摸摸他的头说出淡淡地一声浩儿,才让这小子收住知道自己说得有失分寸算过分了。 他说他叫阿勒,不是南江国人…… 闪过心尖的是一抹绿莹莹的光,一颗拳头大的帝王绿玉珠,和诡异华丽的黑色刺青,是那个人吗? “我还以为……”她止住,哑然失笑摇头,却笑得苦涩。她还以为是皇太子李靖皓派人监视这对父子了,看来阴鸷可怕的皇太子殿下,也并没有她想象中这样无所不能。 因为大夫特别叮咛着说双目是染吹不得风,金禾兮清俊秀美的半边脸都给厚厚的白布裹严实,看着下来慢慢也习惯了,反正本人是依旧一个样子,从来不会为此感到困扰迷惑,今日金禾兮一身雪青长衣,暗刻鱼纹的窄面衣带长长地曳地上,为他添一分雍容飘逸,外面披着的云雁锦氅,过往如意一直没见过金禾兮穿过这么鲜艳华美的衣裳,还以为会不适合他的气质,眼下却是天衣无缝的契合,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失明男人可以将一切变出翩然出尘的味道。 不问习惯楼里的日子吗,因为她知道他从来不在乎身在何处。 乌兰国千方百计苦苦寻找的转世活佛…… 看着金禾兮轻轻地拿起一颗白子,听着身边金浩小子聒噪无比的分析解释,摸棋盘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如意也跟着抿嘴,轻愁渐远渐消逝,愁苦严肃的神情缓缓地舒缓开来,不适当哭抑或是笑,忽而觉得鼻子一酸――――快十年的修习学艺,一朝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娘娘腔,你这是什么打扮,学我爹爹吗,小心没男人敢娶你!”金浩神经粗大梅看出她细微变化的神色,只是叉腰守在金禾兮手侧,眼神很不满地看着她今日装束,哼哼唧唧讥笑一顿。 她随手摆弄手边的金扇,于轻纱后勾起了嘴角,眸子深处荡漾幽光,如轻风十里锁柔情。 47 陌上桑孤 嬷嬷是真惹一场大病了。 神情带一点细微的悲意,如意轻轻对丫鬟说道:“嬷嬷连饭菜都不用了吗?” 还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色,清羹肉粥,软糕浓汤,引人食指大动,但却勾不起这位老妇人半点用餐兴趣,丫鬟委屈地应声:“嬷嬷只用了一点,就说没胃口了。” 换成烟重色厢房内,如意正静坐案几之前执笔描画,楼主柳怡宴往昔除了嗜酒如命,手边少不得一壶暖酒,还素爱侍弄丹青,雕鹤澄泥砚因为多次被使用,并以打蜡油保养,表面磨出了淡淡柔和光晕,两只临洲而立的白鹤栩栩如生,砚研也,可研墨使之濡也,剪下描金边加有制墨印章的墨块润入砚台,慢慢研磨出丝缎一般的质感,墨香四溢,笔而待。 三位贵篁在她身侧,看着她挽袖落下第一笔,姿态娴熟不见生硬干涩,竟一笔悠荡,执笔、运笔、点画和布局,润峭,全章贯气,笔下意态得楼主柳怡宴几分相似的神韵,就多少表露出有点惊讶的神情。 官妓艺人需习得的八大艺,如意都一一略有涉猎,至于其莫名而融会贯通的制钗辨宝的才能,楼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楼主给如意开小灶又可以是如意无师自通……但她们只是没猜想想象出来,如意还擅舞文弄墨。 临摹一贴风骨丰丽之千字文,落款时候她侧颈沉吟,悄然动了眉,好像给难住了的样子,绻玉棠就笑道:“这表情要不得,我们柳妹妹的脸上可从未呈现这种表情,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认真聆听绻玉棠的教诲,如意颔以对,“如意少见楼主作画弄文,不知几位师傅们可知晓,楼主所用的印章是……?”抑或能找到柳怡宴以前所作之品,她也可暗中依葫芦画瓢模出难辨真假的假印章。遗憾几位贵篁皆摇头,柳怡宴所作之画抑或是书法之作,皆是由本人画完就亲手焚烧一净,不留半点痕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既然楼主的作品并没有流传在外,几位师傅何要求如意精练书法?” 鱼牵机漠然说道:“怡宴早年也有将画作送赠与人。” 防范于未然,言至此已足。 官爷们也没她们想象中这样悠闲无为。日日逛花楼听曲看美人。早日在清晨地薄雾淡雪中。有人听到整肃齐声地脚步声。从红雀大街地街头流窜到街道尾。消在城门开启时候沉重地巨响。边境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连着常年驻守皇城内地皇家精锐之军也要整装动身。不知是否是错觉。皇城渐渐空荡起来。走在路上地行人若失魂地。全城散烂颓废之气。更旺与往昔昨日。何嗟及。若山鬼暗啼风雨。 “亡国最好。” 楼里姑娘聊起来说害怕。这国事她们不懂。她们只怕一朝失去千叠楼里奢华安适地生活。跌落尘埃衣裙染污。 如意假扮楼主大人。在众位丫鬟簇拥之下轻移莲步经过。就幽幽地说一句。手中地金扇开合若有莲花灿华。遽然一笑。倚栏回顾。就吓得人心跳烈。 “千叠楼。谁喜欢便要去。”嘴角含笑。身姿慵懒。给人以强大没顶地压力。一直困惑于楼主柳怡宴言行之中无意展露地慑人气势。直到许久以后。很多人才晓得。那是所谓地皇室血统。不可欺地赫凛然。 ……楼楼楼主大人?! 慢慢悠悠懒懒散散,熟悉无比地声音和那说话间的神韵,那些官妓们大大地吃一惊,定眼看着人神思飘摇不定,半晌都忘记呼气,憋得脸通红之后,才忆起来,她们敬爱的楼主大人早失踪许久,现在是三位贵篁逼鸭子上架,让如意丫头在假扮楼主柳怡宴呢!“如,如意?”她们愕然问道,好一阵不敢确定。 刚才如意说话地样子,一颦一笑的确十足像了那个任性孤傲的佳人。 有人在寂静中拍起手,三位贵篁站出来,最苛刻的鱼牵机也点头了。“地确像是怡宴会说的话,看来我们之中,如意你最了解她,下来小心应付那些官员,应当没有大问题。” “怎么说是我们柳妹妹会说的话,就不会是如意丫头自己也是这样想着么?”绻玉棠看着如意那身打扮,从中看出某个痛恨了半辈子的人的影子,更是眼前闪过森然精光,笑着打趣,讥讽的话语就顺出口了。“明日起我们几个就没空照看你了,我地便宜徒儿,你既然接得下这难题,就需好好办妥,没事少踏出厢房免得惹出风波,我好忘记说了,明年春初日暖花开之时,那花魁之争,我们还要好好详谈一番,重新决定人选。” 呼一下撑开全把金扇轻掩眼下,如意笑笑,一寸秋波,存千斛明珠。 见此景脑海刹那间浮现某人身影,绻玉棠心中微微一恼,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又道。 “丫头,你还装上瘾了。” ………… “见过千叠楼美貌绝伦才艺出众的楼主大人,你的病可是好了?” 梦里才出现过的声音,她要说一句……久违了。 如意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之下,再次见到怀瑞之这个男人。 是皇太子李靖皓终于坐不住,派出怀瑞之这个心腹大臣来千叠楼一试虚假吗,还怀瑞之这个家伙……终于要兑现誓言。百花园入冬以来清幽,万花凋杀时刻唯有淡淡梅香,清雪压枝桠,无处话凄凉。相逢此刻却不得不当不识,他轻轻一笑,样子没有当日的憔悴疲态,清朗干净地俊脸上洋溢一种明媚,他直勾勾地看着楼中的她,眸中闪过的迷惑逃不过她地眼,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表露,只呆呆地看着他,听他说每一句。 怀瑞之今日一身皂领袖素裳深衣,衣黑而裳素,腰缠三指宽玉带,在这肃杀深冬,百花凋残园子里,她不言不语看着他,胸口某处柔软脆弱,那么羞涩而生涩的,缓缓绽放开来。 他喊地是楼主大人,四字若是在她与他之间隔出千山万水,有裂帛之痛。 他没能认出她。 “怀大人莫非跟我们楼主相交有缘?往日没见过怀大人你这位年轻俊杰常光临我们的千叠楼,是我们奴婢眼拙,还是大人从别处知晓我们楼主之事?”楼里有人问道,想着怀瑞之在外素有倜傥公子之称,最会怜香惜玉,待人以厚,再瞧着人是只身前来地,姑娘们胆子也大了,莺莺燕燕聚在一起,粉面含春,燕语莺啼较是少一点拘束。更有功利心重欲与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官爷生点风流韵事的官妓上前挑逗,大胆地笑道:“大人,我们楼主大病初愈,不见客,就由奴家给大人起舞侍酒可好?” 她想过问他,为什么一个月不来信,是皇太子李靖皓又在暗中吩咐你做何事,让你分身不得,就是我们千叠楼出这样惊骇之事,你也丝毫未能察觉。 “那,本公子想见一见你们楼里一个叫如意的丫头,劳烦你们通传一下。 却不会明白,今日是誓见不到“如意”的人了,他说起她名字时候,目光会变得柔和起来,说着还郑重地朝她这个“千叠楼楼主柳怡宴”使眼色,正色说道:“既然楼主美人是身子骨欠佳,本公子就先不打搅了,美人可要好好养病。” 笨蛋。 不忍睹,她头也不回地转身。 ………… “烟柳阁那位如师姑娘还见不见?” 身为楼主去探望养病中的教行嬷嬷,是份属应当,如意带着几个丫鬟,去看望嬷嬷。 “厨房给你做了些容易下肚的暖食,嬷嬷还是快快享用,才能摆脱病魔。”教行嬷嬷坐在榻上,髻衣裳一丝不芶,只是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每一道皱纹隐隐泛着一种灰黑。嬷嬷看到怕进来的如意刹那,双目睁大一些,张嘴就要问出楼主为什么回来了,是生生刹住口,用惊不定的眼神打量如意半晌,似乎内心翻腾,是待听到了如意以原本的嗓音开口说话,嬷嬷才好像想开了,缓和了脸色暗中泄一口气的样子。 “几位贵篁就想出这种主意?”教行嬷嬷顿一下,僵直着手和脖子,接过如意送过来的暖手炉。这个年迈但强撑着的老妇人佝着背子,像一张拉紧的弓,对丫鬟们呈上来的饭菜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看着表情淡然的如意,看着如意那一身打扮,目光复杂,好像在缅怀着什么,片刻后再缓缓摇头,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她们三个既然这样想,楼里会配合。”算肯了让如意暂时顶替。 教行嬷嬷身边不缺服侍的丫头,也早该有机灵的丫头在嬷嬷耳边一五一十报告楼里的情况,如意相信其实教行嬷嬷早晓得三位贵篁的打算,不过一支在犹豫赞同与否,是今日亲眼见了如意,确定如意有把握装下去,才勉强同意————这所谓千叠楼的规矩,所谓天理常纲,对这位老嬷嬷来说,真的这样重要吗?那为什么对于楼主柳怡宴的失踪,这位老人如老蚌撬不开嘴半句不提。 对于如意问还否需要见那位如师姑娘,教行嬷嬷沉思一会儿,笃定地点头。“人还是见一见妥当。” 大而亮的双眸再没有冗余的杂质,如意撩起裙摆坐在榻边,优雅正确的姿态得到嬷嬷的满意。她脸上不喜不忧,如陌上桑花孤寂独开,淡淡地说道:“几位师傅说明年春再选新人参选花魁,如意去见不尽这位如师姑娘,都不甚重要了,还是退了罢。” 嬷嬷沉默一下,咚一声重重地放下暖手炉,老脸绷紧沉下了脸色。 48 离心离德 年轻一辈里的姑娘,才艺品性各有欠缺,楼主肯的,任何时候都不该改变。” 嬷嬷也了解楼里的争斗,没有最爱唱反调有手腕的绻玉棠想兴风作浪,下面的人们那里想得到这些上,另外两位贵篁大人也是性子静不闹事的主子,看来事情全系于一人之身,最多再加上一个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的徒儿,绻玉棠和顾胭脂,若她们二人真的能带领千叠楼,镇得住外面虎视眈眈的家伙甚至糊弄得了皇宫里面的人们,教行嬷嬷就无需要多番操心以致于此。 “古之立大事,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这些将心思放到错误地方的官妓,才艺定然不会再有进步余地,似是而非自以为是的才情,能迷得住多少人,又能迷得住多久?前代楼主说过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悲也命也,如意你既得楼主的承认,收为爱徒,也曾作为乐人子进宫半年,满载而归,你且放手去做,千叠楼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楼主大人和我这个老家伙,始终站在你身后。” “赭师贵篁熬得住一年又一年,拖着病身怎么能去参选花魁,而鱼贵篁待明年得到教坊上面的人同意,就可以脱籍出家不再位列在贵篁其中,更不可以,说到尾,难道又要出动请到绻贵篁?”嬷嬷冷笑几声,“如意,你够聪明就当明白。” 如意一直安静地倾听,缄默片刻,替嬷嬷捻好锦被,亲手喂嬷嬷用茶点,再闲聊几句楼内小事,她见嬷嬷是条理有张不显急躁,也明白嬷嬷早清楚楼中大小事,对于三位贵篁的应对方式不置可否。 “全部丫头的卖身契都是在老奴身上,谅她们也不敢明里来耍手段,如意你学得三分楼主大人的本领,就当能镇得住魑魅魍魉,新一批的童妓里面再多亲近,找到几个可用之材收为己用,”药羹里面浓重刺鼻药味引得嬷嬷一阵头疼,放下了碗碟箸子,身后有乖巧的丫鬟轻轻捶背,看着机不可失,如意能安静地坐到面前聆听教训,教行嬷嬷就尽量说多,话里少点强硬,看起来却是比往常严酷冷厉的形象差离一些,严谨的穿着,肃然的神情,像了个在谆谆教导儿孙的普通慈祥老奶奶。 “这世间,迟早是你们地。 不用想也知道前些日子那个趴到脚边求着如意收为徒弟的童妓丫头是何人精心安排了,嬷嬷是看准了如意不会反驳,还用计欲可一石二鸟,可谓用心良苦。 如意低头调羹,描金画鲤鱼出水白瓷碗,配勺中央勾一株青莲的白瓷勺子,托盘是南方千里迢迢送上京的漏叶黑瓷,她往药羹里面再加入玟瑰蜜与牛乳,洒三两芝麻小葱,退了刺鼻中药味道,再次送到嬷嬷手上,碗边放三颗小巧姜糖,既见如意坚持,教行嬷嬷也不皱眉吃完了,不过留下那用以冲淡苦味的姜糖粒,看来嬷嬷多日用药麻木味觉,眼下迟钝,吃不吃这糖也无所谓了。 “嬷嬷……我欲出楼。” 教行嬷嬷以白丝帛擦拭嘴角。闭目半晌后。让丫鬟送茶来。才缓缓说道:“你要出楼。做什么?” 如意摸着金扇坠子。低低地笑起来。 “我要去卿府。” ………… 人老肠胃不佳。贴心地丫鬟在背后按摩。用过餐后半个时辰气顺不觉闷。教行嬷嬷微微抬高头。半敛着目高深莫测地端详如意。房内温暖。服侍地丫鬟三三两两站一边。原本就是服侍楼主柳怡宴地。这些丫鬟素质不错。平视前方不见情绪起伏。恍若无知无觉地顽石枯木。一阵不见如意有话里下文来解释。教行嬷嬷便若有所悟。摆手说道任她考虑。就打走如意了。 腊月寒冬三九天,夜长漫漫最凄然,如意住入了楼主的厢房,就在千叠楼最高处,望之四周漆黑若伸手不见五指,漫天繁星被不眠不休地素雪遮掩,抬眺望,月隐风浓,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原来站在这里是这种滋味……她默默地念着,紧了紧手中金扇,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楼主爱吃什么?” “不晓得。” “楼主平日爱做什么?” “无事可做。” “……你们不用再答了。”她想象以前见过的场景,坐到记忆中的位置,倚栏偷得半日假寐,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人微醉,指尖却是冷的。楼主在楼外有一个天涯浪迹少音讯的友人,楼主在多年前带了两个瘦猴子一样的丫头进楼,楼主嗜酒如命……可笑的是,柳怡宴能留给千叠楼众人地就是这么稀少的印象,若晨露可轻微一触便话化为乌有不见影踪,一个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谜的人,要扮演起了就顺水推舟容易得多,如意再次暗暗笃定,楼主可能是真的自主离开千叠楼。 今日没有官爷以及那些公子哥儿上门,毕竟腊月时分,加上那个诡异的边境纠纷,内忧不算要上外患,南江京都皇城内的人们即使真的养尊处优惯了,入冬也依旧大鱼大肉过日子,不是所谓的忧国忧 民好百姓,但还是敌不过老天爷,家家户户门窗严闭絮飞雪进屋来,街道上除了厚厚积雪和三两无家可归的小猫,根本不见半个人影,嗟余听晨鼓,无所事事地官妓们围坐一团,取次棉缎暖丛懒说天。 大门长紧锁,如意闲闲下楼来,去看望赭师师傅以及幺妹,如今千叠楼是有两个病患,一个是年老操劳过度身子差,一个却是积年旧患难根治,赭师流岚的厢房雅致,并是准备八个大暖炉最是温暖怡人,如意又见到金禾兮父子,看来是专门看望赭师流岚的,她看得出赭师脸上淡淡的喜悦欢愉之情。 幺妹却不在场,问候过赭师师傅,又念道不要打搅赭师和金禾兮二人展,如意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金浩小子踏出房间。金浩多次替如意出楼去,打听外面的风声动向,要说金浩也劳苦功高,进来看着她就现,金浩好像爱缠着跟伊香一起斗嘴聊天,稚气未脱的少年和少女最是多话题,“金浩,伊香在哪儿?” 金浩很老实,耸耸肩就答道:“她跑去看那帮子小个子女孩们修炼了,反正赭师师傅和你也不需要伊香她出力照顾,她乐意往哪儿跑就跑,”顺口也跟着如意她们叫赭师流岚为师傅,金浩挠头,古怪地瞥看她一眼,嘟哝着说道,“难道这是不许地?我还拍胸口说让她跑没关系……就这点小事,娘娘腔,你不会就要罚伊香吧?”袒护之意溢于言表。 如意扯了扯嘴角,侧刹那半边乌丝垂泻,有一种受洗练过的秀美洒脱。“嗯,”她含笑摇头,对金浩柔声说道吗,“怎么会。” 就让金浩来照顾伊香,她很放心。 “那幺妹人呢?”她继续淡淡地问道。 “说去监督煎药房那些丫头煎药,你去看看,大约人还在那儿。”这个金浩不感兴趣,懒懒地应道。 如意一个人前往煎药房,在廊坊前遇上的丫鬟官妓斗恭恭敬敬朝她施礼,她并不理会,这些丫鬟施礼对象并非她书如意,她又何须多介怀,不过接着看到很多楼里穿着粗布的低等丫头在楼前楼后忙碌,她凝注视线,无声数着人数,隐隐有了计较,就加快步伐,逶迤拖地地薄烟纱裙和毛裘衣摆一路洒尽迤逦到目地地。 “幺妹,你在向教行嬷嬷下毒?” 煎药房里面的丫头早早被幺妹赶走清理一光,打开门只看到幺妹手中拿着一包褐色粉末状地东西,正要往给教行嬷嬷送的膳食中倾倒,那神情怨毒无比。 ………… “住手。” “啊,”忽而本后有人推开门并冷不防来这样一句,幺妹被吓着了,惊叫一声跳起来,如意顺势一拍,幺妹手中地药粉也就轻轻地全部洒到了地上,一地满目狼藉,终于阻止了事情生。“如意……?”幺妹只觉得眼前一黑,事情果然还是给如意现了,咬着唇,不闪躲直直看着如意,吞吞吐吐地说不清话,显然震惊至顷刻失言了。 “你在往教行嬷嬷饭菜中下毒,”如意环视一下,以平稳冷静的声音替其说下去,“嬷嬷根本没有病,幺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毒地,再不停止,嬷嬷就真是药石无灵被你害死,你还是忍心?” 幺妹眼神闪烁,急急去关好了门,看着四周无人,面色一变,才对如意说道:“如意,你一早知道对不对?”反而来质问如意,还是抱着希冀的口气,“你也是帮凶,也有心思一起弄死教行嬷嬷这个老妖婆,才一直不做声保持默然,对不?”如意的回答打破了幺妹地幻想。 “……我也不过是猜。嬷嬷从来身子硬朗,怎么无理由说病就病,再一次试出送给嬷嬷的饭菜中有异味,就知道,会要下毒害人的,千叠楼里会为何人,是最恨教行嬷嬷?”之前就忖量着幺妹是不是性情大变了,还暗暗祈祷不要看到凶手是幺妹,即使在煎药房快拉倒下毒的是胭脂,甚是是任何人,如意她都不希望看到,会是幺妹。“幺妹,你和卿鸿的事嬷嬷并非是专门针对,你也晓得教行嬷嬷的难处不是吗,何况嬷嬷还对我们存教导启蒙之恩,你断然将嬷嬷视如寇仇……居然下毒……” 受不住好姐妹这种望过来陈杂着责备和心痛的表情,幺妹感到无地自容,但低头望到自己猩红如血地裙摆时候,一股恨意蔓延上脑来,竟然心中责怪起了如意,失魂一样哭着就狠狠地说道:“是我又如何?那个老妖婆就是该死,连着书呆子都病倒不起来了,我就是恨,老妖婆她为什么还能活得这么长久,还能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惺惺作态,要离间我们两姐妹,千方百计说我坏话,这个恶心卑鄙的老妖婆就是要害死我,然后控制如意你进而控制整个千叠楼,我要先下手为强!” 从来没见过幺妹这模样,又闻门外有动静,似乎有人过来。“不要再说了!”如意当机立断喊道。 49 胭脂请求 脂得报话如意跟幺妹似乎在煎药房密谋商量着些事情容,轻轻地嗯一声,想一会到底坐不住,披上碧霞罗蝶戏牡丹外衣就匆匆穿过百余步的直廊,身边的贴身丫鬟最是多嘴爱嚼舌,一路上就嘀嘀咕咕个不停,还洋洋得意的样子。 “莫不是这两人又暗中打什么鬼主意要偷跑,也有过先例,泠女你若可以先一步揭她们的阴谋,绻贵篁和教行嬷嬷这下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了吧?” 四位贵篁的徒儿中,就是她胭脂最不才,幺妹明月之流天赋惊人,各有所长,说是天生就要吃艺人这口饭的,给她们一把古木琵琶一张小巧木椅就足以技压全场,起初无人看好的如意,也经过六年苦修历过几位贵篁磨练,劣石化成碧玉,足以倾尽京都城,唯独她胭脂,高不成低不就未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舞艺上比绻玉棠更上一层仍未止,心思光花在了跟师傅斗心机弄城府上面,能否继承绻玉棠的贵篁之位,楼里人都暗地里背着她说要玄乎了。 好好的煎药房为何要大门紧锁? “泠女”胭脂脸上堆满了笑,咯吱一下猛地推开门,就看到如意与幺妹二人真的就在里面,并且是除了二人以外并无第三外人,看来丫鬟说的二人在密谋,也可信上几分。 “哟,这腊月天的,谁舍得离开房里,回廊中庭还道风大雪急,你们怎么都爱跑煎药房来了?” 假意借口是要为教行嬷嬷亲自送食,顺道便过来拿药,胭脂清点盘中碗饭菜,俯身试过温度,笑着唤来丫鬟捧走,正欲跟如意幺妹二人寒暄两句的胭脂,一回眸就看着如意冷冷地离开,连着素来好糊弄脾气轻浮的幺妹也是沉着脸,暗自饮恨的神情,跺两下脚就业跟着出去,压根不理会了胭脂。 眸中一闪而过被忽视了的恼怒,哪知道二人刚才闹别扭,胭脂还当如意幺妹仍想在人前装着姐妹反目,又惊又疑,低头问身边的丫鬟:“刚才我开门时候,你们跟着后头可看到什么?” “如意和幺妹二人神色不对,倒像着了……在争吵。”丫鬟们也不比胭脂眼尖多少,嗫嚅几句诚实说出己见,胭脂挑了挑眉,狐不决。 唉一下轻喊,她唯觉足下有异物,定住身子垂眸一看,脚下零星粉末。 “哦?” ………… 幺妹从来不跟如意争吵。从来不过是幺妹在如意耳边大吼大叫。如意岿然不为所动。这次也不出所料。坦然豁出去一样就承认了自己正是那个向教行嬷嬷下毒之人。以前都是幺妹担心如意。现今却反转角色。如意也是擅于劝人。扔下一句剩下之事只需要全数交由其处理。就无下文了。几日过去幺妹惟恐连累如意就没有再去煎药房。也不碰所有任何人地膳食。一个人闷着。以前要有人说幺妹会半夜独自在房里低泣。断然无人会说一字信。但经历与卿鸿爱恨别离之后。再看着如意竟然是多年以来第一次这样重地口气责备于其。幺妹不哭才怪了。 抱着复杂情绪幺妹到赭师流岚跟前哭诉。赭师安静地听着。目光带着一丝丝缱绻怜悯。 “我才听服侍如意地丫鬟们细细地说了。如意她今日趁机向教行嬷嬷请求可以出楼一趟。就为去卿家见一见那个卿家公子……楼主怡宴她不在了。楼里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我这个师傅也不中用。如意这孩子还能一心替你这个姐妹奔波。你也不振作。反过来怪责与她不止还做出这种事情……” 虽是对于如意为何一开始得知时候不来阻止。要留到现在才揭穿幺妹。但赭师心又一软。不忍千叠楼难得地一对守望相助好姐妹互相怀责怪。便鼓励幺妹主动去找如意道歉。 幺妹蹲在雪地想了良久,恍然差点冻伤了肌肤,她也觉得对极,错又不在如意身上,要怪便全怪那个阴毒老妖婆。才不敢对赭师说自己给教行嬷嬷下的是致命剧毒,只跟师傅撒谎说是微球泄恨才去下一点泻药,幺妹当着赭师的面上更难以启齿,赭师流岚都说她做错了,那她就真的是做错了吧?并且以如意那种性子,当然看不得她去做那种下毒之事,生气了也是实属常情了吗……还是在乎如意这个多年姐妹的,幺妹踌躇间于是放低了态度。 某日她委屈地扁着嘴,终是忍不住跟赭师流岚求教。“难道……是我将如意的全盘打算全打乱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幺妹脸上少了一份幽怨,多了惶然。 外面情况,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幺妹一 得,给生生剜掉没了书呆子这个心头肉,又找不到:,幺妹像一朵枯萎的花朵,日日抱着她的“霓裳”对满园雪景呆,是了,连着好姐妹如意也不要她了……从来炙热流畅的琵琶乐声再难寻往昔天真,呕哑低沉,慢拢轻描渐幽然凄恻,曲调如泣如诉,配她红衣浓恨难舒,腮边斑斑泪痕,一时间惊得楼内人驻足大叹。 这个还是她们看着长大,所认知中的小辣椒么? 当幺妹鼓起勇气要去找如意道歉时候,如意居然闭门不见客! 年终迎着严酷地天气,还有些人想不弄得这冬太哑色沉闷,等着等着终于是盼来了即将辞旧迎新喜笑迎春,好像身后有人鞭打督促一般就忙着换门联购置新物,清点完过往一年里得失所以,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即使这样开门就见人都说世道在变边境一片乱的景致,人们还强充欢颜,摆着南江大国臣民的架子,要风风光光翻过旧历,祈祷来年福神降临歌舞升平。 怀瑞之这个男人前后来过千叠楼是数次,都是败兴而归,如意连着他都不见。起初渐渐病愈养身子中地教行嬷嬷怀疑过,如意跟着这位太子伴读公子有什么情愫,但看如意冷落怀瑞之,念道过往也是有无数放浪的公子哥儿缠着如意,如意从来不假辞色冷言冷语以待,嬷嬷慢慢就释怀不再计较,甚至几次怀瑞之前脚踏进千叠楼,嬷嬷就安排人去唤如意出来――――当然无疾而终。 怀瑞之也知道焦急了,一次撞上了幺妹,抓着幺妹就问如意的近况。 “还问来做什么?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臭男人,你要真心疼如意她,早就该带着她远走高飞了,怕这个怕那个,你就别再来缠着如意了!”被问过几次,急了怒火上头,幺妹将卿鸿地过错悉数一股脑地堆到怀瑞之身上就怒骂,怀瑞之何其无辜,最终被逼离开楼了。 半晌之后顿然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幺妹怔忪之余,又是恐慌至大哭,凄然跟赭师流岚哭诉半日,反复说着自己对不住很多人。 “如意到底在筹谋什么,还是她真的生我的气?她就是打我骂我也好,她很久没踏出房门见人了,是不是,真的气疯了?”幺妹最近很焦虑,跟着赭师一样憔悴失色的容颜,望之就是苦命两师徒。 “我,我去跟教行嬷嬷那个老妖婆坦白了,什么罪我都点头认,还不成吗?!”走投无路了,幺妹都不做多想,差点一个人鲁莽地就跑到教行嬷嬷面前照着说的办了,要真是如此,就是如意事后豁出去尽力要保住幺妹,教行嬷嬷也未必会再给这个面子――――像下毒害人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事情地人,就像一个散恶臭味的毒瘤,嬷嬷绝不会留住这种人在千叠楼,一旦现先铲除,绝不留情。 暴风雨前地岑寂,熬下去将人品性中的全部棱角磨光,磨出血磨出泪,便成全了一抹髻色流纨素,睑下似悲似喜美人痣。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 善良地伊香看着见幺妹呜咽不止,曲未终不成语,以为幺妹羞于忘词,轻轻地拉了拉幺妹的衣袖,怯怯地神情脆生生地说道:“伊香知道,下一句是青鸟殷勤,为探看……” 恰巧胭脂路过,也可以称是胭脂故意来看幺妹的,此情此景入眼,便笑道:“伊香这个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听听看,我们的幺妹还需要一个十岁孩童安慰了吗?” 幺妹默默将琵琶“霓裳”放置一边,冷声打伊香出去让丫鬟们带着照顾,就用犹带血丝的双眸盯着胭脂,漠然对待,入骨彻底的无视。“你来干什么?”不是第一遍听到楼里的人都说了,“长袖善舞”绻玉棠绻贵篁带头,要明年阻止如意去为千叠楼争这个花魁,甚至是阻止如意出师成为下代楼主,幺妹就知道姓绻的女人和胭脂都不是好东西。 胭脂口中啧啧有声,掩着嘴儿娇媚地笑了一阵,施施然过来对着幺妹就坐下,那架势大方,“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辈姐妹,虽然我不能跟你和如意这样,但我还是想跟幺妹你和平共处啊。”幺妹从鼻子里冷哼出声来,又见胭脂眸中闪现幽幽冷光,哂笑装着亲密样子接着傲然说道,“我托你办点事儿,你不会推搪吧,幺妹?” 50 祸兮福兮 刻到了暮时,昼短夜长夜幕早至降临,手脚麻利的亮了帛灯,高高悬挂在檐下,大红色成串灯笼若成熟喜人的果实,远处传来暮鼓声,谁在门外庭园窃窃私语,带着点入冬以来磨出来的谨慎小气,丫鬟满脸微笑弯腰跟伊香小声说几句,又拿出甜点干果逗伊香咯咯地笑,大手拉小手慢慢走远了,只剩下两个细小如黑点的影子,一步浅半步深地咯吱咯吱踩在雪白晶莹的道路地板。 胭脂等不到幺妹的回应。 真是女大十八变麻绳化缎带,教行嬷嬷的藤鞭与赭师贵篁的温柔教导之下能将一个粗鲁小乞丐儿雕琢成一个倩影如画的佳人。 托腮却瞥看到了自己那双保养甚好的手,俗话说女子年纪从精心修饰的容颜上看不出来,但一双玉手就昭示人前暴露无遗,女子年华有多少,四季春秋人人都爱花蝶繁茂而弃之寒冬怪其凌烈萧瑟,像她们这种以色侍人的官妓艺人,铅华红颜色褪尽,就是凄凉门前马鞍少,无人问津了。 胭脂比起幺妹她们三人,少的,正是女子如花含苞绽放的那一些年时间。 百花园里面的早梅业已开至最盛,不过半月时候,就会尽数凋谢,下来便会是春风喜拂迎一年百花复苏姹紫嫣红,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地上残红当初带来的惊艳之颜,所谓凄美娇艳? 暗忖幺妹莫还是学会了去提防深思不成,胭脂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就坐在旁敬候佳音,眼波微动处翻腾着丝丝不容易察觉的嫉妒,嫌憎,晦暗阴郁之至。 “如意回楼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以你这种性子,即使是未来如意真当成下代楼主,你也成不了左右臂助力。”拿住了幺妹暴躁易怒脾气的弊端,胭脂其实句句属实,只是刺耳非常,惹得幺妹冷哼连连又是怒目以对。“为什么我要帮你办事?”幺妹不吃这一套,索然生硬地说道。 “合则双利的道理就是这样来地,我们两个也不是第一次联手了不是吗,一点点的默契,我还是有信心是可能存在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眼下无闲人正好谈私事,桃腮杏面,胭脂本是喜笑晏晏地脸上,更泛出腻人微笑。“你也希望可以为你的如意好姐妹,将来能坐稳了那楼主位置,不受人擎制,对不?” 如意过往几年跟着鱼牵机颠沛学艺脚跟不曾踏暖了楼里地板,再杳无音讯进宫当那所谓狗屁乐人子,幺妹私底下跟胭脂多有接触,每次都恶言相向,不是胭脂不跟幺妹一般见识,便是幺妹实在还没找到下手的充足理由。也数次胭脂邀请幺妹明月暗中清理那些楼里地渣滓,明月每次都断然拒绝不参与其中,是幺妹横一条心,跟着胭脂撵走不少人,中间多少见不得光的圈套手段,是幺妹甘心当胭脂手上的凶器,对着这个城府不减当年地主谋,耳濡目染久了之后幺妹就警惕异常,恨不得跟意和盘托出,只是恐如意反感,才一直保密下去。 说到底。幺妹会想到向教行嬷嬷下毒。还要多谢胭脂地多年不倦渲染。 暗中翻白眼。加之恨得牙痒痒。就是胭脂这句话。让幺妹乖乖地上当了多年。当了那满手血腥刽子手。 “还记得玲绿吗?”胭脂假惺惺地叹一口气。囿于仪表才没做过头。但悲天悯地地姿态已经搬出来。“跟我们同一年做楼里童妓地。她被赶出千叠楼以后。可凄凉了。听说是没三两天就被活活饿死了。死后躺在死巷里连着一张裹尸草席都没有!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跟着我胭脂一起。害得玲绿有此等下场地啊。你说这世间是否有鬼呢。而人死后化成鬼。又会不会记得生前仇人呢?”她幽幽然地说着。一顿三叹。却没有什么顾忌地地方。 幺妹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我有何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玲绿就是化成厉鬼。第一个恨得要掐死乃一定是你胭脂。”烦于胭脂迂回纠结地说话方式。幺妹不耐地侧了侧头。忽而眼角溢出戾气。阴森森地一笑。一身红衣在烛火珠光中蔓延映得人犹如只真正九幽厉鬼。“你这次又害谁。谁不小心当住了你大名鼎鼎地泠女光明大道。要你找上我来一起除之以后快。” 无事不登三宝殿。幺妹又念起了卿鸿――――卿鸿要知道。她幺妹是这种狠毒地人。会不会避至如蛇蝎连忙后退三步呢? 一眼就猜出幺妹地想何事。胭脂掩嘴轻笑。轻轻敛着眉垂。轻声若耳语般说道:“你晓好。我胭脂也是守信重诺言之人啊。你看我那次跟那位卿家公子面上。提过半句你……那些事情呢?就是如意面前。我还不持之缄默。你不多谢我。还反过来恨我阴毒。恨我胭脂城府深心机重了。” “你不用说了,如意本事大,从来无需我担心!”幺妹说道,“这次我绝对不当你地帮凶。”才被现了对教行嬷嬷下毒只是,幺妹还不想再做出点什么吓 师师傅什么都不知道,要外柔内刚秉性正直的赭师听地话,不一下子气得病才怪,那背负一辈子弑杀师傅罪名,幺妹还不如一抹脖子随师傅去了,哪儿有脸面面对所有人,特别是面对如意和卿鸿。 哟地轻轻喊一下,好像多惊讶的样子,胭脂似笑非笑地盯看幺妹半晌,直至看得幺妹神色狼狈。 “对哦,我们地幺妹弹得一手好琴不止,还准备出师了,连着下手害人都无需旁人指点,对教行嬷嬷下的毒手是又快又狠啊,可惜,给好姐妹如意现了,现在冷战中,好像如意面子越来越大了,很久不出门见人,可叹你这个没了爱郎顺便不幸缺了姐妹,师傅还卧病床榻命不久矣地倒霉家伙,在这里独自唏嘘……”笑看幺妹越来越变难看铁青的脸色,胭脂这时候的感觉是在欺负一个没爹没娘最近还摔破了脑袋地小孩子一样,能叫千叠楼里最不好惹的小辣椒尝到难堪的滋味,真是人生爽快,她还特意拖着尾音。“我说得对吗?” 幺妹一惊怃然,双手紧拽着衣袖,猛然一拍桌子。 “我就下毒了,你爱怎么说,高兴你到绻贵篁面前嚷嚷去!让那个老妖婆跟着撵我出楼去,好顺了你地意!”半句不辩驳,甚至压根不去问胭脂是何时何地看破的了,委委屈屈地憋了整整半月幺妹爆起来,像个彻底的泼妇。“到时候我就痛快把过去几年里做地事情说清楚,让楼里的人都看透彻了,你泠女顾胭脂这个表里不一恶毒女人的真面目!”愤怒,悲哀,懊丧等等地表情交织一起,幺妹说着站起来,撩倒了凭几椅子,胭脂暗暗咋舌,这结局并非她想要得手的。 我受够了! 未来得及喊止,幺妹就一脸戾气跑出房间往前厅走,拖曳这她的红如霞如血的裙摆,一边眼眶里还冒出浓浓水雾。 ………… “听说了吗……” “看到,你说这该咋办啊……” 闲着没事聚集一起地丫鬟嬷嬷们就站在炭火旺盛的炉子旁边,偶尔三两句说着念叨,刚才楼外来了轿子,走下轿子的却不是到楼里来吃喝耍玩的官爷,一个神色倨傲仆人打扮的中年人走下轿子,将一份鎏金请帖送到楼里来。 一个仆人奴才,都这高傲金贵的架势,未知他地主子是何方神圣,丫鬟嬷嬷们胡乱猜测,见着教行嬷嬷手下帖子后沉着脸,一言不就去找几位贵篁了,似乎那帖子主人身份不简单,鎏金帖子却成烫手山芋一样令人头疼的存在。 “我可瞧到那仆人腰间缠着地是金腰带,是金腰带啊,你们说就我们所见过的那些上三品地官爷们,身后的奴仆谁有这仗势?”有人这样说,又引得众人兴奋哗然,入冬沉寂至今终有一件值得期待地事情,她们就盼着能拍掌看个热闹,宴会不断丝竹乐盛,总好比过冷冷清清。她们都怕千叠楼就因为楼主柳怡宴的失踪就此沉寂下去,变成二流三流的教坊地方了。“这冬懒下来,官妓们的骨头都要硬了,这下可好,又有事可做了!”天真自私的丫鬟们唧唧喳喳地议论着,没人想到坏的方面去。 幺妹跑出去看是看到这样积极喧闹的场景。 往常时候幺妹早开口骂了,丫鬟们埋头说的刻薄刁钻,从来没一句好话,幺妹背后可听过很多次某些人诅咒她快点成西山上的夕阳。 但今日幺妹睁圆了眼愣愣地瞧这帮丫鬟们,半天吐不出一句,这古怪模样吓得丫鬟们忐忑不安,对视还无语,小辣椒又什么疯。 “无需担心伊香,伊香那丫头不是有人照料么?” 背后传来一个甜腻温柔的声音,胭脂优雅地步出来拉住了幺妹,一边微笑说着硬蒙住那些傻呆丫鬟,一边侧过脸去,是俏脸上含霜,强忍着恼怒,柔声好说歹说,才堪堪拖住幺妹的脚步。 “没到两句你作是为什么,我又没说要去教行嬷嬷面前揭你!”胭脂将人带回桌子前,蹙眉显出薄怒地说道,“外面的世道,流民到处,边境听说还闹着打仗,往坏里说就是倾国大难兵荒马乱了,你要被撵出千叠楼,凭你被养得细皮嫩肉的双手,没出几日怕要落得比当年玲绿凄惨百倍,你还以为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四海皆可为家的小乞丐儿!” 一言不木然听下去,幺妹眼神渐渐变了。 “莫说我胭脂没替你着想,这路趟开来结局一样,孰轻孰重,如何选择,你幺妹不缺这点分辨的眼光吧?” 京都皇城已然入夜,一大片浓墨似的黑里,点缀般地亮着些光明,万家灯火闪烁,却弥补不了千叠楼漆黑中巨大的空虚清冷,“……我帮你。”最后失意落泊地喃喃道。 51 帖子(上) 侍楼主大人的数位丫鬟坐园亭里摆弄女红,眼尖的==色衣裳的清丽丫鬟往这儿迈小步疾走,双手空空,转出角门,咯吱一下踩到雪堆上面差点摔一跤,疼得哎哟地叫,一拐一拐还是跑,神色惘然慌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不是兰兰嘛,你这般慌张为何,身后没鬼追的,要给嬷嬷瞧到又一顿痛骂了,说你不守本分规矩。”谁不认识这个服侍赭师贵篁的好丫鬟兰兰,绻玉棠某次私宴还打趣说道过,我们兰兰贴心可人,模样俏比望舒荷,就这点就够给教行嬷嬷点名抬上去当官妓,没准还是高于低等乐子,玉倌的命。 “兰兰,岂非是赭师贵篁熬不住了?”有丫鬟惊道。 时入仲冬,天气愈寒冷,沉寂哑色的季节忽而眼前闯入一抹俏楞楞的嫩黄谁瞧都不舒服,定眼细细看菜惊觉是兰兰匆忙跑出厢房,一件御寒外衣都没有披上,脸蛋冻得红。 “胡扯!你们别咒我主子,今早我才向佛祖上过香祈过愿,你们照顾楼主的,还巴不得其他贵篁早点退下来。” “那你跑什么,失了教养。”几个丫鬟们一起取笑起兰兰来,“我懂了,兰兰莫非又准备踮脚去厨房,偷一点东西吃?”仿佛是深知晓我们的赭师贵篁贴身丫鬟兰兰的德性,同为丫鬟却没她那样活得滋润自在,几个丫鬟们早想欺负一下兰兰了,也就闲闲两句,说无心听有意。 “……胡扯!我什么时候跑到厨房偷东西了?” 眨巴水亮双眸,弱弱地分辩,气势实在压不住场子,给她们不知是还算贬地打趣两句,兰兰顿时忘记自己原来的任务,急起来就跟着她们较劲。 “哟,还不认,我们兰兰脸皮真厚。” “对极,谁不晓得我们兰兰是楼里数一数二的贪吃鬼,”有人一拍掌,拈着针线绸布,笑得花枝乱颤地道,“我们姐妹们可忘不了,以前兰兰你跟幺妹闹意气那些好戏。” “不跟你们说,”兰兰将手绢掖在腰间,扭头往楼上的方向望去,几寸厚的雪堆积在屋檐上掩盖那夺目的瓦色,触目一片刺眼,再抬高头就看大红窗棂雕花廊柱,幻想到后面有佳人裹着厚裘弄茶抚琴,冰雪都冻不住风情。“那个……,我说,你服侍的那位主子呢?”她偏头,绞着手指头尴尬地笑着问道。 “我们服侍谁你还不清楚。你说地是真主子还是假主子?”她得到一个彻头彻尾地白眼。 “……当然是还活生生留在楼里地那个主子!” “快给你气死了。”那几个服侍楼主地丫鬟冷冷地看着兰兰。“人不好端端在楼上。她装上一天我们几个就服侍一天。说来真烦人。怎么兰兰。你找她就直接上楼敲门去。多此一举来问我们几个了。你还以为我们除了是服侍穿衣进食地丫鬟。还是什么都盯着唠叨地老嬷嬷么?”白日懈怠偷懒还偷得这样光明正大。听着说什么话。能入耳么。兰兰目瞪口呆。才想到往日是楼主大人脾气难捉摸。日积月累地威严才镇得住这几个快成欺主刁奴地丫鬟。 “哎。我真不好说你们了。”教行嬷嬷和几位贵篁交代地任务还在身上。兰兰耽搁不得。再不跟这几个丫鬟扯下去。裙摆携风一样就往楼上跑。 身后看着她背影。有势利一点地人就嗤之。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地凉凉数句来数落。 “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么。前欧美几个嬷嬷专门挑选服侍楼主地丫鬟还要怕你。等赭师贵篁大病不愈真是归天以后。看谁有出息。” ………… 教行嬷嬷收到那个鎏金帖子就愁眉苦脸了,叫上几位贵篁好像背着楼里人在商量什么大事,天这样阴冷冰寒,赭师贵篁实在挪不开身子离开床榻,幸是其他两位贵篁甚是体谅,结果她们商量事情就都聚到赭师贵篁的地方上了,兰兰在一边心惊肉战地听了大半。 “如……不对,楼主大人,你在里面吗,奴婢奉命找你……” 兰兰去敲门,笃笃两声,冬日的厚红漆雕花门就是又冷又硬,敲两下手背一片刺目地淤红,她不敢停,见半晌没回应,又多敲三下。 来的路上她可瞧到了,“泠女”顾胭脂和赭师主子的徒儿小辣椒幺妹在一起埋头好像在密谋些见不得人地事情,这要不得,告诉赭师怕赭师操心累了身子健康,最好方便就提醒如意了,有眼睛的都可看出来,幺妹往昔最是听如意这个好姐妹的话。 漫天神佛保佑哦,虽说如意是半个月没踏出房门了,兰兰只当如意听嬷嬷的叮嘱为避免露出马脚才减少外出,这次不同往常,人是一定要给喊出来跟大家站起来。 “为什么还有人说 到厨房偷东西呢,莫名其妙……” 一边顾着敲门喊人,兰兰渐渐分心走神了,思绪飘着飘便乘上凛冽地冬风荡到很远很远地方,回顾再了无痕。 兰兰很焦急,兰兰很郁闷,一会儿工夫,她才听到一个微弱冷淡的声音传出来。 ………… “兰兰出去时候,忘记披件厚衣裳了……” 赭师寝室之内,炉中炭火旺盛,轻轻掀开珠帘进去,才会看到绻玉棠,鱼牵机以及教行嬷嬷都在里面。 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尚好的赭师流岚头上只散挽着纂儿,人半躺在榻上,怯弱恬然的模样,一边担忧地说着,手指着挂屏风后头架上的衣,气若游丝地低声唤另一个丫鬟给兰兰送去。绻玉棠说道:“送就不必了,她一个丫鬟还要你这主子服侍伺候?一来一回不过眨眼的事儿,人还能冻着不成,赭师你就是心软摆不出架子,看看你地丫鬟,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儿,就那种无法无天懵懂德性了。” 像明月这样的几位贵篁的徒儿却不在这里,鱼牵机交代明月独自修炼去,幺妹和胭脂没了人管,不过这所谓没人管的也不两个不一样状况,赭师是病重抽不出身管,绻玉棠当然就是没兴致管。帖子就平躺众人面前,上面一字一句,落款红印子都清晰。 “朝廷上地人也不是笨蛋,官爷们管不住没胆子管,就而不舍地派另外的人来了,”络络丝盘成髻,间斜插金步摇的绻玉棠淡淡一笑,说着,媚眼如丝,拎起帖子翻转着看,好像玩一样。“他们没见到真人,就不识得死心。” 默默听一阵,略待半刻,赭师见教行嬷嬷和鱼牵机交头接耳劳叨了一会,好像没有结果,外面风雪极大,她再次轻轻地说道:“兰兰也让去太久了……” “是,你家丫鬟最金贵,当初嬷嬷说提着她成为官妓你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哪天嬷嬷提出来不让你爱徒继承衣钵,你也要跳出来地。”绻玉棠虚假地笑道。“说来你入冬就躺下了,幺妹可有时常来孝顺你?如意就不说了,她老人家闭门琢磨着怎么滋养些楼主风范,慑人气势啊之类无聊的事儿,忙得很!来不及探望你这个不过教导过她一年两年地病师傅,还尚可体谅的,那幺妹呢?莫说她也很忙啊……”咕唧半日,绻玉棠全是在数落如意和幺妹啊,只听那边一阵笑声,绻玉棠回眸淡淡一看。 却是房里站着地丫鬟们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在偷笑。绻玉棠抚了抚髻,眯起眼,眉梢上翘立马翻脸,冷冷地笑道:“很好笑?”下来就将人劈头盖脸教训一顿,把人都吓得哭哭啼啼,浑身颤了,才在赭师劝说下作罢。 “世风日下啊,流岚你且记住,你照顾这些奴婢后辈的,她们未必反过来感激你,一个个像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天不打骂就要蹬鼻子上脸,上房揭瓦。” “今天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事吧。”赭师暗想着怪不得会有胭脂这种后辈出现,端着这种理念为人师表,怎么样冷血自私的师傅才能教出怎么样的徒儿。暗自叹气,左右觉得绻玉棠也不是性子多差之人,不过是待见外人的理念极端自私一点,赭师实在分辨不下去,扶着榻沿作势起来,并放柔了嗓音,“待会儿如意来了,我们要问问她这些日子独自待在房里,可还好,说来我们做法不对的,半个月多不去关心一下,如意可会以为被冷落……” 一旁有人恭敬地跪下高举银盆,绻玉棠斜看一眼,伸手进盆拿巾子舀水,巾子浸透了盆里泡梅花蕊的暖水,绞好便缓缓扣到赭师额头上,让捧着盆的丫鬟退下。“你躺回去,年纪是我们里面最小,还想先走我们一步是吧?以为自己有多少条命,大夫都反复叮咛说了,外面随便一阵风,就能让你半只脚踏进黄泉下。”片刻后玉棠忽而又再一笑,环视一圈对众人说道,髻上的步摇出清脆声响。“到时要乐了,楼里要为你风光大葬的,顺道要你徒儿恭谨孝顺,喊天喊地地死活要跟你一起下去,放手下去我们可无二话的,幺妹哦,千叠楼里的小辣椒啊,我们要拦着,不就跟那天那桌椅一个下场?也不想想我们这些前辈们都一把老骨头,千万折腾不起来啊。” 这不要逼死幺妹么,赭师大惊,又是动气,绻玉棠打笑抱歉说刚才通通是胡话连篇不作数,半天才堪堪让赭师静下来。 “赭师的那个丫鬟出去……太久了。”在漏壶里的水数着时辰滴滴落下时候,忽而教行嬷嬷拖着苍然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52 帖子(中) 历三十二年冬,翻过新一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源源不断从远方带来军情情报,铁马银钩挡不住北辰贪婪成性,南江人民隐隐约约就觉得,事情似乎是不妙了,有人带队往引河上砸冰,厚厚一层冰水砸成碎片满河漂离,吆喝一声拉出十几艘大船,真是大船啊,巍峨华丽的船头龙,采用榫接结合铁钉钉联船做法定制的战船,体势非常高大,站在岸边要昂头仰望,才能一窥真颜,百姓们可不懂什么造船技艺什么高超技术,他们看着身饰以丹粉,装以金碧珠翠,雕奇丽的大船,一边啧啧称奇地惊叹一边张嘴念叨,要不知道这站船上的是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士兵,他们还会以为伟大的乐帝陛下在这时候还有兴致要下南游玩。 战船虽然被好大喜功奢侈成性的南江人装饰过了度法,看起来都不像一艘战船,烦是没有人觉得不妥,在砸出一条略微顺畅的水道之后,南江人才好像,仿佛,似乎地想起来自己还有水军一队,于是给边境战况打击到信心荡然无存的京都人民欢呼。 “正九出乙没庚方;二八出兔没鸡场;三七出甲从辛没;四六生寅没犬藏; 五月出[<归乾上;仲冬出巽没坤方;惟有十月十二月,出辰入申仔细详。” 定太阴出役歌流传,总之严冬是再过不久就将全数过去化为云烟,新春万事翻新有进展,石狮子大门里面地老爷少爷一个个似乎不愁了,又能笑逐颜开,呼朋唤友踢开枷锁在红雀大街上大摇大摆走一圈,不忘手边提溜一笼子雀。 “京都有位公子大手笔,没准是给一冬憋得慌,眼下要不得,到处派金帖子!” “哦,我就知道,这红雀大街上有头有脸数得上号的官爷们都给面子,说到时一定到!你说这谁家公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管它的呢,算着新一年大事,人人欢庆,上头地人有上头的庆祝法子,我们算我们的,预祝我们南江好儿郎,打翻那北辰野蛮人!” 人们都这样在大街小巷里说,然后一哄而散,各家贴春联弄腊祭,剪窗花挂大旗,府里女眷指挥家奴准备正旦辟恶酒,新年长命杯,又有人吟柏叶随铭至,椒花逐颂来,说不出的心满意足美滋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久消息流传出去。说这神秘公子实在非同小可。非凡心思更不一般。整个京都皇城内地人都暗暗期待。 外郭城城门每日涌入大量奇奇怪怪地领国客人。还有那些在地方闹灾害流窜至京地难民。守门地一律将笑脸送给富贵异国客。然后将棍棒狠狠敲到枯瘦如柴地流民背子上。 南边都乱了!有领国趁火打劫。合着北辰在北边牵引南江主要军力。冷防就在南边下面入侵打杀。南江国腹背受敌。活在南北两端地百姓苦啊!冒着严冬一路死了成千上万地人堪堪有少数能走到京都来。他们哭着喊着如鬼嚎。捶打城门。只求能在皇城内里找一口饭吃。只求京都里面穿金戴银餐餐鱼肉地富贵人家看清楚。南江有难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以为天下太平。朝廷也要做些什么…… 守城地将士官员从甜甜地睡梦中北吵醒。离开柔媚地小妾舞姬。迈着虚浮地脚步一路骂骂咧咧站到城门上。俯视下面哀嚎遍野修罗场。 “愚民!全赶出去一个不许进城。呸呸。”下面一两句飘进耳朵里。官员恨不得洗耳。一脸鄙夷。“妖言惑众!” 烟柳阁这冬过得不沉寂。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比起千叠楼地沉默收敛是一个天一个地。多少人给头牌如师姑娘迷住了。流连忘返。也就很久以后千叠楼里地几位贵篁才得知到。原来这位如师姑娘是八大艺精通。堪称能与当年菊姓女子相提并论地奇妙佳人。谁传这位如师姑娘出身名门。可惜家道中落流落青楼。一下子就跟莺莺燕燕庸脂俗粉拉出显然区别。人家血统高贵。是大家闺秀出身。身家干净清白。才学出众。加上这位美貌地头牌摆明卖艺不卖身。就是现在有人拿这位私妓跟降幅官妓相比。也没多少人如开始一般。或多或少地会露出讥讽神情了。 “身家清白,出身高贵,呵呵,倘若要比这些,难道我们千叠楼会落败?” 说道清白高贵,谁比得过南江纯正皇室血统,论才艺论美貌论智慧,这位烟柳头牌姑娘连给她们千叠楼所有人提鞋都不够格。 “猪油蒙了心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山鸡也能处理蹦蹦跳跳搬弄是非,乱世啊乱世。”含笑嚷着这南江男人眼光不如从前了,绻玉棠抚摸鎏金帖子的纸面,动 拨琴丝地切切温柔,舞弄水袖的轻盈,挑露雅意。楼主总是爱说乱世出佳人与英雄,大言不惭口口声声地说,就盼着南江有朝一日能乱起来,见证烽火四起时候就是不枉此生了,”难得见绻玉棠会主动提起了那个禁忌地菊姓女子,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静下来聆听。“……若人现在还在,想必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吧?我还当一直以为她是恨南江国的,不然为何精心教导处我们四人呢?不就求我们能活长久一点,替她去翻云覆雨,祸国殃民吗。” 小时候估计听不少那个笑起来能恬静如菊地女子说一些胡话和离奇叛逆故事,红颜祸水四字深深记在绻玉棠心中。 “我们都晓得怡宴一直跟楼外的人暗中有来往,她做什么我们不过问,大不了就是终成祸害给写进那些三流野史,遗臭万年,她任性要下去我们也陪得了她,但我这样看着,京都皇城,红雀大街头尾,我怎么就看出点异样滋味?” 这位千叠楼里最为外面人津津乐道撑起贵篁牌坊驰骋多年的美人,淡淡地出进来南江大事,细节处辛辣地点出重中之义无遗留,南江现今是何种国情,就是不出门的赭师听着,都一清二楚了。 “京都皇城内的人是给朝廷纵坏了。”鱼牵机插一句。 “推波助澜就足矣,”绻玉棠她横眉笑道,话中有话涵义无穷,引人猜到惊得一身冷汗,她的笑容里有种阴森骇人的意味。“装聋作哑就是鱼姐姐你不对了,姐姐你最敏锐聪慧的,事前怎么不劝一下我们的柳妹妹呢,害赭师这样抱病还需惊坐起为此担忧,还我们千叠楼要跟外面那些不入流的私妓混为一谈,自贬身价,鱼姐姐,我实在要说一句,好一个辛集苑,好一个失踪!” 鱼牵机沉吟一会,不似气恼,只忽而说道。 “那楼主你来当。” ………… 一阵能令人窒息的死寂,除了那些丫鬟们是惊得失语,在座其他人霍然看着鱼牵机。 在柳怡宴莫名离开千叠楼,到今日这话题都是她们有默契明里尽量避免谈及的,怎么…… “玉棠今日才长见识了,原来鱼姐姐也是懂揶揄别人的。”嘴角的微笑凝固一样,半晌才让僵硬的表情恢复,这样说道,但到底绻玉棠有没有觊觎这位置,真是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不说这样,就说这位好心往我们千叠楼送帖子的公子,人家真看得起我们几位姑娘,到时候各家头牌齐聚一堂,莫道他以为能和平共处吗?” 碧草春波,屋檐梁柱话那般繁华,到那时姹紫嫣红争迎春,婷婷佼,姗姗纤纤翩然至,还不会成了初春引河寻花魁的头一波争斗? “如意那丫头架子也大了,请半天请不来呢,看区区一个丫鬟请不懂这尊大佛,我亲自去如何?” 一拂袍袖,绻玉棠连叹气时候也是在笑的,不咸不淡地讽笑着如意,她也想知道,半个月不曾踏出房门的如意是要暗中搞什么花样,不过要真让她亲自去请人了,如意可就要不好受――――教行嬷嬷躬身冷声说道:“老奴看还是无需劳烦你,按理绻贵篁你乃教授她才艺的师傅,她一个身份模糊的丫头于情于理都不当由绻贵篁你亲迎,你奉她为上是折杀她了。” “那要怪嬷嬷你了,不是你吩咐让那丫头少出门露脸吗,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可高兴,为难兰兰是小事,她要拿乔为难我们,也跟着闹个病痛什么要我们去迁就她,可如何是好。”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唤着人送膳食过来,顺道再唤几位徒儿也一起进房来,绻玉棠征求鱼牵机的意见,毕竟明月是可是修炼中,打断了会不会事倍功半,落得前功尽废,是鱼牵机漠然颔,示意无妨。 小半个时辰过了,等的人终于是姗姗来迟,兰兰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神情比跑出去请人的时候还惶恐,一点身为贵篁贴身丫鬟的沉稳干练架势都没有。 “怎么去这么久,兰兰是否你偷懒?”赭师眉头一皱,为免绻玉棠那兰兰动作慢说事,就先开口问道。 “主子,几位贵篁大人,教行嬷嬷,奴婢,奴婢不是……”兰兰吞吞吐吐,而揭开珠帘人就慢慢往内走,内里的人们抬头一望之就是怔忡,再就陡然心里咯噔一下,满目震悚地看着眼前人。 人怎么搞成这模样,绻玉棠还真是猜中了。 53 帖子(下) 一个寂清的深夜里,如意很困难地撑着上眼皮,张开如水泻下的纱幔床帐,朱樱斗帐掩流苏,隔纱看物物有影,耳畔凤萧声动,清晰地捕捉到壶光流转,紫翠灯火,她转过脸贴着玉枕,触到的是她自己的乌。 她九岁时候在这里躺过,那时候身边有一位如师如友的人。 “现在……几更天?” 没有人来告诉她,这床垫着绮丽华美的织锦,有轻如绒毛加绣金线的香被,床头放置一只小香炉,好冷,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她经历一夜噩梦,寒深扶榻起,醒时满身薄汗空对烛花红。浑浑噩噩度过一顿日子,她经常做的是一坐到天亮,何时用膳食何时有丫鬟进来,她很少理会,渐渐是丫鬟们也放弃了对木偶絮絮叨叨费心机搭话,放眼香炉旁,孤零零梅萼插残枝,这儿越来越冷清空寂了,她毕竟不如柳怡宴。 “你最近在做什么,可曾想起雪歌?黄泉下面冷寂寥,池水好冷,我满身湿透,你给我讲故事好吗?讲一个,能让我笑的故事……” 梦里的小宫女一身湿漉漉,冻得青的皮肤,失去弹性红润的双唇一开一合。 你答应雪歌的,没有办到…… 你答应很多人的,都没有办到。我娘亲呢?我永远留在皇宫里面了,我娘亲她呢?白头人送黑头人,她熬得住了吗?你知道地,她当时就在你面前哭嚎得晕厥过去了,我娘亲爬下床榻拉着你的衣角苦苦乞求,你手脚冰凉浑身僵直什么都答不出来对吗,杀我的是谁,你甚至都不晓得,池水好冷,那夜大殿烟火好美好亮,我隔着好远都看到了,你最后有给我送画卷,有吗,可惜来不及对不对? 苏嬷嬷,还有薇玲姑姑还留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闱之内,你两年都不闻不问。 你的伪善都到哪儿去了…… 喉间出一串含糊地呓语。无意识为自己争辩。一滴湿湿地液体从眼角滑落。她手背轻轻贴到额头。她地手太冰。她地额头太烫。一触就令人不禁低声一呼。两鬓青丝带起一阵香风。苍白如纸地脸上。双眸沁出雾气。渐荡漾潋滟。默然抒写心头地悲郁。人说独在异乡为异客。独独怀念家中人。金银成堆珠宝为山。都比不过亲友熟悉一句问候。近日每晨临高阁。看一片乱山平野。她竟觉得陌生。 “原来是天亮了。” 那些服侍楼主。现在换来要服侍于她地丫鬟不见踪影。估计是耐心耗尽。不乐意待见她这个冒牌主子。终是将她弃之旮旯一角。 “这儿是千叠楼。养我育我多年地家。难道在这儿。我还会觉得难受?” 比起在皇宫地那半年还难受么? 双颊浮一抹病态地红。她猛地皱紧眉头。双肩一颤。将脸埋在被中久久。深深地呼气。伸手扯开床帐。撞掉床头诗书三两本。拿出屏风后面放置地狐~褶子大氅。懒坐案几前。看茶冷杯中盛寒霜。只得默默拿起销金小香炉。将之拥在怀里。 无人打搅,她恍惚想起来,以前她是坐地对面位置,而楼主就像她现在这样坐着,她们或许博古对弈,也或许煮茶论酒,楼主从未要求听她弹奏乐器,抑或要求观她一舞。 “笃笃!” 一声破空惊回魂,她呆呆地望向房门,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些什么,那般亲切,那般轻柔。 半个月内,好像幺妹也是这样焦急地敲过门,到过她门前,是她没有允许丫鬟们开门,说要拒绝见客。 “……” 往脸上戴面纱,她枯坐一阵,让心头涌起的前所未有复杂感觉席卷灵魂,静静地闭阖了双眼,摸过案几上的锦盒,从盒子里抽出一张暗把幽怀寄的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南江国要完了! 南江朝廷,以及背后那个李氏皇室,乐正氏一族都要跟着覆灭埋葬,你只需睁大双眼好好看到最后! 末日之后甚至连京都教坊千叠楼都将不复存在,你无须再日复一日斗下去,你……自由了! 她反复千万遍看过的红笺,能数得出上卖弄每句里每一个字,如同烙进心里,一抹清辉透过窗棂,她看痴了,神情似悲。 她还是没有从这上面,看到希望看到的那三字。 跟我走。 ………… ………… “如意来迟,请几位师傅和嬷嬷见谅。” 随着一声虚弱的声音,珠帘绣幕一掀开,入眼是一个病态美人,敛着眉目一步步慢慢举步进来,芳姿憔悴。 那两汪清水似明澈的眸子幽幽淡淡地看人,却失去往日的光采,黯淡不少,几 们和教行嬷嬷当下心往底一沉,目光复杂起来―――是贤淑地向赭师请罪,说道一直没能来照顾看望,并问过赭师病况。“别说话了,你也坐下,让我看看,这半个月你受苦了。”如意沉默一下,依言在榻边的矮凭上正坐,赭师地一双玉手也是凉,还带着浓浓药味,如意任得赭师师傅打量。“你怎么病了?是我们的要求过分,让你为难了吗?如意,你又钻牛角尖了?” “赭师师傅莫在意,是如意不慎感染风寒。” “感染风寒?”赭师的表情写明了惑和不信。 鱼牵机看了如意一阵子,似有定论,冷冷地说道:“如意,你自找的?”入冬前是由如意提议把关将楼里人的衣物加厚,并添加很多暖炉,如此机警,又怎么会某天就感染风寒了呢?要说现在楼里人人健康,如意还是这年尾时分她们楼里姑娘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酷寒邪风入体病倒,并一病看躺半个月不见人的,这说法无稽,但看着如意那不过走过来站一会儿就虚汗迭出的孱弱样子不似假,于是鱼牵机才有此一问。 扬起下巴当着众人面命令丫鬟快去厨房要人送来一份热的红糖姜汤,片刻再唤一个丫鬟去以银盆打热水,绻玉棠拔下髻上的玉搔头,递予了如意。 “看你蓬头垢面,姿容尽失了,我们教行嬷嬷可不留情面,你快绾起来,要装着匆匆过来的模样,你已经成功了,就到此为止,”娇媚动人地笑着,看如意听话接过玉搔头,绻玉棠态度和蔼,口气温柔,只有偶尔眼神里闪出地某些神情,表明她是很不满甚至是厌嫌于如意此刻的举止装扮。 不是没有看到光明正大摆在显眼地方的鎏金帖子,如意淡淡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一下,也猜出几分这次被叫来的缘由了,恹恹然垂眸绾,她来之前粗浅弄一个小巧斜髻,却无翠玉金银装饰,捋起一边几缕丝在玉搔头尖端,斜坠而出,云鬓斜簪,现出上面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地碧色蜻蜓,玉簪衬托之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她的脸色也上一点。 “马上就冬去春至,到时苹花汀草大盛,又有多少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迎春踏青,大开流觞筵席,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只要我们还在千叠楼,我们地名字还记载在教坊乐籍之上,我们就要侍宴献艺,如意丫头你这样糟蹋身子,可是考虑失当。” 显然不想放过如意,绻玉棠大有喋喋不休说下去的趋势,鱼牵机冷哼一下,打断绻玉棠地话,重复问一次。“如意,这病是这样一回事。”漠然之至的嗓音,面无表情仿佛微微动怒了。 绻玉棠识趣了,含笑住了口。 如意知鱼师傅素来不讲情面,看来“玉啼”鱼牵机是铁心要从她口中撬出答案,“……请鱼师傅,和另两位师傅,以及教行嬷嬷原谅。”她一礼,让赭师流岚脸上乍现出了讶色,这不是承认了如意她是故意自己找病受么? 未及反思,赭师眉尖地愁绪愈浓,难道是真给幺妹向教行嬷嬷下毒一事气坏了,如意自残…… 鱼牵机定定看了半晌如意,蓦然好似赞同地点头,眸底还闪过一丝细微难辨的赞赏之色。“你做得是对的,我们的谎言迟早会被拆穿,你能自觉,做得很好。” 细想一下,她们给官员朝廷的说法是她们的楼主大人有病在身,托病塞住朝廷某些人的嘴以及心中对虑,既然如意假扮得柳怡宴,这病也要装得逼真,就是大病初愈也要像模像样骗得住人,最好当然就是人是真的病。很理性地分析如意的行为,欣慰于其懂事果断,将之定位为一心为千叠楼着想,鱼牵机与教行嬷嬷都表示满意,看向如意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你能这样做,证明你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 唯有绻玉棠反唇讥之。“我们的如意好徒儿,可有本事,这般细心谨慎,可是想出师了?” 出师又是一个令人难堪的禁忌,在座的都晓得这二字份量,成熟甜美的果实都是要从枯萎的花朵中诞生。趁着无话沉默时候,幺妹胭脂明月三人就给丫鬟引领带进了房间,幺妹双眼红红好似哭过一样,而胭脂明月看着如意都是同一个反应,先一怔,后若有所思,唯幺妹惊叫。再解释一番,幺妹呆坐一会,胡乱捂着脸嘟嘴欲哭。“人齐了,都坐下,我们可需谈谈这一帖子,这可乃一件事关我们楼的大事。” 54 好景不长 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要我们楼里姑娘赴宴了,人家是<奴婢,听命行事就是我们本分。” “那如意你……” “无妨……” 昼日阴晦雾起,这日还仲冬气寒,白日短暂的阳光,明媚之下涌出一股深深刺骨阴冷,这时候要站到千叠楼顶层往下眺望,就会看到一片绵延不断的冰封,雪色。飞扬的屋檐沉默,何家传出炊烟,细细一条白线直上云霄,再惊讶感叹也好,站不住半个时辰就要手脚僵硬呼吸艰涩,不得不狼狈逃下楼去躲至温暖的炉子旁,笑着跟姐妹们说刚才自己看到炊烟了,姐妹就会笑话说道,此时非摆弄酒食的时辰,何家生起了炊火惹人闲话,抬头愣愣地再望上一眼,那袅袅上升的所谓炊烟,依然不绝。 烽燧,军中之耳目,豫备之道,不可阙也。唐兵部有烽式,尤为详具。今之边塞所置,则颇为简略而易从。唐李所记法制,适与今同。今以唐式录为前,而今法次之,庶参考用焉。唐法:凡边城望,每三十里置一烽,须在山岭高峻处。若有山冈隔绝,地形不便,则不限一数,要在烽烽相望。若临边界,则烽火外周筑城障。 很少数的京都中人看着,狐又迷茫,待老一辈人家对空泣涕涟涟,断断续续不休点明了之后,仰着惨白的脸继续看下去,不能言语。 “那是什么?” “莫非……是代表军情告急的烽火?” 享受惯了骄奢淫逸生活的南江京都人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了那远方烽火台上冉冉烟火。 震破了天下太平的美梦,南江皇城却是已经成为一片外人走不进内里人出不去的死城。 ………… 正朔为一年第一日开始。开门见了人问。就道说今年。乐历三十三年。 三十三年。乐帝登基以来不过短短三十年载。听到今新一年还是乐历时候。是谁脸色难看。旋即化消沉。 古书大传有云: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也。改正朔。正谓年始。朔谓月初。言王得政。示从我始。改故用新。随寅、丑、子所建也。周子。殷丑。夏寅。是改正也;周夜半。殷鸡鸣夏平旦。是易朔也。王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古时改朝换代或新皇登基。新朝常重定正朔。在红雀大街最末地方那巍峨地皇宫。他们多么渴望能看到。有人跳出来说。今年年号不冠以一字乐了。 元辰。祭诸神祭先祖。守岁熬汤圆。城外烽火四起。 上元之夜。华灯溢彩。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南江完蛋,与我们何干?” 千叠楼的姑娘们索然未能说出口,但外面那些同为卖艺的青楼女子,已经闲闲地表明态度了,那些将容貌以厚厚脂粉掩盖,笑得庸俗的私妓们咯咯地笑,望向半空烽火白烟的眼中透出一种无力和冷漠感。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待自诩爱国忠节的名流雅士公子哥儿怒叱她们无情无义,为行尸走肉时候,这些最低贱的女子冷冷地把人瞅,更看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们只是同情,同情这一群被圈养得满脑无知地羔羊。看着冬日渐渐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想着会否就是最后的一个春天,诡谲乌云密布于城头,压抑死沉之下有人消极抵抗有人更为放荡,那水军砸开的引河迫不及待地就划上了几艘妓家画舫,霎时满江喧嚣,每夜投掷金杯看鱼龙舞,笙歌曼舞中恍然若倾城之乐。 “不会地不会的,我们南江泱泱大国,我们……还没有看到这四年一次花魁选出来!我们南江不会这样完蛋的!” 胸腔内出一声,犹自做困兽之争,红了眼迷了心的人民听不到城外泣血呼喊,他们掩住双目尽情享乐,做一个没有自觉的缩头乌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渐渐运往京都地物资越来越少,半夜从床上惊醒多少人感觉到远处那急促连成一片来势汹汹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大街上再看不到半个乞丐和流离失所地流民,暗暗也晓得这些人的最终归宿,人们拥着成山地金银与名利权势,睁大眼慢慢承认了――――金脂已经送不来最新最好的胭脂,往年早会被源源不断地运送上京的各地贡品不见影子,到那些目地不明、居心叵测并金贵的领国客怒着跟朝廷埋怨自己出不了城时候,全部人都陷入沉默。 我们地皇帝怎么还不死,我们的皇太子殿下在干着什么,我们地朝廷能做什么…… 清晨有人敲 的大门。 “谁?” 来人左手成拳放到右胸,笑道:“小的为精昌来,为我们的智以及公主殿下,给你们楼里某人带来一句话。” “……” ………… 看雪成雪,杯弓蛇影,裘衣貂帽踏雪携手,在收到军情来报,似乎现在多国陷入僵持对峙,战事到此暂搁置,人人脸上才浮现一丝丝意外的喜色。 谈,有什么不能谈,割掉多少土地那北辰要瓜分他们南江多少领土,朝廷都没有异议传出来,他们百姓的才不会呛气,最多是暗中嘟哝几句朝廷无能,但只要不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要听到京都城外那鬼哭狼嚎的动静,要什么不能割舍的呢?只要他们一生荣华平安,哪须多管后世死活! 三月春浓选花魁,评选出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为花魁,自然所参选的女子不是官宦佳媛,亦非名门闺秀,私妓也好,教坊官妓也罢,头牌名妓聚集在一处,比试琴棋书画,笙歌妙舞,也只要南江奢靡之地,才能摆出这种选美盛事,放到他国要算淫逸忘宗,荒唐之至。京都皇城内的人们等不及了,他们翘以盼,眼巴巴等着,无须再去想那边境战况,无须去忖度国破家亡那种过于危言耸听的惨事,美人如玉,将人领之独醉于蝶梦春光。 “千叠楼的贵篁美人也会到场吧?虽说必定有很多人盼着她们能不来……” “是啊,那些各个青楼头牌红倌儿摆弄风骚春风得意,只欲占尽风流,哪里会甘心当了陪衬的绿叶,我听说,那位神秘公子可是请到了烟柳阁的如师姑娘?” “如师……千叠楼……” 万春布德泽,驱赶冬雪寒夜的恐惧,思绪也如在冰释中活起来,始终不晓叠楼到底是否会赴宴,又是哪位贵篁展现才情丰姿,好事全数挤在京都教坊千叠楼之门外,偷听窥看,期望能盗得一二分内幕。而得了某位精昌来客的惊扰,归于沉寂的千叠楼对外持之缄默,如一个心思灵敏的绝代佳人,盖住镜子,裹实乐器,敛去满身光华,悄悄地等待大地雪衣褪去,再踏彩重现袅娜身姿。 楼中,她对镜细看,突然抬手摘下间的一支金簪,一头整齐无法就这样乱了,几缕掉下轻轻掩住白净诱人的额。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展露优美颈线,她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对望着菱花铜镜中自己年轻的容颜,痒痒**的感觉,是丫鬟伏在身边,拿起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涂上千层红。 碧瓷盛着糊状的花瓣,以两头尖的扁子挑上一点均匀地抹到指甲上,再以桑叶裹住一些时间,就能完全将指甲染红,那种红好似给淘澄清了的彩云霞色,很多才子名流,王孙子弟,都迷恋教坊以及那些青楼女子一双玉手上的婉约蔻丹,因为那是他们在讲究贤良淑德的家中女眷身上所不能现极致之美。 “谁也不能说,教坊官妓这种人没有心。” “他们且是窃以为,戏子无情,迎来送往嬉笑打骂就是我们教坊女子能做的全部,我们比一般女子自由,能穿着华丽昂贵的衣裳,配与繁复夺目的髻钗~,就是拥有多于一般平常人的大幸,嫉之妒之,断然不会体会光鲜背后教坊女子的苦楚心酸。” 打开妆香盒拿出一张红纸,放到唇边深深一抿,她听到窗户外清脆的鸟鸣,不觉便松手,红纸轻轻袅袅滑落地面,上面留着一个淡淡唇痕。 “春来花开,你看这雪是否就融化了?” “远山上融雪成溪,都涓涓流下山,闺中小姐们都嬉笑说着准备要踏青了,我们扫扫庭院,开门迎客去,再拿出官妓小姐们的衣裳趁着暖日晒一下,看看霉硬了没有,又一年杂英满芳甸,这冬终于过去,我们也该做事。 外面的丫鬟们是这样说着聊天,能体会到话里浓浓的欢喜心意,为这春回二月湖水清,为那家家春鸟鸣,她们可是天真地以为,春来地暖换新朝,天塌下来都要上面几位贵篁和教行嬷嬷撑着。 “……”一直在叮嘱教导说着话的嬷嬷对于她的失神,感到十分不悦,在妆台上重重地扣两下,又咳几声,叨叨絮絮的声音再起。 “准备妥当了,老奴就要送你出去赴宴。” 她默然把铜镜拿下来盖住,细弱地答一声,埋头喝下一碗墨色药汁,咂了咂嘴,温婉地露出白皙颈项,悄然以指一抹,优雅地,擦拭去嘴角的残渣。 南江好景不长了……她默默地告诉自己。 55 东风无力 在门外候着,她说道:“嬷嬷,你们不怕京都日后无需多做一些准备吗?” 嬷嬷给她眉黛间空白之处添上几笔,撩人的金粉红线,含苞莲蕊妖娆,想了想惊觉一丝丝不妥,嬷嬷又给她擦去,重新画出一朵,花骨傲然,却是盛放含香尘,摇滟接星津,端详它好一段时间这才舒气收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这些奴婢从小就被教坊收留在千叠楼度过一辈子,风风雨雨都看过,尘归尘土归土,就是死化成鬼魂也需留在楼里,天大地大,你们年轻一辈还有朝气希望,期望出去闯一闯,而那些丫鬟什么给惯坏了,出去还不给撕碎了,了不起就抱着柱子跟楼招牌共存亡。” 如意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任丫鬟们给她整衣,忽而对嬷嬷说道:“麻烦嬷嬷了。” 的确是麻烦,如若没有那方鎏金帖子,几位贵篁师傅就不会再逼得出此下策,楼里的丫鬟嬷嬷们,也不会被迫再次要正视她这个被楼主柳怡宴放弃的弃子,失去最大靠山的书如意――――那日在赭师厢房中商谈时候,赭师问道如意有主意为自己家出师后冠以何姓,如意意味深长地笑道,姓书。 不是舒玉儿的舒,是书如意的书。 取何意? 无意。 满心曾以为如意会选择跟着柳怡宴姓柳,抑或是考虑到牵涉前代恩爱情仇之事,决定跟这个那个早逝红颜姓菊,如意此举多少出人意料,唯独幺妹当时一怔,半晌后对如意投以了哀愁凄切地眼神,众人中也就幺妹最清楚如意和那位怀姓男子的纠葛。姓,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别其子孙之所自分,氏所以别贵贱,贵有氏,贱有名无氏,她们这种教坊官妓能得蒙恩宠选择姓氏,当然是要慎之又慎。姓、名、字,其中名由师傅权授,姓自主,字则乃其盘出师迎得第一位男子赠赐,这都是延续百年不成文地规矩了,要伴随一生的称谓,如意竟然含笑一句无心无意,她是真的不在乎吗。 或许如意最希冀的,是可以在书一字前再加一字,怀瑞之地怀,怀书氏如意的怀…… 一串欢快充满稚气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朝嬷嬷笑了笑,嬷嬷斟酌一下才允许丫鬟们推开房门,让恰好跑到门外面几步距离地小女孩可以顺利跑进来。“小姐,院子里好香,好多好多漂亮的花朵都开了。”小女孩努力地张开双臂比划,想要形容春回大地生机勃勃的喧妍景致,小脸蛋红扑扑的。“姐姐们折下一枝给伊香,小姐你看。”晚来迟放的白梅挂于枝头,小小花苞精致诱人,之枝桠还带着雪水,分清是雪胜白还是梅更香。 到底没有多少人真地相信南江国会亡于眼前。嬷嬷也说得好听。事不关己样子。听门外丫鬟躬身报道说。一切妥当。就遗忘了如意刚才突兀地一问。 接过伊香笑吟吟递过来地枝桠。从上面折一枝滴露白梅。嗅着淡淡冷香。心微微一动。她说这是最后一枝盛放地傲梅了吧。欲将之别髻间。却不成功。一只皮肤苍老地手探过来按在她手背上。是嬷嬷一边责备一边焦急地伸手过来阻止。 “你别忘了你现在身份。 珍而珍重地将金扇从锦盒中捧出。后面一众丫鬟噗通一下齐齐下跪。嬷嬷把金扇放到她触手可及地地方。燎沉香。一寸荧光一寸璨。最怜扇角沾光华寒。好像在有一把严厉肃然地声音在她鬓边耳畔说道。你该拿住地是它。 伊香看看如意。看看表情比较可怕地嬷嬷丫鬟们。跪不得站不得。骇人地气氛中。如意缓慢地拿起了金扇。另一只手安抚一般温柔地摸小女孩地头。 “还望你莫再独自一个去做那些任情,上次你故意将自己弄得大病一场,虽说后来几位贵篁和教行嬷嬷并无贬斥,但我们这些负责照料你地人可要吓出一身冷汗,你要有任何万一,我们是难辞其咎担罪的,到时候贵篁们不会责怪于姑娘你,却会过来全数责罚于我们这些失职奴才。”嬷嬷看如意如此配合,赶紧趁热打铁得寸进尺再道,还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振振有词。 “不,不对……明明是你们看不起小姐,不愿意照料小姐,小姐病着了也没人知道……”伊香小小年纪都听出来个中意思,躲在如意身后咬着唇抱不平,声音怯弱细弱蚊,但显然能让在场地意一群人听得分明,给一个丫头开口责怪,老脸往哪儿搁,嬷嬷脸色就阴沉下去,不是看在如意以及赭师贵篁很宝贝这个叫伊香的小丫头份上,嬷嬷立即就能让伊香吃苦头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咳咳,”嬷嬷干咳几声,拂袖敛裾对如意一礼,“姑娘,多月准备 了这门你一举一动就牵涉我们全楼人的命运,老奴惭代全楼人来希望你能多思多想,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嬷嬷,送帖子的那位公子派人来请了,哒哒有人气喘吁吁地奔过来递话。嬷嬷动容,居然劳烦设宴的主人亲自派人接送,前日几位贵篁还打算说让楼里的轿子翻一层新漆,关键地方描金镶贴金箔,抬轿子的也去换一套新衣裳,这样让如意坐着轿子去也不算丢了千叠楼楼主的身价,但现在看到是她们多虑了,在那位神秘公子心目中似乎还是锐她们千叠楼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当然,嬷嬷还不知道,送帖子来设宴的主人同样派出了轿子,往烟柳阁去了。 “这么早?” 距离鎏金帖子上写明白的时间还有一段,嬷嬷略微慌了,对身边一个丫鬟就吼道:“面纱呢?随身伺候的人呢,还有姑娘双腕欠一对镯子,你们快快去寻一些来给姑娘挑!还有白袜鞋履!” 此时一个神色清冷的少女踏进来,这位少女双眉似蹙,五官精致,神色里透露出一丝冷韵,进门就朝嬷嬷点点头,启唇其嗓音如震簧泉咽,又如黄雀枝头鸣,谁听之都要惊为天人,忍不住以赞叹惊艳的目光将少女再多看两眼。“鱼师傅让我来看一下。”来人是奉命前来查看成果的明月,明月双眸冷冷地打量一番盛装艳妆之后的如意,似乎心中一番衡量计较,片刻后朝如意微微颔示意,如意同付之一笑。 “时辰尚早,明月你尽管留下陪陪姑娘,老奴这去跟几位贵篁交代。” 嬷嬷带走碍眼的丫鬟们,不久房内就窜入多了一个身影,“明月做得好!”幺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眼珠子滴溜转一圈看,终于赶走那些总碍着不让她来见如意的奴婢,幺妹哼一声,再目光落到如意身上,就柔和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月冷声说道:“如意,你跟几位贵篁们都猜出帖子主人的身份了?”目光严肃,认真专注地盯看着如意。 如意的眼波很柔软,像是安静地欲让人永久沉睡的宁静湖面,她笑了。 ………… ………… “除了皇太子李靖皓殿下,还能有何人。” 楼高一隅,明月幺妹和如意聚一场,伊香不明就理听得云里雾里,小女孩看着忽而变得沉默的三人,默默念着皇太子三字,歪着脑袋,以为内里有何奇特魔力。季霓圆一遇,小女孩也记得那个面相阴柔看似亲切的皇太子殿下,在伊香心中,还清楚忆得起那个漂亮大哥哥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说好听一点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欣赏,说不好听便可称之为看玩物的眼态度。 那个手握皇权得万民敬仰爱戴的阴鸷皇太子,真不愿意放过千叠楼里的人吗? 斩草要除根,抑或他不愿意放过的,是他苦命的皇姐,以及下落不明从未有消息的另一个血亲? 李靖皓,听闻此三字时明月浑身轻微一震,这动作没能逃过如意的双眼。只见犹豫一下,明月低声对如意说道:“……此次赴宴,带上我吧。”第一次哀求,这种口气。 这个出身名门不幸入贱籍待在千叠楼的清冷少女,很少袒露自己的心事,即使是面对鱼牵机这个师傅和如意幺妹这样的同伴。明月难道真的经过那次以后,对皇太子李靖皓暗中情根深种,至今念念不忘吗? 如意忽而想笑了,以前当童妓时候教行嬷嬷就教导说,任何时候即使你真正想做的是哭泣,脸上也要绽放笑颜。“这我不能做主。” “……懂了,我去问教行嬷嬷。”略思虑一会,明月也深晓了如意尴尬的立场。 明月转身退出去,幺妹就迎上来。“如,如意,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你也知道外面乱成一锅粥,上次你不愿跟那姓怀的男人走是放不下楼里的人,但你看!现在楼主不见了,外面嘈杂一片说国之将亡,我们不用死守着啊,带着赭师师傅带着楼里人趁乱离开京都,这样不好吗?你快快联络一下那姓怀的家伙,他定然很乐意带你远走高飞的,”幺妹撇了撇嘴,瞧如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话,见如意并无异议的样子,才放宽心继续下去。“到时候,到时候约莫就无需受老妖……教行嬷嬷的摆布了,我们又不是有牵挂走不了……”说到牵挂,有之意的幺妹似乎是想起了卿鸿,声调打颤,神色为之一黯然,眸中一片哀痛。 其实幺妹不清楚,这次不肯走的,已经换成了那个倜傥怀姓男子,并非她如意。 56 破釜沉舟 去去且来,不会需要你们等待太久。” 看幺妹有话憋在胸口去吐不出来的样子,如意摸摸来没有戴上面纱的脸,指尖触入滑柔脂粉,起身恍惚欲去找铜镜。“你要找什么让我来啊,你病才痊愈,宜静少动,为什么不叫大夫呢?”看着她居然带着全身盛装摇晃地乱走动,幺妹大呼大叫,扶着她,又三两步踱到妆台前将铜镜拿下来。 “我看起来像谁了?”轻轻地问道,如意一双眸子定定对着铜镜,笑得如晨露曙光一般脆弱梦幻。 “像谁?”幺妹用很古怪的眼神看她,小心地望进了那铜镜,镜内镜外,佳人黑发如瀑俨然如画中天仙,人面桃花情致两饶,并无不对出错的地方啊。“赭师师傅和另两位贵篁不是说了让如意你装成了楼主大人去赴宴吗,还能像谁,难道是粗手粗脚的嬷嬷做错了,你看那儿不像楼主?” 就是因为像……太像,她才恍然若有所悟。 霍然盖住了铜镜,失魂一阵,再揭开仔细看,好像怎么看都不厌倦,明明镜子反映的五官轮廓是她,是属于一个叫书如意的少女,但那眉黛之间一点妍媚,它难道还有出处? “幺妹,我很快就可以出楼去了,我可以去卿府,去看一看卿鸿,这是我答应你的,我一定能做得到。” 这声音也是她的,这般用心努力地在笑,渐渐就变了,幺妹愕然,看着如意好像整个人被鬼魂附体一样,这把嗓音好生熟悉,在千叠楼里这么些年夜就听过寥寥数十次,谁也辨不清启唇者说话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听到这嗓音时候,通常还伴着从容不迫地玉手巧拎一酒杯,一个绵绵莫若嫣然的一笑。 “如意,……是那个姓怀的不愿意带着你走?”大惑不解,幺妹甚至伸出手指数着数着,揽着裙裾一下子坐下。“你诚实地告诉我哦,一辈子好姐妹,你真还认幺妹这个姐妹,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如意倏忽隐去嘴角稀薄的笑意,屏息凝神,神思渺然飘远。 “那个姓怀地男子。也是说要维护什么家族名声。什么权势。所以说不要如意你了。是吗?”沉默一下。幺妹慢慢地说着。神情由勃然变色转变为惊怒。不信。喑恶和果真下场是如此地悚然。观察如意地丝毫表情变化。忽而刺耳地脆脆咯一声。无人喊疼。幺妹脸色泛白。缓缓低下头。绞在一起地双手十指。自己地指甲被自己强力掰断了一整片。连着血和皮。幸是如意好似失魂落魄样子并无发觉。幺妹就默默地将疼得发颤地手缩到袖子里面。 “不是地。他放不下地。是这乱世。” 如意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听到幺妹耳朵里面。就是如意可怜兮兮地在找借口安慰自己。 “或者……他在等着我先做出选择。” 真正善良地人永远天真地以为。做好事不会有恶报…… 怎么所有人以为。她不会放弃千叠楼里一花一草。要护着楼里众人到天荒地老。 怀瑞之他是这样想着,连着幺妹也来着她面前劝说,好事只要她不答应就要使用强迫手段一样。 昏沉半月,寒夜里面重复而来的噩梦再浮现了,仿佛又看到皇宫中被陷害冤死的小宫女雪歌,一声声愤懑怨恨凄厉,指责她无情无义为冷血之人。你的伪善在哪儿?南江要亡国了,你是否就是最开心地那一位,那些铁军马蹄即将践踏南江每一寸土地,杀死每一个无辜的南江百姓,然后冲入京都皇城,杀进那个好似牢笼地皇宫,让皇室李氏和那乐正氏两族人们的血染满了每一石阶。 不是两年内一直想找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来合作推翻南江朝廷吗,不是日日悔恨得无路可逃且不得安宁,闭上双眼就梦到造就千叠楼这个怪异悲哀存在的凶手吗,现在有人先走一步要毁掉这堕落的国度了,她不该开心吗,为什么要走,手臂上鲜艳如炽热烈火地刺青每夜每夜地作痛,总提醒她要留下来,一定亲眼看着一切发生,看骸骨埋于道,血肉溅于野,看笼罩整个南江国的乌云终于酝酿出一场倾尽全国淹没生灵地暴雨,那泉下日夜哀嚎泣然的冤魂们才能真正瞑目。 楼主不在了。 在所有人都慌张无措,想着如何保护千叠楼时候,她弯起嘴角,将大大的笑颜深深地藏在金扇后面,拈花沉思,将阴暗汹涌的快感死锁在双眸底处。 她刹那想哭,更想笑。 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步,把它挪开,楼主的意思,她终于是理解了。 “雪歌地,苏嬷嬷的,薇玲姑姑地,柳怡宴的,菊初南地……” 怅然若失,快速模糊地沉声自语,忽然解颐而笑,她眸中闪现点点诡谲的光亮,从出神中清醒归来,笑着柔声对 道:“幺妹,我不是生病,全是我自找地。” 我,我知道啊,赭师师傅说如意你为了完美装出楼主的模样,才自己弄坏身子以至于生病……”没有这个理由,以为如意是生气不见客姐妹情谊尽的幺妹才没胆子跑到如意身前,嗫嚅着垂首悄悄将指尖沁出的血珠划落深红袖管,看它慢慢渗入融化,幺妹分心想着,幸好今日穿着的是红色衣裳,入目一片浓重猩红,就是聪慧的如意也再难看得出异样了吧……如意下来的一句话惊住了幺妹,让幺妹侧颈惊诧地抬眼,口吃地说道:“什么?是什么……不是?” “嗯,不是因为这个。” 此时此刻,幺妹突然发现――――坐在眼前的金兰姐妹,眉目间的晦暗郁气好陌生。 如意笑得很欢舒,开了又合手中的金扇,将之掩到鼻下,微睇幽然,明明冰封整个京都的严冬已经被暖日消融击退了,但此时却能在如意脸上找回那一份彻底刺骨凝固灵魂的冷。“风寒?不是,什么风寒能让我病倒不起昏昏沉沉就半个月。”她好像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含笑摇头。 我要出去,出楼去杀死那个姓怀的,幺妹默默念着,让指尖的刺痛时刻来浇醒了她的乖戾。 ………… ………… “嬷嬷估计要急了,几位贵篁师傅也在等着。” 如意仿佛没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么惊世骇俗吓坏了幺妹,只是轻轻地笑道,以涂满蔻丹的十指掸平了盛装之上肉眼不可察觉的细微褶皱,细心温柔的动作好像对着挚爱情人。 “不是得病啊?!那说什么?”半晌幺妹才反应过来了,声音尖得带起一阵风能掀开屋顶瓦片。“如意你身上发生什么,你别自暴自弃啊,那姓怀的禽兽为他不值得!唉,真的……”语无伦次地劝说道,伸手一抓意的袖子,却抓中的如意披散落双肩背后的青丝一撮,愣愣地看着居然轻易地揪下一团发丝,比巴掌还要长些许的数百乌发软软地永远留在了幺妹手心,幺妹身子一僵,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幺妹凝看一会,双膝一软。 如意怎么会……掉落这么多的头发?! 看着幺妹好像接受不了的惴栗神情,如意她瞳中一闪而过的阴霾,捋一下鬓边垂下的发丝,又在幺妹的目光中残忍地扯落了不少――――此时幺妹才发现,如意脸上厚厚的脂粉,红润得如此不自然,轻描淡写粉饰太平,就为了掩盖那病态憔悴的气色。 “我给自己下毒了。” “什么?你,你给自己下什么毒,你疯了……” “什么毒,幺妹你当是清楚啊。” 幺妹一惊。“难道……?” “嗯,就是你偷偷给教行嬷嬷下了多时的那一种,”如意满不在乎地放那已经无用的发丝到某个锦盒里面,“药性如何刚烈凶猛,被下毒的人会有何种凄惨下场,种种幺妹你当是最清楚的那位,何必问我这个受害者。” “我早就得知幺妹你在对教行嬷嬷下毒,从嬷嬷的饭菜中我知道的毒药成分,就托丫鬟去买了一些回来自己吃,教行嬷嬷没有食欲,完整没有动过的饭菜退下来,重新暖温之后就我我在用,这毒药是胭脂教你配的吧,里面好多成分搭配属于偏方,也就胭脂能配置出来。”她说道,“今后幺妹你给楼里任何一个人下毒,我就食用双份的毒药,倘若是胭脂因为何事再次找上了幺妹你要挟你配合害人,我就跳出来说自己中毒,反正楼里没人相信幺妹你会害我,加之配方掌握在胭脂手上,全部错就会怪到胭脂头上,幺妹你啊那种时候记得保持沉默不要跳出来,不然……” 她露出一个苦笑。“我就前功尽弃了。” “当然幺妹,我也不是命令你不许做什么,你的人生不是由我书如意控制操控的,你是我好姐妹,这世上稀少的至亲,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跟胭脂合作,甚至你希望争一争楼主之位,希望早日出师,你尽管放手做,我本来……就没资格约束你的。” “对不起哦,对不起,幺妹……” “我不信,我要斗下去,看看是南江国覆灭得快,还是我书如意撑不住先一步永远闭上双眼……” 纵然觉得不可思议,纵然明白如意定然还有另外打算,纵然清楚背后有一千个理由支持着如意这样做,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形销骨立的如意走出去,幺妹六神无主,张了张嘴,泪盈眶张皇不已,手中应该轻若鸿毛的几缕发丝一霎若能凶恶噬骨。“不可以!”欲喊住如意,不要如意继续作践自己,这是破釜沉舟吗? 57 削足适履 将你军,胜你一子,你输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远在南江国以外,千万里远路途,往北遥望北辰最接近南江的一座城池之中,传出男子爽朗的笑声,其中夹杂了士兵们操戈晨练如有金玉铿锵质感的喊杀声,以及高挂旗杆之上的军旗迎风猎猎作动的声响。 北辰狂野粗犷风格的行军帐篷中,二人在对弈。 “此番战事,北辰三皇子怎么说?”那个输了棋的男子面色沉静,似不介怀于棋盘上的胜负,默默地收拾棋面黑白子,气定神闲地将之一粒粒分别放回棋盒,动作娴熟,应当是常常下输了棋做这种工作熟能生巧。 对面的人一怔,看他半晌,便苦笑了。“喂,什么三皇子,人家现在是北辰国一国之君了,这儿还是军队里,你称呼再没大没小,我也护不住你。” 输棋的男人偏头想了一下。“那是由你烦恼的范畴。” “我堂堂北辰宰相,就给你担罪的。”翻了一下白眼,又有点无奈,叹气同时拿起皮囊咕咕地喝几口烈酒,就听见那个自称北辰宰相的男人一拍腿,说道,“南江这次真是被灭得冤枉。”话是这样说,但他的眼中全是难测的笑意。“你到处乱跑,千里迢迢在他国待这么久一段时间,还曾只身一人跑到我们北辰地盘上来,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还真以为没有人擎得住你?” “某人不是隐姓埋名四处流浪在各国中流窜,不是国内忽而乱成一片了要喊打喊杀,还记不起了自己是个北辰人。” 摸摸鼻子,长出扎人络腮胡,成一个伟岸中年男子模样的赫连翔笑了笑,挠头爽快地说道:“天涯何处觅知心,老朋友,我不到处走走,哪里能遇到这样多有趣的人,包括你。” 漠然盖上棋盒的描金盖子,清理出铺着狼皮的桌面,上面却还加了一张军用地图,南江北辰乌兰三国的地势描画得坐仔细生动,没有漏过一座山一道河和城池的苛刻精细。与他对话的男子不语,看地图的双目缓缓抬起,向赫连翔射过来冷冷的眼神。 “你说是不是啊。精昌国皇子。阿勒阿卜杜勒阿勒夫。” “……”花去两年时间找到配方。洗去一身黑色狰狞刺青地阿勒浑然一个五官深邃。气质出众地青年。“堂堂北辰宰相。第一次喊对俾人地名字。” 赫连翔又一愣。褪去那野心勃勃地北辰宰相之光坏。像对普通朋友一样说话。不甘地嚷嚷:“喂喂。谁让你那一串名字又长又臭。”精昌皇族地姓氏就是一串绕口地音。和南江与北辰地都不一样。加之虽然深入过精昌懂几句精昌话。但到底是异乡外地人。实在没这记性地赫连翔大呼冤枉。谁能在第一时间将上面那串名字连名带姓一口气说出来还不含糊叫错地?“你也不是到处乱走!请你去一趟南江。你居然就赖着在那儿不走了。一待两年。那个精昌国公主疯一样满天下找你这个……” “还有。”阿勒并无在乎赫连翔说什么。冷声打断他地话。再道。“我生母乃低贱地南江女子。我这个皇子身份精昌是不承认地。你当我是个平民也好。”侧了侧头。袖轴地帝王绿玉珠荧荧光。如荒野上驰骋游荡地野狼眼珠子出地贪婪暴戾之光。又仿佛是春天最嫩最柔软地青草。“从北辰向南江宣战开始。你就暗中请人将我请到这儿来。什么打算我不清楚。但我想骂你无需继续信口造谣。多加试探。”沉静地脸上闪过一丝诡谲深意。颇有些多此一举说下去。 “跟南江国不同。即使是拿住我。你也是要挟不了精昌地。” ………… ………… 京都千叠楼内。 未知千里之外两位与他有关的男子一番别有涵义的对话,身在千叠楼,如意也矛盾了。 自己留下来和怀瑞之一起面对,希望南江毁灭,又希望怀瑞之不跟这南江一同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怀瑞之一起,同生共死,又放心不下楼里人,特别是幺妹一方面想要是幺妹恨上她,到时候她要寻死就无人阻止也无人会伤心最好,一方面又惦记楼里人下场,希望人人都有个好归宿,她希望将楼主之位交托幺妹手上,然后利用胭脂,甚至利用一下几位贵篁以及教行嬷嬷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自我最后时刻可以立于那男子身边,而楼里的人们,她想为她们铺一条路。 南江未必就会遭此罹难一朝灭亡,留下可能为残酷战火所波及,离开,若南江最终并无灭国,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朝廷还乃百足之虫断而不蹶,那私自逃籍离京地们就要被贬罪人,遭全国通缉,终日惶惶不得安宁。 她这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在遽尔得知幺妹竟然大胆放肆敢于给教行嬷嬷下毒时候,真是惊住了。 幺妹敢爱敢恨,是非恩怨分明,记忆中的幺妹的确是这样可人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体会不到丝丝扣心好似充实又像空虚的滋味,以前楼主柳怡宴也是用这种充斥着无奈怜惜地目光看着她吧?或许曾经无数个夜里做观星辰自斟自饮,那个将如意和幺妹二人像捡东西一样捡会千叠楼的绝世女子摸着金扇上的每一道纹理,在想着,一遍遍间接来推着两个女孩往深渊走,看她们长大,趟出一道充满荆棘地血戮之路,多么希望这些孩子恨上自己,而不要过多听话乖巧,不要留恋牵挂,全然不需介意。 眼前浮现怀瑞之的身影,他地笑,他的手,他地声音。若说如意是为了这个男人而选择抛弃千叠楼要留在京都等死,那楼主柳怡宴是为了什么几乎作出同样选择而离开? 整齐放在蜜锦阁的普通小玩意,刻在铁盒之上的赫连二字,是否就代表了最充足的理由? 笑是皇太子李靖皓殿下自作多情,投鼠忌器,菊妃当初逃出皇宫时候是身怀六甲又如何呢?这么多年了楼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新生命存在的根据,也许当时菊初南伤心欲绝,在痛失挚友与爱人的双重悲恸之下再蒙丧子之悲痛而失去了孩子呢,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就让李氏和乐正氏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紧张了这么多年柳怡宴这个无名无法认祖归宗的公主就算了,倘若菊初南诞下的乃是皇子呢?人要落到野心勃勃的他国手上,还不是捅了南江国狠狠一刀子!那可是名正言顺真正地 室血统啊! 眼看一直暗暗保护千叠楼的乐帝一病不起,再等不及的人们,甚至现在使出卑鄙下三流手段旁敲侧击用千叠楼里的人来威胁柳怡宴,好像被逼急要跳墙一样。 楼主就是因为这个才悄无声息走了?携着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当年菊初南含笑面对死亡时候,是否也抱着同样的希望…… “某年某月某日,天晴,我风风光光地嫁人了,跟着一群懵懂未知的少女一起,嫁给了南江国最尊贵的男人。 也许那个笑起来清淡如菊的女子认为,惩罚一个人,就要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怨怼不能瞑目,刻骨铭心不能忘,带着怅然和遗憾。 “这个时代地男子都是迂腐的笨蛋,他们一生争名逐利,为家族为后代,可以戎马半生笑带刀,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满心满心放着国事家事天下事,只有一个小小的位置,好小地位置,是留给他的妻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们会泪满襟地悼念亡妻,是否是死后才懂得珍惜,生前那一杯疲倦时候恰好送到眼前的暖茶,一件充满爱意的披风外衣,房里一盏永远点亮地烛灯,都抵不过光宗耀祖泽荫天下,再深的情再浓的爱,知而弃之,何当大难临头你祈望可以与他共赴黄泉时,他只会忍痛扔给你一封休书,美其名,爱汝之深,放汝自由。” “我菊初南千万年后世出来的坚强女子,才不芶同,我还要告诉我的子孙后代,告诉我的女儿,这种男人可恶归可恶,但要真遇上这样一位,就勇敢跟随之,即使刀山火海,万劫不复,站到他身侧,为他交颈缠地,不离不弃,步执子后尘,就至死跌落黄泉,也不言放手!” 谁怕谁连累,即便他心中只为了她留下很小很小一个位置,一日十二个时辰一年春夏秋冬只会在无人时候才悄悄忆得起她的音容笑貌,她也不怨了,过往总笑他付出比她多,先一步动情当了泥足深陷的傻瓜,现在一纸红底墨色寥寥语彻底扯平她有放不下的千叠楼,他身后有一个为人臣子的对江山人民之忠心,彼此都拒言抽身将人离。 跟我走,如何说不出。 怀瑞之,汝何愚笨薄幸,负我深情。 ………… ………… “幺妹,真有一日南江国撑不住,我们地大军守不住,而京都皇城的大门被外敌打破时候,你记得带上赭师师傅,带上千叠楼一起离开,京都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万里江河只要人还在,到哪儿都可重头再来,”如意腼颜,“不要信那些红颜名妓地传记说,舛命红颜是光彩背后坎坷命运,千叠楼所有美名盛名都不要,我还只盼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须被逼一生无情,卖艺卖笑,可以嫁上一个平常人家,安乐终老。” 这跟教行嬷嬷以及几位贵篁所教导的迥异相反,她们以为女子命薄,卖身入教坊更是卑贱悲苦,唯一出路就是趁着年华最盛博得身前身后美名,能在流传于后世地书籍角落一隅占有一席之地,便是上无祖宗可祭,下无后人可承,一生孤苦伶仃的她们所能达到最大地功绩。 曾被指点要醉心才艺,不舍不弃,但到头来无人欣赏,曾苦心为善,祈望不偏不倚,可惜大错特错,她眼睁睁看着身边姐妹为爱受苦,被打上一生如浮萍的烙印,看着几位至今无所依靠的师傅,到头来甚至需出家为尼长伴佛灯之下的下场,名动一时又如何,怪不得她期盼这个璀璨乱至来,将一切抹去还山河安静。 如意的想法匪夷所思,甚至听起来好可怕,幺妹脑子嗡地响一下。 “嬷嬷也说了,时辰尚早,原来真是。”到门边倚着,如意摊开掌心盛着春日暖光,让其缓慢渗透肌理,调皮地在皮肤下面流窜,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她眼下堆起一圈浅浅的阴影,侧脸如远山顶雪的清丽。 “我今日说的话真多,幺妹,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她沉吟一会儿,虚弱地笑道。“你可教我,怎么下定决心先下手不会后悔?” 幺妹却当是如意侧面来讽刺,看着四周的确没有人影,幺妹抖着唇说道:“嗯,我下毒了,我从来做事不用脑子,全属我错还不成吗,如意你何必糟蹋自己,什么毒,你就是给我下我也甘愿,你还有姓怀的那个家伙,你在带着赭师师傅和楼主的愿望,如意,你总是开玩笑作弄我,你告诉我,这次也是,对不对?”一句幽怨哀切,眼中已经流露哀求之色。 那毒……幺妹从来没有想过,去弄解药,所以就是连幺妹也不晓得,一旦毒侵入五脏是否还能挽回。 “这就是做事轻率不计后果的代价,幺妹,你记住了哦……” 如意喃喃:“我们都要为我们的作为负责,你知道吗,胭脂工于心计只信自己,明月处世消极,但你们所有人都比我书如意强,你们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孜孜不倦追下去,而我优柔寡断,左右摇摆,既想做个无愧于他人的好人,又想保护在乎之人,我的伪善害了好多人,也辜负了一些人的欣欣期盼。幺妹,你若是能克服了个性中的浮躁鲁莽,你比我还适合,当一位千叠楼的楼主……” 淡淡憾然写在脸上,她双眉蹙紧再舒展开来,终究将话说出来,放下包袱一般呼出一口气。“以前楼主和你都希望我能学好八大艺,继承楼主之位,我也以为自己能做到,就在你们的期盼走过好多年,但现在我好累,我就任性一次,就一次。” “不可以……”转头看到幺妹惊恐的表情,幺妹似乎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神闪烁。 前代楼主菊初南就是这样,某一天笑着对众人说,我就任性一次。 “……我们继续聊下去,还是找上明月胭脂一起,坐下来好好谈?”如意当是浑然不闻,沐浴暖光中满足地轻叹,半阖眼帘,眉梢洋溢淡淡笑意,好似要熟熟睡下不再醒来,梦中可有那位看似倜傥风流的男子,在苦苦等候?“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幺妹。” 今日赴宴,前途未卜,未知能否归楼。 以后有难题,你可以试着去找兰兰哦…… 58 擦肩而过 意说着自己毫无长进一无是处,从头到尾将自己奚落旁人从来不是这样想的。 几位贵篁玉面淡拂,嘤然有声,静坐中庭云亭,听完嬷嬷报告说一切布置完美妥当,不会有失云云,绻玉棠大概是信了,闲闲摆手让嬷嬷退下。自幼在金玉翡翠绫罗绸缎中打滚的人,气韵体态过人,是人穿衣非平常一般人的不得不迁就衣来穿人。只不过富贵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人,常常要的比一般人都多,目光也比常人苛刻挑剔,说话更会带着刻薄与自私,因为他们从未尝试过,替别人去着想。“我实在担忧,如意会出纰漏。” 冷着芙蓉脸,下巴高扬宛如骄傲的孔雀,绻玉棠笑道:“要不,我们可以在半路安排人去捣乱,刺杀也好,下来就宣称人死了,暗中观察千叠楼的人们指挥转移视线暂时去追查何人所为,我们也乐得轻松,无需再提心吊胆害怕了。”轻轻地拍掌,她说是轻巧,口气也不甚认真,打闹一般就欠一句玩笑而已取乐罢了,但她这个主意还是令赭师流岚呼吸一滞。 “如意身为我们几个的徒儿,不能有事……” 鱼牵机先是沉思片刻,追问嬷嬷个中细节,例如如意上几分妆打何时的粉,那个地方产的红粉胭脂,连如意佩戴的每一件饰物都悉数过问,才套出了如意原来还曾给自己髻上斜插白梅一枝,立即问:“我们楼主柳怡宴性淡质傲,束髻同时,从来并无配过多饰追翠争艳的习惯,嬷嬷你糊涂,回头记得去了如意一身过多繁复的配饰,如意要配白梅,你就让她配上,其他一律无需添加。”嬷嬷唯唯诺诺点头。“鱼贵篁教训得是,是老奴糊涂忙昏头,楼主大人的喜好老奴一时忘了,回头就照鱼贵篁您说地办。” 什么一时忘记,压根从来没记住吧,柳怡宴因为厌弃夜里饮酒时候有人呆站一旁煞风景,就常常驱赶丫鬟嬷嬷下楼,久而久之,谁还惦记得了这些细节。 绻玉棠插话,拍手大笑。“也就我们几个还能记住柳妹妹的喜好性子了,你看这些没心没肺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个身的时间就忘干净,我们柳妹妹楼主才消失多久的事,鱼姐姐可愿跟我打赌,大概再过上一些时日的,乍然一问,下面的人就需一脸茫然要摇头说,什么柳怡宴啊,不识得了!” “喜新忘旧,人之常情,现在除了我们以及教行嬷嬷,谁还记清前代楼主,甚至是更前一代地人物,怡宴尚有我们几人记在心中就为大幸,日后花谢花落花变无常,你可猜得尚有何人记得住我们三人?做好当下足矣,何必挖苦嬷嬷一干人等,玉棠,你大惊小怪。”鱼牵机冷冷地看着她。 绻玉棠玉面含霜,能令莺惭燕妒的两弯柳眉霎时倒竖,情绪交织集中,隐而不,但何人都分明看她是似微微动怒了。 “闲话一句,玉棠也是无心之言,鱼姐姐莫要责怪了,玉棠也是。”赭师流岚苦苦当这调和气氛的和事之人,“都这种时候,我们三个人内里乱不得,千叠楼是我们地家,还要不要?” “当然说一声要。我当何等大事。”绻玉棠扑哧一笑。团扇摇啊摇。扇出绵细清风。“这楼是柳妹妹不要了。我们做姐姐地只好替她收拾。眼下我们都被嫌弃说人老珠黄。才艺退步更无人来赏。这精致倘大地楼。丢了多可惜。当咱们地坟还算够了。” 丫鬟嬷嬷们又冲到如意面前唧唧喳喳。意思是要重新布置衣装妆容。即使浓浓地疲倦席卷了脑海。如意还是强打精神。朝嬷嬷点头。待三位贵篁不放心亲自来监督嬷嬷替如意装扮。踏进房累看到地场景。就是她人趴在洒满花瓣加有精油地浴盆中。半个臂膀露在外。青丝顺着**地背蜿蜒泄垂一地。“如意大病初愈。身子弱你们小心一点。否则今夜地宴席你们几个赔一个赴宴地合格人选出来。”一个丫鬟跪下往丝抹细致香料。一个捻压按摩另一个在嬷嬷以及几位贵篁指点之下替如意重新挑好一套沐浴之后要穿戴地清雅衣裳。看如意不做声任丫鬟摆布。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已经沉睡过去了。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叫人猛地不设防会吓一跳。替如意往上抹香地丫鬟脸色变了。如意抓住她地手。不让那被扯下地一撮呗在场其他人现。一双幽幽然张开了迷离地大眸子盯住了那丫鬟。电光火石之间。要表达地都透过眼神透露出来了。丫鬟感觉以为又人塞了个石子到自己喉头。奈何让她又惊又恐就是出不出任何声音。第一个察觉如意有所动作地赭师流岚关怀地问道怎么了。是否水太冷抑或不舒服。如意确定了这个丫鬟不会四处乱说话――――起码在她离开楼以前不会。 她就扬起笑回眸。一刹那眸底波澜尽数掩埋在过于弥蒙地氤氲水汽中。 ………… …………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 单薄一张隽逸柔滑的面纱,垂角加饰了半枝青藤纹白牡丹,当风吹起抑或是佩戴此面纱的女子举步时候,那面纱就轻轻地荡,细微幅度传递微妙地暧昧,婉转双蛾远山色,云鬓花颜别白蕊,呈似水星眸于深情荡落处,烁烁秋水如泣如诉,令人顿时心生一种怜惜之情,想窥看面纱之下的容颜,看它如何淑丽韶好,胜世间地仙姿玉色。 金扇拎在右手袖子内若隐若现,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 最是西冷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谁曾道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忽而就想上前问一问伊人,可识碧桃天上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迥,借问一枝如玉为谁开? “楼主,恭送您出楼,请放心赴宴。” 齐声轻道,整个千叠楼的人站在楼前,望之一片浩瀚人头,斗紫争红中排头即是三位风情出众地贵篁。 如意甚至没有回顾。 外人想象着这个轻移莲步踏上轿子的女子如何仪态万千,伊人倩影如柔轻曼,妩媚纤弱。听着分明地一句恭送,才惊呼,这是千叠楼那传闻中甚少踏出楼外的楼主啊,那个说是倾国倾城金扇美人,红雀大街上一片哗然,十传百百传千,驻足路人呆 着人上了华丽的轿子,抬出去半里远了,连影儿都才猛然好似从梦中惊醒一样。 谁说人家千叠楼的大美人楼主失踪了,完全是……完全是……不好找形容词,犹沉浸在惊鸿一瞥之中的人们望向重新紧闭的千叠楼大门,再转头望向轿子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天姿国色,百闻不如一见啊……” 众人地心声。 站到楼里阑干一侧看着如意上了轿子离开,幺妹一脸失魂落魄,一会儿胭脂靠过去,掩着嘴儿眼神甚冷,媚笑道:“你听听下面的路人在说什么,他们已经惊呆了,大约无需过半日,我们千叠楼楼主之名就要传遍整个红雀大街,辟清了那个漫天飞困扰我们多时的谣言,估计今日过后我们楼里所有人都终于可舒一口气,夜里无忧高枕了。” 胭脂心头地算盘打得啪啪地响。 她甚至暗中递去了往宴会主人,那位神秘公子手中,一份告密信。 如意啊如意,这个命硬过人若野草的竞争对手,还是不要平安归来的好。 ………… ………… “明月还真是,居然要求教行嬷嬷让她跟着也去了,即使当丫鬟也在所不惜,何苦呢?”胭脂不懂明月的心,只是想到这次是一次能去掉了两个强大的竞争,不禁兴奋得指尖抖,脸颊浮现迷人酡红。楼下路人久久不愿意散,似乎站在原地心满意足地在一遍遍回味,念到自己出师最早,师傅压根不关心过问一句也不出手向帮,自己就像一个伶仃孤儿一样站到台前迎接各种各或轻蔑或淫邪的视线,但反观其他人,幺妹有个疼她疼得不得了的好师傅,明月也是被鱼牵机寄予厚望精心培养地徒儿,如意更无须说了,独独是她顾胭脂,独独是她…… “几位贵篁和教行嬷嬷隆重其事,这仗势可一定能反将那个幕后散布谣言的黑手一棋,叫外人不可小瞧我们楼。如意有明月这个一样聪明的伴儿赴宴,把握更添多半成,只要再小心谨慎一些,不怕露馅,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们如意也是走运的人儿,还记得为了切合贵篁和嬷嬷凑出来的借口故意装病,真可令人顿感欣慰,前些日子看着如意跟着幺妹你闹私自离开楼,我还忧心呢,现在可好了……” 她的语调越来越甜腻轻柔,换成一个不知她心性的人听到尚还以为她多真挚,而假如能听到胭脂真正的心声,有人定然要为之惊呼,为何这个姿容艳丽地少女能如此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泠女泠女,外面人还道说是赞美她顾胭脂身姿品貌有清幽轻妙之貌,但泠同伶仃的伶,更同凋零的零,还不是说她顾胭脂注定活该要一辈子被弃孤立?还要早早花谢凋零,不得善终? 她胭脂不服。 “……实质上,其实幺妹你何须过多忧虑,一个盛大一点而已的筵席,就是一宿狂欢乱舞,也不过留住如意她一夜罢,明天人不就回来了,比两年前进皇宫那次如何啊,跟你比起来,好像我对如意存多一点信心。”看着幺妹一脸呆滞,尚以为幺妹是离了如意不安中,实质关心则乱,胭脂眼中闪过一缕光华异色,还是腮露酒涡,呵呵地笑两声,盛着盈盈的笑对幺妹说道:“别看了,轿子都走远,这儿风凉,我看不久几位贵篁就要召集我们去训话,你还傻傻站,如意回来一看,就定然要笑话你照顾赭师贵篁还来不及呢,居然就自己着了凉自找罪受了。” 对如意来说,唯一地变数就是胭脂一封告密信的出卖。 而对胭脂来说,万事似乎掌握在手心,还存在哪些变数可幻化而出呢? 一缕轻烟飘过眼前,荡到天边,春风吹柳,人言莲蓬小金销藕叶稀,而衣裳薄清愁飞,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夜里千叠楼,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男子眉间锁愁思,来到楼里,凝视一圈众人,慢慢地眉头一寸寸收拢。 如意她……到底在哪儿,或我该问一句,你们到底要她去做什么? 男子只是问一句,他环视一张张表情各异地脸孔,最后定住到幺妹身上,被目光锁定,幺妹脸色唰一下变白,忍不住身子往后退,眼神连连闪烁不止。 这个丰神俊逸的男子,他说,仅仅是想见如意一面,两年多岁月分离,细数能数出多少个相思煎熬地寒夜,从来凭他自信,从来不信有何种感情能比家仇国恨更炽烈难熬――――但是如今…… “本公子姓怀,名瑞之,乃当今皇太子伴读,与你们楼里的如意姑娘,当年于皇宫中曾有一面之缘,此后本公子滋生爱慕之心,苦等两年,终于忍不住到楼里来将人寻,前几次看出是你们有难言之隐,有心阻止怀某见到真人,但今日无论如何,怀某必须见到如意姑娘,还望你们成全!”说道“今日”二字,深知今日皇太子殿下在京都设宴了地怀瑞之难得露出焦急的神色,即使他掩饰得如何好,还是叫直直盯着他很久不放的幺妹一瞬间的捕捉到了,谁都听得出,这个男子深深藏在胸口的爱意。 唯独今日,唯独今日,今日如意从容赴宴,除了幺妹,无人得知她早已中毒,连走路说话都吃力强撑。 其实今日,还有另一个深意,如意当年与怀瑞之第一次见面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惹人喜的初春,也是这样一个灯火盛大暗香浮动的夜晚。 她是否还记得,当时她的一颦一笑,如何吸引住他? 教行嬷嬷冷声几句再次希望打走怀瑞之,怀瑞之看着嬷嬷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再看到幺妹骤变得难以形容的神情,他沉默一下,走出了千叠楼,背影硬生生失去了锐气,如在倾诉悲啸。 何人在咬牙切齿,转头现是胭脂红了眼,双目射出妒忌毒光,脸扭曲一片,藏在阴影之中垂低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爱那个伪善的家伙,她配么?她配么?”颤抖的字词,说出了最真实最直白的嫉恨愤怒。 幺妹凝眸看她,看她被妒忌冲昏了头掩饰不住的失态,半晌陡然惨然一笑。 如意还是妄自菲薄了,原来她们一样的失败。 59 如意被掳 十三也许乃上天来注定一个不幸至极的数字。 静悄悄的黎明悄然而至,夜幕掀开一角,如午夜尽头即将熄灭的烛火,这夜有人枯坐难以入眠。 几位贵篁才听说了如意和这位多次到楼的怀姓男子有这一层浓厚情愫,暗叹如意可真沉得住气能藏住,教行嬷嬷拉下脸质般问道了幺妹,幺妹冷笑几声,说道嬷嬷,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怎么做些阴损事吗,不要忘记如意现在替着我们千叠楼在冒险!塞住了嬷嬷即将出口的责备之语。在楼里如游魂一样地踱步,整夜不语,幺妹看着黎明悄然到来,院子里的花叶芳草被光唤醒,长柳飞絮郁郁枝,遮得画眉自悲啼。 她们没能看到轿子回来。 在失去了楼主柳怡宴的数十日之后,她们失去了另一位年轻的“楼主”。 他们说那宴隆重盛大,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佳人笑语盈盈,稀世美酒,美人舞袖,长桥卧波,歌台暖响,歌弦夜罢又至朝不歇,鼎铛玉石,金块珠砾,齐聚的众位佳人席间弃掷逦迤,堕遗钗无数,好似一派盛世太平。 烟柳阁的如师姑娘坐在神秘公子身边侍酒,望之女娇男俊如一对璧人,如师姑娘压轴奏瑟,美音绕梁。 “我从未见过那些大老爷们这样开心,就是民间传说原分属不同朝政派系,彼此间有隔夜仇的,也腆着肚子拿着酒杯站到一起,笑如春风有说有笑,似乎他们之间从未存在仇恨隔阂,脸朝天摆的高官们对这那位神秘公子可殷勤,腰都弯下了,不骗人,我们这些被那位俊俏公子请到筵席上的普通路人可慌,到了席上手慌脚乱打翻好多碗碟,还看起甚为珍贵,摸着像金似玉,结果那位公子笑了笑不在意,口上还说要与民同乐,瞧着那些高官老爷们脸上霎时一阵阴转晴。” “我一脚踏进去迎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扑面就馥郁脂粉的香味,说不清到底混含多少种花草幽香,听着都是姑娘们的柔美笑声,心旌忍不住就微微一动,告诉你们啊,真的受不住,回去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啊,闭眼就回想到那些各个青楼名妓的俏脸玉手,一个个绰约风骚地身段浅影儿就是眼前晃啊晃,受不住你就要以为自己在做场美梦!谁说我们南江要完蛋,我敢拍胸口说一句,谁要站到那夜的宴会之上看看,哪怕仅仅一眼,就永远忘不了了,什么叫歌舞平!” 罗裙处处连芳草,檀口笑语,劝酒击鼓,轻烟缭绕,香雾弥漫,令人心旷神怡是女子身上的椒兰遗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些三生有幸被从外面请到内里亲眼看到了一场最奢华筵席。之后就乐不思蜀沉浸其中地人们。事后就激动无比地给每一个人说道。喜形于色地呼喊。表达他们心中按捺不住地兴奋与骄傲。 若你不合时宜地问上一句。那筵席之上可曾能看到了千叠楼地官妓。那些人会先是一怔。然后傻傻地看着你半晌。 没有一个人。看到应该出现在筵席上地如意。 “怎么这样说!咱都有眼睛地。那日不是清清楚楚看着人家千叠楼送人上了轿子就往外抬了吗?怎么可能看不到?”看着如意被送上轿子地人跳出来说话了。带着一脸惑难解地神情开口质。 “就是就是。对了对了。” 茶余饭后坐在茶楼饭馆里面围坐说事地京都百姓喂饱了肚子。滋生了好奇心。兴致勃勃地说着近日最值得挂嘴边地盛事。旁要有人看不过这份颓废说上一句战事告急城外如何如何。就会被其他人唾弃。甚至是茶楼饭地掌柜都会满脸微笑地将人请出去。转个头变脸就吩咐小二以后盯着这个不识相地。不许这种乱有闲情地人踏进楼里来半步!呸。有空坐待茶楼里那外面战事来说。还不如走出京都皇城去。爱去哪儿去哪儿。扛起棒槌农具上战场死了就没人管。唉唉。现在说这战事。不是自找晦气么? “可我真的是没看到人啊……”被质问了的家伙挠头苦着脸,苦苦回忆当夜情景,怎么想还是没现。 “还真见鬼了,莫不是哪家大老爷垂涎了她们教坊千叠楼盛名在外地大美人,没忍住,直接就掳回家放床榻上了?”此话一出哄堂大笑。“不知哪位大官这般猴急,美人连过场的机会都没了,倒让烟柳阁的如师姑娘这一种私妓熬出了头,出尽风头独领风骚!” 就是随着一起敷赴宴的明月也音讯。 美人在何方? 阴暗的密室,伸手不见五指。 锁死的窗缝门边随着白日到来漏入一丝丝白光,幽幽如叹息一般,毅然投入这漆黑之地,慢慢地照亮一片巴掌大地地方,只见泛着粼粼红光帷幔床 不尽华美奢靡,令人惊艳的陈设布置,精雕鸳鸯地话寒,烛台烛泪滴滴成串,美人长长敛蛾眉。 门外有动静,嘎一下锁被打开了,咿呀一声门打开,光亮大作。 眼睫若羽毛轻轻抖动,她平静地迎接难得刺眼的光芒,眼角眉梢,残留一片消不尽说不休地晦涩倦意。 ………… ………… “姑娘都坐一宿了,可累了,奴婢们奉命前来服侍姑娘您了。” 七八个清秀的丫鬟站成两列,带头地丫鬟腰束金色腰带,笑着对她说道。 有丫鬟迈小步上前,跪下欲给诶锁在暗室一夜的她褪去手上的镯子,谁知道她们满心以为是又累又饿必定很虚弱无力的姑娘其实仍要反抗之力,手没碰上,丫鬟呀地大叫冷不防被掴一巴掌。 她的侧脸犹若冰封的雪山,冷冷看人。 “姑娘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呢,若服侍姑娘不周全,我们全部都要死,姑娘还是省省力气。” 片刻之后,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那带头的丫鬟先笑起来,气定神闲的样子,半点不恼,还轻声责备那个无辜被扇了脸的同伴粗手粗脚。“姑娘要出气,随便来,我们几个奴婢可以轮着给姑娘打,只求姑娘气出完了,能允许我们来服侍。”眼中闪着诡异的精光,笑靥如花,干脆亲自上来服侍,这次服侍的对象没有反抗,任得在她们的伺候之下洗脸换衣,摘下那竹着半枝白牡丹的面纱,一张惨白的脸暴露空气中,一双似水眸子脉脉倾述着些什么,淡淡地将人来看,细细的两弯眉,肌肤白的如雪,唇红润泽,一直斜插于髻的白梅花蕊不复娇艳,奄奄一息,如一个唏嘘濒死的人。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那腰束金色锦带的丫鬟低头抿嘴一笑,抬头再看她,缓缓地说道:“奇事了,奴婢我还不知道,原来抱着多年盛名传闻中可一把金扇舞倾城的姑娘,看起是这样的年轻……” ………… ………… 被在前去赴宴的途中掳走,一个人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中整整一夜的,正是千叠楼的如意。 天知道她悠悠醒来就身处这样一个地方,原该待在身边的明月也不见人影,陌生的地方,幽冷阴森得可磨去人的一切脾气,磨出软弱。 她好似第一次看人一样,深深地将眼前的丫鬟打量,湛亮的眼底能倒映整个苍穹,那神情让丫鬟暗暗叫糟了。 “姑娘怎么这样看奴婢,奴婢庸俗姿色,不可跟姑娘比的。” “你们主人想将我关到何时?”如意倚着墙,紧闭双目,冷冷地说道。 看如意的样子的确是如传闻中一样好像大病初愈身子弱得很,再看她好像忍受什么似地蹙紧了眉,不由腾起怜惜之情,那丫鬟也是心藏七窍的玲珑人物,面上依旧带着微笑,福了福身子,说话已经放柔了语气。“奴婢知道姑娘现在心情差,依奴婢所见,姑娘还是先沐浴一番再好好安寝休息,有何吩咐要求尽管提,我们几个就是被主子拨出来专门服侍姑娘,唯求将姑娘服侍得妥帖,一切啊,还是等姑娘休养还的身子再说吧。” 何人能丧心病狂至斯,光天白日就于半路上派人截住了轿子,将她带走藏在这种地方?有何目的?到底何等强大的背景人物,难道还嚣张到在南南江国皇城之内,敢说不怕皇太子李靖皓的报复吗?如意没有力气说话了,但还是强撑精神,又一阵死寂之后,冷声问道:“……陪我在一起的丫鬟呢?” “您说那个可标致的丫鬟?那定然是您的贴身丫鬟了,“恍然大悟状,那丫鬟落落大方地笑着说道,颔击掌,还为如意这个“千叠楼楼主”身边的丫鬟也这样标致,而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她人尚未醒,约莫是迷药吸多了些许,大约再过些时间就醒吧,我们将人安排在了另一处地方。” 听到迷药,如意微微动容,渐变了哑然,更甚怪是那个丫鬟态度从容,半点没有为此等下流手段而心虚。 “我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艺人,无权无势更无能力,人微薄如纸,你家主人掳我何用?”忍不住了,如意蹙眉问道。 不可能,有人是闲得慌,或邪念滋生要抱走美人归里欲一亲芳泽的就是最放荡猴急的人,也深知这筵席是谁人设下,就是真要做下九流勾当,为何不在宴会散了之后,再掳人?难道天下人都一般地天真到,会深信,南江国人人称赞的仁厚皇太子李靖皓殿下,会真是这样容易被骑到头上来好欺辱? 60 庄周梦蝶 鬟的微微一笑中,内有玄机。 乐历三十三年,南江与隔海相望的邻国海兴国共结秦晋之好,最小的遏公主与海兴国国主最宠爱的小皇子订下姻亲,由此南江似乎与海兴订下了看似牢固的同盟关系,共同对抗于北辰的屡屡进犯。 一直惑于朝廷的不主张不行动,原来暗暗中是谈拢上了一个合作,难怪朝廷那些大老爷们这般淡定从容,人们还以为他们是舍不得权势财富铁心要抱着身家随国陨落,朝廷一直表现出来的无能抑或直接说来是无动于衷的态度,被粉饰一清,成为麻痹北辰,力抗大敌,沉着冷静效率极高的明智政策,京都皇城内人们傻眼了,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腰杆子忽而一夜之间又挺起来了,他们仿佛找回了往昔风光,脸上套回去了镶金嵌银的天大面子。 “姑娘说,南江国寿命已尽?” 天天到跟前来细细说着外面情况,顺手拿来一些红雀大街上店家的东西,有时候是街头有名的八仙楼里面的名菜糕点,有时候会是街边小摊子上的玩意儿,这次甚至是路边卖花小女孩手中的一枝刚敲开几瓣粉嫩嫩花瓣的海棠。 如意仍旧坐在;暗的暗室。“……我并没有说。” 放到手边的花枝怯弱,明的花色犹带晨曦的暖意,令人欲触之怜之。这个丫鬟多日来看似多余的举止,暗含的意思好懂,不过是为口中那些所谓消息添加一些可信的地方,毕竟她被幽禁在暗室,外面风风雨雨不是亲眼所闻,即使丫鬟说得多真实可信,多符合情理,也断然会冉生几分怀,何况现在是被囚与囚禁帮凶的关系,如意会否信这连日来的话,其实丫鬟本身也不敢说一声可保证。 “姑娘没有,但姑娘的眼神告诉奴婢,您心里是这样想的。”丫鬟嫣然一笑,端正地跪于席上,一手柔柔地扶着案几桌脚,另一手执银锤子敲开了刚刚送过来的冰块,碟子上盛满贡果,也不知道这丫鬟的主人如何神通广大,能在已经封闭成为一座死城的皇城找到今年最新的从地方运送到京都的珍贵贡品,更诡异是,居然随便便出手,要丫鬟好像献殷勤一般送外她面前,冰镇贡果别有一番奇妙滋味,不是寻常人家能品尝得到的,加上特殊时期,更是可贵,但如意看都不看一眼,只冷冷地盯看手边的花枝,似乎平常的枝桠兼具了比贡果更深的吸引力,冥冥之中,那看起来比如意她年长一些,也伶俐可人倍贴心的丫鬟,仿佛懂得她所思所想,便笑道:“天也可怜,姑娘对南江国真是失望至极了?” 既然能拿到红雀大街上的物品,如意能相信,她现在是仍然呆在南江国,甚至也有七成可能仍然身处皇城之内,看着这丫鬟口口声声南江国,保密不漏风,找不到破绽的圆滑,如意沉默一下,“落花顺水流,水流也从无需过问落花的意向情愿,乍眼云烟过,我的态度,无关紧要。” “那……姑娘,今日可曾想出去走走?” 那丫鬟见此话题无延续下去地意了。便点头微笑。办完手上精细活儿后。随口问道。认真地神情。跟口气不大搭。这算是这位丫鬟唯一不协调地地方。 按这神秘主子地奴才说地。她并没有被限制自由。她可以选择到暗室外面地院子走走――――也就仅此而已。 院子。院子。悄然便起了千叠楼那个百花园。那园子可美了。一年四季落英缤纷。牵扯出很多很多个不同地故事。故事地主人翁都是一位美丽妖娆地官妓。 如意好像陷入某种困惑之中难以解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表情刹那有一丝痛苦。在悠长悠长地呼吸之中。缓缓闭阖双眸。 ………… ………… 她能感觉出来,每天夜里,都有人站到她床榻之前,静静地看着她。 轻而无声的脚步,若有若无的香味。 丫鬟每夜都为她点燃一支心字安魂香,细碎的,异样温柔的,干净透彻的清香,能令人昏昏欲睡,在得知如意几乎每夜都辗转反侧因为不能入眠而越来越憔悴之后,这个丫鬟好像得到的谁人指使,就默默地点燃这种香放到暗室之中,密封的暗室中香很快就弥散出去,入目皆是云雾缭绕,白烟氤氲,难以分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人说庄周梦蝶,她现在到底是梦到以为自己是庄周的蝶儿,还是梦到自己成为了一只被囚禁的蝶儿的人? “谁?” 第一夜她问道,回答她的只有扑鼻的清香,和越来 的眼皮。 那应当是一位男子,脚步轻,年纪便不会多大。 春雨润泽细无声,随风潜入夜的,除了淅沥沥若绣花针冰冷的雨以外,还有这样一位梦中人。 你……有何目的? 你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 仅有一次,如意抱希望了,暗室暗无天日不见光,她便幽幽地道,今夜无月,真扫兴,蹙眉拥着华贵的床褥织锦被,无所奉告,也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位男子却像是赞同一般,轻轻笑了,她以为……她听到了低沉的笑声,悄悄揪住了呼吸,惊动游云与月。 “你说什么?” 如意倏忽好像被惊醒一张开眼睛,彷徨的神色,激动的反应出乎了意料,那丫鬟眨巴一下眼儿,“奴婢并没有说什么,”又扬起了训练有素的微笑,无辜地说道:“奴婢以为姑娘睡下去了,正收拾,可是打搅到姑娘歇息了?奴婢该死。” 一段时间见阳光,她的脸色病态毕露,掳走如意的那人想来是不会料到如意已经身中毒素,连日来也会忽而想到给如意请一位大夫来,只是派了好几位奴才伺候服侍,海陆八珍八宝,补气养血,金贵珍稀的膳食为辅,如意瘦下去的双颊硬生生给补养晕出一点红润之色,更完美掩饰如意真正的身体状况。将梦中存在成谜的修长身影从心尖之上一笔抹去,她回忆刚才从耳边飘过的那一句,收敛的情绪还是泄露一丝丝出来,那是最深最不能承认的惧色。 “你说,有人在逼千叠楼?” 丫鬟捂着嘴,“呀,恕奴婢多嘴,奴婢一时记了姑娘出身,这说了……” 看丫鬟那样子哪里像说漏嘴,如意上最初的惧色慢慢消淡,变成一片漠然。 “姑娘到的事情,除了主子交代不可私下透露的,剩下的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实,”耳畔飘来貌似恭顺无比的话语,如意侧颈看到了床头:琅瓶中干枯的花枝,暗中冷笑,笑里多少有点苦涩。也可能真的是其主人这样吩咐的,那丫鬟顿一下,咬着唇儿,又看两眼如意孱弱的样子,。好像正欲放心了,放松了身子,便堆着笑施礼。“奴婢是听说,那京都教坊名楼千叠楼,乍然痛失了一楼之主,群龙无,还教京都教坊上面的长乐寺乐府司痛斥一番,似乎不受待见重视了,千叠楼上下官妓龙地位岌岌可危,又有贪恋美色之人欲浑水摸鱼,从旁打击巧取利益,正步步相逼,市井之中多人议论此事,不巧……奴婢就听进了心。” 何以有今日如斯:步? 见如意愈加冷漠的表现,那丫鬟暗忖这姑娘好无情,还是在苦苦掩饰?这般想着,口中还滔滔不绝,说来这丫鬟嗓音清脆中糅合一丝丝娇媚,听之悦耳。“姑娘可能心急,奴婢能打听的就是这般多,具体就不清楚了,不过奴婢有留意到,红雀大街尽头千叠楼门面每日是鱼龙混杂,喧闹嘈杂过往昔不少。” 这话有理。 一个鱼龙混杂,一个噪杂,千叠楼自诩天下第一青楼,全南江最好的艺人聚集的高雅之地,何以会需被用这种,这种……词形容过,听之身心堕入了深深寒渊,叫人从脚底冷到头上。 翌日,如意破天荒地用完的膳食,还吃了茶,闲适之余还跟其他服侍她的丫鬟说了些话,配合的态度叫人惊奇,那带头的丫鬟左看右看,惊喜不已,还以为如意终于认命了。“奴婢就知道姑娘是好相处之人,初次时候即使是因为惊吓过度而责罚过我们这些做奴婢,可也是温和手段,足以见姑娘是个好主子,其实奴婢什么都不怕,就怕姑娘您吃不好睡不好,作践自己不好好休养来惩罚我们这些服侍不周的,要晓得,我们主子说了,姑娘您若有什么闪失,即使是掉落一根寒毛,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不久暗室就不再整日长锁上门,换成约莫十几个丫鬟守着,暗室也终不再阴暗下去,望之知否是心理错觉,抑或心情浮沉变幻缘故,乍眼看是宽敞明亮不少,也总算像个人待的地方。 “姑娘需要些什么,让奴婢们去替姑娘准备?” 如意要到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齐备,她却整日整日地对着空白的宣纸呆,伺候磨墨的丫鬟辛苦将墨磨了一遍又一遍。 终有一日,她低低地说道,我要去院子。 61 院子度日 雾擦过肌肤,冰凉带着湿气,如愁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定神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隔,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迎门一带翠嶂挡在前面。 “姑娘小心台阶。” 允许的话,如意甚至不想说一句话。 初初走出暗室,被蒙着双眼带着走不断不长的路,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阵刺痛感,揭下眼罩一看才知道是漫天的浑浊雾水。只见所谓的院子的确宽敞,比千叠楼里的百花园尚大上一倍,郁郁芳草,连绵藤蔓,佳木笼葱,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却看不到多少花种,数之皆是青木草,想来院子的主人不喜花朵娇弱争妍之态,如意抚一下贯穿整个小院的廊庑阑干,却低头见廊下为顶水而立,这不能说是湖池,她看着地下的的水是活水,涓涓往一个方向流淌,清澈见游鱼沉石,看起来高雅独特,冠冕中又不失香奁格调,非一般人家做派。 不合时宜的雾掩,她仰只看到灰茫茫一片,十丈以外不见,今日正似老天爷帮那位掳走她的人,连她欲探求此处具体地址,都成困难。 丫鬟也好似才现今日雾露水重,匆匆唤了手下送来披风厚衣如意随意走一下,指着院子前门上的横匾,说道:“为何无字?” 院子竹槛,非了一般的凡品,却得不到一个定名,见有工整联一副上联书“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下联书“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回文倒顺,看似简单另辟奥妙,如意将对联放心里琢磨出味道,再端详这院子内外一砖一瓦,目光一变,眼神锐利起来。 “主人没能;到,便宁缺毋滥一直空着出来,姑娘若有好想法奴婢斗胆就替主子向姑娘你求一求,但求得一个称心雅致。” 丫鬟是个会说话的人。 迎面留题处。如意盯着空白白玉匾额。忽而不再看。拢着披风回头。姿态洒脱。 “姑娘。你这……?” “我出来便是走走。还要题字。你问过你家主人真是按了我意思提这个。我便做。横竖一个闲。”她将金扇以两手捻在身前。扇坠子摇曳。滑出一道妖异地紫金色弧线。三千愁丝如瀑披在肩。她认真至专注地看着院子里地一花一草。一门一石。或许是累了倦了。轻轻倚着廊坊阑干身姿婉约。随跟着地丫鬟双目涟涟精光。好像现新一个秘密一样惊奇地看着如意。以前可听闻这千叠楼地这代“楼主柳怡宴大人”是如一泓深潭性情难以琢磨。更闻说嗜酒如狂未见到真人以前。还会错感到一阵困惑个时常将酒壶拎手边豪饮。又喜怒无常地女子何可人? 才听到如意口淡淡地嘲讽口吻。又见如意缄默再提半句。静若处子。中间不过弹指时间。人怎么能变这么快。 丫鬟肚子忖量着。这时候如意陡然转过脸。 “回去。” “啊,姑娘难得到院子里来,不多走动一下么?奴婢知道院前的海棠和桃花正盛,甘愿为姑娘带路。”出来不过过去半刻不够,草草看一会儿,就要回去那阴暗无生趣的暗室么,难道以为暗室比这生气勃勃赏心悦目的院子更怡人?丫鬟一时慌,抬直视如意,又缓缓垂下头,因止步,一脸体贴顺从状,委婉地说道:“姑娘若喜欢,奴婢们在院子廊前摆下案几香炉,姑娘可在院子里面作画题诗,姑娘不嫌弃奴婢才疏学浅粗俗的话,奴婢也甘僭越,请姑娘与奴婢对弈,指点一二……何乐不为?” 原来你们也知道,那暗室不是好呆的地方。 如意笑了。 啪一下打开了金扇挡于脸前,她手叠到扇背,指尖丹蔻若鲜艳欲滴,红映金刺目,别有一番诡谲冷魅。 “你们去留随意,我……回去。”甩袖便往回走,她想出来便出来,不想出来活要在暗室被囚禁一辈子,那也是她的事情,这些丫鬟太小瞧她,至少按她所见,这些丫鬟违背不了她们背后主子的命令,要随时跟在她四周监视,那她何不给这些伶俐丫鬟一个喜怒无常转眼翻脸的印象,若是奏效,日后她们又有何举动都会因为琢磨不透她的性情而迟疑,日久便以为是猜不透她心思,习惯了。 “姑娘何出此言,奴婢受命服侍姑娘,定然离不得姑娘身边的。 身后传来丫鬟委屈的声音和细碎脚步声。 ………… ………… “你说 花魁,已经开始了?” 度日如年也需过,如意晓得自己仍然身在京都皇城附近,才略略安心了,忽而听到说这个事情,才惊觉时日好是偷偷从指缝流走殆尽,她都被困在这个地方这般久了吗?久到春初已过,那京都最盛大之事也悄然展开,也只得一无所知…… 下意识敛着眼帘,斜瞥暗室中的金香炉,瑞脑销金兽,那每夜燃点的心字安魂香香过无痕,连炉子里面的灰烬也被每日清理一净,晃眼若新。 她们说,北辰又撕毁了暂时的和平,似乎不怕海兴国与南江国的同盟关系,边境再起腥风血雨,说是北辰有一位好军师好宰相,几番战役皆以北辰获利为主,战线内移,南江名义上又损失不少城池领土。这样说着时候,她们还小声聊着如何为她来分配最新的贡品果实,还有那些色彩缤纷艳丽的绫罗绸缎,做工精湛的簪花钗,镯子脂粉。 北辰新皇真是狮子大的胃口,太贪心,这话可并非奴婢所讲,市井茶楼,南江皇城内的人们都这样怒骂,可惜奴婢看到的敢骂居多,而无干实事之人。 回姑娘的话,的是开始了,引河边上聚集上百艘画舫,好像迫不及待地便带着各楼佳人游遍了一圈皇城,那日桥上岸边可全是人头,望之黑压压一片,可吓坏了奴婢,奴婢即使是绕远道走,一路上也听到闲来无事的人兴致勃勃地谈论此事,还有赌庄开局在街道吆喝要人下注猜哪家美人今年可一枝独秀巧夺花魁,听着好多些人喊着一个名字,奴婢以前尚还不晓得,还有个什么烟柳阁能与姑娘的千叠楼相提并论的,想来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新人辈出,是奴婢孤陋寡闻了罢。 姑娘欲得到此次千叠楼哪位头牌跻身内里争这花魁之名么?奴婢倒无留意,下次奴婢替姑娘仔细打听一番,可好? 还有,娘这午膳,您是欲用冰糖雪梨蜜饯银杏压尾,还是换藕香片枣,杏仁佛手香酥果合意饼呢? 手里拿着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丫鬟问得轻巧,问得悠然,眼巴巴等着如意颔,同意是做哪个,似乎天下这般大多事情,没有一件比得过这膳食点心的最终着落了。 南江北辰如何了。 京都选花魁如何。 哦,与她们何干? “幺妹定然是很慌,还望不要做傻事,千叠楼怎么了……” 按这些人说,明月已苏醒过来,也在另一个地方呆着,有人伺候,不过就是见不得面,那另有深意的她们主人说了,如意不许跟明月碰面,到现在如意不过通过他人之口得知明月大概无恙。沉吟片刻,如意蹙眉问道:“你们可知卿家?”尚未确定这些人到底是否南江人,看丫鬟们的口气,好像不大了解红雀大街,说着京都上的事儿时候还流露出一股子好奇,这点令如意暗中警惕起来,转念一想,那些从小就被买进富贵人家里,在高院深处被训练成为纯良奴才,半生未能踏出门一步,对外面世事理解生疏的丫鬟,也是有,到底还是断定不了。 “卿家?”丫鬟反问。“娘要问的是哪个卿家?” 如意怔忪一会,眸中阴郁之色一闪而过,却恍若未闻,呆坐榻上不再提半句。 现在她去问卿家卿鸿的消息,不会对她多么有利,看着她们还当她是千叠楼楼主柳怡宴。 既然卿鸿问不得了,那另一个人更是敏感半句说得。 “瑞之……” 尾指怀瑞之在得知她下落不明后,会如何震惊与事后如何对应,是否在暗中尽力找寻着她,此时还未能知晓当日怀瑞之曾与自己擦肩而过,阴差阳错痛失彼此,她只默默念起这个名字,渐软的双臂重拾起些许力气,凝神屏息眺望室外石阶铺满落叶,她执起紫毫挥斥,写一句潺潺碧水碧潺潺,重重绿树绿重重。 版半日里有丫鬟面带喜色的过来,手里捧着以锦缎巾子盖好的鼓鼓东西,“姑娘,主子说,这院子之名,便随由姑娘来提,姑娘提好,就可交由最好的匠人,将之凿到横匾上,流传万千!” 是这般得意事么,如意扬起冷笑,搁了笔径自站起来,深幽的眼神将丫鬟看得寒了,她才说道:“闲事一桩。”贴细金箔的红纸,一支大狼毫,她面无表情地一手拈着如水长袖,沾了墨轻轻两下便完成扔到一边让丫鬟拿走。再看上面所提之字,其形怪诞奇峻,点划之间骇然别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 62 马耳东风 可惜缺了一人。” 不知是何日子,横贯众多国境内的引河之上,轻轻荡了一只小巧的画舫,此处非南江,岸面遥远如在天边,河上一片寂然宁静,悠然如世外之,远离无谓的争战较量和勾心斗角,画舫内布置华丽,好像把全世间最珍奇可贵的宝物都尽数搬运到了上面,美丽的随从奴婢,千金难买的珍稀佳肴,都供奉给舫上坐着的几位年轻人。 看似平静祥和的岸边,其实暗中埋伏暗线无数,那针锋相对能撕破肌肤的压迫感被死死压抑下去,遥看军旗猎猎,赤金大红,青黄黑白,上有各种狰狞图腾,点着数下去可惊诧地现,此处埋伏的不止一家大军力量,铁甲在日光下反射粼粼寒光,战马不安地嘶叫,好像这平静内里隐匿着火药,只需一条火线,便悉数爆,一不可收拾。 “我真没想到,南江的皇太子殿下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居然想到邀请各国当权来,企图将这战事压下去。” 说话的是自称为代表北辰而来的男子,他大约三十年纪,满脸络腮胡,上画舫以来一直自得其乐,不似其他人一样多少存在些紧张感。 “本……嗯,我,”想说本子的,结果看到北辰的这位宰相都自称为我,忌惮于北辰的不按牌理和野蛮作风,那个海兴国皇子只好临时改口了,“我也没有想到,北辰宰相有这个自信,独自一人就来赴约,要知道,北辰和南江眼下局势,实在可堪捉摸。” 赫连翔笑了笑,笑声浑厚,耸肩摊开双手。“我怕什么外面不是盛传南江过皇太子李靖皓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正人君子大好人吗,难道这位还会设圈套做下流手段?何况,海兴国皇子你怎么就断定我是一个人来了呢?” 在场几个都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微妙的又是们可说是手握重权,又身份非同小可之人,但若一旦遭遇不幸不至于令朝廷陷入瘫痪场面,只会引愤怒和反击,而不会陷入被要挟境界的,定然留有后手的那一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看看几位或垂老或年轻稚气,坐的方位位置也有讲究,那精昌国的公主从上了画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赫连翔,那眼神阴森无比闻北辰宰相赫连翔在从前经常孑然一身四国游荡,在座的他人不由心里冒出点粉色猜想,难道是这个北辰宰相以前跟精昌国公主存在一些情爱纠葛,现在人家公主终于找到负心汉了不成? 前来赴约的海兴国这位皇子并非那个跟南江芸遏公主订下姻亲的小皇子,看来不过是一个以皇家身份来顶场的家伙,纯粹看热闹的样子。被赫连翔这样一反问,当场噎住一样,那皇子黑着脸吞吞吐吐。“北辰宰相大人的似乎,也有理……”深知眼前北辰宰相不好惹,惦记着前来之前父王的交代,这位皇子抱着笨人最好沉默的想法,就不在再随便搭话了。 “枣美酒哈,南江皇太子大手笔贡酒一年出产不过少数极其稀少,听说是酒中之王之香浓郁,醇甘回味悠长令人欲仙欲死,我今日可有幸,幸好来了这一趟,哈哈!” 枣集镇是南江著名酒乡。其酿酒历史远。上可追溯至南江建国之初。产出地酒被南江皇室李氏钦定为“宫廷贡酒”。有“天赐名酒。地赐名泉”“枣集美酒。名不虚传”之美句流传。去名甚至远远传到他国。很多好奇地人们慕名而至南江。就为一尝这美酒。南江有一代皇帝在明道宫饮用枣集酒后才思大。命笔写下赞碑。并下诏地方每年进贡一万斤枣集酒作为宫廷之用。 身边貌美地江婢女跪伏。仪态温柔地给众位倒酒。赫连翔一看着白玉鲤纹鼎杯里面慢慢盛满了色泽瑰丽地酒水。略微有所动容。凑近一嗅。更是立即大喜。片刻好似想起了些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地异芒。便仰头一饮而尽。并笑嘻嘻地拿走了婢女手中大大一整瓶。大有吃完带拿打包地架势。其他人一看。不舒服之余还心下一凛。连区区瓶酒都不放过。果真北辰之人都是掠夺成性。 “美酒奉到眼前了。我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哈哈!”赫连翔好似不清楚在座各人地反应。只是恬不知耻地笑道。还转头问那可怜地婢女。还有没有另一瓶啊他尚未没喝够…… “未闻北辰宰相是如此一个嗜酒成狂之人。今日大开眼界。” 忍不住了。开口说话地。还是那个海兴国皇子。 “嗜酒成狂?啊。”赫连翔又是眼下浮出复杂情绪。不过大大咧咧地掩饰过去了。“那是。我们北辰地偏人少。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闲心酿得出这种好酒。也就南江能了。南江实在不错。哈哈!” 听他漫天吹牛胡扯,不过大家都明白,北辰是觊觎南江肥沃土地多时了,此次南下宣战,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拿下这一片魂牵梦萦的领土。 精昌那位摩娅公主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冷不防地开口:“你刚才说,可 一个人,你倒说清楚缺谁?”说着还朝着赫连翔展露笑,遗憾的是,谁都看得出那微笑里面饱满到即将溢出了的毒汁,好像沙漠中的黑背毒蝎子在高高扬起它剧毒无比的蝎尾钩子。一位满脸爬上黑色刺青的女子用一双异色眸子冷冷地盯着你,你不晚上做噩梦才怪,可惜赫连翔是什么人,他早年周游列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就是乌兰国那些别人眼中的宗教狂热分子仿佛疯子一类的人他都相处过一段时间,摩娅公主可是白费力气了。 “哦,我正欲解释,说缺的,我所指就是那位南江皇太子殿下。”赫连翔说着,很微妙地,脸上露出一个不可理解的表情。“我们打赌如何,你们随意来压就压这一瓶美酒,我就赌南江这位老好人皇太子殿下,可能这一次是不会亲自来了咯。” 看着赫连翔这样怂恿,他们陷入了无语。他们没记错的话瓶美酒,十息以前还是南江国那位皇太子殿下的…… 摩娅公主磨搓着指尖那枚戒指上巨大耀眼的宝石,冷笑说道:“以本公主所看缺的不只一人。” 赫连翔眨了眨眼。 “此话何解啊?我不懂。” “这样,”她笑意愈盛,达到能人的地步。“本公主最近走失了一位男性随从,真是奇怪,人还是在北辰你们那儿走丢的,不知北辰宰相可曾收到有半点消息?” 赫连翔又眨了。“摩娅公主的随从怎么无端就到我们北辰来了呢,我们北辰荒凉之地,没什么好参观的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精昌人跑到我们那儿来,可是公主记错了,若摩娅公主坚持,我可以回国后替您查一下。” 音刚落陡然气氛一僵,在座的除了赫连翔本人,其他人都心尖一颤,看着精昌摩娅公主听了他装傻充愣明显是敷衍了事的话以后,面无表情地一双美丽的手就悄然伸下去摸了一下腰间那油光贼亮的鞭子。 忽个慢半拍笨人海兴国皇子哦一声地拍手,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其身上。 “的确还要多算缺了一个,”海兴国皇子然不知自己无意间挽救了什么,只憨憨地说道,“乌兰国的人么能忘记算在内了,乌兰国可是相邻着南江与北辰的大国。”至关重要的存在啊兴国皇子还为自己京都机智而自得地点一下头。 “难道南江国皇太子殿下没有请到人吗?” 摩娅公主她深吸一口气,低声恶狠狠地用精昌语说了几句好像咒骂的话座的都有共识地当做没听到,赫连翔更是装得最像虽然他也懂一点精昌语,无需猜便知道她在骂谁。 “本公主很好奇,几位是为何会赴这个貌似荒唐无比的邀约而来,我们精昌有一句俗话,被贪婪凶残的蛇所盯上的猎物,就必定要被蛇剥皮拆骨吃进肚子的,即使老天爷无法改变,难道涉及三国之大争,能凭这样一个非正式会面和平落下帷幕?” 她再道:“你们还以为不过是一场蛮触相争,随意便可打?”又饱含深意地瞥看一眼赫连翔。“张开嘴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头饥渴的狼,本公主从未曾见过,狼也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的!” 这个……?画舫上的人面面相觑,似乎人人都有心事,面色渐渐变了,一个个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赫连翔这个北辰宰相先回答:“我想试试。”他吮一口杯里的酒,淡淡地说道。 “试什么?”摩娅公主侧,冷声说道。 “当然是试一试……传闻中的毫无缺点瑕疵的人,是否真的这样完美无懈可击。”双手枕到脑后,赫连翔好似正经又似无心地笑道。 ………… ………… “我说,可能其实……仍是缺了一个。” 有人插一句。 “怎么说?”赫连翔乐于有人展开话题,跟着别人说话,可比跟着精昌摩娅公主说话轻松,被一位带毒的美人儿这样盯着,很难消化啊,虽然是他不对的先,一声不吭拐走了人家亲爱的哥哥。 “即使不算现在还未见人影的南江皇太子,不算乌兰国在内,其实好像可能……还差了一位。”目光闪烁不止,那人顿一下,“南江国京都,你们可熟?” 摩娅公主冷哼一声,笑得越令人惊艳的妖娆,赫连翔含笑不语,其他人纷纷摇头。 “前些日子说,南江国京都那里,有一位绝世佳人忽而失踪了。”那人看在座的人们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大不以为然的神态,深知这一群人的想不过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事情,这人面上就露出了讥之色,还包含一丝自己掌握更多信息的自鸣得意。“重点在于,这位绝世佳人的身份,是南江国流失在外的长公主,最纯正的李氏血统继承人,即使是南江那位皇太子李靖皓殿下,也要对着唤一声皇阿姐!” 63 欲擒故纵 啊,那莫非是……” 有人说漏嘴了,赶紧住口都已经来不及,当场原形毕露,尴尬无比。 在座的谁没有手中捂着藏着各国一些神秘情报,像南江国二十多年前那场大事,其中曲折离奇为人们津津乐道至今,各国哪儿不会去暗中查个明白,南江流落在外了一位公主殿下是各国当权心照不宣都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放到阳光底下的事情,当然没说在座有些家伙身边的幕僚军师一类也劝告献计过想着可否利用一下这个,但当他们收到了那个楼里可怕的眼线布置以及南江朝廷对这个有家不可归的公主的监视力度之强大以后,便打消了念头。 不过是一个公主,按照南江国重男轻女的传统,公主都不过是用以联姻的政治玩物,其价值可低,实在没什么利用的地方,要是走丢的乃一位南江皇子,那就完全不同了…… 看着在座各位那异光乍现的目光,多少有了点了悟默契,这个看到,南江国从来不懂得保密啊,皇家秘史都传得颇远…… 再次心照不宣:颔示意,谁轻咳几声。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那你还是缺了的一人,便是这位有实无名份的南江长公主殿下?”算来,柳怡宴还是南江改年号乐历以来诞生的第一位公主殿下,称一句长公主不为过,南江重血统传承,加之多年一直有心照顾,想来也是承认这位公主殿下的吧。 “以我所见此差矣了,”有人插嘴了,整理一下思路蹙着眉头缓缓地说道,“这个,南江无需用到那位长公主殿下吧?今日一聚江没理由会派这位,按明里的道理,她即使真的是一位绝世佳人又如何,断然是坐不到这画舫之上,她的身份……”这位是顿了半天才找到个贴切的形容。“实在太模糊了!” “你们只会往这儿想吗?怎么不想南江要挖掘出这位被废了的长公主殿下的利用价值,好歹也是一位血统纯正的公主,拿来联姻团结邻国最好不过,你说是不是啊,本公主没听说错的话兴国皇子,你们也吃下了南江国伸过来的那美艳温柔的诱饵了吧?”各国间都盛行这样一句话,嫁要嫁精昌国的男人,娶便娶南江国的女子,前是最温柔体贴的情人,后是最贤淑顺从的妻子想的完美人选。这样说着,摩娅公主看在座的人们,眼神都带着不屑要知道精昌国横行惯了的强悍女子如她,是最看不起南江那些好似被卷扬一般没有脾气浑身无骨头的贱女人。 “那这样,这个……” 海兴国皇子一怔。 赫连翔听着。倚靠柔软地子往案几边沿轻轻地一拍。淡淡一笑。“摩娅公主何必为难这位海兴国皇子呢。要娶南江公主地是海兴国最小地皇子。又不是这位。他还比谁都委屈公主还是手下留情啊。” 看着兴国皇子变得铁青地脸色。摩娅公主地表情藏匿在黑色刺青底下也跟着微微一变。 看海兴国皇子装束打是未曾迎娶正妃地孤寡之人这种时候。恰好地插进来这样一句连翔不是让这位海兴国皇子难堪么。自己最小地弟弟都要娶他国公主了自己被父王冷落不止。加之现在还被指使着来赴这看似九死一生暗潮汹涌地约。定然很怨恨吧。看这位皇子懦弱地性情。可能不会当场作。但回头要回到海兴越想越不是滋味。没准赫连翔就挑起了海兴地内斗?这真是。看赫连翔大大咧咧作风豪爽地。以为会是个不甚精明地莽夫。没想到心思是这般阴险! “摩娅公主这脸色是怎么变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不习惯坐船。我听说第一次坐船地人都会感觉晕和难受……”摸了摸堆满胡茬地下巴。他还说道。“精昌是个沙漠大国啊。想来你们精昌人一辈子没多少机会学游泳吧。那摩娅公主你真是要坐稳了。待会要出什么意外。你掉引河里。可真会变成难办了……”啧啧说着摩娅真是女中豪杰至勇之人云云地。赫连翔漫不经心之间又猛然触动了摩娅公主那根神经。 有个大腹便便看起来憨厚可亲地中年人在中间档和事佬。好不容易调停了。其他人都摸一把汗。都说世间最招惹不得地便是精昌国地女人。要娶精昌国女人回家。可会折寿二十年。问那些赏心悦目地靓丽婢女南江国皇太子殿下为何迟迟不现身。那些婢女瑟瑟抖地差点哭。就是把她们杀了也都是一问三不知没有结果。 “怎,那你说说这到底你口中缺了的是谁人,我们洗耳恭听便是。 闲着就是闲着,姑且听一听,刚才是摩娅公主说话岔开了,闲着重新续回去,众人都看着等待揭晓。 “这个,”嘿嘿地笑,那最先提出柳怡宴失踪了的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点为自己受到瞩目而暗喜,正了正脸上的神情,便接着说道:“这南江流落在外的公主怎么无缘无故丢了,我就不晓得,只是一想到,何人潜入南江京都皇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就将人家公主掳走,而且到现在没有半点消息传回,背后带地有什么目的,总不会是哪个瞎眼的,看着人美若天仙就失去判断力吧。”千叠楼柳怡宴的名声各国还是有所闻的,他们也是见过南江皇太子李靖皓,李靖皓弱冠之年,阴柔的气质,过于柔美的脸蛋,恍然乍看就如女子般,皇太子本人就这样,那南江国的长公主柳怡宴定然是位倾城伊人吧。 “这个我们最好问一问北辰宰相大人了,听闻北辰与南江两国多年为敌,对彼此老对手了解都颇为深刻,俗语说得好,没有比你的敌人更了解你,本公主也想参详一下,看北辰宰相对此事如何看待。” 悄无声息地掳走人,赫连翔这是有前科,摩娅公主到处找她那阿勒哥哥,可惜一无所获,就前几天才知道,人可能是落到了北辰国手中,大为惊讶之余,也添加深深忧虑,要知精昌国从来是不管插手各国争斗的,毕竟精昌独独远在沙漠中央,盛产玉石,各国都争相求购,精昌从来不怕握着源头没有买家,南江与北辰之争在摩娅公主眼中,可笑至极,但现在阿勒莫名其妙就落到相争的两国其中一国手中,实在令人不安。 要说摩娅公主会千里迢迢跑到引河之上,一个旱鸭子顶着头皮坐到这画舫里面来,还全要拜赫连翔所赐。 精昌那位公主是跟北辰宰相杠上了,怎么句句都能扯上,穷追不舍?其他人越想越偏,渐渐地看着赫连翔的眼光都怪异起来了。 “哦,我看这位仁兄想说的,以为那个秘密掳走南江长公主的家伙,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吧,既然这么特殊的人都盗走了,就是摊开牌表明了说要在几国之争中插上一脚搅进来,人说+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来有些暗地里看不到也摸不着的势力眼馋,开始蠢蠢欲动想来分一杯羹,要说南江皇太子殿下邀约各国一起商议这个战事,的确还缺了这样一位,但估计人家是不会真身前来。” 赫连翔展示番异样的思路思考。 “北辰宰相所说便是本人所欲言。”那起个头后来却给赫连翔抢去风头的人郁闷归郁闷,还是不由肃然起敬,朝着赫连翔鞠躬一礼。“都说北辰无智,依在下所见却并非如此啊,看来我们很多人对北辰还是存在偏见的,请宰相大人不要见怪。”诚恳地说道。 耸耸肩,赫连翔不甚在意。说到智二字,坐于一侧的摩娅公主她瞳仁一缩,又狠狠地斜瞥那个北辰混帐。阿勒哥哥在精昌国也是难得的人才,连着名字也是精昌语中无上智的意思,可惜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然有可能,全部不过是南江国在做戏,耍一套欲擒故纵,偷梁换柱的把戏,想要增添个莫须有的势力出来,给我们示威一下,这种手段对多疑那种人最有效,想想日后对阵因为忌惮于藏在暗处那压根不存在的势力,将士如何挥,至少也要折一份战力,最紧要是缺了士气,哈哈!” 话音一转赫连翔就这笑道,打得人措手不及,想想也对,没准可能是南江国自导自演呢,众人又为赫连翔能想到如斯地步而暗中震惊。 “若我待会儿直接当面问那位仁厚可亲的南江皇太子殿下,你们猜他会如何回答呢?”又下意识地磨搓方正的下巴,他似乎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真的就欲这样做了。“这世间可真的有那些,连着睁眼说谎的时候,都一脸正气谦恭,叫人不由就深信不疑的人?话说我还以前未曾跟这位人物碰过半次头。” 一脸正气谦恭说不上,但在座的都晓得这位北辰宰相装起傻来是轻车熟路驾轻就熟,见他居然这样打算,别人苦笑连连,如果南江国的皇太子李靖皓真是传闻中这样大好人,还不给赫连翔吃得死死地?这样还打什么仗,北辰再等上几年慢慢蚕食掉南江不就全妥了,如他们这样的上层人物,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64 临江听曲 不少时间,在座的也乏累了。 “你们说,待会姗姗来迟的南江皇太子殿下要如何登船?是我们整艘画舫靠岸相迎?那真是好大架子,不过他就不怕岸边的将士们收不住手?”岸边埋伏的便不算少数,即使远荡于引河中央,他们也能察觉到从两岸传过来刺入皮肤的战意,其中煞气最盛远远便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要数赫连翔带来的北辰大军,那些对北辰了解不如南江国深厚的他国使者,起初还有不少幻想着北辰大军是何等体统,茹毛饮血的士兵?连着坐骑也是凶残的狼,远看就像一座座高大的铁甲小山? 什么都没有,北辰的大军驻扎在岸边,一直表现得异常安静,再看赫连翔那看似粗犷实质心细的样子,谁都道人不可貌相,凡事不可尽信传言。 “乱箭射杀,只怕会误伤,一次性得罪其他全部邻国,啧啧,这代价未免大了一些。 “也是也是。” 有些南江女伶着乐器提裙前来,后面跟着数十位乐师,有人在画舫里面架出一套小编钟,这些南江艺人给在座各位恭谨地施一礼以后,便呕哑弹奏起来,也替他们稍稍排遣一下无聊时光,看着赫连翔居然在调戏身边侍酒的婢女,摩娅公主眼中闪过厌恶的情绪,转头呵责身后的婢女服侍不周伺候得她不尽舒心,未等那婢女求饶,她便一鞭子将人抽打顺道甩下了船只听闻噗通一声人落水了,全场为止一静,纷纷都看着这位精昌公主。 摆手让下面面露恐慌的们继续奏乐,赫连翔越过摩娅公主坐到边沿,笑着拎起跟锦带绳子,对在河面上挣扎的南江婢女扬了一下,好像要救人又似是作弄人一般,怪声怪气地说道:“姑娘不幸落水了吗?需要我来搭救吗?听闻你们南江国传统是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啊?本人尚未有娶妻纳妾的打算,这可如何是好……你说什么,你一定不会哭着喊着要我来娶的,还一上岸了自杀?那我何必救你啊!即使我乃北辰人,你是南江人无需这样吧?难办,你等等,我且需好好想想了!” 那落水的婢最后还是同伴所搭救的船时候也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约莫是又气又急,被作弄得够呛,幽幽醒来知道自己被救起了就哇一声伏到同伴肩上哭连翔捞一把清澈甘甜的河水,还恬不知耻地笑了。 “这画舫要沉了我们大家一起做下鬼魂,你们说看着这画舫在中央沉下去了,岸边的将士们能作何反应?自家大人都做了水鬼了,当然要其他人陪葬,这时候怕是看着谁往河边游过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乱刀砍死将士眼中可没有什么策略不策略,他们只明白有仇必报的道理。” 看着摩娅公主不为所动样子咧嘴一笑。也知道摩娅她是打着反正自己不会河中游泳之术时候当然是大家陪着她一起死。她又何憾。“不过也罢那时候有摩娅公主这样地美人陪伴作死。我赫连翔还有何异议?” 摩这个年轻且脾气坏地精昌公主到底是不是一个美人还真是没有人知道。除非有人能看到摩娅她除去脸上那层复杂诡异地刺青。还她一个白净清晰地脸蛋五官。看样子赫连翔是见过摩娅她地哥哥阿勒除去刺青时候地模样。才这样断定拥有同样血统地摩娅会是一位不逊色于何人地美艳女子。 :微卷曲地发丝掠过眼前。被捻下来披肩上。黑色纱布被解开垂落耳边。摩娅公主瞪他一眼。半晌哼一声。奇怪地没有反驳。但其他人还以为赫连翔是讽刺摩娅她丑。都替他唏嘘捏一把冷汗。 可此时有渐远渐近地琴声。在画舫上传出。听之气势惊人。赫连翔脸上闪过惊讶地表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迟地合住双手拍了拍掌。 “想得真是周到。这就是南江地待客之道吗?”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 琴声,渐入佳境,分辨一下就知道是画舫中人在弹奏,而南江国素来琴艺高超者,皆为半生学艺的女子。 “十面埋伏?真贴切。”他说道。 ………… ………… 南江古书中提到一个神话中英勇无比的天神,说“刑天与天帝争,帝断其首,乃以乳为目,操干戚以舞。”后人也说干戚之舞,猛志常在。胸腹代首,天刑何有于我哉?,同时南江不少诗人钟爱这位天神,也有;类似“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样的诗句不一般的胆识与气概,可惜最后不得舒展才能郁郁而终,也有人说这曲子是隐射南江历史上一位失败之国君,无论怎么听都是荡气回肠。 对南江文化了解至深的赫连翔还能瞬间就联 子全部意义,这样叹一句,似褒赞似感慨。 而其他人包括了摩娅公主都是一霎那给声动天地的琴声吸引住,徐而察之,若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曲子起承转合之间激溅豪情,乐由散渐快,仿佛一往无前的战意宣泄出来,描绘两军激战的生死搏杀场面,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震撼人心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涕泣无从也,就连一开始不在意的摩娅公主也惊住了,浑身一颤,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好似难抑心情,涩声就问道:“这曲子……为何……” 为何如此悲壮? 在悠悠引河之上,琴声四处飞扬。 “南江从来自诩天下第一,本公主却从来只承认,南江在其他某些方面,的确有过人之处,至于其他,哼!” 她竖起耳朵静乐声,还嘴硬说道,只闻乐声若繁星飞坠,震得引河动荡,水波涟漪荡漾,乐曲高昂激越,气势磅礴,之后转入凄楚宛转,好似叹一位枭雄的末路。 “是我们岸边的将士不安?为何我听到了马骑声和鼓声?” 有人蔓生,轻声问道,片刻见无人回应,失落之余知道众人都专心在聆听曲子,也就正坐继续听,又过一阵,他恍然大悟,这分明是琴模拟出来的声音! 最后四弦一划后急伏,弹奏者煞了舞动的手指,乐声嘎然而止。 “在江中画舫奏此一曲,还要胆识。” 赫翔最先从余韵中回味过来,又啪啪拍两下手掌以兹鼓励,他含笑看着两岸长长的褐色岸线,“刚才琴声激烈**之时可能传到了岸边,你们看看那些微微乱了的阵型,可收藏战马这类畜牲控制不住自己,被琴声影响了,战马不像人啊,会掩饰自己情感。” 毫不吝惜于称赞弹奏者高超绝伦的才艺。 “南江那位皇太子殿下真是好客之人,知道我们这些外来的不曾欣赏过这样美妙的音乐。” 半晌绣幕轻轻揭开,一个绰约美好的倩影从画舫某处走出来,一位还抱着以锦套裹住的琴的女子出现人前,这个女子兼备南江女子所有的婉约娴淑,黛眉开娇横远岫,如能入画的嫣然。 未及这位刚才替他们献上一曲十面埋伏的南江女子向他们福一福施礼,展露出婀娜小蛮的身段时候,摩娅公主忽而飞来这么一句。 “你是谁?” 摩娅看着这位南江女子的眼神甚是奇怪。 “你难道是……当日在大殿前弹琴那位吗?” 此言中的大殿,可是南江皇宫中的正大嘉明殿,摩娅公主一眼便认出那弹琴指法,且惊且之中,她才这样问道,在座的除了她,也没有当年参与那次南江皇太后六旬万寿盛典的人了。 ………… ………… 简单地解释一番,给在座其他人解说那两年前正大嘉明殿内发生的事情,摩娅公主觉得内有古怪了,再仔细打量一下眼前南江女子,越看心中的惑越积压得多。 “当年可是你那位伴舞者被册封为南江皇太子殿下的侧妃,你的下落可成谜,多少当时的各国使者可打过开口向南江皇帝请求,把你要走拐会国去的打算,你可知道?” 瞧着看,现在的状况是和是南江皇太子李靖皓的画舫,而这位两年前下落成谜的佳人同时出现在了这里,那看来就是听令于皇太子才拉给他们几个家伙献艺了?摩娅公主不由为此惋惜嫉恨,精昌国皇宫中烦闷,她还想过买下几个南江艺人回去,可惜观过那次御前表演以后,好像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再回头吃不下青菜豆腐,其他任何拙劣的才艺一律都再入不了她的眼,还为此愁苦不已,只是现在一看,没想到最后还是当年两位善弹善舞的绝世美人都一同落到南江那位皇太子手上了,这真是…… 南江国的男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无能之辈! “南江那位皇太子舍得抛出你来给我等献艺,怎么舍不得另一位?有曲无舞,实在差了一点点。” 听到说居然还能听着这气势惊人的曲子同时观舞,人们一怔,怎么样变幻换转的舞步才足以完美地配合这曲子?稍稍幻想一番后他们便割舍不了一定要这样看一次的强烈念头,纷纷帮腔,说就这样办吧,让另一位才情奇高的佳人一同出来。 那南江女子踟蹰一下,仿佛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的要求,她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幽幽地望向众人,一会就凝视对上了赫连翔这一位北辰宰相。 65 顺风顺水 看我?我帮不上忙,同时我也很好奇,摩娅公主的要吗?” 赫连翔也饶有兴趣地回看。 “南江皇太子殿下怎么会派自己侧妃来招待我们,南江是视自家妻儿为私有占有物,轻易还让外人瞧一眼,这传统不符合,”有人以哈哈的笑声掩饰内心泛起的嘀咕――――拿自己妻妾招待外宾,那是野蛮人才有的礼数吧?听说北辰祖上游牧民族就是这样干的,慢着,人家北辰的宰相大人还在场,这话当面说不成挑拨两国彼此关系,北辰蛮子交由倒霉透顶的南江国对付,还是闭嘴为上。“我们没准下判断过于武断了,这位俏生生出现在画舫之上的南江美人到现在可什么话都没说。” 两年前大殿之上,如意和爱凤二人殿前献艺,面有妖妆,加之时间过去定然身段有变化,摩娅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逼近她见过的南江女子看起来好像一个个都是这样相似的气质。 “你不是?” 这位南江女子盈盈一礼,那双秋水般眸子好似会说话。 “那算什么,南江皇太子殿一番好意,要我们几个好好领略一番南江美人的魅力?”赫连翔耸耸肩,拍了一下海兴国皇子的肩膀,动作不扭捏,好像对待多年好友一般,凑近去就神秘地笑道,“提前给你一个惊喜,好好瞧一下南江出产温婉多才的美人,你们海兴国要娶走他们南江的小公主,无需担忧会是个歪瓜裂枣之类?” “等一下,我么觉得船在移动?” 摩娅忽而说道,面色一凛冷地命令那些南江婢女推挪开画舫两旁的空木板,起了珍珠纱道移走四角香炉烛台,画舫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刚才有个婢女落水,一边的帘子就是开着的连翔就一直坐在那儿没走开,此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画舫的确在慢慢地移动,两岸埋伏的军队也乱起来,不过不是为了所谓的受乐声影响,是因为看到自家大人所在的画舫居然毫无先兆地自己准备溜走了…… 这有阴谋! “北辰宰相大人。你什么时候发现了。不告知我们。还帮着在一边掩饰?”他们回想过来然看着赫连翔。天要下红雨了吗。北辰国地宰相。跑去帮着南江皇太子使之阴谋得逞。他们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摩娅公主面愠色。霍然起身就过去用鞭子抵住他地脖子。“你一定疯了是你不过是个假货?北辰宰相?南江骗子?” 画舫仍然在缓慢移动。眼看两岸追出不少追骑。霍霍霍地有人还往画舫上射箭。弹指间就密密麻麻一排铁箭都钉在涂着金漆地木板上。犹可感觉到箭尾羽在空气中颤动。两岸地家伙是急上头了晌就没辙。只好一路沿江随着画舫跑。可能还一边在诅咒着南江国朝廷上下所有人包括那位皇太子殿下。一边想着有本事你不靠岸。一旦靠岸了就要找南江国算这一笔账。 “这船上除了身份卑微地南江婢女有这位一直不说话地南江大美人。那就是我们这些自动送上门去地傻蛋们江皇太子殿下要玩什么。我们不妨猜上一猜然他可以冒着得罪全天下众国地危险。他不是疯子就一定另有计谋江出了一位温文谦厚地疯子皇太子?这一定能在那些小道野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地。哈哈!” 赫连翔伏到摩娅她耳畔用不太纯熟地精昌语说了一句。另她很是惊讶。 “你说什么?” 当她反问准备确认时候,他却又装傻。“我说了?” 画舫慢慢移动,顺着引河前进,一路破开平静河面水花四溅,平稳,稳速,赫连翔沾上点酒水举起手指体验一下风速,便开怀展颜。 “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顺风顺水,天气也不错,连着老天爷也在帮助素未谋面的这位南江皇太子殿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 ………… “阿勒……他怎么会拜托你这个莽夫照顾本公主?”摩娅看着太多人在场才没将那句我哥哥在哪儿说出口,远远看起来就是赫连翔在精昌公主耳边温柔地细语之后,精昌公主脸色一变,立即激动起来,似乎是又惊又喜的样子,两人贴在一起说话聊起来,场面暧昧,若少了那煞风景的鞭子望之更佳,好像两人在**一样。 太可气了。众人愁眉苦脸。 “你真的是北辰宰相赫连翔?”回眸就对上摩娅公主充满惑不信任的眼神。“本公主从未听说有个北辰人能出口成章吟诗作对的!” “那可以有两个说法,一是本人乃北辰人中的另类,另一种说法,就是……”他抬头朝上望去,还有空 异的笑朝岸边狂追快筋疲力竭的将士们远远招手一下觉得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男人太危险,跟阿勒哥哥完全不一样的,跟精昌国里的男人也完全不一样,若真要形容一句,摩娅想说他就像那该死的沙漠中海市蜃楼――――沙漠中人都晓得,它有多危险与壮美。 “另一种说法,便算我是一个南江骗子,会吟诗作对的南江骗子,随你高兴怎么想。” “……你骗不了人,阿勒曾在南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本公主一直有留意,你是阿勒……的朋友?认识了很多年?”摩娅还是没有将哥哥二字说出来,她利索地收起鞭子,深深地看他一眼。 手头收集有赫连翔这位北辰宰相的一切流传在外的信息,说他如何四处游荡多年,说他明明是北辰名门之后却放浪形骸,成年之后就很少回到北辰去,在四方结识朋友,为人如何如何,摩娅只是恨。“我们沙漠有一句话,一个交心的友人好比酷热沙丘之下一杯清冽的水,你出卖了阿勒,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赫连翔。” 赫连翔,你出卖了那些相信你的人。 第一次喊出他全名,精昌国强悍的摩娅公主好像要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家伙恨上一辈子。 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被这指责,抑或是首先被这样一个不大相干的精昌公主来教训,他顿一下,诧异地回头看她,半晌不说话。 “……摩娅公主,人称赞过你可爱吗?” 他说道。 “可曾考虑过嫁到我们的来?就我所知我们北辰也很多出色的年轻俊杰……嗯,我想想。” 他其实想摸一下她的脸,可她才不;听这种浑话。再次脸上绽放出了带毒汁的妖艳微笑,她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本公主的男人天天要遭鞭子伺候,你们北辰男儿们好像人高马大骁勇足矣,但不够逆来顺受吃得了苦。本公主与恬不知耻的卑鄙小人,再无话可说。” 听这口气他知道,这次是彻底得罪了这位精昌国公主殿下。 画舫上有人欲拿婢女们来气,被阻止了。人家南江国什么都没做,至少在揭示全部阴谋以前,他们不可以不镇静处之,贸贸然出手无理由打骂,不过是为人诟病落人把柄。渐渐看到画舫大约的方向出来,他们见画舫直直往南江京都驶去,不禁一默,这是邀请他们上京?难道还以为南江京都皇城的大门固若金汤刀枪不入? “我们何不问一问这位弹琴了得的南江美人,跟一般的婢女不同,看来我们的美人儿知道得更多。” 目光再次集中到谜样南江女子身上,这个女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异常淡定,不卑不亢,此时面对众人还轻轻地微笑,似乎想了一下,甚是为难地垂下眼帘,云鬓翠钗垂苏摇,红润的樱桃小嘴张了又合,摆出温顺招人怜的姿态,惹得有些人悄悄地心一软便泻去看怒火,于是赫连翔又鼓掌了,“看来美人有话不好说,一切到了南江京都便见分晓?看来我们南江皇太子点喜爱埋下的惊喜不少,可是期望能让我们全部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谁常去南江京都走,多少了解比较深?” 他喊着说道,众人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就引颈大笑,拍拍身上的尘就轻声笑道:“那看来向导还要是我来当?”响当当的北辰人名号,说最了解南江也不为过了。 今日京都皇城内引河之上,可是热闹,各式各样美丽的水灯漂浮满了河面,还有不少小巧画舫在上面左右荡,争渡者喧声不绝,河面岸边甚至是桥上挤满人群,纷纷都往这些画舫上喊着,抛着手边的鲜花丝绢,扬槌击鼓,声彻九霄。 赫连翔他们那艘巨大的画舫挤进来便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了。 至日亭午,则有南江京都人提篮,绕着引河走,口中吆喝纸花纸花以银子换,换来抛给画舫上美丽多情的姑娘,再聆听一下岸边人们口中不断重复的话,他们立马大悟,今日南江皇城选花魁。“那你是……?”他们蓦然盯着盛装而待的南江女子,猜出七八分了。 “玩什么花样?” 却见赫连翔他站立,定定地看着临江一座巍峨高楼,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有似怀念有似心有戚戚然。 听着那位南江女子以美好的嗓音说话,自称为如师,他也没有放弃挪开看着那楼。 这惊鸿一瞥的一眼,却藏住沉重歉疚之意。 “何必这样玩,李靖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66 花魁背后(上) 看到那只画舫了吗,四年前夺得花魁的就是这一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哟,我瞧瞧我瞧瞧,真大真漂亮!” “怎么还不见她们家姑娘出来见人,怯场了?”岸边有好事者发现了赫连翔他们身处的这只画舫,顿时哗然,“往那儿看,你们看,有一只更大的画舫往这儿驶来了!”他们指着就嚷嚷个不停,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往这儿瞧的样子,吸引了众多目光,路人纷纷侧目。 娇婢卷帘,伊人施然而至,认出了是烟柳阁头牌如师姑娘,那些人们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烟柳阁背后主子富得流油了,为自家头牌能争得个花魁之名居然操办这样大的一艘画舫,这拼的不是才艺美貌,成拼背后的身价了?” 多少人们也听那个烟柳阁如师姑娘出身名门不幸沦落青楼但依旧冰清玉洁的说法,看着三四位婢女服侍之下,如师坐到明处,身前架一花红漆古琴,她四周的婢女手中举起白色仪仗,人们慢慢地只看清了那翻飞的纤纤十指,与玲珑绣花鞋头,裙摆边角的淡雅刺绣,在琴声中渐渐染上另一般风情。 今年花魁非落烟柳阁中可了? 画舫上早重放下纱橱帘子,要让外面那些南江百姓发现坐待在画舫内的还有他们这些面孔还莫不要炸锅了,吵闹声响透过木板传进来,他们在沉默中对视,也有点紧张了多是不知下来要面对何事的焦虑。南江四月春犹怯舫一旦驶入了南江皇城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犹带花香的暖气,南江得天独厚享受此春暖夏凉土壤更是肥沃的天赐,无怪乎北辰这样劳师动众磨了多年也在打侵吞南江的主意,就是连着他们坐在碧波荡漾的引河中,所见所闻一片繁喧之景,汇聚一起多么诱人,心也要蠢蠢欲动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南江这位皇太子殿下……太不检点,让我们这些人来替他看着妓家相争场面,真是……”嘟哝好一阵子都没找到一个好词来说下去,加上外面陡然一阵喧哗好像是因为某个妓家女子的才艺风采而呼叫在嘿嘿笑声和吆喝声,还有人吹口哨,一股脑儿声响就直愣愣往你脑袋里面钻,实在难受得很话的人就干脆闭嘴了。 “闹一场,迟早结束着瞧!” 画舫地人们见不是南江皇太子李靖皓失心疯想将他们囚禁住。就缓缓放下心了。眼下步出不得外面。便闲坐画舫内。各有各姿势。原本打算绷紧精神应付此次诡异地邀约中途摆弄一番搞出这种不期然地惊喜。众人乏累非常有暗地里少不得埋怨地。就不再过分注重仪表体态了兴国皇子专心听着外面地动静。心一动揭开一角往外望南江丽人云集。看一会入迷。心里也不知道在转动什么念头。要说哪儿地美人最貌美如花温柔体贴。果真还要数南江啊。 “你说漏嘴了。你果然是知道一些么地。你跟南江皇太子在暗中角力?” 摩娅公主抓住了赫连翔那无心一句。蹙眉问道。紧追不舍。 浪花飘然。忽然一艘画舫慢慢靠过来。不骄不躁沉稳地架势。和画舫上简洁明丽地修饰。都令他们不禁多看一眼。这引河虽宽但奈何画舫成百。各家画舫会被挤到一起并排也不足为奇。像赫连翔他们所在地这艘明显地皇太子李靖皓殿下手笔地画舫实在鹤立鸡群。招摇过人。方圆三尺以内都没有画舫敢靠过来就怕被岸边眼尖地人们顺手拿来一比见差。开始时候他们还不晓得道理。以为自己为何身边这样宽敝。到这好像不怕比较地画舫缓缓驶了过来。他们才惊觉过来。须臾间。他们看清了这个相邻为伴地存在。 “这不是刚才岸边地人们叫嚷着不见姑娘现身地那艘吗?” “南江人最会将简单地事情弄复杂。我真是看不懂了。”谁在摇头叹气。 赫连翔一反豪迈率然常态,死死盯着那画舫,仿佛能凿出个洞来看到内里的人,那深沉的神情又令一直暗中观察他的摩娅公主大为动容地心尖忽而一抖。 他将手中抱着的酒放到一边,酒洒出来一些也不觉,只是搭拉一下扯下整张帘子,动作粗暴直接,到面对近在眼前的这一艘画舫时候,他却止住了手,露出个意义隐晦的苦笑。他摸一下脸上的络腮胡,慢慢重新又坐回去,一系列举止都透露出一股子古怪味道。摩娅公主也不是笨女人,她看看他,看看那画舫,忽而冷笑几声,在他呆滞的眼神之下就伸手跨过河敲了对面画舫上的木板――――正确来说 于敲门打招呼了。 “出来个活人。”摩娅高傲地厉声命令,她敲了一次,等一会,而对面画舫里面的人也淡然处之,压根没理会摩娅的意思,好一阵没回应,她就迅速沉下脸了。 认不出,认不出才对……赫连翔好似要安慰自己一般地自语,确认自己脸上的胡子还在,眉头皱起了再展开,还一脸苦笑看着摩娅她锲而不舍地敲下去。 “这些该死的南江贱人还敢这样怠慢于我?” 正如外面那些人对精昌国女人的一般认识,摩娅公主还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女人,她念叨真是岂有此理,霍然起身,双目射出怒火,带起一阵强风啪地就抽鞭子,那鞭子浸渍过香油的,打出去一阵刺耳破空声,去势惊人,嗒重重一下在人家画舫身上留下一道丑陋狰狞的痕迹,旁人还能看到浮在空气中的细碎木屑。“哦,人家不知道你是什么精昌公主,当你是竞争对手才不理会你,你还有理?摩娅公主殿下,住手了吧,这……”赫连翔这才傻眼了,看着狠劲上来誓不罢休样子的摩娅,他三两句仍然劝不住,摸了摸鼻子,撒手不管了。 旁边一众人也语,渐渐这激烈仗势就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出来了,岸边多少人开怀大笑,嚷道看看,这引河比才艺,出来个耍鞭子的。 “打啊,打啊,教坊跟私家打来!” “千叠楼出来娘,快出来,难道一直挨打不吭声?风头都给烟柳阁抢去,还要不要天下第一楼的招牌啊?” “出来出来,出来个能管的!” ………… ………… 最看这种场面的南江京都人一个个起哄,做各种动作手势,往河下抛掷瓜果鲜花,怪声怪气地喊,还有一些自诩身份高贵的大老爷们抽着烟儿眯着眼儿,坐在临引河的酒楼上看,还打发奴仆下去到河边叉腰就用那鸭子一样粗的嗓音大吼道:“四年一次选花魁,不是选泼妇!烟柳阁是怎么一回事啊?成何体统啊?我们老爷们还看不看啊?千叠楼爷是,一直不做声响当缩头乌龟不成,咱家老爷说了,人一定要出来一个,弹曲子还是干啥都好,你们听到没有?!” “哈哈!叠楼里无人了!” 三月千叠楼陷入一场无可休止噩梦之中。 “就是那次她们楼主无缘无故不见了,楼里乱得不得了,那些高官大老爷也不愿意待了,门可罗雀啊,反观人家烟柳阁是夜夜笙歌。”先乃楼主柳怡宴无故失踪,顶替而上的如意也在去赴宴途中人间蒸发,再无音讯,接下来谁也不敢再踏出千叠楼半步,惟恐是步如意的后尘,莫名其妙地被人掳走。后来不消数日,与千叠楼有来往的人都神神秘秘地说道,楼里恰逢又闹起大事,听说年轻一辈姑娘里面内讧了,毒死了人,还动私刑打死不少,然后他们还宣称每日都看到有人站到楼上哭喊,一袭红衣,恍若午夜游魂。 然后一家老爷主子态度强硬地要娶走她们楼里一位贵篁,说就是金科状元爷府上那位老爷子,以前也闹过一次,还因为在千叠楼里遇上自家儿子大闹一番,可眼下瞧着人家千叠楼群龙无首地位一落千丈了,又腾腾地冒出色心,这次可没有回旋余地,千叠楼踟蹰苦思数日,最终打开大门,送走了一位穿着猩红嫁衣头戴华冠的贵篁美人。 “猩红?纳妾的玩意儿,一个姬妾还能穿正色进门?” “这你不晓得了,那日那场景真是吓人,那贵篁真是美啊,看了就一下子懵,脑袋一片白的,哪里还顾得什么正色不正色的规矩!”有人嗟叹。 千叠楼是否真的一蹶不振? 不就走了一位贵篁,几十年未曾见过千叠楼里面的官妓有一个能这样高调从良的,算是好事才对啊,人家贵篁最后落得个好归宿,免了万年无人问津的凄凉状况,还道不是幸事?趁此闹一场风头还不盖过烟柳阁那个私家地方,千叠楼里面就没有聪明人吗?倘若有人要傻得这样问,身边那些知情者就要面露哀戚之色,欲言又止地微微叹气了。 ………… “好好一个美人儿,就这样没了。” 交头接耳传递话语,岸上桥边的人们实在说得不算小声,赫连翔他们一字不漏全听明白了,起初赫连翔还不为所动,渐渐脸色就发白了,他低头闷闷饮酒,手却在发抖。 67 花魁背后(中) 多久没有留意这个南江中风雨飘零的千叠楼了? 他总是一身蓑衣斗笠,悄然就来到南江那楼前,任守门传话的丫鬟笑话他风尘仆仆,周身邋遢。 美人如玉颜如虹,春有芳草夏有雨,他为那一楼之主带去各种地方特产玩意,因为他知道,她一辈子都可能走不出那囚禁她的地方。 他没记错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装成流浪之人饿晕到千叠楼门前,躺在冰冷的地面半夜,才吸引到楼里人的注意,正确来说,他意料之外的是,引来的人会是她。 楼主的男人这次又回来了,你们看,这男人脸皮也真厚。 就是,就是。你们记得不,就是第一次那姓赫连的男人进楼来,那一个狼狈样子。还不是我们当时年少无知的楼主心软,把人留了下来,这一留啊,倒留出点温情来了,这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京都跑楼里来。 ……传入耳边的都是这样的,都能一一回忆起来,连着那故装神秘的口气和笑容,那个楼里的女人们都是这样传说,好似在**一个有趣的闺房游戏,像这一种楼里官妓丫鬟们背地里说的流言,他几年来也听到不少,带着荒唐感和一点点欲驱逐的歉疚感,有时候聊起来他当笑话告诉她,而她只会用饱含深意的眼神回看他,摇着她不离身的金扇,披着长长的依偎阑干,安静地陌上桑花一般冷寂幽闲,听他说话从不妄下半点评语。 “攻心为上?李皓好像很了解我,以为我会听了这些失了分寸?” 赫连翔看到手边的酒,仿佛看到个人的背影冷地想着,他慢慢就上前去拉开摩娅,阻止了摩娅的疯狂举动。 “北辰莽夫,你还不够格停本公主要做的事!要么滚一边……”摩娅公主瞪看他,有点恼于他的行为,声音寒冷得像冬日潇潇雪。他以为他是谁么,他就要吃她的鞭子! 见着赫连翔被她怒喝了一下好像有迟地样子。一旁画舫上地人们都叫苦辰宰相啊就你敢跟精昌公主对着干了。求求你不要犹豫快阻止她吧。这都怎么糟糕一个状况啊。 岸边有人叫嚣。顺道春来地还有那未能说完地关于千叠楼地故事。 “好好一个美人儿这样没了。” 他们说。人就这样没了。 众人只见赫连翔这个在北辰国位列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男人。忽而做了个动作右手放到额前。在虚空中捻一下往下拉。仿佛是他头上有一顶斗笠期望遮住自己大部分容颜。 “不是要对面画舫地人出来吗。这有何难。” 他说道。 反正“她”也不再待在这个为之定做的笼子了子里面留下的任何东西,他何必过多牵挂?甚至内疚? 嘴角含着明媚如春光一样的笑意知道对面画舫里面的人也在静静地听着。 “笃笃,我敲门了目光幽亮,他微微探出头,粲然笑道,对着那画舫轻声说话,潜意识下压低了嗓音,谁都听不出他压在声音中漏出的复杂情绪。 “告诉你们楼主,赫连来迟了。” “那千叠楼不是还剩下几位贵篁嘛,撑不住场了吗?”岸边桥上的南江百姓他们还是比较关心这个。“今年选花魁,人来了却不现身,这是做何姿态?” “她们自诩艺人,不爱抛头露面降低身份,可这不好办,寻花魁选花魁的,我们也得品一品人儿的才情吧?” 聊着抱怨着,忽而有人注意到一点异样。 “唉,你们看,那两艘画舫忽而安静下来了。” 这一声让他们重新将目光放回两艘画舫身上,等半天就等这一刻,他们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期待看一场好戏。 ………… ………… 赫连翔一句,令画舫上的人顿觉有异,摩娅公主最是直接,手卷起鞭子冷笑便道:“自投罗网了,你果然是认识对面画舫里面的人!”她也很感兴趣,赫连翔口中说的所谓”楼主“跟他是什么关系,至于来迟这说法,她比较倾向于判断为是他在讽刺她她鞭子抽了不少,人家画舫船身上留下的痕迹若想让巧匠修补的话,可能是一大笔钱的买卖了,赫连翔拐弯抹角骂她野蛮没教养,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且先记住了,待秋后算账。 出乎意料,抑或是情理之中,赫连翔得到了跟摩娅异样的待遇,那画舫里面的人压根不回应,甚至有人都开始猜,那是一艘空无一人的画舫。 他不气馁,一百年猜着画舫里面会是哪位楼里姑娘,一边思考沉吟。 “哦, ,“他轻轻一笑,低头说道:”你们楼主从不爱来这的。” 没有回音。 热闹喧哗的引河,显得格格不入地,这艘千叠楼画舫好似白日之下游荡的幽魂。 “我想是很久没到你们楼里来了,但眼力还在,难道我不过几年未至,你们楼里就改了规矩?”他渐渐蹙紧眉,沉声问道。 画舫驶来了却不见人,保持绝对的默然,既然是这样消极应对的态度,又何必来了呢,这南江花魁之,争得是幸,但为它付出过多过多,就不应当了。他觉自己估计遗漏了什么信息,环视一圈以后,便磨搓下巴苦思起来。千叠楼虽属于京都教坊,但其实不过是个怪异的存在,它早早被刻上私人所有物的烙印,而进似乎是主人外出了不会来了,里面那些一直被呵护着的女人们就慌起来,千方百计要找个代替品,安抚自己那丢失了重心的灵魂,而南江第一花魁之名好似份量恰巧足够了。 四年前,的确也千叠楼的官妓得到这个花魁之名。 “……就是悼念逝去了风光日,你们也得出来一个人拿出交代!”他凝视前方,“玉啼,西施,长袖善舞,难道楼里的她们一个个负着盛名的最高官妓都死光了吗?”故意加重了语气。 没了楼主柳宴,你们还剩下什么? 他还记得怡宴在多年前收下了位徒儿,为了这个爱徒煞费心机,用心栽培,两年前,尚还特意要他去请了隐居在南江某处的阿勒出来,就为了能搭救身在南江皇宫中的这个爱徒,这是柳怡宴第一次拜托他办事,也是唯一一次。难道怡宴走了,怡宴报以最高期望的徒儿就没能代替怡宴管好了千叠楼吗?年轻一辈经历少资质浅真靠不住。真是的,她们千叠楼怎么了他也无需再插手管了,怡宴都不在了,那现在这是这么一回事呢? ………… ………… 岸边的人们还在说着,人摇头就拍拍那个刚才说千叠楼嫁出去一个贵篁乃是幸事的家伙的肩膀,拿下嘴边的长烟斗,撸起袖子砸了咂嘴苦恼地想着怎么说下去,才能让这个老兄看明白状况。 “你岂非是认为,教坊名楼,千叠楼在乎个?” “难道是?” “那我实话说了吧,你且听着,那位贵篁命实在薄啊,当日给风风光光抬进府,以为能享荣华了,让府上当家的厉害主母当祸害一样处置教训了,人家贵篁最高官妓,多年都被捧在手心的人儿,性子当然刚烈倨傲不肯叫屈服低头,更惹得府上正妻气恼难当,下手失去分寸便更重了,不过三天,三天,人终究扛不住,吐了一天一夜的血,就一病不起,后来香消玉殒,唉!” “啊?”那老兄终于愣怔一下,眼直勾勾的。 “啊啥,世风日下,真人真事!” 送走一位贵篁的千叠楼愁云满布,全楼笼罩在沉闷氛围之下,而那一日,正是雨连绵,入春以来一直大好的天若给捅破了个洞,从清晨开始便淅沥沥下起雨来,乌黑的云层遮天蔽日,天阴沉得好像快塌下来一样。 那位贵篁过门不过三天,就给抬着回楼,说好了一样,那一具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给面无表情穿着黑色衣裳的家仆们从他们府后侧门抬了出来,一路冒雨游荡过了红雀大街,最后轻轻地给抬进了千叠楼是连着一张裹尸白布也吝啬于给予,路人什么都全看到了,也都震惊了。 叫人更心有不忍的是,在那凄惨尸体身上,甚至仍穿着当日的红色嫁衣…… 红颜化成白骨,只有梦里才会回味佳人的音容笑貌。 即使这样以带同情与怜悯心说起这一件惨事,岸边的那些南江京都人,口口声声那位贵篁,他们甚至回忆不起来,到底这位曾经如此柔媚迷人的贵篁,姓甚名谁,身负何艺。 这到底对于他们来道,还是无关紧要了一点。 或十年以后,二十年后,垂暮之年的他们会坐在家里,跟不听话的孙子们悄悄说起,当然,那要是这些后代们的脑袋里面懂得什么叫风花雪月的时候。 “慢着!”谁在桥上狂嚎一句,甚是兴奋,流利无比地喊道。“啊啊,有动静了,那画舫终于有人出来了!” 只听见那画舫中冷不防叫人措不及手地传出一个满腔怨恨的女声,恰是回应赫连翔一番重口气责怪的话语的,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断章取义以及反击他的自作多情。 “……你懂?” 68 花魁背后(下) 舫内真的是有人! 美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衣香人影过,厚实隔板徐徐挪开,不透的单竹杏叶碧色纱帘幽幽地垂下,看不见帘后女子的模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意与明月都莫名被囚禁于他人手中,那这千叠楼画舫上又是何人? 此刻烟柳阁的头牌如师姑娘正奏毕一曲,引来无数掌声和赞叹,路人们以艳羡无比的目光看着她,好几个小厮打扮的人站到岸边往她那儿抛掷金箔贴捏成的花儿,一簇簇地堆满画舫,不少金花儿还不慎坠落河水,引得贪婪的百姓跳下去采捞,白色仪仗退去,得见烟柳阁如师姑娘庐山真面目,芙蓉如面,杨柳如眉,众人低呼,好一位仙姿玉色! “花魁,花魁,这年花魁非你莫属!” 多少家伙开始声裂肺地大声唤着,憋得脸庞涨红一片。 连坐在岸边水榭台上高乡绅们也微微颔,似乎有了定论,顶着烟柳阁头牌盛名,如师她恰如其分地霁颜妍笑,霎时恍若雾光乍散,似水的眸子含情万千,这样一个千娇百媚娇滴滴可掐水的美人儿,正符合稳抱了那些给她迷住了的男人们心中的一切美好幻想。 “如师,如师!” 眼看着呼声:来越高,同在一艘画舫上的赫连翔他们有人是咋舌不已,没想到区区一个南江京都选花魁,会让南江人这样疯狂热切么他们记忆中的南江人,不是笑得一脸谄媚卑微,便是态度倨傲,从不是这样好似全身上下充满活力,失了仪态风度的高官和市井平民混一起来满嘴唾沫破口就喊,甚至比谈起北辰宣战了两国政治战事的话题还灵活有动力,只说风月谈国事,南江人是这样的吗? “南江姑娘真美……,”海兴国的皇子盯眼珠子直直看着如师一阵,垂下脑袋小声嘟哝,“不知道皇弟即将迎娶的南江公主是何等绝色呢?” 就是海兴国皇子也心动还有点埋怨父王将这样好地事情全留给了弟弟琢磨着要不回头跟父王商量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自己也跟着要风光地娶一个南江血统高贵地皇族美人? 什南江皇太子李靖皓殿下地邀约。什么起初赴约时候父王交代地万事小心步步为营通抛诸脑后了。现在还有哪个家伙能忆起自己原来地目地? “江那位皇太子什么时候到啊。我们看不下去了……”他们扶额涩声喃喃。即使塞住耳朵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充斥整个脑海。听下去头脑胀眼儿要昏。 赫连翔却是唯一一个专注于被众人遗忘犄角旮旯之中地千叠楼画舫上地神秘女子。 他也是唯一一个相信。烟柳阁那位似乎是李靖皓手下重要棋子地如师姑娘。不过是一个名不符实地私妓艺人。即使今年花魁之名被如师她夺取了也不过是小小地跳梁小丑。 她说。你懂。 那嗓音多少有些熟悉认得不会有错正是千叠楼中人,但他却回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千叠楼的官妓们再不让一个人出来,本官便当你们千叠楼弃权了花魁花落谁家就显然易见了!”负责举办此次选花魁的官员们交流一下,就有了大致的决定,这有一位官员腆着肚子就这样淡淡地宣布。 又闻千叠楼的画舫上,女子出一声短促的冷哼,然后再无下文了,天下第一花魁之名被视之如粪土,本人似乎也同意了这个不战而败的结果。 好吧,这种怪脾气,他的确该感到熟悉的…… 赫连翔嗅出点别样味道了,裂了裂嘴出啧啧几声。 能继承柳怡宴那种不按常理出牌喜怒无常的性格,听声音还挺年轻,他猜莫非是怡宴的徒儿,嗯……好似是叫什么如意来着?“那个……如意丫头?”他试一下去猜测般地问道。 “继续问吧,白费心机,赫连翔,你也不得人心。”摩娅公主就喜欢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冷嘲热讽一番自然少不得,如果可以她还会添油加醋一下。瞧着除了开始那句谁都听得出来饱含怨怼的反问,对面画舫上的女子还未曾再理睬过赫连翔,连带摩娅觉得一顿痛快,就不自觉地消去了刚才被那女子怠慢轻视的愤怒之心,交叠双手胸前,就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即便这样,摩娅她也是浓浓的不驯野性美。她撩起脸边的黑色纱布遮盖半边脸,露外面的只剩下一双透着幽冷媚意的狭长眼眸。“到处拉干系认朋友,还需问一问别人认不认你,出卖过朋友的家伙下半辈子一定孤苦伶仃,凄惨终老!” 喂喂,这话真毒,需要这样咒死他吗……摩娅 直在添乱,赫连翔回头看摩娅一眼,也不做何解释,下面的举动他见群情急涌,都注意到画舫头站立的如师身上,就探头出去观察四周,特别是那些高楼亭阁,能从远处观察到这里一举一动的,他都上心留意了。 “你看什么,这种局面,袖手旁观才为上策吧,你是北辰人,南江就是怎么了也与你无关,何况区区一个妓家相争,那什么千叠楼里面有你老相好不成?”摩娅看他奇奇怪怪的举止,挑一下眉就犀利地笑了,一边嘲讽说道。 “那位南江皇太子殿下就在附近,”他说道,“如李靖皓这种多阴)的性子,万事绝对要全数控制在手上,今日他大手笔将我们这些人都弄到这里来,不会只为了让我们看一场闹剧的,没准他就待在附近某处,品着茶低着头就看我们,南江京都皇城内方寸之地,哪里没有他李靖皓的眼线儿,如海兴国皇子那盯着美人看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再如你乱挥鞭子闹事的野蛮架势,他估计都尽收眼底,心中有数,细心找找吧,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的,能看到这位皇太子殿下到底在哪儿。” 他心里有句话没说,有其姐必要其弟。 摩娅公主对这个说法颇感意外,想一下,也探头出去,她指着那座精致高大的楼,问他说道:“那是什么地方?” ………… 众望所归要夺今年花魁,如师似乎不是高兴,这个烟柳阁的头牌对于岸边桥上的人们的欢呼,不过付之一笑,并未为之动容。 随风轻拂的杨柳抽出尖细细的嫩芽,引河水轻柔无波,碧绿得像一块温润的玉石般,倒映着伊人倩影,桨声响起,水动人影碎。如师心思流转,回眸淡淡一瞥看到画画舫内众人,简单地忽略掉海兴国皇子射过来的痴迷眼神,她抿了抿模样姣好的朱唇,微微有点诧然和泄气,她只看到了与精昌国公主一起好像在做些什么事情的北辰宰相赫连翔。 如师事前可听说,赫连翔与精昌国摩娅公主有交情啊,今日一看,真值得深究,也许回头她该将之当成有用的情报禀告皇太子殿下。 低头间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师的掉泪让在场所有人吃不消,实在太突然了,众人都愣在场上,刹那还顿觉诚惶诚恐,不由引起一阵寂静。 “如师姑娘,你何苦哭泣不?” 他都惧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人俏脸梨花带雨状,她唉声叹气,欲语低头喘息,碧玉搔头巧落水中。片刻后,她似止住悲哀,才柔柔弱弱地抬对众人说道。 “小女子如师遭逢罹难,才沦落青楼,身弱柳絮随风逝,虽一直洁身自好,但如师身为私妓何德何能,能配此花魁之名。”她簌簌落泪,沉痛地站在画舫上朝众人欠身一礼,好似多委屈的样子。 “哪里!如师姑娘你才貌双全,堪当这一届京都花魁!” 如师如此自谦,又赢得更多人的好感,他们是越瞧着这个娇柔婉然的如师姑娘越是顺眼顺心了,原本尚在犹豫希冀千叠楼的人能出来一比,对千叠楼尚留有一丝希望的人们也掉转头来,彻底抛弃了千叠楼,全面支持烟柳阁如师。 “大家太抬举如师,如师深感惶恐,实在是受宠若惊。”她破涕而笑了,摇头柔声说道。 “没有没有,如师你的确出众,”七嘴八舌地,有人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心眼给如师的温柔一敲便东西南北不分六亲不认,开口了直指千叠楼。“你没看到人家上一次夺得花魁的千叠楼都没人出来了,就是怕在姑娘你面前花容逊色,什么私家官家的,还不一样!还需姑娘你自己才情过人,美貌绝伦,我们一个个都看着一个分明,哪个好哪个配还分清?嗨!就我看,凭姑娘你,捧杀不了!” 如师她目光闪烁,换上了闪闪躲躲的态度。 “如师不过为后辈,何以能跟千叠楼的前辈相比。” 同在一艘画舫上的赫连翔一听,就怔忪一下,半晌想通了后他欲翻白眼,都居心叵测闹到那些愚笨的京都人们为你疯狂为你是非不分了,还说这个不正是嚣张挑衅吗? 千叠楼画舫上那个还真沉得住气,到现在还一言不沉默下去,他暗赞一声,这才是沉稳大家风范,不跟小家子多加计较。 这时候摩娅公主靠过来,目光是他与如师二人的身上打转,一会儿后才对他冷声说道:“我现了。” 69 练瑕门外 都皇城引河之上花魁之争如火如荼,红雀大街尽头:大门之一的练瑕门亘古不变地沉默弥散着肃静的氛围。 一边喧嚣,一边缄默。往常还会一些负责出门采购办事的太监宫女低着头,经过守门侍卫的肯,出现在红雀大街之上。 看着练瑕门走出来一身华贵宫装的宫人们,大约是京都人们的爱好,顺道通过观察品头论足起来,就能杜撰几番宫闱秘史之类话题,虽然有些家伙是看不起太监宫女这些下人的,但也乐意上前攀谈几句,能套出些私密消息那接下来数日就有乐趣了。 守门的带刀侍卫们做两列,间或有巡逻的队伍经过,就打招呼说道一切安好,并无异常,多少年都无事,想来南江皇城之内,皇宫练瑕门,李氏皇室自己的地盘,还能生什么大事,有本事北辰那些野蛮人倒是领军带兵杀到练瑕门下来,真到那时候别说守门,京都都沦陷了,他们还守这死物作何用,第一个就上前去投降呗……这样聊着笑着,看看四下无外人,那些守门的侍卫也松懈下来了,有人还笑骂道:“守着练瑕门真没意思!就一个没油水的业儿。” “马上就是下一班轮上来了,我们正好歇息去,今天可是引河选花魁啊,没看到红雀大街上半个人影儿都瞧不着吗,我们赶紧去,估计尚来得及拾个尾。” 有个侍卫摆弄下腰间的刀鞘,一脸神秘地用肩膀撞推一下同伴,笑道:“今早我们青宫那位主子出去了,你们可瞧清了?” 所谓青宫,正是皇太子殿所在居住的地方。 “说话尊敬!站好,什么那位这位是咱的皇太子殿下!”他同伴抛过去一个鄙视的目光,然后望望万里无云的碧空,吸一口春末犹带青草香味的空气,端正了一下站姿似只要提起皇太子三字就能令人精神振奋。“咱皇太子殿下很少走出宫去,偶尔出去一次又如何,趁着还没有继承大统,能四处走走就走走,你见过哪个继位以后的天子整日能说出皇宫就出去?” 当今乐帝,也就是皇太子靖皓的父王大人,自从继位以后可半次都没有再出现过在红雀大街上,毕生时间,都因为顽疾而白白耗费在那张龙床上了。 “皇太子殿下大清早地就坐着辇车装出宫门了兄弟,我可有留意,”那先说话的人笑得愈加诡异了。“殿下可没带太子妃。” “哦?”听宫里人皇太子和太子妃是相敬如宾。相处得不错地啊。太子妃还是内阁大学士地掌上明珠。现在太子伴读怀大人地亲妹妹这层层地关系就足够令众人对这一对结为夫妇地年轻人充满信心。加之众人皆知皇太子殿下为人最是温柔体贴。难道还能薄待了太子妃吗?所以听身边人这种表情口吻来说着。听出言下之意来。有人就板起脸表达不悦。将佩戴地刀一抽又放回腰间去。“谁规定皇太子出门还一定要带上柔弱地太子妃了。男人出门办事。女人自然当乖乖待家里。守着人回来。” 若让摩娅公主听到这种大不惭地话。不知是马上嗤笑南江男人地自大狂妄之后又要会作何反应。 “也是。”想了想也对下也不是要时时将太子妃带身边地。看看那些南江高官大老爷们出门车舆里面有哪个是端端正正坐上一个正妻地。还不是搂着抱着个娇妾美姬。“殿下也甚少带两位侧妃出青宫那些八卦。好像这皇帝陛下亲自给皇太子殿下指了两位侧妃年纪都是比殿下大地。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打算地。难道年长一些地好生养?”念叨着皇太子李靖皓大婚约两年多了。没听说传出什么身边人怀有子嗣了地消息。好像后宫中地皇太后与皇后娘娘都急了。“但都几年了。也没见两位侧妃娘娘为殿下诞下一子半女。” “大约是属于贤惠贤内助那种吧。两位侧妃有一位还是民间出身地。不过听闻是能舞会唱。人儿也美。像天仙一般。” 这时候。几个宫女打扮地年轻女人往这儿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路出地银铃般笑声吸引了不少目光。 “守宫门地大哥。辛苦你们了。” ………… 领头的姑娘迎上来便面带笑靥,打招呼了,看清了姑娘系在腰间的腰牌,这些侍卫们一哆嗦可不敢怠慢,赶紧回一声,见人手上提着东西还帮忙拿,态度热乎。“姑奶奶们,你们往这儿走,可是要出宫办事了,这可忙 天两头地要被主子派遣往外跑,怎么不放着让同在公公们去干这苦活儿,累着你们娇滴滴的姑娘们!” “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儿,到底是要自己亲自来办才放心的,交由他人手上,总觉得忐忑不踏实,毕竟要事儿办砸了,主子怪罪下来可是怪到咱头上,你说不是吗?”侍卫们认出带头的女子是青宫里面的姑姑,后头带一群宫女丫头当手下,约莫又是太子妃抑或是侧妃娘娘有什么事儿要给了她们出宫采办。检查一下腰牌没错,点人头数数,按流程可以放任出宫了,有人就笑道:“青宫有了位来自民间的侧妃娘娘就是好,经常能放着你们出宫去替她采办东西,原来按南江历来的宫规宫女终身都放不得出宫的,陛下和殿下都是难得一见英明且宽厚的主子,说改了就改,你们不只能替主子出宫办事了,还说年满就一定能出宫,加一份不菲遣散费,真是皇恩浩荡,姑姑你说这话对不?” “不瞒大哥们,我们几个出宫还是存私心的,”那姑姑收好腰牌,狡黠地一笑,“听说今天皇城会很热闹,都说选花魁,要品出民间青楼教坊里的第一美人,我们常年待宫中的宫女,就想凑热闹瞧瞧,以后就是说给主子听,不准还能逗得主子欢心,毕竟这事儿难得,还四年回轮一次,恰巧遇上能看一看就是福气了。” 往年都没有机会出宫的,今年是乐帝体恤宫女孤苦,特批允许她们和太监公公轮值偶尔带牌出宫办事,这样稀奇难得,宫女们乐坏了的心情能理解。“难道几位大哥就没有这打算去瞧瞧?”捂着嘴儿偷笑,几个宫女故意这样一问,笑得挤作一团。 “,当然去,我们就等着接班儿的人来了,换下衣服便去,”侍卫们傻傻地回答,“你们是青宫的人,想来也清楚,今早皇太子殿下也出宫门去了,办什么事儿我们这些人是半点不得过问,就是好奇,不知道你们了解多少,可能从你们主子身上听过一些吧?闲事一桩能说说不?”顺道想起清晨轻车出去的殿下,侍卫们忍不住就问道,期望能从这些青宫出来的宫女口中知晓一二,毕竟谁也不以为皇太子殿下出门是游玩享乐的,前些时候南江与海兴国缔结同盟,暗地里还有人传来传去,说其实朝廷当时是真的山穷水绝了,最后内里全是殿下英明,功劳全算殿下的才对! 南江朝廷上的员?除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挠头望天打卦的,他们还能干啥,还是别指望他们了! 殿下这次出宫,某非又是为南江做大事?就是明朝闻说北辰败了,咱南江国莫名其妙又多一个盟友之类云云的,他们都不会再惊奇,因为他们有一位那么能干完美的殿下。 低低地喊声,那青宫年轻的管事姑姑无辜地眨巴眼儿,顿半晌才接话:“像这种事儿,我们是不能说,大哥们,你们也是糊涂了,殿下的行踪是说不得提不得的禁忌,宫规律例里写了谁也不许透露,你们这一问,可为难我们……”按南江律例皇太子行走在外,宫人需行禁口令,防止那些存歹念的人以此作乱,其中就包括要提防潜入南江的他国间谍。 侍卫们这样一问已经是了宫规律例,万一上面的人要当他们是居心叵测的他国间谍就难逃罪罚了,看那姑姑犹豫的表情,想来是念这些守门侍卫不过一时糊涂无心初犯,心软了不想揭出去,才弱弱地这样提醒一句。 给一盘冷水往头上泼终于是醒悟,位侍卫忙地颔,又是后怕,看着宫女姑姑旋即换上了一脸的感激。“是我们糊涂,我们糊涂了,站半天宫门脑子都僵了,就当我们什么都没问,姑姑好走,记得天黑前全回来了就好,好走啊姑姑!” 那姑姑听这说,才面色稍霁,再看侍卫们的脸色,她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那大哥们可要帮忙一下,我们几个还不懂得引河正选花魁的地方那里怎么走呢。” 殷勤的侍卫们挖空心思费口舌给她们指路,最后还加一句。“你看到哪儿画舫最多,声响动静最大,大多数人都走去的那方向,便不会错!” 说着回头给守门的大哥们带酒,那些早一颗心往引河上飞去的宫女们欢欣雀跃地谢过了侍卫们,宫鞋踏上红雀大街,带上满心的向往。 70 千叠之变 开心心到引河岸边,人山人海,比肩接踵的拥挤,彩一边酒楼茶馆里面也满座了,推杯换盏之声络绎不绝,那些宫女们一眼就瞧到引河上游来游去的画舫,金色的舫盖子在阳光照耀中折射出耀眼夺目的灿烂金光,几令人睁不开呀,描花画翠的船身,缚满彩带,一眼望之还有不少金箔贴的花儿堆积,许多盛装艳妆的女子站立在那儿,一派莺莺燕燕展翅娇啼,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宫女们双眼乍然亮,浑然忘记了宫规仪态,扶着桥连杆就哇地跟着众人喊。 “那儿有人起舞!” “好棒。” 脸蛋给挤得热泛红,她们应接不暇,听到有人这样喊了,挤在人群中的她们就一脸好奇往那盛着最多最多金箔贴花的画舫上看。 雪白的水袖在水上翻动,袖口系着铃铛,一拂一回间出点鼓一般悦耳的声音,只见起舞的女子身姿若轻鸿飞燕,举手投足之间,美态展现,却是欢快如祝春至的舞,人群中出一声惊呼,看着那起舞的女子将两管水袖掷向半空,轻轻回旋,翩然似飞,落下时候袖口细小金铃划破平静的水面,留下一道道慢慢荡远了的水波涟漪,女子身后几个捧着<等乐器的侍婢指法娴熟,叫女子的舞添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妙韵律,令人深深为之着迷。 她们仔细分辨下,可听到身边的人都在喃喃说,烟柳阁,头牌如师几字。 那起舞的女子就是? “姑姑,姑姑们都说烟柳:的姑娘今年得花魁了,烟柳阁啊,怎么不曾听丽景轩那些宫倡乐们说过这地方?” 也没多少人意到这些穿着宫装的丽人们小声对话。 “大约是哪儿教坊的地方吧宫一下便清楚,”带领这些唧唧喳喳的宫女们出来办事,姑姑只往引河上淡淡地看了一下多大兴趣的样子,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爱看就看在这儿不要乱走,姑姑我去办主子交代的活儿了,办好就回来找你们,别让姑姑我不放心。”小心地叮咛。 “姑姑你不看?” “别贫嘴看你们多。以后啊就是想看也没机会。姑姑我就不用了。你们记住。宫中什么都比外面地好。私下还是以为宫里丽景轩那些宫妓地品貌才艺可称南江第一儿不过是看个热闹人气。”看得出那姑姑趣致缺缺。几个小宫女又不舍得放弃离开姑地安排也妥。不过为难姑姑一个人办事去了女们就脸红着好听话好乖巧地点头。目送她们亲切地姑姑走开。 走到桥下人稀少处姑停脚步悄悄地舒一口气。回眸巧看。 “奇了怪。这选花魁地。还有男人可以呆画舫上?” 刚才一瞥就不小心看到烟柳阁画舫上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地男人脸孔。姑姑她到底不太懂得这个中缘由。还以为自己孤陋寡闻。不晓得明白京都选花魁地规则说法。 ………… “先是装模作样示弱骗同情,弹琴完还起舞,一边嚷嚷自己不够斤两一边还昭示天下自己八大艺无所不精才德兼备,这不是把对手捧杀了还往死路逼?” 冷不防从身侧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精辟的话。赫连翔咋舌了:“那个,摩娅公主,原来你也精通这个啊?” 收回了看着船头那翩然起舞婀娜身影的视线,摩娅她转头皮笑肉不笑,目光叫人寒颤。“一点手腕段数,我们精昌国的女人从来不屑于用,也很少甚至无需用到而已,赫连翔啊北辰宰相大人,不要告诉本公主,在你心中本公主不过是个只会玩鞭子的骄横子,无知之徒。” 赫连翔没有回答,他敢打包票,下来他若是真点一下头给这位精昌国难缠的公主以为他就是这样想的,没准迎接他的就是一个恼羞成怒的女人――――摩娅公主的说法,难道她在精昌国内就没人敢要?话说他也去过精昌,那儿的习俗是国人很早就成婚,如摩娅这般年纪还是少女打扮,真是稀奇了,大约是摩娅在国中也是凶残出名了的,没哪家男人敢碰吧……越想越远,他未免再说错话,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到现实上来。“绝无此事……刚才说,你现了什么?” “那边楼上,有屏风挡着,本公主一直就感觉到有视线过来,里面有古怪。” 摩娅她说的,是正南方侧对面隐藏在后头的一座雅致高楼,婆娑的树影掩映中,它豁然矗立,跟南江京都出名的八仙楼可比的装潢规格 瞥看从繁密建筑和依依柳树的遮掩下漏出的一角飞之物,赫连翔听言顺着她所指方向眺望,看着那楼隐隐约约,好似一个清高的旁观,正在俯视着底下一群蝼蚁在挣扎攀比,多么可笑。 怎么这一家子的人都喜欢坐在高处冷眼看人啊……他皱着眉头不知是笑还是哭,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自言自语起来的样子引来摩娅公主一阵疑惑,递过去寒气十足的眼神与甜得几欲滴浓稠毒汁的笑颜。“南江皇太子安排的这个美人快虏获全皇城人的心了,下来就要对付你关心的那什么什么楼,赫连翔,”她身为女性比赫连翔这些大老粗男人心思细密一些,早就注意到岸边刚才出现了一些宫装打扮的人,悄悄记下,她客观地觉得让事情这样展下去也不错。“南江的皇太子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不就让我们来看一场好戏,你那句什么攻心可是对极,你不会傻乎乎跑出去插一手的吧?” 在摩娅的认知中,赫连翔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 南江和北辰斗得你死我活都好,她才不在乎,眼下要是南江的皇太子提条件说为她从赫连翔手中追回阿勒哥哥的话,估计她还会答应,即使事后要跟南江谈条件,反正无伤大雅,她答应又何妨,最主要是能让这个北辰宰相赫连翔吃到苦头! 基于这个想法,她暂时不想眼睁睁让眼前这个男人往人家南江设下的陷阱跳了,好心这样提醒一句,让他千万别昏头失去分寸。 烟柳阁如师如出众,就越将连面都不敢露出来的千叠楼的人显得卑下,看看在外面河边欢呼的人们,他们的表情可称之为走火入魔,摩娅她甚至相信潜伏在人群中一定有那位皇太子殿下的人手,带领着无知愚昧容易煽动的京都人往理想的方向走,好似情绪被彻底带动起来了,忽而有人就觉得在旁边安静地呆着的千叠楼的画舫这样的丑陋! “千叠楼一群官妓全是欺盗名!出来,出来,给我们看看你们丑恶的嘴脸!” “对了,你们千楼哪里配压在烟柳阁头上,出来,里面的家伙快出来!” 还多亏摩娅那几鞭子在人家画上留下的疤痕,衬托之下,千叠楼的画舫就像一只混在华美丝绸之中的麻绳头!这时候一个诡异的声音冲人群中传出来,此话一出带起更高的呼声。“我们把她们的画舫弄沉了,看她们是要随画舫一起沉入引河还是狼狈地跑出来!” 赫连翔的脸色微微变,一脸难看地现人群已经陷入某种疯狂,岸边桥上的不少人开始拿着手中的石头往千叠楼的画舫上砸,呼呼全是呼啸的破空声,其势汹汹,令人心生畏惧。如师小小声在一边以慌张的嗓音“劝说”,效果奇差抑或可称为奇佳,人们势头更旺,浑身精力都泄到千叠楼画舫那方向,毕竟来看选花魁的就是盼能看出个道道稀奇,千叠楼人来的不见人,态度实在是目中无人,小小一个贱籍的官妓就这样摆架子,这让一直自认高人一等的京都百姓受不了,现在是终于引积压的怨气,并一不可收拾。 “你看吧。”摩娅公主津津有味:看着,对赫连翔说道,“不会出人命,但那个什么什么楼的立场地步就不保,都说南江国的人最擅长内斗,回去本公主就告诉母后。”她还有闲情想到回去的事情,不似赫连翔表面冷静其实心里已经在苦笑。 “你说漏了一点呢,摩娅公主。 ”他倚着船身边沿远视那神秘的楼,仿能看透那楼上客的本质,难得一脸阴冷地笑道,“回去告诉你母后,南江国的家伙不只喜欢内斗,表面一盆温火脚下给你使绊子,他们还很擅长抓人软肋!” ………… 嗒嗒嗒的石子砸在木板上的声音像开一个盛宴,不休不止。画舫上的各国人都有点害怕这种场面,捂住双耳也止不住,不由觉得身在炼狱一般难捱。 “南江人还讲不讲道理,万一误伤到我们,他南江皇太子就不怕招到众怒?”有人憋住了气铁青着脸说道。 “这事儿说不清了,还是我们要吃亏。”这责任可好推脱掉了,他皇太子李靖皓大可辩驳他不过是邀请他们去观赏一下南江京都难得的选花魁盛事,一句意外一时失手,人还争得过天理不成? “有动静。” 71 惊现双姝 神明在上啊!” “哎哟!” “痛!” 在众人眼皮底下千叠楼的画舫侧板无声息地迅速打开,正确来说,是被强力推开,厚实的板儿还一下子被掷到河水里面,咚一声甚为大声,引起的水花能溅起半人高,于是离着画舫最近投掷石子最多以及口中最不够积德句句辱骂千叠楼的家伙就捂着脸长长一声哀嚎,滚到地上。 ………… 画舫里随带的竹木琴座,烛台矮榻,那个不是拎到手上有分量的,人敬你一尺你要还他一丈,古贤人传世警句挥淋漓尽致了,张大嘴了沉默瞪圆无数双眼,他们见识过哪些青楼头牌,哪个不是温柔似小鸟依人,琴棋书画等八大艺有所精修,貌美如花另一面就是如花似玉般娇弱需要攀附大树那种,就是烟柳阁的如师姑娘不也恬静娴淑,叫人恨不得捧到手心里呵护着――――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千叠楼这种打人的! 满心还等着待们砸完了画舫,里面架子摆太大的千叠楼官妓就会灰溜溜地出来,或啼哭不止或瑟缩抖,结局等来飞出来一把烛台,明晃晃就往人群中抛,他们悟过来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有人惨被砸中,享受到千叠楼那艘画舫同样的待遇。傻愣地看着伏地上惨叫连连的可怜兄台,一阵子过去才有人忽而惊醒。 “从来没有只许你们砸我的船们不可反砸你们的道理,”千叠楼画舫里面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女声,“……选花魁要是这样,我们千叠楼不屑于参与们继续围着那野班子出身的贱人好了,师傅说过,我们的才艺属于我们,交到谁手上由我们自己决定!” 杏叶色暗纹帘子轻轻地荡,开处漾暗香淡悠,内里女子的身影越清晰红似火的面纱,晶莹若白玉的肌肤描绘出侧脸,后面有一双深锁无限意的冷色眸子。 暗淡轻黄体性柔疏迹远只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赫连翔没想其他人一第一时间将心神精力放在观察那女子身上。他越过女子背后。看清一个模糊有形地影子出了那被素锦裹套地物品。旋即恍然。“不会整艘画舫就一个人吧?”这样想着。他放眼看分辨。倒真地看出其实坐在那冷冷话女子身侧阴影覆盖角落还存在有人。同样脸覆着轻纱半敛着眼帘模糊地轮廓现出一种沉静乖巧。看起来比锋芒过人地前更可靠沉稳可称之为有心计? “正主子不在?” 他曾对柳怡宴地爱徒。那个叫如意地有些许印象个气质很独特地少女。眼下画舫里面只有两位个个不似。大概是楼里其他人地徒儿。这还是赫连翔他根据先前那句推断而出。还念叨着师傅教训过地话。不是初出茅庐地雏儿还能是谁? 神秘迷雾慢慢散去。千叠楼画舫上地女子见既然都出手。无所谓继续藏身在纱帘背后。哗啦一下扯断帘子。就看着帘子缓缓无力垂落。从繁复高髻到饱满地前额。女子炯炯有神地双眸。到藕丝琵琶衿上裳与偻金挑线高腰裙。双臂上长长地茜草染织深红披帛随她动作在空中大大划出一个圈。折射金丝百蝶暗纹。恍然这么一闪有惊鸿一瞥地惊艳之感。 髻上别致地双股对钗垂着红玉小翠珠。地作响。随着女子说话间跳跃摆动。艳艳似野火燎原! 摩娅公主眼前一亮。半晌笑了。用诡谲地口气说道:“没想到南江国也能有这样像样地家伙!”约莫是找到同类了很兴奋。 “怨气真重,这姑娘我也眼熟,哪位贵篁的徒弟,以前人儿看起来有这样幽怨阴沉吗?”赫连翔是感觉不对劲,打量着人的同时跟记忆中的人影重叠一起,对比之后满腹虑。 罗裳似火裙摆若带风,岸边有人认出女子那副脾气以及大致模样,顿时惊叫! “狐狸精!是说迷住了卿家公子,让卿家公子至今念念不忘的那个千叠楼里面的狐狸精!” 他们都不知道要买的名字,他们只认得那双如新月细长的新眉,以及幺妹她传到千叠楼之外的形容词。 赫连翔认出的是摆在幺妹身后的琵琶“霓裳”――――那还是经他的手从外地带进南江京都转给“病西施”赭师流岚,而赭师贵篁则将这名乐器传给徒儿,一直了解清楚说赭师贵篁收下了一位脾气不好活泼异常的丫头当徒儿,怡宴也无意提起过一二,闻名不如见面,他今 识什么叫脾气不好,啧啧。 那起初画舫里回应他的话的,就是这位了? 静静地在脑子里流转过这些念头,他昂眺望远处那楼,有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看来今日无需他出手,有某人的阴谋计划会流产。 “哼,你们莫以为千叠楼真的无人!” 只见一人站立在伤痕累累的画舫前端,长衣飘飘,美目带煞,柳眉倒竖,美艳不可方物,遮天蔽日的嫣红之色说不出一股霸道壮烈! ………… ………… 烟柳阁头牌如香脸半开娇旖旎的一枝白水仙,芥芳沤郁适宜栽种在盆里日日捧手心观赏的话,她赭师幺妹就是灼灼烁目,花繁艳红,深夺晓霞有凌牡丹之鲜艳的红山茶花,宜室与在野,一娇柔一泼辣,现各自相对而立船头,艳色相争,不相上下,这个春末似乎也暖起来了。 刚才为何赭师幺妹她迟不愿现身这另当别论,现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幺妹扯下了子,画舫内布置以及还剩下何人就一目了然,千叠楼此次参选花魁只让两个女子坐上画舫前来,一个是幺妹,另一位静静不做声地稳坐在里面,即使是同伴幺妹坐不住了愤然口出狂言,这位还不动声色的样子,斜斜射入画舫内的春日阳光将她半边脸隐匿在阴影之中,那微微眯起来的双翦秋水微微亮,另有一种惑人的媚意,不可怀疑这位在面纱之下其实轻轻地带着微笑,类似十足神龛上摆着的神像,态度眼神讳莫如深。 于是惊叫声迭起不止,有人啊桥指着千叠楼画舫上的另一个人直呼泠女! 千叠楼如意这一辈的官妓里面,名气最盛,出师最早,还数泠女顾胭脂,而后来居上因为跟卿家公子卿鸿一场轰烈风月情事而跃至人前的幺妹,冠以赭师师傅的姓以后,总算强自出师,也为人所深知,千叠楼无人?这次千叠楼可让这两位略有小名才艺同样出众的女子到引河上走一趟,不过是她们倨傲不愿示人,不然最后花魁之名花落谁家,还是未知之数,难测难料! 泠女也来了,幺妹也来,难道千叠楼是釜沉舟势要得到花魁之名,居然要让两人一起来了争花魁? 刚才舫上一直不愿意让人出来,岂非是泠女胭脂与赭师幺妹二人在争着谁先谁后? 那厢幺妹深深地睨视一眼对面画舫上的如师,深红面纱后面传出一声冷哼,奈何她丽质惊人,有这样的张扬姿色性子烈一点也是应当之事了,之前幺妹出手狠辣,众人却都忘了震惊与忿怒,看着人儿俏生生地现身了,活脱脱一个火样耀眼的佳人,看她粉面带煞,冷哼连连,人们陡然只觉得心旌乍动,心情澎湃之余,捂着胸口痛苦起来,就是移不开眼,见识过如师这一类温雅含蓄的,对着幺妹他们真的没有料到,最后念念喃喃的都是――――古人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就该是这样的性子啊! 难怪,难怪卿家公子会被迷得晕头转向,有道理嗯嗯…… “给个青楼的贱人煽动一下就要砸教坊官家的画舫?你们一个个蠢笨如猪,猪狗不如!”幺妹说话向来这样直白伤人,她斜瞥全部人,岸边桥上,路过的有参与拿石子砸画舫大海是没有的看热闹的,她全数给予诸如猪狗不如的评价,更不怕有人恼羞成怒,她幺妹孑然一身了,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横着走的人。“你们爱给谁当花魁就给,我们千叠楼从来要服侍的人不是你们这些家伙,你们选个残花败柳,你们被个私家青楼的贱人煽动去死,我幺妹也掺合!但你们居然要砸画舫?” 那些稍微冷静下来的人们虽然恼于幺妹露骨表达出鄙夷之意的话,不过回想一下也一脸茫然,对啊,这千叠楼怎么说也是教坊官家的,他们刚才怎么就想到将这样华美昂贵的画舫砸沉下引河去了呢? 这时候泠女胭脂也缓缓步出画舫站到人前来,双姝并肩,胭脂今日一袭飞燕春锦裳裙,面施桃花妆,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呵呵,我们幺妹说话素来这样多任纵,还望乡亲父老京都人们见谅。 ”胭脂抿嘴一笑,柔情万种,却是柔柔地打出去一记,以柔克刚给幺妹铺平路,那甜腻动人的嗓音酥人心,又是胜过烟柳阁的如师千百倍。 72 伊人下落 幺妹也被逼着出师成为一个正式的官妓了,引河火,幺妹迟迟不愿站出来,是否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承认她与胭脂要取代掉原本属于如意的位置呢? 相比下来,如意反而成为了千叠楼里面年轻一辈中最后一个没有能出师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 江楼楚馆,云间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 “怪了,师傅人不见,徒儿也不露面?没听怡宴说自己走了还顺道拐走了徒儿的,其中有古怪……” 那个来自北辰男人摸着下巴倚在画舫里面,在引河之上,一脸沉思地看着对峙中的三位女子。 ………… ………… 某处,院子之中。 面前摆着一碗浓稠的药,袅袅白烟从碗中升起,从散发出来的浓重味道看,这碗东西非同小可。 侧了侧头。放笔。两臂挽着云青欲雨带斜滑下来。上面地珍珠流苏轻盈抖动。她瞧着丫鬟捧过来地这碗东西。想了一下。 没想到等来地居然是这样一碗西。 “毒药?” 她轻轻地说道。一只手着碗。细腻如羊脂触感。纹路清晰地花纹。显然这碗不是一般南江人家可拥有地。那碗里当然是与之可相配地。即使是毒药。也是鹤顶红。她另一只手轻巧地在碗沿游走来回。那日赴宴涂满十指地蔻丹在白玉衬托下愈加显得妖异起来。 仰头喝了。她伸手身边目瞪口呆地侍女要擦拭嘴角地锦巾。“味淡。” 案几放斜。半成一卷清溪渔隐图描绘钱塘一带山区雨后景色。绿树浓覆泥湿翠。溪水湍流。用阔笔湿墨画树坡地。用劲细流畅地线条写水流芦苇。用重笔焦刻画人物、板桥、渔舟和木屋面粗中有细。纵中有涩。重中有轻净地水墨画变化出万千红尘色态。只差最后加盖一个印章就可值千金。成为人们趋之若骛争相收藏地珍品。若是喜爱收藏名画地人一看如意这闲暇之余捣鼓出来地画作然要大吃一惊。因为无论是用色下笔。力度习惯地笔法。都类似了那位近几年浮出来地神秘画师“瑜东”。 她拿起一支中锋紫毫,慢条斯理地,毁了这一幅难得画作身边的丫鬟哎呀满含痛惜地喊一声,又无可奈何地寡着脸个大大的叉打在好好一幅画卷上,看起来好似在嘲笑谁“啊,莫要……姑娘可惜了这画……”年轻沉不住气的小丫鬟鼓着腮对手指哝几句,抱怨如意暴殄天物,任意糟蹋东西,不知爱惜。 “不可惜,我怎么画都不过是赝品而已。” 不过是根据记忆中瑜东的那些画作模仿出来的东西,两年内养成的习惯,即使给囚禁到这鬼地方,也断不了,习惯就画下了了。 如意沉默一下,蒙烟香,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金玉环重锦迷眼,这暗室就是金屋藏娇的所谓金屋,一切都奢华到极致,换成京都皇城内任何一位官妓抑或是青楼艺人都会乐意与当这乖顺的笼中雀儿,除了她。 “还有什么要送来,一并吧。” 一个丫鬟从侧门拐出来,怯生生地捧着托盘步过来,跪下,举高的盘上一尺黑绫。 ………… 静静地看着那盘上黑绫,一阵时间过去。 “……这点长度,上吊自缢不够的,难道由你们来绞死我?” 她挑起了叠得整齐的黑绫看,美好能叫外面的女人为之疯狂的寒蚕千丝绫,她在南京皇宫宫闱之内见过,那些妃嫔娘娘以及丽景轩里面的宫倡优乐所穿衣物,春夏两季的便由这种轻盈柔滑的衣料做成,这一尺黑绫上一针一线绣着一朵花,摸起来有凹凸感,全一味暗黑,拿到光处一照才晓看出来,那是朵含蓄绽放的千丝垂菊。 平常领头的那位丫鬟不在,这些剩下来照顾她的丫鬟不大机灵,听她这样讽刺一句,便紧张起来,唯唯诺诺地垂下头说道:“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们绝对不敢,绝对不敢!主子会责罚我们的……” “那这是做什么?”她淡然反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是给姑娘用的……”这句等于没有回答。 做手帕汗巾太长,难道缚发掩髻用?如意又排除了做覆面之纱的用处―――这些日子她发现这地方看守得很严,院子外不分昼夜有人把守,定时换班,除了经常出入的几位丫鬟就不见外人,几位丫鬟就是离开之前还会搜身换衣,铁心不将这里一点东西甚至是香味**外面的架势,要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编不出花样莫说逃走。 给院子起名似乎让那位背后的主子很不欢喜,好好一个清净院子因为配上她所提之字而显得阴气重重,下来数日她夜里也没有再见到那位面目模糊的男子。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脸色很差,需要歇息么……” 如意被一个人关在这里以后精神气色一直时好时坏,丫鬟们不懂医理,只当她是心情 肠,以致影响健康,丫鬟们也明白设身处地为如意自给关在陌生地方这么久,谁也受不了,无奈何之下只好时时观察注意,多多提防,所以此刻如意细微的脸色变幻给身边的人捕捉到了,问是否长时间做案几旁作画累着了。 喉间咸咸的滋味,如意忍住了,再看面前作废的画卷以及手中的黑绫,她忽而有了一点奇异的感觉。 她一直等身体内的毒一次性暴躁地爆发,到时候自然有人不得不将她送到别处,就是天下的名医到她跟前都无用,胭脂的独家配方,加上她到这个地方以后一直强撑,不出三日就要毒发,半只脚踏进棺材。 你们院子里面有人给我下毒! 这种直接可能的猜测结果大约能叫背后那个人露出破绽身出来告诉她更多东西。 这天下,没有一方是安全的。 转着要是现在将涌上喉的这口血吐到黑绫之上,会不会吓坏很多很多人,她闻院子水声细,漏声长潺复潺潺。 “今日该是选花魁了吧,往年选花魁需花费数日淘汰挑选,不知道今年又需多少日有多热闹?”念到这些,她有不好的预感,不觉攒紧了手中黑绫。 不是毒药,还是老办法难道背后位终于失去耐心了吗…… 脑子一顿昏昏沉沉,她着案几的一角撞翻砚台弄皱宣纸,眼皮子越来越重,才想到刚才那碗药汁是要弄昏她的,如意半阖眼帘时候斜看那惊惶的丫鬟。 不要抵抗挣扎,主说要将姑娘送到外面绫是用来蒙住双眼的…… 她听不清楚了,一片黑幕降临。 或许最后昏迷过去前一刻会想,好没有吐那一口血计……她可能要真的如愿以偿,躺着倒下被抬出这诡异地方。 ………… ………… 那出宫办事的管事姑姑左拐右拐穿梭在人群之中身影慢慢便消失在红雀大街后面的小巷之中。 接应她的人小声地说道,主子在楼上等着,一切准备好。 姑姑放下手边拎着当掩护的东西,谨慎地颔首示意明白,“主子吩咐的奴婢懂得办,人呢?” 一座不起眼在京都皇城内所处可见的黑瓦私宅,姑姑从后门对上了暗号被放进去,换下了宫装,最令人瞩目的是她在腰间缠上了金色腰带。“人呢?送到了吗?”她不放心似的又问了一遍,整个人变了,从亲切稳重的青宫某处管事姑姑摇身一变成一个干练精明的丫鬟娘子,缚紧垂落在腰间的金色腰带折射冰冷慑人的光泽。 “就在耳房,有人看守。” 满意地点头,姑姑双眸闪过一丝明亮的精光。“去看看,人该清醒过来了。” 小阁藏春,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一尺黑绫将人的双目紧密蒙盖住,黑绫上千丝垂菊花纹出现在显目的地方,简单的飞月髻,月白色上衫冷紫长裙,领口细节处出缝着粒粒雪白海珍珠,点缀出人儿清冷婉然的气质。外人都传千叠楼楼主柳怡宴孤傲难以接近,最是多刺傲美人,这样一看却不尽然似传闻,安静沉睡中的如意演绎出“柳怡宴”从来没有具备过的温顺,招人怜。 听呼吸以及看胸口起伏,姑姑察觉出如意以及幽幽转醒,就堆着笑上前去,“姑娘这一觉睡得可安稳?” 蹙眉听完顿了片刻,如意躺着浑身乏力,细弱地想问道这是哪儿,但当她张开嘴沙哑吐出地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原来那碗药汁除了叫人昏迷一阵子,还会令人暂时成为一个哑巴。 “姑娘还是莫多说话了,”姑姑细心地让旁人送来一方毯子给身子弱的如意披上,一边审视如意一身仪容,半晌后才点一下头,可惜如意是看不到,她甚至即将听不到。“主子说见姑娘整日呆在院子闷闷不乐,就吩咐我们一定要将姑娘送出来,丫头们都报了说姑娘喝药很是爽快,半句没有问,奴婢甚是佩服,要知道奴婢起初还担忧着若姑娘如何都不愿意喝下去,还该怎么办呢。” “这药霸道,奴婢以人头保证,不会伤及姑娘身子的,只要回去好好调养一番便妥,这次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姑娘要怪,回头奴婢定然领罪。”姑姑有点捉摸不透如意的性子脾气,只好敛着语气小心翼翼地说下去,“这个,姑娘还能听到奴婢的话吗?这药会让姑娘一段时候里暂时失语与失聪,姑娘要还能听,且听到了,能点一下头告知奴婢吗,不然奴婢给姑娘在手心比划?” 只见那给巴掌宽黑绫覆住脸的人一会儿之后,轻轻地点一下头,乌黑如泉的长发在月白衣裳上迟缓滑动,发髻上的钗垂苍山碧玉,流动一抹摄魂动人的柔光。 一瞬间,如意还以为,自己听到了幺妹那熟悉的声音。 你们……玩什么把戏? 73 争对 时分气候微凉,昼雾夜有小雨,水汽氤氲的引河,薄,背影若弱柳。 “你就是烟柳阁那个头牌?” 幺妹望向如师的眼神甚为奇特,似乎二人事前早有接触,她得到明确答复之后,嘟高了嘴做了个撇嘴的动作,衬得她豪爽直率。“我看不出你哪儿好,你要这花魁之名?送你便好了!但你别挂出天下第一的名号,不然我可以到烟柳阁去拆你招牌,哼。”或许幺妹最先联系上跟烟柳阁如师有关的印象,是如意无怨无尤等候的男子怀瑞之,他曾无缘无故踏上这个如师姑娘的船,即使明白怀瑞之也是一般真挚对待如意,幺妹还是撇不下这疙瘩,越看这如师越是不顺眼。 慢慢围在岸边瞧的人们从最初错愕之中走出来,比较着俏立船头的三位美貌女子,只觉心猿意马。 梅兰绣菊,各有春秋,不知列入何人心头好。 红衣如血,她的好似枝头最傲的鸾鸟清鸣,说不尽跌风流,看惯水袖舞动最善逢迎的青楼女子之后,回头看这个单纯不圆滑的烈性少女,谁都要道一声奇,以饱含复杂情感的目光审视之,目睹她的不做作不矫情,心既羡之亦然慕之,不由滋生爱慕之情。 幺妹说道:“既然出来了,我要一次性算清帐,刚才谁甩鞭子打我们千叠楼的画舫,不要脸的出来!”她指着如师说知道不是你要演戏,一边又叉腰等,等不耐烦了就跺脚,小女儿的憨态,也透出一股狠辣戾气。“要放过了你们,回头我幺妹不是要给姐妹笑话懦弱?” 虽然如意从没有笑话过幺妹懦弱,如意只说幺妹做事甚少三思,人不是笨,不过心直口快,容易冲动――――这一点也是卿家公子满脑子正道学理的卿鸿最着迷的幺妹要不是这样,就不是他所爱的红衣少女了。 “才艺?你们不看得很欢愉么,我告诉你们,看吧,看烟柳阁这种私家的所谓才艺好了,选这叫如师什么的贱人当花魁好了们就值这个!” 脱口说及这里,嘎然一,幺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抖了抖唇,仿佛忆起什么不愉快甚至是伤心事,人前还强撑泼辣的姿态,但她还是有点无措地回眸看了一下胭脂――――闪躲,胭脂也回看她,并且温婉地掩着嘴儿,轻轻地笑起来冷的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数日之前。叠楼失去了一位贵篁。或大多数人都遗忘这位贵篁地盛名。但胭脂不会忘。幺妹也不会忘。 那日一口同意。夜。“长袖善舞”绻玉棠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出两个哭花脸地少女。 绻玉棠。你走得好!去做别人地姬妾玩上两年就被抛弃。你就值这个价!心急如焚地幺妹当时头脑一片混乱即说了很多不理智地话。并坐在楼玄关地上大哭。而作为绻玉棠地徒弟。泠女胭脂一反常态。冷冷地不做声一直用复杂带一点漠然地眼神从头至尾目送师傅离开。 对。我绻玉棠就只值这个价过我告诉你们两个不成器地小家伙。千叠楼地传说远不该绝。 唯一一次。绻姓地女子在幺妹心中留下最强大地背影个半生在糟蹋自己一并身边地所有人怨恨整个世间地魅丽女子。无意中似乎走上了她曾经最痛恨地人之后尘。得不到任何祝福之下。忘我地踏上自毁自灭地路。如花美眷。湮没在这万丈红尘之中―――下面地事情随便扯一个京都皇城内地路人问也能回答。过门三日绻玉棠就被完整抬回了千叠楼。那府地人说了。贱籍地人。连入他们家地坟都不配。 那天雨连绵。打湿很多人地心。教行嬷嬷病倒。赭师流岚一夜白头。 今早送她们二人上画舫来引河上选花魁,教行嬷嬷执着她们的手老泪纵横,语重心长地说,幺妹,胭脂,你们愿意怎么做,放宽心撒手做吧,嬷嬷不会再逼你们了。 ………… ………… 听一会,头一回感觉千叠楼里面除了柳怡宴其实还有不少有意思的家伙存在,赫连翔失笑了,吹口哨对摩娅公主小声说道:“说你呢。” “本公主看,那两个小姑娘资历尚浅,不懂控制场面,即使才艺如何过人,也可惜了,”摩娅才不接话,只自顾自地分析,“她们没有皇太子李靖皓当后台,也没有这位如师的手腕城府,待会儿就要吃亏,你别以为两个丫头跳出来就能扭转局面,”她交叠双手,沉思一下补充,“虽然本公主也认同这两人的难得气魄。” “听起来摩娅公主你还想将两人弄回你精昌去?”品出话里 欣赏之意,赫连翔笑道。 摩娅妩媚地捋一下丝,嗤地一下子笑,抬了抬眼看他。“可以,本公主拿一座山的宝石来交换。” “……南江一定舍得。”他也觉得这种对话无意义,快速地结束掉,扭头继续观场,现在他们一群人正站在谁人船上这一点还是需切记的。“见惯南江姑娘娟娟静美蛮腼腆的,这下真新鲜,教坊楼中姊妹总芳菲,我没眼花的话,这两个小丫头跑出来好两眼红通通,可是对坐的画舫内嘟着嘴哭?那一身红衣气势最盛的丫头嗓子不错,可惜哑了点,估计争吵过一番,刹不住情绪音量大了?那画舫隔音真好,不然我们还能偷听到一些重要消息。” 众人都被红妆美色镇住,一叶蔽目,独他细心现幺妹胭脂神态举止等等异样,啧啧称奇地推测下去,几近接近真相了。 他脸上霎时浮起一丝怜悯的神色,放低了声音。 “怡宴这次可能的做错了。” ………… 泠女胭脂似乎不赞同幺的做法,这样静静站着,任由寒风肆虐吹散她颜色娇媚的裙角与鬓边摇珠。 “你看,幺妹你急口快,又说太绝了。” 幺妹不会对脂存在歉疚之意,最多是对死去的绻玉棠有些改观,继而可怜失去师傅的胭脂罢了,眼见胭脂这样说,她往常会反唇讥讽几句,现在却默然走神,待那一阵为死去的人冉起的悲痛感消散去了,幺妹讷讷说道,这还是她今日第一次收敛了气焰,口气算得上轻柔。“……无心的,错了下次就不说,不然你提醒我,胭脂。” 她们二人起先真的在舫内争吵过,胭脂与幺妹的意见不和,幺妹是恨死了,不是为了保住这个天下第一,好姐妹如意会被掳走没有踪影下落?不是为了这个花魁之名,教行嬷嬷会将;楼里人逼得上绝路,逼得绻玉棠答应了那个丧命的婚事?甚至逼得她和卿鸿两分离,现在卿鸿是病得何都不能晓得?幺妹铁心决意放弃这个害死人的花魁之名,随外面谁爱争这狗骨头便争去,可胭脂不同意。 如果楼主,是如意在就好了……这些日子里,幺妹总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喃喃。 千叠楼什么都有了,到头来居然还有人惦记着早离开了的人,胭脂嗤之以鼻。 唯今之计,千叠楼是要靠她或幺妹来重整,谁能撑起千叠楼谁就是未来一楼之主! 失去师傅,失去关注,从来不曾拥有旁人关怀目光的胭脂如今将化悲愤为野望,一心攀上高处,所以对于幺妹这类固步自封顽固不化的家伙,是深深地痛恨――――胭脂要小心地掩饰,才不让眼底汹涌的恨意与几近扭曲的情绪昭告于天下示在人前。 “幺妹,你冲动之下做错的事情可多,这一次听姐姐的,好吗?” 四目相对,胭脂的口气越温柔,越能打动人的恳切,就越叫幺妹感到不舒服。 事实上如意失踪之后,幺妹曾冲动之下差点毁掉胭脂的容,还几欲将胭脂推下楼去化为一缕幽魂,是教行嬷嬷以及赭师流岚一起才将她喝止了。幺妹就不明白,被这样伤害过胭脂为什么还能神情自若地跟她相处,还自称姐姐这样亲密,才不信胭脂心中一点都没有恨,即使到现在,胭脂的脸上还残留一道浅浅的白痕,那当然是幺妹的杰作。 “全部我来担当,幺妹你就别气了,放手好好看着,看我为千叠楼争应得的,不好吗?”胭脂小声地商量,神情诡谲异常。 “还是你怕我是抢去你好姐妹如意的名头,呵呵,别忘了,四年前为千叠楼夺取花魁的,是我师傅,几天前被你辱骂说不值一文的绻玉棠……我泠女顾胭脂才是她真正的徒儿,我继承师傅的遗志有何不可,幺妹你这一次听话。”覆盖胭脂玉容的面纱隐秘地揭开一角,幺妹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痕,退却几步。 幺妹到底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倒吸气,深知自己欠了胭脂两师徒,又跺两下脚。“随你的便,你们俩都是爱争着去死,我不挡!”她却是眼眶一红,咬着唇钻入画舫,抱着琵琶“霓裳”赌起气来。对面的人看着奇怪,赫连翔啊一声,满络腮胡的脸布满了困惑,对身边的人说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居然被劝服了?奇了怪哉。” 烟柳阁头牌如师,给先声夺人的幺妹气势所压倒,愣了一阵子,煞白的脸才渐渐恢复了血色,看着只剩下胭脂留在船头,旋即眼眸里飘一片朦胧水雾。 74 惊梦 扰扰隔绝身外,世界如此寂然静谧。 起初还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车舆轮子滚动碾过石板道的声音,扑面的风湿湿若泪,她还道春雨未歇,极轻极轻的丝绸擦过脸颊,温存一场,她被人抱起来,放到一个柔软的地方,她安静地躺着,前往一个不可预知的前方。 对了,这个时候该是楼里那几株石榴吐蕊的时节,再过不久,就能看到满树赤红花飞舞,灿然如炽热烈火的场景,楼里的丫头们会采摘飘落桃木地板上的花瓣别头上,绕着百花园一圈一圈地跑,垂涎等石榴树花谢饱满的石榴子累累坠弯了那脆弱的枝桠。 其实按照她的打算,她可以向教行嬷嬷要到一个机会去卿家见一见卿鸿,然后让卿鸿与幺妹得到一个美满的结局,然后安排妥当几位师傅的后路,千叠楼有什么丢不下的呢,只要人还在,楼在何方又何妨,掏空这个牢笼,到时候她就可以抽身离开千叠楼,带几位师傅到安逸的地方安居,她可以回家乡找舒父舒母,在两位老人膝下伺奉左右,在家门前栽种几株石榴,到春末夏至,笑看花随流水去。 到时候,她就不会再第二次拒绝他。 春日游,杏花吹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失去听觉视觉,她嗅出了字檀香,心尖微微一颤来香随一点一点缭乱了心扉。 南江国快要了,你为什么要死守,这次她先伸出手了,为什么你苦笑摇头? 刀戟划破丝竹之音,城厮杀烽火四起,怀瑞之,原来我从来不曾了解你。 月里一手纸扇笑得轻狂的少年转身变成肩负社稷的男子当年醉花荫下,凭了谁错牵挂? 。傻丫头。你有多少个两年却想问一问。他既然能让她等着这两年为甚不愿看着她走到他身边。陪他看繁华落尽。曾经梦过喧闹呐炮竹声中。她能坐着朱红花桥。一身嫁衣盛妆。也是这样被轻轻地抬着走穿街过巷。安静地等候洞房花烛下揭开头巾一瞬间地惊喜。 仅不过是一个梦啊情若为两相望。与君何以独剩梦一场。 ………… 如意地愁思被打断着她走地车舆终于慢慢停下来。她能感觉出车舆前地马儿是这样嘶鸣着跺蹄人地牵扯鞭打之下不甘愿地停止前进。细微一点颠簸。她被**车舆。织锦包裹她全身。这让她想起那些被临幸地宫中妃子。这是一样地待遇。心字檀香越来越浓。几缕丝溜出锦缎之外。恍然她还以为回到那暗无天日地暗室之中。 她不过给一碗毒药毒成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她尚可看见。不过一双大眸子却被黑绫紧紧束缚。好似情人最温柔地一双手霸道地盖于眉黛下。一阵冰冷地触感传来。是黑绫上凸出地垂菊图案。 是谁踏碎她地美梦? 有人靠近,抚摸她的脸。 这是……? 一霎那,她觉得熟悉,可能往前那些夜里,神秘人也是这样抚摸她熟睡中的脸,微热的气息打到肌肤上,她眉梢沾心绪,抬手欲扯下那遮盖真相的黑绫,却无计可施地被按住双手。 青丝数缕滑过眼前,影孤徜徉带几分寂寥,她的手被握着爬上一张脸―――近在咫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眉是细长姣好的,体现眉的主人灵魂的冰山一角,眼是同样狭长,眼梢微微向上翘,形状迷人,这样的眼儿适合常常笑,眯起来斜瞧人的时候一定会是很好看。 越摸下去越心惊,这是谁,为什么她越来越涌上更多的熟悉感,仿佛早已与之相知相对多年,融入血脉牵之动将根骨,引锥心剧痛。 恍然她又忆起怀瑞之。 他曾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令人心痛不已。他说过,你才不会跟本公子走,你丢不下的人太多,如意。 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心这样小,放下的亲人挚友,就只容得下他了,哪里还会有他人? 那眼前男子算什么,她喉间仿佛哽住,表情换上了令人怜惜的惶然,好似丢失了心爱的物品,千方百计却找寻不回来。倘若口能言,她会张嘴就问你到底是谁。她在男子的脸上左脸颊摸到一个异样地方,特别的触感,像一个陈年疤痕,这样大,霸占男子左脸颊眼下大半部分,不知道当时有多疼多怵目惊心,会不会是伤到骨里。 没有,她所认识的人之中并没有一个左脸颊留有伤疤的男人。 檀香馥郁,害 分辨不出男子身上的味道,她又惊又急,男子有欲抽,她乱中便生生地将男子衣摆撕烂。 “――――!” ………… 把那该死的黑绫拿掉!谁来帮帮她! 激动不已,她耳边奇迹一般出现嗡嗡的声音,将她从死水一样的无声世界拉出来,可能是原来身体里面潜伏的毒与那碗药汁的毒相克想斗,在她身体里面肆虐厮杀,却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能听到了,再清楚一点,再靠近一些,她不相信,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男人产生了一种血肉相连的熟悉感。 早前她就猜,掳走她的会是南江那位皇太子李靖皓,至于囚禁她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宫深处某地,除了李靖皓,还有谁会傻得跟南江明面对着干,除了本人,还有谁会小瞧掉南江几乎完美无限的皇太子殿下,未来的南江皇帝,服侍她的丫鬟一个个全是宫女,对红雀大街上的一景一物表现出陌生和好奇,当然就属于正常了,因为这些宫女从小入宫受训,服侍宫中贵人,一辈子就未曾踏出宫门一步! 她甚至想好,若:现的真是皇太子李靖皓,她会讥之,天下无双的南江皇太子做下流卑鄙之事,暗中派人掳走自己那可怜的皇姐,最后还弄错了人。 李靖皓,你刚自用,自大妄,即使真的有一位南江皇子被意外流落在了南江皇城之外,那也是幸事,楼主也悄然离开了你们埋下重重监视的千叠楼,以楼主的本事,加上那位神秘的另一皇子,日后就待人们看清你李靖皓真面目――――李氏和乐正氏欠下的罪孽,终须一日还清! 如意忽而浑一僵。 她蓦然想起自己遗漏么重要的东西。 被秘密送到这地方,口不能言双目还被蒙住,脸就遮去大半,这个脸上有伤疤的年轻男子对她的态度一直甚为温和,他可会以为,她是千叠楼的楼主,李靖皓的皇姐“柳怡宴”? 又是皇太子李靖皓的另一个阴险的阴谋策略?这次就是利用她来骗取什么? 多想开口告诉眼前这个莫名感觉温馨熟悉的男子,不要上当,她不是柳怡宴,她什么都不是,不要答应皇太子李靖皓任何的要求,可惜她张嘴吐出来的只有空气,和深深的无力。或是她太激动,男子默然一下子,安慰般抱一下她,那带伤痕的左脸颊轻轻地擦过她的右脸,她脸上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隐隐感觉到一阵温柔的注视。 周围一片清幽谧静,她心里却诸念纷至,此起彼伏。 是皇太子李靖皓的声音,这次她听清了,从男子背后不远处传过来,携着笑声。 男子顿一下,转身间衣袖轻轻抚过她的左手,她瑟缩了一下,背后已抵着柔软的榻,一阵微风过轻盈的纱幔缓缓落下,隔绝不了她去用心听。 “验货好了,人可毫无伤。” “……你要什么?”男子终于慢慢地开口说话了,漫不经心的口吻,如意又一阵心颤,她誓,她没有听过像这样的声音,这令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确从来就不认识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皇太子李靖皓先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放心,喂了点药,暂且不能说话而已,不会变成哑巴,且她现在大约是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你大可放开心怀。” 好像为了验证这一句话,并叫对方相信,皇太子他接着奇怪地问道。 “她好像没认出你来?” 这个问题,男子并未回答。 “这就是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的证据,否则以她的智慧以及以你与她的关系,她不会叫不出你名字的。”皇太子李靖皓一直用她来称呼如意,这个模糊的称谓令如意心中的惑无限地扩大,不由滋生的是不可抑止的心慌。 她该认识谁,抑或是千叠楼的楼主柳怡宴,从来未曾踏出京都半步作为官妓的柳怡宴,会该认识谁? “本王是没猜到,你就在离本王如此近的地方,难怪多年以来,派出去的密探都穷劳无获,本王还当这些密探是草包一无是处,连着处死了好几批,现在想来是错怪他们了。”李靖皓这位南江国先称是唯一的皇子,这位尊贵无比的未来南江皇帝,以最平和的方式,说出了男子的身份。 “初次见面,本王该称你为一代画师‘瑜东’,还是称呼你为别的,例如……皇兄?” 75 兄弟 ***本章节来源请到阅读最新章节*** 阵静默之后,男子只是冷淡地说道:“放了她吧,宴。**” “本王也清楚。” 李靖皓也步到她的身边,如意一下子就嗅出那冰寒阴冷如毒蛇的味道,刚才听到男子名字时候一瞬间的动摇被她完美地掩饰过去,黑绫隔绝了她的视觉,同样隔绝更多情绪泄露给那位多疑阴)的皇太子殿下有机会看到――――黑菊在眉黛之间徐徐绽放,污泥浑浊之中一点纯净的黑,夺人心魂。李靖皓看她一会,在她脸上,阴郁与美丽,软弱与坚韧很奇妙地镶嵌糅合在一起,狰狞与安详找到各自安居之处,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她虽然是听不到,但可以看到,所以千万不要拿下她的黑绫,”李靖皓用充满欣赏的口气说道,“……不然本王就必须毁掉她了。” 被称为瑜东的男子没吭声。 “本王只想引出,皇姐在那楼安分待了这么些年了,突然一走叫人想念,”李靖皓好像仅仅在说家长里短的事儿,说宫里很多人惦记着这位长公主,人说出嫁还需回门,柳怡宴不说一句就悄然失踪吓坏了宫中某些人,最后定议――――人,还是快快寻回来的好。“你有所不知了,父王入冬以来就身体不好,御药房那里用了很多方法,才将父王唤醒,下来却听到说怡宴皇姐不见了,他老人家心急如焚,等了几夜无人儿的下落,病况就愈加加重了。” 他叹一口气柔的面相有礼的举止,溢出柔美的气质,这位尊享南江一切的皇太子殿下像个找到同伴的孩子一样,含笑说了很多话。 “母后也说,过的事情都过去,当年母后她做法有偏颇之处,现在只想享受一下儿女满堂坐膝之乐次召回怡宴皇姐以及皇兄你,就昭告天下,你们是真正的南江公主与皇子,诏书都拟好了王也是十分赞同的,本王终于盼得一日迎接你们两位回宫到时候和芸儿一起我们几兄弟姐妹坐一堂,何其温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将注意力放回男子身上,李靖皓侧头看他,诚挚地说道,“皇姐就由本王去找吧,皇兄你这次难得肯见人不要再走了。” 他说,皇兄能来,真令开心。 个十年间窜飞起来的丹青大师瑜东人识得真面目的瑜东画师,就是南江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另一位皇子菊初南的孩子,李靖皓的皇兄? :投罗网! “本查皇姐一直跟辛集苑有交集。那个说是来自南江南方地辛集苑都能开到京都皇城里来。是本王默许。既然皇姐喜欢玩一些古玩。本王当要鼎力成全。”白皙无暇地脸庞上是欺骗世人地浅笑淡淡。细看之下地确。二人有几分相似。好似血溶于水地刹那错觉。两双狭长地丹凤眼微微眯起来。侧头看人地姿态都一样如对镜。一个华贵凛人。一个眼波清润。“辛集苑是最初拿出皇兄你画作地地方。那本王可以这样推断……皇兄其实一直以来。人就待在辛集苑内?” 皇太子李靖皓真是个不肯低头地人。失算了也千方百计要夺回来。这种人可以为君。但一定最为刻薄寡情。 “……辛集苑不是藏身地好地方。两年前京都皇城内也没有辛集苑地影子。”男子低下头。“殿下还是称呼我为瑜东吧。皇兄……这个还不敢当。” 有点不快。李靖皓立即翻脸。“……不想认本王这个兄弟了?和独居千叠楼多年地皇姐一样。皇兄果真还是介怀上一代地恩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淡淡地一句。脸色快。有点意义不明地阴沉。 难得他还耐得下本性。仍笑道:“怡宴皇姐待在教坊地方多年。受委屈了口上多有埋怨之意。父王以及母后都能体谅地。至于皇兄你更是。回宫后便恢复大皇子身份。皇兄爱舞文弄墨侍弄丹青。本王便请求父王在宫中为皇兄你以及皇姐新修殿宇。还有。我们要将菊妃地尸骨送回宫。入主殿庙。任给宫中香火来供奉。日后再和早年地骨灰一起移入父王陵墓。母后说了。只要你们二个身具南江皇室血脉地公主皇子回宫。一切都可以重新商定。” 这似乎就是乐正氏一族的底线,抑或是乐帝的底线,却一定不会是李靖皓的底线。 任两个南江公主皇子流落在外,要掌握的敌人手上就是对南江大大的不利,到时候,他皇太子殿下会被逼到一个被动必须选择的地步。 “皇姐是本王所见最聪慧之人,很多事一点即通,对人对事都看得透,可谓女中 我们南江有这样一位长公主是大幸,对本王来说也是他言下不乏对柳怡宴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赞赏之意,要多了解他的人才听得出来,隐藏在这些温和言辞背后的血腥。“这些事情,本王也是跟皇姐提过的。 “她没答应。”不想要南江皇子的称呼,瑜东淡淡地陈述事实。 “……皇姐她是气头上而已。”她迟早会答应的,只要他手上握着瑜东以及如意这两张牌,即使柳怡宴是接收了菊妃菊初南当年满布天下的人脉,即便是有机会颠覆南江国,也需顾忌需忍耐妥协,抓蛇打七寸,拿人捏弱点,他这个聪慧绝伦的皇姐也逃不出手心,还是那一句,从气动力这个囚鸟的笼子到皇宫这个下半辈子寒寂的棺材,不过换个对背后的他们而言更好更安全的地方,不是对她而言――――她或迟或早,终究会答应的。 瑜东却不想多提这些话的样子,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榻侧,专心看着如意,半晌探出手用手背贴她额头一试额暖,试出她的确无恙,眼中缓缓带一丝舒心的笑意,无论是动作神态,显得都很自然流利。 如意一阵蹙眉,好似厌恶一般将脸转开,瑜东见之不过笑了笑。 这是正常的反,听不到任何对话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她,该当是这样应对,但暗地里如意她自己才知道,她要多努力,才能强自镇静,所有自持都似负隅顽抗。 瑜东,瑜东,她第一次注意这个名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花喧笑,人喧,好像那一卷给年幼的她应急乱画出来硬生生加上桃花几株的画卷,现在还收藏的楼主厢房中,旁人问起,楼主就一脸笑地说是纪念某个丫头初次的愚蠢之作。 是的,一直相随,她当是早就与这位瑜东相识了。 主的弟弟啊…… ………… “来今日是不能从皇兄口中得到更多内容了,皇兄是从哪处赶到此地,一身烟尘可是倦乏,本王令下人奴才们送皇兄回宫,改日再聚。” 李皓的眼眸中有湛然异芒一闪,又看出瑜东多关心于这个“假怡宴”,顺水推舟地说道:“委屈她了,皇兄就跟这位皇姐的爱徒一起回宫吧,倘若怡宴皇姐能看到,你们二人安好并终于相识见面,定然会很感安慰。” 瑜东想了想,“你想告诉她?”这个她同时指代柳怡宴与如意二人师徒,李靖皓用如意一人引出了瑜东,再用瑜东企图引出柳怡宴实属理所当然之事,也是他李靖皓会做得出的事情,但还要告诉如意吗,告诉现在理当什么都听不到,甚至还不会察觉瑜东存在的如意,又有何意义,瑜东想问的是,既然一早就有这个打算,何必将人毒哑毒聋这般可怜。 “当然,本王留人,还是有用的。” 看表情就令人顿时心寒,李靖皓他的意思是,假在他眼中如意没有半点价值,就会被处置掉早不留痕迹了。 “皇兄只身前来,看来也有心入主宫殿,不欲再在外面颠沛流离。”此时有人前来禀报,伏到李靖皓耳畔低声说几句,令李靖皓露出一丝讶色,将人拂退后就这样笑着对瑜东说道,态度似乎变温和些许了。 看来,暗探们是没能在四周找到瑜东的同党,抑或是一些埋伏人手,瑜东真的是一人前来,好难得的惊人魄力,还是他皇太子殿下高估了这位从未碰面的哥哥,以为瑜东跟怡宴一样狡猾难以捉弄。 其实一心只爱侍弄丹青的人,还是很单纯? 李靖皓好像想起一些什么,俊美无俦的脸上堆砌的温和表相出现一丝裂缝。 “皇兄其实对皇姐有多少了解?” 瑜东一怔,看再次变脸了的皇太子殿下,这口气听起来不平常。“怡宴……,皇太子殿下不会是比在下更了解她么?” “说来惭愧,本王不过前后与皇姐有数面之缘,说不上了解。”李靖皓轻轻地摇头,口里满是无奈。“本王倒是很宠爱宫中唯一的小公主,看着她长大,最近还为她订下一桩能让所有人点头满意的婚事。” 同样是南江国的公主,怡宴和芸公主天差地别。 那也不妨碍同理得出,李靖皓与一代画师瑜东,会是不同品貌,脾性南辕北辙的两个亲兄弟,所谓的南江国的皇子殿下……是有点使人失望了。 76 渊源 了皇太子说道,似乎是防线松懈下了下来,“这儿上可看到连心桥边引河之中众多画舫,今日京都百姓俱会与此,大约会是作画立意的好素材,皇兄是否准备留下欣赏一番?”的声音,是有低眉顺眼的奴才架着凭几软垫坐褥进来,大直棱窗敞开悬着撒花软帘,江风吹拂而入,巨大的画上青竹点雪图的立屏被渐渐移走侧摆一边,正好就放眼看到引河上画舫林立,人满为患的画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痴迷画艺的人是决定不会放过这种特殊美好的场景。 有人到瑜东身边恭敬地一跪献上笔墨,皇太子殿下微微一笑,奴才们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忙碌地铺展质地柔滑的宣纸,青玉纸镇压四角,磨墨的磨墨,摆色盘笔洗的像变戏法一样将文房四宝拿出来,都是御制的东西,全南江只此一家。 “四年一次的那个……?” 瑜东他果然心动了,只见满江彩带飘然,喧闹不绝的人群,还有奇景,他迟一下,遂接过旁人双手呈上的笔。 如意的身边,只下半只残缺的袖子,刚刚心神不定的她无意间撕下来,本来属于瑜东的。 耳边不见谈话声,忽而而的安寂,她若有所思,在千叠楼即使不过区区一个丫鬟身上所用所穿都皆为上品,遍身绫罗的,多少珍而珍贵的美锦经过她手,细柔滑腻还胜凝脂的肌肤,丫鬟嬷嬷替她筹备衣装配饰,渐渐她就也忘记去计较细看,那些看似素净清雅的布匹绸缎,到底是否价值连城,千金难求为黄金还珍稀昂贵――――略微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粗麻散布最普通的青衣,只有那些要为三餐频频奔走的低下层百姓才穿的朴素衣裳,外面砸下万两黄金地契房契来争大师瑜东仅仅一幅画作晓得大师本人还穿着这种粗制麻衣,来握笔作画,挥斥腹中一腔豪情。 看不见袖色,手指慢慢摸索出绣在袖口简单的一滚子内敛含蓄的云卷纹,嗅一下可轻易嗅出淡淡的墨味,仿佛他就是半刻之前仍在某处作画,入神到袖管沾染墨点也未能察觉,之后因为突然听闻皇太子李靖皓暗中散布的消息惊之下便匆匆过来了,没有半分犹豫踟蹰下笔拂袖前来,想象这个眉宇间与皇太子李靖皓有相似之处的画师只身出现在人前,天真直率地问怡宴在哪儿,我就来见她了……这是怎么一幅景象。 为什么皇太子李靖皓~次相见,一口就咬定瑜东就是那个失散多年的皇兄道二人五官真是这样惊人的相似,无论眼梢还是耳鼻嘴角样的丰神俊美,甚至令人产生不了怀吗? 一个李靖皓酷似,但稍年长成熟一些,擅长丹青,并性情单纯,亲切大方的男子。 还喜欢在子上竹云卷纹地…… 小厮扮地童子进门作揖身后几个着紫衣地婢女捧餐食酒水。珍馐森列有奴才只管拿着小铜火箸儿拨香炉内地灰。檀香味幽远。 两个存在陌生隔阂地兄弟就这样相处旁双目被蒙住地少女静候。屏声侧耳心地黑绫垂菊愈加妖异。 难道是她南柯一梦。还是这乃李靖皓另一个匪夷所思地骗计。这世上还存在这样一个人吗。她始终难以接受。恰这时李靖皓命令奴才们不要接近于她。说道放着她躺在那儿就好。 “难得她能这样安静。” 李靖皓对于如意被一碗药夺去声音和听觉之后还能这样冷静处之。微微也感到一点意外。但旋即想到千叠楼是怎么教导童妓。并且自己那个皇姐是怎么将如意挑选出来地。就眯眼一笑释然了。 ”本王对皇姐真是理解尚浅,还以为皇姐会在乎那个楼里的人,皇姐大概是恼于某些事,突然就离开没了音讯,到头叫人为难。“轻裘宝带,美服华冠,李靖皓此时看着一身麻衣的瑜东可谓得意,负手背后侧端视慢慢出现瑜东的笔下一点一线,看那是自己比不上的飘洒笔法,恍若隐约晓这位一无是处无野心的皇兄又似有了起码一项赢胜与他的,便眼底幽光一现,含笑说道。 “皇姐将皇兄你藏得太好了,图叫本王以及父王等人盼得久。” 一抹被绿叶过滤得柔和的阳光投洒在专心致志作画的瑜东脸上,风吹动树枝,俊秀的侧脸亦跟着时明时暗,光影流动。 李靖皓看清那画作上的笔法线条,认得与过往收藏在皇宫中的画作如出一辙,格调相同,笔法力度一样,的确 大师真迹,最后一丝狐才散去。“曾听父王谈及,是一个甚少笑的妃子,还令本王误以为菊妃秉静,但看皇兄你笔下山水尘寰,恢弘沧桑,处处透出沉寂凄婉的悲壮,各地名盛栩栩如生,也是一个有故事之人,可是早年曾游历四方,见过南江以外的美景人情?” 没有经历过是画不出这种传世名画的,蓦然回,走过的路已经可以通往更远的彼方。 只要想到以往这些年里自己颇为喜爱的画作皆是出自这位血脉相同的兄弟手上,李靖皓就又是抑郁又是怅然,更多是失意,他失去一个同样具备野心手段的假想敌,同时还失去一个画师。 明日让人把宫中所有的画卷都烧了,碍眼至极。 “外人将皇兄你的画作奉为珍宝,愿以千金家财易之换得,怎么见皇兄你衣衫单薄,难道一代大画师瑜东还是相信千金散去还复来,傲于己才学的狂人?”笑意腆然,他一边漠然地想着怎么将青宫中所藏的画卷尽数销毁,总属有口无心,安用设身处地,他瞧了一会转而提及了失踪的柳怡宴。“皇兄可知道,皇姐的下落?” “嗯……没她的消息。”低的声音,瑜东的目光游走在窗外景色与画纸二之上,笔尖一沾纸面随意勾出一抹惊艳。“我以为殿下你有,才来的。” 伺候在旁的人小心地盯着那张薄薄的宣纸,舌咂嘴地见闻名全南江的大师作画,不敢有失,又不愿意错过一瞬的精彩。 “看来皇姐真了千叠楼里的日子,抛下全部抽身离开。” 提及菊初南以及柳怡,隐晦地翻出当年,瑜东听之都不为所动,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淡然样子,换成如李靖皓这般的人物可谓之是冷血,是无动于衷,但放到瑜东身上,就只能认为是此人个性恬然,随遇而安。 收起后一笔,瑜东呆呆地看着一会儿墨汁未干的作品。“我……忘记带印章了。”口气不似多难办头疼,难道少了个印章加款这就认不出是他的东西了吗,忘记带了就算了罢。没等瑜东反应过来,皇太子李靖皓就拿起一枝笔沾墨站在一侧,笑道:“正好题识。”图中杨柳繁茂,四周景致如幻,远山如带,江边房舍隐现,江水浩然并画舫与人群相映成趣,山石用斧劈皴和淡水墨渲染相结合,画面貌较之当代各家山水为秀润,有大家风范,为难得杰作。李靖皓一手字漂亮,所提与画的构图紧密呼应,其实提识是对画中的形象,利用文学加以挥补充,使画中未尽之意,再表现出来,使画文并茂,更在与升华,妙在于相体行事,最考心思。 市声春浩,树色晓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 “……概乃今吊古、慷慨流连之作。” 听着自己的画作被这样形容,还被命此等听都没听过的名头,瑜东晾着少半截袖管的手,神色一凝,不过一愣就抬看着这个传说中该当温文谦厚的皇太子殿下……嗯,这是谁这样说赞来着? 皇太子殿下看那初成的画卷,眼神很是阴沉幽然,“既然有心回宫,就这样办吧,皇兄以为如何,”他舒一口气漾起浅笑,有意指向安静地待在角落中的她。“本王听说她也甚为擅长舞墨,让下人们给她解开绫带,好叫她也认识一下皇兄,与皇兄聊些闲话也好,还是皇兄亲自来?” “毕竟你们二人同是皇姐最亲密的人。”李靖皓在瑜东的身一侧耳说道。 周围一片清幽谧静,她就在中央,如一叶孤舟。 ………… ………… “那艘画舫上有人,”瑜东看他一眼,风马牛不相及地提起了作画时候所见所感。“除了妓家女子,明显不是青楼教坊中的人。” 这点细节瞒不过一个画犀利一双眼睛。“殿下引在下到此,不会没有别的目的吧。” “哦,皇兄你看到的,该是本王约至南京皇城之内一起观赏花魁大选的人。”李靖皓居然细心地一一介绍,这更为叫人费解。 华美的画舫中,美丽的女子如点缀碧水中的莲花。“那是本王派出去的人,本王希望她可以一举争得花魁。”指着一身白衣背影婀娜的如师姑娘,李靖皓对瑜东这样说道,还笑了。 “说来这位姑娘还与皇兄你有点渊源。” “我?” 77 黄鸟 交黄鸟,止于棘。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惴惴其栗…… 今日引河上选花魁,京都百姓都围观追堵,红雀大街一时寂然,一曲《黄鸟》袅袅,女声凄切,再无人赏之。 千叠楼里几个丫鬟伏倚在阑干懒懒作态,你们问千叠楼到底有多消沉,其教坊第一楼的地位如何岌岌可危,危在旦夕……正如那句佛偈,不可说也。去也无从去,归也无处归,闻到黄鸟凄切声,心忧心烦,现在楼里姑娘说起的不再是斗草踏青抚琴,她们遥遥望着引河那个方向,百无聊赖是抚头酒醒,看重门且需闭紧,好不叫萧萧风雨恼人再来。 四位贵篁如今境况,是暗暗复凄惶,心酸难道明,楼主柳怡宴冬前就芳踪难寻,“玉啼”鱼牵机给一纸书落至郊外孤庙出家为尼常伴佛灯,更莫说“长袖善舞”绻玉棠被逼从良,最后沦落花残尸埋青山。 今日无客可登,谁人弹唱瑟瑟音? “如意和明月两人是不见多日,只怕凶多吉少,嬷嬷还不放过幺妹和胭脂,让她们去引河上跟人一争高下拼花魁,几位贵篁都半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要是这下连着她们二人也出事了,我们可怎么办?”不用指望那尚还什么都不懂的新一批童妓小丫头,难道千叠楼要靠乐人子与玉倌撑起来,从此无人可称最高贵篁?丫鬟们无精打采,楼里安静得就不似人待的地方,有比较年长的丫鬟悄悄地回忆起,往昔峥嵘。 那时最盛,筵不绝,伊人鬓动悬蝉翼,钗垂小凤行。丝竹笑声中,炉烟凝麝气酒色注鹅黄。 乱么,乱得过于那菊姓女子在楼的纵身一跳,引来的无穷恐慌么? 都想着十几年都过去红粉化白骨都埋土魂也散了,都以为太平安宁总算眷顾一次千叠楼,哪里晓得有些故事并未能因为某人的死亡而结束落幕。 “我们楼里会变成怎么样呢?” 满脸刻着沧桑岁月痕迹地嬷嬷们无事坐在前庭里。“唉。幺妹和胭脂她们夺不夺得那名声都算了罢只要人在还。千叠楼就不会倒。重新花上十年。二十年。有一日能续盛况地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没可能看到那一日了。”襟和泪剪下。从来自古美色皆短暂。一时盛换变最后一黄土断碑。嬷嬷丫鬟们也学乖了如意她们能得以平安回来。定然能惊讶地看到变化。起码丫鬟嬷嬷们真地学会将心比心。怜惜同情起了她们这些看似风光实质凄凉地官妓。 菊初南临至以前叠楼它不过纤蝶一只。在历史里扇动脆弱地蝶翼。恐雨至来更怕狂风催。教行嬷嬷也某次淡淡地说过了。千叠楼更名开始。就已经划入菊初南私人地名下。不过是挂着京都教坊假象骗一些无知百姓罢了。所谓楼主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人。可以说楼里任何人都可以被列入乐籍唯独楼主。她地名字是不会出现在乐府名册之中永远不会。 换言道之。即便有朝一日楼主轻装上路离开了千叠楼。也没有任何责任。背负后人给予她地恶评与责难。 她是等了这么久。为楼里地其他人撑住这天。才放弃了。曾经教行嬷嬷是知道楼主离开地理由和默认了地――――因为嬷嬷相信。楼主不会看着楼里出事。一旦千叠楼出现任何意外了。楼主一定会重新现身。全部不过当是训练一下如意这个下代楼主地应变能力吧。不当家不识苦。所以楼主走了以后。教行嬷嬷并没有多慌张。以致如意一度以为嬷嬷是知道一些眉目内情地。 一言难尽最难哭道一句早知当初。 “到底是谁在唱黄鸟?” 乐府哀曲,闻着伤心,心惧失色,烦躁的楼里人们不由唏嘘,春光暖可照南江,几家欢喜几家愁。 楼上孤独的身影,弄琴声不止,戚戚似哭诉。 谁能一朝悲白头,泪眼成枯,更恨白头人将送黑头人。 ………… “你累了。”对面听琴的金禾兮着半柱香过去,说道。 赭师流岚停下手上动作,按琴面声呜咽。顿一下,金禾兮轻轻叫着自己儿子,让金浩小子赶紧去送袍衣,遮掩纤弱佳人的背。柔软的竹花纱袍也驱不散无尽无穷的寒冷,赭师满头青丝如雪。 “不知幺妹她们现在如何了,胭脂那孩子也可怜,玉棠走得太早……” 赭师看起来不好,面色蜡黄,眼眸瞳中时而闪过一丝晦涩暗沉的死色,就连着咳哭的力气都没有 经历看着绻玉棠出嫁再被抬回来后一夜白头,最近大夫来了见人就只会叹气了,赭师她自己也清楚,所谓人死如灯灭,枯吊命儿撑至此,怕真是油尽灯枯。 “如果怡宴她能在多好,那样玉棠也无需……”心悸气喘,赭师说不下去了,人儿轻轻伏在琴上。 金禾兮有点担忧,侧耳听一阵,摸索着伸出手。 “我能帮上你什么?” 他双目缠着厚纱布,坚持用药加针灸多时,大夫也说了,不消再需过数日,他就可能可以重见光明。 赭师灰茫茫一片的眼中是恢复些光亮来,她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 “到时候我真熬不下去,你们千万拦住幺妹,莫让她看着我这个师傅离开人世……她这个孩子看似刚强其实很脆弱,在卿家公子和如意相继都背离了她以后,我这个做师傅的再抛弃了她,她定然受不住要如之前那样做傻事,”赭师低声喃喃,好似临终留嘱,伊人将逝,几多不舍,口中深情难倾述,一头如雪华最是刺眼。“我这个师傅最是不称职,也要早早离开,以后就是幺妹她们了,我好担心,好担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小了。 金浩小子看不下去,扭头抹去眼泪花,却见扶着门儿躲在外面的伊香,哭花了脸。 金禾兮缄默了一会,走去轻手轻脚地扶着赭师,用手指勾勒她的容颜,居然就想拆掉蒙着的纱布,赭师静静地躺在心念了很久很久的怀抱中,百感交集,只是再无力表达,她欲哭更想笑,恬静如丁香的玉容焕淡淡光华。“金公子,你是好人,是赭师配不上你。” 他闻之手上动作一僵。 “赭师也知道,你一直不过当师是一个普通朋友,听琴陪伴,赭师已经很满足。”迷离地看着自己花白的丝缠上了他肩膀衣襟,赭师好似欢喜又似痛苦,她幽幽地叹息。“但我走了之后该怎么办?要是怡宴还在,多好……”看样子她还是放心不下,情不自禁甚至不自觉地重复说道同样的一句话。“我们到底是命薄。” “你很想见到你们楼主。”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金禾兮的神态有些寂然。“见到你们楼主了,你就不会再弹出这样悲伤的琴声了吗?”他似下了决心,“我们去找你们的楼主吧,找到她,让她回来。” 正待赭师想怎么解释给这个本性纯良的男子听,却从他口中听到不可思议的话。 “你们楼主不见了的前天,跟我说了一些话,还叫我替她保密。”金禾兮似是懊恼一般,不明白世间这么这样多求不得别离人情的憾事,“我想,我还是该早些日子告诉你们的,这样你们就不会这样……” “怡宴说过了什么,可是说她会去哪儿,她到底是放手看如意能不能撑起全楼,决定不回头顾望了,是吗?”赭师温柔地看着他,恰巧地打断了他,不叫他过多自责残杀产生负罪之感。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惴惴其栗。 曾经才貌倾城的她如今待在爱着的男子怀中,没有比这更幸福满足的了。 即使下一刻便赴黄泉。 或许当年没有听楼里教行嬷嬷的话阻止幺妹与卿鸿相恋,赭师会曾猜想自己做得是对否,但此刻她也明白,即使前路荆棘悬崖,也会是心甘情愿。 ………… “你们楼主没有走,她一直就在你们楼里。”金禾兮迟一下,听着她的呼吸,继续缓慢地说道,道出真相。“她……真的没有走,不过不希望我说出来告诉你们而已,我答应了她保密,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成这样……难道欺瞒亲人一样的你们,不是错的吗?” 柳怡宴是什么心思,他不会知道,也猜不到。 香偈云道:戒香定香解脱香,光明云台遍法界。供养十方无量佛,见闻普熏证寂灭。而《涅经》主持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 佛,能看透世间种种,悟出什么因果。 “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就去问她。” 金禾兮执着了。 静静睡在他怀里的女子一头白散落,如梦似幻,嘴角还含着浅浅带羞的笑,她安静地听完他说的话,一言不,闭上双眼。 碰触在一起的手却是渐渐冷了。 78 引河烟波(上) 泪凝在眶中,越积越多,终于顺着脸庞流下来。 引河画舫中,抱着自己珍贵的琵琶独自闷闷不乐,幺妹抹一把脸,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而就掉泪了。 “没出息,又要给明月瞧不起了。” 幺妹还记得这冬明月因为看着她一蹶不振的样子而难得一回大雷霆的事,话说给一向对人对事都冷漠疏离的明月这样当面痛骂,是一件会委屈但又有点感到安慰的事情。想着想着就莫名地悲伤,她原是不想来的,比起在这里看着一群女人勾心斗角争什么花魁,再让一圈圈男人们围住像看耍猴一样看,她可更希望安分待在楼里,照顾自己的师傅。 眼盼着春去夏又来,大夫说现在皇城因战事被迫关紧城门,珍贵的药材一天天减少下去,只希望战事快快结束,让外面的物资得以运送进来,赭师流岚的病拖不得,要用的楼里还储存一些,但总有用光的一日。幺妹悄然又念起另一个同样重病卧床的人,卿鸿啊,这个书呆子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急病,宫中都派出了最好的御医,怎么还不见好转,卿家府上愁云笼罩,任是幺妹不信,也隐隐地想到自己莫非该那克亲克夫的命。 “胭脂爱斗就斗,我是要回楼去的,反正有没有我都没关系。” 楼里很多人都走了,如今只剩下胭脂这个一起成长的伴儿,幺妹以前对胭脂有偏见,现在也淡了,只要人还在,斗一下嘴什么的也无妨,如意和明月都眨眼就没了人影,这个世道太凉薄冷酷,像胭脂这种最多只算是自私一些,可到底还是姐妹一场。说完幺妹便犹豫起来瞥看船头,烟柳阁那头牌什么如师的,未语竟先嘤然低泣,那柔弱可怜兮兮的模样还以为谁在欺负她,幺妹看胭脂没有什么表情,约莫也是看出那个如师在耍花样,只是等着见招拆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种装模作的家伙最可憎!”心里对烟柳阁的印象再差下几分,幺妹终是看着胭脂也顺眼起来了吟片刻还是老实坐回去,胭脂也是常干阴损的人物真不怕会见着她会吃亏,但以防万一,幺妹这样告诉自己,她为了千叠楼的名声,姑且勉强陪着胭脂看下去吧。 纱帘早给她撕烂了闷地坐在画舫内,一望就望到对面画舫同样坐内里的家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和一个装束打扮都奇异的女人。 至于头还坐着站着的人物幺妹直觉忽视掉了,她瞧到摩娅公主手边腰间的鞭子,就像看到一个仇人似的。 恶狠狠地<过去。幺妹见那满脸络腮胡地难惹还居然对她这里看过来―――还笑! 烟柳:地画舫上有男人。还不像是乐师男仆一类地家伙。说到此时幺妹再想起以前跟着卿鸿以及如意一起出去时候见过怀瑞之笑着登上了同样属于烟柳阁地画舫准抑或是确定。当时画舫上地就是那个如师家青楼地人就是不检点。龌龊朊脏! 笑什么笑们好看……幺妹冷笑几声。四目相对张嘴就给对船地他们瞧清了。通过她地唇形读出她言下之意。 满脸络腮胡地男子打扮更像是北辰那边地。对南江大敌幺妹更没有好脸色。如果没有北辰在边境捣乱。京都皇城就不会陷入这种外人进不来里面地人出不去地尴尬境况。全部都要怪北辰。恨死北辰了……脾气上来地幺妹还忘记了片刻前对面那个可能来自北辰地落腮胡男子说过地话。 什么赫连。坐烟柳阁船上地家伙。天怪他叫赫连。就是赫不连都不行! 怀中地<孜孜不倦地汲取着她地体温。幺妹以前弹不出缠绵多情地音色。赭师师傅就说是她没有经历过。待沧桑过尝遍。她自会无师自通晓得那些悲曲琴谱上记下地深刻。“霓裳”是这<地名。白藏缟衣舞。颢气霓裳呈。赭师一直期盼着。能从幺妹手中听到最轻乎多变地乐声。好像天下所有师傅一样。期望自己徒儿能青出于蓝。 风渡引河,凉入心尖,幺妹瑟缩一下,陡然不安地惦记起那楼中人来。 《黄鸟》我一直没能弹好,这次回去就再好好练一下,弹给赭师师傅听吧,师傅定然会高兴的。 她这样想着,但内心还是莫名地排斥,暖光斜斜照映下来打到河水面,透亮清澈一片金黄,日光下彻,影布水上,鱼儿成群浮出来吻着那些被在水面漂着的花瓣儿,鱼鳞反射出冷冷的幽光,此景忽令她感到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赭师以前教导幺妹和如意二人,可曾说过,《黄鸟》此曲古代是人们创之纪念那些被某朝暴君欺压的无辜百姓,写的是活人殉葬凄惨场面,控诉天地不公无情当道,为死去 喊伸冤,有人哀之甚,便将此编成诗歌记入乐府百…这一曲是丧颂。 师傅会高兴的…… 到最后,幺妹也不确定了。 ………… 如师默默哭了一阵,等到岸边的人们都着急了,她才稍稍止住,拿出含香手绢擦拭泪珠,表情是我见犹怜,叫谁都不忍心话说重了去责怪。“千叠楼的前辈们千万莫见怪,全是如师的错便是了,如师先前一直仰慕着千叠楼里的姐姐们,三番几次奢望能约得姐姐们一聚互诉心肠,可惜一直未能如愿,现还是如师第一次正式跟姐姐们碰面,实在,实在……” 她哭完就笑,含羞犹怯地看人,恭恭敬敬地朝人欠身一礼,那神情还是由衷欢喜。“如师无德无能,正如先前的幺妹姐姐所言,如师这点粗浅学识与才艺实在是配不上花魁之名,断然与姐姐们争不了,如师甘言退出。” 觉得有意思,胭半眯眼儿,掩嘴而笑道:“如师妹妹何出此言呢,花魁素来是由京都皇城的人们选出来,不是你我可轻易一句就说算了,莫说妹妹你有资格去争,就是现在引河上每一只画舫上的人儿,无论私家官家,只要敢于献艺人前,一展才貌,谁能道不行呢?金箔掐花多少,就好似红绡缠头,要知道我们是妓家艺人,不是名媛佳丽,看客喜欢的是花柳桃红,抑或是阳春白雪,都由不得我们做主,最后幸运儿为谁都无妨,我们做好准备必会送上祝语。” 瞧热闹的人们起先还替柳阁忿忿报不平,说千叠楼楼大压人,以官家身份欺辱私家班子的俏人儿,峰回路转看着胭脂和如师一个一口仰慕一口妹妹的,都有点傻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佳人身姿美煞,看客已是醉眼迷离,心扉荡漾,只见烟柳阁的如师丽容生辉,水样眸子漾起醉人光亮,标韵含娇,竟是欢喜无比地激动接了话就说道:“姐姐所想与如师的,是不谋而合!” “那就是有缘”面容娇艳似花开,胭脂款步姗姗,含笑颔,面上轻纱也随之轻轻地荡,她柔柔地朝如师一笑,转而就看向在场的各人。“之前多有得罪之处,泠女就此代千叠楼向大家来赔不是,我们楼的幺妹多冲动,性子虽是这样,但还要大家包涵,若有一日有机会泠女定必让姚明替大家弹奏一曲,以示诚意,千叠楼是教坊地方,我们顶着官家名头来争此花魁想来已对他人很是不公,实在无奈何,先前一躲再躲不愿示人,是我们考虑失当了,想想实在无脸面见父老乡亲你们。”她诚恳地说道,高贵人善于礼节,低贱人心硬肚大,向来愤怒、骄傲和嫉妒乃人遭殃之祸根,她这样摆出来娓娓地说了,倒显然千叠楼光明正大,胸襟广阔,叫那些刚才甩手砸石子的人们直面她的坦诚真挚之余,不禁地存了一丝悔意,哪年选花魁会出这种荒唐事,刚才他们真是太冲动了。 都是不幸沦落风尘,何为难人家呢? 赧然,有人快人快语,窘迫难堪地涩声说道:“泠女你也无需这样说,你们千叠楼……唉!我们还以为你们丢了两位贵篁有点沮丧了,失望之余才这样逼你们出来,这个不好说,真是给猪油蒙心了,要不谁也别怪谁了吧……”说着见胭脂脸上神色一黯,那人一愣,然后哦一声恍然大悟,然后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对啊,人家千叠楼失去了两位贵篁了,就不许人间爱躲在画舫里面缅怀伤心一下吗。 “多谢这位哥,是泠女失去恩师,有点触景伤情,给大家添麻烦了。”胭脂敛起了微笑,难受起来,有点局促的样子,半晌还是垂小声说道,可说都听出她在强忍哽咽。“泠女只要想到师傅四年前也是在同样的引河上乘着画舫,一举夺得花魁的,就不由心酸起来,师傅……人都不在了。” 美人哭梨花带雨,跟如师哭得惹人爱不同,泠女顾胭脂幽幽地安静站在那儿,低头垂泪,画面更令人顿觉口中苦涩,心头沉重。 此时才有人猛地想起来,那被抬着回千叠楼的贵篁官妓,也就是“长袖善舞”绻玉棠除了是四年前的花中之魁,还是泠女顾胭脂的授艺恩师呢,众人屏住呼吸,那说话的男子更是铁青着脸了,当人面儿上提死去的人,光天化日之下明摆着,这才是欺辱啊。 世上最教人惘然加扼腕叹息的,是人之终也。 回眸迎着看到人们愧疚的表情,如师她目光闪烁,眉间似蹙,面露难色。 千叠楼么,也就这点本事。 79 引河烟波(下) 看山上的百花正在蓬勃开放,冥冥也,燕子轻飞掠儿乳。 一别如今又到一年阳春,不知你我头上白又生几缕? 如师当是认得如意的,从她与怀瑞之相处时候的态度口气看来,她不单认识如意,连着当皇太子李靖皓派她潜伏到烟柳阁,与千叠楼作对时候,她不假思索便取了这“如师”的艺名,可看出她存心与如意分高下,即便如意压根没有这个念头。 如师仗着得到皇太子殿下的宠信,曾大胆地问过,一个任何人都不敢提起的事情。 她问道,殿下这般事事逼迫怡宴长公主,是否存了一些私心? 李靖皓当然有心,他所作所为从来不为他人也不为南江国,李氏还是乐正氏都无妨,当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你也想知道? “母后从小便处处那本王宫外那位皇姐相比,任何一处都不放松,本王自小听得最多的不是帝王心术也不是国事民情,而是我那位皇姐,今日又做了什么事,**了什么朝廷官员。”那面相阴柔的华冠少年轻轻地笑着,金黄太子袍,雕梁画柱般精美,以及金碧辉煌的殿宇都衬不起他一分的俊美,也掩饰不了他眼眸底下深处如噩梦一般的阴狠与恶毒。“皇姐总是能吸引到父王以及母后的目光,即便她不过是无心,母后每每要本王以皇姐为表率实在陷入某种偏执,本王就不明白……皇姐到底有多少能耐?” 柳怡宴本身在着就是一种恶意的讽刺,逼得皇宫中的乐正氏皇后日夜恍惚,怨恨羞愧难当,之后嫁接翻倍压在当时年幼的皇太子身上。 “母后总以为上在人世,就一直不希望本王去见到皇姐,因为母后深信,本王这个孩儿并为优秀完美至,能令人她感觉在菊妃面前扳回一城。” 当时说着,皇太子他仍在微笑而双眸蒙黑雾,浇注浓稠一层灰暗阴靈,如墨一般化不开,仿佛下一刻就择人而噬。 如师承认。当时害怕了。她始终是看不透也接近不了皇太子李靖皓这个主子。 南江国当今皇一家子上下都是疯子。 看着皇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柔地抱起咯咯笑地芸公主。像天下疼爱妹妹地哥哥一样温柔地眼神。“都是南江公主。能出一个柳怡宴。也能出一个我们可爱地芸公主。来。芸儿说说看。你最听谁地话?”他将脸埋在芸公主双手掌心中。逗得芸公主又出开怀地笑声。 如师想打一个冷战。她想着芸公主是前世作孽三生不幸生在南江国地皇室。然后再被当时地皇太子一眼看中了。李靖皓殿下是基于什么扭曲地心理才这样宠爱纵容着芸公主地…… 没关系。卒子就要有卒子地样子。她从来便是皇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地人。 即便她也不过跟公主一样地宿命。因为同样阴暗地理由。而被他选中。 ………… ………… 眼睫如羽毛一般羞怯怯地颤动,如师抬起眼帘,瞬间收拾心绪————她不着痕迹地瞥看临江那一楼,无边的碧空残阳还未落下黯见人影衣裳,是水上风寒还是人心。 “坦言之,希望千叠楼的姐姐们不要怪,其实如师还是存一份私心,来参加选花魁过希望在今日引河之上可以向姐姐们求证一事。”她花容带愁,欲言又止里内容引起旁人一阵好奇心,“如师家道中落投无路下沦落青楼,但其实如师并非京都人。” 如师她的身世从来都扑朔迷离没个准说法头巷尾传闻说的版本有各种,真做假时假亦真,眼下能看着本人来揭晓真相,自然是最好,竖起耳朵听到她说自己不是京都人,众人表情一僵,神色有点怪了————京都人从来以自身为傲,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看不起南江别地乡下地方进京的人。但又有人放松下来,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人家教坊收的美人儿也是从各搜刮回京的,人美就行,何必在乎出身,沦落青楼了还不个个都贱籍之身,一样一般。 胭脂却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眉梢因为惊讶而微扬,虽不满意众人心思被烟柳阁这位头牌姑娘通通转移走了,但念道众人皆已经放下偏见不再纠结于千叠楼的过错,她就不计较了,眼见好好的选花魁成为烟柳阁与千叠楼的对台戏,看到台上哭笑不得,脸色黑的官员乡绅,胭脂低头捻一下水袖,有了决定就展眉舒颜笑道:“妹妹何错之有,千万莫要见怪,草木存本心,何求人攀折,我们虽是 薄,但也不许自怨自艾,有什么难事尽管道来,姐姐苦。” 清风盈掬,倩影如画,其他画舫里面都是幽怨,可惜对手一个是风头无二的烟柳阁,人家头牌如师姑娘自云乃良家子,美貌过人,还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是本钱,而另一个是教坊千叠楼,又是横眉多情的泠女顾胭脂,又是话题不断的娇蛮女赭师幺妹,其他还幻想着能否争一争这拼运气的青楼女子此刻是死了心,怀着酸葡萄心理幽怨地等待,只等看着两家真斗下去,今年花魁到底花落谁家。 “如师进京时日不久,才听说千叠楼十几年前的楼主,是一位菊姓的女子,闻说她是琴棋书画礼乐歌舞八大艺无所不精不所不通,乃稀世的倾国佳人,举世无双的美好女子,如师当时听了心一颤,自是百般滋味上心头,郁郁难以纾解,”如师幽幽地说道,“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几十年前京都皇城里曾经辉煌一时权倾全国的四大门阀宗族。” 京中昔丧乱,百家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你都说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可难说,要知道那时候很多人看好的不是现在的乐帝,有些盛极一时的世家门第站错了队,最后给连根拔起,配边疆的,贬为庶民的,被遣送出京的,都客死异乡没剩下多少了,京都皇城内的人现在尚且记得的更是不多。有人不是滋味地想着,苦思那是什么四大门阀————当然任何门阀都比不上现在几乎能跟李氏皇族平起平坐的乐正氏。 有个老翁一拍栏杆,沉着声音说道:“老朽记得了,姑娘你提起的是当年被京都人戏称并列为一起的四大家?他们可不是什么大门阀宗族,就属从商出身,根基浅薄得很,后来不是都消失了,老朽还念得出那四家的姓氏,可是柳、白、菊、澜?”听老人家说起,有些健忘的家伙也慢慢想起来了,几十年前的确常常听着茶楼里面的人们说起这四个姓氏,不过是乐帝登基改了年号之后就销声敛迹,再没听过半点相关的风声。 “正是,上苍垂怜,有人记得……”如师好像很激动,愁眉不展,片刻她居然失声哭道,“如师以为千叠楼当年那位菊姓楼主,就是不幸家族破落,最后被坊收养四大家中的千金,无论如何,都想跟千叠楼的姐姐们求证一下。” “菊?这个好像,也许有可能……?!”人恍然,姓氏一样哦,再合计算算时间事件,好像,似乎,真的有这个可能? 追逐一个谜,结果是再次揭开一个多年尘封的老故事,还是一样关于一位绝代佳人的,人们经过初时的错愕违和感在以后,有些兴奋了,眼中闪现精光地盯着如师。”怎么我是听说当年那四大家费不少心机,乐帝登基以后都散财献出不少家财,好像还有哪家是往后宫送女儿的?“闲来翻出旧事,居然真的有人还记得,重拾记忆角楼某处的东西,悉数细述出来,”好像是柳家,是吗?还有的是……菊家?“ 胭脂才顿悟一阵不安来自何处,她有点惊讶,怅然若失地问道:“难道妹妹还是当年四大家后嗣?” 如师沉重地颔,黯然伤地含泪倾诉:“万事变迁都像烛光随风起伏,世上的人情总是冷薄,如师家母当年随家人离开京都,辗转定居乐津,家母一直道说京都之中还留有亲人,如师惭愧,世事变幻无常,竟然是以这种身份重临京都,无颜见旧亲。” “你……本姓菊?” 这才是重,躲在画舫内里听下来的幺妹也跟着傻眼了,目瞪口呆地将人瞅着盯看,菊家还有后人?那不就是,幺妹心里嘟哝一下,冥思苦想,不就是楼主柳怡宴的远方亲戚?真的有血缘的那种? 面对质问,如师只是颤抖地说道:“姐姐可是认了?那你们千叠楼,你们那位失踪的楼主,不就真是,就是如师的……?” 她烟柳阁头牌如师姑娘的这个出身,可谓惊吓了不少人。 殿下说了,她会名正言顺地得到千叠楼的。 卒子总有挥奇效的一日,只要你知道这颗卒子的真正价值……不然她想不到为什么,殿下要将她培养至今。引河烟波上,微风吹来兰花杜若的芳香,只见如师伤心得身子摇摇欲坠,面上悲戚,半晌才吞声恻恻地低语,双眸深深凝泪。 如师本姓菊,闺名桑熙,为当年菊家旁族分支后人也。 80 羁绊 娅公主眺望群人汪洋,在一片死寂中,奇声问道:“氏是什么很重要,南江国除了皇室以外尚会有这么多深入人心的氏族?” 赫连翔却在想着要是现在他走出画舫去会有多大后果。 “怡宴啊怡宴,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弟弟看来可恨你了。” 苦恼地笑了,拿起竿想自己去撑船,不过一时冲动,旋即慢慢又将它放下,他想着真不该来的,但不来这一趟,没准他就连看着变故生的机会都失去,菊啊,菊一字针对的是当年菊家,李靖皓真是用心良苦至极。对船的两个丫头怕被打得措手不及吧,看着都愣在原地了,赫连翔跟摩娅她说道:“摩娅公主啊,你哥哥高兴就随你请回精昌去,我可从来没有存了要拿住他要挟精昌,你哥淡定如老僧入定一样,每天给我好吃好喝招待,还命令我要照顾你,就这样使唤老友的,你要领走随意!” “真的?” “对,拿住我的信去北辰,下来我该暂时回不去了。”愁肠欲断了都,凶相毕露,赫连翔抱着那酒壶,表情由一瞬间的阴沉变成了给硬摊上大麻烦的愤懑,他暗暗拉高了音度。“南江真是一个麻烦不断的地方,这下棘手了,我要看着这样一走了之,你说怡宴和你哥回头会给我什么脸色看?”堂堂北辰宰相,北辰国的灵魂人物,给南江国以及外面的人传成力挽狂澜,帮助北辰三皇子重振朝纲的怪才名臣赫连翔,此时刻,他就像一个怨妇一样在~~感喟,对面的摩娅公主听着何其无辜。 “你还是要插一手?”她只听这个重点,刹那觉得自己有点需要对眼前男子重新评估,低声问道。 “那个混蛋皇子殿下一定就在附近现在做不了什么,可事后也走不了,利用他人的良心达到目的啊,啧啧,李靖皓殿下真看得起我赫连翔。” 赫连翔与摩娅公主对话期间,幺就跑出去了。 站到胭脂身边,她眼复杂地盯着如师喝道:“谁能证明,你说的便是真的?你说你是菊家后人,我不知道什么菊家呢!不要跟我们楼粘亲沾故的还道你不要脸!” 如师说得出。就会有办法证明。“如师句属实乡地人能替如师作证地。还有如师放在烟柳阁里地卖身契。写得分明不假。”岸边台上有坐着地官员拈着胡须站起来。大声说道:“本官就替如师姑娘作证!如师姑娘地确是当年四大家中菊家一氏地后人事毋庸置!”随后又有几位官员慢悠悠地站起附和。引来一阵哗然。不少人惊呼奇闻。 “想着待今年花魁选出来后再宣布。现在看来且需提前。有请太常寺云韶府地一位大人!” 随着这一声喊。有位冠冕堂皇地官员一脸道貌岸然地站出人列和蔼地笑了。说道:“京都教坊存乐户八百余敷应用。常行文山陕各布政署收乐户应役。特别注重那些出身良好天质聪敏之子。当年千叠楼地菊姓楼主身为教坊一员。当然也是我们挖掘培养。乐户名册不能随意示人。但本官了说了吧。那一位。包括眼前地认识姑娘。地确就是当年四大家地闺中千金。到底出身高贵。血统纯正地贵家子。加之才艺底子好。教坊断然不会放过这种人才。” 只要人家姑娘舍得放下了身份甘心为优女乐。大概会得到众人理解地。与其让这些家道中落地千金小姐沦落至下嫁商人屠夫。还是有不少人赞同入驻教坊。让这些温顺地良家子挂上乐籍成为一名女艺人。这在南江国普遍认许。 “还有。”那官员没说完。满意看在场反应。吸了一口气就加大声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教坊近日已经收了烟柳阁。以及买下了如师姑娘地身契。日后烟柳阁也许就是教坊楼阁。官乐奏响之地。如师姑娘不日就真是隶属京都教坊。我们还需问过如师姑娘是愿意继续待在烟柳阁。抑或是选择去千叠楼!” 引河上静慑久也。 什么,说到最后选花魁,选来选去还是在官家里面挑?! 闻官员宣布如师不久就荣升官家,身价翻百倍,众人几乎要晕厥了,只见一身白衣俏容如芙蓉的如师双颊泛起飞霞,竟是羞不肯见人的姿态,看来她本人也是知道一些的。 “什么?这女人还要可能会来我们楼里?”幺妹又给吓一跳,千叠楼是她们的家,如何容得下一个看不顺眼的外人进来,看着这个如师还不是甘于寂寞的人物,到时候如果她说要争楼主之位呢?如果她不安分如何收拾? “幺妹,我们当欢迎新人才是… 脂她冷冷地说道,幽怨的音调,那一双杏眼美目中甚为幽然阴森。 “进了楼门,归教行嬷嬷和我们管教,就要轮不到她来兴风作浪……” 其私下转着的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 临江高楼中,李靖皓吩咐奴才将画好的画作拿下去装裱,一边对瑜东笑道。 “皇兄感兴趣,下次就让你们见一次面。” 瑜东定眼看这手段了得的皇弟,不知想着什么,笔墨纸砚等给人一一收拾,他见小心翼翼捧着那一张沾满墨的宣纸一脸神圣庄重的宫婢,有点宛然,远眺出引河之外,群山苍翠,峰峦九叠欺负如彩云铺张云雾未了,秀美怡人,也是叫绝的入画好景,手中空无一物,闲观青山白云使人心神清净,他顶着如李靖皓相似的一张堪比眼前美景良辰的秀气面容,默了一会儿,淡淡地笑道:“在下的劣作,入不了殿下的眼。” “皇兄不愿叫本王一声皇吗?” 李靖皓柔声道。 一个远房旁支而已,菊桑熙的存即便能叫人呼一声很为意外,也动摇不了一分一毫这个无名份民间皇子的心魂,瑜东到头来不过偏头一笑,说一句,那殿下可待在下善待这位姑娘么。 善待,他李靖皓从来待身边的人,无需任何人提醒,最是特别眼前这位。 “在下不配。”皇弟不是随便可以叫的,东也笑着回答。 一个穿着官服戴冠的年人敲门进来,见了瑜东和皇太子李靖皓,躬身低,向皇太子请礼。 “皇兄不曾见过一些朝廷上的官员吧,这位是本王的左右臂。” 怀瑞之面无表情地向瑜东拱手施礼,悄然站到皇太子身后,瑜东看着这位沉默寡言的南江官员,又见李靖皓这位殿下一举一动好似满怀深意―――还是可以称之为浓重恶意?“怡宴说她徒儿爱上了一位朝廷官员的,我整日看山水人情作画,还需怡宴说起过几次才记住,”见这位年轻人面容俊朗一表人才,瑜东他微微地蹙一下眉头,不似多不悦,这个动作给诠释得轻柔慑人,半晌他忽而展颜,在怀瑞之惊骇的目光之下,淡淡地说道,“哦,可就是你了?” “皇姐还提起过此事?”李靖皓这位皇太子殿下冷眼看人,口气却越温和,负手瞥一下自己的这个伴读,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徐徐以清朗似春风的嗓音笑道:“瑞之,看来并非本王一人有识人辨才的眼光,连皇姐和皇兄都注意到你了。” 怀瑞之浑身一僵。 “瑞之你前数日都称病在府上休养了?本王甚是担忧,卿鸿他也说是病重,两位伴读皆缠绵床榻,抱病不起,本王忧惧以为是冲撞哪位天上神灵,惹得身边得力的臣子们都蒙病痛折磨。”李靖皓笑了。“今日见你精神为佳,看来病也好不少了。” 瑜东默默地看一阵,这就是皇太子殿下善待身边臣子?摇头叹气,实在看不下去,他便对脸色差透了的怀瑞之轻声说道:“你还是去看看她吧,无需再找了,她在这儿。” 恍若未闻,一片寂然之后才听到怀瑞之沙哑的声音。“……她?”他魂魄飞太虚天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阴郁低迷的氛围里。 瑜东观之神情一沉,有点困惑的样子,垂下眼帘默然看看了李靖皓,而南江国皇太子殿下的表情,诡异可堪捉摸。 这位皇太子殿下,本性阴暗,以**他人人生为乐趣。 “皇兄何以用这种责备的眼神看本王……?”半眯起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将人看,李靖皓冷冷地说道,口气幽然。 华服女子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侧躺在榻上,轻盈的纱帘遮不住她精致带着惆怅的容颜,豆蔻年华出落得如水葱一般娇嫩,背后浸着一盏微微的烛火,昏黄余晕,撂在地面的影,一条。瀑布般的青丝泄落,丝清散,如墨泽幽,如玉的侧面凝成永恒,玉钗流转的柔光在静静地倾诉哀伤。 帘后梦中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苦苦追逐找寻,他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 不应当。 太匪夷所思,他……不相信。 ………… “你的殿下,瞒着你很多事。”瑜东看在眼里,叹在心中,对怀瑞之说道,用不赞同的口吻。皇太子殿下啊,拆散人家一对,叫其中一个蒙在鼓里东奔西走跌跌撞撞,你考验臣子忠心也实在过分了。 81 问君 瑞之眼底悲郁气太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纵然他多日多夜不眠不休,疯一样地寻找她的身影,南江京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座死城,外面的人难以进来,里面的人哭喊着出不去,人即使给不怀好意的势力掳走了,也断然带不走得远,他扑在各国安插的皇城内的奸细身边,一个个查下去,怀贼子北辰国,也是觊~南江欲与北辰一起分一杯羹的其他领国,精昌国海兴国甚至为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的乌兰国――――有人传闻乌兰国苦苦追寻多年的转世活佛最后的落脚点正在南江境内,不排除乌兰以为是南江故意匿藏囚禁他们的转世活佛,恼怒之下倒向北辰一边。 没有结果,没有结果,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他呆呆地凝视着她。 怀瑞之其实比如意想象中,更执着于……爱她。 当年第一次随皇太子李靖皓一起临千叠楼,皇太子走了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回去了一趟,见了那故事甚多传奇一般的长公主殿下。后来他称病足足一月有余,整日呆在厢房内看这瓦梁失魂。选择跟柳怡宴暗中合作,因为他忠于的是南江国,忠于南江国的黎明百姓,而不是简单一位皇太子殿下,抑或是皇帝陛下――――当然这还是他思索良久才想通的道理,跳出君权天理纲常,他一度以为自己被蛊惑了。 看似流连天涯四方的人中一定有个牢不可破的归属之地,正好像看似寂寞的人未必孤单,整日流连花丛的风流少年,你可曾试过深深被某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吸引不能自拔,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命,早点承认并认清事实,早点好解脱。 柳怡宴某次他笑道问自己,是想见她,一次,两次,没有下一次,还是自己都无法道得一个明白? 那时金扇轻轻如蝶地过眼前,灿烂的晚霞照亮了半个天空,千叠楼前的光顺门投影其上,巍峨矗立伟壮阔,上面倚栏坐了一个身影香鬓云堪比璨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到是谁的锦绣河山,真的是握着在端坐龙椅高高之上的皇帝陛下手中吗?还是那一扇流转的金光,平静淡然的言语里溢出的笑意,更催魄惊心? 你可以试躲。一日月。一年人说过。不懂得真情地人。其才艺不过为垃圾。你配得上那孩子。 然后他真地去躲了一月。愫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那日送着胆怯忐忑于即将成为太子妃地亲生妹妹入宫一边好言安慰妹妹。一边遥望宫门里忽有所感。 原来她叫如意。不是绻胭脂而荏弱时而出奇地倔强。有一双清亮如一泓秋水地大眸子崖边迎着狂风暴雨地捶打摇摆飘忽地小花。皇太子殿下曾三番数次想将她除之而后快。他试过疏离她。整整两年不曾去见她一面。不去兑现那个煮茶听琴地美丽诺言。减少她在皇太子殿下眼中地份量。期望保住她一命。 瑞之。你说我和幺妹她地事。能成吗?卿鸿两年间不少次数跑去找他解疑。卿鸿这个书呆子斗不过心中地世常正道。就希望在他那儿找到宁静。 只要你真地爱她。 “如意地心里装太多人。你们给她地期望负担太重。我得不到一个完整地她。这还公平?” “从来缘浅,奈何情深,你又是否言不由衷,情原来皆是含笑饮毒酒。” 明明世事告知他,她与他身份有别,隔着彼此之间的隔代仇恨太浓难以化解,南江只要有一日是皇太子李靖皓的,只要乐正氏还把持着南江朝政,只要乐正氏皇后还念念不忘旧恨仇债,他们在一起可能完全乃奢望梦一场。 “怡宴长公主殿下,也许唐突了,但臣想问你可曾认真地爱过一个人,臣想知道殿下你是怎么选择的。” 通过辛集苑暗中牵线互相联系上,怀瑞之在帮带卿鸿偷溜出卿府与幺妹见面时候,听到居然是如意会到场,一霎那有点持不决,他问柳怡宴这个千叠楼楼主大人,而柳怡宴只是含笑不语,面纱后面的容颜藏匿住一份淡淡的倦意,言得所憩,酒聊共挥,高楼背景层层苍苍横翠微,伊人手边的是一幅加款为瑜东的画卷。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 “殿下,臣……”怀瑞之艰涩地垂下头,李靖皓嘴角含着一丝嘲讽的冷意,眸中一片冷冷幽光,浑身从骨子里透出来不将奴才臣子放在心上的自私残酷。“瑞之想问本王何事?难道要坦白,你以前与本王的皇姐有的哪些暗中来往?” 怀瑞之噎住一样,满脸 皇太子殿下最善使用哪一种手段,他作为臣子最为 “瑞之你是个能臣,本王很是高兴的,可惜,你却不是一个忠臣,作为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江宰相,你仅仅却了一点忠诚,不是对南江,是对本王。”皇太子殿下脸上的笑意愈盛,那俊美如天神的面容掩着一点愤怒――――能让李靖皓这种冷酷谲诈人物感到了愤怒的事情,素来已经甚少,被曾经最为信任的奴才背叛,就是其中之一。李靖皓淡淡地嗯一句,“你看上了哪个女子,要得到她宠爱她,不要紧,尽可以给,你是本王的臣,本王甚至可以帮你弄一张谕旨,好成全于你的一番私欲,可是你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不顾一切,瑞之,本王很想知道,皇姐到底给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离经叛道,背离君臣之道,不将我这个主子放眼里了……” 视线慢慢移到如意的身上,皇太子李靖皓沉着脸蹙眉,负手而立,几欲嗤笑。 “臣甘愿领罪,请殿下放过她!” 怀瑞之几乎要吼出来:够了,殿下你的主,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但至少留下她,她不应当成为你们皇室泄恨的对象! 他心满怀悲郁,情落寞,眼神也跟着黯一黯。 “本王曾给父王教导叮嘱,善待臣子奴才们,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忠心,帮助扶持朝政,稳固南江江山,本王也试了,一再饶恕瑞之你的过错,从来没有一个奴才让本王这样费心劳神,”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来,李靖皓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冷漠,仿佛千年雪山上的坚冰一样。“瑞之,本王足足给你两年了!” “荒天下之大,累本王失去一位得力臣子,这样一个贱籍女子难道不该死?” 瑜东一直纳闷地在听,到此插一句进来。“殿下你一心要处死怡宴的徒儿?” 周围吵,三个男子的声音混杂合在一起,或低沉或清朗,可她就是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其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彷佛一瞬间,所有嘈杂都嘎然而止,只余下那个声音,很惶急,很不安。如意抿紧嘴在听,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思绪又是凌乱,点点滴滴上心的殷切,心乱如麻中只认定一件事:他来了! “瑞之,为何见到本王的皇兄这位南江流落外面的大皇子时候,眼中表情没有表露一丁点的意外震惊?”李靖皓却继续质问,冷眼看着一脸失落的怀瑞之,说着忽而就霁颜一笑,须臾间放柔了神情,轻声说道,“……你真是一个好臣子。” 没错,事前怀瑞之是见过东! 所以在见到站在皇太子殿下身边,这样一个陌生但五官酷似殿下的男子那时,怀瑞之一点都没有惊讶,最多的是担忧,担忧有人傻得自投罗网。 起初他还不晓得为什么瑜东会在这里,但见到被黑绫蒙住双目的如意之后,一切都真相大白。 为什么她不说话?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如意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表露出来,她听不到吗?她怎么了? 怀瑞之陡然记起一个人。 晴翠宫,那个很久以前他眼睁睁看着被皇太子秘密处死的那位妃嫔。 都是报应。 ………… “本王暂时不会将她怎么样。”李靖皓显然看透了怀瑞之的所想,冷地说道。 “既然能引出皇兄,她就同样能引出本王那位聪慧的皇姐,这种人才,本王不会舍得杀的。” 李靖皓俯视眼前跪下的臣子,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养不熟的家狗。 “她当是什么都听不到也说不了,约莫心里害怕极了还强撑着,你快去看她。”嘟哝一下怡宴又要怪他了云云的话,瑜东侧了侧头,这个动作恰巧掩饰去他脸颊上的诡谲疤痕,那面貌与并肩站一起的皇太子殿下更似近了一分,白皙韶秀更胜女子。“这大约是当下的当务之急。”他认为是。 见着殿下没有对的意思,只是目光愈幽冷,怀瑞之垂沉吟一下,慢慢站起来往她方向走去,走得越近,就越能现她的紧张,她全身都在颤抖。 “如意……”她应当是听不到,到底皇太子殿下对她做了什么,他心为之抽痛,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感觉她在他的接近触碰之下表情和身子都刹那化为僵硬,一瞬间眨眼的事情,她似乎察觉出属于他的气息,缓缓地全身放松下来,只是黑绫背后,双目中立刻一片泪光。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问君可知否。 82 青宫 今日收获送回宫中,宫婢侍卫们都很谨慎地将人请子李靖皓殿下就在一旁负手观看。 “你们知道她会吹奏陶笛?” 垫着厚实金丝褥,车舆之内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路程颠簸,怀瑞之还是坐到如意身边,紧紧捂着她的手,在她手心描着字对话,比起起初的怏怏不乐,如意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开朗许多,眉黛间的郁色淡了,没有被允许打开车上帘和窗,她穿着华丽重锦衣裳却也是手脚发冷,怀瑞之心疼,就一直握着她的手,无声交换彼此温度。他在她手心划下怀瑞之三字,她好像很珍惜的样子慢慢收拢五指,然后轻轻地点一下下巴,他就知道她已经针的认出他来了。 接了皇太子殿下的命令,双目含着惧意的宫婢上前死活要送上一件云丝披风,瑜东不过说一句不需要,那宫婢脸色惨白惨白就似纸了,李靖皓的视线刚好转到这儿方向来,大约是不欲莫名其妙地背负一条无辜的人命,瑜东接过披风,终于遮去那跟尊贵奢华的车舆格格不入的一身麻衣,也让旁人再看不见那被撕破的半只袖子。“殿下不关心引河上的人了?”有意无意不小心忽视掉了传至耳畔的言语,谁会吹奏陶笛都无所谓,世上没有他一定要躲藏回避的地方,能一手画出绝美山水的画师,倾心专注于的事物也许跟常人存一点点的细微不同,瑜东只是随遇而安地跟着一起回宫――――既然铁定是走不了了。 “父王整日受沉疴折磨,母后和本王常常去父王寝宫看视,近来父王已经渐渐消瘦,人也糊涂不少,喊官员奴才们的名字,大多时候还认不得人,”没有看瑜东,目光放在怀瑞之与如意二人之间李靖皓与其在跟瑜东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兄说话,还不如在回忆中自言自语地说自己的事情,宫中当今乐帝的真实病况甚少可能流传入市井,通过皇太子殿下的口说出来的便具备一定真实性和震撼。“可即使这样,父王就记得握住一只陶笛,何时皆不离身。” 瑜东没有半分皇子的自觉,练瑕门近在眼前了,揭开一角舆上串珠沉重的帘子宫门侍卫们往里面一瞧便面色大变,神情一凛毕恭毕敬朝着只露出侧脸的瑜东喊了一声殿下,想来是将他认错为李靖皓了,瑜东理都不理那些侍卫,直至走远了那些侍卫们还尴尬地愣在当场。浑然不觉自己做错什么惹得“皇太子殿下”不悦。 “回青宫。” 车舆换成轿子,进了宫即是大雕鹰隼也逃不出去早有一位被宫女簇拥着周身华美的妇人守候在殿前,那妇人眉目之间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瞥见此景,李靖皓也无心再谈下去,沉声命令将剩下三人全数送到位于青宫偏僻一隅的某殿,只见他换上温柔深情的神态,走下轿子上前,好似惊喜一般握住妇人的柔荑其耳边轻声细语,甚为体贴入微。 “那是谁?” “太子妃。”怀瑞看着妹妹的身影点伤怀地回答,瑜东听之若有所思。 太子妃身侧还俏立两巧施粉黛地宫装丽人皆分外地妩媚动人。又得体不失尊贵。看得出两位宫装丽人身份有别于宫婢嬷嬷们一言不发用着复杂难辨似欢欣又似幽怨地眼神看着归来青宫地皇太子殿下。披帛宫绦。翠珠簪~。言笑晏晏之下掩饰淡淡地失落与哀怨。三个女子欢喜地等到夫君归来。小意递上殷殷关心地语句。几目相对。交错编织出幸福美满地幻觉。 “宫中人。我也许需见一见。”瑜东沉默地看着此景。半缕残阳余光打落他面目。模糊消淡了太多地情感。好似云一样令人琢磨不透。怀瑞之见这个与李靖皓性格天差地别但地大皇子。当然也知晓一二他话中地意思。旋即更为愁苦。他地世界好像被打乱了。忠孝仁义混杂一起要他选。“大皇子殿下。你本不该出现地。”他悻然说道。没有留意到他说话地一瞬间。身边如意地些许异常。 “大约是吧。”墙森然四列。抵达后下轿子被安排在一座殿宇之中。看着守在殿正门前与庭院中地两列深衣宫人。瑜东一踏进门槛迎来众人匍匐在地。一顿不止地跪拜。他怔了半晌。也略微表示完全同意怀瑞之这个观点。 管事姑姑得到李靖皓贴身太监地正色交代。腆着脸上前来。带着一丝卑微意味地微笑。 “解药。”瑜东摆摆手。指着如意。态度明确了。怀瑞之也寒下一张俊脸。他得知这个管事姑姑就是 下毒之人。那目光可堪回味。总之管事姑姑浑身一颤释说道这毒并无解药。 “哦,”瑜东比怀瑞之更为淡定一些,听此也不过感叹一下。“那怡宴的徒儿要当一辈子哑巴了。”他毕了还点头。 “不不不,奴婢该死让殿下和怀大人误会了,”管事姑姑狠地掌自己的嘴,抖着声音说道,“奴婢的意思是,这毒不消半月就会尽数排除体外,当时就必会不药而愈,毒的配方由御医提供给奴婢的,也是这样告知奴婢,殿下和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御医求证。”哭着跪下磕头说着一命赔一命如果如意出什么意外她这个为奴的一定下黄泉去陪葬,哗啦一下身边又跪下一群。 ………… “你还是先走吧,”瑜东看着跟进来不离不弃架势的怀瑞之,善意地提醒一下。“皇宫不是你这个臣子的家,皇太子殿下对你多有不满,你还是出宫去,想想别的办法。”双目仍旧蒙着一尺黑绫的如意也是轻轻一推,将怀瑞之往外推开半步,有点焦急地让他离开,那神情叫人不忍卒睹。这儿是青宫,怀瑞之这个太子伴读大人即使是身兼太子妃亲哥哥的身份,也不宜过久逗留于此处,李靖皓那口气看来还是对怀瑞之的背叛感觉离奇地愤怒中,到底危险重重,还是尽早抽身为好,否则后果难测。 谁不能说一句,卿鸿原因不明的攻心急病,卿府上下的一片哀声,不会成为怀瑞之的明日映照? “这样太糟糕了。” “也许还有更糟的。” 怀瑞之深吸一口气,“皇太下是真的动怒要赶尽杀绝,殿下不会允许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继续活着逍遥在外,南江国今时今日艰难的处境有一半要拜把持朝政的外戚所赐,殿下和皇帝陛下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来都只想铲除负载于朝廷之上的烦苛毒瘤,当年菊妃所作所为根本是微不足道!皇帝陛下老了,他可能是心软后悔,散去了以往的锐气,顾念起菊妃亡者来,但殿下年轻气盛,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这段时间耗尽了精力,现在有点力不从心的无力感,李靖皓说,他这个南江未来的宰相什么都不缺,缺的不过是忠心,但他对自己说,他却的何止是忠心,还有继续下去的毅力。 “为了谁都好,皇子殿下,你能否告知臣,长公主殿下到底有什么安排和想法?” 仿佛没想到会被这样道,瑜东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对那大皇子殿下的称呼不甚以为然,漠然答复说道,声音很好听。“你问我也没有。” 这时有人来报,说太子妃娘娘闻说哥哥也进宫来了,欣然喜悦,希望召见这位亲人到跟前聊家常。怀家两位长辈是什么想法也许没人知道,但怀瑞之的确是觉得亏欠自己这个妹妹,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妹妹也不会被皇太子看中成为了太子妃,日夜守在死寂冷肃的青宫,初初及就要尝尽怨妇的滋味―――皇太子李靖皓绝对不是一个好夫君,今日见妹妹那深锁于眉梢的凄苦,乍听说妹妹居然为他这次进宫欢喜不已,他更是难过,难道就没有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能让妹妹为之展颜开怀吗。 太子妃那来人催了……传达口信的公公委屈地站在殿前,眼巴巴看着人。 “不知该怎么说,我去见妹妹,等我。”温柔地拿下了如意眼前的绫带,怀瑞之攥住那竹着黑菊的一尺绫带,转身冷着脸步出去,如意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遥远的宫道深处,竟凝视久久不肯回头。 “……帮照顾一下怡宴的千叠楼。”瑜东原想补充这样的一句,不过瞧怀瑞之那神伤黯然的模样,约莫也无暇顾及了吧。他越过如意,放眼注视着远方,宫墙殿宇如黑影乌云蔽天遮掩之下漏出的苍翠远山像孤零零一个孩子。 如意她无暇分辨这里是否就是关押她多日的暗室所在地方,她也无暇顾及管事姑姑投射过来的眼神,垂下眼帘深思片刻,她冥冥之中到底渴望看到传说中的大画师,甚至不再去想瑜东身后兼备的多重身份,她只是轻轻地抬起头。 惟恐错过一眼。 瑜东这个男子似乎并没忧愁顾虑的样子,正正站在她身前几步距离。他举止中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高兴,总之可以说是沉默静谧,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如意看清了他脸上的疤痕。 83 瑜东 确是一个难以形容与李靖皓面容相似的男子,皇太子象是阴冷的,这位却飘忽似天边的云,态度和口吻自不用说,总之就连身边的氛围也整个变了样。也不晓得看着这样一位皇兄李靖皓会否感到压力,她当然不会以为天下能随意找到一个这样相似的人,如李靖皓这样善阴险,轻易不投出信任的家伙,不也轻易地在见到人的第一眼时候就选择去信了,瑜东脸颊上的疤痕有着一个狰狞的姿态,如意亲手摸过一遍确认,什么人能这样狠心。 只见瑜东先是不懈地侧起脑袋,看着她,然后陡然仿佛领悟到什么似地露出了笑容。 “才想到了,可能有点可惜,我还会有时间作画吗?” 这么快就想到这点之上,已经将他这种印象给旁人描绘得酣畅淋漓了,痴爱舞弄笔墨的画师无所顾忌,美轮美奂的皇宫殿宇,还是市井小楼,也许在瑜东的眼中都一般景致,无分高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晕眩的感觉袭来入侵骨髓,分不出到底是体内毒素在翻腾,还是因为离开的人,留下的人,眼前的人。瑜东,瑜东,默念这个名字,如意她想着如果她是皇太子李靖皓,也要相信天意爱作弄凡人。 皇宫倾中给杀掉的落落开朗,真正的完美,重现在一张如此相似的脸上,像老天向世间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瑜东真的不该出现,但无能责怪他,好似无人能责怪无害可爱的白兔为什么轻易就跳进陷阱中,难道要怪别人太阴险狡诈,如果瑜东世故一些品性阴沉一些,他就不是能画出这样美丽能打动人的画作之人了,李靖皓既然见瑜东没有威胁,相比暂且不会痛下杀手,南江国这一代皇室出一位皇子何其艰难乐正氏一族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安插人到宫+>之中,一边虎视眈眈,加上皇后娘娘任性善妒,更是扼杀了无数可能存在的小生命,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皇兄即使再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李靖皓这个皇太子殿下大约也暂时理不清一些头绪名堂,不会过早下决心。 瑜东说皇宫有人是他需要见一面的,如意只猜测会否是当今皇帝。 当乐帝看到这个菊初南帮他孕而出的大儿子时候是何等神情…… 半颗心还想着离开的瑞之,如意揉了揉额头,拔下垂碧玉流光的玉钗看着手中玉钗发呆,她想了很多,从听到有人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说起千叠楼自她离开之后一连串惨剧,她就六神无主宫外临江的那楼里,她多么想猛然站起来,在众人目光之下朝着引河上的幺妹胭脂哭喊,多么想让她们听到,虽然也许是徒劳无功,空费心机。 李靖皓说她还有用刺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拥有什么能耐:让皇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去一趟弄清了全部事情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身在何处受何人擎制重遇上怀瑞之。看到他憔悴不少地面容憾如意当时除了保持缄默就没有别地办法。那些准备好地话语都不能一一告诉他。 “患难见真情。我大约赞同怡宴地说法了。”等待怀瑞之地会是怎么地下场?被撤职被以某种莫须有罪名拿下。如意也被李靖皓掌握住了。这对人儿怎么这样倒霉。到底不是那个阴鸷地弟弟。瑜东模拟不出李靖皓地思维想法。他看着殿中庭石阶红墙爬满藤蔓。出出入入地宫人飞扬地衣袖。隐秘持重地动作。在一位画师眼中都成了一幅画卷。要用最轻灵不可捉摸地力度。重墨点飞檐。斜撇提勾。徐疾开合。画出皇宫阴暗晦涩不为外人所知那一角。 古来多少大师梦想中渴求去展示地。他都可以办到了。也许觉得这个南江大皇子地身份。还是有一点点用处。起码没有人会拿一个画出皇宫精细周到景致建筑地皇子说事问罪。换成某个画师。那就要掉脑袋。最少杖打驱逐。严重可以狠狠扣下一个他国奸细地名头。那大概就是惊世绝艳地丹青名师。也需看不到明天日升了。 可颠倒众生地。何止权势。一息间有人看不清真正在乎地。瑜东只是正眼瞧着她。一阵短暂地沉默以后。悄然问起来一事。“大概。你也不赞同我出现是吧。”摆出了一副难以用笔墨形容地浑朴表情。可以说绝对不会出现在李靖皓脸上地。带少许困惑。他就漠声说道。“怡宴费尽心计才不让外面地人发现我。说假我出现。就会正中某些人地下怀。专心画我地山水。无需担忧一切……” 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外面天翻地覆。 于是那年怡宴拣了如意回楼了来,即使如意某次涂鸦乱在他的画作上添两株可笑的桃花,他也只是笑笑,继续埋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如意被送进宫,半年后又回楼了,花开花落随流水飘逝, 娇山水多情,到后头怡宴沉重地说必须选择了,他却未知。 某天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站出来了,这时候抛却手边的笔墨,他乍听到的是一串代表不祥的噩耗,生命凋零迅如花,水流无限似愁,扑面而来甚至没给任何回避的机会,他便傻傻地走到红雀大街上,顺从地跳下早挖好的陷阱,期间没有反抗抵触之心。 让事情一直维持这种糟糕的状态,他瑜东画师也负有一份责任。 “我打乱了怡宴的计策,同样打乱了你的打算,是吗?” 他淡淡地说着,神情认真,“别在意,我也是明白的,只要我一死,所有事情都会过去了。 世人将事情看复杂,而他却直接抵达本质,像天真的孩子用直线思维解决,得出一个令人呆若木鸡但必须称之有效且残忍的结论。 只要那些纠结于当年的们真的看到了瑜东,睁着眼亲眼目睹着这个威胁彻底消失在人间,化成灰烬飞入云端,可能一切就有个圆满句号。 “不要怪怡宴,也在乎你们的过为了我。” 瑜东迟一下,蹲下来仿佛安抚似的把她抱过来,像无声地在说,他理解以前她所受的一切委屈不公,那狭长的眼眸透出来的笑意淡淡的多的是惆怅。如意安静地听着,闭上双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想掉眼泪的感觉。 “那公子为你付出很多,当幸福地与他在一起。” 她嗯地点了点头眼前一,心愀然作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欲晕厥过去。 “……好怡宴有教你书画,虽然可能没机会作画了,起码下来我就不会太闷。”瑜东淡淡一笑,目光一直很清润柔和。他左脸颊上的伤疤跟着动起来意没任何陌生感地伸手去摸,那疤痕艳艳跳跃着沸腾着,妖艳的朱红色,汇聚成为罂粟花的妖,配上他酷似李靖皓的那张脸,惊心动魄的美。 传说这个刺青是纹入了骨死了之后也不会褪,真正的相随一生。 她确定。 瑜东脸上的疤痕她右手臂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 “怡宴说江的玉玺给砸烂了,我也说不清怎么知道。”眼神越发柔和,瑜东他好像是忽而想起了,淡然开口。 “事情就是这样。” 他说怡宴说的,那该是楼主柳怡宴米明失踪以前的事情,楼主应当没有踏出楼里一步才对的,如意眸中闪过一丝迷惑的神色,她越想脸上的困惑之色就越重。 她更伤心的是,瑜东当年被在脸上刺下这个刺青,可是削骨锥心的痛楚,如她一样,每当刮风下雨它都会发红发痛,绵绵不休。虽然口不能言,但她暗暗记住,自己需要牵挂的人,在心口尖上再添加了一个。 瑜东,他绝对不能死。 南江的玉玺给砸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消息,给北辰那些人包括赫连翔在内听到了大概需高呼一声欣喜欲狂,这么敏感时期代表天子至上皇权的玉玺居然被砸碎了,李靖皓其实很头疼吧,千方百计要吊着乐帝的性命,就为了避免当他登基时候昭告天下的诏书圣旨上面要留下个荒诞的空白处这种情景发生,玉玺被保护在皇帝的身边,放在皇宫深处,重重禁卫眼线,谁有这样厉害能飞天遁地,砸了玉玺? “她说砸得好。” 瑜东仅仅只是复述而已,他没表达任何感想,也许他觉得应当告知如意,就耐着性子仔细说起来了,场合还是人物都不重要。 如意慢慢用手指沾了桌上茶水,写出一个字,谢。 入冬时分时候,分外沉寂,精昌国来使悄悄来到千叠楼,坐下后所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如意不解也能记住,精昌国那人笑着说带来口信,却没说属于何人口信,似乎是如意在幕后替辛集苑鉴别分类各种宝物的事情泄露了,作为玉石大国的精昌国在这方面最为积极灵通,留下话语说道很乐意如意能到精昌去,看得出精昌国那位来使不甚看得起南江官妓这个地位身份,觉得珍珠蒙尘,惋惜于如她这种奇才不应当受到这种待遇。 最后那次楼主拿给如意的东西中,有一件特殊但残破的玉器,如意福至心灵,当时居然灵犀一动用后世的手段修补这件破损的古物。 当时柳怡宴微微一笑,曾瞟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玉器可能是某个家族族长世代相传之信物,有特殊意义的物品破了轻易不可拿旁的代替,如意多手修补一下,可能避免了一个大家族子里面的一场巨大动荡。 一切皆有深意。“大概皇太子殿下留着你就是为了这个吧。” 84 拾遗补阙 皇太子他也有求我的一日……?” 这样吃惊不少,如意默默地想着,只觉得荒诞。 他以为逼死这么多楼里的人,害得千叠楼陷入如今僵局,甚至抓她将她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就能叫她帮他修补好玉玺,好叫他欢欢喜喜,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成为南江皇帝? 在害死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人以后…… “他总能逼得你帮的,”瑜东坐下的时候有宫婢紧张兮兮地上前来,他只是说累了,宫婢跳出来就说要捶背按摩,还有建议二人沐浴洗尘的,不过全给一一拒绝掉。“殿下是不会罢休的那种人。”这种人当~雄霸王再合适不过,苦的是下面人们而已。 “你是听得到,还唇语?” 瑜东笑着问道,如意她同含笑,明白他不过是想逗她开怀舒心一些。 “那怡宴教的东西真多。” 又好似对待孩子丫头一摸一下她的头,他袖管里面全盈满墨香,令人想起高山上潺潺的流水小溪,和沾在树叶草花上的清澈露珠子,一样令人舒服解颐,心悦欣然。“我见过想见的人,就让殿下放你走,当然,还有那公子。” 闲来聊起就随意,虽然身边的宫婢准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他们二人的对话甚至表情一五一十完整秘密报告给青宫的主人,瑜东用行动诠释什么叫不能因噎废食,洒脱行事,反正如意的毒药药效仍在,吐不出半个音,他随意说,没隐瞒自己决定的打算。 ………… 瑞宁宫中此一个脸上皱纹极深地老嬷嬷忧心忡忡地在乐正氏皇后寝宫外。踟蹰犹不敢进内。 宫女俯在嬷嬷耳边细语。说只见嬷嬷沉吟一下。唏嘘叹气更为愁苦不已。 这是造地什么孽啊。 宫里传出声音皇后有传召。老嬷嬷一凛。挺直背脊哆嗦着步入内里。 这位老嬷嬷不是两年前如意见过那位守在皇后身边忠心耿耿地康嬷嬷。康嬷嬷年事已高。去年却是在殿里庭院摔一跤就没能再爬起来。现在服侍皇后娘娘地是一位新地嬷嬷。 “本宫今日还没去看陛下,那些御医怎么说。” 寝宫垂落沉重密集的珠帘,珠帘背后的妇人声音清寂,充满日暮死气。 那嬷嬷跪下磕头不好提醒皇后娘娘。 乐正氏皇后今日已经去过看望乐帝陛下了,陛下压根没有醒,才回宫坐一会儿小憩,皇后娘娘居然这样说,看来皇后也病得不轻,精神恍惚错乱只可称是她自己折磨自己,“回正宫娘娘的话,御医说已经给万岁用药了。” “那些御医碌碌无为,除了偷偷塞给后宫女眷一些旁门禁药之外,还会做什么?”皇后娘娘的声音听起来又像是要睡着,低低沉沉地不仔细分辨还听不全意思。“本宫觉得瑞宁宫清冷过寂然窗户殿门有没有打开,你们难道想冷死本宫对不对?” 老嬷嬷一惊,赶紧让殿里的宫女架起窗户起去帘子,虽然一刻钟前就是皇后娘娘自己冷声命令说日光刺眼要关上全部窗门,但眼下皇后娘娘显然是迷糊了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没多少条命伺候。 “皓儿在哪儿,他好久没有来瑞宁宫给本宫这个母后请安了。”幽幽地叹道乐正氏皇后拍着床榻,面色悲戚。 “皇儿可是怪母后本宫这个母后,”她头痛欲裂着长长指套扶额,喉中逸出细碎低沉的呻吟。“本宫不过是一时气愤,摔了那死物,皇儿怪本宫了?连皇太后也不待见本宫这个儿媳了?”声音渐渐削弱下去,瑞宁宫静下来的时候最为阴森恐怖,死潭水一般的沉寂往往代表着皇后娘娘这个南江国母又难以自制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死物比本宫还重要,皓儿是本宫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本宫含辛茹苦将皓儿他拉扯长大,给他除去那些可能诞生于人世与他争夺的兄弟,皓儿怎么就不理解本宫这个母后一番苦心呢,”皇后娘娘重复呢喃着,殿外春光明媚,翠莺啼叫,瑞宁宫很是明亮怡人。“谁让你们拉开这些窗户的!你们想弄瞎本宫的眼是吧?” 那老嬷嬷哆嗦一下再噗通一下子跪下。 ………… 入夜有人到这个偏僻的宫殿里来,没事先通知什么,几个宫婢提着灯护送之下披着件竹花如意锦披风,人儿就抵达殿前。 管事姑姑握手中的权力是比一般宫中姑姑嬷嬷多一些,但也没用资格大胆到挡住一个太子侧妃。 “奴婢叩见薇妃娘娘。” 大约皇太子李靖皓也没想好怎么布置安排如意与瑜东二人 就放着二人在这里了,晚餐膳食送上了一些清淡可口瑜东不是挑剔之人,不过下箸子之前如意做了个且慢的手势,拔下皓腕上一只银镯子抛菜里试毒,半刻看银镯子没用什么变化,才冷哼一下信了这膳食无毒,如意的此种举止表情,叫旁边看着伺候的宫婢特别是管事姑姑一阵子尴尬羞愧,没办法,谁让今天以前给这位姑娘下毒的就是她们呢。 瑜东问她,宫中她有想见的人吗。 她在桌面上轻轻划下字,有的。 虽然她不知要以何种脸面去面对。 听到殿外人这样通报,如意一瞬间恍如隔世,收敛去起伏极大的情绪,她装做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偏过脸去,低着头慢慢拨弄碗里饭菜,直至那身形富态,气质温文的宫装丽人走到面前。 宫人们纷纷屈行宫礼,匍匐跪下一大群人,这让坐着的如意与瑜东更能清晰地看到优雅迈步进来人。 她叫薇妃,当今皇太子殿的侧妃,娴淑温柔,最善解人意。 物是人非事休,谁晓得眼看着即将能满期出宫的宫女姑姑,会一朝莫名其妙飞上枝头,被钦点为皇太子殿下的侧妃? 看得出薇玲也很激动,泪凝咽,如意从未想到会是这样重逢的,她张嘴想喊姑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薇玲姑姑比皇太子李靖皓年长五岁,青宫不会薄待这位侧妃娘娘,如今青宫也仅仅有一位太子正妃与两位来历都可堪称神奇曲折的侧妃娘娘,比起丽妃蓝爱凤,薇玲这位薇妃因为温和亲切的性子更受喜爱,薇玲进来就不曾说话,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没有头绪知道应当从何处谈起,其实薇玲今夜不该来的,她这样做只怕会激怒从来性情阴冷的皇太子,身为一个妃子激怒自己的夫君殿下,后果会有多么严重,看看那些被打入冷宫的人就了解,何况薇玲身家背景实在单薄,在宫中就是无依无靠,如浮萍一样。 她穿着淡青_梨领宫装,襟口裙角滚一环银白暗纹锦,发髻如云,正插一对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玉容比两年前丰盈红润一些,但眉间却埋下不散退的哀愁之色,这位曾经伶俐可人的丽景轩姑姑,适应了朝夕一变硬架上身的皇太子侧妃身份,如一朵柔弱小花在深深宫闱中绽放。 今日能得见忽而出现给称南江大皇子的瑜东,如意已经觉得浑然如一场梦,现再薇玲姑姑活生生站在眼前,她百般滋味尝尽,虽不是多感伤爱哭之人,却不禁泪盈眶。 “我以为是怡宴,殿下从不愿意我们太多过问,可我到底还是担忧不已来看看,原来是你。” 这是薇妃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她目光不经意放到瑜东身上,惊呼一声,竟是哑然花容失色了。 “你是……?”薇玲颤抖地问道,几欲站不稳,幸好身边的宫婢扶着她,三两步上前去细看瑜东的脸,薇玲越看越激动。 “你是薇玲?很久以前在楼里呆过一阵子的丫头,怡宴很想你。”瑜东也认出薇玲这个故人来,微笑说道。“你成了皇太子侧妃,真奇妙,”他说完也觉得事情奇妙过了头,微微一怔看着薇玲,“怡宴说你还有一阵子就可以出宫了的,为什么?难道又是因为我?” 如意扯一下他衣袖,指指自己,摇摇头。 不,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她书如意没用。 如意很高兴见到薇玲姑姑安好,很多东西闪过眼前,回忆总是苦涩如黄连,她此刻见到故人重再感伤。 这个皇宫,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那还是因为我了。”瑜东眸中连着闪过很多情感,交错如一场乌云密集的风暴,却微微湿润起来,他自己喃喃数着到底连累牵连多少人,记住那有特别意义的数字,深深地看着薇玲,眼神变了,陡然问道,“皇太子殿下待你好吗?”也是替如意一起问了,这是他们最为关心的。 薇玲未及开口,那厢进来几个穿着紫衣腰系着金带的嬷嬷和公公,这几个宫人先是冷冷地朝他们屈膝行礼,然后用生硬的声音说道,殿下今夜摆驾薇妃娘娘的偏殿,心爱你着是要把擅自离开寝宫的薇玲寻回去。 “苏嬷嬷在我身边,你别惦记,我,我……”看来有人不希望薇玲待在这里。薇玲默默地急哭了,也清楚于事无补,宫中不是可随意表露情感的地方,她于是立即敛起悲伤,忍顾频频朝他们二人颔首,强笑道。 85 一朝云淡 漏偏逢连夜雨,当带着官府腰牌的人们漏夜赶到千~发现人去楼空。 整楼从底部开始燃烧,火焰舔舐着屋檐地板,将千叠楼整个包裹严密,火星四溅,远远望去好似夜里盛放的一株妖艳耀眼的红花。 火势愈旺,牵连相邻的房屋,人们鬼哭狼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户被火焰吞噬。 混乱中红雀大街人来人往,有人声嘶力竭呼喊痛哭也有人前后奔走,奉命来千叠楼抓人的侍卫们束手无策,光挡住失魂的人潮就要费尽力气,无需多久一阵隆隆声响,大梁柱子给烧毁,楼顷刻之间崩塌,众人大惊失色,不少家伙给火星浓烟熏得晕乎晕乎,弯下腰疾咳作呕。 一夕之间,千叠楼被放了一把火,烧干净了。 浓烟冲入高高云层,下半夜居然下起雨来,沥沥小雨洗刷人们受震撼的心灵,今日才是选花魁,当晚千叠楼就走水失火? “查查里面的人!” 废墟残骸之中挖出几具,有老人有年轻人以及小孩,惨不忍睹,数却发现少了那么几个,侍卫们脸色难看,相顾无言。 其中一具老人尸首坐在玄关地方,看出来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从容赴死的样子,有经验的府尹官差一眼看惊呼,根据千叠楼残落烧焦的程度,指着便说这儿大约就是起火之地,从老妇人怀中挖出个牌子写着这个是楼里的嬷嬷,老奴一个,死不足惜,遗憾是走掉了几个皇太子殿下要到手上的人,这下怎么回去交代? “手脚真快估计有外人与,不怪你们办事不力了。” 李皓笑道。 下面一群挂释重负神色地官员和宫人。 “密探们今汇报道。他们查出。乌兰国那个找寻多年不见地转世活佛可能是那楼里去年进去地一位乐师。本王还感叹不已。那楼冥冥之中好似总能聚集一些人物。北辰那位宰相赫连翔如是。现在地乌兰国转世活佛也如是。”身边坐着脸色苍白听下去地侧妃――――薇玲走不得动不得。僵直身子听下去。听千叠楼是如何一朝化为乌有。这位皇太子殿下走过去拍拍她地手背人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薇玲只手脚发颤。俏容失色只可以强颜欢笑。 “烧了也好。这种地方南江到底是不需要地。” 至此千叠楼湮灭历史之中。那些高楼之上舞弄水袖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地官妓们。以最悲壮地方式告离行院舞台。 往来白丁嘉士。看着死寂中沉淀地遗址。在微微细雨中多数止步。好似看得入迷。 二十多年望京犹记,烟华落纤蝶。 ………… 翌日有轿子请如意与瑜东二人过宫皇太子李靖皓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再等,皇上住行的行宫隆宫离青宫实在近上宫女太监纷纷行礼,也有人向轿子里面投掷炽热的目光,抵达时候瑜东走下来引得很多人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也有人错认下意识就要跪拜之,瑜东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文人的韵味,非李靖皓那样的尊贵雍容,却也令人眼前一新,为之倾慕心醉,他等着如意,负手而立,恰巧南江最完美仁厚的皇太子殿下也爱这么一个自负悠然的站姿,众人表情一变再变。 “陛下急召。” 难得今日乐帝却是清醒的,二人被请入殿内。 “这地方难以入画。” 瑜东还有闲情计较,精美入微的宫殿全素人工砌造,处处盖上浮华纱影,对于一位素爱描画自然山水的画师来说感觉不适应也属理所当然。随行的官员太监欲言又止,又惊又恐地看着他,想着要不提点几句殿前的仪态规矩,但对着那张脸这些奴才怎么都说不出来,从来没有人敢也舍得去用严厉口气去教训皇太子殿下的! 走至外殿却见一个御医跪在地上哭喊。 “怎么一回事?”那官员也猛然地懵过去了,抓着宫婢焦急地盘问。 宫婢也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情,鱼贯而出的宫婢穿着深衣,后面有个嬷嬷扶着一位面容纤柔的贵妃娘娘出来,对着那哭喊不止的御医便喝道:“你个御医无能,陛下不降你罪已是大幸,你还跪在这里做甚?”嗓音清脆,柔媚动人。 如意看着这个贵妃娘娘,不由也止住脚步,而那御医一把年纪还哭得凄厉断肠。“臣有罪!但陛下不可如此用药,此急药投下后患无穷,贵妃娘娘您劝劝陛下吧,您劝劝陛下吧……” 那贵妃娘娘脸上凝着层寒霜。 识?瑜东在她身边轻轻地问道,如意遥望着那从头提及名号的贵妃娘娘在责骂过一番那御医之后离开,只觉幸好并未出现四目相对发现彼此的情况。在瑜东手掌心划下走字,如意转身前仍回眸顾看一眼。 越走近乐帝的寝宫,越闻到浓郁到令人作呕的中药味,在这殿里连着呼吸都困难,看着里面的宫人一个个双眼无神脸色发青,可知服侍病入膏肓的乐帝是这么一件难受折磨人的事情。御医吩咐乐帝吹不得风,黔隆宫从内到外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推开门发出咿咿呀呀刺入心尖的杂音,踏入去只令人顿觉手脚冰凉。 站住一阵等少监去一层层地通传,不久疾步走出一个如意认得的熟面孔,以前经常站到乐帝身边那个秦少监。 “陛下一定要见你们,快快往内走,跟着咱家便是。”见如意那一霎那,秦少监也露出愕然神情,不过拢着双袖拂尘摆臂中,对他们这样说道。 官员问道:“那本官……?” “这位大人请止。”秦少监眉宇之中都是焦急难耐,时间对于他而言似乎不够,匆匆跑领着如意瑜东二人就终于见到了乐帝。 李靖皓不在场。 乐正氏皇后也不见。 寝宫里面香烟缭绕,四角着很多炭炉子,比外面暖和很多,他们进去刚好看到宫婢用勺子一点点给乐帝喂药,那发黑有怪异恶臭的药汁只有很少流入这位南江皇帝的口中,其他全数吐回出来。龙涎香混合奇怪的药味,初次进入就不禁蹙眉难受起来,如意她去垂下眼睫咬了咬唇,片刻后直直抬起眼帘盯看着乐帝――――有些人适合被毁灭,有些人适合自我毁灭,古来多少帝王坐拥江山都有无限惋惜,只求若再可长生不老永远将皇帝当下去,而如身染重病这种事情在皇帝眼中实在意味不佳。 为李氏江山划了整整一辈子,甚至牺牲赔上自己的女人和孩儿,乐帝说到底在历史上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这个男人可悲也可恨。 阴暗晦涩的光线被烟出更迷离梦幻的色彩,香淡雾渺,瑜东他的脸藏在朦胧萦绕的烟云之中,那左侧朱红刺青若隐若现,如跳跃烛火难以琢磨。 这父子第一次对视,暗光浮动。 “你是我儿?” ………… 乐帝发紫的唇蠕动半晌,才缓缓吐出话,说完眼眸中立即蒙上一层灰色。 “走近一些,近一些,朕……要好好瞧你。” 瑜东迈步上前,乐帝眼中刹那闪过精光,无言将人看了良久,多种情绪纷至沓来令乐帝那张脸更显苍老颓然,乐帝慢慢面露了喜色,拔下手上的玉扳指,颤颤地递给瑜东。“朕,赏你……”乐帝虽然未语这玉扳指代表着什么,但守在一边的秦少监看着乐帝给瑜东玉扳指,眼儿就往外凸出,满头冷汗,很是紧张惧然的样子,约莫若是有机会,这位少监公公一定手脚并用爬着出殿惊叫出来呼道世道太疯狂。 瑜东并未接过那玉扳指,他瞧着那从乐帝手中拔下的玉扳指,一阵子默然,如意发现若不开口这样沉默着,瑜东俊美漠然的侧脸看起来多么地像那位阴鸷的皇太子殿下。 于是乐帝眼底的异芒更盛。 “我想见的人又不是你,”瑜东淡淡地说道,“谢过皇帝陛下赏赐,但大约草民受不起。” 前后敬语不搭。 ………… “……你,想见谁?” 乐帝放柔了表情,缓缓拉着声音问道。 站在瑜东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儿子身边的少女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看他这位南江皇帝,乐帝略略感到不悦,卧床两年给病魔折磨,乐帝已经如很多老人一样健忘,早遗忘如意的脸庞轮廓,原想让秦少监将人拖下去,但念到这少女是跟着自己大儿子一同进来的,没准有一些关系,乐帝爱屋及乌,就释然了。寝宫光线暗,但胜在火炉子多,忽明忽灭的炭火足够照映出人完整的脸,乐帝越看越觉得瑜东左脸颊上的刺青刺眼,低低地咳起来。 看着乐帝在自己面前痛苦地咳,宫婢去呈上手帕,瑜东眼色一暗,徐徐地笑道:“……若陛下成全,草民想见一见南江的皇太后娘娘。”人如风入江云,随波,情仇爱恨似雨黏地絮,不舍不弃,如意看着瑜东放背后的手是怎么样在微微发抖,那种频率令人心酸。 86 物换星移 些人我们从未见过,但他们左右我们半生宿命。闻名,无论高阁飞瓦还数茅草木屋,俯身甘做农夫弄禾苗抑是站立于金殿之上指点江山,他们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惊鸿一瞥的苍白,蓑衣斗笠带露,袖边玉珠从来晶莹,她握着前人留下的金扇一把,从它惊艳无数人的姿颜中参透玄机,掏空岁月,展示如花年华,抓紧身边一直守候等待她很久很久从少年蜕变成熟男子的爱人,她云鬓步摇摇曳,轻轻一回眸,却再发现一个温柔的身影。 如意问过瑜东,她是否以前曾经见过他,他笑笑很满足地偏过头。 刺青本来就是一对。 “你要见皇太后……?” 乐帝瞳孔一缩,苍老的容颜浮上激动神色,极其隐讳,李氏与乐正氏共同致力掩盖当年犯下的罪,就是连着皇太子李靖皓问起,乐帝与乐正氏皇后都保持缄默态度,宫中嚼舌头知情者都给剔除干净,其实很多人回头想想感觉不甘与委屈,死去的人不是名臣大将,也没有丰厚家底背景,不过是十几年间随意跃起的小家族,放逐的放逐,处死的处死,抹去这些小人物对南江国无足轻重,容易得就像拂去衣衫上一粒尘埃,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年的放不开,以至于恩怨越积压越重,最后一切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一起崩溃。 “为什么,朕不值你见,你想见的是皇太后……?” “也许,可以这样认为……” 瑜东也不是很切确的样。 目光闪烁不,乐帝颓然躺在榻中,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一样,梦呓似地轻拍着扶手,金黄金黄的软褥上面以七彩丝线绣出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五爪飞龙,腾云驾雾那狰狞威严的姿态只仅有南江国奉龙图腾为主,真龙天子用以形容一代明君,得天神庇佑,灌输给平民百姓的说皇帝即天神之子,百姓们被愚弄习惯了,渐渐也跟着仰头望那龙椅之上,露出敬畏有加的神情――――但为何每一个皇帝都会老死,乐帝还记得当年自己亲手弑杀兄弟逼得父王传位于己的情景来实在嘲讽,品下去太沉重…… 岁月流逝于指缝,用力抓紧却落,徒留惆怅。 如意观察着乐帝。她眼很复杂暗晦乐帝消瘦得不**样。表情一直迟滞。瑜东好似也为了照顾乐帝着放慢放柔声音来说话。乐帝仍然将玉扳指握在手中。仿佛瑜东没有接受这个礼物叫乐帝有点意外。只是片刻后乐帝继续问道:“朕。想补偿你。” 脸上涌起了缅怀过去地渺笑意。乐帝对瑜东这个突然出现在跟前地大儿子很是放纵。甚至用可以商量地口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询问他这个南江皇帝。能否做一些什么去补偿瑜东地意乐帝到底病到何斯地步。两年前地乐帝虽然苍老抱病气度威势惊人。犀利不讲人情!她有点恍惚地端详已经认不出她来地乐帝宫婢是怎么喂药。看乐帝虽精神枯槁但为了瑜东而强扯拉出一点柔和线条…… 不该是这样地。 将过往一切做过地事情碰过地们理画出来。乐帝对瑜东缓缓地颔首。人老将死学会在病榻上反省。过往是否过于冷酷专注于保着李氏皇族至高无上地权利。为千秋万代后世嘉业。他而忽略了一些人一些事。这个南江史上性情最坚韧狠心地皇帝。正叹着没有方式和机会去弥补一下这样地残缺时候。瑜东地出现可谓正中下怀。宫婢奉上煎药房刚刚煎好地药。乐帝淡淡看一眼。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是朕要求御医换地猛药吗?乐帝问秦少监。秦少监将脸埋在拱高地双手长袖之后。回答曰正是。陛下。声音消散于空气之中。慢慢散弥出悱恻然地余味。 微微点了点头。乐帝喝下这药。须臾间。长长呼出口气。双瞳闪现精光。脸色竟然红润不少。看起来喜人。 乐帝说话音量也高稳一些。“你叫瑜东?”咀嚼这名字品味内里蕴涵,乐帝才意识到眼前大儿子是他与哪个女子所生,只要想起那个同类一般的菊妃,乐帝阵阵头疼袭来,恍惚间仿佛就看到那个女子唇边嫣然的微笑――――是写着你看所有欠下的你都需一日归还于我的深奥微笑,尖锐的,纯粹的,不可置的。“瑜东,瑜东,东方的美玉,我们南江就已经是最东之地……初南?”终于慢慢想起死去的女子姓名,没想到就这样也要被算计一下,牵着鼻子去回想关于那女子一切,乐帝重复不悦,旋即一怔却是概叹。 “你姓李,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朕来替你办到。”乐帝说道,“叫朕父王,就和皓儿一样……” 要放过那些无辜千叠楼里面的姑娘,要南江遗忘他这个大皇子,要李靖皓皇太子殿下放下那个心尖疙瘩,让一切海阔天空。 你做得到么? 瑜东心里苦笑,乐帝在的日子也许说的话还是圣旨,但乐帝病入膏肓将死之人,权力早被乐正氏和李靖皓挖空盗走,所谓圣旨还不如一张白纸―――假如是李靖皓亲口承认说可以办到,瑜东还会宽心一点。 瑜东他到底没有叫乐帝一声父王。 ………… 筹谋着怎么公告天下南江出现一位大皇子,这扑朔迷离的曲折身世最难解释,乐正氏一族内部就吵起来,有人说将这个大皇子暗杀铲除掉才能安心,不然一朝乐帝病糊涂了将皇位送给这个大皇子,那怎么成?也有人嘲笑说这不可能,皇太子殿下得到万民爱戴,坐上皇位名正言顺,众望所归,没有人能阻止!谁在下面瞎折腾嘟哝一句,玉玺还没影儿呢,乐正氏其他人就陷入死寂之中,乐正氏皇后似乎疯癫更盛往昔,他们听到说皇后娘娘某次居然在隆宫当着乐帝和皇太子殿下的面上摔了玉玺,那一刻全部人脑子里真是一阵天旋地转马上恨不得撞墙。 现在乐正氏谁要见了皇族的人都要低下头,收敛以往嚣张不可一世的架势,乖得像孙子一样,起码这一段时间里面,乐正氏一族人都要在朝廷上先夹着尾巴做人。 那种暗焰怒火,谁撞上都要化飞灰。 听说皇太子殿下很久没去瑞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了……窘迫地缩着势力小心翼翼从旁观察,乐正氏上下宗族旁支匆忙搜刮国中巧匠能士,一边都躲着他们的皇太子殿下。 乐帝没有立即同意让瑜东去见皇太后只是摆摆手让人拟一道圣旨,让瑜东正式在皇宫中拥有一座庞大宫殿,既然瑜东没有提其他要求,忠于补偿的心理乐帝赐给瑜东这个大皇子太多太多,权是无法分一点侯却是容易的,宫中得悉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大皇子瑜东,真 愣住不少人东殿下这个名字瞬间像刮风一样席殿。 “乐帝时日不多。” 如意在观察很久之后,得到这个另人蹙眉发愁的结论。 那日的御医哭喊无果,乐帝铁心要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为了保持长时间清醒情愿下猛药伤身致五脏六腑皆萎缩,脾肾发虚,面黄羸瘦,气喘呕血,短短又过数日,那御医黯然留下一句药不至焉可为也矣,被发现自缢于家中状甚为惨烈,可憾也是南江国难的名医晚年不保。 渐渐得悉的事情更多更细致,原来皇太子李靖皓一直吩咐御药房上下人一定要保住乐帝性命只要将人吊着一口气即可,其他一律为其次,乐帝寥寥几次清醒过来,都下旨说不要这样无知无觉活下去,情愿猛药之下还可活动一阵,李靖皓每次都含笑应承下来,回头却对御医们说陛下乃病糊涂胡言乱语,不可依这种话语来为旨意而执行。 “乐帝也心寒了,这次见了你居然这样厚待,也许不过是发泄给李靖皓这个不孝儿看,你可能被乐帝利用。” 如意在纸上写下想说的,瑜东见之,还赞她字好,轻轻一笑,犹如月光下的冰刀般清晰透彻。 金袍玉冠,一贵重华丽打扮,看着给瑜东整理衣装的宫婢们一个个露出痴迷心醉的眼神,便知道瑜东这个侯王魅力。 宫中能收到的消息总是少,真正手的也许就是李靖皓想让他们知道的,真假也需一再分辨,到听闻千叠楼一朝被烧毁时候,如意呆住了半天。 “楼毁了?” 瑜东见她失魂的样子,从安慰,想着若那个怀姓公子在就好。 “楼里的人不会跟着楼一起:去的,楼主大人也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楼里姑娘被烧死的……”半天过去如意双眸恢复一点光亮,咬着唇僵硬地说道。 宫里的人起初不晓得怎么安置意,她呆在皇宫中到底以什么身份,有人尴尬地起去请示皇太子,李靖皓的答复是:如意的青宫某殿落的主人。 瑜东听了就先笑,对如意笑道,看来皇太子殿下是真的很看重你,恨不得昭告天下你是他的人。 如意执笔在纸上狂写。“他皇太子混账,那院落给我题名之后觉得被暗将一棋而不满,记恨至此用这种方式讽刺于我!” 李靖皓到底什么打算,她本人没有自觉,只是宫中宫人甚至那些乐帝的妃嫔们见了如意,都深以为这位口不能言的少女就是青宫里面被皇太子金屋藏娇多时的美人――――有管事姑姑在,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意在青宫待过一阵子的事情不觉就传开了,于是人们更为笃定,宫婢公公们见了她还老老实实地行宫礼并恭称一声娘娘。 “你这个皇太子殿下的妾整日却待在我这儿,大约外面的人也迷糊了。” 瑜东笑道。 “我们二人在皇太子眼中何尝不是如乐帝一样的将死之人,他无需多费心思介怀这些了……” “也是,”瑜东想了想,有点开心地对她说道,“那我们在皇宫这里暂且算无人管了?只要我们还有价值,我这个大皇子殿下的名头,至少能在宫中到处走走?”他却是关心这个,反正事情已经这样杞人忧天猜度来猜度去的也不是办法,不如他们潇洒一些,在乐帝决定准不准见一见皇太后,或者是在李靖皓觉得时机成熟要求如意去做事之前,既然逃不出皇宫了,他们二人倒不如自在处之。 “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瑜东摇头。 “正好了解这两年宫中大致情况,去见薇玲姑姑,见一见苏嬷嬷……”她笔下顿一下,滞于那一笔,瑜东又摇头。 找一个可以入画的地方,他说道。 南江皇宫精致美丽的红墙黄瓦给他看得不如比落地的一枝残花,一滴露珠雨水。 因为打定主意用自己性命交换其他众多无辜牵连其中的人平安,瑜东似乎很珍惜眼前时光,说希望带着如意她一起走遍这个皇宫,要不枉此行,见他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如意久久不语,抬首再问道,其实她以前真的见过他,可能一个擦肩瞬间,可能远远在人群中瞥一眼不经意的发现,她真的遇见过他,对么?她眼中已经有水雾,她断定瑜东一直就在身边,那种熟悉如何错不了,这样默默地看着楼里的很多很多人长大,不寂寞吗,若不是一朝千叠楼沦落如斯地步,她甚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到她面前。 “你……一直,也在楼里,对么?” 她潦草地在纸上写下这一句,书毕搁下笔却自己先乱了。 一双手伸过来接住布满墨迹的纸,他在看,半晌将它叠起来。 “好了,”瑜东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好似琵琶纳音扣出的古朴明亮,一丝一毫的自怨自艾哀意都找不到容身之处。 我决定好去哪儿了,他笑道。 ………… 丽景轩近日很少需要女乐们走动,非常时期南江国甚少举行宴会夜席,宫中女乐们也闲出时间来,过了正月一直手头无事,懒懒躲在轩里,连着乐声都稀,偶尔有人起舞奏乐,都持续不长。 新上任的尚乐宫大人眉梢带愁地在宫女伺候之下去巡视轩中境况。 “尚乐宫大人。” 那些女乐们见人行礼,身后还俏生生站着一群女童,十几岁的丫头脚边踩着木~,穿着嫩黄色宫装。 “嗯……”新任尚乐宫愁眉不展的样子,环视一圈,无言地点头,只是淡然叮嘱她们加紧修炼,不要放松。 年前按例春里就送来这些新一批的乐人子进宫,今年这批乐人子路上吃不不少苦头,因为南江和北辰宣战,京都皇城大城门紧闭,累得很多由各教坊送上来的乐人子差一点被拒之门外,路上遭受罹难的也有,总体说今年没什么指望了,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那些千辛万苦入宫来的乐人子,尚乐宫看着也没有多好资质的,失望之余只是要求丽景轩的姑姑和女乐尽力教导。 “尚乐宫大人实在辛苦了,今年战事不断,我们也没有办法,也许来年会好转起来。” 丽景轩的嬷嬷举止优雅,符合女乐标准的得体,随行并一路上安慰地说道。 尚乐宫眉间忧愁不见减去丝毫,“或许会,或许更差……”这位年纪轻轻的尚乐宫这样说了,身边一群宫女嬷嬷面面相觑,见尚乐宫大人情绪不佳心事重重,便都识趣闭好了嘴。 87 世事弄人 尚乐宫大人到底是需操心了。” 今年的乐人子们像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们之中没有出色到可以引领其他人的人物,平庸之辈比比皆是,能给各地教坊选中送来京都的到底都有一点潜质,琴棋书画礼乐歌舞,她们会精修八大艺,却培养不出更高的情操和品貌。到底从小在教坊长大除了耍小计陷害一下同伴竞争者,巴结丽景轩的女官姑姑,这些乐人子就没有再好的表现了,尚乐宫看在眼里,说不上惋惜,中庭新栽的花树兰芝已经抽芽,一片翠绿如缎带彩练,树木却比人更有出息。 “青宫丽妃娘娘希望我们丽景轩的女乐能过殿去。” “丽妃?” 这位皇太子殿下的侧妃乃女伶出身,常常召她们丽景轩的人去共同研究切磋的才艺,丽妃性情是乖戾骄傲一些,但倘大的后宫之内没有比这位主子更看得起她们这些艺人了,往往打赏爽快,她们若能有新花式这位娘娘也乐意求教,能够借此向皇太子殿下邀怜乃最好不过,即使现在青宫里面只有三位妃子,但难保有朝一日殿下登基继位,到时候后宫就要热闹非常。 “丽妃娘娘也是色衰爱弛,拴不住皇太子殿下的心罢了,我们做奴才的尽力满足主子要求便是。” “太子正妃娘娘和另一位:妃娘娘都不晓得未雨绸缪,各自安分,还是丽妃娘娘勤奋。” “勤奋有何用,是说殿下最近又给青宫领回的一位主子娘娘么,却这样隐蔽,也不知道是否是哪个领国双手送上殿下推不脱的美人儿。” 皇太子李靖皓殿下纳也是大事需求过宗府皇庙,立册为证,宗府那边都在抱怨殿下为何没有事先来打招呼,这样不合南江礼法。 “呵可不是怎么说殿下能多纳些人在身边为皇室开枝散叶,总是好事,大婚以来一直不过是只有正妃娘娘与两位侧妃配偶,难得殿下不厌弃,朝上大臣们一边盛赞殿下一边也嘟哝抱怨陛下膝下就殿下一子,三位娘娘两年来肚皮子也不见争气诞下一子半女李氏子嗣血脉还真是稀薄,实在令人忐忑不安且不可不为之担忧不已,那些名门淑媛争破头要给自家爹爹送进青宫去,一听青宫突然冒出新主子一个,多少都在闺房里咬着绢子妒忌得恨恨不得语。”到底多嘴了,女官嬷嬷们聊起来吃吃地笑着袖子不失仪态。 见尚乐宫大人没有过多不地表情。这些宫人一乐以为找到能让这位大人感兴趣地话题了。 “丽娘娘当也是着急了吧。古言道美丽地菟丝子花从来无根缠绕依附寄主生存。我们过殿可要当心位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娘娘现在心情大约不会是好地。” 一群含苞待放地丫头哒哒踩着木屐跑。见了尚乐宫和众女官嬷嬷往这儿走过来。都加把劲修炼。带领这些丫头地女乐一句话吩咐下去。女孩们就哗然一哄而散。四下去寻地方开始练习。有心地跑到尚乐宫大人跟前跟后想表现一下。至少留下一点印象。满目皆为嫩黄翠袖。小髻笑涡。跳脱地身影。清脆悦耳地咯咯笑声。一个个像只只欢快啼叫地雀儿。不去深想。看着这些年轻稚嫩地孩子。多少也需唏嘘感叹。宫人们瞥着尚乐宫大人静静观看轩内。脸上含聚一团凝滞地气息。那目光缓缓融化如春初地薄冰。 身处乱世。如何不能工于心计。起码这些孩子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天真烂漫。 摇摇头将逝去地故人身影排出心扉。丽景轩中地女子日夜赋闲。有恃无恐。她们不似妃嫔需争宠爱。加上新任地尚乐宫年轻尚轻下一任还看不到个影儿。女乐们就疲乏得去明争暗斗了。俯视乐人子们拙劣可笑地陷害把戏还有趣一点。高兴去推波助澜暗中施黑手。宫中地女人就是这样可悲无聊。看着别人受苦挣扎为乐。 不能让人们这样疏懒下去。这样想着。 “过些日子就先查看功课吧,筛选点卯以前,需心中有底,你们带的丫头,若哪个最后一个被留下的都没有,莫怪本尚宫会责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顾身边那些瞠目结舌的女官女乐们,在乍起的连连呼声之中,年轻的尚乐宫大人漠然回身,裙摆上的天青色云龙纹在阳光下飞扬。 ………… 念殿被很多人所遗忘,自从乐帝病重走不出寝宫之后,念殿一日比一日荒凉,陷入无边无际的颓败消沉。 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时候,还是悬挂大红帷幔,张灯结彩,皇太后六旬万寿,让这个殿混入绮丽的红色,但热闹过后,留下的嫣红之色就变成无声呼喊的凄厉,风一过帷幔轻轻地荡动,惊心动魄,站在大殿前会觉得浑身发冷。一只柜上的瓷器破碎铺涂地上,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灰色尘埃,大约很久没人敢来念殿这里来打扫了,碎成小片的瓷片有着锋利的边缘,日光斜斜照进殿里来,就让其流转出沧桑的光泽。 伴随细碎轻盈脚步声,一如当年那样巧手推开侧门走 “就是这儿?” 今天却是有人声,蓦地停下动作,她身子一僵,露出微微愕然的神情。 真荒芜…… 是吗,也对了,人都去了这么久,还能留下什么。 你说什么? 的声音,明明好像是在对话,却只听到一个人的嗓音,压低音量轻轻说着自己自己本人听得懂的内容。 谁会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飘飘渺渺仿佛是错觉,一个男子自言自语笑着说话,就站立在荒草连片的中央,那棵古老桂花树依旧沉寂,斑驳树影投射落来整个树冠覆盖,那男子的面容也随之被切割成千万碎片,朦胧如隔云雾的眉目,只是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清晰动人。 男子好奇地手摸冰凉凉的树干巧一瓣落叶飘荡落到他肩上。 …………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殿?”身后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一愣回眸见个宫装女子站在那儿,女子五官清丽,神情带忧愁,衣裳上精竹的云龙纹和繁复厚重的发髻代表着这位女子还非一般宫婢。 “殿?”尚乐宫大人也一怔,她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皇太子李靖皓殿下!“请恕罪!奴婢参见……”她欲欠身行礼是瑜东低低地笑了。“我不是你们的皇太子殿下。”想来被误解很多次了,他的声音里面听得出习以为常。 “如意有位宫人也走进来了,来看看,看来这里也不是非常荒凉,起码总有人还记得。” 如从桂花树后面绕出来,踩堆积成厚厚的落叶,络络长发盘成发髻素净妆容,皓腕上戴着一只用嫩枝叶芽藤缠出来的镯子得出是一时好玩做出现的,她双眸顾盼生辉视这个忽而到来这个念殿荒地的尚乐宫大人,目光幽暗深远眉垂首站到瑜东身边,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 两双美目相对,一个惊骇哑然,一个出奇沉静。 “你们认识吧?”瑜东忽而展颜一笑,爽朗地说道,什么都看出来了。 年轻的尚乐宫大人神色一变再变,分辨着两年过去成熟不少,但轮廓仍在的如意那一张脸,与记忆中的容颜重合一起。 怎么可能不认识。 两年前那批乐人子,因为一个人所皆知的意外,很多人都中毒身亡,尸骨都化尘土,而平安至今的寥寥无几,而当初风头无二的三人,更是其一病死其二畏罪自杀,还以为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此刻忽而逢旧人,看着如意,年轻的尚乐宫失去一贯沉稳慌慌张张地捂着嘴,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一时不知该选择什么样的表情,本摆出惊骇的脸色,结果却笑出来,而眼眶溢满的泪水又让之宣告失败,看起来就像这样,到最后只看到整张清丽的脸无力地垮了下来,好似松一口气的样子。 如意在瑜东他的手心写字,瑜东恍然大悟。 “如意她说,你叫止水,曾跟她一起进宫。” “是的,是的,”惶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青容止水低声说道,“我们曾是一起进宫来的……” 宫中清净地方少,来念殿寻一下子独处,刚刚升任尚乐宫的青容止水不过是心中有忧愁难解,遣散跟随左右的宫人,想到一个人步至这儿来坐坐,没想到却撞见了带着如意一起在皇宫中乱逛的瑜东。在她眼中,眼前男子一身装束华贵,五官美如冠玉乍看还很像皇太子殿下,笑起来却很好看,止水不会形容,她只是见过瑜东之后,才隐隐明白以往她们所认识的皇太子李靖皓其实并非她们所想中的完美无暇――――还是完美其实有另一种诠释? “为什么想到来念殿呢?”他随口问道。 “这个,奴婢是因为……” 见到止水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瑜东于是侧颈想一下,觑了觑如意。“……一定要回答一句就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地自称一遍奴婢吗,还是我站在这儿,让你们不好叙旧?”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了悟的神色,拂一下衣袖他轻轻地笑,“那我还是走吧。” 望此色变,止水她一惊,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到底是成为尚乐宫的人,稍加思考电光火石之间立即想通了眼前二人的身份,她咦地一声,差点忍不住大呼出来。 瑜东显然就是身世诡谲的大皇子殿下,难怪这样相似于皇太子。 至于如意……本来不是叫京都教坊千叠楼出来的绻胭脂吗? “……你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青宫里面新添的主子?”满脸愕然对如意说道,语尾颤抖,止水抚胸暗叹一声,只是同门旧识,今日却作尊卑有别论,念起看过的古籍中某句箴言,没有比这更滑稽荒谬的事情了! 如意静静看着面容忧愁的止水,默然屏住气息,这种时候,姑妄撞见故人,还能有怎么样的表情反应。 88 风声鹤唳 东慢慢背着双手悠哉走出去,念殿后院杂草真是很的花朵都败给这些生命顽强的小家伙们了,给他国的人看到一定很惊奇,富丽堂皇的南江皇宫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给他一座美轮美的宫殿楼阁,还不如给他这个荒芜的念殿来得高兴,这里实在比外面那些死气沉沉的红墙好多了,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念殿前是长长好像没有尽头的宫道,他笑笑去度量宫墙有多高,发现起码要两个他的高度。 穿过曲折蜿蜒的斜道入小拱门后是水榭,他的念殿正对面看到一片绣影。 如意也说过,对面便是当年菊妃居住过的行宫,现在是另一位妃子的宫殿。 “好像叫诸福殿?” 诸福殿后院与有了主人的念殿不同,它有干净清澈的曲池竹林,田田的莲叶,和挂满彩条的秋千。 “为什么如意说起这里时,会露出那种表情呢?”他不计较宫规礼法,扶着边走进去,诸福殿没有如意在的那时候这样人多热闹,一眼看过去没有人影,冷冷清清的,好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宫殿,美丽的曲池上也没有了荷叶,就一池清清的水,鱼儿也不多,三两尾有气无力地在里面游动,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池子却是给清理得过分干净了,难怪这些鱼儿长不大。 “难道这个殿面没有一个人懂得养鱼?” 他端详一会儿那曲池上的假山怪石,摇摇头。 后负责六司。当然不可能放任这诸福殿里这样下去。唯一可能就是这殿地主人不愿意改好池子甘愿看着一池子这样败坏颓然。甚至得到其他人地默许。人都说皇宫中冤魂最多。井里打出来地水也含着死者地怨气。喝着这种水中地人们也渐渐变得麻木人不敬鬼神视之为旁门歪道。嗤之以鼻。也有人深信不。于是日夜乞求赎罪。前者大概能在宫+>之内争出头。 “我不是你们地皇太子殿下。” 诸福殿里终于慢慢走出了个宫女了忽而出现在后院地瑜东皆大为惊愕。瞠圆了双眼花容失色通一下就跪下。任他怎么解释。一阵骚动。宫女们慌张地往殿内跑。一边跑一边喊。好像见鬼一样。最后给请出一位后宫妃子装束地老妇人老妇人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急急上前东才想着大概自己是不该跑进来地。现在好像走不掉地样子惟恐这位上年纪地老妇人摔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投出双手轻轻搀扶一下果真地给抓住了。 “你……像本宫地一位故人!” 宫女喊着白妃白妃地。瑜东当然晓得眼前老妇人是何人。闻言并未加以反驳。反而还笑容满面地颔首。笑道。“我真地不是你们地皇太子殿下。” “不。你。你乍看很像皇太子。但细看之下。你更像另一个人……”若如意她在。定然看得出白妃在这两年到底苍老多少。这位娘娘吃了不少苦。乐帝重病整日昏迷不醒。后宫很多人惶惶然。后来皇后娘娘也不能主事了。深居简出地皇太后最后来出面。将管理后宫地大小事宜交给白妃。虽然同时有两位贵妃从旁协助。白妃还是剧烈加速地日益衰老。后来去再请皇太后。白妃卸下一身重担。在诸福殿里颐养天年。 没有多少人能接受,自己宫殿里后院莫名其妙溺死了一个小宫女的。 是了,那眉那眸子,狭长的丹凤眼遗传自陛下,但瞳中飘散那种柔光亮如轻烟,宝润若千斛明珠,乍看不起眼,却即便过去几十年,还能叫人回忆得起来的透彻,好像看透人心。 “大皇子?瑜东殿下……?”白妃试探般问道。 他泛起温和的微笑。 “你生母是否姓菊?” 这个问题已经显得多余,白妃在第一看看到瑜东就确定,这是那个菊妃的孩子,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绝对不会有错。 ……………… 念殿里,如意与止水,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她们都想着,到底有什么可以开口的。 “可能你会骂我一声矫情,但我的确在那时盛典之后,去找过你的。” 止水敛着眉,不再沉淀于过去往昔,眼中透出坚定神色,此刻看起来才像一个掌握一宫一司的尚宫大人。“我还以为若有生之年可再见到你,希望可以补偿一下,过年我们当乐人子时候都不懂事,害你甚惨,不过现在看到是不需要我来多此一举,还是你需要我向你行礼,称一声主子娘娘?无妨,都可以。” 作势要屈膝跪下,如果如意真是皇太子殿下的妃子,止水不想跪也需跪,谁让她的奴婢,而人家是主子,一个乃天一个是地,饱览群书学富五车有何用,不及人家一个转身。自己还在丽景轩中烦恼不已,人家已经贵为娘娘了,这一刻开始止水羡慕如意,羡慕如意可以自由自在,高兴就离开皇宫,然后两年后这样惊吓不少人地回来,离开前她还是默默无闻,回来去呃已经是所有人的主子,她们全部需要匍匐在地上,抬头仰望其位置。 反正她青容止水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懂得进退并知晓人不能胜天,实在够认命。 “天理循环,报应不休,当年我们三人这样对你,你这次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了,”也许还是不甘心,在如意亲口承认以前,止水死死咬住都不改口,腰杆挺得直直,不卑不亢地僵着脸说道,“可能我要告知你,桑熙一早就病死了,而素素姐也出了意外最终身亡多时,她们二人比你我都命薄享受不得半日福气,所以倘若你有怨气,就好只往我身上来。”死者已矣事成空,青容止水有偷偷收藏桑熙与倪素素二人尸骨骨灰,要给旁人知道就是大罪,连着止水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求一个安心?还是感同身受,移情哀之,今日得见如意,止水惊之,一瞬间居然想笑。 “无怪乎你根本不在乎当宫中女乐我们千般欺辱也忍得下,原来你的 上的飞鹰还要高志者事竟成,拘小节者难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止水佩服不已。” 止水她可还记得当年“绻胭脂”是怎么样跟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纠缠不清,那声佩服真是有点别样意味。 正如止水误会如意一样,其实如意也不甚了解青容止水。 见止水这样说道意哪里瞧不出止水的不甘心和羡慕,仿佛她书如意就在用心良苦走上正途成为人上人了过一位是止水说反话在讽刺她,但渐渐听下去如意也领略到更刚才止水一般的感觉是天大的荒唐。 尚乐宫,南江国所有艺人都梦寐以求的最高成就容止水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看着那一身轻舞飞扬的云龙纹,发钗加饰的藤纹红石,心爱你着止水的一个人出现,但如意想得到当止水在宫中行走时候身后需跟随两列宫女女乐,全南江哪个艺人不想趴到其脚下膜拜,以前如意发誓过,要成为南江最好的官妓艺人,来报答楼主的恩情和楼中姐妹师傅的期待,换言之,南江最好的艺人不就是尚乐宫了吗?但她越来越偏离这个道路,沦落至今这种地步,居然还让旁人羡慕了? 难道止水不明,她才是要反过来羡慕的那个吗? 各怀心事,两个是敌非友少女,强撑着冷静自持的表象,内里都有满腹的苦水难吐。 时间过去见意没回答表示,止水起初不解,之后忽而脸色一沉,以为人家压根不屑,自己不识相了,跟着声音也硬邦邦起来。”看来有人自持主子身份看不起小人。“从成为了尚乐宫大人开始何时需要这样受气,止水一忍再忍,又暗叹懊恼于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粗粗地施行一个宫礼就欲拂袖而去,却见如意缓慢地摇首,收拢着眉头,那神情也似隐忍忧烦。 自己太窝囊了! 她们都在想着。 ………… “所以娘娘你希望我日多些到这里走动?” 瑜那厢眨眼,失笑道。 这南江皇宫真是神奇之地,人恨不得要拿住他要她死,却有人如乐帝白妃这样,借着故人的由头千方百计要留住他,还问他要什么。 “嗯,明白,虽然这里是的确乃我母亲旧居,但我也明白,”他见白妃满头华发,面容憔悴灰暗,到底也是个可怜人,缓缓放柔了表情和口气,本来瑜东待人就亲切,现在是体贴入微。“娘娘你才是现在这殿的主人,主人都变了,就无所谓怀念。” 解释不过因为看着那绣影喜人才被吸引来的,瑜东可不愿意让白妃娘娘误会为他是触景伤情,希望在这里缅怀先母。 真的不是,完全不是,他耐心费尽口舌解释,快说破嘴了,可看着白妃娘娘还是不信。 “大皇子殿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白妃垂首涕零,这么多年了,她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陵墓了,总算能一吐为快。“都是气头上,当年菊妃带着你和的孩子离宫,陛下心疼不已,也理解菊妃她是迫不得已,但事后菊妃居然断然拒绝回宫,这令陛下龙颜大怒,本宫那时候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答应,得陛下意气用事擢升为妃更搬入此殿,到底陛下是爱着菊妃,本宫这半生从未见陛下这样气恼,若菊妃这些年回心转意,愿意回宫,本宫早就不再是这殿的主人,说到底,这殿从来都只属于菊妃一个,在陛下心目中是,永远是!” “白妃!白妃娘娘!芸儿来找你玩了!” 诸福殿前殿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吓着了后院所有人。 儿? 瑜东眼眸闪烁着兴味盎然的神色。 “白妃娘娘,儿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岁的华服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身后紧紧跟着一群快追不上气喘吁吁的宫女姑姑。 “你躲哪儿啊,白妃娘娘?还是要跟芸儿玩做迷藏吗?”女孩看起来如伊香一般的年纪,但其实伊香因为吃过苦身子瘦小一些,这个女孩脸颊红扑扑的,一头乌黑的青丝以垂髻绾起,插蝶形金步摇,脖子一圈掐丝璎珞,走动起来步摇作响,她双眸水灵灵好似会说话,公主裙装将她衬托似了精致的陶瓷娃娃,一手拖着长长的成串珍珠,一路跑已经迤逦落拖一滴滚动的莹白珠子,她还咯咯地笑,拉长音调地喊着,直直往这里走,眼眸流盼之间的光亮发幽,看人时候有一种异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虽然她是这么可爱娇小,好似落尘的仙女。 才说迟早有一日会见到,但没想到这样快,还毫无预警,瑜东看着这个据说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看第一眼就想笑了。 “你是谁?好像儿的哥哥!”芸儿公主怪声喊道,粉嫩的手指伸出来指着他,陡然跳起来,啊啊地大叫,一下子就扑到瑜东怀里。“气味不一样!不一样!”后面那些终是跟上的宫女姑姑也呆了,看看瑜东,又看看扑到瑜东怀中就赖着不走的芸儿公主。“你们是怎么教导公主殿下的?”白妃责怪这些鸾宫的女官,芸儿公主跟海兴国的小皇子订下姻亲,过两年就要被送到海兴去当新娘子,都说这两年要抓紧教导公主,以往是皇太子殿下太宠爱公主了,才令公主怎么都长不大,现在即将为人妻,公主哪里还能胡闹,那些鸾宫跟出来追着芸儿的女官唯唯诺诺听训,自知办事不力,管教不好公主殿下,被白妃叱责是大气都不敢喘。 如意别过了青容止水这个尚乐宫,到诸福殿寻瑜东下落,雅致小巧的庭院拐角就到,进来她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儿公主俨然如乖巧小猫环抱着瑜东趴在他颈侧,长长如羽毛一般的眉睫荫掩着那盈盈的双瞳,小女孩听到脚步声霍然偏头,蝶形步摇扇动摇曳,珊珊作响,如玉珠击盘,裂嘴慢慢地对进来的如意露出一个森然斑斓的微笑。 89 逃离京都 江与北辰暂时休整停战,这令京都皇城的城门有了一来往排队进出的车队人群已经挤满门外门内,守城门的士兵挥汗如雨,一刻都得不到歇息,积压的商品货物需要倾泻,数着人头对照身份派发进城令,什么家眷老人都不给好脸色,一个个被从马车上揪出来,跟发到手中的通缉犯人画像对照,士兵们凶神恶煞地喝着人群,手中舞动的兵器闪烁着粼粼寒光。 “走走!” “你一个流民还想进城,滚远点,小心大爷揍你!” “什么人,出城去干什么,车上都有多少人,通通下来我们要搜查一遍!” 碌碌马车经过的声音,守城士兵的咒骂声交加无知孩童因为害怕这种场面而迸发的哭声,议论声,城门内外乱成一团,即便这样,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能乘机逃过监察私自出入,流浪到这里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发疯一样要往城里冲,给乱棍打死不少。 “真是封锁得滴不漏啊,你们看城郭角楼上站着不少南江官员,外面也有帐篷。” 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里着几个人。 喃喃天网恢,疏而不漏之类的话,赫连翔好像一下子吞咽下好多苦瓜难受的样子。 “靖皓那个小鬼也不用这么狠吧……” 数有修理的下巴已经长胡子成分外茂密,半张脸都藏在这样的络腮胡里面,他习惯地磨搓下巴,揭开马车上的帘子一角窥看外面的情况。待在与其说是摇晃不如形容成弹跳才正确的马车之中,也亏赫连翔从开始的两手空空到能变出这样一辆东西,无视人类的承受能力而改以马儿的歇息与速度为最优先考量的结果就是,别说好好睡上一觉,甚至几乎不能伸直身子照全身酸痛与僵硬程度,他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一个粗制滥造的活动木偶。 将就一下吧。他走遍四方享受惯这种车劳顿地苦。都能苦中作乐了地是那些姑娘们。 短短三天地间。她们已经憔悴得不**样。 “一把火烧掉千叠楼。你们也真够狠地!” 听他这样说道布盖头露出一双眼眸地少女木然地将视线转移开去。从疲惫地脸庞上静静地淌下泪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眸中已经没有什么光亮了。还有人绝望地嘤嘤低泣。赫连翔也随之神色一黯。不过很快从中走出。若随意去悲秋伤春地。他就不是北辰宰相赫连翔。那种软弱放姑娘丫头身上还行要带着这些人出去呢。心爱你着该想想办法。“哭够了吗。哭够了就一起想办法出去。”他啧啧地咂嘴。硬塞给少女一个鼓鼓水囊。“三天了。你们也该稍微振作一点。怡宴她们**来地丫头总不会太没出息吧?”他说出台温柔地话撑着头皮吼地。 少女拿着水囊只是看不喝。半晌缓缓地将水囊递给身边个子更小地丫头。 “伊香不渴。伊香想小姐和嬷嬷们……” 马车上悲怆的气氛愈加浓,人人陷入伤痛中不能自拔。 “……我,”少女嘴唇咬破三天里她的嘴唇结疤然后给撕开,然后再结疤经不成样子。“我要去乌兰国。”她嚯嚯地抽气,两排牙齿击撞做声。 ………… “我说你们真是……”赫连翔叹气完了想摇头头之后想了想还想叹气,就像个喝醉的人似的完没了。 若不是他比那些李靖皓派出的人先一步救出她们几个,到最后就不是光烧楼的问题,谁都逃不掉。那日引河上选花魁,赫连翔看到半途跳出来的菊家后人就暗自叫糟了,散了之后一个人悄悄上岸,撇下那些跟踪他的南江密探,他到千叠楼时候就傻眼了,人死的死疯的疯,咬咬牙想着能救出几个算几个,他强拉着几个还算神志清醒的就跑出千叠楼,找了辆马车躲开搜查一直到现在。 真的不能不感叹说千叠楼里面的人――――运气是太差还是太好呢?赫连翔也纠结这个上了。 “怎么刚好那天就乌兰国的家伙找到上门了呢?你们都不了解乌兰国那些疯子,还跟着他们起争执,拦着他们护送他们的转世活佛回国,不是找死吗,”最最倒霉的是,很多人都不了解乌兰国这个封闭的宗教大国,也从他们传说丢失了转世活佛,然后冲出来呼啦啦满世界跑的时候,各国才得以稍稍窥视到这个国家的各种面貌,据赫连翔所知,乌兰国里面有那个唯一的宗教,唯一的宗教就是唯一的政治,里面还需要一个象征性的转世活佛,就好像每个朝廷都有一位皇帝坐在龙椅上――――但没人说,这位皇帝手中就一定会握有绝对权力,也许这是个必须具备的傀儡而已呢? 金禾兮犹自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下就给“请”回乌兰,那些疯子犹不满足,抢回他们的活佛之后,还意犹未尽地放一把火…… “他们做得还真干净,懂得嫁祸,不留下线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赫连翔哼哼地冷笑,谁说乌兰国的疯子满脑子全是神神叨叨的浆糊,各国之中,北辰是最为痛恨并忌惮着这个乌兰,别忘了前几年北辰内乱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家伙惹出来的,还害得赫连翔提早结束游荡,匆匆忙忙跑回国去救命,人们都说赫连翔乃一投机疯子,所谓乱世出英雄豪杰,国不乱他才不冒头,就冲那个救国功臣宰相之位去的! “呸话,”想到这个赫连翔就要气疯,“就连三皇子也信,天天就差人来问我好需要什么赏赐,不够就封侯啊,惟恐我再搞什么小手段搅浑一锅粥似的,啊,这北辰宰相我当得苦啊!谁爱当当去,都是三皇子死活拉 留下,没有人这么无聊的,就怕我一个不爽会跑辰对着干?” “带我去乌兰。 少女很坚定,死死盯着他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一句不字――――也许不是怕,若赫连翔真是立即否决的话,少女没准会立即跳下马车,当枪匹马自己干。 “所以说兰国的家伙,”赫连翔顾及身边少女的情绪,挠挠头就将自己的气愤先抛角落旮旯着脾气说下去,“你要去乌兰国干什么,送死?人家都说那是他们的转世活佛,不会将人怎么样的,最多就是失去一些自由罢了,你以为独自跑到人家地盘上,可以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再偷出来,别急得失去理智了。” “不一定要去乌兰国。” 跟这姑娘说不。 他摊开双手深呼气,要去儿都好,能出城再说吧,出不了城,就哪儿都不用想去了。 “幺妹,你别将当神灵看,我连着你们楼主大人去哪儿了都不晓得,还需要想办法呢。” 既是幺妹俏脸上还有好多给火熏黑弄脏的地方,独独那双眸子,里面盛载的情感太沉重,即使在黑夜里也幽亮寒冷,赫连翔还以为那夜火焰是不是跳到这位姑娘的眼中了里面没日没夜地燃,燃尽属于少女的一切生气。 “你知道……?”她呆呆地重复他的话。 “还用问。” 在这个问题上有何好纠结的要晓怡宴在哪儿,会需要坐上李靖皓那艘船里迢迢从北辰跑过来?他要知道怡宴在哪儿,他会自告奋勇跳出来救千叠楼的姑娘们?他要知道怡宴在哪儿早哈哈笑两声潇潇洒洒地转身回北辰,绝对不来南江! “我们来瞧瞧,个是谁?” 瞥到外面有动静,他迅速换了一张脸,肃然贴着木板从帘子缝中看清楚,城门那里比以往的都乱,哭爹喊娘的不少,士兵们脸上也出现无措的表情,手慌脚乱地控制人群,结果当然徒劳无功,干脆有官员高喊一声关城门,咿呀声中城门关闭,排队中的人们都失魂落魄一阵,待他们看清现在形势总结一句就是今日别指望出城门了,就像火上浇油一样,士兵手上有武器也没有,顿时脸上就给抓出几道血痕。 “哦,那女人真会制造混乱。” 赫连翔口中的女人坐在造型奇特的车舆之上,好似女王一样,在下面抬的精壮男子数数有十来个,一个个**上身脸上布满黑色刺青,充满异国风情,就是她的到来引发城门一阵骚乱的,要说背景势力够硬,名声够狼藉,谁都惹不去,偏偏却就最爱惹是生非的,就一定要数大名鼎鼎的精昌国公主摩娅。 那些原本站在角楼上面的南江官员站不住了,冲下来到摩娅公主面前赔笑,一边大声责骂无辜的士兵,嚷嚷着真是瞎了狗眼不认识精昌国公主殿下吗,搜什么搜还不快放行,快快去开城门! 赫连翔看得头皮发麻。 “难道真的去求这个摩娅公主?” 这绝对是他半生最挣扎最后悔的决定。 ………… 摩娅公主心情很好,她像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抚摸着那根长长的油亮油亮的鞭子。 这次南江一行到底还是有些收获,哥哥的下落找到了,也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她没道理不开怀。来了就顺道买一些南江的香料和丝绸,带几个能歌善舞的南江艺人回去,越想越高兴,这位精昌国公主殿下就是看着南江那些男人们连带也顺眼不少――――至少不会乱甩鞭子了。“本公主受你们皇太子招待,现在要回国去了,你们看着办吧。” “是的是的,城门马上就为殿下你开,没有问题。”官员一头虚汗,点头如捣蒜。 只要能尽早打发这位精昌国公主离开,就要烧高香谢祖宗保佑了。 “那还搜本公主的东西吗,要知道后面拉着的几车子东西都是本公主这次购置的,里面有珍贵香料和丝绸绫罗,你们赔得起吗?”摩娅很欢快地拍着车舆扶手,回头指着自己数车的战利品,这都是用堆成山的玉石换来的,精昌最不缺玉石,买家和商家都很满意,自觉是赚翻天了,估计卖给摩娅公主东西的南江商人现在是坐拥成撒谎你的玉石,梦里都要笑醒。 “不搜不搜。”官员这次摇头如拨浪鼓。 “很好。” 士兵附到官员耳边小声说道这样不合规矩,要放走了犯人怎么办,那官员恶狠狠地盯看着士兵一眼,为了个莫须有的罪人而得罪这位精昌公主,谁是死脑筋古板要尽忠职守的就来吧,他还想享受几年福呢。 就算放走了又怎么样,皇城这么多个城门,晓得是谁疏忽了,假如真是有人匿藏在摩娅公主的队伍中,连着这位精昌国公主都要袒护的犯人,他们还抓什么啊,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小卒子们能管的事情了。 “放行放行!” 巨大的响声之中城门重新打开,摩娅嘴角的微笑也跟着越加灿烂起来。她淡然地一挥手,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外面帐篷里面的南江官员和士兵们瞠目结舌地看着。 到走远了离开京都范围,进入小树林,看着反复检查四周无眼线,摩娅公主面无表情地命令停下来。 她见从马车里面钻出来的赫连翔几人,深深地将人看了一会,扑哧地怪声笑道。 “北辰莽夫,你且记住了,你欠本公主一份人情,日后定然会要你百倍归还。” 番外 蝶恋花 历三十一年 梦里春红十丈长,隔帘偷袭海南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西霞飞出铜龙馆,几队娥眉一样妆。 “我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去记住,谁要背不好,我就把她脑袋塞水缸里面。”教导童妓们的嬷嬷们恶狠狠地说道,吓唬哪些小女孩们。在地板上铺垫真丝织锦软褥,为了训练女孩子们的针女红功夫,嬷嬷默许让女孩们在自己的褥垫上竹花添线,一眼望去樱桃石榴红,紫棠乌荼白。扬了扬藤鞭指着水井边那几列的深釉子大水缸,入秋以来百花园换上连片绵延的清爽,石榴刚过季,枝头翠叶转深青,也枯黄了不少,夹杂其中是枫树如火如荼的美色,楼里丫鬟们也别上了枫叶簪。 如意从皇宫中回楼里来的第一年,楼里陆续收下了几个十二岁以下的小女孩,作为新一批童妓,嬷嬷们正在教导她们。 教行嬷嬷有意在其他嬷嬷中挑一个人出来代替自己的位置,嬷嬷们做事便更卖力了,幺妹还嘲笑说过,懒虫不吃鞭子还不会跑。 “嬷嬷,你这是狗跳墙,这个丫头还不晓得认字,你就先教她们念诗。” 楼上洒落一篮子粉嫩嫩花瓣儿,像下一场花雨,小女孩们哇地叫,手舞足蹈去接住那些美丽的东西,有位红衣姑娘倚栏往这里看,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你才狗急跳,”嬷嬷晃着鞭子,怒得暴跳如雷下来。“幺妹,你不好好学带坏了后辈怎么办,你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狗急跳墙?!” 准备储存用来沐浴时添加入水的花瓣,给幺妹一时调皮全倒掉了,百花园铺五彩之色。 “我不懂什么叫狗急跳墙啊,嬷嬷你要演示一下给我看吗?”她咧嘴嘻嘻地笑,提裙袜金钗溜,嗓子大得千叠楼上下的人们都听得分明。 “幺妹。我去找赭师贵篁。让贵篁来教你!” “你找楼主大人来也没用幺扮鬼脸“我今天地功课做完了!” 有卿家公子临楼。怯怯地说想见幺妹。 书呆子!幺妹含情回眸。这下笑得灿烂。 见状。捧着物品地丫鬟们掩嘴偷笑。幺妹这颗小辣椒总整日惹是生非。惹下地情缘还不浅。如意没回来时候她还收敛一下子为乐人子进宫修炼地如意在半年后平安回来了。这下就有恃无恐起来。只见楼高迎风。裙钗飞扬。谁在弹奏一曲缠绵《念奴娇》。半卷彩绫飞出厢房。珠帘迎着光儿摇动缕串珠作响。秋日正好儿细爽怡人。丫鬟们拿出压在箱底地珍贵绫罗织锦晒日光去湿气霉青整匹整匹地七彩绸缎从楼上荡下来。尚乖乖坐着地小女孩们也再坐不住了呼一声蹦蹦跳跳去嬉戏玩耍。 天气这样好。让赭师师傅也出来歇息一下。像锦匹一样晒晒暖呼呼地太阳。 红衣如野火,张扬四溢,肆意掐童妓后辈们的小脸蛋,幺妹坏笑着登下楼来。 “两岸猿声啼不住,下一句是什么?” “一行白鹭上青天!” <琶“霓裳”流泻出一连串美妙的音色,轻快地节奏旋律随意,好似乡间小调,原汁原味,幺妹再继无力时候有人帮忙续上一段古筝,她笑着回眸,如意一身月白衣裳,偻衣垂帛,绰似大家。“叫上明月,让她给我们吟歌!我们三个同台共戏,一定很有趣很风光的!”如意新造一支点翠红甸子垂珠簪花,幺妹爱不释手,素手斜别髻中,缠着赭师师傅问好看否,还雄壮勃勃地说道,她与如意明月三人,日后要占尽京都内外的目光。 “就这样想出师?连一句诗句都对不上。” 赭师流岚哭笑不得看着幺妹,“嬷嬷说得对,你会教坏后辈们。”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嗯……下句不记得了,我会背的,师傅你和如意莫小瞧我!” 说偷去看胭脂在干什么,见到胭脂在试新妆,幺妹拖着如意推门进去就要好好吓一下胭脂。“我还道是谁这么无聊,楼里有这种闲情逸趣的大约就算你幺妹一个人。”胭脂美目带怨,用软软的声音嗔怪地说道,一边细心擦去脸上多余的脂粉,“我可不似你这样好命,侍宴陪酒献艺,这是已经不受师傅羽翼庇佑的人才懂得的辛苦啊,如意你也来帮忙这黛粉口脂可是澄得亮清,与我现在的妆容可相宜?” 就是今年胭脂出师,辛苦博得一个“泠女”的美名。 “被姓绻的女人踢出师门了吧,胭脂你年纪比我们可大,先一步出师又如何,到我和如意明月一起出师的时候,你都老了呢!” 胭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莫以为我没听到刚才的动静 八大艺基础都没学好,还心心念念地要出师?”胭弹一下幺妹额头,满含意味地笑道:“要我来说,你还是寻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早早出嫁从良算了,放下<去相夫教子,人家一片痴心,却照着你这一颗不开窍的千年顽石!” “呸呸!”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赞成自己出师呢,赭师师傅是,如意是,连着可恶的胭脂都来嘲笑一下…… 幺妹困惑地皱眉,抱着她心爱的琵琶,落叶归根埋土里,年复一年又一年。 每每腼腆的卿家公子陪着幺妹这个红衣少女坐着,看夕阳西下再看繁星闪烁,风雨无阻,有时候卿鸿这个书呆子结结巴巴地给幺妹讲解一些古书典籍的故事,那时候幺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的声音,潜移默化慢慢地默然收敛暴躁的性情,她呆呆地不眨眼,一张娇容上的表情会不知不觉中化为淡淡羞意。 书呆子。 幺妹问道,你知为什么师傅和如意她们都不希望我出师么?声音带点摸不着边的迷糊和一无所知的寂然,她念道卿鸿这个书呆子到底多,必定是最懂人情道理的人,一旦这样认为,这个爱恨分明的少女便日夜地追问固执地要在卿鸿口中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意啊,你爱上总暗中送这种乱七八糟的红笺的家伙啦?” 见到半满锦的笺子,幺妹咬咬唇,听如意说道,那个关于情爱的故事跟在千叠楼里官妓和嬷嬷转述的,道听途说的,以及从卿鸿这个只晓得一心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口中的种种故事都不一样,脑海里反复出现卿鸿这个书生的身影,幺妹抚着疼的胸口,迷惑地偏头撇嘴,她爱穿红衣,踩着红色绣花鞋,摘下髻上的红玉钗她委委屈屈地盯看着,怎么都不明白,怎么故事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会南辕北辙的。 以前幺妹只知道红赤然之色,是人高兴时候脸颊上的红晕,好似天边晚霞,能染满半个碧空。 起从那一刻开始,幺妹模模糊糊地懂得,哦,原来这样艳丽的酡红,还能是嫁衣的颜色。 嫁人也是一件能叫人高兴的事情? 渐渐千叠楼里面的人们惊现,幺妹变得沉默了,穿着最喜爱的红衣抱着琵琶,她左再高高的楼上长长地呆,看夕阳时候她一个人,看星星点缀满苍穹,她渐渐眼眶湿润。 “问世间情为何物。” 幺妹撇了撇红润的嘴儿,还是没有想到下一句诗句,她抛掉了琵,就为了抓住偷着到楼里见她的卿鸿离开前的衣袖双手奉上送给了幺妹一把玉梳,不知所措的卿鸿一瞬间涨红了清俊脸庞,牵着幺妹满是茧子的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卿鸿的心意此刻才穿过云雾隔阻照耀到达她的心头。 “……这样好了,下一句我要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你也不要告诉我。”幺妹也开始吞吞吐吐地说道,赧然拿着那玉梳,手都在抖。 卿鸿将玉梳插在她鬓边,脸上荡漾出一片柔情。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很美,他腆着脸笑道,忧郁的双眸盈满醉人的柔光。 苏苏麻麻地心尖在疼,有一种莫名的欢喜,有那么一瞬间的陶醉,掩衣袂摘下一片红枫叶放嘴边,面若红霞的幺妹喃喃,此时心事,说著两眉羞,五官中最出彩的眉黛深处,终究飘出一股淡淡羞怯情愫。 哟,我们曾话嚷嚷天下都是臭男人的小辣椒……有情郎了! 楼里有心人现幺妹的异样,一传十十传百地绘声绘色说着幺妹和卿家公子的事情,事后幺妹有怪卿鸿为什么送她玉梳,她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与莹润温软的玉梳相差甚远,累得她不能将玉梳配髻上,只好贴身收入怀里,卿鸿听了她的抱怨只是低头笑。 叉腰像一只炸毛小猫似的红着脸跟楼里的人大声宣布,幺妹跺几下脚,乖乖地垂到赭师跟前请罪。果真如此,也是天意。赭师流岚并没有怪罪她,原来全天下的人都看出来,只有她这个当事人陷在其中茫然未觉。 原来,她幺妹也爱了一场呢。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爱笑话就笑话个够!”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儿几回寒暑。即便日后分隔两地,两心都不再相依了,她最后都想呆子哦,到底是谁辜负谁呢,幺妹只有一个要求,你真的真的,即使最后,都不要告诉我下一句哦…… 番外 更漏子 不分昼夜地徘徊在悠长的回廊,提着一盏焕发迷离灯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楼主大人带了两个丫头回楼来了。” “两个丫头,两个丫头。” 门窗无声自动,独自打开再闭上,忧郁的是一阵习习的夜风,怎么吹拂都吹不走那些轻声细语,夜半奏响的哀怨歌声。 隆冬时节,谁绣到一半的东西,绣架斜摆在园不出上面的纹理,她抚摸一遍又一遍,灯却不小心点燃了那飘入里的枯叶,莎啦园中的芳草低低倾诉着些白日中无法宣泄的心事,她伸手想去捕捉跳跃且遥远飘渺的星光,却触到一片冰冷的雪花,敲更的更夫都带着他的铜锣和一身疲惫走入梦乡了,夜深露重可堪话凄凉,她侧耳倾听,直至什么声响都消在漆黑的夜幕之中,裙角不知不觉堆上一层薄薄白雪,已经分不清皎洁莹白的是她的脚踝,还是这被月华温柔地照耀的楼阁中庭。 怎么没人告诉冬雪已经来临了? 她郁闷地看着灯笼无声:烧尽,然后整个竹架在雪白的庭中变成红花一朵,炙热且妖娆。 呀,什么声响,夜里偷偷坐在床榻上聊天的丫鬟们一慌,穿着中衣提着灯到百花园中一看,捂嘴呜呜地叫,前辈们都神神秘秘地改善那些后进门的女孩,千叠楼里一直流传一个关于夜半女鬼的故事那是自尽在阁楼之上自怨自艾孤芳自怜的美人儿,她提着暗色发哑的古制灯笼,总一夜又一夜地徘徊在空旷死寂的夜晚,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身影飘忽须臾即灭。 “梦幻尘缘伤心情动,莺去盼盼楼空。倩女离魂,萍踪莫问。扬钩海畔谁证前盟;把臂林边难忘往事。金莲舞后,玉树歌余,桃对无踪,柳枝何处?嗟嗟,萍随水水随风,萍枯水尽;幻即空空即色,幻灭全灵。能所双忘,色空并遣;长歌寄意月难圆……” 烧了竹制描金的绣架,烧坏了自己唯一的灯笼,她眉黛紧锁,惋惜地叹一声落身后一串串惊惶失魂的女声尖叫,拍掉裙摆袖边的雪花无眷恋扬长而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儿地楼主论是哪一任。都要乱拣人回来地。好像遗传一样。她想起便有种似曾相识地感动。 她白天也:现在千叠楼里。但她更爱子夜时分。那时候连歌声都显然朦胧岁月用沙哑地嗓音与粗略指法。殷勤诉说半个春闺旧梦。 半个冬过去里地人来了又走。前日有个身心疲惫地玉倌自尽片哀苦怮哭。她亲眼看见那四位姿容最美地最高官妓冷漠地看着眸底没有一丝怜悯同情。而那些丫鬟嬷嬷们却哭得嘶哑。几欲昏厥过为谁而泣。这些眼泪可是虚伪如晨露夜啼。倒不如冷眼相待。看又一缕芳魂消。千叠楼多年凋谢地花朵哪足以一一道明。她趴在门后用幽深漆黑如夜色地眸子静静看着。看见两个瘦小地丫头愣愣地站立在那儿。看着离开地伊人遗体。却也是没有半点眼泪。是吓呆了。还是从踏入此地始就再不识得如何婉转哭泣。 她忽而很喜欢这两个孩子。 “眉儿好看地是幺妹。有点傻气地是如意。” 楼里地人是这样告诉她地。 窥看两个丫头怎么被丫鬟官妓们欺负打骂,看着她们不屈不饶地活下去,还说道要一起当上官妓时候,她很是高兴,当夜提着裙子欢快地跑到楼上去,坐阑干上晃荡喜人的双腿,数着一天一月,两个丫头什么时候能快快长大了给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有人轻轻地说道你果然在这里,她托腮回眸一笑。 “你的灯笼么?” 比划着双手可怜兮兮地说道灯笼丢了,她见身后的人沉默一下,也徐徐绽开微笑,笑声轻轻地在高楼夜空中回荡。 女鬼要有女鬼的样子,以后你就别提那灯了,手拿着一把金扇的楼主大人这样对她说道,走到他身边倚栏坐下,跟她一起眺望这夜幕美景。 怡宴你太坏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抱怨说道,双腿在半空荡呀荡,几乎要身离阑干,轻轻坠入无尽漆黑的地面,她无惧那点高度,石华广袖,衣被灿然。 “她当年收留的孩子也不少,不缺你一个,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楼主大人这样对她说道。 嗯嗯,仿佛回到那夜,她被家人抛弃在荒山之中,那个笑起来好看的女子将她捡回楼来了,同时还带着另外三个脏兮兮的女孩。 所有人都是那个叫怡宴的孩子的玩伴,包括她在内。 可为什么最后她们都蜕变成为爵士佳人,只有她每夜每夜地游荡在这楼里? “那是因为白天你都不爱出来,最近见你, 偷偷看着那两个丫头,”楼主淡淡地说道,酒酣烛开金扇拿出一只酒杯递给她,邀她共饮。酒水溢满杯之时,楼主脸上的轻纱给轻佻的夜风掀起一角。“那两个丫头未必比你有幸。” 白日给童妓们的修炼吓得魂不附体夜不能寐,两个丫头到蜜锦阁去大肆胡闹,还是她一边看一边给她们开门。 咦,今夜的楼里好安静……幺妹在哪儿胡思乱想着,她躲在后面听之宛然一笑。 “楼里有鬼的哦。”尚还稚嫩清脆的声音,属于九岁女童的一双眸中闪烁着清亮如繁星的光芒,如意这个旁人眼中有点傻气的丫头呵呵地笑,一边装成天真无邪的样子骗得幺妹大呼小叫于是她低低地喊一声,好像发现美丽的东西一样,瞪圆眼儿更加自己观察这两个丫头,哦,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一日楼主怡宴拿着一幅画,她凑上前 “真好笑,你们楼的人千辛万苦去花费千金买瑜东的画,且不知道瑜东本来就在楼里?”她最近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多,当然是因为她开始频繁地出现的白日之下,与两位丫头交往相识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她击掌捶榻,娃娃脸上镶嵌一双纯洁如稚子般眼眸。 怡宴也笑道。 “兰兰,你想怎么骗下去?” 如她这样的人,要报到官那儿去定然要被烧死的,怡宴摆出那个女鬼的传闻,不过是要保护她,白天和黑夜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情,她摇摇手中肥腻的鸡腿。 千叠楼最盛候已经如烟花一般消散无踪,谁都不会记得当年菊姓女子身边到底跟着多少位品貌出众的徒儿,那些少女经过淬炼变成倾国倾城的佳人,竞相争妍并为外人所道之的时候,只有她因为这样先天缺陷所有当着楼里隐形的贵篁。 这才不叫骗,我当然是师的丫鬟,白天的那个我老实愚钝还呆呆的。 她眉弄眼,要怡宴留下这一幅特殊的画为日后留念所用。 “也好,以后若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帮着她们,兰兰。” 她怀念手那一盏灯,那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人给她的,自从那人走后,楼里的人都失去了笑颜。百花园可好?她呆呆地从楼上俯视下面那一片美丽的百花园,露出恍然的神情。哦,好像也是这样的,她小时候清醒的时间很少,且清晰地记得那个人拉着她的手,淡淡地笑道,兰兰啊,以后怡宴她们有什么矛盾难关,你记得…… “我能帮谁,帮什么?” 怡宴没来得及告知她这个,就踏着大雪消失在同样大雪纷飞不断的深冬,只留下一把流光金扇。赭师流岚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实质的姐妹一边病得重一边哭着来轻声问她到底知不知道怡宴去了哪儿,她哑然失声,最后都只能摇头说晓得。 敲开如意的房门,看到形神憔悴的如意,她大为吃惊。 “兰兰,你是哪个兰兰。”如意虚弱地笑问。 若我也不在了,你能否照看一下幺妹? 如意坐上轿子离开千叠楼那日,她呆呆地站在阑干边,劳乏地远眺着。 乐历三十三年,千叠楼付之一炬,谁能幸免。 有人不愿意离开这个火海,她耳边听到凄厉惨绝的呼号,僵硬地回头,看到幺妹哭花的脸庞。 “如意哦,你也是笨蛋,哪儿要将这些事情托付给我,你跟楼主大人,跟怡宴一样,都是笨蛋呢……”可以清晨来插瓶花,炉香,洗片,拂拭琴几,偶尔调试三两声,看歌台舞榭不觉流涕,为呜咽久之。她眼睁睁看着绻玉棠送死,眼睁睁看着赭师流岚安详地香消玉殒在金禾兮的怀中,她更眼睁睁看着千叠楼被一把火烧成废墟。 她一激灵,拍醒了幺妹。 “你哭什么,千叠楼是烧了,但还有人在!只要我还在,什么都不会完结的!” 千叠楼拥有的并非四位贵篁,而是五位。千叠楼的女鬼如何,她默然牵着伊香的小手,提着裙儿戴上面纱,背离所有人而第一个抛弃那孩子熊熊燃烧不断哀鸣的高楼。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你们走得都好快。” “我要跟着你们的步伐走可是辛苦,你们也不会等等我……” 一盏灯,一片清馨面纱,身如飞尘。 她兰兰哪儿都可以,她在的地方,就是千叠楼该在的地方。 <> 番外 菩萨蛮曲 丫牵着娘亲的手,艰难地走在坎坷的满泥泞的山道 色入山,平林漠漠烟如织,面有菜色的人们忙于奔命,拖家带口奔走在在狭小悠长的小路上,身后隐隐传来兵器挤撞的喊杀声,异样的外地口音含着浓重的血腥味,小丫的娘亲除了要带着小丫,还要搀扶着头苍白如艾的老翁。 一夜之间她们城里的府尹被杀,官兵逃的逃死的死,城门被人监守着,人们压根不敢靠近,把家屋丢下只拿比较重要珍贵的财物,家家户户压抑着悲绝的心情,逃亡离城,他们待着的不过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小县城,其实不过是一个大村,人们多数为务农泥脚子,平日里耕田插秧打谷放牛,闲来就几个人带着一支烟斗坐老榕树下笑笑,自给自足好不悠闲。连着府尹大人什么时候被杀都不了解,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清晨打开门,就愕然现许许多多的陌生而危险的面孔。 南江难道亡了吗? 小丫她娘果断地扔下农具,撒脚往家里跑,一边喊着小丫的名字。 跟别人不一样是,小丫她娘亲什么家里财物都没有带,只让小丫把长命锁攥怀里,带着垂暮的老人选择往崎岖的山道走。 “娘,我们能去哪儿?” 长命锁贴着胸口随着她步奔跑而微微上下抖动,冰凉凉的触感,那是小丫娘亲十月怀胎诞下小丫的时候药人为小丫制造的,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平安常福,背后就是小丫的生辰八字。小丫见娘亲摇了摇头,身边的爷爷脸色煞白,若要形容只想到,就好像刚刚从稻谷里面打出来剥掉了壳儿的米,能盛满一缸,白花花的,令人惊叹。有坏人占了他们的小城他们的家,所有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小丫迷迷糊糊这样被告知,似懂非懂地点头。 一路浪乞食,小丫的乖巧让做娘亲的很是欣慰,同时也是心痛。 小丫听话,熬一阵子们到京都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躲在桥底风餐露宿。小娘亲紧紧抱在怀中。脖子上地长命锁给磨搓一遍遍。她娘亲带哭腔地说道。小丫别急。你爹在京都。 自己还有爹。小丫怔一下。小脸上闪现无法理解地神色。但隐隐有点雀跃。 其实她心思很单想着只要找到了爹。娘亲就不用这样辛苦了。甚至以后。也许就没有人会再跑到她们家门前冷声耻笑了。 老人家很是生气。拄着残拐杖没忍心打自己女儿。当着孙女小丫地面上也好说。气得路上差一点病倒断送了命儿。你找那个玷污你身子地混球做甚? 到了京都。小丫她娘亲将她和爷爷安置在破庙里面。就匆匆离开了找小丫地亲身爹爹知道小丫一等就等足足三天。娘亲没有回来。也失去了音讯。 京都地皇城很美被爷爷强硬地带着离开破庙。进了城里面去还满心希冀娘亲会回到破庙去找他们。离开前还辛苦拣很多很多石子摆成熟悉地记号望娘亲能看到。知道他们爷孙进城了。 老翁默然看着孙女的所为。 爷爷我们是进城去找娘亲和爹爹吗?小丫怯生生地问道,一边走着小腿儿颤,草鞋破得不成样,她不敢看自己的脚底板,咬着牙乖乖地跟着老翁身后跑,也喊疼。 皇城里面的人们根本不像他们小城小村的那样淳朴可爱,蔑视的目光打到身上,小丫很是害怕,躲在爷爷的身后。 在这里,无人花心思去可怜他们一老一少。 “小丫能唱曲子。” 山穷水绝之时让小丫在街角卖唱,结果还是有点用,小丫嗓音好,童谣小曲到她用稚嫩的声音唱出了,便如山涧泉,有农家孩子的一份单纯清澈。 两爷孙就这样在皇城中游荡,直至某次被流氓地痞盯上,辗转再给京都教坊的姑娘搭救一番,成为一位官妓小丫也是乐意的,起码在她瞳中看来千叠楼里面的姑娘包括如意小姐,都是对她很好很好的好人,爷爷的反对也是能理解,小丫,也就是后来给改名成为伊香的女孩,想着娘亲和素未谋面的爹爹,有时候蹲在楼里角落会呜咽哭起来。 哟,别哭了,留着这点力气去学好一点才艺,以后博得个名声,也许你娘亲能看到,就会来找你呢…… 留在千叠楼吧,楼里的人都这样半安慰半玩笑地跟伊香说道,那时候看着楼里几位贵篁和自己的小姐那引得世人疯狂的美貌与才情,瞧着多少高高在上从来对如她这种贱民不屑一顾的官爷们为了不过得到贵篁们轻轻的一笑而大打出手丑态毕现,伊香渐渐也觉得,自己该去当一位官妓,即使爷爷千万交代,不能入乐籍。 “小姐,伊香能再跟着您学艺吗?” 小心翼翼地问着如意,伊香鼓足勇气。 当然可以,如意说道,淡淡地挽着袖子递给她一枝含苞丁兰簪 千叠楼是教坊的地方,千叠楼爷不仅仅是教坊的地方,伊香不太分得清其中差别涵义,她只给教行嬷嬷教授的那些丰富绚丽的才艺知识迷住了,她学识字,学八大艺,从如意幺妹那儿学艺,楼里的人们都看着这个善良乖巧的女孩慢慢成长,她像金簪草一样,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花开后随风飘到新的地方扎根,然后孕育出新历程生命,楼里的人都笑 道,大约伊香要成为继如意之后有一个身兼八大艺之绝世艺人。 无论是以前的小丫,还是现在的伊香都是这样不起眼,楼里各种花朵姹紫嫣红话争妍,她只默默地躲在角落,微小也好,卑贱也罢,却湮灭不了那微弱的光亮。 穿上丁香色的长袖舞衣着高髻,头上戴着金冠,浅吟一曲《菩萨蛮》,别在脚踝上的金铃珊珊作响,伊香像一个虔诚的小信徒,双手合十,眉间一点朱砂。 她跳得不算完,歌声也单薄,但其很认真,所有人都看得出她非常用心等伊香跳罢这一曲,老翁上前去将轻柔地她抱着,仿佛抱着世上唯一的珍宝,伊香乖孩子到底是走上这样一条路,老人家抖着声音,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自拔。 若娘亲能看到,就好了…… 伊香摸摸空荡荡的胸口位,想念那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长命锁冰冷透骨的触感,更想念亲爱的娘亲。 在千楼的日子她来说,并不难捱。 ………… “什么?小丫娘亲真的是……?!” 从未放弃寻找自己闺的老翁街头巷尾地追查,抓住一个个路人去问,终于问道自己孩子的具体下落,结果凶讯噩耗让这位老翁老泪纵横,泣涕涟涟。自家闺女傻傻地拿着小丫的长命锁去找那个当年玷污了她身子的男人,敲人家的府上大门,一去不复返,京都的人们都说,见了这个清秀朴素的村妇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能见其走出来了! “咱去找那官爷拼命!” 伊香的爷爷一夜之又老了数岁,拄着拐杖双目涣散伊香是那个扬言要纳绻贵篁为妾的官爷,在外面留下来的孩子?从老翁口中得到这个消息里很多人都惊倒。 “我们的伊香还一位庶出的官家小姐,血统高贵来着?”楼主让姑娘们别多嘴然坏的是伊香这只漏网之鱼的小命,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如意更是立即将伤痛不已的老翁劝住并将人送到城外安置,没有道理让伊香的娘亲暴尸荒野叠楼暗中让人来查,到底是查到伊香可怜的娘亲被抛尸到何处,稍作掩饰,偷着悄悄把尸拣回来并好好安葬,伊香重新找回了她的长命锁,那是紧紧握在她娘亲僵硬青的手心,浸渍着一个为孩子着想的娘亲所有血和泪。 “造孽啊,造孽啊……” 不幸灾难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听说绻贵篁答应嫁过去了,那一刻伊香这个怯弱胆小的女孩大声号哭起来,死死当着门口,瘦弱细小的背影决绝。 “呜呜呜呜……” 闭眼就看到血肉模糊的娘亲,小脸上两行清晰泪痕,张开瞳眸就看到绻玉棠华冠丽妆,凤身佩钗金镯,艳丽非凡的嫁衣,将人衬得美艳不可方物,恍如神仙女娥。 胆小丢人的丫头,你以为本贵篁和你那娘亲一样的软弱? 绻玉棠站了一会,轻轻地嘲笑道,缓缓俯身,擦去了伊香脸上的泪,那手帕带着一股淡幽的花香,是海棠花的味道,浓郁张扬总袭人,傲视其他残花姿色妖娆美艳得不饶人,但原来却还是有恬静的一面。 公道天理不在你身边,就需你自己去争取了,不会争的孩子不适合当千叠楼的官妓。 转身之间,伊香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娘亲,爷爷,小姐,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伊香是坏人!伊香给娘亲不幸,伊香是个不幸之人……” 千叠楼被烧毁的那夜,伊香抱着教行嬷嬷的手,哭着喊着,只求跟着这楼一起被烧死,稚嫩的面容上一片惨绝之色,教行嬷嬷却一寸寸掰开她的指头,慢慢推她出去。 世间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你走吧!”楼头尚有三通鼓,何须抵死催人去! 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走吧,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 你是无根的种子,在找到一个温暖肥沃地方扎根以前千万不要停下。 站在皇城外回顾来时路,隔山一声声,泪下罗衣湿,眼前一片模糊,宛如织就一张漫天的愁网,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命如浮萍的女孩,紧握着寄名银锁,渐行渐远,纤细的背影似一只离巢的乳燕。 天涯别处,另一个地方,可复寻温情? 01 一朝春尽话广陵 流疾,道阻且长,引河从无数座雪山上流下的水汇瘠的山脊,沿地势向下流,从乌兰国与北辰国隔断中央的山脉游过南江国的国境,像一条孤僻冷峻的银色巨龙,一直蜿蜒流淌直至南江国最南方,然后汇入南海,这一条经过多数国的大江拥有很多个名字,乌兰国称其为布拉马普特拉,北辰称其为马泉河,它的支流遍布大地,留下许许多多的美丽湖泊 南江京都的人们喜欢称它为引河,但南江临海的一些城镇地方,却总有一些人微笑地称它为母河。 因为临海,是引河与南海交汇的三角,滩涂满布,乱石嵯峨,江水流急浪高,响声隆隆,蔚为壮观,在这里生活的南江人每天闻着淡淡的混合河水和海盐味道的空气。 他们每天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汹涌澎湃的河水,性情也渐渐平和起来,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都有种乐天知命的处世态度。 长长的驿道,尽头在山的那边更远处,这儿只闻鸟啼蛙声,夜里也不过时常呼啸过凄厉的山风,要找个人影儿出来还真难。 今日驿道上传笃笃笃的马蹄声,眨眼间就见着一位官差打扮的人骑着快马马不停蹄地就往这儿过来。 “老人家来一碗水!” 驿道既是南江的官道,官兼具驿道功能,驿站就坐落在驿道旁边,专门为过往的人提供便利,今日又有人匆匆经过这个小城镇,眼看着天快黑了马也累了,就停下来暂且歇息。“啪”一下重重地把腰间的佩刀水囊拿下来甩木桌上,有要务在身的官差一路过来,跑半天嗓子都干得要冒火了,抓着杯子仰头咕咕咕往口中灌下几口清冽的茶水口气过来守着驿站的和蔼老人哈哈一笑道:“好!老人家,麻烦给我灌满水囊!” “这就来,这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能走官道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难这位官差大爷这样随和常招待惯了那些傲慢喜欢呼呼喝喝旁人的家伙,这次遇上一位好说话的,倒让老人受惊若宠呵地弯腰接过水囊,转头就给灌满了。 “那官爷您辛苦了。”看着差这样平和。老人家也试着搭话。呵呵地说道有种小老百姓面对上位掌权地含蓄怯意。 “这阳天要跑官道镇是磨人啊。” 豪气地着一路受不少苦。顺道亲自去喂饱自己地马。官差拍拍爱骏地背。“老人家你也无需小心翼翼地说话。我也是从布衣里面爬上来。新晋地愣头。到底还没忘本就当我是平常人。官架子我现在还摆不出来!”怪不得好说话来还是个青头小子。也许再过几年就会被乌烟瘴气地南江官场染黑了现在起码还是暂时做不出欺辱人家老人地事情。南江尊老爱幼地传统还在上老人家慈眉善目。还第一时间给他送上水解渴了。心情愉悦之下谁看了都要态度好上一些。 满头花白地老人脸上地皱纹微微地舒展。呵呵地笑没多说。给官差他再斟满一碗水。 “过了这城。就到目地地。把信儿交给上头。就又得往回跑。一来一回满身汗臭不止还得吃尘地。可累了马儿。”大约是在无人烟地官道上跑一整天。之下寻着个人在旁。年轻地官差甩来腮帮子滔滔不绝说道。老人也是一位很敬业地听众。“都说你们广陵造化钟神秀。皇城里多少爷盼着年老就搬来这儿颐养天年。今个我第一次来。路上瞧着地。还真是赛别处千般地好。山好。水好。人间桃源也!” “老人家。怎么找着你来在驿站负责招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别说你地年纪。这驿站也许十天半个月不会经过一个人。你要出了什么事儿也绝无照应。怎么不叫年轻人来替了你?” 老人难得被人这样关怀地问一回,有点局促有点不好意思,往衣上左右搓着双手,还是没坐下,犹自站着呵呵地笑,老实地答道:“谢官爷关心,老朽是向人求的,要待这招呼过往的人,不累不累。” 南江国说大不大,跟别的国家比起来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但其京都是为人所咋舌的繁华,一向被人形容为遍地黄金,名声远播,而南江这个临海的广陵都府,却是那些他乡异客踏入南江国的第一站,被好山好水滋养的广陵好似南江温婉女子一般,那种内敛且神秘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住很多人的目光。南江国中值得一去的地方不少,除了繁花似锦的都城京都,也有人喜爱清淡宁静的广陵山水,来过南江的人都要眼红,妒忌南江国得天独厚,包揽这样美丽秀灵兼之富庶的地 “广陵的确美,可惜我不能停留太久。”官差叹气了。 “老人家你不知道吧,我们南江公主要下嫁过去海兴国了!” 这事谁能说不知道,传得沸沸扬扬,要说广陵还能保持这样平和安定的小日子,还全赖这个姻亲之约,广陵因为居最南,开始时所受到北辰的杀掠影响算甚少,比起其他更靠边境北端的城镇,还是一个幸运儿,有这来往的官差传递信息,生活滋润自在的广陵人还是慢整整一个半拍子地才晓得战况,南江和北辰终于撕破那张脸了,他们还一愣一愣地,这打仗怎么都打不到广陵来,除非南江真是陷落了,连着京都也被侵占。 到那种时候,广陵也要改个名字了。 老人脑子还不于老糊涂了,他们的公主殿下与海兴国最小皇子订亲了,这是哪年的事儿来着,说来海兴国还离着广陵甚近,就隔着海峡对望,最常可以在广陵看到的外国面孔就是那些海兴人,海兴国最著名的就是出神入化的造船术,这是南江比不上的,就如海兴国也羡慕垂涎于南江美丽轻盈的丝绸和瓷器香料一样。 遏公主是南江一颗最贵清丽的明珠啊,乐帝和皇太子殿下都宠爱有加的一位小公主殿下,就这样要嫁出去漂洋过海的,官差用鄙夷难过的口气说,以下嫁形容这次皇室婚嫁,可是心底看不起海兴这个邻国,觉得委屈了他们的南江公主。 “哟,老人家你知道啊,这些海兴人真是猴急,我们芸遏公主还未及呢,就火急火燎地要先接人过去了,敢情怕我们南江反悔了?” 年轻的官差一边吮着茶水,一边头。他这次千里迢迢被派来送信儿,还不是奉口谕就为了这事。 反正上头的人都同意朝廷正在着手筹办一切事宜,也许年底他们的公主就真要带着丰厚无比的嫁妆,委屈地给送到海兴了。 “说底一句总之都是北辰闹的,这个不开化野蛮人聚集的国家就是乌合之众,怎么就不见它乱呢,前几年看着它皇帝倒下咱还挺乐的,唉,不说了不说了,现在说这样也没用。” 遏公嫁海兴了,其中牵扯的关系可大,断然不是随意马虎得了的,老人家听得一怔,第一反应就想到,公主殿下要嫁过去海兴,是不是就要带着庞大的随嫁队伍,一定会经过广陵?现在是几年了,公主殿下才几岁,花样的年纪,不就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难怪他们要投之过去鄙夷的眼神,海兴国皇室不要脸,还真等不及公主及…… “我这就是去送信儿,这事儿要敲定下来,我回头就告诉你!” 官差歇息够了,看着马儿也恢复些力气,估计跑得动,往怀里攒上些干粮,拿着鼓鼓的水囊一拍桌子跳起来就跨上了马。 “老人家你也真是,别再干这个活儿了,回去开个小店儿抱抱孙子多好。”满口责怪地说道,官差还没打消劝驿站老人离开了念头,看老人年纪也不小了,看着早过花甲,谁家老人还需这样辛苦的,看着就叫人不忍,这官道来往的人不是吃素的,良心也早黑透,没准那些官爷背地里还怎么样对待这老人家,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不去衔着旱烟儿坐家里享福,倒在这儿专门找罪受,没这个道理的。 广陵人不是南江第一悠闲自乐懒惰一点的么? “官爷您说得对,不过老朽早没什么家人了。”呵呵地笑,孤家寡人的老人神色一暗。 “我说怎么广陵这儿找了一个老人家来待这种枯燥地方,”拉着马缰绳一惊,官差问道:“还真是……早年丧偶?无妻无儿?” “曾经有一位乖巧女儿……”老人没说下去。 “算了!反正劝你不住,我也不当回事,老人家要我回程时候你还在,我就带好酒来!这官道漫长,真叫人难受!”马儿嘶声叫一下,四蹄乱踏一通扬起厚厚尘埃,这位有点唠叨的官差踏尘而去,逆着强光,只留下给站在驿站前面的老人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搞了半天就是一个南江国的遏公主大约今年底就要远嫁海兴国了的消息,广陵这片乐土也要随之闹腾一阵子,今年到底算几年,一个人孤零零守着这常年少见人的驿站还真容易遗忘时间,霎时给这位官差挑起一些陈年的伤感,老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就回身哆嗦着去烧水了。 今年居然还是乐历。 02 今朝报道天晴也 把自己的家安在驿站里面,一张老旧木床,桌椅齐备就一个人生活,不讲究,灶房很小,咕噜噜的热水在烧着,一边添加柴火,坐在炕边吸两口旱烟儿,烟袋渐渐空了,以前还有老伴劝说他不要多抽烟,这前几天刮风,双腿就不麻利了,风湿顽疾只好捶着脚到天亮,不知不觉烟就抽光去,老人家沉默地揭开米缸里面的糙米也见底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加上还缺了烟,哆嗦着披上件薄衣老人这次要回到城里p 半天路程从人烟稀少荒凉之地到繁华闹市,眼前出现越来越多的房屋建筑,进城时候日暮斜阳照耀,把广陵大街小巷染上一层温暖金光,路人的脸庞也在残阳之中像一朵悠然的云彩。 广陵不比京都,精致小巧的城,也没有像京都红雀大街这样庞大的街道,到处可见曲折的羊肠小道,对街店门相近,好似出一个门迈多三两步就又进另一个门,满街飘着轻轻爽爽的味道,刚从学堂回来的孩童结伴在大道上玩耍奔跑,不少手中拿着一枝从柑橘、茶叶、蚕桑等树木上折下的绿条儿,广陵乃江南鱼米、橘果之乡并盛产茶叶,最著名的是贡茶“蟠毫”。有小孩认出这位整日守着郊外驿站慈祥的老人,围过去甜甜地笑喊一声舒爷爷,老人家呵呵地笑,给他们买蜜饯小枣,豆沙糕和椰子盏,小孩们嘴喜爱这种小零嘴甜食了,不过不能多吃,坏了牙口不好。 “舒老,你那点月钱薪水,收好了以后当棺材本养老用,怎么全浪费给这群馋嘴的小鬼头们。” 有好心的人笑着上前劝道。 老人不是地道广陵人,也就几年前带着生病的老伴来了广陵寻医了求医大约是卖掉一切家产,结果人还是治不好,老伴撒手人寰之后老人无依无靠的就留下来了,还得到在驿站的活儿,说来舒老人老实小孩们最是疼爱宠溺,广陵人们也乐得接受这一位慈祥好相处的老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有人好奇问过舒老家乡何处,老人报了个地方名字,可让大家吃不大不小的一惊,那可靠近京都了,敢情老人家带着生病的老伴跋涉千山跑这么远的路至广陵来啊毅力和那份执着真让人肃然起敬。 “不碍事,不事。”老人注视看着这些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拿着甜点走回家,脸上漾出一丝似悲似戚的神色。 “舒老你且坐着等等,你要的东西替你筹罗去,一点盐巴什么的上就好。” 熟的店铺里面掌柜一眼就认出老人来,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抬头笑着说道让老人等一会,就让店小二给老人伺坐奉茶,舒老一个人待在驿站那样冷清的地方,都挺让人同情的,加上老人平时对那些孩子那么好,其中定然有自家的总不好意思,广陵地方小,开门就熟人,对着这位可敬的老人街坊们都很亲切热情,小事无所谓都愿意帮衬一把广陵贡茶不是人人能喝,但一些头牙去后末季采下来的人人手上都备留一份,店小二给老人盛满一杯温热茶水色泽银白隐翠,滋味鲜浓栗香色嫩绿明亮。末品都是这种色香,可想而知顶级蟠毫的价值。 “舒老你那儿茶缺不。要不我送你老一袋子。反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一些压仓尾货地。”见老人慢慢地喝。以为老人舍不得。有人说道。 “不用了用了……”老人连声推了这份好意。什么压仓尾货地。都是街坊们善意地谎言而已。自己倒心里明。 戴着笠帽凉伞下山来地采茶女成队。今日又是个丰收。大家都笑开颜了。一路唱小调摇着彩带。看着就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地风土人情景致。片刻后店掌柜把东西都收齐了用纸袋包满。看那分量就是掌柜有私人添了点进去。人家还怎么说都不收老人地钱。说平时老人给他们家那个大胖孩子送那么多零嘴和玩地小东西。光这份情压上要再收老人地钱就说不过去了。这时候掌柜那个大胖儿子也跑来了。代替之就是老人从怀里拿出块比较贵地糕点给了孩子。让店掌柜哭笑不得。 “我们都联名儿去跟府尹那儿通气了。说明年定要给舒老你那儿多送一个人。毕竟人多好办事。多个安插人手也可互相照应。就这么说定了!”什么互相照应。说到底是找多个人照顾一下老人。街坊们地心意老人是心领了。也有点感动他跟老伴一起走遍大半个南江寻医时候 遇上不少人情冷暖凉透心事。广陵这儿山清水秀孕善良。他会在失去老伴以后选择留下而不是回家乡去。就是这个缘由。 跟掌柜说说今日遇上那位官差大人地前后事情。听得掌柜和店小二一阵皱眉头。公主殿下要出嫁吧。也是要整个南江一切普天同庆地喜事。还说可能是会要经过他们广陵了。几十年一遇。到那刻不知道要是怎么样场面。广陵人不闭塞。早晓得朝廷是怎么无能胡来。于是听着该当高兴地事也高兴不起来。皇家嫁女儿。有去无回。就怕坏掉广陵延续百年地祥和安静。 一顿喧闹声,轰隆什么东西倒塌了,扬起浓重烟尘久久不散,似乎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喊着,老人见就在店对面有人在拆房子,身强体壮的男子抡锤子砸墙挖土,这一篇街道上都是老字号店铺,很少有人破而后立开新号的,看着见旧的店铺招牌都给整个拆下来放置一角落,才叫人相信这次是九成真的有个店铺换主人了。 “舒老你看,我对面的店铺可是终于被转出去了,新主人也是才到广陵来的异地人,正指挥着工人拆掉旧的去起新的,出手就是大手笔,以后咱生意还要托对门的来多多带。” 被工人们围住的女子看不清其面貌,一袭花裙高髻,指挥别人利落,很有主见的那种样子,声音也好听,好像清幽的叮咚泉声。 有人说这新来女人是要在原址上建起一座花楼。 美人陪公子游山玩水,饮作乐,然后入幕作鱼水之欢,广陵人对这些男女之事可看得淡,风流佳韵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少的排斥,只意外于这新花楼的老鸨这样年轻美貌。 舒老点点,正欲抱着打包好一袋的东西走,掌柜还死活往里面塞了一袋茶叶。“掌柜的,你好,”这时对面一直站着招呼指着工人干活的女子走了过来,利索地跟店掌柜打招呼,她面带着轻纱,周身盈香,未语先笑了,笑得磊落清爽,态度落落大方,“以后就是对门的朋友,互相照弗,还请掌柜的不要嫌弃小女子初次经商经验浅薄。”手绢一搭她朝人微笑地欠了身,与店掌柜微微福态的打扮身形相比,瘦小的舒老一身布衣可谓朴素得很,她也平和待之,这让她瞬间就赢得了店掌柜在内的众人好感。 “相过风水了吗,不知姑娘你打算:新楼取何名,这点事儿关系可大了不能马虎的,要不让我腆颜伟姑娘你介绍一位好的大师?”所谓同饮一江水一荣俱荣,店掌柜豪爽地笑道,只要这位脾气对味的女子点一下头,掌柜立即就帮这个忙,广陵人最讲信用和效率,淳朴到可爱。 “名的取好了,可风水的确也没找人校察过,小女子初临贵地,实在不认识人,办事慢也繁琐一些。”好像也很为广陵人的豪气大方而动容,女子笑得越真切可人,“那这么能麻烦掌柜您?” “不麻烦,出门靠友,姑娘你只身出来打拼,可叫人佩服啊,广陵欢迎有气魄的人家。” 闲聊几得知眼前女子的确是孤身一人来到广陵,人家自称家在北方,因为战乱呆不下了,就往南一路走才到了广陵,广陵美丽的风景吸引了她,就滋生扎根落地的念头又一个离乡背井的人,爱屋及乌店掌柜的更加待见这位可爱的姑娘。“称姑娘生分,掌柜大哥不介怀的话就称小妹萼兰吧,此后若大哥有什么需要小妹出力的,小妹定然义不容辞。 ”萼兰眯眼儿笑,她不似一般大门不迈小门不出的女子矫情含蓄,处事手法说不出的干净,跟她说上几句话都会喜欢上如她这样的姑娘。 “你叫得我大哥,哪儿有大哥不为妹妹着想的。”店掌柜拍胸口说没问题了,就这样认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干妹。 舒老同样是粗人一个,算不懂什么手腕的,只看着萼兰她双眸清澈,一个人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从瞳中泄露而出的真本性,奸邪之人双眸就不可能清澈若湖水,想必这位萼兰姑娘就不会是什么别有居心的坏女人,能开门迎来这样一位灵气女子也是广陵的福气吧。 “舒老,你姓舒,也外地来的……”听到别人介绍老人,萼兰她双目一亮,笑道,“我曾有一位同伴是跟老人家你一个地方的人,恰巧了,她原本也姓舒。” 03 何似当初莫做春 人点头,携带一袋子物品往回走,哪知道掌柜的大胖饶地拖住他,说要留下老人用晚餐,小孩子执拗得很,说不撒手就不撒手。 肤色黝黑的采茶女笑嘻嘻地往这儿过来,三三两两地抬着竹箩筐子,新鲜采下来的嫩叶还着淡幽迷人的清香,拿起来一朵绿夹在耳朵上,人浑身都是香,比饮一壶上等蟠毫还舒坦,抄茶晒茶自有厂子地方,一路过来街坊们围上去小意思抓一把几颗茶叶,磨搓着一边分辨香泽,片刻纷纷露出喜色,今年雨水足地也肥茶就好,看来能出好茶,以往蟠毫顶级的出产甚少,一年下来上贡的数量都要凑得紧紧的,关系整个广陵谁都关心,现在看采茶女们捧回来的犹带露水的嫩叶儿,今年看来是无需过分紧张担忧了。 萼兰也入乡随俗抓了一把茶叶,手尚遗香,她对采茶女笑了笑,打听几句,问得仔细,大概是想了解多一些。 “舒老,你就留下来吧,今天十六做牙,家家打牙祭,你老留下一起用膳可好?”掌柜看着自己儿子,哭笑不得地对老人说道,还说家里请了手艺师傅上门做工了,所谓俗话有言:“二月二,龙抬头,打牙祭,大聚餐”这风俗是人一定要请到家里,做大餐之后主人还要给宾客封红包才行,笑吟吟地给店小二封一个红包,拍着其肩膀鼓励他好好干,店小二感激得说不出话,拿着红包一直颔弯腰并保证以后会好好干活报答掌柜。 “店小二反应也还大了一点?” 萼兰以手绢儿嘴,她一个外乡人不太懂得这里个中道道,现在有不好当面问人家,瞧着舒老也在,她就求教于这位身居广陵已经有些许日子的慈善老人。 广陵人好脾性,不爱把人与人的关系搞太僵谓得理且饶人能和平一点方式解决问题当然最好,他们爱在做牙当天送工人东西,要是掌柜送给店小二的是一碗盛着鸡头的饭,就是要解雇他的意思了,绝无硝烟味儿,讲究你情我愿心知肚明便这样了了,充满人情味,所有打工的每逢每月做牙的时候都心忧胆颤之比平常卖力一些,就惟恐收到自己被解雇的消息收到红包的意味就是迥然相反,代表人家掌柜的很满意你这月的表现,需要给你一点奖励,也许下月开始给你涨工钱也说不定。 这掌柜的在广陵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了情也豪爽爱交结朋友,他要设宴请客,没一会儿就传遍大街多人笑着都说一定到。 “掌柜的您宴请咱们,谁敢不到啊,心!” “请的哪位师傅啊,掌柜手笔啊……” “一定到。一定到!” 嘻嘻哈哈地人们都在聊。距天黑还有点时间。都说家家打牙祭。都是一家人团圆坐一起吃饭地。哪里容得他舒老孤家寡人一个孤零零地在驿站那儿过自家儿子也争气。把老人拖住了掌柜地哈哈大笑。让店小二回去嘱咐家里地人今晚来客备盛宴招待。萼兰这个才认下来地干妹当然也在邀请名单之上。萼兰言笑自如不推辞。坦然接受了。还道说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她会带礼登门。 “这儿真好。终于给我寻到一个对地方安心落脚了。” 丽容上地轻薄面纱轻轻荡漾。荡出撩人地风情。凝目笑看一张张朴实地脸庞。萼兰她艳羡于广陵人地好运气。如广陵这种安静欢乐地太平日子太少了。特别地是再这种世事气候之下。南江京都里面可瞧不到这种真挚纯朴地东西。皇城内太多地权利势力鱼龙混杂。随之人心也杂起来。好像被金玉绫罗团团包裹之城。美则美矣。却太冰冷不近人情。“姑娘你说什么?”她自言自语却给一旁地舒老听到了。舒老也待见这位好姑娘。以为她身在他乡情怯。好心地问道。萼兰笑地摇头。感谢他老人家。 “京都那边地方并没有这种传统风俗。小女子这次要大看眼界了。”萼兰似乎沾染众人地喜悦心情。高兴得拍掌。笑起来像个孩子。她侧颈宛然说道:“等花楼落成。萼兰再试着宴请乡亲父老们。” “那行啊。只要不挑十六十五和初一初二这几天。就一定行。” 除了要做牙,广陵许多人信佛,每月初一、十五便为供佛敬神之期,此时为“花花”必吃素,很多普通人家将之跟着忌荤,除了这几天,萼兰要怎么办都行,广陵人喜爱热闹定然捧 烧土地公金以祭福德正神即土地公,在门前设长凳,供上五味碗,烧经衣、银纸,备好牲醴祭品,点上香烛最后燃放爆竹,祭拜时口念通词,家家如此,期间有人来找萼兰他,报的是教坊的名号,众人都瞧着这位准备开花楼的好女子听到教坊二字一瞬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舒老,都求你了,还要回去?” “还是算了吧,驿站总需人守着,不然不好……” 低低地说道,舒老不适应这种殷切款待,这位老人念道驿站里面没留下人看守,要这种时候有人从官道上走来如那个又饥又渴的官差一样,那真对不起人家。 “去,跟衙门那儿师爷带礼这事他说怎么办。” 大不了找个人替一夜在站掌灯,掌柜的是铁了心要老人留下来一起过牙祭了,普通人家一年到头有几天能吃上肉,老人家就那点薪水可想而知到底多久没沾荤了,可怜老人家不能一直吃素下去,那头吩咐店小二,掌柜另一头烧香摆上肥美的猪肉拜土地神,而店小二卖力早就跑出去不见影儿了。 “怎么教坊的找上来,不是找错人?” 听到教坊来找萼兰,很多人都一雾水,还无辜地反问。 “……看来广陵教坊的行切需要见一下小女子,”萼兰交代好那厢工人怎么干,原来的店铺能拆便拆,一切重新置办,“小妹今夜定当到场的,只要大哥你不嫌弃,咱可能要迟一点……”开个花楼,才开始拆东西而已,什么布置都尚未有个计划雏形,竟马上就引来教坊的人一顿指手画脚,教坊也属官家,看来到哪儿官家都是愿意欺民的,一个样儿,真不痛快,萼兰心里冷笑连连,面上依然笑得风轻云淡,她的花裙翩跹若彩蝶,别过众人就离开。 “教坊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多闲事了?” 其他人也纳闷了,广陵教坊从来高得很,绝对不理睬他们这些百姓,只懂得围着官员们团团转,今日真见奇事。 没准是这位萼兰姑娘背后的来头正正吸引了教坊的目光…… ………… 天下不太平人也终须过日子,何况广陵这里还感觉不到两国交战的那种紧迫,引河依旧不舍昼夜地流入南海,今日雨来明日晴,人说大变以前有征兆,也不见鸡鸭齐鸣鼠奔狗吠的,更没有天狗食日地震山裂,还丰收了一回,人们更加专心于照料自己的小日子,什么战事的,还不都是来往的异地人口中说出来,从右耳进了左耳出就罢了。 “儿子,快带舒老进家去,让你娘打扫干净给老人家留厢房一间。” 听爹的话,大胖小子几乎是拖着舒老到家门的,还怕老人不去的样子,拽得可紧,小脸憋红像红鸡蛋圆滚滚的,到门就放开嗓子喊娘亲,一会一位着襦裙的妇人含笑出来相迎。 一夜灯火辉煌,推杯换盏声不绝。 小孩子们做堆要玩鞭炮,给大人们阻止了,他们转而去玩灯笼,方的圆的,鲤鱼形的,牡丹花形的,各种各样的灯笼提在小孩子手中,席间不少人跟舒老打招呼,总之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这夜都过得欢畅。 “啊,有这说法?” 吃吃喝喝聊天,打牙祭就是这个道理,厨子师傅手艺不错,饭饱后人们不过闲聊,从茶叶大米聊到最近听到的各种风声,有人说今年上面可能要求上贡的贡品会翻倍,因为年底也许他们公主殿下要出嫁了,朝廷要摆足面子架势弄盛大排场,又有人说,有位京都大人物辞官了,准备举家迁来他们南方,远离官场隐世。 “哪位大人,可是受不住朝廷上乌烟瘴气的愤而辞官?哎呀,怎么万岁爷和皇太子殿下不挽留一下,好好一个官就这样没了……”南江朝廷上多少年也见不少这种情况了,通常都是那些满怀抱负的有志之士想要报效朝廷,为南江鞠躬尽瘁做一番大事出来,结果呢,被乐正氏把持的朝廷就是个浑浊不堪的污潭,多少年轻人最后还是心灰意冷,辞官回乡黯然终老,又一个可能的好官离开朝廷了,这南江还有救吗。 “哪位大人都好,他要相中咱广陵山水好要来养老,咱欢迎就好,还能怎么样呢,这种世道啊……” 大家都是这种想法了。 04 奇歌且莫翻新阕 陵城中无小事,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撑着一把小巧精伞,娇小的身形,多情的眉梢,吴软语相送,结伴走到一起,娉婷柔美的身姿赢得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阵心猿意马 散了牙祭,舒老依旧回去守着驿站,萼兰姑娘也守信用,当夜带礼来找掌柜的,只是面带倦色,被问道教坊为何要找她一个平民麻烦时候,她也含笑不语,似乎不愿多讲。 很多他国的商人踏上南江广陵的土地之上,就为了购买物资特产,广陵也不是每日都允许他人入港进城,每过双月订下一日“开恩日”,打开城门也准许船队停泊靠岸,仅仅只有一日,很多人会忙起来,广陵就是那日最混乱,入目都为被装盛重重一箱子的茶叶瓷器,搬运的都是他国的人,广陵那些店铺挤满人头,算盘要给拨得啪啪高响,别说,起初时候有人打上广陵贡茶和贡米的注意,腆着脸用各种方式要更广陵人私下做交易买卖,出价高得令人垂涎。 “贡品我们每年上贡都凑不够,还卖给你们这些人,别开玩笑了,给朝廷上面知道还是杀头的罪。” 当然没人吃得下这一口,前面有位府尹手收下了大钱,闭着眼咬咬牙居然给外人送去了一百斤贡米,事情败露之后朝廷怒了,把府尹砍头了还抄家,女眷悉数给打上贱籍买入教坊。要数换府尹换得最频繁的就是广陵这里多位置都尚未坐热就给一脚踢下来撤了,只得灰溜溜地扛包袱打道回府毕竟没多少人能当意志坚定如磐石的圣人。 “去年朝廷就下,以后我们要心里有数,别卖太多东西给那些可疑的家伙,还有说北辰有人乔装进来要买咱的茶米,总之两个字,谨慎!” 广陵商会的人聚集坐一商量,未来几天之后就是二月一次的开恩日,上月因为把握不好闹不少纠纷,说是自己地头能说事怪就怪现任的府尹乃一个懦弱之人,抱着尽量不惹事小事化无的想法处理事情,可引得少人仇视现在是他们求着那些白眼狼整天盘算入侵南江的外国客买东西吗?朝廷和官府不争气,他们自个却不能低头弯腰失了广陵人的骨气,广陵商会组织极大,囊括大半广陵里有头有脸的富商豪商完牙祭坐一起抽着水烟儿,人们交头接耳换着意见建议,最终一锤定音,这月开始往外出口的商品数目一律减半,没有商榷余地。 “真巧了,约莫们那个给贪婪蒙心的前任府尹,萼兰与他还也许能达上些许关系。”随着对广陵的了解愈加深,萼兰也越钦佩广陵地方的百姓人们到这儿官府反而成了陪衬说不上话,大小事宜全部由这些有远见有眼光的十三行商人们代表多数人们集体决定,撇除官府的不良影响广陵能有今日美好光景全靠百姓做主啊,说来广陵这小小地方也特殊非常,作为南江唯一通商口岸,外临海兴,也是南江南方难得大港口所在地,更有鱼米之乡南江明珠之称的富庶之地,当地商人,官府以及外国势力不分彼此地交织一起,可能比京都里面的关系更复杂难辨。 很多广陵人也会出外经商,见识多了见乌兰国那些狂热的宗教份子就撒腿逃,让这些神神叨叨的疯子进城来一定是一件十分叫人懊悔的决定,官府的人尚未开口呢,商会的人们就号召喊道,禁止游人进来传教。 听到她说居然跟那个倒霉的府尹有关系多少吃一惊,眼里闪过慌张之色人苦笑告诫她说道:“哎呀不得了,萼兰姑娘话不能乱说,谁不知道那前任的九族连坐微沾上一些关系远方旁支亲戚躲都来不及,要命的事。” 说来那前府尹怎是上辈子倒霉延续下来地。不就卖出去一百斤贡米么。钱财都还没有收呢。比起其他地方劣迹斑斑地官员是小巫见大巫了。该是他处在广陵这种敏感之地。朝廷不重罚怎么足以示威。府尹姓啥都没有人记住了。倒有不少人还记得那位倒霉府尹府上有一位如花似玉地千金。那位千金可惜了。以前还常常帮着寺庙布施粥米给穷人地。还跟谁家订亲。眼瞧着等及就风光嫁过去当富贵正妻。转眼变成阶下囚。渐渐没了音讯。真是一夜风云变。世事沧桑难以捉摸。 “不是这样意思。实还是萼兰以前身在京都以北。流落至南。期间在京都里待过一阵子。认识一些人。”萼兰 楼渐渐建起来。心里满足。人也越加精神。说话间光。“你们那位前任府尹地女儿给卖入教坊。过得还不错。至少比成为家府奴婢地走运。也是她天生丽质得蒙教坊欣赏吧。你们看可还有比这更好地下场?” 还有这事。人们愣了一阵。想通了便展颜作笑。笑道:“沦落为罪人已为大大不幸。这一例地确是咱能听到地最好结局了。”算不幸中地大幸吧。 广陵气候湿热。跟京都不分四季地阴冷不同。这儿人口味偏爱酸甜。也喜欢每日喝上一碗入喉清凉地药茶。萼兰是越待下去越不愿意离开了。她已经爱上这个美好地地方。也爱上广陵人有趣地脾气。 穿上澹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束带随意垂下。手拈把轻罗小扇。髻别朵娇柔地白花。她拿着账本专心地看。俨然就是一道风景。广陵这地也接受她这个外地人。有人还扼腕叹息。说这样美好地姑娘怎么去开花楼了。要知道开花楼地姑娘就要耗费光阴青春。轻易不谈婚嫁地。这让很多好心地媒婆们愁。谁家谁家儿郎啊。自从见过一面以后。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就把人家萼兰一枝花放入心尖挪不走了。 可能也是渐渐察觉出来了,萼兰过几天换成一身素净寡妇的装扮,变了髻,黑纱面纱为她添写一份委婉的拒绝,意味着她心冷寂莫再打扰。 “萼兰姑娘你认的人真多!”刚听过她说曾有一位跟舒老同姓的同伴,现在又听说认识他们广陵出去的府尹千金,敢情命运都安排好,萼兰一定冥冥之中注定要来他们广陵了。好事求问她以前曾到过哪些地方,一问之下,是惊人的回答,萼兰一路从北往南走下来,一共走过不少地方,居然细数一下包括打扮南江地段,她纤纤女儿家,靠着双脚走到广陵来,听着好像还在他处受不少委屈,迫不得已才千里迢迢走这么远。 萼兰对舒老也很感好奇,莫名的好感,似乎是舒老身上某种品质引住了她的目光,到底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守着驿站不肯移开半步,还说这一切都是老人他自己求来的,这样可爱的老人家,遗憾上次她跟老人说起认识的那位同伴时候,舒老好似并没听下去的兴趣。 开恩日果真一片手忙脚乱,早候在港外等得将不耐烦了的他国商队一哄而上,把本来就不大的广陵挤得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哄抢声,扯开嗓子指使着男人们搬东西鬼吼的是从头一黑纱罩到脚边的精昌国女人,海兴国的商队是熟面孔了,靠交情还懂得上来打个招呼,日中都不见消停,也有不少是要通过广陵进入南江,最后要到京都上面去的,这关卡就让官府的人办好,人走出了广陵,广陵的人还不乐意去多管呢。 果不其然,今应的商物居然比往年减少一半,很多商队不解,纷纷要求一个说法,闹到广陵商会和官府门面上,官府不敢开门应,还是十三行商会的人肯扛,冷笑地驳斥这些给宠坏了的家伙:“爱卖多少是我们的事,你们爱买就买,这次又一半留给你们,下次我们再减一半!胡搅乱和的家伙已经会被列为广陵拒绝的客人,别当我们南江是你们地方了,软柿子好掐,你们也用茶水洗洗眼儿瞧好了,这是哪儿。”这些家伙是食髓知味。 “你们不能这样做,我们去京都求个说法!南江皇帝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有人口齿不清操着不甚地道的南江话抱怨说道,斜瞥着用瞧不起人的眼神看广陵十三行商会的人,此话一出引来很多他国商队的人附和起哄。 这些人漂过海跋涉来到南江背负很重的任务,要不能把够数的物品运送回国去,他们可面临被责罚的危险。 “咱祝您一顺风!”广陵人都笑了,不怕他们到京都去告状暗地里也许还希望他们去闹,到京都皇城内里去,闹多就多大,看能敲醒一些人不。 有聪明的反应快人一步抢先去抓紧求购,广陵这架势是铁心了,他们除了起初一阵慌,想想的确也没有扭转局面的办法,还是抓紧时间吧,能抢到手多少是多少! 谁知道夕阳西下万事到尾声之后,冒出一件事来震慑整个广陵,结果谁都走不了了,这开恩日成了无休止。 05 怨杀无**一夜霜 .. 再过一天行程就到广陵地界,一路上官道就他们不大不小的队伍,幸好不赶,避免夜宿野外的机会,可人们到底是累坏了。 飞来野骛恋丛草,暮色和1ou晚苍苍,一轮残夕掩于层峦,从京都出到广陵,由于家眷中有老人惊水,只好不曾选择走更悠闲舒适的水路,最后孤注一掷而在崎岖山间官道上行走,幸是南江国中种种混乱似乎暂且影响不了到这儿,一路上是见过不少面目麻木的逃难流民,而这些流民连搭话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完全是欠缺奉陪,民间流言四起,引起众多恐慌,走这一趟才晓得,南江除了京都以外的地方中人们都是抱着何等想法心思。 惟恐自家少爷自作主张再玩一次回京复职,府上原本的总管管家擦拭额间的汗水,掉头就催促人去让马儿跑快些。 为什么他们少爷要忽而一朝辞官,连跟府上老爷夫人商量的时间都不给,急匆匆逼得举家要迁往南方。 “快到了,就快到了,少爷你瞧,前面就是驿站。” 繁星耀眼终究遥远渺然,银汉.流灿夜风却呼呼飞啸削疼人的脸,不远前处的驿站点起了微弱的光,听腻了草丛虫鸣之声,看惯了繁密扭曲黝黑的树干和乱石,简陋的驿站以及那零星点点的光亮此刻看起来都分外地令人心为之一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到了?” “进城!” 管家正眼瞧这.位守着驿站的老人――――一身朴素的打扮,衣裳不厚,洗得半旧不新,眼尖儿心明亮的管家瞧着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衣料子,估计就是布衣一个,管家疑惑的是为什么广陵要kao这样一位年迈的老家伙来守驿站,就跟所有经过广陵官道驿站的人们一样,管家问道:“老人家,就你一个人在这儿?还有其他人前来服侍不?” 这老头也不晓得是不是耳背,半晌才回答:“啊,哦,这儿啊……嗯,只有我一个人。” 管家暗自叹气,自己是一条劳碌命啊,看着让这个老头去怎么都不放心,只好逞强让自己人上,留着这个老人在这儿陪着老爷夫人和少爷。 “尊敬的老爷们可是倦了?喝一碗热茶吧,夜里就能好好入睡,明朝睁眼也有精神……”舒老坚持送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 “老爷这广陵真不是好待的地方,无法无天了。” “老爷,今天说是广陵什么开恩日,一群他国的人,就是远道而来要枪咱南江精美的商品的卑贱商人,积聚在广陵啊,你没瞧到那是多少人,入夜也不走,小的去找广陵的府尹大人,谁知道好像今日闹了什么大事,府尹大人的府邸给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多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看来不是善男信女的样子!”慌得逻辑不通满口就喷着唾沫,管家铁青着脸,看起来是被惊吓得不轻,他是花掉多大力气毅力才跑得回来。 最后只有这个观点管家最为坚持。 没想到举家黯然离京赶来广陵这种偏远南方,第一夜还无法进城,队伍士气消沉,人人愁苦不已,退出京都官场已经是沦为从二等家族,现在还被困在驿站,广陵这种鬼地方啊,把他们陷入进退维谷的艰难境地。车舆上的人终慢慢地走出来,一个留着稀疏花白长须看起来很是严厉固执的中年人,身后跟随一位被两个丫鬟搀扶着面带愁色的妇人,还有他们家少爷,却没有随之走下来。 严厉地叱责管家这个奴才心浮气躁办事不牢,先皱着眉板着脸看一眼舒老,中年人好像强忍着脾气,拂袖不语,抿嘴的动作把脸上线条雕刻得如大理石一般阴沉硬冷。 今天白天是开恩日,这一点管家没说错的。 慈母多败儿。 “还需哭天抢地不成?!” 中年人绷紧脸色僵硬地冷声说道,脸上的肌肉跳动一下,斜视着安静如死井的车舆,勃然似欲狂。 这儿唯一的外人就是舒老,不过在家仆面前丢了主子的脸面尊严,也实在叫中年人不可忍受,在他冷森森的眼神之下好不容易让妻子止住失态,他却越怒得指眦裂。 “爹,你不要迁怒于娘了。” 那个造成全部怨恨,擅自辞官离京的少爷在车中微微一叹,剧烈地咳起来,扶着门儿走下来,相形容消瘦非常,年纪轻轻的男子容貌,没什么精神,浑然一个病痨子。 只有一双忧郁深邃的眼眸,依旧如昨昔,那深处还能看出从前曾拥有的一点眷恋痴迷于人间真情的烙痕。 “是卿鸿不孝,爹你尽管责罚,还是原谅娘亲,不能怪到娘身上……” 辞官迁居的正是久病初愈但已经厌倦了很多很多事情的卿鸿。 “不孝不忠之子!为父岂会怪你娘亲,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为父既是你这个不肖子的生父也是教导你为人道理的师父,你有今日离经叛道不忠不孝的行为,一切该怪的是怪我!我比你还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是千古罪人了!” 卿鸿的父亲激动地说道,也许当初一时犹豫没有推辞婉拒掉那位大人的联姻要求,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自己儿子是这样性情的人做爹的还不最是了解透彻,情根深种难拔除,卿鸿还只懂认死理往里面一头栽下去,以至于后来换来一场差点要去性命的大病,到现在,卿鸿的父亲还心有余悸,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上面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特意造成了,意为无声警告。 在忠孝情义之中怎么选择,此非一人承担必关乎整个宗族,生杀予夺到底一直掌握在生性冷酷无情的皇室之人手中,他这个傻儿子怎么偏偏就不懂得,以致造成全族沦落为如斯地步。 辞官?太可笑了。!~! .., 06 嗟余忽而疑君至 .. 卿鸿辞官远走,他弱冠之年被乐帝选中成为皇太子的伴读,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从小被教导熟读诗书明辨君臣之道的他也曾坚定地一位,自己会奉皇太子李靖皓为君主一生尽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辞官是他病后不曾消退下去的想法,皇恩浩荡,他却成为了不忠不孝之人,奈何是爹与娘亲即便背离整个宗族都要保住他,所有人都责备于他,要将他驱逐出族时候,是卿鸿他那位素来沉默寡言的爹怒而暴起,耻笑数落一番这些忘恩负义薄情的同族中人,抛下一切,带上全家跟着离京。 当孤零零坐着车驶出城门,却看到早早在城门外等候双目含泪的娘亲时候,也许自古再没有人能了解他当时复杂到又悲又喜的心情。 卿鸿想流浪,到哪儿都好,只要不回到南江京都那一个令人伤神的地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总管管家一脸尴尬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跑回来通报一下居然引老爷和少爷的作争执,这矛盾岂曰一朝一夕能解开,老爷要背着整个宗族的责难都要护着卿鸿少爷,还不是老爷疼爱这个膝下唯一的儿子,但再疼爱都存在忍无可忍的一个限度,管家撇看也一样愣住的舒老,整了整脸色给舒老挤眉弄眼――――到一边去,就是偷听也找个角落老实蹲下,爱干嘛干嘛去,这堂堂外人像大柱子一样站这儿不是给老爷少爷难堪么。 此时笃哒笃哒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非常。 ………… 懔懔风激,萧萧马烦,简单轻便的行头,骑着马儿驰.骋直往驿站,人人身上都有佩刀护甲,别一份沉静与锋利,有人扛旗,旌迎风飘荡隐藏的暧昧夜色深处,看得不分明,马儿低鸣嘶叫,跺着马蹄甩头喷出来的热气,顿时就驱散驿站内外的丝丝寒息,前头的是一位好俊的公子,只见其手握马缰绳,长身玉立,醉袖迎风,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要赢得多少女人家一片芳心。 “卿家伯伯你为难人了,可让后辈好追。” “哪里哪里,是家仆见着近广陵了,心急之下加快步伐,若要责罚,大人千万只需责罚老夫一人。”卿鸿的爹硬邦邦地说道,还弯腰躬身作势要拜,年轻公子一惊,赶紧前一步稳稳扶住,苦声笑道:“伯父何出此言。” 年轻公子俊朗的面容赶路赶出来的酡红慢慢消去,却还有从踏进驿站开始一刻都未曾消退的讶然之色,他看了看卿鸿的方向。 “不劳烦大人了。” 气氛为之一僵,好像噎住一样,以往没见识过卿鸿的爹这种硬骨头倔石头似的脾气,年轻公子微微地蹙紧眉,心想这下有点难办。 他这个贴心的护送,做得有些过犹不及了。 “原来老人家你自个愿意守驿站,广陵官府也真通情理,”趁着安抚住了卿鸿的爹一种人,又派了人前去城里仔细再打探,年轻公子想着跟卿鸿搭话的,可卿鸿以病愈体弱头晕为由,躲进车里了,摆明是不想见人更不想说话的模样,落得自讨无趣,年轻公子只好找似乎是土生土长广陵人的舒老说说话,也好在应对变化事先多了解广陵。眼眸流1ou出一些异芒,这位公子他淡淡地笑道:“驿站来往都只有稀少的人,那老人家你定然很喜欢了解南江上下动向变化了,从来从这儿经过的都是官家人物,总最先带着这些。”来往行走的官员侍差比起一般道听途说要准确且及时多了,对一个平民百姓而言,还有哪儿比在驿站这里更好? “老人家你大约是有什么惦记的人在别处吧,才想千方百计多打听一番。” “哦,官爷猜得对,真对……” 见舒老再愣没反应,公子哭笑不得,轻轻一拍木桌就笑道:“就这样办吧,老人家你留下,我们走后,若两个时辰之内没有人能回来向老人家你通报一声,那大概城里的事情就真要劳老人家你一人想办法试着去通知周边的官员来管了。” “今天开恩日吗,好比赶圩,这还掺杂他国的商人在内,无怪乎如此了。” “闲话少说,事情一路走一路解释,广陵当地官府看来也撑不住,单kao广陵百姓自己组织起来也不晓得能不能办得起担当。”一队人带着火把灯笼慢慢往广陵城内走去。!~! .., 07 始来不辨是与非 .. 广陵的十三行商业协会人们敢这样强硬地对待他国前来采购的商队,挺起腰杆子也有些硬茬背景,南江建国之初最后带收服这一片南土,那时候这些原地土著被京都北方一边的人戏称为南蛮,当南江北方的人们开始织布贸易时候,广陵这里的人还穿着兽皮挥舞木棒,后来南江国要寻一个地方建立经商口岸,不少人提议在北方找,可惜当时的南江皇帝偏偏就把目光转移到广陵这一片尚还荒凉落后之地。 南蛮可爱可亲,淳朴之致,但谁不能说他们一定好欺压,拿起锄头算盘是最好的农夫商人,但换成枪杆佩刀,广陵人们一样可以成为最凶猛如禽兽的民兵,潮湿多变化的地形赋予这些可爱的人们更复杂的人性。 其他什么小丑儿要在广陵这一亩三分地里面撒野,还要问过广陵当地人手中的刀子同意否。 广陵像南江国的一个引人.遐想的米袋,一个变出精美丰厚贡品的神奇地方,还更似了南江国精心豢养来,对付难缠外人的猛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现在居然听说有人真敢在广.陵这闹事,还天下奇闻了。 “老夫区区庶民,死有何足惜,若真是他国jian人在南.江国境之内作乱,身为南江子民还能坐视不管,安自束手在一边当懦夫?” 无奈之下是只.留下少部分人,众人急匆匆赶到城里去。 轻易进了城,提着火把他们一群人成了众人瞩目焦点,加上他们都是生面孔,很多当地人油然1ou出戒备狐疑的神态。 “简而言之,广陵今天死了人。” “这里的商业协会力量真大,他们该就是广陵这里真正当家的,不过我不赞成他们这样激进的决定,”说起今天开恩日,十三行那个惊天的决定,公子失笑摇头,口中吐1ou出失望的情绪。“过于自大,朝廷多年的放纵养成这里骄傲浮躁的风气了吗,就不能先向朝廷上面请示一下,看看怎么办,就这样一锤敲定了不止吓着外人,传到京都去还不知要xian起什么歪风,总之真是放肆,嚣张,横行霸道得还有理了!” 好像是有人不满于开恩日商业协会宣布交易减半的决定,暗中动手脚,明里对付不了广陵十三行,就暗中下毒手,先是说有位海兴国前来的商队头目不明不白地中毒而死,后来人们尚未理清里面内容,又是一位广陵当地有头有脸的商业协会成员同样被毒死,双方都恨煞就红了眼,一个指责广陵这里保护不周,有人浑水摸鱼,一个就说有人夹带私仇胡乱栽赃,总而言之最后谁也不许走,港口给失去一位十三行大人物的广陵人们堵住,而那些回不去船上的他国商队就只好包围住官府所在地,叫嚣着道要求个说法。 “是马钱子,当地有经验的大夫看出来了,死者先是一阵惊厥,呼吸不畅,全身紧,都最终死于窒息。”马钱子就是番木鳖,一种药材,根据用法不用它还可以是与砒石,鹤顶红齐名的剧毒,给这种毒害死可谓死状凄惨,下毒的不是冷血残忍,就是心狠手辣。 听完整个事件,公子只是马上冒出这种念头,低声自问。 也许到时候,他们这群人就没这么容易进城…… “有人不欢迎我们来,也许也可以是我猜错。” 楼阁之上有伊人回眸一笑,抛洒无尽嫣然风情。 可曾记得香梦沉酣,看花丝垂翠缕,葩吐丹砂,煮酒论道,她所弹过的曲子,叹的世事无常桃花依旧。她曾坐在这样的楼里,若说没缘,今生偏又遇着,若说有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大人,大人,怎么了?”身后有人关心他。 颀长的身影久久定住,蕴含一丝丝伤感,说不出的萧瑟颓然,公子闭目幽然轻轻地叹一声。 是广陵,不是京都,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该清楚的。 ………… “人都死光了吗?” 此话一出激起众愤,一道道愤怒的视线就投射到刚刚走过来的一队人。 带头是一位年轻嘴下无毛的公子爷,有点眼光的人物一眼就瞧到这位看似不牢kao的年轻人就是挤进来新势力的掌事者,现在十三行商业协会和聚集的他国商队头目僵冷对峙中,数目对视能擦出火花,显然很多人都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从白昼到天黑,人们的忍耐有极限,下来一个谈不拢就要大打出手,此事若真闹到不可收拾,就是在南江与北辰两国脆弱的平静局面上面敲上一锤子,也是在南江历年不退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南江跟北辰再战,苦的是北边,广陵照样嚣张,大不了换个姓! “这位公子,本人是广陵这里十三行的人,尚还说得上话,就请问公子你是……?” 还是走出来那位认下萼兰这个便宜干妹的掌柜,掌柜姓辛,代表商业协会先开口问出这个问题,若下来这位俊俏公子敢说自己也是对面那些杂牌外人的一员,大约就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了――――那些海兴精昌等等商队人物盯着人看也没看出个笼统样子,看起来也不像一伙的。 “辛掌柜,久仰了。”凝视着这位掌柜,半晌过去,当人们都等得面1ou不耐神情,这位公子拱手才笑道。!~! .., 08 反复无常非天意 .. 辛掌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久仰过分了,身为区区一个下等商人,除了在广陵本地有点名声,辛掌柜还真想不到自己能让哪位人物站出来说一声久仰。 这个年轻的公子非富即贵,可惜身上并无明显代表身份的物品,突然出现在广陵这里,可是捣乱? “辛某惭愧,看公子一表人才,却不是广陵人,”明察秋毫的人就能看出这新来的公子以及身后一队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难道有人漏夜进城了,这还叫人放心,无论是谁这时候进城踏上广陵,到底从南江内部走出来的人,总不会出现和外人串通一气的最坏结局吧,有了这个判断,在场的广陵人的脸色纷纷皆缓和下来,相反,给扣留过夜杂乱纠集一起的多国商队的人就一副死了爹娘的惨样。 拜托,让今夜南江的官员都歇息去吧,全部不该出现在广陵。 “辛掌柜,我还是特意前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们事先也并没有通知,何来.迎接之说,还是让掌柜你来解说一番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吧。”颔微笑,对所有人报以明媚温和的笑颜,公子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在搜索人影并没有现可能的熟悉倩影之后,他垂下的眼帘一瞬间诠释出一种稍纵即逝的落寞,片刻便不留痕迹。“还说官府地方给包围住,人都不能出来了,算我多嘴,官员是南江朝廷的手足,所谓父母官,现在看着自己父母官陷入窘境,你们可有解决办法了?” “有人图谋不轨,要在广陵闹事,还趁着开恩日这一.日犯事,可谓向天借的大胆子,我们失去一位德高望重的商人,也想能坐下来好好说清楚,”辛掌柜眸中闪现寒芒,冷冷看着对面那些人说道,“关闭港口是不让凶手坐船离开,就是城门那里暗处其实也是有人看守,从入夜开始,这儿就管进不管出,但很多人不理解咱们十三行的苦心,也不配合官府的安排要求,屡次自作主张,欲强行打开港口,若公子你不出现,可能下来便是不堪入目的争斗。” 敢漂洋过海出.来跨国行商的,哪个不是有点胆识的亡命之徒,感觉自己性命被威胁到的时候,拥而暴起之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就是经商往来这么多年我们才了解你们广陵,”这次走出来一个海兴国的商队男人,辛掌柜瞳孔一缩,这人是老相识,今早时候还一边交换商品钱物一边熟稔地打招呼好像老友一般,没想到半天之后天翻地覆,这个海兴国商队的男人表情复杂地说道,“在广陵找官府一点用处都无,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作用,广陵就是你们这群人做主,南江皇帝管不到你们头上,你们为了泄恨以及瞒住朝廷,要把我们这些人杀光有何难,有人要自立为王,不知道内地里安什么心,我们就是送上门的人头,”毫无顾忌地在一位似乎是刚刚辞官到此的南江前官员以及一位官职尚不明的年轻公子面前数落,大胆猜测,这些话立即让商业协会以及众多广陵人们脸色一变,气得浑身抖,射过去的目光几乎要把此人千刀万剐。 “今早你们宣布交易减半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了,哼哼,我们说要告到京都去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是麻木冷淡的反应!”那人还越说越激动,浑身都打颤,却不晓得是因为兴奋难当,还是后怕。“你们要囤积财物,招兵买马,当我们中有人说要把你们的事告到朝廷上面去时候,你们不就怕丑事提前败1ou,动了杀心,对不啊?!我们这些全部只不过是普通的商人,什么都不懂,哪里会是混进一个什么凶徒,分明是你们捏造借口,这荒谬得说出去无人会相信!” “你们是商人什么都不懂,还懂得给我们套上一个造反的大帽子!”岂有此理,再淳朴可爱的人也忍受不住这样大逆不道要给诛杀全族的重大罪名。 “此言可笑,多年贸易你们什么都要掺一脚进来,像马钱子这种药材好我们南江的医术不早就传入你们国中,我们广陵人行得正坐得稳,夜里有鬼前门敲都不惊,最重要的是我们为何要加害你们,分明是你们狗急跳墙,包藏祸心!” 再次听到这种说法被喊出来,如辛掌柜一般好韵养的人也不由勃然大怒了。“到此为止了,再不住口,我们也可认为,你们将朝廷地方围堵,无视南江律例,是有心进犯,蔑视我们南江!” 听起来很糟糕。 侍卫们等待公子的命令,告诉他们该怎么处置眼前局面,有人附在公子耳边问道怎么介入,那位俊俏公子只是眼神闪烁一下,1ou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辛掌柜余怒未消地跟他们解释,惟恐误会下去。 有人,利用了这些人。 .., 09 原曲应叹复旧调 .. 南江国要嫁公主了,今年还是乐历,也许翻过这年冬,明年话新语。 重重山峦割开音讯,喜事哀道kao天传,前些年四处烽火,人们还将信将疑,今朝的稻谷可曾收割完毕,晒好的谷子大米可完好收仓,房屋且需翻新修葺,购置新衣堆满灰烬的炉子要换下,即使看到袅袅不绝的烽火黑烟快遮盖半边碧空,但小老百姓的离开故土,还能逃到哪儿去,若南江真要灭亡,就跟着这繁华一起消失吧,生是南江人,死是南江鬼,北方有北辰狼,南端有众多领国虎视眈眈,南江人的确足够认命,官员活在醉生梦死中无法清醒,下层百姓逆来顺受,尽看天命。 起码以往南江朝廷对广陵这一片土地厚待有加,冠上近百年南江之姓也多少念旧,广陵当地人们即使明明清楚朝廷是把他们当出头鸟使唤,要他们成为不晓得痛楚僵硬坚固的盾牌,念到守护土地就是本分,也不再计较。 京都上面的人称他们是南蛮!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南.江公主准备要嫁人,风风光光地嫁到海兴国去,中途需经过广陵,想着到时候要手忙脚乱接受上面各种各样力求奢华无理的要求和刁难,这些商人就头疼欲裂,朝廷的人不理解他们,一面还需应付每隔双月就在开恩日大肆进港来搜刮货物的他国商队,广陵人实在累极了,只老实不抱怨,还是那句本分来约束自己,公主要远嫁出去,是难得喜事,他们辛苦劳累一些又何妨,连夜想出干脆开恩日交易减半,再每人捐出一些凑集数目便好。 朝廷上都一再谨慎地交代,对.这些他国来的客人要照顾周到,切勿引起冲突,尽量小事化无,南江现在处境不佳,到底在蓄精养锐期间,从派来一个懦弱无能的官员来到广陵开始,看着这个官员如何为表率,对着那些商队低头又弯腰,广陵脾气最差的汉子也渐渐沉默了,世道不好,能怪乎何哉,他们交不齐每年呈上的贡品,错在他们,他们卖不够东西给那些贪婪的商队,告到京都去,错也在他们! 有人红了眼就急着嚷嚷,眼眶了一掬热泪,几乎要.找人拼命似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现在是谁不给谁一条活路? “公子切莫听信.这些人的癫狂之言,待我们救出被困的广陵当地官员,再彻查此事,查出个水落石出!” “公子既然来到,身为朝廷命官正好作证!” “夜已深了,既然进城来遇上这种事情,没道理随便抽身离去的,我理解辛掌柜以及十三行的选择,一切就按照掌柜你啊安排办吧,我不熟悉,必然不bsp;这时候提起了仍然守着在驿站的老少,提起了舒老。 “那是当然,辛某这就去下令!”这样下来辛掌柜望向他的目光中疑惑之色淡了不少,慢慢地,半晌之后还默然冉起了一抹赞赏的神色。 咋舌傻眼,心思狭隘阴损无比的想让这位南江官员跟广陵十三行互相顾忌防备,以好立足拖身的他国商队之人这下棋差一着,人家年轻俊俏的官员压根不吃这一套,还配合得很,连着派人去通知驿站留守者都交给辛掌柜了,这般官民互相信任,看着广陵那些原本快气疯的家伙也缓缓顺过气来恢复清醒了,如他们还指望啥啊? 另一边也终有人体会到一瞬间恐惧愤怒涌上头顶快被气疯的感觉。 “按南江律例?你们一定会按南江律例办事?” “有朝廷官员作证,你们退下来,请出咱当地府尹处理这种凶案,再说了我们是商业协会,不干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抱着这种荒谬的偏见,你们以后都不需要再跟我们交易!” 现在是广陵人多势众,没办法了,无可奈何之下这些人终于退下,火把灯笼稀稀疏疏起来,辛掌柜一脸冷肃,擦去额间热汗,马上挥手命令人们请出里面被困多时的府尹大人。有人还担忧广陵人变卦,可怜兮兮地扒上去对着那位公子说道:“公子,你要真代替我们做主呀,广陵商业协会欺人太甚,我们都是替国君到此采购的皇商,欺辱我们就是欺辱我们的君主,此事绝不能姑息!”还嘟哝嘀咕不休,让一旁听得分明的广陵人怒目以对,又紧了紧手中的刀枪。 客气话人人都会说,辛掌柜眼见一场见血纠纷能被终止,至少没往最可怕地方展,旋即放下心头大石一样,一边感谢说道。 这才想到要奉茶请坐,迎接朝廷官员的礼节都落下了,给心胸狭窄的官员看到定然记恨,回去京都要告一记状,辛掌柜想到此脸色又一沉,还这位公子通情达理,笑道无须多礼,本来他并没有报官职,就别把他当官员看待,恍然想到原来公子一直缄默不禀明身份还有这层细腻的考究,处处都为他们着想,这位公子可堪得到众人敬意。趁着暂且停止对峙,只等府尹大人一起出来商量后事,辛掌柜怎么都要代替商业协会表示感谢。 “在京都就受辛掌柜照顾,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呢。” 呃?公子一番话教辛掌柜困惑无言,“在京都……不怕公子笑话,本人平生从未踏出广陵,这照顾何来……?” 公子淡淡一笑,正欲启唇答道,忽而一阵喧哗,夹杂无尽无穷的惊悚惧意,有人从府尹大人的府邸中跑出来,失声喊道,众人立即大为变色。 府尹大人也出事了。!~! .., 10 只是当时已惘然 .. “大人,您看这雷声滚滚,雨势溟溟蒙蒙,云雾在天边浮动舒卷,猿鸣啾啾穿透夜幕,风吹落叶萧萧坠落,快变天了。” 南江国某处,宽大美丽的府邸之中,卷起珠帘有袅袅娜娜的女声,而所谓言语中的大人,正坐在那儿。 “变天?”听到美姬这样说道,懒握酒杯,抬头看天,果真天色阴沉,乌云从南方而来,眼看就要形成气候。 “大人,茶煮好了,”一阵窸窸窣.窣衣裳磨搓声音,珠帘后的美姬温柔地笑道,“是上好顶级的甘1ou茶,大人定要来一尝。” “我真是个没用的父母官……” “家中这样多妻妾,只有你最体贴并善解人意,我当.初为你赎身真是这辈子最得最正确的一件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这位终日忧愁的大人感动地说道,另珠帘后的美姬抿嘴一笑,飞起红霞羞煞俏容。 “那他们所要求的继续增开……” 百炼钢而化绕.指柔,沉浸在温柔乡里的人再不去想那些难解的难题,天淅沥沥慢慢挂起雨帘,茶都渐渐冷了。 这夜他国那些觊觎南江的势力也如这细微暖雨一般,随着夜幕悄悄地潜入了无所准备的众人梦乡之中,不久一份印着鲜红的官印同意增开口岸的命令就下达到更多城镇,美人如玉,却有蛇蝎心肠。 也是南江某处,临近两国边境之处,早被一扫而光现在化成废城的边城,两军夹缝之中,还有些人在挣扎间生存。 一个瘦小黝黑的小孩让愤怒的人们推倒在地加之与拳打脚踢,小孩哭花了脸抱着头,清脆悦耳的童音都化为凄惨哀叫,透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我爹快病死了,没用钱就不再有药,你们打吧,打死我吧!” 风沙连天,接近干渴的井边有士兵把守,每个人的表情都麻木,连着玉石之路都放弃这一条旧路,另辟蹊径绕过这儿通往西方,这里越来越荒芜失去生气,偶尔经过这里的商人都要摇头叹气。 南江巡逻的士兵们现了皱着眉过来阻止,“住手,说了住手,这么多力气不用去打仗,去花到你敌人头上,却花费在这里,你们都急疯了。”士兵不少是广陵籍贯的汉子,看着怎么把人分不都分不开,低喝着吐出一两句骂人的广陵土话。 “什么人,出现在这儿?” 她走过去,赤着脚,脚踝系着金铃,每一步都沉稳但轻盈如踏在清风之上。 给打得半边脸肿眼泪还未曾擦干,小孩对着女子就吼道:“跟着你做什么,你能治好我爹的病吗,能的话我一辈子跟着你!” “你这个叛徒,连着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卖身了,你这个叛徒,那女人如果是北辰的走狗,你就该下地狱,连着你那该死的爹!”人们对着离开的二人嘶声叫嚣,士兵们还冷静,在旁冷眼观察,看得出女子身份不俗,第一时间想到是是回去禀报。 “随你们的便。” “你是谁……?”小孩才察觉不妥,却没有退路了。刚才是其自己说的,只要谁能治好爹爹,他就跟着谁走。 “你爹是我走散的哥哥,我找你们好苦,现在你们该跟着我走。” 南江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地方,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以免想起更多。南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人,她就要依附上去,在亲眼看着南江皇城沦落,那位众口所指完美无暇的南江皇太子殿下被打落尘泥,化成骨灰为止,她不会停止。“这份大礼北辰一定会收下的。”孩子还听不懂这些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忽而出现在眼前的亲人,有点无措地握紧那把短刀,差点给短刀刀鞘上妖艳美丽的花纹割伤手掌。 ………… 广陵跟着南江各地一样,生着变化。 “你们府尹大人……怎么了?” 诸事不顺总有限度,眼看子夜过去天将明了,人们脸上挂着疲惫难堪的神态,燃烧殆尽变得灰黑的火把好像昭示着一些什么,在那人跑出来喊出那么一句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沉默之中,沉默之下却掩盖着无尽的危惧、骇异,还是那位官职不明的公子足够镇定,只是霎时疾步上前,俊脸闪过一瞬间的惊诧之色,之后马上沉静下来,只求追问个真切。他轻轻的一问,如暮鼓晨钟敲醒很多人,诸如辛掌柜的,面无表情地指挥着更多人去里面看个究竟。 广陵那个懦弱无能的府尹终究被抬了出来。 尸体灰白色的脸上肌肉抽搐而形成一道狰狞森然的微笑,就这样猝不及防之下深深地映入众人眼底。 《本草原始》有云:马钱子又名番木鳖,木如木鳖子大,形圆而扁,有白毛,味苦。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若误服之令人四肢拘挛。他们围堵住府尹府邸在外面吵吵闹闹争得面赤脖红,人家凶徒趁虚而入,在有两人命丧其手中之后继而毒杀掉广陵的府尹大人,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 死状凄惨的府尹大人,好像无声地在宣告众人,凶徒要求不死不休的决心,看来有人是不会善罢甘休。 “目标是整个南江吗……?” 是怎么样深刻怨毒的仇恨啊,自言自语地说道,俊俏的公子神色一暗,负手淡看,若有所思,第一缕晨曦照耀滚滚来,他双鬓间的零星华此刻陡然便化最是显眼。 此日起,南江怕不得安宁了?!~! .., 11 心如枯草期甘** .. “现在广陵官职最大的要数我们公子了,一切交由我们公子处置。” 一个朝廷命官,一城之府尹就在人前被毒杀,死状凄惨,那些跟随公子的侍卫疏尔变色,哗啦啦地围成圈亮出佩刀,只要有人有异动,他们会毫不犹疑地将之格杀勿论,按理面上说也该如此,广陵十三行的商业协会人们包括辛掌柜在内交头接耳嘀咕半会,一会儿府邸中奔出几位妇人哭哭啼啼地趴到府尹尸之上,看着是府尹大人的妻妾,一朝失去家中支柱,屋倒家毁,这些妇人也不知会将何等零沦下场。 衙门的仵作给请来验尸,结果出人意料,府尹大人窒息死去有些时日,至少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却比另外给毒死的二人离开人世得更早,仵作在叹息声中用颤抖的手盖上了府尹大人死不瞑目的双眼,此时山外一阵惊树莺啼,唦唦作响的风声为广陵增添几分萧瑟颓败之意。最后将人安置妥当,惟恐两群人再起争执纠纷,还特意将那些外国商队的人聚集一起由侍卫们护送保驾。 广陵府尹这个人位置从来.坐不稳也坐不牢,这新任的府尹大人懦弱了一些胆小了一些,但到底能保命得平安,想来这位府尹大人虽然身为父母官没为他们广陵办过好事,但好歹无过无失,如何就惹来杀身之祸,这下此后还有哪个官员敢来他们广陵当官? 男人们都到外面闹一宿没归,.女人们都担心死了,纷纷守着家门举着灯笼等候,小孩们尚能入睡,等天明打鸣起来一看,自己娘和奶奶都还站在门前,早饭也卖没做。 “还请公子报明身份,我等好听公子号召!” 身后的人们在催促,天亮了守在驿站的人们也终.于进城回合,卿鸿在听闻府尹大人被杀时候很是不敢置信,他目睹府尹大人尸,忧郁深邃的双眸更是透出深深的悲凉之情,这个一心只想远离喧嚣逃开过往的卿家少爷没想到走到哪儿都还是逃拖不得。 “你们这儿最近可有进出一些奇怪的外人?” 这种事情虽然官府没有限制,但到底行有行规,从没有出现过,便要三思,还算广陵开放对人宽仁,管得不甚严密,换别的地方这女子约莫要给欺负了,轻则被驱赶,重则谁这女子不守礼教道德,抓拿囚禁施加毒害也不会为过。 公子不会是以为萼兰姑娘与此凶案有何关联吧? 人们商量来商量去没结果,那厢盘查外国商队的人来禀报,说商队的人们每人都有记载是以往多年来跟着广陵交易过很多次的了,没有生面孔出现,事前事后也没有出现有人失踪。 居然凶徒不可能出现在外国商队中间,很多人震惊继而脑子不够用一样地转不回来了,只要一想到是自己人干的,他们就不由滋生被背叛了给从背后捅一刀的错落感。“现在下结论为之尚早。” “……你也会管这事的吧?” “广陵对南江国甚为重要,你千万留心。”卿鸿自知不足,脸色如白纸。 “南京的官员中有卿鸿你一半这样的心思就好了,你在提醒我,……唇亡齿寒?”公子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古怪地神色笑道。 有人上前来拱手沉声说道:“公子,这城是否暂时还是继续封?” 还有侍卫们也上来问道是否要修书一份快马加鞭传到京都去,看着广陵商业协会的人那些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公子只是淡淡一笑。“事情还是查得个水落石出之后才修书通报到京都吧,什么解决办法都没有,难道期望京都能派人下来查案吗,一来一回都多久,那些外国商队的人可忍受不住,哪天他们忍不住又包围商业协会了,那时候可没有另一个有闲情且游手好闲的朝廷命官恰巧来路过。” “那么,能请你们那位萼兰姑娘来一趟么?” 忽而一个人走过去也坐下在老人家他的身侧。 柔美可亲的女声,淡淡地感叹着今日不同往昔,萼兰脸上系着丁香色面纱,静静地坐在舒老手侧边,她望着街道上来往走动一身护甲身带佩刀的人,美目中荡漾潋滟光波,非常微妙,有人谈起她名字来,她只是轻轻地回眸,恰看屋里那些广陵的商业协会大人物。 怎么小女子对于此案也能为大人助一臂之力吗,她一眼就定定地看着那公子,凝视半晌,便高深莫测地一笑,柔柔地抿嘴笑道。!~! .., 12 何许人间见白头 .. 南江只有一位皇子殿下,他就是李靖皓。 即便拿着颗糖诱惑梳着垂髻的孩童,这些脑子里面只有最纯粹想法的小孩们也会一阵憨笑后告知于你,南江有公主殿下,有皇子殿下,殿下很多很多的,而皇子殿下就叫李靖皓,哦……难道还会有别的名儿么?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可是萼兰曾相识一场的故人?” 京都红雀大街啊,它已经这样遥远了。 俊俏公子看着萼兰的目光有些许诧异,还有些许怀念。 再见到出现在俊俏公子身.后的卿鸿,萼兰也甚为惊喜的样子,她一夕间就遇上两位故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见卿鸿好似一头雾水的表情,她含笑摘下面纱,柔声对恍然大悟的卿鸿说道:“卿家公子,如今还有人敢称你一声书呆子么?” 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乐历呢,老.人们闲适地坐在门前吮着烟斗儿望着天,广陵也不得安稳了,南江还有什么盼头,升起的白色烟圈消散,人们随之都去数着忘了今年到底是乐历多少年。 她心里藏住了一个秘密。 至少在看着南江国被腐蚀干净倒塌以前,她会.等,等到天荒地老,南江国一日不灭,她就要踏遍大江南北,把花楼开遍。 她眯眼笑道。 “我们可认识?” “啊?” “你是……兰兰?以前在京都那楼里,那位总在赭师身边的兰兰?”还是卿鸿反应最大,急急上前,把她看得仔细,好像真认出她来了的样子,浑身僵住了地说道,“你在这儿,那难道,难道……” 那俊俏公子明明就是记忆中的……为什么他一副迷惑不解完全认不得她了的模样?萼兰摸摸自己髻和脸颊,是自己变得太大叫人认不出了么,但卿鸿这个书呆子可一眼就认出来还喊出她原本待在千叠楼时候的名字了呀…… 萼兰,也就是以前待在千叠楼里面的赭师流岚贴身丫鬟兰兰,她心念道也许俊俏公子有苦衷不肯人前相认,就不在其上继续纠缠,颔说道:“此事萼兰也听说了,萼兰自知帮不上忙,整夜守在家中,也曾留心城内动向,在城内进入公子这队人以后,实在并无外人进出,可想也许如今凶徒仍然逗留广陵城中。” 商业协会的人们又开始愁眉苦脸了。 卿鸿一病就过春秋半年,几度病危,洞房夜从来就未能揭开自己妻子的红头巾,人家大官舍不得掌上明珠嫁过去马上就吃苦守一辈子寡,慌得不消一月就把女儿接回家,跟卿家撇清关系。 比起幺妹和卿鸿这一对啊,她更在午夜梦回担心不已的是那另一对,担心得整宿整宿都不能安心入眠,实不太容易。 怎么说卿鸿都没回话,大约是惊傻了。 “兰兰……你说,她还……”卿鸿他的声音都在不可自已地抖。 “不过她现在可能不是你认识中的那个幺妹了……” 舒老从未见过这样善待下等人家的官员,都不知道怎么答,站也不好坐也不好,商业协会的人们还在讨论呢,公子含笑拿出腰牌和文书,让侍卫捧过去给辛掌柜等人看清楚。 闲话少说,一声大人就免了,他淡淡地笑道,你们称我一声柳公子。 ……………… “怎么不见怀瑞之他也来,你辞官离京了,怀瑞之他还是太子伴读吗?” 萼兰低头系面纱,顺道轻轻地问起来,卿鸿怎么答,她都不会吃惊的,要晓得她离京多时,隔山隔水重隔城,京都里面生什么都难以了解,她一眼就认出俊俏公子的何人,但她惊讶的是为什么怀瑞之没有出现,卿鸿辞官这么大的事情,作为挚友和曾经的同僚,居然不来送行,连着人影儿都不见,怀瑞之就这样漠然冷淡啊? 没有怀瑞之,没有怀瑞之……卿鸿屏息片刻,满头大汗,默然蓦然闭紧双目,一脸痛苦的神情。 为什么当今还是乐历? 为什么人人只识南江皇太子李靖皓殿下,就无人知道那位可能存在的大皇子? 为什么瑜东一再失踪,杳无踪迹? 柳公子又是谁? 卿鸿从得知幺妹尚在人间的无上欢喜中,一瞬间由于萼兰轻轻吐出的怀瑞之三字,堕入了愈加灰暗入深渊的苦痛。 “怎么了?你别吓我,我可是问错了……?”萼兰伶俐心思剔透,煞白了如花似玉的丽容,一下子就想到至恶坏处。!~! .., 13 此后清宵细细长 .. 晨辉明艳,从南海吹拂过来的湿润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 路面铺着灰色石板,缝隙中1ou出幼嫩草芽,山间隐隐现出一盏长又白的墙,墙头堆叠着排排青瓦,云彩的影子自山坡上悠然掠过,清幽中默默透出里静,云雾给满山茶树披上厚实白衣,光影变幻,恍若仙境。 “凶徒尚在广陵,似乎还是不挑人下手的,还想要各家各户注意一些,轻易勿踏出家门,若家中来的一些可疑人还需上报,至于外国商队的人交由我去游说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得他们离开,朝廷日后将尽量补偿之。” 鬓间的白华如霜,静远悠然,俊彦白悬殊的反差对比,此时尚无人敢说柳公子年纪轻,质疑其办事没经验。 “也好,劳烦掌柜你们了。”心想要还.强撑下去也需烦这些十三行的人们分心照顾,倒不如爽快点暂且休息养神,一边上只见萼兰还在和卿鸿低头嘀咕不止,淡淡一笑,他可是纵马追了一日到广陵,然后一夜过去到现在都没放松过,一旦坐下来就全身酸痛,疲劳不堪,托舒老沏茶,他莫名就喜爱这位老人家泡出来的茶,喝过一次就忘不了。 他才坐下,萼兰就与卿鸿聊毕带着诡谲的神情走.过来,对于这位萼兰姑娘,他也是滋生不起一点恶感,到底是奇怪。 “公子言重了,起码萼兰看来,公子就是一个难得.好官。”萼兰涩声说道。 “如萼兰姑娘你这等绝色佳人,在外行走更困难重重,定然你是有别样法子和手腕吧。” “此话何解呢,萼兰姑娘,你既与卿鸿是旧识,山高树高,井深水凉,如卿鸿这样能交识到的当然是可信任之人。”他笑道。 感受她殷切目光,诧然看她一眼,好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柳公子揉一下酸的额头失笑说道:“姑娘有七窍玲珑之心,但似乎对于我是南江官吏一事有点不敢恭维,听起来似乎不甚乐意……” 萼兰木然问道:“公子,今年仍然是乐历,但乐历几年了,公子可记得清?” “乐历三十三年,萼兰离开故地远走他方,那时京都似锦繁华,背井离乡的孤冷滋味,萼兰是尝透了。”她轻轻数着过往。“萼兰走过的路也许比公子想象中的要多,蹉跎时日经历曲折,萼兰丢失为数甚少的同伴,最终孤身一人来到广陵落脚,公子莫愁要如何启唇安慰萼兰,苦尽甘来才觉甜,唯一遗憾的便是萼兰也许变了,叫故人cha肩而过也不敢称有缘曾相识一场。” “乐历三十三年……”柳公子的声音里面有一丝丝落寞,他宛然轻叹说道,“听起来似乎过于遥远。” 千叠楼毁于一旦,幺妹只身就到乌兰去了,姐妹们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 你知道么,乌兰国找回他们的转世活佛,就重新锁国封闭,不问世事,她当时是眼睁睁看着幺妹捧着琵琶赤脚走入乌兰土地,然后决绝得完全不回头的。 ……………… “姑娘……你原来待在京都……?”老人家小心万分地cha一句进来,说出口就慌了,惟恐柳公子这位南江官吏不悦,还唯唯诺诺地说道当他没有问过吧,转身匆匆要退下去。 驿站代替舒老守着的人汇报说有官差经过,舒老站出来解释一番才晓得,这位官差也许就是带来南江公主殿下准备近期远嫁去海兴国消息的那位,广陵当地商业协会的人又欲言又止起来,按理广陵生这样大的事情不上报是说不通的,现在有官差走官道路过,不让他带着消息顺道带回京都去就实在没道理了,还想能瞒住一阵子等风平浪静才想办法,现在看着侍卫上前来再问是否要修书上报到朝廷,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柳公子。 不过那位官差真带来一个震撼人的口信儿。 “这种时候,海兴国还派人来?” 萼兰暗中扯一下卿鸿袖子,避过卿鸿的爹那刀子般的眼神,她小声问道:“他怎么会当上官的,是几年前的事情?”人们唧唧喳喳说话嘈杂一片,公主殿下年底出嫁所有海兴国要派人来广陵,听起来就是火上浇油,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个暗中埋伏的凶徒连广陵府尹大人都敢下毒杀害,没准到时候对海兴国派来的人物下手,再望长远地地方想,要是芸遏公主出嫁当日经过广陵,而那位凶徒还未被缉拿归案…… 想一下都要眼前一黑整个背脊寒! 卿鸿低声回答寥寥几句。 “真不可置信!”萼兰忽而就下定决心,面纱后面透出一股坚毅,绞着绢子狠狠地说道,“此事完结之后,我带他走!”!~! .., 14 偏心问女何所思 .. 薄丝细纹罗纱裹住玲珑身段,斜髻坠珠,双耳垂环,梨领嫩黄色百褶裙,萼兰穿得与一般南江女子无异,出众的是她在千叠楼多年滋养出来的气韵。 还真看不出她比卿鸿以及柳公子都年长一些。 柳公子才现自己觉得不对劲之处,他潜意识就以为,如萼兰这样的姑娘,不适合穿平民百姓衣裳。 失笑地摇了摇头,将此等纷至沓来的杂乱念头抛诸脑后,众人现在齐聚在辛掌柜的府邸之中,出入前门的人们快踏破踩烂了门槛,追查之后总算有些眉目了,给人们看到希望的曙光,广陵府邸建筑别具一格不似京都,横梁布置家具摆设有简有繁错落有致,说来广陵一带的人们喜爱用清淡之色布落室内,入目皆翠,令人耳目一新。与南江京都满目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相比,广陵到底似小家碧玉一样清雅可人。 “广陵点心么,谢谢……”手边没多余的.小玩意,他就潇洒地拉下腰间一块白玉玉佩,抛给这个孩子高高兴兴地拿去玩了。 查案要亲力亲为的,是衙门的官差,若连着他也要.出去东奔西走忙乎,谁来整理收集回来的线索,分工必须明确这一点商业协会的人们也是颔赞同的。“大人休息够了吗,让大人久候了,下人们正在准备膳食,”女人们即便在南江中的广陵也不会有多高的地位,出嫁前上山采茶,抛头1ou面还行,但出嫁之后就要老实地在家相夫教子,现在自家父亲哥哥以及夫君都在外面跑着忙活,女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给劳累烦心一整天的人们默默地准备热水热食。 “大人喜欢享用哪种食物,用惯何种口味,觉得室.内熏香过浓重会熏人吗,大人若不嫌弃,小的府上有老裁缝,就下去给大人裁布缝制衣裳。” 一群家仆和妇.人就匍匐跪地上,战战惶惶就要听他命令,不能这样办,他心里算着日子何时适合回京去,毕竟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来查出我祖宗十八代来历么?萼兰姑娘,既然你是卿鸿信任的故人,自当多少从卿鸿那儿听闻一些关于我的事迹了,还用补充吗?”她身为辛掌柜的干妹妹,在广陵这儿也是能横着走的女人了,萼兰闻声不过嫣然一笑,对他说道:“公子不是等案子解决以后就需回京了么,现在萼兰不多多与公子你接触相处,日后也许就无机会了,”狡黠地抿嘴,她狡猾地说下去,“还是公子嫌弃并看不起萼兰这个风尘女子?” “哦,没错,确有其事。” 府尹夫人整日哭啼泪流满面,盘查过几遍了,谁都说没有形迹可疑的外人出现过,这事儿三日之内不完美落幕就要惹祸。“卿鸿说,公子在朝中树立很多敌人,不知是否属实呢,那若公子此事办不好,回京是否有危险?”萼兰也是觉得棘手不好办,轻轻地问道。 卿鸿的爹差点没在额头凿着狐媚女子退散八字,那眼神明晃晃地瞧不起她萼兰,念及以往往事,萼兰为千叠楼的姐妹出一口气而已,听柳公子这样诚恳地拜托说道,她眨巴似水眼眸,“卿鸿以后落户广陵,都是邻里街坊的,萼兰当然照顾都来不及。”卿鸿那个老顽固的爹好像有点软化的样子哦,那日后卿鸿要找到幺妹在一起,也容易了一些吧,萼兰有时真觉得自己像给别人收拾烂摊子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注意到当萼兰看着那大胖小孩捧着白玉玉佩玩的样子有多愕然悚惧。 “区区三天封城,不会生什么大变故吧?” “这时候要是北辰进犯,抑或南江各地有人揭竿而起就叫人欢喜了!” 谢谢你还记得……他叹气地转头过去,一边想事情一边挽着袖子习惯地头疼扶额,这个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又暗地里让萼兰眼前一亮,俏容乍明,神态忽明忽暗地变幻着。 “明月?” “抱歉了,也许姑娘是心念故友心切,我真的不认识你所说的人,我认识的只有卿鸿一个而已。”他还是彬彬有礼地说道,“不过我知道,宫中有一位年轻女史叫明月,也许明月这个名字很普遍吧,而且是有数面之缘而已,那位女史也不认识我。” ……………… 在府中走动都听到新内容,辛掌柜身边的人聊天才聊起来,有家仆点头说道,断断续续地叙说,日前府尹大人曾经很焦急的样子连派人来邀请辛掌柜过去,说是有急事,从府尹夫人的口中也证实了此事。 “那辛掌柜没去?” “是的,当时辛掌柜正忙着跟商业协会的人们商谈开恩日的安排,听府尹大人派来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拂袖把人推出去,没有多加理会。”十三行商业协会的人历史由来就瞧不起官府,加上现任府尹大人也懦弱胆小,经常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因为些过分紧张而弄出点笑话来,以为这位府尹大人又是故态复萌,丑人多作怪,辛掌柜就不把这事放心头吧。 “就这样错过了,假如当时辛掌柜能去一趟见一见府尹大人,也许凶徒就不会得逞。” 他深思片刻,说出来的话倒让一旁的人赧然惭愧得低下头。 广陵人鄙视不屑于朝廷官员,这种观念根深蒂固,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死去的那位商业协会人物,姓甚名谁,在商业协会里面是什么位置?”!~! .., 15 道是情多还不是 .. 疏忽了,问辛掌柜府上的人得不到重要有用的回答,要问就去追问十三行商业协会里面的人才是对的。 “自乐历始,正始之音就亡佚,鲜有人能过问,古代圣人曾曰,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而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不知道现在南江流行的乃哪一音色呢?” “那公子你以为呢?”她比较介怀于这位柳公子心里确切地是怎么想的,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 换下软皮护甲,此刻一身文.人书生打扮,头绾巾穿着单色团鹤提花长袍,他清俊如风,言谈间更显儒雅,也许是思虑着当前横于眼前的事件缘由,他双眉之间蹙紧不曾放松,可还是在笑,一夜过去广陵上下海又谁人不识这位年轻俊俏的朝廷官吏,萼兰跟在他身边,随时解说广陵地区独特风情,说是查案更似自在游玩,因为心里流转别样心思的原因,萼兰她才不去主动提点他,广陵山水景致迷人,能把人迷住并且留下了就如她的愿。 “那就算萼兰孤陋寡闻了,既然.东引活水焕然一新了,为何卿鸿会又再对朝廷失去信心,继而耿耿然辞官呢?” “人说大病在以后会大悟,也许卿鸿是终究从泥沼.里解拖了呢,公子不是这样认为么?” 不知道为何,柳公子听到她这样别有居心地问道.时候,困惑地看她一眼,放目遥望白墙黑瓦外翠色山峦,呆住一阵,金灿灿的明光闪辉轻柔地落他身上,线条柔和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幽涩凄然。 书呆子在离京前曾黯然嚎啕? “是吧,还累卿鸿的爹伯父他误会丛生,以为卿鸿辞官一举会另有内情,我愁来着……”他耸耸肩,默然认同并证实了萼兰的猜测。“听闻姑娘是有意在广陵开花楼?”他缓和气氛随即换个话题,也不管这风马牛相不相及的。青石板路漫漫长长,一步一步悠然走过,他的声音也在狭窄的巷道中淡淡地回响,变成莺啼风动,雨1ou滴石,逸散之中慢慢失去原味,令人品得出更多个中难掩难言之幽义。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怎么这样,萼兰眸中水光潋滟,却很快收拾妥当如飞絮般的思绪,引颈浅浅一笑,多少有点苦涩。“公子可想过辞官?” 到商业协会里面去,闻说搜查进展神,有人说道已经查出来了,今早有人来报说某家药房清点药材时候现丢失了一些马钱子,因为是前些天之事,也不是什么精贵药材,药铺掌柜和店小二都以为是不小心漏哪儿了就不曾在意,现在说有人被马钱子毒杀夺取性命了,他们才惊醒过来慌张地来报,掌柜的还哭诉说道,药铺里面丢失药材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一直以为是店小二手脚不干净而已,为此还辞退不少无辜的帮手,只要回想一下就察觉丢失的总计数量不多不少,也许有这些丢失的就是被杀人刽子手利用的。 萼兰扑哧一笑,“那公子你就袖手旁观,按照广陵土话,就是安心当一个游手好闲的甩手掌柜。” 萼兰给他泼冷水了。“公子也误解了,萼兰一言就看出,此联非广陵人所作。” “广陵进南,山岭瘴气甚多,一年到头不见冬,四季如春,广陵人不离开广陵的话,是一生都不晓得雪为何物,此楹联下联对的乃寒梅冬雪呢,”她说着优雅地撩起面纱,妩媚地笑道,“若是广陵人所作,下联大约该对的是……”自小精修过八大艺的教坊艺人,琴棋书画都通,她吐出一句对仗工整的下联有何难,只是沉思思索一番,她自己不答,对他说道,“啊,萼兰不献丑了,那公子可来对一下?” “世人皆传,说皇太子殿下的青宫巍峨壮观,美轮美奂富丽堂皇,内里一殿一宫,一亭一阁上的题字皆出自皇太子殿下之手,别具一格,青宫的宫女经常出入宫门在外采办,自然青宫的琐细事宜更为京都人们津津乐道,有日有人跟我提起,说青宫中有一处殿宇最为幽静清雅,最奇特的乃是这样一个幽美之地它配的是一个十分趣致的院落,如何趣致,要说那上面匾额的横批提字了。” “殿下还指着问过在场官员,说谁能准确品出其中涵义,枉百官费尽心思,牵强附会地解释其意,结果无一能对上,当时殿下可是大不悦。” 辛掌柜大步往家里走回去,手中攒着些墨汁未干的卷轴,也许是想拿给柳公子看的。 回府上来得及跟自己夫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又跟自家可爱的大胖儿子玩耍一会,听下人们禀报说柳公子跟萼兰一起出去了,辛掌柜也无奈何,加之也累透便暂且歇息喘一口气,咕噜噜喝几口清香好茶,到底在家舒心,短时间里面因为烦心这事都愁得差点吃不下饭,总算没白费心机,案子有些头绪,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朝廷就要再换另一位新的府尹大人下来,公主殿下有要远嫁海兴了,来年定然又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素来沉稳的辛掌柜就没由来心里一阵悻然不安。 “幸好是柳公子这位朝廷的枢密院事不在意,否则后果可堪……” 本分吗……辛掌柜脑子里面也一片混乱,老气横秋地叹了再叹,惹得贤惠的妻子频频顾问。 “没事,希望此事快快揭过吧,柳大人若回来立即通报我一声。” “夫君辛苦了。”!~! .., 16 掌shang明珠价几何 .. 南江京都皇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青宫红墙之内。 “董贵妃还是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万不能怠慢,待本宫与两位妹妹稍加整装前往。” “妹妹身怀六甲,御医也说需多加走动,不然日后生产时候就要难过……” 薇玲还是如旧,推辞数次,见.太子妃坐于主位了,才敛着眼帘谨慎地同坐下,自然地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她因为怀有身孕而略显浮肿的脸庞上,正荡漾着淡淡柔和的母性光辉。 青宫即将诞下第一位皇室李.氏后人,并且是与乐正氏毫无干系,一个干净血统纯正的后人。 “也许是妄求了,妹妹还望将孩儿寄与姐姐教养。” 若在后宫之中,为妃为嫔不能替君王诞下孩儿,.那还有何可取之处? 自己不争气,还怪得了旁人呢,太子妃心隐隐作疼神色一暗。 外面传来一个柔媚甜腻的女声,先进门的是个神色倨傲的老宫女,这位宫女看都不看在座太子妃和薇玲二人,低头扶着进来了一位气质雍容华贵带点娇气的宫装丽人。 后进殿来的就是丽妃娘娘,丽妃爱凤见自己一到场就太子妃与薇玲就停下对话,心知无人欢迎她,暗哼一声,她望向薇玲隆起的肚皮的视线带着一丝丝的恨意。 太子妃棉里带针的问话,叫丽妃爱凤表情一僵,美丽狭长带媚意的眼眸迸射一股子激烈的恼恨嫉愤之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未来得及为其大不敬的口气生怒,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一声尖叫,急声呼道:“什么,哎呀,葵水来期有异?难道丽妃娘娘也……?”太子妃也一瞬间惶然,双目闪烁水光,还是很快凝神屏息,维持青宫中正宫娘娘的气度,只静静地看着丽妃,也许心中早乱如麻了。 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焦急,薇玲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场景。 ……………… 爱凤招来宫女被搀扶着比薇玲这个怀有身孕之人还金贵高傲的架势,一转身,脸色白的太子妃在后头就身子一摇几乎站不稳,气虚血少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实在可怜。 自从那件事以后,青宫中太子妃就成为孤身一人的卑微存在了,还有谁看得起她呢? 太子妃委靡仆仆,垂低泣起来。 游园赏花到底无聊,薇玲身怀六甲可以早退,丽妃爱凤实在其看不过去这种独享宠爱的行为,诈病也忿忿然拂袖离开御花园。 回宫想来想去还是不解恨,拔光花盆盆栽,落得满地残叶败花,爱凤对镜一啐。 她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虚耗,太子侧妃中她与薇玲都年长于皇太子李靖皓,宠爱不过一时,待到花残败退一刻,色衰而爱弛,她爱凤就什么都没有抓到,到头来只配一个区区侧妃名号么?“薇玲那个贱人好走运,居然在这种时候给她蒙得一胎!越想越气,为什么那个人就不是我爱凤么?”爱凤恨恨地自语,快咬碎了银牙,不过很快她又变得一副沾沾自喜的嘴脸,扬起下巴诡异一笑。 “幸好我爱风的运气也不差。”她顿半晌,蓦然伸出右手掌,尾指套着的长长错金指套在自己平坦的腹部画一个圈。 亲信宫女kao过去,谄媚地说道:“娘娘已被御医诊断为喜脉,娘娘也是身怀龙胎的侧妃娘娘啊,怎么甘心看着薇妃专美于前,受尽宠爱?” 爱凤这位丽妃娘娘前几日才被断定跟薇玲一样怀上了龙胎,可她每夜公之于世,还收买了御医,要求御医帮忙保密,不可四处宣张。 “无论我怀的是男还女,都将是薇玲之后诞下,若薇玲那个贱人先诞下长子,我还有什么盼头,才不会叫她有所警觉,我爱凤为自己孩儿要争得的东西,就一定要争得到手!”!~! .., 17 一夕蛾眉亦能尔 .. 一位模样稚气的宫女被引领至某殿,这位宫女进门抬头见了人才悄然舒一口气的样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什么都不要说,你只有唯一一次机会了。” “把这个也带上。”一个以白布包裹的小盒子给捧出来递到小宫女面前,那个老嬷嬷阴冷地板着脸。小宫女目光一凝,不为事由只恭敬地深深一鞠躬接过东西。 改制之后宫中宫婢自由不少,总算皆有机会出宫办事了,现在得到所属鸾宫的出宫腰牌,加之有三位帮助,小宫女要出宫易如反掌,当初被偷偷送进宫学艺,她的名字就没有记载在案上,从来不存在的皇宫中的宫女再逃出去,即便事后追查也无果的了。 接应的人在宫门外面等候,.伊香看起来比当初离开被逼京都时候气质又沉稳不少,从一无所知的女孩成为埋伏皇宫中的少女。“伊香这就出宫去找到小姐!” 这么疯狂的做法是苏嬷嬷提.出的,有薇玲这位太覅侧妃背后撑腰,再找到现在于鸾宫主事的明月,宫中已经找不到如此强大的阵容,伊香平安出宫此点还能得到保证,但宫外就是她们这种人触摸不到了,伊香踏出宫门一瞬间就要完全依kao自己细弱的肩膀。见苏嬷嬷和明月不语,止水她神色微愠,一鼓作气作势欲拍案,片刻沉默,却慢慢先退让泄气。“你们在想着,我这个尚乐宫大人是有自知之明懂得退让为好,但以己度人,未免又太小瞧人了,对么?” “若你们猜错呢,她人不在广陵呢?你们叫伊香一个.丫头满世界跑着找么?”她一再嗟叹唏嘘。 “怀家生那样.的事情,天都欲塌下了,那个死心眼的丫头生不如伤心欲绝死被李氏和乐正氏一起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也来跳出来说话,现在让区区一个确实受过恩惠的丫头出去报恩,你们倒一个表现得担心一个是为难。”言语还是依旧不变的犀利不留情面,苏嬷嬷这位老妇人冷哼连连,绕是明月这种不为所动冷漠人物,也微微感到被讽刺疼了之后,沉寂的容颜上1ou出恼羞成怒之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等?有人不知廉耻爱慕李靖皓,即使出卖一同长大的姐妹,最后换来不过是鸾宫女史的地位,还是不知悔改,这种人等到最后一刻,就是等来再冷血无情的对待也不会死心的,按以前那个死心眼的丫头说过一样,她的姐妹之中,有人纯真直率,有人心有城府,还有人,如隆冬深雪,山涧寒潭千年不化,可以任性地对任何人,甚至包括自身都残忍冷酷地对待。” 伊香幻想着很多很多次,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之下重遇小姐。 练瑕门前守着重重侍卫,一个月才偶尔一批宫人受命出宫采办,其中宫女更稀少鲜有,混在出宫队伍之中,伊香一举一动不敢出位,腰牌给拿去的时候她还怕得颤,本来性子就不强的人,要咬紧唇三魂几乎飞去一半硬撑才挨得住这种场面。 这一声恍然天籁,出宫一路顺风顺水,一旦踏出练瑕门,伊香谨记教诲不敢有违,立马就寻一隐秘处换下宫婢宫装,她跟着被安排来接应的人走,坐上马车紧紧握着宫中三位前辈交与她的物品,看着这个神色怯弱稍显慌张还抱着一个包袱的少女,马夫挥着马鞭子向她问道是要去哪儿,她慌慌张张地答道,请驶往广陵。 在眼前时分,京都的人都收到消息,说广陵的城门早已关了,所以伊香这种行为被外人看起来其实有些多余,尚还无人能说得清广陵城中到底生了怎么大的事情和严重冲突,只是有官吏认识到广陵在南江国的特殊地位,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认为也许要小心处理,严令属下赶往其城看防,注视着广陵港口那边的动静。同一时间,还有很多南江衙役州军们也在暗中独自开始进行着侦查与搜索,只求说不定能挖出一些更深的隐秘和有利于己的利益好处,广陵这块肥肉从来肥美引人垂涎。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善良的马夫将她送往广陵。 因为如意需要她。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伊香一定能到小姐身边,帮到小姐的……” 走着离开凉亭,他陡然偏了偏头,悠然看萼兰。 “还是回去找辛掌柜吧,也许已经能结案了。” 广陵是引河的孩儿,淳朴自然就乃最佳本色,谁人在广陵城中走一走,胡须呼吸一下这儿清新怡然的自然之气,游目骋怀看到山水翠色,都能放下浮躁顿觉提神洗髓,怎么就不见这个人有一丝一毫恢复清明的迹象呢? “既然姑娘要求,会奉陪的。” 萼兰她陪着他慢慢地散步,街道狭长幽静,无人打扰之下,才专心端详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习惯之下的动作和神态,萼兰是越看越看出奇异之处,并且随之就越觉心慌————怎么回事呢,他们路过摊子店铺时候,看到有卖文房四宝之类的雅致之铺,“他”好像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挑选从中拿起一把纸扇。 唰一声打开纸扇,“他”看着扇面一隅的墨莲,幽然一笑,走了神。!~! .., 18 巧话当年槛中蝶 .. 一年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摘下枝桠上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苞。 想着无人能理解的只言片语,身后遗落数十页涂满墨字的纸张,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在唤,她回眸扬了扬手中新摘的花苞,刚摘下时候就后悔了,她素来不是看景悲秋之人,枝头花朵何其无辜,庭院被风吹着传来一阵阵幽淡香味,池中彩鲤自由自在地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摆尾游走,守候四周的宫人木讷僵硬的神情如同木偶,她张了张嘴欲叫唤,结果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青葱般指尖上的花苞很快就凋谢了。 绣架被抛弃搁置一边,彩丝线乱成一团,案几上宣纸有一角压不好迎着风微微扬起,刚才还有人坐在那儿作画,游龙般苍劲有力的笔法描画世间最幽雅精致的景色,画未成人却成空,她把花苞静静放到桌面,现才钩画寥寥数笔的画里有她的影子。宝青锦盒盛着一方拳头大的印章,印泥泛红,雕刻精细的瑜东二字,不过试着雕出来的粗制滥造品,没想过会被当成珍宝这样珍惜使用的。 因为她即便恢复听力,却一直口不能言,泄气的御医们都摇头叹气地说,可能她几乎没有机会再恢复嗓音了。李靖皓尚特意过来质问过她是否曾经私自服毒,以至于混合毒素最终解毒不成反弄成这样,以为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皇太子殿下也感觉有某些人某些事掌控不住了么,才如斯失态地对着她质问,那日青宫有狂风暴虐,天上的归雁都要被惊吓震落,她只在众人合不拢嘴以及错愕的目光之下,从容地把长长的簪拔下搁手掌背面,平摊在铺着织锦绸布的梳妆台之上的手,再找不到往昔的平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你不肯说话,不要怪本王逼你。 “好惊喜的神情,怎么疏忽变成丝.丝失望了,别伤心,因为我不是你心里惦记的那个姓怀的?” 稀松平常的月中,皇恩浩荡,一.纸谕旨,怀家长子被赐婚。 “卿鸿是笨人,不识变通,御赐默认的婚事也该逃避,.但瑞之不同,他从来都是聪明绝顶,更有卿鸿这个鲜明前车之鉴,他更识得如何处理。”俊美阴柔的皇太子殿下站于昏迷不醒的乐帝床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一拂手还一脸冷漠地打翻了秦少监送上来的药汤。 “父王不过是病.重,他还活着一日,南江还会是乐历年,本王比你有耐心能等下去。” 乐帝这个南江国史上最窝囊外传最深情可悲的皇帝陛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好似满足又似带憾地闭上双目,悄然驾崩了,那个从乐帝手中拔下的玉扳指李靖皓看都不看,嫌恶地撇过脸,将之扔到棺木中。“自小父王就珍爱这一枚玉扳指,说要传给继承他龙位的人,无论幼年的本王如何哀求都得不到,现在它就配陪着父王一起沉睡吧。”自从从宫人口中知道当时乐帝曾有意将玉扳指交给另一个人时候,李靖皓整整沉默半日,走出黔龙宫乐帝寝宫之后就整个人生微妙的变化了。 “本王宣布,父王还活得好好的,来人,把母后带回瑞宁宫,严加看管。” “女人啊,若你没有价值的话,在本王眼中就不值一文了,本文凭什么要留着你呢?” “书如意,本文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如意,”他拉着她的手怒道:“听得到吗,书如意,你废了一双手,本王就废你身边所有人,你令本王登不了基,本王也不会让你好过。” “是噩梦一场,什么都不会生,不会的……” “都可以了,我帮你做玉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只要你不要伤害他,千万不要……”髻打散,长整个流泻而下,乌遮盖脸,她梦呓一般低语,扯着李靖皓的衣袍。 怀家怎么样了? 太迟了。 “二选一,本王足够仁厚体贴,你说出一个名字,本王就赦免之。” “以往我面前只有书画笔墨,也许有点寂寞吧,可是,当我看着你长大以后,终于明白一件事,原来我是很幸福的,只要拥有一位人陪伴着便已足够,除了怡宴,就还有你,我拥有了两位,加上内心怀抱着思念,我会看到有人微笑,有个人生气,有个人慢慢蜕变长大,任我慢慢看着,有个人当我回想起来内心便感到十分欣慰――――是的,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幸福,但现在不一样,如意。” 还沾着墨香的袖子遮住她沉默的容颜,她看不到他说话时候的脸色神情,只能任由真切的话语充斥心灵。 “怀公子对你用情至深,他也许很难过了,你先别哭,”他的声音还是这样独特,在记忆中轻轻地笑,带着她坐在念樨殿后院桂花树下,漫天飘落的花飞絮如雪,他的保护姿态一直轻巧细腻,好像不要她现一样,左脸颊的深红刺青灼灼然,他连着踏出的脚步都是惟恐打搅她的轻盈无声。不出声打岔,仅是默默打理一切,面对无助的抬望眼神,面1ou轻笑,他的眉写着隐秘深邃的深意,“如何是好,皇太子殿下好似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耳了,他恨我和怡宴抢去太多属于他的东西,你和怀公子被牵涉进来真是不值。” 他笑着,留给她一幅也许永久不能完成的书帧,她把手绢铺展在他脸上。 …………… 她整日看着那幅不能完成的画作,把手中的花苞放下再拿起来,根本不清醒地认识自己在做什么。 有日她记起一个人,无神失焦的一双大眼眸闪烁泪光,噙着泪水抬起脸扁着嘴偏头问旁人。 连他也不在了吗?哦,我忘记了什么,为什么要用连字呢…… “伊香,我快记不住很多人了,现在是乐历几年来着?幺妹明月她们在哪儿,几位贵篁师傅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死掉一样了。”“小姐,怀家被人诬陷犯谋反之罪,全家抄斩,这已经是半月前的事情了,小姐你清醒一下……”小宫女装扮的伊香哭得浠沥哗啦的样子,在她眼中变成另一个熟悉的人物――――“雪歌,是雪歌你么?你不要说谎,是我害你对不起你,但你不要这样说他……不会的……”她断断续续细若游丝地说出两句,垂眉看到手心的疤痕就刹那失神,倏忽吐出口腥红血水!“如果……就好了,我就能……” 不要太早下来,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也不要太迟。 “……下面会好冷的。”!~! .., 19 罗带同心结未成 .. “古时候有一对苦命恋人哦,同窗三年,男方却未能看出女方是女儿身,后来少女被另外许配他家,男方求婚不成遂一病不起,临死前要求家人把自己葬在婚轿经过的路边,让自己看到心爱的女子出嫁,少女得知后,身穿素白的孝服出嫁,轿子经过坟时就下轿拜祭,并撞死在柳树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曾笑着把流传至后世的经典苦恋像讲故事一样倾诉,他还笑她怎么编得出这么多奇怪深奥的故事。 他并没有太吃惊,只说一遍,还安抚一般摸着她的头,好似暗暗在说,不要想太多,你的心太小,装不下的。 脑海中有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轮廓,执意要分辨,伸手去企图捉摸却成寂然的月华清辉。 至死不渝的深情,还是内疚悲苦.都占了,她数着自己从踏入千叠楼门槛开始一刻,多少个春秋变更,花开花落,却怎么都记不起,他的存在。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葡萄.藤中静静地听,可以隐隐听到仙乐奏鸣,织女和牛郎在深情地交谈。直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他们日日在盼望着第二年七月七日的重逢。南江国也有七夕节,待字闺中的含情女子们摇着小扇仰头望着星瀚璀璨,一眼看瞧中那遥遥相对的两颗星辰,要一年一度以喜鹊搭桥才可相逢相拥,情深之人一年只盼着这样一天,心甘情愿地愿意等候到沧海变桑田不变。 且又不是要你选,钻牛角尖都嘤嘤哭起来了,你.这丫头哦,如此倔狠…… 你为什么记得所有的事?――――哪里呢?你都选择忘记吗? 参透吗,还是不能解拖吗,那暂且遗忘又如何呢,忘记那个站于陌上含笑献与你温暖曙光的倜傥公子,忘记那个面容憔悴消瘦但还来看你的人,忘记引河岸边,忘记那个私塾教院,相聚时难别亦难,忍着那份看起来显得悲伤的情感,闭上双眼,也许下一次睁开又会是别年金风玉1ou相逢。 “我,记得活在你的梦里就无所谓了……” 她放不开,她快不能呼吸。 不知乐历几年,南江国沉浸歌舞升平的假象之中。 怀家覆灭,朝廷甚至民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置其上时候,有一个莫名冒出头的俊俏年轻人受到皇太子殿下特别的钟爱,提携擢升为枢密院事。 我记住你们的方式,就是成为你们。 “怎么有这么不合情理的民间故事呢?” 对啊,这儿是广陵,不是京都,不是那个死寂牢笼的皇城,南江国说大不大,也有别样风景。 “朝廷曾经把一个怀姓的中央官吏处死吗,虽我仅仅为官不过一年有余载,可我并未听说啊,不会是以讹传讹,传到广陵变味了么?”“他”不似说谎,到底心中负伤多重,怎么能忘得这么彻底干净,萼兰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圆美目呆住就看着“他”。 “还有,以区区教坊官妓的身份,能得到朝廷命官和殿下多人垂爱,并间接影响南江国势变幻,不觉得太了不起吗,如萼兰姑娘你所戏言,这是个福薄同时也是命硬之女子,薄柳之姿,在野史里面也留不住其卑弱身影的人,被你这样形容,倒成为一个值得玩味的女子传奇了。” 萼兰讷讷地说道:“啊……也对哦,听起来总像神话不切实际,怀家的事,公子你并没有听说吗,哦,那看来……是有人故意……”她敛起眼帘声音越来越小,说下去已经难以察觉的细弱。 原来自称柳怀书的柳公子“他”定定地看着她了,再次扬起茫然困惑好似心碎的神情。 那么久那么久的日子里面,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直等着就是这一句话。 心中一动,一阵头晕目眩“他”对萼兰摆出一个没关系的手势,呻吟一声捂着额头,手背1ou出凸起的青筋,那俊俏的容颜须臾间变得柔弱可亲,转眼变得柔和一些的线条,一如记忆中的倔狠秀气。 “……如姑娘你贵言,那样当然是好事。” “他”嗓音都在颤抖。 “啊,头好痛,好像有小人在脑子里面乱敲一通,好久没有这种痛苦的感觉了……” ……………… “只要把药交还给小姐,小姐就会没事的,伊香一定办得到……” 坐车不曾闭眼一路坚定地从京都到广陵外,明明是和煦的日子里面伊香却煞白一张俏脸,马夫还惶然地问道她是否身子有何处不适,她只管傻傻地摇头,喃喃一定要到广陵之类的话语。 “小姐现在还会头痛至痛哭得整天吃不下睡不着吗?” 伊香静静地想着。 广陵快点到多好! “为什么一路上这么多他国人的面孔?广陵不是封城了吗?除了广陵这个唯一的通商口岸,还有别处能让这些外国之人进入南江么?”她瞠目结舌地一路上遇上大大小小不下数十批陌生异常的外国人群,都是有组织纪律的严肃样子,不似一般到南江游玩经商嬉戏的人群队伍,从到京都进入千叠楼,一直至后头被送进皇宫,伊香都没机会见过这种怪异的阵势。 还想到了广陵见到小姐跟小姐细说吧,小姐这样聪明有见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伊香紧紧抱着小包袱,更加频繁地催促马夫加快步伐,她仅仅牢记宫中几位的教诲和深切叮嘱。 “到了广陵城外要被拦下来,就告诉别人,你要找的是朝廷中央枢密院事柳、怀、书,柳大人!就说有急事,拿着宫牌,形容一下‘他’的模样,甚至最后哀求都好,无论如何吧,伊香,你一定要见到人!然后把东西重新交还出去!”!~! .., 20 转眼荣枯便不同 .. “我总梦见一座高高的楼阁上有人起舞,那是一把非常明丽堪比月辉的金扇,想着问起舞的人为何在夜深人静时候独自舞动扇子,没丝竹之声为伴,歌声悠扬如远方漆黑夜色掩盖下的山峦,我都能描绘出这样一把纤毫毕现轮廓鲜明的金扇了,有动过让巧匠抑或是自己亲自动手造一把一模一样的,无论如何都无法付诸行动何与下定决心,仿佛这把扇子还是存在在梦里比较令人安心。” 是什么握住了又会流失殆尽,挽救不及,徒留空虚寂寥之感,只有在梦里才有抱住了的踏实错觉? “抱歉了,我似乎一年前大病了那么一场,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我小时候还溺水过一次差点毙命,醒来也似乎是忘记不少东西,仔细想来还不是头一遍。” “啊,我不再对姑娘你抱以保.留态度了,这些时间相处对话都有不尽不实的地方,抱歉哦,真的抱歉哦,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我就把姑娘当君子看待了。”态度又有细微地变化,用新买的纸扇有节奏地敲着自己不合时宜疼的脑袋,把脆弱的扇骨都握得出嘎嘎吱吱的声响了,“他”的话听起来才终于诚实陈恳了一把。 卿鸿这张嘴真不牢固啊,怎么.把“他”这个枢密院事其实是女儿身的事情都随便告诉外人了呢? “看来以后要真的辞官养老,来广陵这儿陪陪卿鸿.和姑娘你,每日品茶静坐,也是不错的打算了。” 怀瑞之的名字.转到嘴边暗里再兜回肚子里,萼兰不似缺心眼张嘴没个度法的幺妹,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还是愁出来的。 “萼兰姑娘你看似有很多话瞒着心里?今天说的都已经很多了,也不累吗,还是等凶案解决了,在离开广陵以前我会找到卿鸿,再约了跟姑娘你来一番促膝细谈吧。” 萼兰她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了,“他”似笑非笑地低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忙地摆手,萼兰从油骨伞下面1ou出小半边脸,有气无力地答道:“没有,今日谢过柳公子你纾尊降贵来陪着小女子四处走了,还是正事要紧,回府找辛掌柜吧!” 姓怀的,要真没死就好了…… 她们高深莫测的楼主大人怎么了? 当初送伊香小丫头进宫去时候不是这个说法的! 稍微显出一些年长者的气度见识来了,正了正脸色,姿态优雅地抚平裙角衣袖的细微皱褶,手指微微翘起如舞蹈一般,云鬓珠钗映衬,一瞬间的怦然惊心,萼兰真的挺像“他”梦里那位于高楼寂然起舞之人。 “公子哦,你累极时候倚着桌子小憩,也许无意识吧,说了不下十句的梦话,反复喊着一些名字,还有怎么听都不像是女子的名字。” ……………… 走回辛掌柜的府邸,踏进门就听见这样飞来一句。 聚集起来的商业协会人物喋喋不休抱怨着外国商队那些人态度如何不尊敬短短时间里面破坏广陵多少东西和规矩,以往是双赢交易那些细小矛盾就都给巨大利润影藏住了,现在全部给一次性抖出来,抓住小辫子就不放,总之谁也看不顺眼谁,可以想象放走这一批人,待他们回国以后会引怎么样的话题,到时候被诘问,怕朝廷又要摆什么泱泱大国的没用架子,随便答应那些无理野蛮的赔偿要求。 港口于是重新热闹吵杂起来,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人,即便这样生气还不忘要把广陵买来的茶叶大米香料等等运送上船,这些外国商队此番吃了十三行的一点亏,到底不会服气,也许回头就上请他们的君王施加压力联手逼迫南江朝廷再重新开设另一个甚至更多的通商口岸。 宾客走了举座不欢,到底送走一个随时爆的隐患,哪管以后会生什么,现在顾好怎么找到那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为重中之要。 闭口不问当地官府的力量了,心知肚明可能广陵官府早就是被架空了,“他”觉得要慎重处理的是十三行商业协会拥有的私人兵力。 辛掌柜答道:“柳大人不有所不知,我们十三行所有水运6运,甚至交由朝廷的贡品都是给广陵当地青帮负责,每年上缴一些资金金额可得到帮助和保护,时而也有自己组织临时的民勇,到处巡逻,保护店铺。”听辛掌柜所言,那个什么青帮势力强大是广陵当地一等一大帮派,辛掌柜还很隐晦地提出,那青帮出身不干净,不过后来转而走正道而已,以前也是山寇盗贼之类的组织,广陵果然形势复杂,还悄然拉出这样一个存在。 “不受朝廷管制,有巨船百艘,人数庞大,兵器更多……”摸着下巴,这怎么听都像是与朝廷可抗衡,能冠以谋反之名的集团存在。看着十三行的人们目光再次开始闪烁不止,抿了抿嘴,淡然不表意见,完全当没留心注意在其上的样子,等众人揭过去这不痛快关键之后,“他”陡然心有灵犀地与萼兰相视一笑。!~! .., 21 东方须臾高知之 .. 送走这批吵吵闹闹的人,广陵乍看好似恢复往昔平和安详的光景,带着蓑帽娇美的少女们成群结队,三三两两提只竹筐上山,云彩是她们的华丽衣裳,苍翠欲滴的茶树,曲折宛然的小径,城镇街道青石路缝隙滋生的青草都可爱起来。 “柳大人尝一下我们的贡茶吧。” “舒老呢?”“他”问道。 低低地哦一声,“他”低浅斟。 “可这位长工有什么理由继而谋害十三行的人,以及再对外国商队下手呢?”这样说一句,那位长工要谋害府尹大人也说不过去,要说广陵这里看等级尊卑比京都里面轻一些没有太明显,但到底是南江地区哪儿有劣奴欺负主子甚至把主子毒死,加之府尹大人还是朝廷官吏,挂广陵太守之名,专总府事,入品大官,毒杀朝廷命官是会株连九族的该死大罪,三岁垂髻孩童都晓得,成年晓道的人怎么会轻易犯错? “你们真的铁心要去散全城的人去找那位长工?” 那我还能做什么? 炒茶等等和放置茶叶的仓库相邻着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布店染房,广陵人钟爱清淡爽心的颜色,如丁香一般优雅纯洁,又与京都皇城的浓墨重彩迥然不同了,一眼望之,碧青浅蓝,粉赤淡彩,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写意。 难道带点土产回京?蓦然现,即便回京,也没有.多少人欢迎“他”,带什么回去,最多也就能分给府里的下人享用。 “我怎么觉得这.种被排挤隔离的感觉十分熟悉,好似以往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哦,你说,辛掌柜就是京都里面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辛集苑……背后主子?” “怎么来问我呢,姑娘你不是辛掌柜的干妹妹么,连这个你也不知道吗?我都还记得呢。”重要的人和事情,因为负罪歉疚感太重而选择遗忘,反而那些旁支末叶记得清楚,如辛掌柜其实就是开到京都去的辛集苑的主人一类的事情,看到人初初第一眼就想起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反而是本人迷迷糊糊的样子。 萼兰以前在千叠楼当赭师流岚贴身丫鬟的时候也有点迷糊,没少让幺妹拿来当借口取笑,当抬头看清对面辛掌柜店铺的名字,看着那迎风飘荡的蓝布幌子,萼兰真要晕倒了――――是她疏忽了,忙着没日没夜地想在广陵重建千叠楼,都没放心思去注意辛掌柜店铺什么的,辛掌柜的店铺装潢高雅简洁,平时摆出来的都是看起来要价不菲的珍贵字画古玩,每日不少人光顾,她早该联想起来的。 也对,书如意不记得辛掌柜该记得谁,当时楼主大人没少给如意带去东西说要鉴定修复的,累得楼里的人都差点忘记如意其实还是她们中的一员,是教坊官妓,以八大艺为主修炼精进的艺人。 见着有人运送布匹捧着花瓶桌椅地往建好的楼里搬,羽爵翠琅,珠翠不小心都滚落地上了,想着萼兰真是看不出来挺富有的,“他”扯起一块淡青色上面绣着戏水白鹤的绸缎,顺口说道就用这个做玄关的帘子吧。 “……那本来就是准备用来这样做的,”萼兰看着“他”的眼神也柔和下去。“我还要做一层从玄关到内里庭院的地板,你说用什么木做的好?” “为什么不让我进城,我真的有要事,从京都一路赶过来的,我要找的是柳怀书柳大人!” 守着城门的人说什么都不让伊香进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把伊香赶了又赶,不是看在伊香是娇小柔弱的少女,都想出手打人了,缘由都是在于伊香太执着。 下了马车就一直守在广陵城门外,伊香难为情地说道:“我,我带出来的盘缠都交路费了,……可是,我真的真的有要事要见到那位大人!大哥你通融一下好么?” 一个小姑娘,青涩不谙世事的脸庞,抱着小包袱站过来就说跟京都里来的那位大人有交情,要别人帮忙一下放她进城,说出去谁也不能信,她小姑娘什么身份?于是守城的卫兵都苦着脸了,反正是一定不让伊香踏入城内一步。 见从城门走不成,伊香焦急之下偷偷跑上的官道,直直往驿站走去,一路还躲躲闪闪惟恐被现。 “我有带着宫中的腰牌,走官道应该不会被拖下去治罪吧,呃,哦……那要是被问到为什么我一个宫婢会出现在广陵呢?”伊香数着手指自己先脑中一片混乱,她终于踱到驿站,那身子藏在草丛后头偷窥,就看到一个垂暮老人,守着在那儿。 “这个看起来慈祥和蔼的老人家,会听我的解释,帮忙送我进城吗?”伊香她自己都不肯定。!~! .., 22 人间没个安排处 .. “既然手上没事情干,怎么不去教坊看看,就你这种身份能去的地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怎么京都里面的大老爷们没有现“他”是假货呢,听起来是树敌甚多,真不知道这失忆的家伙这些年在京都皇城里面是这样过的,有外人在场不好表示,萼兰也不会让这位广陵现今官职最高的官爷大人帮忙,布置花楼她指挥别人干,随进随出,仿佛是才想起些什么,她捻着袖子轻巧地指着内庭某处,顺着所指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泥土翻动的痕迹,新泥都暴1ou在充满青草香味的空气中,花芽树苗都整齐地摆放在那儿。 “他”幽然笑道:“怎么没想过种各种海棠呢,我以为满园海棠花开,会很热烈艳丽的,古人都以海棠喻美人。” 含笑说着有什么关系呢,自若地蹲下伸手拨弄那些可爱的嫩叶绿苗,身边经过的广陵人们都在朝“他”行礼,本人还恍然不觉似的,“海棠花并非娇弱,是有自己的骄傲吧,好心照料到它开花就好了,它懂得报答的,到时候没休没止地激烈开花,会把你真正地吓一跳,我在京都御赐的府邸小院子里面也栽种很多很多海棠花,还有不少石榴,粉梅白兰……”不务正业的南江朝廷命官,低下头就好像一个花农一样开心展颜说着那花此树,可惜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丝丝的缱绻落寞,一双好看的大眼眸都一闪一闪的,从年轻男子的角度看,就是俊俏得不像话。 “他”掂一下翻土用的小短铲,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也埋头去挖土种苗,弄得满手湿湿黏黏。 “海兴国的使者快到广陵了,到时候即使是陪着这.些人去,负责招待大开筵席的话我身为朝廷官吏,都是要召教坊的人来侍酒陪坐,需要着急么?” “海兴国的……?是为我们芸遏公主出嫁之事而来的?”.顺利地被转移视线到此事上,提起海兴国又会想起刚刚才送走的那些海兴国商队,嚷嚷得最凶要南江受到教训说回去就上报给朝廷,说他们南江广陵胡乱软禁商队,那势头尖锐,还踮起脚摆高傲姿态,难道望广陵十三行的人低头去向他们低声下气地请罪不成,萼兰想想就好笑。 “要我弹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吗?真是……”默然失笑,“他”失魂一样抚摸一遍琴身,把手掌按在令人爱不释手的琴上面,对比之下,手背那浅浅泛白的伤疤都凸现出来了,一个优雅,一个丑恶。 “他”走出去把身子放投暖和的灿烂日光,踩着自己落在青石路的长长黑影子,与某个人擦肩而过,还有修养地颔回眸。 路上撞上的人一身黑衣,如连着最炙热的阳光都融化不了的冰山,在广陵城中乍现。 “非是广陵人吧。” 萼兰掩着小嘴,赞同这个说法。 ……………… 商业协会的人也磋商过,关于府尹大人遇害,现在广陵封城的糟糕境况,还是能尽量隐瞒就掩饰过去,加上枢密院事柳怀书柳大人,这位俊俏也好说话好脾气的年轻公子在场,他们就说成柳怀书乃朝廷特派而来迎接海兴国使者的朝廷命官就妥,双方都乐得高兴。 正式相迎,海兴国庞大的船队挤满广陵港口,一眼望之都是高得不可思议的船身。 “柳大人啊,怎么不见其他随从官员陪伴啊?” 一身青色如翠松的朝服衬得“他”身姿更加出尘,海兴国使者们都被迷惑住,第一天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总算平安度过,后来怎么安排都是辛掌柜他们要操心的事情了,“他”这个柳怀书柳大人呢,听话当好南江官员这个真金白银的招牌就好。 “不错,才艺和美貌都有可取的地方,但我总觉得在京都里面有更加出众的艺人……” “广陵添了新的陌生面孔,商业协会的人要整理继续暗中追查案子就要难上不少,夜里巡逻的人也增加了吧。” “被摘掉乌纱帽无所谓,本来我女儿家在朝当官就是欺君之罪,再加上别的罪名,没有区别吧……”这话就藏在心里,一直以浅笑示人好似自在样子的“他”,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 23 沧海月明珠有泪 .. 广陵一处幽静居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鸿儿还是这样消沉,今天下人们给他带去的午膳他也没用多少……” 卿家新居精致,地区也幽静平时少有人声,实在是静养的绝佳之地,看在柳怀书柳大人的面子上,广陵这儿十三行的人们尽力遵照卿家要求,庭院还引来了涓涓活水,为新的卿府增添勃勃生气。 正值大好年华可以在官场大展拳脚,整个卿家家族都把希望系于这个长子之身,怎么有今日这种落魄境界。 卿鸿的爹不善言辞安慰不.了自己的夫人,手在桌椅木把手上来回地磨搓,前几天让下人去购置的木杖孤零零地依kao在桌前,曾经卿鸿的爹也是有抱负的人,从未想过未至白苍苍,就居然需要用到手杖————难以纾解的懊憹惆怅,眉间积聚如乌云一般的阴郁之色,卿鸿的爹第一次对夫人吐1ou压抑许久的心声。“皇太子殿下是天生的帝王,但伴君如伴虎,我们的卿鸿,陷进去就完全无能。” “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一生就.这样一个儿子。”卿鸿的爹双目沁出沉痛的雾光。 二老沉浸在悲痛之中,卿鸿却.慢悠悠地站起来,他看到屋里的爹娘,就不再坐于稍显寒凉的庭院,往屋里走进去,向二老请安。“父亲大人……” 卿鸿还未及回答,他爹就冷声反对,寒着老脸严肃.地说道:“不行,现在广陵暗潮汹涌,外面到底不安全,我们在广陵的境况不比京都,轻易不许我儿涉险。” “卿鸿,你想到外.面走走吗?我们在广陵举目无亲,无依无kao,若遭遇异样危险,有自信应付吗?” “老爷……”卿鸿的娘亲是支持的,随即对夫君投射去温柔哀求的眼神。 出门其实也没有目标,好似混在茫然大海里面的小舟,完全不知所往,他是看到二老因他而哀声叹气,心中愧疚,念到自己要走远一点那不争气的样子不让二老看到。 自始自终还是把心思多加放置身边人身上,想念幺妹的一回事,为化名柳怀书站于朝廷之上的如意,以及莫名独身出现在广陵的兰兰,卿鸿也不放心。 游荡无归处,身后跟着了两位家仆都给他劝回去了,卿鸿一个人坐到临江的凉亭里面,看着滔滔不绝南流的引河水,看两岸苍色掩人烟。 “若明日睁眼一看,南江国变得人人清明,穷人可以保一年衣食,为官者为民为国,尽心尽力,君王遵循天道,领导并善待苍生万物,”他一个人对着江河自语,脸上都刻着痛苦。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 有人同样经过这个凉亭,站在凉亭外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刻在两边的楹联,再注意到卿鸿。 充满嚣张气焰的话语,不遮拦地表达说话者难抑制的满腔火气,卿鸿一呆,回头看到一张比较年轻的脸庞,说出上面这一句话的人,一身武将利落打扮,看不像南江人,看着年纪不会大,还是弱冠青年。 一瞬间卿鸿觉得这武将青年很面善,但因为疲倦失意而变成不可雕也朽木一般的脑袋就是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在身边的人提醒说不好多惹事,再三耐下火气,武将青年离开凉亭,还是一脸铁青地仿佛写着深深的不爽。 “好不容易趁机会潜入进到广陵来了,什么都没办好先遇上个一脸倒霉该死的南江文人要死要活,真令人火大!” 手下们仿佛对其脾气与言语习以为常,只是紧随之,在广陵他们一队人十分引人注目,不过悬挂于武将青年腰间的腰牌另人一睹就下意识寒噤言。 以前南海之上有不少海寇,专门截杀那些到南江财的商队,提起南海的海寇,多少人闻风丧胆,后来因为多国联手痛下决心去整治,很多海寇老巢被一窝踹掉,少数凶残狠辣之辈聚集一起,转到正道不再为寇,躲过了追杀通缉,他们之中有一些人被海兴国招安,列入组建的庞大海军力量,有一些则不甘心离开南江,还顾念自己南江人的身份,渐渐组成帮派,专门负责包揽从广陵至各地海6运输————他们就是青帮。 “挂着这块破牌还有点用,起码能在广陵横着走,不错!” 假借青帮威势在广陵城中行走,这一批人一定都不怕,看除了那武将青年以外其他人都瞳中泛红,身溢煞气,刀下惨死亡魂定不下百人。 比起横行霸道的海寇,这些人更凶残可怕。 念叨什么会和之类的话语,武将青年板起还算清逸的脸,不耐地大步穿街过巷,时而挠头。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刚才遇上那个落魄书生实在碍眼,我心情没道理这样差!” 烦心难抑干脆带队进到茶馆里面稍作歇息,清凉的茶水滑落喉,总能浇熄一些无名浮躁火气。 一个衣着朴素眉目慈祥的老人家带着一位神情怯弱的少女走在街道上,老人家不时低头跟少女解释一些什么,声音极轻极低,少女不知是怎么样习惯之下一直躲在老人身后,手一只是抱着个包袱,另一只拽着老人的衣袖,她把头埋在漆黑阴影中,路人要一睹看清少女的脸还真难。 伊香也是要感谢天地神佛的,好不容易得到舒老的帮助进城来,她眼角仍揣着招人怜惜的点点泪光,就怕眨眼间会扑簌簌流下,第一次到广陵人生路不熟,除了依kao舒老别无他法,加上心里也害怕惶然,她瑟缩着身子,紧紧跟着和蔼可亲的舒老迈小步地走,一路上差点没敢睁开眼。 武将青年浑身火气霎时消去了,双眸迸射一阵精光。 “怎么这么久不见,这丫头还是这么胆小爱哭。”!~! .., 24 凤凰不得於飞兮 .. 乐历年间,沿海南方有掌权官吏私通外国,大开城门,令他国势力毫无阻碍大大摇大摆进入南江境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边缘各地将所见所闻通报朝廷,但快马加鞭传达至京都时候,为时太迟。 恸哭六军俱缟素,忽而忠臣之爱妾惨被他国之部下所掠,心荡寂然,悲道: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心灰如死,此官自缢于府中,遂城门无人守,人心大动,他国之贼子如入无人之境。 人人大惊,顿感不适,家家惶恐不得安宁。 萼兰花楼恰巧布置修葺完.毕,闻此风声大为头疼,她不得不把开张日期无限延后,跟着辛掌柜等人终日蹙眉,“以往我们都知道其他地方有官吏为了方便敛财,偷偷私下开通口岸做买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见利忘义,虽明白这种风气即便上报朝廷整治一番,都是春风春又生,不会断绝,但也不会酿成今日大祸……” “四周都乱起来了……” 而这次,居然不是跟北辰这个宿敌对抗,而是要面.对居心叵测密谋已久的其他众国的联手。 北辰在北方蠢蠢欲动,腹背受敌,南江国岌岌可.危,广陵第一次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 “他”已经数日不曾出现在辛掌柜等人面前了。 “你这个南江官员真不称职呢……” 萼兰撞一下“他”的手肘,笑道:“真当这儿是你家了?” 拖去官府穿回女装,才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掩饰去两鬓白华,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纤细清秀的伊人。 终日与花草为伴,晒晒日光听着外面的人们怎么谈论战事,他们的柳怀书柳大人,也就是转身成为枢密院事的书如意,倒没有多少闲情去参与其中。 “穿回女装的感觉如何?” 难为情地说着,“他”低头擦脸的时候刚好把尘泥抹到脸颊上了。 “不是念在我帮过广陵,估计十三行的人都准备把我软禁掉了吧,即使不这样办,也会派人跟着,寸步不离地,不让我在这种时期捣乱。” “那位传说中跑来找你的小姑娘呢?” 特意跑来找柳怀书的,还最后人都没见到就跟另一个人走了,没有音讯,想想就令人在意。”再等等几天吧,不见这舒老口中的姑娘找上门的话,我试着去青帮找找,好歹尽人事……“ 不该称“他“了,该叫如意…… 海兴国那些因为要磋商关于那就公主出嫁事宜才到广陵,第二天就要接受这种离奇惨淡的景象,地位也变得可笑起来,说送他们回海兴吧,谁也不知道现在打开港口会生什么,但把人家晾在广陵吧,又似乎哪儿不对劲。 “我萼兰是真的不懂你们这些爱地死去活来的家伙,到底在想着什么,以前有人说过,说什么没有真心的女子,她所有的才艺都是虚假,然后看看你们哦,一个个就奋不顾身地跳下去陷入不自拔,懂得又如何,现在你们不是一个个不知所踪,倒没听说你们的才艺精湛成什么地步,可能现在你们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能坚持跳舞抚琴吟唱了吧,还不是辜负一番栽培。” 如意撇她一眼,抿嘴,幽微地一笑,轻轻地说道:“干嘛跟我说这个,抱怨么?” “是啊是啊,抱怨,跟个失忆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的人我萼兰能抱怨什么呢?” 夺过如意手上的纸扇,如跳舞一般优雅地扇动,打开再合上,萼兰认真地说道。 一直嚷嚷着抱怨你们走得太急太快,她总跟不上,现在她想通了,反正走的路都不同,她就不再追逐下去了。“你们放心去吧,爱做什么就做去,到底作为艺人除了才艺就一无所有,对你们而言是可怜难办了一点,把肩上背负的一切都卸下来,交由我萼兰去办吧,你们……真的不适合当艺人。”逢初一十五记得看看她,有空回来一起教导一下后辈,其他就无所谓了,艺人的身份是一个沉重枷锁,让这些爱得深的家伙只会感受到无尽的痛苦罢。 “你啊,也别放弃,早日想起来,然后找到你的路,别有我这个剩下来的唯一前辈跟着泉下的人恩一起替你担心……” “兰兰……” “歉疚太多也于事无补,不是吗,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 一下子好似欢喜好似难受地看着如意,萼兰翻折手腕把纸扇划动,扇上的墨莲好像一瞬间花开花落,令人眼花缭乱。 “好了,我宣布,书如意你今日出师了。”!~! .., 25 天南地北殷勤客 .. “原来她在广陵……” 水流冲刷河岸石子,把石子打磨出光滑细密的表面,广陵有渔家喜爱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放在船上,随着水波荡漾摇晃,孩子听着淅沥沥亘古不变的水流声可以甜mi入睡,南海与引河交汇之处平分两色,蔚蓝与碧青,一边恬静若处子,一边浑厚深邃如老翁。封城之下的广陵看起来如一颗甜美可口的果实,连亘远山浮翠,白云青黛为襟带,在南海上坐着船眺望这个美丽富饶之地,别有一番感叹。 作为现今唯一被准许进出广陵的存在,青帮炙手可热,私人帮派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接决定一城盛衰。 比起南江现在惨状,海兴国才需要受人同情,一个小岛般的国最害怕的就是被别人扣开关口,达先进的造船技艺是他们的骄傲,当有别人用更加精湛可怕的庞大战船威胁包围,这个国家被打成霜打过的茄子,束手就擒,海兴国的君王怎么都想不明白,除了他们,世间还能有哪个地方的造船术能如此出众,某些尖端设计甚至匪夷所思,就好像后世五百年以后的某人百无聊赖忽而跳出来,高兴地说一句我给你们看看以后的战船是怎么样的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对于哪几句现在到底沦陷成怎.么样了,广陵人懵懂没有一点意识。 战火给他们唯一的伤害就是.可能来自朝廷的怀疑目光,和暂时与世隔绝的境况。 因为被孤立,他们连现在南江京都到底怎么样了,.朝廷有何应对,贼子们打到哪儿了,通通了解甚少。 说到底,单纯的.他们从来想好好守护的,不过广陵这一亩三分地而已。 舒老一如既往老实并固执地守在驿站,看着万年不改变的山地景色,沏一壶热茶准备在手边,来往只有逃难的流民以及面孔各异的外**队,他们都用或诧异或鄙夷或麻木的眼神看着这位执着的老人,沉默也是一如既往的,舒老不是爱嚼舌头唠叨不止的老人家,他只说过一次,他曾经有一位乖巧可人的女儿,萼兰没有问下去,如意没问下去,即便问下去也只是伤害这位老人,要想起不堪回的往昔,已经孑然一身的老人如何承受得住。 只差一点点,我们总会错过彼此。 “她在广陵……怎么办?” 今日晴,和煦的暖光照耀下令人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何须自添烦恼,轻轻地摇晃的船,躺在上面不久就会昏昏欲睡,紧张无比的战事,炮火不断,传令官和指挥兵将们高亢的喊声都无法撼动这位大人的神经,有人跟他一样,沉默地看着那张短小的纸张,霍然站起来,也有人轻轻地笑起来,侧脸渺然如高山上之洁白皓雪。 “现在叫醒她,还是看着她混混沌沌的样子,还真是复杂的心情啊,若她记得咱们,那就是咱们在她心里压根没分量,若她不记得咱们,那还见什么面……” 昏昏欲睡者忽而张开快闭一起的眼帘,耳畔是不绝的澎湃涛声,漠然看着远方,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做个用力握住的姿势。 ……………… “夫人,广陵以后该怎么办?” 说是让大家照常过日子,商铺照常开业,不要自乱阵脚,广陵是个能自给自足的肥沃地方,俗言道民以食为天,有食就不怕,暂时想来是不怕出现躁动乱子的,但能持续多久呢,以后南江若顽强胜了,挺过去以后就要找广陵他们秋后算账了吧,朝廷那些人从来不会看到他们的难言苦楚,他们只晓得妒忌广陵,用尽手段打压剥削广陵。 打个寒颤,辛掌柜沉声说道。 实在放心不下,到店铺去转两圈走走,路上遇上的当地人都热情地打招呼,辛掌柜强打精神也跟着微笑回应,还保证以后一样会如此安详平和,大家莫须慌乱,又是新采摘回来的茶叶,每人上前去抓一小把嗅嗅,仿佛要把清新的茶叶香气永远留在心肺之中,多少人终于绽放出一丝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但看着辛掌柜都这样说了,新摘下来的茶叶一如既往地好,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广陵会永远安乐下去,拥有这种美好错觉,大家总算没有继续胡思乱想。 回店铺里面跟勤劳老实的店小二交代几句,辛掌柜钻进内堂里面,拿起珠算算一下近日的帐,又不时愁眉苦脸地暗暗叹气。 掌柜,其实前几天有人找您。 店小二还能说出那人古怪的打扮,一身黑衣,冷冷地其他什么都不说,就说要找辛掌柜,以往辛掌柜交代过这种客人该如何招呼,店小二办得很好――――“你让那人在内堂等了一下,没有通知我?”辛掌柜停下手头活儿,问道。的确无需特意通知了,那人留下口信儿就走了,辛掌柜沉吟一会儿,说知道了,就让店小二继续出去招呼干活。 人来了,当然会留下一些什么东西,辛掌柜谨慎地打开只有少数人知道安置在内堂中的小暗盒,果真,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信。 粗粗打开读两遍,辛掌柜想了想,珍惜地把信藏于袖管中。 重新踏出内堂,刚好抬头就看到对面那建好的花楼,高雅含蓄的格调,轻轻一瞥就惊为天人了,广陵以后可能有为拥有此楼而骄傲自满上一阵子。 瞥到楼上有人行走,手中捧着娇艳欲滴的山茶花,曳地如瀑的乌,一络络如上好的绸缎,伊人未曾盈笑,顾瞻空寂寂,忧思连相属,眉黛间犹存郁郁之色,她像一道稀薄月华,现辛掌柜投射过来的视线,她微微颔,鬓边两缕散似不经意垂下,薄如蝉翼,淡若清风。 先按兵不动,等候佳音,切记,不要动“他”,无需动“他”,枢密院事柳怀书此人,“他”对我们,会是十分重要……!~! .., 26 相思一夜梅花发 .. “我带来的那些侍卫兵……现在怎么样了?” 一朝才想起了跟随自己从京都南下到广陵那些人,最近如意的记性越来越怪,栽种在新楼花园的花草,都一一按着京都那楼百花园的来,丝毫不差,萼兰还叹说怎么能把这么多花菜的位置记得清晰没有差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不绾,面不敷粉,拖下官服以后就爱上素净简单的面料衣裳。“该被十三行抑或青帮的人看守着吧,比起手无寸铁的我,那些人才是有危险能威胁到广陵。” 这种人广陵才不会留。 “嗯,那是见监视我用的,殿下很早以前都下令了,也不避嫌,当着我面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做出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皇室的异动,就可以当场格杀。” 很久没有看到身后暗地里跟着的几个黑影了,难道她真的可以成为自由了的鱼儿。 “为什么……我必须去看大夫……呢?” 现在她们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狭窄悠长的街道时而有人叫卖吆喝,栽种道边的紫荆花好像张灯结彩一样,激烈地盛放吐1ou幽芳,不分荆衣布裳,还是金玉环佩,人人脸上挂着可亲淳朴的笑容,这儿有时候是个令人心疼的桃源,像梦里隔着朦胧水雾所看到的水乡,手中的蒲公英上面毛茸茸白色花给风轻轻一吹,化成一簇簇飞得高高,身边小孩们于是笑得更甜美,手舞足蹈地,跟着飞扬的白色小花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 萼兰十分不负责任地高声喝她,那样子像每一.个勤劳又善良的广陵妇人,为自家孩子操碎心。 ……如果去看了广陵最好的大夫,能一举把如意的失忆也治好那就最好了!萼兰的如意算盘就这样在心里哒哒地大声敲算着。 谁不知道京都是李靖皓那位混蛋殿下的地盘,能治的大夫大概都给威胁过不许帮治疗吧,萼兰翻一下白眼。“你以前是不想治,反正总不希望能回想起来,才毫不在意的样子,现在不许,所有还好好活着的人都不允许你这样,别再说无用之类的话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姑娘,是从何时开始有偏头痛的症状,以前是否经受过…… 久病成医,以前是照料别人而先熟悉,以后就是为了自己。 的确,如意是本身就不希望全部记起来。 嗯,有的。 然后,就恨不得放声尖叫,心都要刺痛得停止下来,不能呼吸的窒息感,比起这些,那点头疼算什么。 ……………… 光阴如梭,都过去数十日了,每天抬头就能看到到处都燃起烽烟,袅袅上升的烟火,蠢动的大地,仿佛能听到铁骑前进的声音以及喊杀声哀哭声,每日望着那紧闭的高耸城门,人们心里能滋生一丝奇怪微酸的感触,慢慢就莫名地不禁眼眶盈泪,有驱之不散的内心感伤。 愁眉看着如意果真在院子里种蒲公英这种野花了,萼兰想了想算了罢,既然如意爱这样干就这样算,算起来其实如意才是一楼之主…… “怕我跟别人私通,朝廷改制我出了不少力,好像很多主意都是我起个头的,俗话说传创始者才是最了解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把白色小花真的种在海棠花苗旁边,拍一下土浇水,如意淡淡地笑,幽然地说道,“不然殿下何必强留一个女子当朝为官呢?知道它的长处,也清楚明白它的弊端。” 是这样吗,那听起来你真的该杀…… 萼兰悄然一愣,傻眼地看着她。“最近有去看望卿鸿吗,他还是这样消沉?“ “嗯,不过伯父不太待见我就是了,虽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当在官,但毕竟在朝上我是树敌甚多,不受欢迎的人物,忽而跳出来说跟他们的儿子卿鸿是挚友什么的,当然会反感继而排斥,追根究底都是为卿鸿好吧,最苦天下父母心。” 你到底是迷糊还是清醒了的?有时候萼兰真想这样问,不过看着如意专心埋头花草中,间或1ou出如昙花一现的纯真表情,也许是装着不清醒吧。 有人在楼前叫唤,萼兰出去一看是街坊人家,捧着个用素锦包裹得密密仔细的东西,说着就递过去了。 “如意啊,有人给你送东西……?”指名道姓说要送给这楼里一位叫如意的姑娘,萼兰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一样,先是沉下脸,难道被现了?“打开看看,快打开看看,我倒要看看谁在装神弄鬼。” 如意失笑了,平心静气地洗干净双手,慢慢地从花草丛中走过来,看一下古怪的包裹,不似萼兰这样紧张,但也是心弦一颤,笑得有点牵强,“我想着,可能这楼里还缺少一口干净清冽的井,园子后面是不是看着又一口废井呢,要不让一些人来清理一下看还能否使用?”淡然说着要再种一棵大大高高的桂花树就好了,可惜她眼神闪烁,从来转移话题的本事就缺,萼兰冷冷地看她一眼,哼哼两声。 “井要挖树要种,但这个包裹也要打开,要不我先走开,你自己来吧。” 如意的手迟疑地覆上那层素锦,打开里面是一个木盒,别来春半,竟触目柔肠断。!~! .., 27 而今识尽愁滋味 .. 一度以为死去的人,能否重新出现的人间? 春雷乍响,乌云压倒催城来,刚才还是日光明媚的,须臾间有黑压压的云聪东方而至,慢慢连成一片像滚动的潮水一样,狂风扬起落叶和人们的巾帽衣裙,隆隆的响雷像密集的战鼓声,又似千军万马涌来,不是有军敲城门,人们茫然地抬手遮盖双目,不欲再睹惊雷天威那犀利直入人心的耀眼光芒,令他们惶恐的是,在听到轰隆隆雷声一瞬间,他们以为是外敌至,刹那竟暗暗怨恨南江朝廷来――――封城只三日,世间已千年,广陵被南江彻底地一甩手就抛弃了。 “不能等了,朝廷不会派兵来我们这儿,朝廷不会搭救我们广陵了!” 就在这样一个天气反复的日子,广陵百姓彻底灰心,断了对南江朝廷的丝毫期盼。守家还需kao自己双手,他们家家户户被通知聚集在商业协会里面去,雷声阵阵以后就是惊雨,海兴绷紧到一条线上,再承受不住哗啦一声出断弦凄厉之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打在黑瓦青石路上,别有一股悲壮气氛,健壮的光亮汉子默默地淋着雨,伟岸的背影如一座不动山,交换眼色表情,握紧手中的刀枪。 无法视若无睹,待那些他**队.攻下南江时候,留有余力自然会掉头回来对付广陵,到时候就会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负隅顽抗,广陵没有办法支援朝廷了,三日封城已经让他们错过最好的时机,酿成无法挽回的滔天大错,乐帝大概很失望很痛心吧,没人有会天真地以为,那些外国联军不会利用广陵这个重大的错误漏洞,早制造无数似真似假的烟雾,令朝廷再不敢对广陵投以一丝一毫信任的目光。 根本无需离间,南江和广陵从来没有对彼此存在.太多好感,是南江利用广陵人们牢固根扎心里的思想,把广陵当成凶悍的看门狗和予给予夺的聚宝盆,开恩日生无可避免的凶案,府尹大人也被杀害,不得以封城三日随即给那些乱臣贼子有机可乘,也被认准了一定会给无情的朝廷抛弃甚至暗暗记恨,认准了广陵人早是积怨已久,现在不是开城迎接谈判,就是死守城门等待被屠戮的结局,二者选其一就是傻子也懂得该怎么选,一环扣一环完美无暇。 死守到底,等来的也许是无情的残杀屠戮,抑或期.待南江侥幸逃过一劫,但到时候,忿怒之下大概也不会放过广陵…… “小姐不知道收.到木盒了没有,为什么不让我亲自交给小姐呢?” 武将青年耸耸肩,大方地伸出布满厚茧的手掌,伊香脸颊泛起一丝丝红晕,很慢地把手递过去,跟随他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中。 青帮的头目光明正大地列席坐在那些外**队将士中间,听着那一身黑衣的几位真正大人物的商谈。 已经有一位太子侧妃娘娘恶向胆边生,暗中向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抛媚眼,就要里应外合和着他们对付自己的夫君,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以后南江傀儡政权里面要由她的孩子当皇帝,而她要当摄政太后。 这女人,甚至把李靖皓没有玉玺可以登基的事情,也出卖给了他们。 “岂会善罢甘休,百足之虫断而不蹶,李靖皓这位皇太子殿下是一时运气太差而已,即便我们打下南江京都,攻陷皇城,才是刚刚开始,以后也许几十年数百年,我们都要跟这位殿下以及其后人斗到底,做好心理准备吧,”若有若无的凝重气氛,用最随意的口气说出现在人之皆知的事实,揉揉酸的眼,展眉眺望漫天乌云,雨水击打在南海水面,打破如镜面一样的平静,流动的水变得波澜壮阔,泛蓝的南海和白色的溅起的水花,连着黑压压的苍穹和不远方沉浸在压抑氛围之下的城。 ……………… 见有兵压境国势日逼,密谋降之,广陵开城投降迎接联军,不久宣布独立,曾为数不少的南江余党纠集军力出兵广陵,无果而终。 “……”辛掌柜踟蹰一会,还是腆着脸,缓慢地说道。“幸不辱命!” “辛掌柜这些年都有暗中听令行事?” “辛掌柜,冒昧问一句,这些年,你都听谁的令想暗中行事,又怎么找到方式联系上我们这些特殊的家伙?” 一度以为死去的人,能否重新出现的人间? 你是那疾驰的箭,我就是你翎旁的风声; 你是负伤的鹰,我愿意是抚慰你的月光; 你是昂然挺立的铁松,我就可以化为缠绵入骨的漫天藤萝。 愿天长地久,只要那离开的人……能回来。 “……有那人的消息吗?” 没有如他们所想那些,辛掌柜被如此这般问道,只是犹豫一下,低下头拱手,仿佛难以启齿的样子,用袖子遮住脸,声音听起来很沉痛。 “这个……” …………………… 雨后惬意清新的空气带来焕然一新的面貌,各家开始煮茶,雨后第一道茶特别清甜,白色炊烟轻轻地升上天去,鸡鸣犬吠,小孩们去接从屋檐漏下的点点雨珠。 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看着身边的容颜才青涩稚嫩到成熟苍老,有人为失而复得的安宁喜极而泣。 被所深深爱慕着的人啊,你在何方。 雨过天晴了,人们只知道,翻到乐历这一页,坐拥肥沃土地挥霍无度且酣睡多时的南江国真的完了。!~! .., 28 莫问奴归处 南江翻过一页,天命的变革,众国陆续发表讨伐南江李氏的檄文,挂上虚伪的大义外衣,为南江的陨落衬托以最符合历史的说法 “店家,两碗馄饨” 欢快地应着好咧马上来咯,大锅里面沸腾的开水不断冒泡,嘟嘟嘟地剪一段水嫩的葱花,掐搅好的鱼肉掐出个圆来,包裹在薄薄的皮儿里面,数着够数了就一股脑子放进锅,这两年才开张的馄饨面店,得街坊邻里赏脸生意不错,原以为瞧着太平日子还远着,百业待兴的,要埋头苦熬上一阵子,可能在自己儿子辈上面才有点起色,没想到经营起来比想象中的要好,老实的店家每日脸上都笑开花似的 清冽的汤面飘着油花,闻着就一阵香,附赠的鱼丸小指头般大小一粒粒可爱地漂浮在汤水上,搅一勺喝再咬一口口感十足的馄饨,有滋有味,有客人取笑说道:“味儿地道,口劲好啊,店家好手艺,可愿意到我府上当掌勺师傅?”换来店家主人羞涩憨厚的一笑和旁边一阵起哄附和的爽快笑声 “敢在这儿旧地的来开馄饨店,店家你啊,”也有人摇头,吸着劲道十足的面儿条,眼前一亮,只能给看似憨厚老实的店家主人一个好样有种的眼神 曾经南江国的京都,被金玉堆砌雕饰得华美绝伦的都城,已经废置的皇城从内到外透出腐朽陈旧的味道,无人修葺的精美黄瓦断碎了几片,有鸟禽啄之被破城的那日回想起来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也许多年苦苦维持的假象被打破,反而落得轻松,置诸死地而后生,乐帝奋斗一辈子都想达到的目的,想清洗掉南江所有附庸毒瘤换还政治朝廷一个清明干净,现在是通过另一种粗暴方式达到了,唯一和预想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江山,不再姓李 以后要怎么办,那些攻打下.了南江正在密谋分赃的他国贼子们还尚无个结果说法,只是这京都里面的皇宫是彻底被废了,搜刮完毕金银财宝以后一把火烧毁殆尽,如今在人们面前的不再是富丽堂皇且神秘莫测的皇宫,而是一堆一丛废墟里面的残垣断壁 唉,这儿是以前文武百官上朝面.见皇上的宫殿,那儿是皇帝陛下的后宫……残缺焦黑的匾额默默躺在杂草丛生的石阶上,告知世人它曾经拥有的意义,对很多人来说,去探究看看这些不成样子的宫殿背后的历史,还不如坐在练瑕门前吃一碗馄饨来得有趣自在 “快,再续一碗” 揭开锅放香料,让帮手往炉子.里加柴火,搭拉在肩膀上的麻巾已经沾满汗水,可就是值得换来一个轻松欢快的心情,渐渐地人们都快遗忘年前那些战事,心安理得地坐着在那儿,等待属于自己的那碗老一辈的人家往腿上拍几下那旱烟斗儿,拍出里面沉积的灰黑渣滓,又熟稔地掐几缕烟丝往里塞,点燃就是赤红火星子一闪,闲情上来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发酸的腰跟肩,放眼望着馄饨店面背后那高耸的红墙 “来咧……” 黑碗青边儿一双木筷子,一碗鲜热乎的馄饨,就.送到面前 ……………… 乐正氏一族跟着李氏一起被赶尽杀绝,这个曾一.度与皇室平起平坐的傲人门阀宗族,也最后理所当然地享用一把跟皇室同等的待遇 吃完馄饨就要带到别处走走,以前处置重大罪.人,行午门斩首的天坛,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人来人往穿梭在街道上,没有人多加投注注意力到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地方 红雀大街还叫.这个名字,不过它通往的终点尽头,不再是那被万人称为皇宫,居住着南江国皇帝的宫城也许起码,要在前面加个前字,所谓前南江皇宫 攻打下了南江京都皇城以后,原本有人立即提出了要为南江怀氏一族平反的建议,给扣上谋反罪名满门抄斩,怀家含冤不白,有人欲为死去的人求个说法,不过给坚决地阻止住了时机上完全不合,这种事情不宜操之过急,太激进反应反而会引得南江百姓往相反方向用阴暗肮脏的心理去猜度想象,到时候怀家就真是举家都死不瞑目了 古来慷慨赴死容易,但从容就义难,先还有多少京都百姓尚且记得,某日清晨,有一位怀姓男子站在这儿,至死都在淡淡地微笑…… “你必须活得长久一点,才能看着她……” 激烈地咳,咳出血丝,雪白的手帕被染红一片如艳花,好似要把身体里面所有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样子,一身黑衣帷帽,在旁人搀扶之下才堪堪站得稳,帽黑纱下出的瘦削下巴显示这位起码不是垂暮老人,看到这个人任何脑中都只能瞬间闪现四个字,形销骨立,路过的路人一瞥并暗地对此投以同情的目光年纪轻轻的,怎么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病痨子 “……剩下的都交给你们了” 他沉默一下,慢慢地挪步走到那个位置,低头抚摸地上水洗不去的褐红色血迹,或许已经有百年,在这里死去的人们唯一能留下证明,只有这个 联军破城那天老天蓦然下起倾盆大雨,入目之处只有雨水,几乎其他什么都看不见,雨水重重地击打的盔甲上,在锋利的寒刀上,在众人的心头上,浇不息的冲天战意,抑制不住要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壮烈豪情又一次驻守,又经历漫漫长夜,许久以前,有一个男子亲眼看着自己家人甚至是自己在这儿背负欺辱而死,许久以后,又有一个男子悄然站到同样的地方 不过今日再听不到那一声过于凄厉怆然的哭喊了 他在这里 他如同幽灵鬼魂一样,依然盘踞在这里 “我要先代替一个人,去见她……” ……………… 热闹的江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有一楼鹤立鸡群,淡粉轻烟扬丽名 相思桥在楼院墻外数十步,旷远芊绵,水烟凝碧迥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俗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寄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洵太平盛事也 池园深深,一位佳人握笔描画,背影清瘦 几个年轻的丫鬟站在不远处,打发掉所有前来拜访的人 “伊香姐,小姐近来的心情是好转些了吗?”瞧着院子里那一个纤细背影,一个丫鬟忍不住向她们中最年长的少女轻声问 “旧事已逝,小姐自己也明白,她在努力”名为伊香的少女淡淡回答 一个丫鬟拿出手帕低泣 “小姐一生坎坷,怎么最后还要得这种结局……” “怎么能说一生坎坷,小姐要听到了怕要笑话你了世上还有哪一位女子能做到小姐这样一步,天下女子无数,但只有小姐才是最耀眼那一位,几百年,即使千年之后,依旧会有人谈论起小姐,谈论关于她的故事” “但……”低泣的丫鬟欲言又止 “小姐也说过,她的人生已经足够完美,最风光的她经历过,最黯淡的她忍受过,有何后悔?只是追了一生,累了一生,追错了,累心了,终于要停下脚步歇息一下罢了,有时候我都要觉得小姐其实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的思想这样独特又自由……你难道不希望见到小姐能过平淡的生活吗?” “那难道像小姐这样传奇中的女子,要孤独终老吗?”那丫鬟压低嗓子,悲伤地问出这一句 伊香黯然 “不会,一定不会……看看你,别哭了,让小姐听到就不好” 丫鬟心思单纯,一听就尽力擦拭俏脸上的泪水“呜,小姐为什么不像卿家公子那样坚决,可以下决心跋涉千里去找寻爱人呢,饱尝相思之苦,流徙飘泊,背井离乡要留在广陵……” 风xian起她的衣袖,两鬓白华,前额眉心一点梅花印 她是想……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如意没有留心丫鬟们关于她的细碎对话,她落笔刚成,缓缓地搁下笔,静静地看着画卷中终于有了完整的景致人物,小记桃花深处,踏雪寻香,偶遇少年,素锦包裹的木盒就放在砚台一边,木盒打开里面有金扇一把,未完成画卷一具,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藕花深处一片残缺布料,能嗅得出遥远那皇宫里面中储宫荷花池里面的泥土香味,溅在其上的点点血迹如红梅,叫人要珍而重之地保管爱护,每日睹之思人 伊香她们尚沉浸在悲痛之中,有客至上蹋入院,辗转见桂花花开,满园芬芳 十八年梦江南,随红尘逐流,半缘修道半缘君 乍起的起伏惊呼声,桃花飘落飞过眼前,带起幽香阵阵,还隐藏着深深的惊喜之意,满园孤寂之时,蓦然回首,似有魂牵梦萦那故人踏来 终须会等到的~